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1章 廿一
“河边烤羊肉未燃尽的木柴,百丈外小坡上拖行重物压划草地的痕迹,证明此地曾有人活动,但并无一点打斗的痕迹。”陈丙银依据种种情况进行分析,然后道,“说明姜大少爷他们曾在此停留用膳,但未遭劫匪抢劫。”
白鲁继续道,“马车未下官道,说明他们在此停留后又乘车继续赶路。大人,咱们沿着官道向前探寻,定有收获。”
姜二爷点头,“有劳白大哥、陈大哥。”
京兆府的捕快步行沿着官道缓缓一步步向前探索。一直走出十余里后,终于发现了可疑点:路边半人多高的密草之中有打斗的痕迹和血迹!
白鲁四下查看,然后指着旁边的草坑道,“应是有人来此方便,然后被潜伏在这里的人偷袭了。”
“大人,这里!”陈丙银也有所类似发现,接下来共发现了六处相似的痕迹。
姜二爷分析道,“这么多人同时方便、被偷袭。莫非是吃坏了肚子?”
姜留分析道,“或者有人下毒,掐准时间点,等他们毒发时下手。”
白鲁接过话茬,“若真是下毒,姜大少爷晌午用膳的地点据此十里,多人出现拉肚子,应是下了少量的巴豆粉。若是下毒,应不是偶然撞上,突然起意抢劫财物。”
姜二爷剑眉微蹙,姜留的水湾眉也染上了凝重,按着这条路分析道,“三十余人,四辆马车,就是他们都中了毒,也不可能这么简单被人带走,除非贼人先下手擒住了大郎哥和他的好友们,然后以他们性命要挟,让随从放弃抵抗。”
武陟厢军指挥使马成国见众人面色凝重,连忙道,“他们没在此地被杀,说明劫匪不想害命,绑了他们兴许是图大财。”
“武大人说得很有道理,”姜留先赞了一句马成国,然后抬头对爹爹道,“父亲,大哥若被擒住,随从虽会放弃抵抗,但也应留下了暗示和记号。”
姜二爷点头,让众人散开在四处查找。
很快,武涉县的衙差在深处的乱草中发现了一个枣儿大的小瓷瓶。姜留一眼便认出来了,“父亲,这是于渊子道长亲手制的解暑生津丸药,是女儿放在大哥行李中的。”
姜二爷握紧瓷瓶,“马大人。”
没想到小白脸绷起脸来也挺吓人的,马成国不敢怠慢,连忙躬身抱拳,“末将在。”
“此处可有占山为王的匪盗?”
这个……
“讲!”
马成国立刻道,“是,有。但这些不成器的匪盗只是拦路劫财,并未伤人性命。看这手法,应不是他们所为。”
姜二爷下令,“就算不是他们所为,有人在他们地盘上动手,他们也该知道些消息。请马大人明早日出之前内将附近的山匪、地痞抓来,本使要升堂问案。”
这眼看就要天黑了,抓山匪和地痞哪是一晚上能办到的,马成国仗着胆子道,“大人,末将……”
姜二爷扫了一眼他的怂样,吩咐道,“白捕快,你去。”
“是!”京兆府的精英捕快白鲁响亮应了,“请大人派十五个县衙衙差、五十厢军给属下。”
“马大人。”姜二爷看向马成国。
马成国没什么能耐,但看人脸色的功夫却是一流的,立刻道,“是,末将听从白大人调遣。”
待白鲁和马成国走后,姜二爷继续盯着手下人四处查找踪迹,姜留把孙太叫到一边询问了片刻,回到爹爹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
姜二爷俯身,耐心问道,“怎么?饿了?”
姜留……虽然她确实饿,但她还能忍住。姜留拉着爹爹的衣袖,扬起小脸道,“爹爹,女儿怀疑大郎哥他们是被人从水路带走的,此处离着泌河不远了,您派人向泌河方向找一找?”
姜二爷点头,吩咐人照着女儿说的办,果然在三里外的泌河边寻到一片杂乱的痕迹。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姜二爷命人点起火把围在边上,然后让京兆府的捕快仔细搜查。
很快,陈丙银便有了新发现,“大人,此处有字!”
姜留跟着爹爹到近前,发现一块硬实的土地上被人用硬物划出了两个字。
“廿一……”姜二爷的桃花瞳里闪过疑惑,“按日子推算,大郎应该是在十六失踪的,这个二十一是什么意思?”
因心中已有猜测,姜留看到的并不是两个字,而是一个字的一半,不过此处人多眼杂,姜留并未开口而是与父亲进入不远处的南王村财主家借宿休息时,才跟爹爹讲道,“爹爹,女儿有个猜测,大郎哥他们留下的字不是‘廿一’,而是半个黄字。”
姜留说完,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黄”字,黄的繁体字为“黃”上边正是“廿一”。
姜二爷认真看了一会儿,抬头看女儿眸子里闪着亮光,便知她的小脑瓜里很有想法,便道,“有什么话就一口气全讲出来吧,讲完咱们再用饭歇息。”
姜留也不卖官司,用帕子擦掉桌上的茶渍,掏出哥哥给的地图放在桌上,“这是哥哥撬开应天府水匪黄泥鳅的嘴,从他口中得知的京畿匪窝图。我哥推测孟庭晚就藏在这些圈圈里,所以让裘叔按图派人排查。爹爹看,这里是咱们所在的地方。这里是两县交界处,没有厢军驻守,林子又这么密,却没有圈圈,是不是有点奇怪?”
“所以,女儿推测,黄泥鳅向哥哥隐瞒了这里的匪窝。”姜留继续道,“那他为何供出别的地方,却隐瞒这里的匪窝,一定是这里的匪寇跟他有些关系。”
姜二爷抬手弹了一下女儿的额头,“这么大的事,你们竟然瞒着为父!”
嘶——疼!姜留抬小鹏手捂住额头,委屈道,“哥哥说爹爹身在衙门,有些事让您知道反而会让您为难,所以才没说。”
姜二爷哼了一声,分析道,“若这帮人真是为了给应天府水匪报仇,那窝水匪的巢穴被剿,水匪尽数伏诛,他们不该绑走你大郎哥,而是将他们就地诛杀才对。”
姜留摇头,“没有尽数伏诛,黄泥鳅是带着他尚在襁褓中的独子逃走的,黄泥鳅被哥哥抓了回来,他儿子还活着。”
姜二爷腾地站了起来,“这些人绑走你哥,是为了换回黄泥鳅的儿子?这就说得通了,这就说得通了!那孩子现在何处?”
第752章 飞奔的小姜留
“被我哥送给了一个普通的猎户,具体何处女儿也不晓得。若他们真是为了要这个孩子,在抢回孩子之前应该不会伤我大哥性命,而是把他们先运到咱们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
姜留说罢,又继续分析道,“从给我大哥他们下毒,到一个不漏地将他们抓走,还将车马行李也弄走,让咱们查无可查,这些人之中必有善筹谋之士,女儿推测这个人可能是孟庭晚。”
提到孟家人,姜二爷就一脸地不耐烦,“他算哪门子的士!”
“他确实不算。”姜留继续道,“爹爹,如果孟庭晚跟这帮匪寇搅合在一起,他必定会折磨大哥,咱们得尽快把人救出来。咱们要尽快排查附近山头或水路上,头子姓黄的匪窝或着地名带黄字的地方,此事还不能大张旗鼓地进行,要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姜二爷用力揉了揉闺女的小脸,“非常好,为父这就去,顺便派人回京问你哥那孩子的下落,将他带过来以防万一。你先用饭,不用等着为父。”
姜二爷出去后,芹青端着一个崭新的木盆走了进来,“饭菜已经备好了,请姑娘洗漱用用膳。”
人多力量大,京兆府捕快、武陟衙差和厢军很快带回一条条消息:
“有本村百姓在村南三里外放牛时,看到有四艘船停留,装了不少大麻袋上船,奔西去了。”
“十七日,盘沟镇上有人卖出四辆无棚板车,卑职派人抓到了卖马车的贩子,请大人审问。”
“附近的地痞、拦路抢劫的匪寇已抓住十六人,请大人审问。”
“……”
姜二爷洗了把脸,连衣裳都不顾得换,便与刘孟明、京兆府捕快分头审案。
姜留睡下时爹爹还没回来,第二日姜留睡醒时爹爹还没回来,她起身走出房门,发现班大善已侯在房门外。见姑娘出来了,班大善言道,“姑娘,昨夜已确认有船只带着大少爷他们沿着泌河向西而去,二爷带人去追赶,让姑娘留在此处安心等候。”
姜留皱起小眉头,“我爹什么时候走的?”
