第706章 连败六名副将
姜枫告退后许久,景和帝还沉浸在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之中。孔风阁几番想张嘴说两句,都被杨奉用目光制止了。
大殿内悄无声息,阳光透过窗楞照进殿中,光影缓缓向东移动。待桌腿的影子自景和帝脚右边爬到左边,他才平静地道,“孔卿。”
“臣在!”
孔风阁声音响亮,震得景和帝身子忍不住一颤,他无声叹了口气,才道,“任凌生何时到千牛卫历练?”
“回万岁,姜枫跟臣商量的是让他在羽林卫待到六月,然后再到千牛卫中历练。臣和叶清峰有空时就点拨他两句,若是臣等没空,就让营中将士们诸如郭静平、宋春平、袁新春等人带带他。”说罢,孔风阁想着姜枫方才在万岁面前表忠心的那些话,现学现用道,“万岁,臣见过江凌了,他虽瘦得跟个鸡崽子似的,但力气不算小,枪使得也不差,是个好苗子。”
姜枫费劲巴拉、当亲儿子养出来的义子,你却在万岁面前说他瘦得跟鸡崽子似的?杨奉白了孔风阁一眼,你这是找骂。
景和帝果然道,“十二三岁的孩子,正是拔高的时候。”拔高的时候,当然瘦了!
拔高的时候咋了?孔风阁变作蚊香眼。
景和帝继续道,“六月江凌入千牛卫后,让大皇子和二皇子也入营历练。着平西侯随两位皇子入营,教授两位皇子与江凌兵法,卿与叶卿也当倾囊相授。”
“……臣领旨。”孔风阁的蚊香眼转得更快了,这是怎么回事儿,怎说着江凌,万岁把两个儿子也送入千牛卫了?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练皇子啊。
杨奉又白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孔风阁一眼,躬身问道,“万岁,可要选平西侯入宫?”
景和帝摇头,“宣太傅。”
“是。”看来万岁对任凌生入营历练这件事,比自己想的还要重视,杨奉躬身应下,出去传旨。
万岁见姜枫时,殿内只有太监总管杨奉和殿前大将军孔风阁在旁边,无人知道景和帝与姜枫说了什么。传出的消息是:姜枫在宣德殿内待了许久,殿内也没传出万岁的大笑声,但姜枫出来时春风满面,之后万岁便召太傅入宫,君臣议事到深夜,万岁还留了太傅在宫中用膳。
万岁与太傅议的事与姜枫进宫有无关系,具体又是何事,朝中大臣们猜猜纷纷。大理寺卿萧峻平直接找上张文江,问他姜枫为何入宫。
张文江心平气和地睁着眼说瞎话,“去年秋闱,万岁觉得姜枫办差得力,所以召他进宫询问今科春闱贡院布置之事。”
萧峻平诧异,“不是为了任凌生入军营的事?”
张文江心面带诧异,“我本也以为万岁是因此事召他入宫,谁知姜枫说万岁没有问一句。”
萧峻平捋胡须看了张文江片刻,哼了一声甩袖离去。待他走了,张文江才美滋滋端起茶饮了一口,顿觉五内慰贴,神清气爽。姜二爷从屏风后绕出来,拱手一本正经道,“大人,延平门外墙的墙砖掉了一块,实在影响皇城的威严,下官去跟守城的副将商量商量,把墙砖补上吧?”
周其文憋着笑,什么城墙掉了一块砖,分明是你想去羽林卫看儿子吧。
张文江也不拆穿他,“去吧,补好城墙厚,将太公庙的寺墙也修一修。”今科春闱依旧在太公庙内的贡院内考,他既然说了万岁召姜枫是为了春闱的事儿,怎么着也得装装样子。
姜二爷高高兴兴地应了,骑马去羽林卫看儿子,顺便跟白旸商量商量补城墙的事儿,他到了城外竟发现小闺女也来了。
姜留下马车给爹爹行礼,解释道,“这几日春寒,祖母说哥哥带的衣裳薄了,让女儿给哥哥送两身厚衣裳来,爹爹来做什么?”
“为父与白将军商量公务。”父女俩四目相对,姜二爷立刻看明白了闺女的未尽之言,却不肯随了她的意,“这里是军营,女子不得入内。衣裳呢?爹给你哥带进去。”
她不能入内,哥哥也可以出来取啊!姜留鼓起小脸,把包裹交给父亲,眼睁睁看着他骑马入营。
姜留上马车走了后,守应门的将士忍不住窃窃私语。握着长矛的瘦高营兵小声嘀咕,“看着姜六娘娇滴滴的模样,不像能一棍子抽飞一个人的架势啊。”
姜留一棍子抽飞廖元冬的“英雄事迹”已传遍康安城,给她本就彪悍的名声,又添了浓重的一笔。
他旁边的矮胖小兵问道,“那你看姜六娘她爹,像是能扛千斤顶鼎的架势么?”
不像……瘦高小兵感叹道,“姜家父女再加上营里的任凌生,个顶个都是人物,惹不起啊。”
江凌虽入营不足十日,但他已先后战败营中六位副将,若不是白旸压着,这事儿早已传遍康安城了。
姜留没能见到哥哥,上车后心里空落落得提不起精神。赵奶娘劝道,“等二爷回府,姑娘就能知道少爷在营中过得怎么样了。”
话虽如此,但她已经整整八日没见过哥哥了。她穿越过来后不能动弹,被父亲送上藏云寺,与哥哥在藏云寺后山澄空大师的茅屋里相遇后,从未分开过。每天早上跟哥哥一起吃饭,晚上跟他一起练武、练字,现在哥哥入营了,她感觉十分不习惯。这才借着给哥哥送寒衣的机会过来看看,谁知还被父亲截了胡。
不能这个样子!姜留坐直拍了拍小脸儿,提起精神吩咐道,“去半堂香。”
“是。”赶马车的鸦隐将马鞭子甩出一个花,催马回城。
马车入东市,刚到半堂香内,姜留还未来得及跟管事说上几句话,姜白便跑了进来,“**堂刘公子在堂中求见姑娘。”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春闱了,他不在风华阁闭门苦读,跑来找自己做什么?姜留吩咐道,“请他过来。”
见到像是被霜打了的**堂,姜留吓了一跳,他这是病了,还是被人欺负了?
第707章 青凤髓
**堂凤眸含笑,却少了之前那般潋滟耀人的光芒,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小生来东市办点事,听闻姜六姑娘在此,便进来跟姑娘打个招呼,向姑娘讨杯茶吃。”
她与**堂的关系,可没好到听说她在这儿就能来讨杯茶的程度。不过人家已经来了,姜留也不好把人撵出去,便抬小胖手请他落座,命人上茶。
交浅不可言深,姜留便笑着说起自己这家店,“这家香料铺子是我去年入冬时买的,铺子小雅间窄,让公子见笑了。”
书秋过来倒茶时,**堂略侧身微微点头,待她斟满茶后才与姜留道,“康安城寸土寸金,铺子小一些才划算。再说六姑娘卖的是香料,来买香料的都是香行的人,大伙在意的是姑娘的香料好不好、价钱合适不合适,只要这两样能让他们满意,便是姑娘这里再小一倍,他们也会来。”
不愧是大商贾出身,一张嘴便都是硬货,姜留笑道,“刘公子果然是行家,正是这个理儿。”
说罢,姜留抬手请他吃茶。**堂揽袖抬手端起桌上的白玉瓷杯,先观、后闻、再饮,然后赞道,“龙须喷雪浮瓯面,凤髓和云泛盏弦。六姑娘,这可是建安的青凤髓?”
茶端上来,人家看了一眼、闻了一下、品了一口就出口成章,还猜对了茶的名字。什么叫有见识?什么叫有文采?这就叫有文采有见识的富家贵公子!姜留毫不掩饰自己对**堂的赞赏,挑起大拇指道,“刘公子果然是高人,一下就猜对了。姜家祖籍在福建泉州,我父亲三年前回泉州赶考时喜上了此茶的味道,此后我家便常备此茶,我吃贯了也觉得甚好。”
姜三姑娘也喜欢此茶么?**堂忍不住又饮了一口,忽觉得这浓香的青凤髓也不是那么难以入口了。见姜留不问他的来意,这让**堂觉得放松了些,继续与她闲聊道,“开香料行,货源最为重要。小生冒昧,不知六姑娘这香料行走的是哪条路子?”
姜留心思一动,四平八稳地道,“不瞒公子,我家开着脂粉铺子,买下这家香料行就是看中了这家店的老路子。”
老路?看来姜六姑娘对自己甚是防备呢,他今日本就不该进来讨这杯茶。**堂饮尽杯中茶,知趣告退,“老路好,老路稳妥。多谢六姑娘的好茶,小生歇过来了,先行告辞。”
这就走了?姜留跳下椅子,送上祝福,“春闱在即,姜留祝公子金榜题名,早登天子堂。”
六姑娘这是暗指那句让他脸红的“先登天子堂,再娶美娇娘”么?**堂苦笑,想跟她解释那是自己吃醉酒后才口出狂言,可又觉得无从张口,只得拱了拱手,拖着疲惫的双腿向外走去。
究竟是什么事让如松如玉的美男子憔悴如斯?爱美的姜留真怕他一蹶不振,使得康安少了一段佳话、缺了一道风景,便唤道,“刘公子。”
**堂快速回神,垂眸望着姜留,眼里带着期盼和挣扎。有些话有些事,他想问不敢问、想讲不敢讲,怕给姜家招祸。他来讨这杯茶,已经很是冒昧了。
姜留认真道,“不管任何事任何人,在现阶段都没有春闱重要。只要公子能站到万岁面前,在金殿上一展才华,姜留相信大半难题都可迎刃而解。”
只要他一展才华夺得一甲,乐阳公主就会放过他么?快被折磨疯了的**堂凤眸泛起水色,报拳行书生礼,真诚道谢,“多谢姑娘,小生定拼尽全力。”
待**堂走后,赵奶娘忍不住摇头叹息,“好好一个人,怎就成了这样呢。”
书秋道,“信州刘家不是很有钱么,刘公子能遇到什么为难事?”
刘家是很有钱,但再有钱**堂也只是个富家少爷,康安城这地方不是有钱就能混得开的,还得有权。**堂这样子,显然是遇上不能用钱解决的事了。姜留不想再提他,吩咐半堂香的管事谭亮,“可打听清楚了齐家铺子里三奈和良姜的来路?”
齐家铺子的三奈和良姜比市面上的品质要好上两成,引起了姜留的注意,姜留命谭亮打听齐家货源,若是能得到更好的三奈,雪霞晚和花想容的两款香就可大大提高品质。
谭亮惭愧摇头,“齐家人嘴严实,小人问不出来,派人盯了半个月也没什么发现。”
姜留没有责备他,“查不到就不查了,咱们花银子从他家铺子里进货。”
谭亮立刻问道,“是。姑娘您看咱们各进多少?”
姜留不管这些具体的事,“这些你跟姜春秀商量。”
“是。”谭亮应下,又忍不住提醒道,“姑娘,信州刘家在茶行、船运和香行里都是数得上号的,小人听刘公子的意思,他似乎想……”
姜留摆手,“**堂是本科举子,我父亲是本科考官,咱们此时不宜跟刘家走得太近。”
考官与参考的举子之间,是最该避嫌的。谭亮连忙道,“还是姑娘想得周到,小人疏忽了,该罚。”
姜留让他去做事,她则出门赶往雪霞晚。其实,姜留现在不想与刘家做生意,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堂心仪她姐姐,姜留不想让**堂以为自己跟刘家做生意,他和姐姐就有可能。
在姐姐那里,他根本没有一点可能,真是太可惜了。姜留正摇头叹息时,姜白跳上了马车,低声道,“姑娘,刘公子是从东市茶巷出来的。刘家在茶巷内有一家两层的店铺名叫韵静楼,姑娘可听过这家茶楼?去年东市斗茶大会共办了四场,其中一场就是在韵静楼办的。韵静楼出事儿了,掌柜被抓去了衙门。”
姜留诧异,“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被抓?”
“昨日,具体怎么回事儿小人还没打听出来。”姜白压低声音道,“小人还听说刘公子想花重金,请陆雪明帮着打官司。”
**堂想请陆雪明出手,就说明他觉得韵静楼掌柜是被冤枉的。姜留用拇指的指尖轻轻捻着食指的指肚,推测道,“估计陆雪明不会接这场官司。”
书秋接话,“陆大状师接案子看得不是钱,而是这案子他感不感兴趣。韵静楼的掌柜被抓,不是茶的来路有问题,就是韵静楼没交足契税,这样的案子可吸引不了陆大状师。”
第708章 解围
福祸相依。
去年葛家姑娘被人陷害,在她从雪霞晚买的脂粉里掺毒想毁了她的脸。其父葛伟忠派人砸了东市雪霞晚,事情查清之后赔了姜留一千余两银子。姜留让管事将砸损的几百盒脂粉,免费赠与了看热闹的百姓,提升了雪霞晚的口碑,使得店内脂粉的销量直接往上翻了一番。
只要脂粉的品质和店铺的管理运营跟得上,康安三家再加上应天府一家,共四家雪霞晚赚回的银子,就够给哥哥顾最好的保镖,护送他去肃州了。姜留看着账册上一串串的数字,忍不住咧着小嘴儿笑得欢快。
“姑娘,好多钱!”书秋惊得合不拢嘴,赵奶娘也挺直了腰杆。就凭姑娘这几家铺子,姑娘的名声再差也没啥好怕的!
这的确是好多钱,但是如果给她根网线,赚得钱还可以翻几十倍!生不逢时啊生不逢时,姜留暗叹几声,又跟管事商量了些事情,便打道回府。马车走出去还没多远,便听车外有人唤道,“马车内可是姜六妹妹?”
这声音……姜留挑起车帘看到马车边骑在马上的鲜衣男少郎,诧异道,“康大哥,你怎会在这儿?”
“我为何不能在这儿?”康月良纳闷儿。
姜留……“你不是去羽林卫大营了么?”
原来是这个啊,康月良笑着举起手里的油包,“我今日在营里练得累了,进城买点好吃的。这是老吴家的五香驴肉,妹妹可尝过,要不要来点?”
教她棍法的白夫人好这口,白大人散衙回来时常去买一斤带回府,姜留在白家时尝过。姜留摇头,“我吃过几次,是不错。康大哥现在要回军营么?”
“嗯,天黑之前赶回去,那帮家伙还等着肉下酒。”康月良笑得异常欢快。去军营历练比在国子监读书强多了,在国子监得日日回府,在军营里半月才回一次,无比逍遥自在。
姜留连忙道,“康大哥随我去前边的斜巷买些羊肉带回去添菜。”
康月良拍了拍挂在马脖子上的鼓鼓囊囊的褡裢,“江凌爱吃的羊肉,你二郎哥爱吃的烤鸡都买了。”
看来哥哥他们与康月良、黄剑云和柴林棐混得不差,剩下秦成碧和杜长阳两个挑事儿的,也折腾不出多大的幺蛾子。姜留放下心,笑着问道,“康大哥还要买什么?”
“去前边买白城爱吃的东西。”康月良的马随着姜留的马车前行,与她先聊道,“我听说**堂方才去找你了?他找你做什么?”
他这消息还挺快,姜留回道,“没什么,他说过来办事,走到我家店门口口渴了,所以进来讨杯茶喝。”
看着漂亮可爱的小姜留,康月良倾身靠近车窗,压低声音道,“乐阳公主府的人找上了**堂,妹妹躲远些,免得招祸。”
康月良的消息真灵通,进军营了还什么都没落下。姜留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康大哥。”
她这乖巧的小样子,让康月良看得手痒,想揉一揉她的小脑袋。他握紧了缰绳笑道,“我走了,别担心你那俩哥,他们好着呢。”
姜留回府等了片刻,爹爹便从衙门回来了。
“他们在翰之营里,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同练,过得挺好。”姜二爷跟母亲说两个孩子的情况,“二郎晒黑了些,凌儿瞧不出什么变化,都挺精神的。”
翰之是柴易安的字,他在左羽林卫中当差,江凌和姜二郎跟着他,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姜老夫人又问了几句,便放儿子回去歇着。
姜二爷回了西院,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得意洋洋地与姜留道,“你哥在羽林卫校场上,打败了营中六个副将,为父去了后,营中将士排着队跟为父夸你哥。”
这么厉害?姜留也咧开了小嘴。
姜慕燕问道,“父亲,凌弟与营中将士对战,输了几场?”
姜二爷摆摆手,“他才多大,输了才正常。为父没问,等他回来你们直接问他。”
再过四日,哥哥就能回府住一晚了,姜留万分期待。饭后,她向父亲提起今日遇到**堂和康月良的事,姜二爷听后叹了口气,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没说什么。
不过第二日,他便悄悄让人把**堂请到了清虚观静房。**堂看到芝兰玉树的姜二爷,鼻子一酸,忍不住红了眼圈,“姜大人……”
姜二爷抬手,“坐下说话。”
“多谢大人。”**堂在姜二爷对面落座,腰杆挺直,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只坐着半个椅面,随时准备着起身回话。
见他这般憔悴,姜二爷不由得想到了几年前被了阳公主折磨得噩梦不断的自己,心中对他越发同情了,“你家茶楼的事,我听说了。”
**堂站起来,急急道,“大人,韵静楼经营二十年,绝不会自砸招牌的事,那些发了霉的茶真不是韵静楼卖出去的……小生百口莫辩……”
“你莫慌。”姜二爷示意他坐下,直接问道,“你见过乐阳公主府的人了?”
**堂脸色瞬白,点头颤抖道,“……是。”
姜二爷问道,“谁找的你,他怎么说的?”
“他只说自己姓赖,是乐阳公主府的将军。他虽没明说,但话里的意思是……是……”**堂咬牙,“公主看上了小生的才华,想请小生入府品酒论诗。小生以要读书准备春闱为由推脱后第三日,韵静楼便出事了。昨日晚上,赖将军到风华阁来见小生,说他听说刘家运私盐!大人,运私盐是死罪,小生……真后悔来康安……”
姜二爷对乐阳公主这些爪牙的行事风格,早已摸得透透的。刘家巨富,在江南肯定有靠山的,但是那些靠山哪肯为了银子与皇亲国戚杠上。赖鑫以刘家的生意相胁,稳准狠地抓住了**堂的命脉,**堂被折磨得无心读书,必会名落孙山,然后只能进乐阳公主府为面首!
姜二爷哼了一声,然后道,“赖鑫只是乐阳公主府的六品副将,根本不够格到乐阳公主身边伺候。前些日子,赖鑫与乐阳公主府侍卫统领杨冲闹翻了,他找上你定不是乐阳公主的意思,而是他自作主张,想用你去讨好乐阳公主,好让他扳回一城。”
**堂凤眸圆睁,眼底渐渐有了光。
第709章 不能有辱师门
“大人您的意思是说公主她,她,她没有……”后边的话实在令人难以启齿,**堂闭嘴,用他潋滟的凤眸望着姜二爷的桃花瞳。不能言传,便用意会,他相信全康安再没有人比姜二爷更能体会他此时的心境了。
看到姜二爷摇头后,**堂眼底刚升起的亮光,瞬间又暗了下去。
姜二爷咳嗽一声,委婉道,“乐阳公主乃皇亲国戚,她从不强迫人。”
听了这话,**堂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应答。他心中暗道:康安城内关于乐阳公主追着您满城跑的传闻之多,便是刚开口说话的小儿都能讲上三天三夜,您居然说她不强迫人……
也对,您不是人,您是谪仙……
姜二爷话锋一转,继续道,“但是,公主府的老嬷嬷、宫女、太监和侍卫们做什么,乐阳公主从不过问,也不拦着。”
**堂明白了:乐阳公主自恃公主身份,从不会也不屑于强迫人,但她府上的奴才走狗们会。狗敢出来咬人,还不是主子纵的?
姜二爷继续道,“你若就此消沉,便是如了赖鑫的意。”
**堂抬眸,望着这世间唯一一张比他生得更好的容颜道,“昨日姜六姑娘跟小生讲,只要小生能在殿试中大展才华,大半难题便可迎刃而解。”
“不对。”姜二爷放出豪言,“我朝天子胸怀天下,求贤若渴。若是你能被万岁钦点为一甲,所有难题可迎刃而解。”
**堂的眼睛瞬间亮了,灼灼望着姜二爷,不敢置信地确认道,“所有难题?”
姜二爷点头,言之凿凿道,“只要让万岁知道你是心怀君主、百姓的能臣,乐阳公主便不敢动你。你天资过人,但你能成为江南东路解元,也必是经过十年寒窗苦读的。你不愁吃不愁喝,却把你十几年来大半的光阴都用在读书上,是为了什么?”
**堂站起身,响亮道,“回大人,小生想做官,做大官!”
姜二爷含笑问道,“为何要做大官?”
**堂道出心中话,“小生想疏通长江和黄河,治理水患,令两河沿岸百姓不再因连年水患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大人您或有耳闻,朝廷每年下拨的修堤固坝的银两,八成都进了贪官污吏的钱袋……”
**堂义愤填膺,越说越激动,姜二爷也不打断他,带他长篇大论完,才点拨道,“若殿试出此题,你不可说是因为官员贪墨才无法修好堤坝,而要说是方法不对或统筹各衙门修堤坝难度太大等等。否则,就算你当了官,也轮不到你去监督修坝。”
刘家是商贾出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本能。方才那些话,满朝文武中,**堂也只敢当着姜大人的面讲了。他端身肃容行跪礼,恭敬道,“多谢恩师点拨,学生定当牢记。”
嗯?姜二爷连忙道,“我只是看你入了我当年的困境,这才点拨你几句。论学识我远不及你,当不得你的恩师。”
“学问不只在字里行间更在人世间,关于人世间的学问,学生远不及恩师。学生受困,康安城成百上千官员只有恩师肯为学生指点迷津,这份恩情,学生没齿难忘。”**堂言罢再拜,然后诚恳道,“恩师放心,学生在做出让您为之骄傲的功绩之前,绝不在人前尊您为师,以免辱没了您。”
姜二爷急了,跳起来道,“**堂,爷真没这个意思,也不是为了这个!”
**堂连忙道,“学生明白您是一番好意,这份好意对学生而言乃是久旱甘霖,雪中送炭,学生感激肺腑。学生是诚心想跟着您学为人处世的学问,请恩师收下学生。学生来康安虽时日不长,但学生敢断言,在此学问上,康安全城老少有一个算一个,无人能及恩师。”
着急上火的姜二爷不跳脚了,嘴角压也压不住地往上翘,“话不能这么说,康安城里无人能比得过万岁,在任何一途上,万岁都令为师望尘莫及。”
对,对!不只康安城,全大周最厉害的人就是万岁。恩师在任何时候都冷静自持,令**堂越发钦佩,“是学生失言,多谢恩师教导。”
叮嘱**堂好好读书后,姜二爷晕乎乎地出了清虚观,莫名其妙地跟姜猴儿和姜宝道,“爷有门生了。”
姜猴儿立刻笑嘻嘻道,“恭喜二爷。”
姜宝赞道,“论才学、论样貌,整个康安城只有您才能让**堂甘心情愿地拜师了。”
见姜宝比自己还会说了,姜猴儿立刻升起浓浓的危机感,连忙找补道,“两个月后,二爷您就有大周第一位才貌双全、年不及冠的状元门生了,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开天辟地第一人!”
姜二爷飘飘欲仙,“爷本还想着让廖传睿中状元的,如今一看,状元貌和状元袍,果然还是**堂穿着更合适。这事儿就咱们几个知道,别给爷说出去,免得坏了大事。”
**堂送走恩师后,在房内静坐许久才起身出清虚观,返回风华楼。他的好友赵祥鹤快步迎上来,“君堂你去了何处,让我一番好找。你表妹和姨母来了,正在后院等你。”
**堂回到后院,表妹赵如梅双眼通红地冲上,“表哥……”
赵如梅的母亲李氏也站了起来,劝导外甥道,“君堂,韵静楼那边餐给我和你姨夫,你只管安心读书,一时不会儿出不了大事。”
“韵静楼那边就先有劳您和姨夫打点了。”赵君堂奉上一摞银票,笑道,“待君堂高中之后,再重谢姨母。”
李氏将银票推回,“咱们不差这个,殿试之前,就是天塌下来姨母也给你顶着,你只管好好读书,别的都不用你操心。”
“是。”**堂躬身拜谢,“姨母放心,天塌不下来。”
拨开云雾,**堂豁然开朗。康安城的天是万岁,一个出嫁丧夫的公主有什么可怕的,他恩师能在逆境中苦练一年夺得二甲传胪,他苦读十三载还不能中状元,便是有辱师门!