班大善回道,“不到子时就出发了,二爷特意叮嘱了不让叫醒姑娘。”
“芹青!”
芹青连忙应道,“奴婢在。”
“取早膳。”
“是。”芹青连忙应下。
见姑娘没闹着要跟去,班大善刚松了一口气,便听她又吩咐道,“你立刻派人备马,一炷香之后,咱们立刻上路。”
班大善十分为难,“姑娘……”
姜留小脸一绷,“嗯?”
“是!”班大善不敢再有意见,跑到外边去吩咐田勇准备出发,田勇笑了,“某就知道姑娘不会老实在这儿等着。”
班大善擦了擦鬓角的汗,嘀咕道,“你是没瞧见,姑娘方才那架势跟少爷有一拼。”
“姑娘的本事大着呢,裘叔没来,遇到紧急关头,没准姑娘还能帮二爷出出主意。”田勇说罢,转身吩咐留下保护姜留的厢军备马。
今日天气格外闷热,蝉都叫得有气无力的,人更是一动就一身汗,骑马赶路的姜留觉得身边刮过的风,跟桑拿房里的热气差不多,令人胸口发闷。这天,快要下雨了。
姜留拉马停住,掏出虽然带着的小瓷瓶,往嘴里扔了几粒解暑消滞的逍遥丸,又拿起马脖子上的水袋灌了几口水,继续催马赶路。
一个多时辰后,见有厢军拦住去路,姜留拉马询问得知爹爹已弃马入山,立刻跳下马带人去追。
骑马时,大家的速度差不多,但奔跑起来后没一个能追上姜留的脚程。加之她个子小,在山林间穿梭比大人容易许多,田勇等人拼了老命,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姑娘消失在山林之中。
姜留知道自己能跑得很快,但她多是在院子里绕着树跑,从没敞开跑过,所以不知道自己能跑多快,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现在她沿着刚刚被人踩踏过的痕迹,敞开了往前跑,被留在山间放哨的厢军看到姜二爷家的小姑娘跑过来,还未来得及阻拦,她便像山间的豹子般蹿了过去,快得令人咂舌。
姜留一直跑到力竭才停住,她弯腰将小手拄在膝盖上,大口地喘着气。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滴滴答答滴在脚下,她穿得粉白色紧口裤和雪白的硬底绣花鞋已被染做泥土色,看起来跟山间的泥猴子差不多。
喘了几口气后,姜留掏出汗津津的帕子擦掉脸上的汗珠子,又摘下腰间挂着的水袋喝了一通,才看向面前目瞪口呆的孙太,稳住气息问道,“孙将军,我父亲在何处?”
孙太吞了口口水,往后指了指,“就在再往里的黄岩山下,山上有穷凶极恶的山贼,姜姑娘你……”
“多谢。”姜留说罢,迈小短腿跑向黄岩山。
“头儿……姜谪仙家这闺女是猴子变的吧?”
孙太转回身瞪了一眼身边的憨货,“你见过这么好看的猴子?”
厢兵摇头,“那就是好看的山精变的。”
姜留又往前跑了一段,见山下人多了起来,停住问道,“山上情形如何,我父亲在何处?”
若不是姜留漂亮的小脸,持刀的厢兵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狼狈的小丫头就是姜谪仙的女儿。他收刀行礼,回道,“大人就在山上,失踪的举子们也在。”
“多谢。”姜留继续跑,很快就看到了爹爹和……被一个络腮胡大汉用刀压着脖子的大郎哥!三十多个手持弩箭的山匪站在山上,箭头都瞄准了她爹!
姜留的心一下就绷紧了,她压低身形,缓缓向前走。
络腮胡大汉呸了一口,恶狠狠喊道,“爷爷我给你三天,三天后这个时候如果爷爷见不到我大侄儿,你们都得给我大侄儿陪葬!”
“好。”姜二爷立刻应下,“我立刻派人回去接孩子,英雄千万莫冲动。”
姜留看清了两边的阵势,招手唤过站在爹爹身边的卢定云,低声询问详情。
络腮胡大汉满意了,“算是识相!现在带着你这些走狗滚出爷的山寨,否则爷爷我立刻宰几只肥羊给你们下酒。”
姜二爷点头,“好,请英雄莫伤了我侄儿,否则姜某绝不会善罢甘休。”
被山石挡住半个身体的大汉动了动,低头骂了句什么,又抬头喝道,“好!不过你们杀了爷爷山寨六个弟兄的血债,爷爷得跟你算清楚!接着!”
寒光闪过,一把匕首从山石后奔向姜二爷。姜宝用长刀将匕首挥开,匕首嘡啷一声落在石头上,震得姜留心慌。
络腮胡大汉恶狠狠道,”爷爷我平生最讨厌小白脸!你用这把刀在你脸上划十二刀,这笔血债算是了了!”
第753章 不要
络腮胡匪首这话一出,山下众人震怒,姜大郎虚弱又焦急地喊道,“二叔,不要!”
不要?匪首把手中鬼头刀微微向里一压,血线便顺着大郎的脖子往下流,“你个小白脸划不划?不划,爷爷我就在你侄子身上捅六刀,你看着办!”
“不要!二叔,他不敢!”姜大郎顾不得疼,虚弱喊着。他这一喊,脖子上的血流得更快了。
“你说爷不敢?”匪首怒了,压住姜大郎肩膀的左手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刃,抬高就要刺入姜大郎的肩膀。
“不要伤我侄儿,我划!”姜二爷弯腰捡起匕首。
“不要!”姜留和姜大郎齐声喊出了口。
见山下窜出个小丫头,络腮胡匪首匕首停住了。姜大郎大惊,六妹怎么跟来了!
握着匕首的姜二爷也吓了一跳,回头压低声音喝道,“你来做什么,还不退下!”
姜留冲上前抱住爹爹,在他干净雪白的衣袍上蹭着小脸上的汗水哭喊道,“爹爹不要划,女儿怕……”
“这个是……”匪首疑惑道。
躲在山石后的人低声道,“大王,这是姜枫的宝贝闺女姜六娘。她在姜枫心中的分量比姜大郎还重,大王捉住她,准能换回您的侄儿。”
姜大郎大怒,“孟庭晚!”
听到大哥的喊声,姜留小胳膊一紧,抬头冲着爹爹扎了眨眼睛,无声张口说了一句话。
姜二爷剑眉紧缩,握紧闺女的小肩膀不松手。
络腮胡匪首用左手的匕首敲着山石,乐呵呵道,“这小丫头模样长得俊俏,过来让爷爷瞧瞧。”
爷爷?呵!姜留放开爹爹,转身挂着眼泪,“怕怕”地望着山上的丑鬼,“你不要伤我爹爹,你放了我大郎哥,要多少钱我们都给你……好不好?”
啊?
“哈哈哈——”匪首仰头放声大笑,山上举弩箭的小喽啰们也跟着哄笑。
大郎都要急死了,高声喊道,“二叔快带着妹妹下山,侄儿不会有事的。”
看着侄儿被血染红肩头,姜二爷握着闺女肩膀的手都在颤抖,闺女和侄儿哪个都不能有事,可如今这局势,他该如何是好?
姜留抬小手盖住爹爹的大手,可怜兮兮地望着山匪,心中飞快地盘算着怎么才能上山。
匪首笑够了,伸脖子喊道,“爷爷我自认不算好人,可却是个怜香惜玉的好汉。这么着吧,你个小白脸不用划脸了,让你闺女上山给爷爷我唱三天小曲儿,等爷爷我的大侄儿回来了,爷爷就放你侄子和闺女下山,怎么样,划算吧?”
“不……”姜大郎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山匪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破布,发不出声音来。
太好了!
姜留抽泣着道,“你说话……算话?”
山匪立刻回应,“爷爷我一个吐沫一个钉!”
“爹爹。”姜留转身抬头望向姜二爷,冲着爹爹眨了眨右眼,嘴里却抽泣着道,“爹爹……让女儿去吧,爹爹要快点把女儿和大哥换回来……呜呜……女儿怕,可女儿不想爹爹和大哥出事,呜呜呜……”
姜二爷缓缓蹲下把女儿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十成。”没有十成也得跟爹爹说十成,姜留压低声音快速道,“待女儿把匪首扔出山石,卢师傅他们会放箭射死弩箭手,爹爹立刻让人冲上去接应。”
山上的匪首怒道,“磨叽什么,跟个娘们儿一样!行就行,不行就不行,给爷爷来句痛快话!”
姜二爷紧了紧胳膊,放开小小的闺女,缓缓站起身抬泪眼恐吓道,“我姜枫在此发誓,你若敢伤我爱女和侄儿,我定要将你擒住,千刀万剐!”