第710章 少年心思
正月三十一早,姜二郎和江凌骑马奔出羽林卫营门,见裘叔和姜明与其他各府的管事们一同在营门口候着。
见到姜明,姜二爷鼻子发酸,忍不住想哭。裘叔是来接江凌,姜明是来接他的。他是家里的庶子,若非长辈指派,他哪来的这种体面。
还不等他上前与姜明说话,秦成碧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从营里奔出来,抽着马鞭大喊道,“走,咱们赛一场,谁先跑到城门算谁赢!”
秦成碧身后,杜长阳也骑马吆喝着,“来赛马,不来的是怂包!”
这个年纪的少年不怕疼不怕累,就怕被人说怂,一个个骑马追了上去。姜二郎看向江凌,江凌笑道,“二哥、裘叔、明叔,咱们几个赛一场,看谁先到城门。”
裘叔笑呵呵道,“少爷们的马快,得容老夫和姜明先跑一段。”
江凌郎笑,“好,容你们十息。”
待裘叔和姜明跑走后,江凌又看向姜二郎。还不待他说什么,姜二郎便笑道,“凌弟尽管往前冲,超过秦成碧,直奔安化门!”
秦成碧只“城门”,可没说哪个城门。他们要回会嘉坊,自然要走延平门,至于秦成碧想走哪个们,跟他们无关。
“二哥,咱城门口见。”江凌甩了个响亮的鞭花,大喝一声,早已亟不可待的青龙如离弦的箭般向前冲去。
论品种,青龙及不上秦成碧的踏雪,但江凌的骑术远远超过秦成碧,姜二郎相信,只要江凌想,很快能超过秦成碧。不过姜二郎觉得江凌肯定不会超过秦成碧,因为没必要。姜二郎用腿轻轻一夹马肚子,催着自己的爱驹苍狼向前追去。
江凌骑着青龙,很快超过了姜明和裘叔,超过杜长阳后,江凌与白城并驾齐驱,并未再追赶前边的几个,白城寡言,江凌话也不多,两人沉默前行到岔路口,江凌才高声道别,“白大哥,我们走延平门回城,先行一步。”
出乎江凌意料,白城一拉缰绳,走了与江凌相同的路,“我走金光门。”
相翼侯福在延寿坊,走金光门确实比走明德门方便,但白城与柴林棐等人交好,柴林棐他们奔着明德门去了,白城却不去追他们,而是跟自己同行,这有些出乎江凌的意料。江凌笑道,“那咱俩比一场?”
“好,来!”白城催马大喝一声,向前奔去。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的杜长阳见白城跟着江凌跑了,也毫不犹豫地追着他们一路向西。
康月良回眸见白城和杜长阳跟着江凌跑了,喘着粗气喊道,“柴三!”
柴林棐拉缰绳,回眸。
康月良喊道,“白城和杜长阳奔西去了,你去不去?”
还不等柴林棐回答,康月良调转马头大喝一声,“你爱去不去,小爷我也走了!”
江凌奔西,必是要走延平明。莫非姜家姐妹在城门口候着她?面冷话少的柴林棐毫不犹豫地拉马缰绳,去追康月良。
与秦成碧比得酣畅淋漓的黄剑云第一个跑到明德门后,笑容洋溢地调转马头,才发现这条路上只剩了他和秦成碧,其他人早已无影无踪了……
快到延平门时,江凌远远望见了自家的马车,立刻催着青马如倦鸟还巢般急奔而去,白城紧追不舍跟在他身后,两人已将姜二郎、裘叔和姜明拉下一大截。
远远望见青龙,鸦隐激动抬手挥了挥马鞭子,喊道,“姑娘们,凌少爷来了!”
车帘挑起,抱着五郎姜小树的姜慕筝、抱着六郎小悦儿的姜慕燕与姜慕锦、姜留齐齐向远处望去。
只见遥看草色的早春景物中,身着黑衣的江凌骑马狂奔而来,姜小树激动得手舞足蹈,把姜留此时的心情表达得淋漓尽致。
姜慕燕蹙眉问道,“凌弟身后是谁?”
“不是二郎,不是二郎,马的颜色不对。”姜慕筝搂住五弟,回道。二弟的战马是他自己从江凌的马场里挑选的,身形和毛色跟二叔的得胜差不多,是匹枣红色的契丹马,跟在江凌身后的那匹马黑得反光。姜慕筝忍不住担心起来:二弟呢,他怎没跟着一起回来?
青龙速度极快,几息之间便到了近前,他一拉马缰绳,青龙前腿腾空,仰头长嘶,帅得令人心潮澎湃,鸦隐等人激动得嗷嗷直叫,姜小树哇哇大哭,张着小手喊道,“凌哥,凌哥!”
姜慕锦照着弟弟的后脑勺就拍了一巴掌,恶狠狠道,“再嗷嗷把你的嘴堵上!”
姜小树不听姐姐的,继续嗷嗷。
小悦儿也看到了哥哥,把磨牙棒从嘴里抽出来,指了指江凌,抬头对三姐道,“哥。”
“嗯,是你哥。”姜慕燕的目光却落在跟在江凌身后的潇洒少年身上,小生与二姐和妹妹道,“那是相翼侯长孙,白城。”
白城虽不好交际甚少露面,但同在康安城,姜家姐妹还是见过他几次的,只是没说过几句话而已。见白城跟着江凌一起跳下马走了过来,姜慕筝也带着妹妹和弟弟们下车,向前迎去。
姜小树捯饬小短腿跑到江凌面前,抱住他的腿继续嗷嗷。江凌弯腰把姜小树抱起来,接过姜慕锦递过的帕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姜小树到了江凌怀里立刻不嗷嗷了,搂着他的脖子一声声地抽泣着。
两厢叙话之后,白城只道了一句“明日傍晚我去任府找你”,便转身骑马走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妹妹身上的江凌应了一声,却未发现白城走之前多看了妹妹一眼。
他忽略的细节却被姜慕燕看得清清楚楚,她柳叶细眉微蹙。正在她思量白城为何要盯着妹妹看时,柴林棐和康月良骑马赶来了。
瞧见姜慕燕,康月良冲着柴林棐挤眉弄眼。柴林棐视若无睹,跳下马整理衣袍,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康月良也跳下马跟上。
姜慕筝听江凌说二弟在后边,正翘首以盼,见到他们二人不禁有些失望。江凌与姜留聊得火热,姜慕燕正沉浸在妹妹嫁给白城妥不妥的思绪中,所以招呼他们二人的“差事”,便落在了姜慕锦身上。姜慕锦嘴角露出两个小梨涡,笑着问道,“柴三哥、康大哥,你们可瞧见我二哥了?”
康月良笑呵呵道,“你二哥马上就到。”
还不等康月良继续说什么,见姜慕燕都不肯抬头看自己一眼的柴林棐没了待下去的兴致,拍了拍江凌的肩膀,道了一句“明日申时我去任府找你”,便转身牵马离去。
正强行与姜留和江凌唠嗑的康月良只得告辞,转身去追好友。
第711章 讨糖吃的江凌
康月良和柴林棐走后不久,杜长阳骑马赶到了,上前跟江凌抱怨道,“你们跑这么做什么?害得我一通好追!”
江凌笑道,“不是你说要赛马么?怎么样,这一路比在羽林卫大营里跑得痛快吧?”
“那倒是,不用骑马绕圈了。”杜长阳说完,又抱怨道,“我的马不行,回府换一匹,下次咱们再比。”
江凌点头。
杜长阳的目光落在姜留身上,八卦十足地问,“听说留儿妹妹一棍子把你表哥抽飞了?改天咱俩比试比试?”
杜长阳跟着秦成碧,孟家还没倒台时就没少给姜家添麻烦。他见面就让姜留下不来台,姜留自不会跟他客气,笑眯眯地点头道,“我功夫还没学成,下手没轻没重的,如果杜三哥不怕被我伤着,姜留定当奉陪。”
杜长阳见姜留敢应战,又有些怂了,摇头道,“还是算了,万一我伤了你,你爹和你哥肯定饶不了我。咱走吧,我跟你们一路回去。”
江凌道,“杜大哥先行一步,我们等我二哥回来一块回城。”
你们一群嫡子嫡女在此等个庶子?杜长阳摇摇头,对江凌道了声“明日傍晚等着我,咱们一块回”,便打马扬鞭走了。杜家的六个随从立刻骑马跟上,扬起一片尘土。
见二姐抿唇紧盯着来路,江凌便道,“二哥与裘叔和明叔在一块,很快就到了。”
“二哥来了!”江凌刚说完,姜小树便指着来路喊道。
姜家众人望向路上,果然看到姜二郎与裘叔、姜明一块骑着马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见到二弟精精神神的,脸上还带着笑,姜慕筝忍不住快走几步迎上前。
姜二郎跳下马奔过来,露出灿烂的笑容,与家人打招呼。
姜慕锦咋呼道,“二哥的牙白了!”
不是牙白了,是人变黑了。姜留转头看哥哥,发现他也黑了些。江凌垂眸看着妹妹,用眼神询问她想说什么。姜留还未开口,就忍不住笑了,“哥,爹没有没有抱怨你晒黑了?”
江凌点头,“父亲见到我,见面第一句话就问,‘怎么晒成这样?’”
想到爹爹当时的表情和语气,姜留笑得十分欢快,笑了一会儿她才发现哥哥颇为委屈地盯着他,便憋住笑,安慰道,“哥哥是男子汉大丈夫,黑点儿才好看。”
他才不是因为这个,江凌腾出一只手,给妹妹整了整披风,笑道,“天凉,咱们回府再说。”
姜小树立刻抱紧江凌的脖子,“我骑马。”
“好,骑马。”五郎自小就黏着他,江凌已经习惯了,把他放在马背上让他抓紧马鞍子,才翻身上马,用披风将他一裹,只露出两个大眼睛和头顶的帽子,简直不要太可爱。
小悦儿见五哥被哥哥抱上了马,也不肯让姐姐抱了,冲着二哥张开小短胳膊,“抱。”
弟弟还小,姜慕燕不敢让他骑马,抱紧了哄道,“乖,回府骑木马也是一样的。”
已满周岁的小悦儿话少,心眼可不少。他小嘴儿一撇,泪汪汪地望着鸦隐。
鸦隐一下就受不了了,冲过来道,“三姑娘,就让六少爷跟着二少爷骑马吧,某牵着马走,绝对摔不着六少爷。”
小悦儿立刻又冲着鸦隐张开胳膊,“马。”
街上人来人往,若小悦儿哭闹起来也不好看,姜慕燕只得把他交给二哥,姜慕筝也跟着叮嘱,“二弟抱好六弟,莫摔着他。”
“好。”二郎翻身上马后,才从鸦隐手里接过六弟,把他稳稳揽在身前。还不等姜二郎说话,小悦儿便用短短的小手指头往前一指,“走。”
见慢性子弟弟急了,众人笑出了声,该上马的上马,该回车上的回车上,起身回城。回府之后,姜二郎与江凌先去北院拜见长辈,才各自回房收拾、梳洗。
小悦儿和母亲被祖母留在北院,姜慕燕带着妹妹回到西院后,垂眸不说话。姜留掰着小手指头算道,“白城、柴林棐、康月良和杜长阳都说明日来找哥哥一同回营,看来他们在营中处得不错。只是不知道杜长阳是一个人来,还是带着秦成碧一起来。”
姜慕燕抬眸道,“不管他们多少人来,明日咱们都不要露面,让父亲送凌弟。”
“好。”姜留应下,又与姐姐商量道,“姐,我想去哥哥那边,跟他坐会儿。”
“去吧。”姜慕燕不拦着妹妹,“母亲已命厨房准备他爱吃的菜,父亲回府后你们就过来吃饭,莫等着派人去叫。”
“好!”