“哈——哈——”匪首大笑看着小丫头一边哭,一边小步往山上挪。
见妹妹真上来了,姜大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待姜留走近,小喽啰收弩箭提起她,几步就送到了匪首身边。看到山石后埋伏着的十几个握刀山匪和蹲在匪首身边的孟庭晚,姜留哭得更大声了,“疼,你放开我,爹爹我疼——”
“别哭,爷爷疼你!”山匪把手放在姜留的脑袋上狠狠揉了一把,抬头看向山下,骂骂咧咧道,“你们这帮孙子还不撤?咋地?想进爷爷的寨子听曲儿不成?”
姜二爷装作又怒又无奈地转身,假装被脚下的山石绊倒,狼狈趴在了地上。
“哈哈哈!瞧你那德行,哈哈哈——”匪首大笑,山上的弩箭手也笑得前仰后合,躲在山石后的山匪们和孟庭晚探出头往外看,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尤其是孟庭晚,笑得格外尖锐、猖狂。
姜留趁众匪不注意,偷偷拉了一下姜大郎的衣裳,姜大郎低头,见妹妹的小手指指了指他,又指了指他面前能容身的石缝,然后缓缓伸出第二根手指头。
姜大郎心领神会,在妹妹伸出第三根手指头的时候,他头往后一仰避开刀刃,快速下蹲躲入石缝中。于此同时,姜留用尽全力探手抓住眼前丑鬼的大腿向上一举,丑鬼,给姑姑我走!
正在大笑的匪首还没反应过来,就飞出了山寨。与此同时,弓箭和暗器如雨般呼啸着飞向他和众匪。
众匪大惊,慌忙躲避,孟庭晚见局势突变,大声喊道,“别慌,快抓……”
还不等他喊完,姜留已握着匪首的鬼头刀冲过来,一刀插入孟庭晚腹中,又飞快拔出。孟庭晚捂着喷血的肚子,向后退了几步靠在山石上,缓缓下滑的同时,他不敢置信地望着杀入人群的姜留。
姜留练是棍,她不懂如何用刀,但她可以把刀当棍子用!
只见她双手横握刀把举在肩膀上,拿出她在府里绕着桃树奔跑的能力,绕着众匪快速奔跑。
姜留个子矮又速度极快,长刀伤到的不是山匪的腹背就是他们的胳膊,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众山匪一时慌了手脚,被她冲散了队形,四处躲避。他们跳高避开了姜留的刀,却躲不过头上的箭雨,扎眼间便死伤大半。
身上越来越冷的孟庭晚看着这一幕,不甘心就这么败了,他的目光转向躲在石缝间的姜大郎,抓起身边的匕首,缓缓向他爬过去。
双手被捆在身后的姜大郎,眼睛也紧紧瞪着孟庭晚,奋力用背后尖突的石头磨捆住他双手的绳子。
但这谈何容易!
孟庭晚缓缓爬向姜大郎,脸上露出狰狞的笑,他不能灭了姜家,杀掉姜大郎也够本!
姜留还在这儿呢,岂能容他伤上了大郎哥!她飞速跑过来,双腿跳起狠狠跺在孟庭晚的后腰上!
“噗——”孟庭晚喷出一口鲜血,匕首撒了手。
解决了孟庭晚,姜留瞪大桃花瞳握紧鬼头刀,又冲向山匪。她已听不到任何声音,她眼中只有山匪手中的刀,她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砍掉他们手里的刀!
很快,援军从山石上跳下来杀向山匪,姜留知道自己撑过了关键时刻,她成功了!
“留儿!”
刚听到爹爹的呼喊声,姜留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被爹爹抱在了怀里。姜二爷抱着浑身浴血的小闺女,颤抖接过她手里的刀,低声安抚着,“没事儿了,没事儿……”
姜大郎也踉踉跄跄走过来,跪下抱住了二叔和六妹妹。
没事了。姜留抬起僵硬的小手抹了一把湿乎乎的小脸儿,缓缓笑了。
第754章 姜留病了
劫后余生,余下的还有后怕。姜二爷也顾不得地上的脏污,抱着闺女和侄子直掉眼泪。十九岁的姜大郎嘶哑着哭出了声,“都是侄儿没用……”
姜留也红了眼圈,可看着血淋淋的掌手,她更想吐。
白鲁提着刀上来问道,“姜少爷可知与您一起被抓的人被关押在何处?”
“在山洞里,我带你们去。”姜大郎站起来,踉跄一步差点趴倒在孟庭晚的尸体上,还好姜宝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扶住了。
姜二爷也抹了把眼泪起身,把立了大功的小闺女交给卢定云,“你带三个人保护留儿,爷去灭了这帮畜生!”
“爹爹,留几个活口。”姜留一开口就忍不住了,弯腰吐了个稀里哗啦。
姜二爷把外袍脱下来裹住浑身是血的闺女,很有经验地轻拍着她的背,“吐吧,都吐出来就好了。”
姜留吐完没觉得好,反而觉得浑身酸痛无力,得抓住爹爹的胳膊才能站稳。姜二爷一见闺女这样,哪还顾得灭匪,抱起闺女就往山下走。
姜二爷抱着留儿走出山寨,见班大善和田勇四脚并用着爬了上来,两人身上湿透的衣裳沾满了泥巴和草叶,汗湿的头发一缕缕地贴在脸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模样万分狼狈。
他们都累成这样,闺女捣鼓着她的小短腿跑过来,岂不是更累?难怪她上来的时候身上衣裳都是湿的,姜二爷更心疼了。
班大善见二爷怀里满头满脸都是血的六姑娘,吓得魂都飞了,“二,二,六……”
“留儿无事,你们辛苦了,先在此歇息片刻,再进寨去找卢定云。”姜二爷抱着闺女继续往下走,奉命围住黄岩山的厢军见到这满身血的爷俩,大气儿都不敢出。
“轰隆——”
憋了一天的雷公,终于举起了他的雷神锤。姜二爷抬头见空中黑云翻滚,皱起了剑眉,姜留也缓缓睁开了桃花瞳。
姜宝连忙道,“二爷,看样子这场雨小不了。六姑娘不能淋雨,咱还是先返回山寨中避一避,等雨停了再下山吧?”
不想让闺女再见血腥姜二爷,抬手把她的眼睛盖住了,哄道,“留儿歇会儿,爹待你找间干净屋子歇一歇。”
“爹爹,女儿想洗一洗。”
“好。”
姜留真得很累,她把小脑袋枕在爹爹的肩膀上,放心地闭上眼睛。
姜二爷返回山寨,经过孟庭晚的尸体时,抬脚踢了踢,低声吩咐道,“看他死透了没有。”
若没死透,再补两刀!
“是。”姜宝心领神会,招手示意旁边坐着喘气的田勇补刀。
瘫坐在石头上大口喘气的田勇点了点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待终于把气儿喘匀了,又猛灌几口水安抚火烧火燎的五脏,田勇才有力气问打扫战场厢军,“兄弟,这些人是怎么死的,咋胳膊都掉下来了?”
正在捡胳膊的厢军一脸激动,“这些都是姜姑娘砍的,姜谪仙的闺女果然也不是凡人!”
姑娘……砍的?!田勇的嘴巴越张越大,眼珠子差点掉出眼眶。
电扇雷鸣之中,暴雨而下,幸得姜二爷脚程快,已带着闺女进了一间还算干净的房间。姜宝命人烧热水,提进里屋,“二爷,先让姑娘洗一洗吧?”