姜留跳下凳子欢快地跑到任府北院,见哥哥正在房中与裘叔说话,他刚洗过的墨发湿漉漉地披着。哥哥连头发也顾不得擦,应该是在跟裘叔商量很重要的事情吧?他们议事不关门,就是在等着自己呢,姜留紧走几步进入房中。
姜留进房门还没说话,江凌便把布巾递到了她的手中。姜留自然而然地接过来,爬上椅子站好,卷起袖子给哥哥擦头发。
跟着进来的书秋非常有勇气地上前道,“姑娘,让奴婢给少爷擦吧?”
姜留摇头,“你去关上门,把哥哥那件紫色的锦袍拿出来在火边烤一烤。”
“是。”书秋只得应了,进里屋去找衣裳。
江凌翘起嘴角,继续道,“他们并非一开始便与我如此亲近,是父亲入宫后才开始的。”
裘叔抚须道,“杜长阳如此,应是得了杜阁老的叮嘱。”
江凌又道,“在营中时,杜长阳与秦成碧也没有之前亲近,秦成碧的性子也比之前收敛多了。”
姜留道,“想必他也得了他祖父的叮嘱,哥,你没跟秦成碧交手吧?”
“打了两次,他不是我的对手。他们七人,只有白城在我之上。”
少爷这语气,十分像讨糖吃的小孩儿,裘叔知道接下来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安安生生地抓起炒南瓜子开始嗑瓜子。
姜留惊讶道,“哥哥连黄大哥也打败了?”
“嗯。”江凌翘起嘴角,“他重伤半载,现在已不是我的对手。”
姜留欢喜道,“哥好厉害!”
被妹妹夸奖,江凌像是吃了糖,心里都是甜的,又继续道,“我还打败了营中八位副将,跟白旸将军马上对战,我能在他面前走五个来回。”
“太厉害了!”姜留忍不住搂住哥哥的脖子,开心得直蹦高。
第712章 巧与拙
用罢晚饭后,姜家西院暖融融的书房内,一家六口围着书桌坐成一个圈,平日不爱说话的江凌今日却滔滔不绝地讲着他在羽林卫大营里这半月做了什么:早上几点起床,晚上几点睡觉,一日三餐吃什么,怎么操练,跟谁比武了,怎么输的,怎么赢的……
一家四口听得津津有味,小悦儿啃“磨牙棒”也啃得津津有味。姜二爷嫌弃小儿子吸溜吸溜的声音太烦人,把被他啃得湿乎乎的小手指头抽出来擦净,握在手里捏啊捏。
小悦儿抽不出自己的小手,委屈巴巴抬头看母亲,希望她帮自己把爹爹打走。结果母亲正看着哥哥,不理他;他又转头看两个姐姐,姐姐们也看着哥哥,不理他。被忽略的小悦儿直冲要害,“哥。”
江凌停住,耐心问道,“悦儿,怎么了?”
家人的目光终于都落在自己身上了,小悦儿低下小脑袋,黑溜溜的眼睛盯着被爹爹握住的小手,“爹。”
爹爹怎么弟弟了?个矮的姜留跳下椅子绕到爹爹身边,发现他正揉弟弟的小胖手,姜留忽有种自己终于逃出魔爪的解脱感。看爹爹揉得起劲儿,姜留又忍不住想变身恶魔,“爹,弟弟的手好捏么?”
姜二爷抬抬下巴,“那不是还有一只。”
见六姐的魔爪向自己伸了过来,小悦儿立刻道,“娘。”
姜二爷挑眉笑了,“这小子话不多,心眼不少。”
“悦儿下牙床白了两处,又要出牙了。”雅正给儿子擦了擦小嘴儿边上的口水,把他的小手从丈夫手中解救出来,吩咐奶娘带他去喂奶,哄他睡觉。
姜二爷没了小手揉手心发痒,留儿长大了他也揉不得,干脆仗着有桌子当着,拉过妻子的手指揉着。
虽说有衣袖遮掩着,孩子们看不到丈夫的动作,但雅正的脸还是有些发红,可即便如此,她也舍不得把手拿回来。
江凌也手痒,他看了看三姐,硬忍住了。
姜二爷握着妻子的手,赞成儿子的做法,“你这样就对了,有人挑衅,你就跟他们打。打输了正常,打赢了就是你的本事。你赢的越多,名声就越大,等你的名声传回左武卫,你再回肃州做事就会顺畅许多。”
江凌应道,“儿也是这么想的。”
姜慕燕向父亲请教,“父亲,凌弟在军营表现如此优异,可否被封为六七品的校尉或副尉?”
大周武将由从九品陪戎副尉到从一品骠骑大将军,共分为三十一等,其中从五品以下为尉官,从五品以上位将官。姜慕燕觉得,若江凌有了官职在身,回肃州做事时会方便许多。
江凌不欲让父亲为难,主动解释道,“三姐,只有丁男入伍服役立下军功才能被封武官。”
“丁男”是指应承担徭役的男子,按大周规制,丁男二十岁为“丁”,六十岁为“老”,江凌今年十三,离着二十还差得远呢。
姜二爷道,“蒋锦宗战功赫赫,被封为正二品辅国大将军,是禁军十卫统帅中最高的。凌儿刚入军营,便是表现再亮眼,封的武官也超不过他去。”
雅正道,“燕儿是觉得凌儿被封官后行事能方便些吧?但凌儿的官职若比蒋锦宗低许多的官职,行事反而不如不封官便宜。”
姜慕燕惭愧,“是女儿浅薄了。”
姜留笑着拉住姐姐的手,“我也浅薄了。既然封官不合适,咱们就不动这个心思了。”
“你们错了,是封武官不合适,而不是不封官。”姜二爷得意目光在妻子和儿女身上一一扫过。
最上道儿的姜留立刻眼睛亮晶晶地追问,“不封武将还能封什么官?爹爹你快说!”
姜二爷这才缓缓地道:“钦——差。”
啊,哈?雅正和姜家三小只都愣了。江凌回过神来,连忙道,“父亲不要为儿冒险,万一惹怒万岁就……”
“爹知道。”姜二爷打断儿子的话,“爹又不傻,当然不会傻呵呵跑去直接请万岁封你做钦差,爹自有法子徐徐图之。”
雅正看着自信无比的丈夫,骄傲又担心,心儿忍不住砰砰地跳。姜慕燕皱紧柳叶眉,她觉得父亲这个决定太冒险了,大伯知道他的打算么,大伯怎么说?
姜留则两眼亮晶晶地握紧小拳头,“钦差这个身份太合适我哥了,爹爹您真是太厉害了,女儿怎么就没想到呢!!!”
想到哥哥到了肃州,紧要关头甩出圣旨糊对方一脸的架势,姜留就激动的小脸通红,太帅了!
姜二爷傲娇地抬起下巴,“这主意你只你想不到,全康安也只有你爹我才能想到,也只有我才能办到!”
“嗯,爹爹太厉害了!”姜留激动地握紧小拳头,“爹,如果我哥当了钦差,万岁会派侍卫保护我哥吗?”
“这个……可以有。”姜二爷把小闺女这一条记在心里,想着以后要在万岁面前见机行事,他又叮嘱家人道,“此事我连大哥都没告诉,就咱们五个知道,你们不要说出去,否则就办不成了。”
大伯果然不知道,姜慕燕忧心忡忡,深深觉得不能由着父亲的性子胡来。她看向母亲,在母亲脸上看到了与她同样的忧虑。
雅正劝道,“二爷若能为凌儿谋到圣旨自是最好不过,不过就算谋不到万岁降旨,二爷能让万岁知晓凌儿有忠军报国之心,也不算白忙一场。”
姜慕燕连忙点头,学着母亲说话的方式,接着母亲的话劝道,“母亲说得对,以父亲您的聪明才智和对万岁脾性的了解,定不会弄巧成拙的。”
姜留对父亲有着十足的信心,“爹爹不会的。”
“当然不会!你们不必担心,我自会见机行事。”姜二爷说罢,又叮嘱儿子,“这件事为父去办,你只管安安心心地在营中历练。”
“是。”江凌应下,也跟着劝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您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便看天意就好。”
“这个道理为父明白。”姜二爷有些不耐烦了,拉着妻子站起身,“天色不早了,今晚都早些歇着吧。”
第713章 小妾生的
姜家人睡下后,风华楼后院书房内的邓还亮着。
**堂饮了一口白开水,借着灯光研读恩师给他的,本科春闱三位考官写给万岁的各种奏章。
小书童推门走进来,风随之而入,吹得灯芯乱晃灯影摇摇,不过这丝毫不能影响全神贯注的**堂。
“少爷,姓赖的又来了。”
公主府的赖鑫第一次找上他,**堂隐隐不安;第二次找上他,**堂惴惴不安;第三次找上他,**堂诚惶诚恐。但经过恩师开导后,赖鑫再来找他,**堂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就说我病重刚用了药睡下,让他滚。以后他再来,你们照此打发,别打扰我读书。”
“是。”小书童轻快应下,看了一眼摆在窗台上的沙漏,提醒道,“已近亥正,少爷该歇了。”
这么快就亥正了?**堂恋恋不舍地把奏章合上,端端正正地摆放好,起身回房歇息。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没有拜师以前,**堂也是读书读到抬不起眼皮才肯睡,否则便觉得荒废了时日。但拜师之后,他便按着康安百姓口口相传的恩师的养生之道作息,到亥正便卧床安睡。
照此作息还不足十日,他便觉得精神多了。不愧是恩师,处处值得他学习。
风华楼外,得知**堂病重的来赖鑫假意说了几句关怀的话,待刘家下人回去后,便倒背双手哼着小曲,一步三摇地走了。
子时,乐阳公主府副将赖鑫再到风华楼寻**堂的消息,被送入邑江侯府西侧的刘续府中。
管事的盛婆子弯腰在刘溪耳边道,“刘公子虽天纵奇才,但他毕竟是没见过世面的商贾之子,被吓得重病卧床也在情理之中。姑娘,再这么下去,他就登不上金銮殿了。”
赖鑫逼**堂入公主府,满朝文武都袖手旁观看热闹。若**堂能撑过去,才是能入他们眼的人物,撑不过去便只能是个笑话。
时机已成熟,自己该去为他指点迷津,令他重新振作,以魁首之姿登天子堂了。
正在梳理秀发的刘溪势在必得地吩咐道,“吩咐下去,我明日要去清虚观,为父母祈福。”
“是。风华楼的酸菜鱼做得极好,明日定个风华楼内的雅间,晌午奴婢陪您去尝尝吧?”站在刘溪身后的身侧的盛婆子,望着铜镜中刘溪如花似玉的小脸。
正用象牙梳梳理秀发的刘溪红唇轻启,杏眼含笑地望着镜中以丑来衬托自己的美貌的婆子,缓缓笑道,“好。”
婆子伺候刘溪睡下后,轻手轻脚走到院中,低声对守院门的婆子道,“姑娘明早去清虚观,晌午去风华阁。”
婆子点头,很快将消息送到了邑江侯夫人耳中。邑江侯夫人冷哼一声,“府里花银子辛苦教养出来的嫡女,竟是这么个见到好看男人就迈不动腿的东西!”小妾生的,果然骨子里都透着下贱!
婆子低着头不敢回应。
第二日天蒙蒙亮时,柳如烟带着儿女来到公婆院外,与比她早到一步的二弟妹侯氏低声寒暄道,“二弟妹来得好早。”
洋洋得意的侯氏转头看到柳如烟精致漂亮的小脸,愣了一下,抬手让给她见礼的刘申和刘澜起身,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嫂的面色,真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柳如烟面带笑意地让侄儿刘伦和侄女刘晴免礼,客气道,“弟妹的脸色也很好。”
因为刘承终于被削去世子头衔,她丈夫有望承袭爵位,所以侯时才神清气爽,脸色好理所应当。刘承天天窝里横拿着妻妾撒气,柳如烟的脸色好就实在太奇怪了。侯氏撇嘴呵呵两声,她得尽快该派人去打听打听,看柳如烟在搞什么鬼。
对于侯氏这种自认为聪明,却什么都挂在脸上的武夫之女,柳如烟根本不放在眼里,她抬纤纤玉指理了理鬓角,望着院门出神。昨日半夜,西院刘溪院中的婆子经侧门到了婆婆院中,所为何事?
被两个儿媳伺候着梳洗用饭后,邑江侯夫人含笑吩咐大儿媳妇,“清虚观今日要摆醮仪迎雷公,你带着申儿和澜儿去观礼,请符水回府。”
物换星移,时近惊蛰,道观内都会摆醮仪迎雷公、醒地龙,祈求神灵保佑今年风调雨顺,并向香客赠送符水。各府得到符水后,将其撒入田庄的水渠中,田地便可得神灵庇佑,少虫害多丰产。
据传,去年撒了清虚观符水的田庄产粮最多,所以今年去清虚观求符水的香客多于别家。
这种小事,本不该柳如烟去亲自去的,婆婆不只派她去,还要该去国子监读书的儿子跟着去,柳如烟便觉事情不简单,便规规矩矩地应了。
侯氏的眼球滴溜溜一转,“娘,儿媳也……”
邑江侯夫人看了她一眼,侯事便把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娘喝茶。”
邑江侯夫人接过茶放在桌上,又与大儿媳妇道,“派人去西院问问,看他们要不要同去。”
很快,那边消息传了回来:刘溪想去。
邑江侯夫人点头,命其他人退下后,叮嘱大儿媳妇,“你妹妹还小,做事不稳重,你盯紧了她,莫让她来乱。”
“是。”
“听闻风华楼内的江南东路解元**堂病重卧床,让申儿去看看他,宽宽他的心。”
居然让她的儿子去给刘溪保媒拉纤!柳如烟的指甲狠狠扎在手心上,面色平静地应道,“是。”
邑江侯夫人抬头看了大儿媳一眼,眼中闪过不悦,“你这个年纪的‘妇人’该穿什么衣裳、梳什么发式?回去换身得体的再出门,免得被人嘲笑邑江侯府不懂规矩!”
“是。”柳如烟心中冷笑,老东西这么说,不过是怕她盖过刘溪的风头!偌大的一个邑江侯福,不思如何让儿孙长进,却想靠着一个庶女翻身,究竟是谁不懂规矩、不走正路?!
回房摘下花钗褪下紫色春衫,换上半旧的暗红色衣裙,鬓插四根笨重银簪的柳如烟带着儿女出了门。
“大嫂!”头插桃花簪的刘溪欢快迎了上来。
柳如烟瞧着上着红色竹叶窄袖夹衫,下配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的刘溪,温和笑了,“溪儿今天好漂亮。”
刘澜鼓了鼓腮帮子,哼了一声转开头。
刘溪上前挽住柳如烟的胳膊,精心修饰的小脸儿上尽是娇羞,“大嫂又取笑人家!”
大嫂?呵!柳如烟心中冷笑。
连自己亲爹是谁都不知道的蠢货,难道不该被取笑么?
第714章 风华楼内
惊蛰,一年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三个节气。时至惊蛰,阳气上升、气温回暖、春雷乍动、雨水增多。越冬的小麦开始返青,需施肥灌溉;晾晒了一冬的空白农田也须翻耕、下种,这对农人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时节,故有一年之计在于春之说。
为了讨个好兆头,到各道观里请惊蛰符水的人家络绎不绝,姜家和任家也不例外。哥哥在军营中无法回来,姜留叮嘱任府负责日常杂事的管事延平,“都说清虚观的符水最好,这几日你莫忘了派人去取,然后送到庄子上去。”
符水之说并无根据,但百姓们都对此确信不疑,姜留自然也入乡随俗,每个祈求风调雨顺大丰收的仪式都不落下。这么做不是因为她相信这些,而是因为田庄的管事和佃户、长工们相信。
“是。”延平应下。
姜留想了想,又道,“灵宝观里的符水也去取一些,洒在田里。”
灵宝观是新建的道观,声名自然比不过那些开了上百年的道观,看在于渊子和和至的面子上,姜留当然要捧捧场子。
安排好哥哥的田庄,姜慕燕与姜留又安排人去为柳家庄取符水。除了符水,还有粮种、肥料、耕牛、长工等事情需要安排,这些事情虽不必姜留亲自去办,但田庄的管事们会依规矩进府向她报告,得她点头、称赞后,方可回去办事。
姜留与姐姐刚送走柳家庄的管事王河,书秋快步走了进来。十分八卦地在姜留耳边道,“姑娘,邑江侯府的大夫人带着儿女,与邑江侯西府的刘溪姑娘一起去了清虚观。”
姜留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邑江侯府的大夫人是原邑江侯世子夫人,柳如烟。这几日各道观正在摆惊蛰醮仪,各府多派管家或管事前去,柳如烟与刘溪去清虚观,应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姜留问道,“**堂那边可有动静?”
书秋颇为惋惜地道,“刘公子重病在床,好多天不出门了。”
**堂去半堂香讨茶时,虽说颓废了些,但不像要躺平架势。至于他是装样子还是真病了,都与姜留无关,她只是吩咐道,“继续派人盯着,看**堂是否会跟邑江侯府的人接触。”
若**堂跟邑江侯府搭上,姜留就要把刘家划入不可一起做生意的黑名单了。
书秋出去后,姜慕燕思量道,“今日不是国子监的旬休之日,刘夫人为何要带刘申去清虚观?”
刘承被削去邑江侯世子封号后,邑江侯府开始着力培养嫡孙刘申和刘伦,这种日子确实不该让刘申逃学去清虚观。姜留推测道,“会不会是想让刘申去拜访**堂?”
姜慕燕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堂卧病,邑江侯府最适合去探望他的人,便是刘申。”
**堂是晚辈又是举子,邑江侯和刘承两兄弟都不适合露面,只能让与**堂同辈的刘申或刘伦去。
姜留感叹道,“看来,邑江侯府是真相中**堂了。”刘溪是长得挺好,看着也挺聪明,可她那见不得光的身世,**堂若娶了她,早晚会暴雷。
姜留真心不希望大周第二美男子落得如此地步,不过这不是她该管、能管的事。
姜慕燕平静道,“同姓不通婚,刘家若尊规矩,断不会让**堂娶娶刘溪的。”
大周确实有同姓不通婚这一说,讲究的人家确实也是这么做的,但也有一些不讲究的人家认为同姓不同宗便可通婚。邑江侯府显然是不讲究的人家,就看信州刘家讲究不讲究了。
不过,姜留托着小下巴道,“刘承的夫人应该知道刘溪是刘承的庶女吧,她是心甘情愿带着儿子去帮刘溪,还是被长辈派去的?”
姜慕燕十分肯定地道,“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说明在邑江侯夫妇眼里,刘申的地位已不及二房的嫡子刘伦。”
“姐姐说得对极了!”姜留眼睛一亮,关乎内宅关系、嫡庶和婚事这方面的事情,姐姐总是出乎姜留意料的敏锐。刘申会被派去打前站、当说客,一定有这方面的原因。
摆出贵公子的架势,笔直坐在马背上的刘申,此时却心情极好。
自父亲因令人难以启齿的缘由被革职削世子位后,刘申在国子监面对着疏远他的同窗,回府面对只会打骂他的父亲,日子过得异常压抑。他甚至暗暗羡慕随发配边疆的王访渔离京的王家兄弟,他也想离开康安,逃到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开始。
但父亲舍不得离开邑江侯府,他也只得跟着憋屈度日。今日能暂时逃离府中和国子监,如何不令他开心。但在风华楼门前下马时,刘申心情又变得阴暗了。
因为这里住着进京赶考的举子,刘申现如今是罪臣之子,此生已无法通过科举入仕。他不想进这里,但母亲和姑姑不会听他的!
刘澜随着母亲进入风华楼雅间后,万分开心地道,“娘,女儿听说住在这里的江南举子**堂才华出群样貌出众,咱们能见到他么?”
正想着怎么自然而然地提起**堂的刘溪立刻接话道,“听说刘公子病了,大嫂,我去年冬天与刘公子在大云经寺内相识。既然来到这里,咱们是不是……”
这里没有长辈,柳如烟才不会给刘溪留面子,半笑不笑地问,“你乃未出阁的姑娘,怎会与外男相识?”
“就是!”刘澜立刻附和。
刘申不耐烦地皱眉,转头看向窗外,表明房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刘溪垂眸遮住眼底的怒色,似是羞涩又急切地解释道,“大嫂误会了,我只是与他在寺中大殿内偶遇,彼此见了礼。”
“原是这样么?”柳如烟貌似温和地应了,笑道,“我虽未见过**堂,但他与咱们同姓,五百年前便是一家,也算是亲戚。申儿。”
刘申回眸看向母亲,不解她唤自己做什么。
柳如烟慈爱地望着儿子,“咱们既然到此用饭也算与他有缘,不防趁着这会儿功夫,你过去拜访一番,一来是探病,二来也可向他讨教学问。”
见刘申果然皱起眉头不愿前往,刘溪立刻道,“大嫂,我陪申儿一起去吧?”
柳如烟抬帕子压住嘴角的讽刺,目光又慈祥转做严厉,“申儿,母亲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刘申握紧拳头站了起来,甩袖出了房门。
“大嫂,我去跟申儿说几句话便回来。”刘溪急了,连忙起身追了出去。
第715章 书信
刘溪出门追上刘申,将他硬拉到偏僻处,低声道,“既知刘君堂公子病了,申儿空手去实为不妥,姑姑赶巧带了两包温补的药材,你提着去便拜访刘公子吧。”
刘申正在赌气,不肯抬手接。刘溪清楚他的脾气,便转手将药材交给了他身边的小厮,哄他道,“申儿是邑江侯府的嫡长孙,是咱们府里最知书达理的,姑姑知道你虽心里不高兴,但到了刘公子面前,一定会表现得温文有礼。快去吧,姑姑给你点你爱吃的煨芋谈禅,等你吃。”
被小姑姑推着往前走了几步,刘申才收起不情不愿地表情,迈着他自认为最得体的步子,甩袖向风华楼内院走去。提着礼品的小厮立马跟上,不待刘申吩咐,便拉住路过的店伙计问道,“刘君堂住在何处?”
手里的托盘差点脱手的店伙计心中恼火,但看刘申的衣着打扮便知这位少爷是他惹不起主,客气回道,“刘公子住在天字一号院,公子直着往前走到头,院门上有挂牌子。”
小厮在头前引路,寻到天字一号院后,抬手扣响紧闭的院门,守院门的刘家仆从缓缓将院门打开一道缝向外瞧。
小厮大声道,“此处可是刘君堂刘公子的住处?劳烦进去通报一声,就说邑江侯府刘申公子前来拜会。”
仆从连忙打开门,拱手行礼拜见,然后满是歉意道,“公子爷实在对不住,我家少爷卧病在床不能起身,无法见客。”
小厮见刘申皱眉,立刻大声道,“你这泼皮好生没规矩!我家少爷登门拜访,不管刘公子见不见,你也该进去通禀一声才对,还不快去!”
刘家仆从只得拱手道,“是,小人这就去,请公子爷稍待。”
“真是小地方来的,一点规矩也不懂!”小厮推开院门,弯腰抬手,“少爷里边请。”
倒背双手的刘申见院中西厢房下有丫鬟正在熬药,满院尽是难闻的药味,脚都不抬一下。
邑江侯府?那不就是跟恩师素有恩怨的府邸么?正在读书的刘君堂抬起眸子,平静吩咐道,“不见。”
“是。”仆从退出去,轻轻关好房门,快步到了院门外躬身行礼,“请公子爷恕罪,我家少爷用药睡下了,小人等唤了几声没能唤醒。等少爷醒了,小人定将您来访的事情告知少爷。”
“既然刘公子病着,我也不便进门打扰,改日再来拜会。”刘申温文有礼地点头,转身离去。
公子没有说将礼品放下,小厮十分干脆地转身提着药包去追刘申。刘家仆从一直躬身等刘家主仆不见了身影,才退回院中关紧院门。
刘申回到前院雅间,干脆道,“刘君堂病重无法起身,我没有进去打扰。”
刘溪连忙问,“那你可将药材送给刘公子了?”