姜二爷点头,“去把芹青叫来。”
姜宝小声道,“班大善说芹青还没跟上来,您看……”
姜留打起精神,“爹爹,女儿可以自己洗。”
也只能如此了,姜二爷把闺女抱进里间,让她坐在水盆边的小凳子上,叮嘱道,“就用瓢舀水冲冲,下山再好好洗。”
“好。”待爹爹出去后,姜留解开头上的发带,脱掉身上血色黏腻的衣裳,抬着酸疼的小胳膊,舀起一瓢温水从头顶浇下,温水顺着身体流到地上,硬土地面被染做血褐色。
听着窗外的暴雨声,看着散开的血色,闻着冲鼻子的陌生气味儿,姜留又忍不住弯腰吐了。
爹爹和哥哥第一次杀人时,也这样吗?姜留总觉得身上不干净,用掉四桶温水,才穿上姜宝不知从哪找来的大三号的衣裳,趿拉着同样大三号的素面黑色布鞋从里屋走出来。
同样冲洗干净,同样披头散发,却穿着整齐月白色衣袍的姜二爷看到把半身裙提到腋下当抹胸长裙穿的闺女,忍不住笑了。
爹爹果然是爹爹,无论何时都有干净的衣裳换。姜留也咧嘴笑了笑,“爹爹去忙吧,女儿在这歇一会儿。”
姜二爷喂她吃了两碗温水,又才打起油伞走了。姜留撑着往下坠的眼皮,吩咐姜宝,“去看看芹青上来没有,若是没有,派人沿着山路找一找。”
姜宝回道,“姑娘放心,班大善已经折回去找了。”
姜留闻言,放心闭眼躺在了竹榻上,虽然累,虽然暴雨掩盖了一切声音,但她眼前还尽是山寨口厮杀的一幕幕,根本就睡不踏实。不过待她再睁开眼时,发现天已经黑透了,换了一身衣裳的芹青坐在桌边打瞌睡,桌上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
淅淅沥沥的水声和水气扑面而来,姜留觉得浑身发冷,往上拉了拉被子。
“姑娘醒了?”芹青听到动静立刻警醒,到床边扶着姜留坐了起来。
“什么时辰了?”一开口,姜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是真疼。
“这里没有滴漏,不过奴婢估摸着已经亥时了。”芹青把温水递过来,“姑娘受凉了,先喝几口水润润嗓子,用饭后再吃药吧。”
害怕生病耽误正事的姜留连喝了两杯水,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些。待素汤面摆上桌时,姜二爷和姜大郎也到了。
见大郎哥脖子上缠着白布,姜留不厚道地咧开小嘴儿,“幸好大哥没伤着脸,否则拜堂时该被大嫂嫌弃了。”
还不等姜大郎开口,姜二爷便嫌弃道,“你自己都成公鸭嗓了,还有心思笑话你大哥。”
姜留……
姜二爷摸了摸女儿烧红的小脸,压住担心,装作无事地笑着,“只有一点热,不算个事儿,吃点东西喝点汤药,睡一觉明早就没事儿了。”
姜留嗓子疼,也没问山寨里怎么会有汤药,吃了几口清淡适口的汤面后,姜留觉得好受了些,抬起小脸问,“人都救出来了吧?”
姜二爷点头。昏暗飘摇的油灯中,姜留未看到大哥脸上掩不住的悲伤和羞愧。
喝了药后,姜留瞧见爹爹眼睛里都是血丝,大郎哥的眼圈都快成熊猫了,便懂事地道,“爹,大哥,你们也累了,快去歇息吧,我好着呢。”
待爹爹和大哥走后,姜留觉得嘴里苦得难受,她下意识地往袖袋里一摸,没摸到自己的糖袋。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气息,黑暗从四周压下来,姜留抽了抽小鼻涕,忽然好想哥哥。
第755章 荷花和粉妆楼
待姜留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干净舒适的房间里,呼吸间似有淡淡的荷花香。她深吸了一口气,漂亮的桃花瞳从素纱床幔移到床头白瓷瓶中盛开的荷花上。
这颜色,真好看啊。
姜留轻轻侧身,觉得胳膊腿还是酸疼的,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江凌快步走到床边,俯身见妹妹睁开了眼睛,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姜留见哥哥眼里缓缓聚起了水光,连忙张开小嘴,声音嘶哑道,“哥——”
“嗯。”江凌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声音嘶哑道,“不烧了,留儿觉得哪不舒服?”
她最不舒服的肚子,她想尿尿,姜留说不出口,转开眸子抿了抿小嘴儿。江凌却看明白了,转身去叫人。芹青快步从外边走进来,扶着姑娘到屏风后方便。
三急过后,姜留刚躺回床上,江凌就从外边走了进来,“现在呢,留儿觉得哪里不舒服?”
看着哥哥憔悴的模样,姜留忍住所有的不舒服,咧开小嘴道,“饿。”
只这一个字,就点亮了江凌的小棕脸,他立刻吩咐芹青服侍妹妹穿衣、用膳。桌子被移到床边,桌上摆着鸡丝粥、蔬菜粥、银耳粥、热汤面,每一样看着都很好吃,她想先喝点鸡丝粥。
还不等姜留说话,鸡丝粥便被江凌端起,舀了一勺试了试温度,递到了姜留嘴边。姜留乖乖张开嘴吃了,温暖香甜的香菇鸡丝粥通过嗓子滑入胃中,实在太舒服了,姜留不知不觉就吃了小半碗。
小半碗粥下肚,姜留觉得有了些力气,便不好意思让哥哥喂了,“哥,我自己吃。”
江凌把一小勺蔬菜粥递到妹妹嘴边,“胳膊和手不疼?”
疼……姜留乖乖张开最嘴儿又吃了小半碗,便觉得饱了。
妹妹吃饱了后,江凌把桌上的粥和面快而优雅地吃进了自己肚子里,才命芹青进来收拾碗筷。
饭后,也不待姜留发问,江凌便一一为她解惑,“这里是盘沟镇最好的客栈,你已经睡了两天了,父亲和大郎哥出去处理衙事,我是昨天晚上到的。”
看着哥哥垂下眸子,姜留怎会不知他在想什么,“哥,剿匪是朝廷下的令,不是你的错。再说这一次的事是孟庭晚搅和出来的,如果没有他,那窝土匪想不到去抓大郎哥换人。”
江凌摇头,“是我的错。这次祸事是我惹出来的,还害得大郎哥受伤,父亲奔波劳累,留儿你高烧三日。不过你放心,一定不会有下一次。”
是他处事不够周全,没有事先调查清楚,没能一举歼灭黄泥鳅的爪牙,才埋下这场祸事。吃一堑长一智,绝不会有下次!
见哥哥如此自责,姜留心疼了,握住他的粗糙了许多的手安慰道,“嗯,哥哥很厉害,留儿也很厉害,绝不会有下一次。”
妹妹暖呼呼胖乎乎的小手,江凌已经很久没抓过了,他抬起另外一只手罩住妹妹的小手,心疼道,“当时怕不怕?”
姜留摇头,“当时不怕,事后才后怕,哥……我杀了好几个土匪,还有孟庭晚。”
江凌坚决摇头,“你只是伤了人,没有一刀是致命伤,那些人是被捕快和厢军杀死的。”
“我给了孟庭晚这里一刀,是致命伤。”姜留抽回自己的小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江凌又把她的小手抓回去,认真道,“田勇上山后,发现孟庭晚只是失血过多,还活着。
“是为父下令,把他就地正法的。”得知闺女醒了,匆匆赶回来的姜二爷接过了话头。闺女还小,他不想让闺女背负数条人命,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姜二爷走到床边,发现儿子竟握着闺女的手,瞪眼睛把他拍开,自己坐下,把闺女的小手握在了手心里,心疼道,“瘦了,得好好补一补。”
江凌认真点头。
听到自己折腾了半天,居然一个人都没杀死,姜留心中有些复杂,但确实也轻松多了,就连嗓子都舒服多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爹爹,这窝土匪的头子叫什么?”
“贺山虎。”
姜留桃花瞳里闪过疑惑,“不姓黄?”
姜二爷哼了一声,“他是黄泥鳅的拜把子兄弟,不过他救黄泥鳅的儿子可不是为了替他延续香火,而是惦记着黄泥鳅藏起来的金银。”
这样啊!姜留转头问哥哥,“哥,那个孩子身上有关于藏银的线索?”
江凌平静道,“没有,那只不过是孟庭晚哄骗贺山虎的伎俩罢了。”
姜留满是遗憾地哦了一声,又转回头问爹爹,“爹爹,贺山虎是山匪,应该有赏银吧?他算女儿抓住的吧?赏银应该归女儿吧?”
姜二爷挑挑眉,“爹倒把这茬给忘了,待会儿吩咐人去给你领回来。”
姜留眉开眼笑,“多谢爹爹。”
见到闺女精神了,姜二爷也跟着轻快起来,“你待会儿把药喝了再休息一日,咱们明日启程回康安。”
姜留大病初愈,精力还有些不济,喝完药又昏昏沉沉睡了。再睁开眼时天已擦黑,床边瓶子里的荷花也换做了名作粉妆楼的月季花,满室盈香。
姜留闻着花香,忍不住开始琢磨南下采购香料的半堂香管事走到哪儿了,出海买香料的冯子进哈时候回来。
“姑娘醒了?”芹青点上蜡烛,屋内立刻变得亮堂堂的。
姜留又出了一身汗,起身更衣后喝了一杯水,便听见大郎哥在门外道,“六妹妹可起来了?”
身上有了些力气的姜留起身,打开房门,欢快唤道,“大哥!”
“嗯。”姜大郎含笑,抬手揉了揉妹妹柔软的头发。姜留这才发现他的手腕、两根手指都被白布包裹着,连忙问道,“大哥你的手怎么了?”