刘申摇头,“我没留意,药材一直是五九提着。”
刘溪急得想跺脚,转眸示意盛婆子出去看看。盛婆子刚要出门,便见大夫人身边的管事媳妇菊芳把药包提进来了。菊芳将包装精美的药包送到盛婆子手中,笑道,“五九说这个盒子是四姑娘的,托奴婢给姑娘提进来。”
见刘溪脸色十分难看,柳如烟心中痛快,笑道,“既然人家病着,咱们也不便打扰。摆膳吧。”
心中有事的刘溪哪有胃口用饭,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起身道,“大嫂,我出去走走。”
柳如烟吩咐道,“此处是客栈,人多眼杂,菊芳,你陪着四姑娘去。”谷
“是。”菊芳应下,站到了刘溪身边,刘溪暗暗咬牙,带着盛婆子和菊芳出了雅间。
咬着筷子的刘澜鬼灵精怪地问,“娘,她是奔着刘君堂来的吧?”
柳如烟沉下脸,“不懂规矩,你该给她叫什么?”
刘澜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娘,姑姑是奔着刘君堂来的吧?”
柳如烟垂眸道,“不要乱说,她是出门来取符水的。”
刘澜撇撇嘴,“娘,女儿也吃饱了,想出去转转。”
“去吧。”柳如烟明白女儿去做什么,并不拦着。待女儿出去后,她示意丫鬟去门外守着,才给儿子夹了一块炸的金黄的芋头,温和道,“申儿,娘知道你现在受了不少委屈,娘也心疼……”
“儿没受委屈!”刘申变声期嘶哑的嗓音着浓浓的抗拒。
柳如烟并不在意儿子的态度,继续道,“你爹如今那副样子,咱们娘仨是指望不上他了。娘与你外祖父商量过了,再过两年娘便送你出京到你外祖父那边去,跟在他身边学做事。”
刘申心思一动,语气软和了些,“儿跟着外公做什么?”
“娘的傻孩子。”柳如烟温和劝着,“人生不只有当官这一条路,你踏下心来跟着外公读书,只要你词歌赋写得好、文章做得好,照样能著书立说、出人头地。届时,旁人说起你只会提起你的学识和才华,而非你是谁的儿子。你本就聪慧过人,只要肯用功,三十岁之前必能功成名就,载誉而归。”
刘申眼里迸出亮光,“娘,儿今年就去。”
柳如烟轻轻摇头,“还……”
“那儿要等到什么时候?儿如今在府里在国子监已无立足之地!再留在康安也是浪费时日……”见母亲脸色沉了下来,刘申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刘澜跑到院外时,发现刘溪正低着头在风华楼小园中找寻什么东西,便上前问道,“四姑姑在找什么?”
刘溪故作镇定地抬眸,“没找什么,我只是瞧着地上钻出的小草芽很是欢喜罢了。”
说谎!当我是瞎子么?你脸上哪有一点欢喜的样子!刘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用绣花鞋使劲碾着地上刚钻出的小草,我让你看!
刘溪找了一圈后,失望又惶恐地跟着大嫂上马车回府。
待回到房中关紧房门,菊芳才将藏在袖中的信件递到柳如烟面前,低声道,“夫人,这是四姑娘藏在礼品盒的书信。”
柳如烟轻哼一声,抬染着豆蔻的细指抖开信看了一遍,目光落在信尾的“溪”字落款上,讽刺道,“真是……不知廉耻。”
菊芳欢喜道,“有了这封信,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第716章 小丑竟是自己
柳如烟握紧书信,冷声道,“她帮刘承,天经地义!”
菊芳递上一杯茶,将被夫人握皱了的书信替换下来,才低声劝道,“夫人息怒,不值得。”
对,生气伤身,为了刘家的事生气不值得!柳如烟深吸一口气,缓缓饮了一口茶,可手还是忍不住地颤抖。
她如何能不气!
十六年前,她年轻貌美、才华出众,就连康安城第一美男子姜枫都倾慕她,正因如此,康安城中女子都羡慕她。当时的她心比天高,瞧不上空有其表的姜枫,而选了有康安城第二美男子之称的邑江侯世子刘承。
论容貌,刘承差姜枫许多,但邑江侯府的门槛比姜家高上几等。刘承来柳家提亲时,他父亲立刻便答应了。柳如烟自己也是愿意的,因为去便是世子夫人,待刘承承爵后她便是侯夫人。
谁知柳如烟还在满心欢喜地绣嫁衣时,刘承的通房丫鬟却有了他的骨肉!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有通房伺候理所应当,但正妻还未入门通房便有身孕便是丑事。邑江侯府出了这样的丑事,不将通房堕胎处置了,却将她偷偷送入邑江侯二弟的府中,让她把孩子生下来,还抱到正房当嫡女养着。得知这件事时,怀孕七月的柳如烟,心中数次嘲笑西院藏污纳垢,见到刘溪时柳如烟忍不住托着自己的肚子,心情舒畅:
刘承为她遣散了通房侍妾,待她一心一意,他不只待自己好,还为父亲谋了外放知县的好差事,自己真是嫁对了人。
申儿五岁时她才意外得知真相,原来她嘲笑轻视了这许多年的丑事,主角就是她自己,这如何不让柳如烟气炸心肝肺。
柳如烟第一次与刘承发生争吵后,刘承撕去君子的外袍,露出丑恶的真面目,打她、羞辱她、纳妾、夜不归府……婆公婆不管教刘承,却责备她不会伺候丈夫,二弟妹也拿此事羞辱耻笑她。
虽然在外人面前时,柳如烟还是风风光光的,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过得什么日子。现在刘承被撤了世子位,她虽遗憾,但也有一种解脱、报复的快感。并暗暗发誓,以后绝不再受一点委屈,她要为自己、为两个孩子而活!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又饮了一大口茶,便听到院里丫鬟婆子唤了声“爷”,便知刘承回来了。
菊香刚后将书信收好,房门便被刘承狠狠踹开了,冷风合着阳光、尘土铺面而来,柳如烟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眼皮都没抬一下。
“大白天的关门,你这……”刘承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见柳如烟猛地抬起了眼,狠狠地瞪着他,下意识的,刘承把后半句话吞回去,怒气不减地质问道,“你这又在房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愿再看丈夫邋遢丑陋的脸,柳如烟垂下眼皮,淡淡地道,“母亲让我带着刘溪、申儿和澜儿去清虚观取符水,刚刚回来,在房中歇息片刻。”
宿醉刚醒的刘承皱紧眉头,盯着妻子看了一会儿,才问道,“母亲为何让申儿跟着去?”
柳如烟语带嘲讽,“你娘让申儿去给刘溪当说客,可惜申儿面子不够,敲不开人家的门!”
刘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落座后瞪了一眼菊香,菊香这才上前倒茶。刘承饮了两口才问,“刘君堂?”
“除了他还有谁?”柳如烟闻着他身上宿醉的酒气觉得恶心,站起身向内室走去。
刘承看着妻子窈窕的身影咽了口口水,起身跟了进去,“刘君堂……”
“我不知,我没见到,你想知道什么自己去问申儿,我累了。”柳如烟说得平静,手却握起了放在床边小几上的剪刀。
刘承顿觉年前被她捅伤的胳膊隐隐作痛,怒哼一声甩袖走了。
柳如烟冷笑一声,放下剪刀拿起经书诵读,夫家指望不上了,她无比虔诚地求菩萨保佑她和儿女早脱苦海。
与此同时,小道童和至提着满满一罐子符水,走到了姜留面前。
“这么沉,怎不让管事一块带回来?”姜留接过沉甸甸的罐子,轻轻放在桌上。
和至亮晶晶的眸子弯起,“这可不是一般的符水。”
姜留的眼睛也亮了,“你画的符?”
“嗯!”和至坐在凳子上,欢快地晃悠着小短腿。他虽然十三岁了,但个子长得很慢,只比姜留两寸。因他师父当了观主后他吃得饱睡得好,现在又不用被江凌三天两头拎着练武,小家伙的脸胖了一圈,瞧着甚是可爱。
姜留也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欢快地晃着自己的小短腿道,“醮仪也是你主持的?”
“是我师侄主持的,”和至个子矮,桃木剑挑符点火后无法送入供神案上的雪水中,“这符水是咱们去年与你父亲一起在同穴山上收集的雪水,肯定灵验。”
天降雪水,又沾了谪仙和神兽的仙气儿、送入了道家的灵符,听起来确实非常厉害。这么厉害的符水洒在水渠了太可惜了,应该分成小瓶拿去卖,这一罐子绝对能卖出三个百亩田庄一年粮食收入的价格!
不过……还是得洒在田间的水渠里……
见姜留皱巴着小脸,被江凌教导两年的和至立刻觉得自己有责任哄留儿妹妹高兴,“留儿妹妹忙不忙?”
姜留回神,笑道,“待会儿去趟半堂香就没事儿了。”
和至欢喜道,“那我先去道堂供奉香火,然后咱们去半堂香后,就去长乐坊的大安国寺玩,安国寺里有许多柳树,咱们折柳枝做柳笛,吹曲儿玩。”
半堂香在东市,离着大安国寺不远。姜留点头应下,“好,我去叫上我姐和五姐姐,等你回来咱们就出发!”
因姜慕燕有事,最后只姜留、姜慕锦和和至三人出发,赶往东市。坐在马车中,一路上听着众人议论今年殿试该押谁入一甲,姜慕锦也手痒了,“六妹妹,咱们也押两注?”
和至连忙道,“不能赌钱,赌钱会深陷泥沼,迷失心智。”
和至年纪小小的,怎跟大伯一个腔调?姜慕锦鼓了股腮帮子,一本正经道,“我们不是赌,是玩儿。”
见他俩要掐起来了,姜留转头冲着五姐姐挤了一下眼睛,一本正经道,“和至说得对,咱们不赌。”
“好,不赌。”姜慕锦心领神会,嘴上应下,心里依旧在琢磨该押谁。二姐夫虽看着没有状元相,不过怎么也得押上两股支持一下;刘君堂病倒了,不能押;还有谁值得押呢?
姜留则吹着尚且料峭的春风,算着随祝家海船出海的冯子进何时才能归来,她的半堂香正急需他带香料回来,填充库房。
第717章 唱的哪一出
景隆八年三月十五日,春闱。位于延寿坊太公庙的贡院大门外围满了人,姜家三姐妹坐在马车上,看二姐与廖传睿站在路边绿柳下说话,远处贡院门口,一身鲜红官袍的姜二爷正含笑与前来送考的各举子家眷闲聊。
“是,三餐饭食依旧是两菜一汤,不过与秋闱时菜式不同,都是这个时节能买到的。”
“大人,还有肉菜吗?”有位白发老妇人操着应天府的口音,小心翼翼地询问孙儿进入贡院后能不能吃到肉。
姜二爷耐心回道,“有,肉菜有猪肉白菜炖豆腐,肉末炒豆腐,肉丝炒芹菜、肉丝炒蒜薹等,都不是油腻的菜色。您老也晓得,太油腻的饭菜吃了不易消化。”
老妇人感激道,“大人说的是,我家孙儿就好吃猪肉白菜炖豆腐。”
姜二爷看着站在老人旁边,穿着一身新衣的三十岁上下的举子,含笑点头,“肉菜和素菜共有十种,进去后先选一日三餐的菜单,然后贡院会照单准点送饭菜。”
“多谢姜大人。”举子连忙拱手行礼。
姜二爷含笑点头,成为贡院柳绿红墙外最美的一道风景,瞬间收割外地入京送考妇人和姑娘们的心。
姜留望着赏心悦目的爹爹,一脸地骄傲。
姜慕燕则在回想三年前,上一科的春闱。那时妹妹险些被孟三雇来的人绑走,她们关在府中,没能来为父亲送考。三年之后春闱,父亲已是五品指挥使,站在贡院之外主事,姜慕燕握着妹妹的小手,也是一脸的骄傲。
“来了,来了!”姜慕锦小声又惊喜地道,“风华楼的江南东路举子们来了!”