“只是破了点皮,几日便能好了。”姜大郎活动了活动手指,让妹妹放心。
现在天这么热,若只是磨破点皮,哪至于把伤口包裹起来,不过姜留懂事地没有多问。
进屋后,姜大郎温和笑着与妹妹商量道,“六妹妹,让大哥抱抱你,可好?”
姜留主动张开小胳膊,抱住了大哥的脖子。姜大郎含泪把家中年纪最小的妹妹抱在怀里,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六妹妹,虽说有些见外但愚兄还是想说:多谢六妹妹救命之恩。”
第756章 一百两赏银
第二日一早,得知山匪贺山虎竟然不是朝廷悬赏通缉的罪犯,姜留要多失望就有多失望。
姜大郎安慰妹妹道,“虽然贺山虎不是,但孟庭晚是,等咱们回康安后,六妹妹就可以领到赏银了,对吧二叔?”
孟庭晚的悬赏令是京兆府签发的,悬赏金自然也要京兆府出。姜二爷点头,“孟庭晚是你捉住的,他的悬赏金自然归你,回去爹就给你领去。”
姜留眼睛亮亮的,“爹爹,孟庭晚的悬赏金是多少?”
“一百两。”
姜留……
才一百两啊……
好少啊……
姜二爷掐了掐闺女的小脸,笑道,“一百两,足矣盖座有三十余间房子的办公廨宇了。”
廨宇就是官舍的意思,姜留躲开爹爹的魔爪问道,“爹爹,西城衙门的房舍不够用了?”
姜二爷挑了挑眉,“衙门的人越来越多,确实是不够用了。”
姜留闻言,大方道,“那就用女儿的赏钱给衙门盖廨宇吧,也算是女儿为西城衙门和百姓做件好事。”
姜二爷摇扇笑了,“依你。”
骑马随行的江凌言道,“父亲,武陟官员前来相送。”
姜二爷往外一看,这才发现他们已经由盘沟镇走到了武陟县城,便道,“请四位举子下车,大郎,凌儿,你们都随我过去看看。”
姜大郎一行人能被救出,武陟官差和厢军也出了大力。
“是。”
姜大郎跟随二叔下马车,江凌下马,跟随姜二爷去见武陟官员。姜留则挑帘往后望了望,总觉得少点什么,便问道,“怎么没见保护大哥出游的四个护院和姜真?”
芹青低声回道,“二爷吩咐,不让奴婢等告诉您。”
姜留心里一咯噔,“莫非他们都……”
芹青点头,“两死三伤。”
姜留一把抓住芹青,“姜真呢?”
芹青连忙道,“姑娘莫急,姜真还活着,不过他伤得较重,不能虽咱们一起返京。”
姜留放开芹青,暗暗松了一口气。姜真是厚叔的孙子,一直在大郎哥身边伺候,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厚叔和姜明哪受得了,“他伤到哪了?”
芹青摇头,姜留便挑帘问赶车的田勇,“姜明伤势如何?”
田勇回道,“他被孟庭晚划了十三刀。”
姜留握紧拳头,后悔自己没一刀结果了孟庭晚那个畜生!
姜大郎随二叔谢过武陟官员后,跟他的同窗上了一辆车。姜二爷返回马车上后,姜留问道,“爹爹,姜真受伤了不能跟咱们一起回去,不如让明叔或明婶过来照顾他吧?”
姜二爷道,“已经送信回去,想必他们已经出京了。”
姜留又问道,“爹爹,我大哥他没事儿吧?”
不用想也知道,姜真身上那十三刀,孟庭晚肯定是当着大郎哥的面划的,若不是山匪想用大郎哥换黄泥鳅的儿子,这一刀刀都被划在大郎哥身上!
姜二爷见女儿气得小脸都红了,便剥了一块糖放进她嘴里,才道,“他看上前还好,咱们回府把他交给你大伯就好。”
姜留也给爹爹剥了一块糖,然后认真道,“爹爹,除恶务尽。”
姜二爷点头,孟庭晚在仁阳公主府时,他们有机会除了他,却一直没有动手,才酿成今日之祸。在这方面,凌儿就比他做得好。姜二爷挑帘问儿子,“骑马热不热,到车上来坐吧。”
江凌立刻弃马上车,吃了一块妹妹给的糖,小棕脸上尽是满足。
已经救出了姜大郎,回城时姜二爷并未急着赶路,七月二十六晌午他们才回到康安城。姜大郎一进府中的垂花门,便见母亲冲了过来,还不待姜大郎下跪,陈氏便抱住儿子失声痛哭。
姜慕燕跑得一点也不比陈氏慢,她给父亲行礼后,便泪眼汪汪地拉着妹妹的手上下打量,然后心疼道,“妹妹瘦了。”
姜留笑道,“那……”
“留儿啊——”陈氏放开儿子扑过来,一把抱住侄女痛哭道,“你救了伯母的命根子,伯母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了,留儿啊!”
差点在伯母胸前窒息的小姜留抬起胳膊拍了拍伯母的背,一时不知该如何脱身。
姜慕燕连忙道,“伯母,祖母还在北院等着,咱们快带大哥和六妹过去吧。”
姜大郎也上来劝,陈氏才松开了胳膊,被憋得小脸通红的姜留刚喘了一口气,便听祖母颤声唤道,“老二,大郎,六丫头……”
“娘。”姜二爷快走几步迎上去,扶住母亲,姜老夫人拍着儿子的胳膊骂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们还瞒着我,你们真当我老糊涂了?”
姜大郎连忙上前给祖母行礼,姜老夫人放开儿子,垂泪问道,“你二叔说你伤着脖子了,现在能不能说话?快让祖母瞧瞧。”
姜大郎往下拉了拉衣领,“伤口已经结痂,快好了,孙儿无能,让您担忧了。”
姜老夫人弯腰抱住嫡长孙拍了拍,又唤道,“六丫头。”
姜留上前给祖母行礼,还不等她跪下,就被祖母抱在了怀里。姜老夫人的心情一点也不必陈氏平静,她一边流泪一边道,“好孩子,你救了祖母的命啊。”
陈氏也跟着哭了起来,雅正和闫氏劝也劝不住,姜慕燕便小声对六弟道,“悦儿,你去劝劝祖母和大伯母。”
正跟哥哥说话的姜六郎迈着平稳步子走到祖母身边,抬起小胖手拍了拍祖母的胳膊,一改平日的简练风格,说出三个字:
“祖母,热。”
这大晌午的晒着,可不是热么,姜留暗暗给六弟挑起大拇指,这话说得太到位了。
姜二爷也道,“娘,这里太热了,大郎身上有伤不能见汗,留儿的病也还没好利索,咱们回屋说话。”
姜老夫人连声应了,“是我老糊涂了,咱们快进屋。”
不用别人开口,陈氏便擦着眼泪道,“我这就派人去请回春医馆的李郎中。”
用罢晌午饭,江凌看着郎中给妹妹诊脉,说妹妹已不必用药了,才放下心,准备返回千牛卫。
姜二爷叫住儿子,“为父要回京兆府交差,咱们一块走。”
第757章 姜六娘独挑黄岩寨
父子俩出了府门,姜二爷在马车上低声问儿子,“不管谁问你黄泥鳅的儿子怎么死的,你都要说你追到黄泥鳅时,他儿子就已经被他捆在怀里闷死了。有人问你那孩子的尸首埋在哪了,你就说让人挖坑埋了,那地方你也不熟,不知还能不能找到。”
江凌也压低声音道,“父亲,我能找到。”
姜二爷顿了顿,“不到万不得已,咱们不去找。就算去找,也要多兜几个圈子再找出来。”
“是。”江凌应下,心情略忐忑地问,“您猜到儿把那孩子处置了?”
姜二爷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做得对。”
江凌轻松了许多,又小声道,“父亲不要告诉妹妹。”
姜二爷点头,“她一个小女娃娃,不必知道这些。”
江凌又提醒道,“父亲,书夏那个孩子,看眉眼八成是孟庭晚的。”
姜二爷略沉默,才道,“待查证之后再说。”
马车停在京兆府门前,姜二爷目送儿子骑马远去,才一路与衙差们打着招呼,去见张文江。
因京兆府捕快白鲁等人是先姜二爷一步,押送贺山虎入京的,张文江见到姜枫,并未问他案情经过,只道,“此番你也辛苦了。”
姜二爷躬身行礼,诚恳道,“多谢大人派白鲁等六虽下官出京,若不是他们帮忙,凭下官这点本事,绝不可能在三日内把我侄儿他们救出来。”
张文江越看姜枫越满意,“能在得到消息后立刻出发,并在三日内救出思尧等五位举子,你身为破获此案的主审,功不可没。”
姜二爷一听就知自己今年的功绩表上,又添了漂亮的一笔,他笑得越发明艳了,“多谢大人。下官能破此案,除了咱们府上的得力捕快们办差得力,武陟知县刘孟明和厢军指挥使马成国也……”
张文江懒得听他啰嗦下去,径直道,“这二人的功劳,本府自会跟怀庆知府和羽林卫大将军提及。不过……”
姜二爷抬起透彻明亮的桃花瞳,望向自己的顶头上司。
张文江缓缓问道,“你不觉得黄岩山匪寇犯下如此大案,武陟官员竟毫无察觉,是为失职么?”
姜二爷一看便知府尹大人想听自己的心里话,便如实道,“若让御史们看,他们确实失职。不过下官觉得,聪明又有能力的文武官员都被提拔都到上去了,留在县乡内的官员多是没本事没门路的。刘孟明和马成国虽然没本事,但他们也没不理衙务和军务,当地百姓的日子也过得下去,已经算是不错了。”
尚且有几分道理,张文江又问道,“若他们是你的下官,就此事你当如何处置?”
姜二爷想了想,为难道,“大人,他们的上官是知府,下官孤陋寡闻,实在不知知府是怎么评判知县功绩的。”
……好吧,算他实诚,张文江道,“若万岁问起来,你就这么讲。”
“下官明白。”姜二爷小心翼翼道,“大人,万岁会过问此事?”
张文江白了姜枫一眼,若是别人出京办差,万岁定不会问,但搁你身上,万岁一定会问!
姜二爷不知道为何遭白眼,便笑嘻嘻地上前给府尹大人斟茶。
张文江接了茶,好奇起姜留的事,“留儿小小年纪,竟有此等功夫和神力,当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可惜她是个女儿身,都在必能与江凌一样,成为令人不敢忽视的后起之秀。”
姜二爷可不希望闺女太过显眼,连忙谦虚道,“大人过奖了。因为当时贺山虎正探身往下望,小女才能顺势,把他掀出了山寨。”
张文江又白了姜枫一眼,“除了你家留儿,还有哪位姑娘能在那等情况下,将山匪头目‘掀’出山寨?”
姜二爷无言以此,只能傻笑。
张文江给他倒了杯茶让他坐下,与他话起家常,“你担心此事传开,留儿会嫁不出去?”
姜二爷摇头,“她嫁不出去,下官自会养她一辈子,下官是怕她太惹眼,嫁得太好。”
张文江一听就没明白了,喝了口茶道,“那就让她的名声再彪悍、再没规矩些。”
姜二爷为难道,“大人,就算她的名声再彪悍,可见了她的人,就很难不喜欢她。下官总不能一直让她装疯卖傻吧?”
确实如此,张文江给姜二爷出主意,“你尽快将她的亲事订下来,所有难题自可迎刃而解。”
姜二爷更为难了,“下官寻遍康安也没发下一个能配上留儿的,下官不想委屈了她。”
正想给姜留说门好亲事的张文江立刻闭上嘴,甩袖道,“滚回你的西城衙门去!”
有些事,不是姜二爷想瞒就能瞒住的。京兆府的捕快和姜任两府的人虽不会四处宣扬,但“没本事”的刘孟明和马成国可管不住武陟厢军和衙差的嘴。
进入八月后,姜家人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办姜大郎的亲事,府里每个人恨不得当成仨人来用。只有大病初愈的姜留被特殊照顾,她什么都不用做,只管安心躺着养膘。
这日,姜留刚睡醒午觉,书秋就一阵风地从外边冲了进来,眼巴巴望着自家姑娘。
姜留伸了伸懒腰起身,坐到桌边懒洋洋问道,“说吧,又听到什么闲话了?”
书秋立刻道,“大夫人听说姑娘这两日吃不下饭,特意给了奴婢银子,让奴婢出府去给给姑娘买香梨,姑娘猜怎么着?”
“怎么着?”姜留配合问道。
自从姜留和姜二爷一起救回姜大郎哥后,陈氏像换了个人,整日恨不得把心窝子掏出来给姜留看,好让姜留知道她有多感激姜留救了她儿子。陈氏的种种举动,让姜留感动又有些难以消受,不过姜松和姜大郎却对此乐见其成,就连姜三郎都忍痛割爱,把针线房小三花今年生的最漂亮的一只小猫,送给了姜留。
书秋兴冲冲道,“奴婢听到百姓们纷纷议论,说城内三市六家大茶楼明日同时开讲新书!”
姜留端茶茶杯,毫无兴趣,“这有什么新奇的,不过是城楼招揽客人的常见招数罢了。”
书秋神秘兮兮道,“姑娘,他们明日要讲的新书是——姜六娘独挑黄岩寨!”
“噗——”姜留一口茶喷出去多远。
这特么哪个缺心眼的主意,有种站出来,本姑娘立刻一棍子将他挑出康安城!
第758章 姜门神
《姜六娘独挑黄岩寨》这书一开讲,立刻成为八月康安坊间的爆款话题。
其火爆到什么程度呢?就是火爆到姜留出门巡视铺子下马车时,方圆一丈之内,连只苍蝇都没有。火爆到姜留展颜一笑,能将两丈外七尺高的大汉吓得面色苍白,转身嗷嗷叫着逃走。
因为说书先生描绘的姜留挥刀所过之处,胳膊腿儿齐飞的场景,太让人震感了。
据八卦能手小书秋打探回来的可靠消息说,康安城三大印书行的顶级画师,已经开始制作以“举棍驱邪姜六娘”为题材的门神像,打算十月份刻板印画,腊月热售。
书秋撸起袖子,气势汹汹道,“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去挑了印书行?!”
姜门神?蒋门神?我还武松呢!已无力回天的姜留托着圆润的小下巴道,“挑印书行做什么,若他们真敢这么干,咱就上门去收肖像费。”
芹白一脸不解,“姑娘,肖像费是什么?”
姜留乐呵呵道,“他们用本姑娘赚银子,当然要给本姑娘分成。”
赵奶娘看自家姑娘这样,心疼得厉害,气势汹汹道,“要真有人敢这么办,不用姑娘和二爷出手,奴婢一个人去,就能骂得他们抬不起头!”
姜留知道奶娘为何生气,不过她却觉得有这样的名声也好,看谁还敢打她铺子的主意。
姜慕燕和姜慕筝、姜慕锦出门给各府邸送喜帖时,也会被问到姜留的“英勇”事迹。
今日,姜慕筝去给与父亲交好的礼部员外郎卢正昌家送喜帖时,卢夫人便问起了此事。
姜慕筝含笑应道,“伯母您是看着我就六妹妹长大的,她有没有这本事您还不知道?”
我可真不知道,卢夫人捂嘴幸灾乐祸地笑了,“确实是有些言过其实了,不过现在都传开,留儿怕是只能嫁给粗鄙武将府中了,真是可惜了她那可人的小模样。”
姜慕筝的脸一下就冷了,站起身道,“我家妹妹以后嫁去什么样的人家,自有家中长辈做主,轮不到夫人说三道四。”
卢夫人没想到一个姜家庶女竟敢当面抢白自己,也拉下脸怒道,“我不过是说句玩笑话罢了,你这是做什么?你父亲和嫡母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您拿我妹妹的婚事说笑,还要我守什么规矩?”姜慕筝上前收回放在桌上的请柬,行了个礼冷冰冰道,“慕筝告退。”
卢夫人起身骂道,“你一个小小的庶女,竟敢将你嫡母送给本夫人的请柬收走?你这是要与我卢家割席么?你当你是什么身份,真是好大的脸面!”
“家父和二叔已发下话,任何人敢辱我家六妹,我姜家绝不再与之往来。夫人如此行径,当真令慕筝心寒齿冷,慕筝回府之后定将此事告知长辈,也烦请夫人告知卢大人。”姜慕筝说罢,带着丫鬟婆子转身向外走去。
姜慕筝不过是姜府的庶女罢了,这些年她一直唯唯诺诺的,不想今日她的态度却如此强硬,莫非姜松和姜枫真说过这样的话?卢夫人冷静下来,心中越想越害怕,抬手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提衣裙急急往外走,想把姜慕筝追回来。
姜家早已今非昔比,跟姜家断了往来,对卢家可没有一点好处,等老爷回来得知此事,还不知要怎么埋怨她呢。
可惜她还是慢了一步,追到大门外时发现姜慕筝已经上马车走了。
与此同时,姜慕燕的手正被外祖母握在手中,为她的婚事发愁,“这个月姜家大郎成亲,十月姜二娘成亲,按说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了。你转过年十五,哪家十五的姑娘还不开始绣嫁衣?如今留儿又这般……你们俩以后要怎么办?你父亲怎么就不着急呢!”