喧哗声中,刘君堂被人扶下马车,搀扶着向贡院门口走去,他的头低垂着,走路都迈不开腿,众人纷纷担心三日后他能不能活着走出贡院大门。
见未婚妻的目光也转向了刘君堂,廖传睿心中不爽,小声咳嗽着想引回未婚妻的注意。姜慕筝立刻回眸看向他,低声道,“受凉了,再加一件候一些的衣袍吧?”
廖传睿的嘴角刚刚翘起,便听母亲道,“筝儿别担心,他皮糙肉厚不怕冷,只是刚才张着嘴不小心吃了柳絮,痒着嗓子了。”
廖传睿……
姜慕筝忍不住抿嘴笑了,抬手取过丫鬟手里提着的水袋,递了过去,“廖大哥喝点水润润嗓子。”
“好,好。”廖传睿接过水袋,小声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中的。我过去了?”
“就这几步路,急什么。”廖母拉住儿子,生怕他过去后,过了刘君堂的病气。
有这种想法的家眷不少,所以刘君堂所到之处,方圆一丈内只有扶着他的两个刘家管事。看他这样,躲在远处马车内的刘溪用力拉扯手中的帕子,满眼尽是失望。
没想到刘君堂竟是个没用的废物,这么点事儿就把他压垮了,若他中不了进士,任他容貌再英俊,自己也不能嫁个废物。为了他,自己不仅白费了一番心血,还被柳如烟那贱人拿捏得死死的,早知如此,还不如嫁进杜府!
姜二爷毫不避讳地走到刘君堂面前,轻声问道,“身体可撑得住?”
刘君堂费力抬手,有气无力道,“多谢大人垂问,小生……撑……咳咳……得住。”
姜二爷面上一本正经,说出的话也一本正经,“一定要撑住,进去便能歇着了。”
刘君堂心领神会,又“不由自主”地咳嗽了几声,吓得本就避得远远的举子们,又向后退了几步。
“表哥……”站在人群中的赵如梅声音了带着哽咽。
她娘李氏立刻喝道,“大好的日子,你这是做什么!君堂,你安心应考,带进去的药莫忘了按时熬。”
刘君堂颤巍巍地转头,向着姨母含笑点头。他这蜡黄的小脸、无神的眸子,哪还有一丝大周第二美男子的光彩,令众人扼腕叹息,也令不少举子心中暗喜。
江南东路解元,今科必定名落孙山。
“可惜了,可惜了……”姜慕锦忍不住摇头,姜慕燕也觉得惋惜,姜留盯着爹爹的脸,抬手捏住了小下巴。不对劲儿啊,爹爹怎么一副心怀窃喜的模样?
“当——当——当——”贡院内传出三声悠长的钟声,院外众人立刻安静下来,抬头望向贡院大门。
大门敞开,本科主考尹骞带着考官们出来,展开圣旨,众人立刻跪拜听宣后,尹骞又严肃地讲了科考的规矩,然后命上千学子排队接受检查、入场。刘君堂为了影响其他人,排在最后入场,漫长的等待之中,他先是被人扶着站着,后来竟坐在了椅子上,垂头不动。
见了刘君堂这副架势,押宝他能中进士甚至中状元的百姓们心都凉透了。各赌场掌柜们心里则乐开了花,一边调高刘君堂中进士、中状元的赔率吸引那些没来贡院的百姓们下注,一面用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地算着能在刘君堂身上赚多少银子。
算完之后,众赌场掌柜神清气爽,“不算太多,但总算能把三年前在姜二爷身上亏的钱捞回来了。”
姜二爷看到这些人一脸得意的模样,心里已经笑开了花,刘君堂真是个识大体、懂大局、能读书、会唱戏的好弟子,该让三弟去各赌场偷偷下注了。
傍晚回到府中后,姜二爷还未来得及去找三弟,就被小闺女拦住了。
姜留桃花瞳亮亮地拉着父亲的衣袖,将他拖到没人的地方,压低声音问道,“爹爹,你今日在贡院门前,唱得哪一出?”
姜二爷瞪大桃花瞳,“你竟瞧出来了,为父表现得很明显?”
“没有。”姜留晃了晃小脑袋,“大伯没去,祖母也没去,想必现场除了姜猴儿,只有女儿看明白了。”
还好,还好。姜二爷长处一口气,拍了拍胸口,他还以为自己没绷住,坏了大事。
“爹爹?”
姜二爷低头看着可爱的小闺女,忍不住在心里憋了两个月的话讲了出来,“留儿。”
“嗯!”
“刘君堂。”
“刘君堂怎么了?”
“他的病是装的。”
姜留先是一愣,随后狂喜,“爹爹觉得他能不能中进士?”
第718章 中
进士十拿九稳?!!!
姜留眼里金光闪了闪,又转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问,“爹爹,刘君堂装病是你教的?”
“不是,他那会儿是真的病了。”不过后来经过为父开解后好了,姜二爷笑得十分开心。
“后来呢?”姜留追问。
后来?姜二爷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后来我就跟他说,既然装,就索性装到底,这样能省去不少麻烦……”
姜留点了点小脑袋,忽然问道,“爹爹打算在哪个赌坊押注?”
“五……”姜二爷回神,一本正经地瞧了一下闺女脑门,教训道,“押什么注!你大伯怎么说的?”
“女儿错了。”姜留低下小脑袋,乖乖认错。
姜二爷咳嗽一声,小声道,“赌钱没有决定赢的,你拿几两银子玩玩可以,但不可押大的,押输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女儿明白。”姜留抬起小脑袋,眸子亮亮地问,“爹爹打算押多少。”
这个……姜二爷又摸了摸下巴,“得跟你三叔商量,如今咱们家不缺银子用,没必要冒险。”
府里确实比前几年好多了,爹爹又当了官,确实不必靠着赌钱贴补家用,但是她很缺钱,这笔生意她做定了。
接下来两日,姜留出门四处考查一番,选择了五家大赌坊,每家下注两千两银子押刘君堂能中进士,并在爹爹下注的五方彩帛行下注两千两银子,押刘君堂能中状元。下完注之后,姜留手里一点流动资金也没了,便从哥哥的账上调了一千两用于店铺的资金周转。
姜留押赌的事,除了裘叔之外,姜任两府无人知晓。不能瞒着裘叔,是因为她要靠着裘叔手中的暗线的人去下注,调用哥哥账上的银子,也须跟裘叔讲一声。
裘叔认真问,“二爷和三爷只压了一千两,姑娘却押了一万两千两,姑娘可曾想过这些银子押进去可能会血本无归?”
姜留点头,“想过。不过就算这一万两千两银子打了水漂,我也能在一年内赚回来。”
六姑娘确实有这个能力,裘叔压低声音道,“若姑娘缺银子,老夫可以从别处为姑娘周转过来,您不必冒这个风险。”
“您老要为哥哥回肃州做准备,用银子的地方比我多。”姜留不想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任何人,哥哥回肃州凶险万分,父亲和裘叔都在各尽所能地为哥哥铺路,姜留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力。
赌赢了,她就能凑齐孤月楼开出的三万两镖价;赌输了,她离三万两也只差……三万两……而已。
姜留深吸一口气,跳下凳子道,“今日春闱结束,贡院快开门了,我去门口瞧瞧。”
待贡院大门打开,被关了三天的举子们迈着疲惫又解脱的脚步鱼贯而出,姜慕筝睁大眸子找寻廖传睿的身影,姜留找寻刘君堂,俩人因不同的目的而紧张着。
姜慕锦则漫无目的地瞎看,嘴里嘟囔着,“杨朝科呢,姚安鸿呢,二姐夫呢,佛祖保佑,一定要让他们中啊……我在他们身上押了二十两银子呢……”
嘟囔了半晌的人终于出来了一个,姜慕锦眼前一亮,然后心有提起了起来,拉着姜留的衣袖问,“六妹妹你看杨朝科脸上是不是没有一点儿喜气儿?完了,完了……”
正在向满天神佛祷告的姜留现在最听不得“完了”这俩字,连忙道,“文科举连考三日,这些举子都很累,没喜气儿很正常。”
“对,对!”姜慕锦的眸子又恢复了光彩,“姚安鸿呢,二姐夫呢……”
姜慕筝也没心思更正妹妹对廖传睿的称呼了,她紧握着帕子找寻未婚夫的身影,眼睛都看得流泪了,也没瞧见他出来,姜慕筝的心揪成了一团。
被挤在中间的姜留觉察到二姐姐的紧张,安慰道,“廖大哥不喜欢跟人挤,去年秋闱就是最后才出来的,咱们再等等。”
“嗯。”姜慕筝握着六妹妹的小生,告诉自己要稳住。
大批举子涌出后,人渐稀少时,姜留的眼睛一亮,紧接着姜慕筝便小声欢呼道,“出来了!”
姜慕锦寻到廖传睿后,笑嘻嘻道,“二姐夫真热心,秋闱时帮大哥提包袱,这回扶着刘君堂。”
虽然知道刘君堂是装的,但看到他被廖传睿与赵祥鹤架着走出来,姜留心里还是有些没底:这样装得太像了吧……
出了贡院后,刘家的仆从立刻应了上来。廖传睿松开刘君堂的胳膊,笑道,“刘兄,赵兄,小生先行一步。”
刘君堂点头,有气无力道,“有劳廖兄。”
赵祥鹤也道,“等放榜之日咱们再聚。”
廖传睿应下,先去给姜二爷见礼,然后快步向着未婚妻的马车走去。
为了不打扰二姐与廖传睿说话,姜留拉着五姐姐跳下马车,避到远处。姜留与还留在贡院外的大部分人一样,眸子紧紧盯着被赵祥鹤扶着的刘君堂。
姜慕锦诧异道,“刘君堂怎看着比三日好些了?”
再不好,他怎么参加殿试?姜留心里有底了,咧开小嘴儿笑得无比开心。
待贡院大门关闭,众人散尽后,姜留让二姐和五姐先回府,她到了西市的花想容内,叫过姜白问道,“怎么样?”
姜白立刻道,“六大赌坊的管事们一直在贡院门口待着,他们看到刘公子被扶出来时,一个比一个高兴;邑江侯西府的刘溪姑娘只派了一个小厮,未亲自到贡院门前;乐阳公主府的副将赖鑫,跟随刘公子的马车去了风华楼。”
各赌坊利用信息差,这三日利用各种渠道散播刘君堂能中状元的消息,忽悠不知刘君堂“病重”的百姓下注。现在见到刘君堂病恹恹的模样,赌坊以为他们赢定了,当然高兴。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且走着瞧,姜留握握小拳头,等待放榜。
十日后放榜之日,贡院外人山人海,姜家也派了人去探听消息。
得知廖传睿排在第八位,姜慕燕喜极而泣;得知自己押宝的杨朝科排在第三位,姜慕锦一跳三尺高;得知刘君堂高居榜首,看到天下下起银子雨的姜留咧开嘴,露出整整齐齐的二十八颗牙。
第719章 有喜
姜老夫人欢喜道,“会试排在第八位,殿试肯定能入二甲,传睿稳了。”
“下个月中了进士,六七月就能当官了。”闫氏看着对面强装欢喜的大嫂,心里乐开了花。大嫂千算万算,给她亲闺女挑的女婿却连举人都没中,大哥给庶女挑的女婿眼看就要中进士当官了,闫氏脸上和心里都乐开了花,欢欢喜喜道,“还是娘有眼光,筝儿这门亲事订得真是太好了!”
孙女婿当官是帮着枫儿做事,以后儿子就能清闲些了,姜老夫人十分开心,吩咐大儿媳道,“这是大喜事,别忘了给亲家送贺帖和贺礼。”
“是。”陈氏应下,心里堵得说不出话来。
雅正含笑道,“今年开春便有喜事,真是好兆头。”
陈氏堵着的一口气总算出来了,立刻道,“是啊,再过五个月大郎该娶媳妇了。”
雅正顺着她的话道,“大郎的上封书信说他们要去潭州,算着日子该到了吧?”