姜慕燕垂眸恭顺道,“外婆,燕儿和妹妹的婚事,父亲心里有数。”
王老夫人立刻追问,“他怎么打算的?”
姜慕燕低头不吭声,儿女婚事自有父母做主,哪是自己可以过问的。
王老夫人幽幽叹了口气,“外婆的傻孩子啊!你娘走得早,你得婚事还得靠着外婆、靠着你自己,咱们得早做打算。若依着外婆,你嫁去别家,不如嫁回咱们家……”
“外婆。”姜慕燕抬起眸子,认真道,“燕儿的婚事,自有父亲为燕儿做主。”
王老夫人愣了愣,难过道,“燕儿,外婆还会害你不成?”
姜慕燕轻轻摇头,“燕儿知道您不会,但儿女婚事理应由父母做主。燕儿的娘亲去世前,曾叮嘱父亲,请他给燕儿和妹妹寻门好亲事,所以外婆您不必为燕儿和妹妹的婚事忧心。”
女儿是在王家过世的,她去世前根本没给姜枫留话,如今燕儿却拿这个来搪塞她,王老夫人心中冰凉,知道这个孩子再也不会回到自己身边了。她不敢再多说什么,只一下下地拍着她的手,默默流泪。
王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子见此,给丫鬟使了个颜色。不大一会儿,丫鬟便进来报说,“老夫人,二夫人带着四少爷来给您请安了。”
“让她们进来。”王老夫人擦去眼泪,眉开眼笑道,“你还没见过你四表弟呢,这孩子的模样,跟你二舅小时候一模一样。”
王二舅去年续弦,今年六月继室为他生下一子,王二舅三十七岁终得嫡子,王老夫人为此很是高兴,洗三和满月都是大办的,也给姜家送了请柬。谁知两个外孙女洗三时只拍了婆子来,满月时姜慕燕虽来了,却只在自己这里坐了坐,根本没去她二舅房中看孩子。
姜家的日子越过越好,王老夫人自是盼着外孙女能跟孙儿亲近些。
不过姜慕燕却不这么想,因为二舅的继室柳青雨是个被前夫家敢出门的寡妇也就罢了,她去年十一月才进王家门,今年六月就给二舅生了儿子!外婆为了遮丑,对外说柳氏是早产,可孩子足没足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柳氏,在入王家之前,已经怀了二舅的孩子,这让视规矩和名声大过天的姜慕燕失望透顶,更对柳氏生不出一丝好感,不屑与她亲近。
所以,当身姿婀娜丰满的柳氏抱着孩子进来,与姜慕燕亲亲热热说话时,姜慕燕只有礼应对两句,便起身告辞,“燕儿还有请柬要送,就不陪外婆用膳了。您身体不适,二舅母刚出月子也不宜四处走动,我大哥成亲那日就让二舅过去吧,外婆觉得可行?”
柳氏听了姜慕燕的话,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姜慕燕这话的意思,是摆明了不想让她登姜家的门呢!
但她非去不可!柳氏转头,可怜又委屈地望着婆婆,希望她给自己做主。
外孙女客气又疏离的模样,让王老夫人不敢违她的意思,只得点头道,“也好。”
柳氏闻言,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第759章 选媳
姜慕燕说给别家送喜帖,实则是个借口罢了。她本打算晌午陪外祖母一起用膳的,但外祖母说的那些话和柳氏的神色,让姜慕燕实在无心待下去,径直返回府中。很是赶巧,她与二姐同时返回了。
姐妹俩相携入府,见大哥正与姜明说话,便走了过去,问起姜真的伤势。刚从武陟归京的姜明回道,“有劳两位姑娘惦记,他好多了,再过半个月就能回京。”
姜真虽被孟庭晚划了十三刀,万幸的是没有伤及五脏六腑,都是皮外伤,待伤口愈合再好生调养,便能痊愈。姜明夫妇去武陟时,带了老夫人赐下的六盒固本补血的药材,见到儿子后,姜明让妻子留在武陟照顾他,自己返回康安筹备大少爷的婚事。
有药材铺的姜慕燕跟着大哥和二姐往里走,琢磨着待姜真回府时,再给他送几样好药材,姜慕筝则低声与大哥讲了去卢家的事。
六妹冒着生命危险救了自己,却因此被人嘲笑,性情温和的姜大郎少有地动怒了,“你做得对,这样的人家,咱们没必要与之往来。”
姜慕燕听了并未多生气,反而安慰大哥和二姐,“留儿的好不是她这等妇人几句话就能掩盖的。”
“对!咱们一定要给六妹相看一门好亲事!”姜大郎握紧拳头,脑袋里开始一府挨一府、一个少年挨一个少年地筛选。六妹这么好的姑娘,除了瞎子,没有哪家不想娶!
姜慕筝低声道,“卢大人得知此事后,应会过来给父亲赔罪。”
“就算他赔罪,父亲也不会再将喜帖给他。”姜大郎说罢,又低声道,“此事不要跟六妹提起,她身体还弱着,不宜劳神动怒。”
被大郎哥认为身体还虚弱的姜留,正趴在桌边噼里啪啦地拨算珠。姜慕燕听着这声音,就像是看到一个个银元宝飞进了自家的钱箱里,心境也变得清明了。妹妹恶名在外,她却一点也不慌,因为有江凌兜底呢。
正在合半堂香这两个月账目的姜留见姐姐回来了,便放下算盘和毛笔问道,“姐姐,外祖母身体还好?”
姜慕燕接过妹妹递过来的解暑茶吃了一口,回道,“近来天气炎热,外祖母有些胸闷,食欲不振,不过应无大碍。”
“现在已是秋后,热不了几天了,等天气凉爽之后,外祖母的身体就好了。”姜留坐在姐姐身边,晃悠小短腿。外祖母虽然经常喊这疼那不舒服,但她其实没什么大病,姜留觉得以她的身子骨,再活二十年也没问题。
姑娘家就得有姑娘家的样子,姜慕燕抬腿挡住妹妹的小腿,不让她乱晃,才低声道,“外祖母今日跟我说,想让我嫁回王家去。”
姜留的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立刻道,“姐,王家跟咱们门不当户不对!”
“我晓得。”姜慕燕轻声道,“我当时听着心里觉得很委屈,忍不住想哭。可现在想想,我也能明白外祖母为何会有这样的打算。她是王家妇,自然要处处为王家打算。大舅获罪革职,二舅丢了青山书院的差事,外婆想着若我能嫁回去,一来我的嫁妆可以贴补家用,二来有了姜家的照应,王家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姜留沉着小脸道,“她为王家打算没错,可她也不该把主意打到姐姐身上!且不说门户,就王家那些子侄,哪个能配上的姐姐?!”
“在外祖母眼里和心里,”姜慕燕嘴角带着苦笑,眼中闪着泪花,“我随是她看着长大的外孙女,却也是外姓人,分量当然没有王家重。”
姐姐能说出这样的话,是真得看透也伤透了。姜留劝道,“姐……”
“所以!”
姜留劝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姐已经翻篇了。姜慕燕的眼圈虽还红着,但她的细瘦的小腰杆已挺得笔直,十分认真地道,“咱们以后嫁人,不只要门当户对、注重男方的才德品行,还要看男方家门的家风,家风不正者不可嫁。嫁过去后,咱们不只要敦亲睦邻,更要相夫教子,教子教女都当从严,子不教则亲必伤。待他们长大后,再要给他们定好亲事,儿女都一样!”