婆媳四人正数着大郎游历都去了哪些地方时,婆子进来报太康廖家来人了。
非年非节的,太康廖家怎会有人来?姜老夫人担心闺女那边出事了,连忙把人叫进来一问,才知道闺女竟又有了身孕。
闺女三十五岁又怀胎,姜老夫人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她展开女儿送来的书信细细看了一遍,又仔细询问一番,才让婆子下去歇息。
婆子出去后,陈氏立刻道,“妹妹怀胎一个半月,算着日子是正月上旬怀上的。”
说罢,陈氏与三弟妹对了对眼神儿,交换着彼此才能看懂的信息。正月上旬时,姜平蓝带着丈夫和儿女进京拜年,在岳丈家里住着,廖青漠没有小妾伺候,只能歇在妻子房中,姜平蓝会怀孕也在情理当中。这么看来,这一胎应是姜平蓝有意要的。
雅正未参与妯娌间的眼神交流,她静静关注着婆婆。太康既然送了信来,这一胎必定是想留的。婆婆看完信后垂眸不语,又是为了什么?雅正略一思量便明白了,含笑打开话头,“娘,姐姐身体底子好,年纪也不算大,能再怀孕是大喜事,咱们接她回来住些日子可好?”
陈氏也立刻道,“娘,待妹妹这一胎坐稳了,咱们就接她过来吧?”
闫氏也跟着劝。
姜老夫人正有此意,立刻吩咐人去准备养胎安神的补品给女儿送去,并派婆子去太康廖家伺候女儿,待她怀孕满三个月后便将她接过来养胎。
傍晚散衙,姜松和姜二爷听说姜平蓝怀孕了,也十分欢喜。
当着儿子们的面,姜老夫人便说了心里话,“廖青漠的母亲读书少不知礼,只一味宠惯着孩子,元冬就是被她养废的,若平蓝这一胎是男婴,可不能再这样。”
姜松点头,“母亲说得对。”
姜二爷说得更加直白,“廖青漠和廖家是什么脾性,姐姐也看透了,这个孩子她定不会再交给廖家教养。待姐姐怀胎满三月后,儿找个由头出京,亲自去把她接回来,让她安心在家里养胎。”
姜松立刻道,“四月十五殿试,今科外来贡生大都住在西城,你岂能在此紧要关头擅离职守,还是让三弟去吧。”
姜二爷嘿嘿道,“大哥,待殿试之后我再去太康也不迟,我已经许久没出京了,想出去转转。殿试之后就到了府尹大人出京巡视京畿各县的日子,到时我向府尹大人讨下去太康巡视的差事,顺道把姐姐接回来就成。”
官差不自由,张大人的该做的事,岂是你说讨来就能讨过来的!姜松瞪起眼睛还未说话,姜老夫人却开了口,“这样也好,就这么办吧。”
听说爹爹要出京去接姑姑,姜留立刻道,“爹爹,女儿跟您一块去!”谷
姜二爷乐呵呵道,“好。”
六郎小悦儿放下手里的木头小兔兔,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到父亲面前,仰着小脸道,“爹。”
姜二爷抬手把儿子抱起来,掐了掐他的小脸,开心道,“爹在呢。”
小悦儿乖乖让爹爹掐,然后又吐出一个字:“去。”
姜二爷乐了,“我和你六姐去接你姑姑,你去做什么?”
小悦儿抬手搂住爹爹的脖子,撒娇道,“都去。”
姜留笑出了声,“小悦儿说了两个字,是真想去了。”
“去问问你娘,你娘让你去,爹便让你去。”姜二爷把儿子放在地上,待他一步步踱着走出了书房,才把闺女招到近前,压低声音问,“跟爹说实话,你押了多少?”
姜留立刻道,“没多少。”
姜二爷斜了女儿一眼,“没押多少你至于乐成这样?究竟押了多少?”
“嘿……爹爹看出来了?”姜留缓缓竖起一个手指头。
姜二爷瞪大桃花瞳,“一千两?!”
呃……姜留小声补充道,“……多一点。”
听说闺女竟押了一千多两,姜二爷又气又自豪,拍了拍她的小肩膀,叮嘱道,“在你大伯面前收着点儿,别笑得跟傻子似的。”
“嘻嘻……”姜留忍不住地笑,“爹爹,你说刘君堂能中状元吗?”
姜二爷点头,“君子有成人之美,万岁是君子,难度不大。”
刘君堂是江南东路解元,今春会元,殿试再拿个状元,就是连中三元了!若他能连中三元,自己还能狠狠赚上一笔,姜留笑得都快流口水了。
姜二爷颇为嫌弃地把小闺女推开,“瞧你这点儿出息,对着墙角傻笑去!”
“好。”心情甚好的姜留才不在乎爹爹怎么说,美颠颠地跑到任府西院自己的书房内拨拉算盘珠子。
她押的刘君堂中进士的赔率是一赔二点五,这笔已经稳了,她能赚两万五千两。刘君堂中状元是一赔四,若刘君堂中了,她能再入账八千两,共赚三万三千两;若刘君堂中不了状元,她就赔两千两,共赚两万三千两。
这一笔实在是……赚大了!
姜留忍不住笑出声,抱着算盘在屋里美得转圈圈。
有事要与姑娘的商量的裘叔听到房里传出的笑声,也跟着笑了。
第720章 少年心事
刘君堂中了会元,康安城百姓奔走相告之时,也令朝中不少官员对他刮目相看。一个病得路都要走不动的人却在贡院内撑了三天,还答出了最好的策问,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一定是在装病!
至于他为何装病,众人心知肚明,此子的耐力和毅力上佳,下一步便等着看被刘君堂蒙骗的乐阳公主会怎么做了。
公主府园内花团锦簇,乐阳公主正懒洋洋靠在铺着狐裘的竹榻上听曲、品番邦进贡的葡萄美酒。
侍卫统领杨冲一边给公主捶腿,一边如实将府外传闻告知乐阳公主,因晓得公主的脾气,他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敢讲。
乐阳公主听完,冷声问道,“仗势欺人?”
杨冲恭敬道,“是街上百姓不明事理不知真相,请公主息怒。”
乐阳公主抬脚踢开杨冲,仰头将琉璃盏中的美酒饮尽,淡淡道,“他本就是一条狗,不仗本公主的势,谁会拿正眼看他。”
苏嬷嬷示意杨冲退下,自己上前给公主斟酒。
乐阳公主缓缓转着琉璃盏,盏中的美酒在阳光映照下美若……一身红色官服的姜枫。她略失神,又饮了两口才问道,“这个姓刘的与姜枫比如何?”
苏嬷嬷伺候了公主几十年,最懂她的心思,恭敬回道,“刘君堂容貌不及姜枫,两人气质也迥异。若单论气质,刘君堂与咱们府中的周管事倒有八分相像。”
乐阳公主闻言,对刘君堂的兴趣大减,“宣周展平来陪本宫吃酒。”
“是。”苏嬷嬷示意旁边的宫女去请去年冬天才被送入府中的商家子周展平。
乐阳公主扫了一眼亭外的杨冲,又道,“赖鑫杖责三十,扔出府去。”
“是!”杨冲眉飞色舞,立刻点人手出府擒赖鑫。公主罚赖鑫,不是因为他帮公主抢男人,而是因为他不仅没把事情办成,还闹腾得满城风雨令公主被人耻笑。这等又丑又蠢的废物,公主留他何用!
风华楼门外马车内的刘溪,看着捆住双手被马拖得踉踉跄跄走远的赖鑫,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乐阳公主处置赖鑫,表明刘君堂的危机已除,都怪柳如烟害得她错失帮助刘君堂的大好时机。此时离着殿试还有二十日,她该怎么接近刘君堂,才能令他倾慕自己,娶自己为妻呢?
派去打探消息的小厮回到马车边,低声禀道,“姑娘,刘公子以养病为由,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谁也不见总比谁都见强一些,刘溪低声问,“赵祥鹤呢?”
小厮回道,“赵公子一早出门去看榜,然后跟随廖传睿去了百味楼。”
廖传睿?这名字有些耳熟,刘溪一时想不起来是哪个。车内的盛婆子提醒道,“姑娘忘了?廖传睿是去年京畿秋闱第二名,去年底与会嘉坊姜家大房的庶女订亲,今日会试放榜,他排在第八名。”
原来是那个又老又丑的男人,刘溪的眉头立刻舒展了,“回府。”
风华楼内,刘君堂狂喜过后又捧起书,认真准备殿试。
二十日后,当刘君堂意气风发地走出风华楼时,楼外百姓忍不住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大声恭贺他身体康复,预祝他金榜题名。
远处马车内的姜留见刘君堂这架势,顿觉自己的八千两银子稳了!
刘君堂凤眸灼灼生辉,拱手道谢后翻身上马,经朱雀门进入皇城,再经承天门进入皇宫,刘君堂仰望金碧辉煌的宫殿,心潮澎湃地整理衣衫,他马上要登上天子堂了。
太监宣读圣旨后,众贡生入紫宸殿提笔埋头答卷,景和帝进入殿中,坐在竹帘后向外查看。
尹骞上前,将本科文武贡生的前五名指给景和帝看。景和帝的目光落在刘君堂身上的时间稍长,嘴角微微翘起,满意地捋了捋胡须。
此子,比刘承更担得起康安城第二美男子的称号,只不知他文章做得如何。
五月十二日,众贡生金殿听宣,信州刘君堂被钦点为状元郎!谷
金榜张贴到宫外后,百姓沸腾,赌坊痛哭。众赌坊掌柜恨不得冲进宫中用赌票把刘君堂砸死。本想靠着刘君堂大赚一笔的赌坊,发现他们在刘君堂身上赔的银子,比在姜二爷身上赔得还多!
在刘君堂身上赚了银子的康安百姓,在状元游街时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热情,掌声、鲜花、香果,不要钱般地洒向一身状元红袍的刘君堂。
其中,最不惜银子的便是姜留。
包下百味楼二楼临街雅间的姜留,在刘君堂骑马经过百味楼时,命丫鬟们将屋内十几篮的鲜花洒下,其中不乏大朵的珍品牡丹和芍药。
看着鲜花如雨撒在刘君堂身上,街道两旁的百姓纷纷咂舌,雅间内的姜慕燕和姜慕锦莫名其妙,江凌的心则沉了又沉。
“六妹妹为何这般高兴?”姜慕锦拉着姜留的衣袖问道。
姜留笑得见牙不见眼,“因为刘君堂英俊又有才华,我看着觉得舒坦。”
没押刘君堂中状元,所以少赚了银子的姜慕锦很是不服,“若二伯穿状元袍,一定比刘君堂更英俊。”
“五姐姐别这么说,今日的主角是十九岁的刘状元。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康安花!’”姜留依旧乐得见牙不见眼,算上她老子在内,今天谁也没帮她赚了三万三千两银子的刘君堂帅!
妹妹这样很不对劲儿,姜慕燕柳叶眉微微蹙起。
江凌站在窗前望着楼下众星捧月的刘君堂,暗下决心:他也要考状元!
第二日,哥哥准备回羽林卫大营时,姜留发现姜财提着一个书袋往外走,便问道,“拿的什么书,要送去哪里?”
姜财回道,“这是少爷挑选的,他说要带去羽林卫大营,得空时翻读。”
见哥哥从房中走了出来,姜留上前问道,“哥哥在军营里不是很累么,怎么还有空读书?”
江凌回道,“我这次回去开始跟在白将军身边学处理军事,不再跟着将士日夜操练。”
姜留更诧异了,“你们都要跟着白将军学做事么?”
江凌摇头,“只有我和白城,这是我俩战胜其他六人和营中十名副将后得的奖励。”
姜留的桃花瞳立刻化作星星眼,“哥,你好厉害!”
江凌的嘴角忍不住翘起,“留儿,我以后会原来越厉害。”
“嗯,一定的!”姜留对此深信不疑。
江凌忍不住抬头揉了揉妹妹脑袋上的小绒花,“我走了。”
“好。”
送走哥哥后,姜留后知后觉地对书秋道,“你发现没有,哥哥现在不叫我妹妹,改叫名字了。”
书秋回道,“是。”
“为啥?”姜留反问。
啊?书秋反问,“少爷叫姑娘的名字和叫妹妹,不一样吗?”
一样吗?姜留晃了晃小脑袋,感觉不太一样。她觉得哥哥有心事了,还不肯告诉自己。
不过这也正常,哥哥长大了。姜留倒背着小手,美滋滋回房数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