透过板正的十四岁小姐姐,姜留似乎看到了她去世的娘亲,也看到了小姐姐长大成人甚至满头银发、儿孙满堂的场景。其实,小姐姐这样也挺好的。但前提是她得嫁个能懂她、怜她、敬她的丈夫。
姜留暗将寻找“门当户对、家风端正、品行优良知上进还喜欢这姐姐这一款美人儿”的男子,列为明年的主要任务之一。
她这边忙活着为姐姐筛选姐夫,姐姐也正忙操心着妹妹的亲事。黄岩寨一事传开后,康安百姓记住了堂长有难时妹妹挺身而出的大义,更记住了妹妹的凶悍,此事对妹妹的影响,后者更甚前者。
康安城中文官府邸选儿媳,要的是琴棋书画,要的是温良恭俭让,妹妹不是她们眼中的良媳;武将人家能相中妹妹,但将康安各武将府邸搜寻一遍,哪个都不及江凌。
若江凌回肃州报仇后还会回康安,到时他不提,自己也该跟他提一提妹妹的亲事了。
姜慕燕想到了康安城的文官武将,却忘记了一家——皇家。
跟姜二爷有关的事,都会很快传到景和帝耳中,姜六娘独挑黄岩寨的英勇事迹,当然也不例外。
华春宫的小太监连着十日出宫听书,回宫之后再绘声绘色地将故事讲给康皇后听。待景和帝去华春宫时,康皇后再稍作加工讲给景和帝听。
《姜六娘独挑黄岩寨》共十回,景和帝连着在康皇后宫中留宿。就连容妃以四皇子身体不适要见父王为由,都没能把景和帝请去丽景宫,反而是四皇子被杨奉接到华春宫中一同听书,姜容妃气得摔了一地的碎瓷片。
听完书后,抱着两个儿子的景和帝感慨道,“姜卿两女一子一义子,除了嫡子年幼尚看不出品行,其义子和两女皆为人中龙凤。姜卿,教子有方也。”
康皇后就知道,万岁听完后一定会夸奖姜枫,她轻启朱唇笑道,“说起姜卿的嫡子,臣妾也听说过一些。听闻那孩子不喜开口讲话,能用一字讲清楚的,绝不用两个字。”
哦?景和帝看看自己怀中叽叽喳喳的三儿子和默不作声的四儿子,抬头道,“宣姜卿。”
第760章 酒泉六百里加急
万岁忽然召见姜枫,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因为姜枫这个月还没进过宫,京兆府议事厅内在做的四位兵马司指挥使和两位京兆府少尹都觉得万岁早该召他觐见了。想到这里,莫说朝中从未被万岁单独召见过的其他指挥使心里酸溜溜、京兆府少尹廖纲咬牙切齿,就是京兆府尹张文江都有些吃味。
他默默掰手指头算了算,这一年中除了他主动去求见万岁,万岁主动召见他的次数,还不及姜枫多。就算这少得可怜的几次,也有一小半是于姜枫有关的。他在万岁心中的份量还不够,他还得努力努力再努力。
看着站起身的,不用努力就能去见万岁的姜枫,张文江心里刚冒出一股邪火,却被他接下来的话灭得无影无踪,“大人,待会儿下官见了万岁,若有机会便提一提咱们京兆府缺银的事?”
张文江点头,“有机会便讲,没机会就下次再讲。”
“是。”
看着二叔离去的背影,再回头看看恩师满意的表情,廖传睿对二叔在恩师这里的分量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张文江见众衙官都盯着自己,咳嗽一声板起脸继续道,“云诚继续说,廖大人,你将西城衙门该做的事记清楚。”
“是。”廖传睿立刻提起笔,认真记录。
姜二爷在宫门前下车,竟发现监门卫大将军单贤新也在,姜二爷紧走两步上前躬身行礼,“单将军。”
单贤新的小眼睛笑成了一道缝,“姜大人哪日得空,咱们一块去喝几杯?单某想向姜大人讨教如何才能教养子女成才。”
单贤新与叶清峰、孔风阁一样,都是万岁的心腹,此人谨慎内敛,不喜言谈不善交际,姜二爷虽不知他为何突然找上自己,但与他吃顿酒绝无坏处。于是,姜二爷面带欢喜道,“末将也正想向将军您讨教,您是怎么把明玉兄弟教的有勇有谋的。将军哪日得空,尽管派人去西城兵马司知会末将便好。”
单明玉是单贤新的长子,今年二十六岁,在右骁卫中任副将,曾被万岁亲口赞过有勇有谋。自己与姜枫从未打过交道,他却连自己的儿子被万岁夸赞过的事都记得。这让单贤新心中慰贴,难怪万岁会喜欢姜枫,此人如此通透,谁会不喜欢?
单贤新笑得眼缝后边又出现了数道鱼尾纹,“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如何?”
“好!”姜二爷欢喜应下,“晚上下官在西市集雅院恭候将军大驾。不知将军喜欢喝什么酒?下官府中有一壶还算能入口的天醇酒……”
姜二爷与单贤新聊得正起劲时,宫门打开,秦天野从里边走了出来。两人连忙停住,躬身行礼。
秦天野的目光略过姜枫落在单贤新身上,微微点头,才迈步离去。
秦天野走远之后,姜二爷砰砰跳的心才缓下来,抬手道,“将军请。”
单贤新摇头,“某不入宫,姜大人请。”
这么说,他是专程过来找自己的?自己有什么能让他如此惦记的,莫非他真是为了孩子?姜二爷心中石火电光闪过,面上笑容不减地躬身行礼,跟着小太监进了皇宫。
御史台和吏部提出的考量州县官员功过的革新之策,景和帝觉得非常好,却又被舅舅秦天野败了兴。官员考课是大事,秦天野提出新策的弊端并无不妥,但他的语气让景和帝非常生气。
万岁动怒,景德殿内的宫女和太监大气都不敢出,个个都倾耳细听,只盼着姜大人走快点,再走快点。
姜二爷走进大殿行礼,听到万岁只说了一个起字,便知万岁现在心情不好。万岁心情不好,他就不能替京兆府讨银子了,姜二爷起身后规规矩矩站在殿中,等万岁问话。
景和帝抬手揉了揉眉心,问道,“姜卿,近来西城兵马司可有棘手的事?”
万岁心情不好,开口却问他那一亩三分地的事,看来是秦天野那老匹夫给万岁添堵了,让万岁遇到棘手的事了。姜二爷躬身,“微臣惭愧,西城兵马司每天都有各种棘手的事。”
景和帝靠在龙椅上问道,“那卿是如何处置的?”
姜二爷如实道,“臣给西城衙门定了规矩,衙内属官各司其职,若他们有处理不了的事情,便报到微臣这里来,微臣根据事情的轻重缓急排出顺序,依序解决。若是微臣解决不了的,去会去请教府尹大人或直接寻找能解决事情的人。”
景和帝又问,“卿还会找谁?”
这个……姜二爷略思量,回道,“臣有时候会找其他衙门的大人,有时候也会找京中的状师、街头的混混、路边卖货的货郎甚至是老槐树下纳鞋底的老妇。”
嗯?景和帝终于有兴趣了,“何事卿都解决不了,需去求助街边老妪?”
姜二爷便给万岁讲了上个月西城兵马司一起邻里因琐事积恨成愁,大打出手的事,“副使贺道斌怕案子办不好会惹出人命,便来请教微臣。微臣记起那两家虽不同姓,但都跟常在街边纳鞋底的老妇沾亲,那老妇好管闲事,微臣便去寻她帮忙,在她周旋之下,两家解开心结和好了。”
姜卿遇到难事,能发现症结所在,然后直中要害。州县官员考课革新的症结在那里,他竟不知。不过虽然他不知,对他知哪位朝官知此事,此人不在御史台也不在吏部,就在自己的天章阁中!想通了这一点,景和帝豁然开朗,含笑道,“爱卿处事不拘一格,处理民正该如此。”
万岁开心了,姜二爷跟着开心,躬身道,“多谢万岁夸奖。”
说完正事,景和帝便问起家常,“爱卿之次女能在形势危难之际挺身而,她当有勇有谋,她真力大无穷?”
万岁忽然问起留儿,这可不是好兆头,姜二爷连忙道,“回万岁,小女习了两年功夫,虽有些力气,但……”
“报——”
姜二爷的话还没说完,宫门外忽响起传报声和急匆匆的脚步声。不用问也知道,这是直呈君览的六百里加急文书到了,姜二爷立刻闭嘴,垂手站到一边。
“肃州酒泉六百里加急公文送到,请万岁过目。”
肃州酒泉出大事儿了?景和帝接过公文打开时,姜二爷不敢再停留,躬身退到殿外,不过几息的工夫,殿中便传来了怒摔奏折的声音。
第761章 钦差被杀
被景和帝派去肃州酒泉巡视地方民政的钦差聂林江送来奏章,报说与他同去酒泉的吏部侍郎孔庆丰于八月初一病逝于酒泉县后衙!
孔庆丰和聂林江本该今年开春赶往肃州酒泉,但因各种缘故耽搁,只道今年暮春才出京赶往酒泉。二人从康安出发,历时近两月才赶到三千八百余里外的酒泉,八月初一孔庆丰便在酒泉后衙病死了。堂堂钦差大人,怎会突然暴病而亡?这如何能不令对二人寄以厚望的万岁震怒。
万岁立刻召集左右二相和天章阁三位阁老入宫,天黑时五人还未出皇宫。六部九监中衙门不敢散衙,官员屏息以待,无不谨言慎行,生怕自己触了霉头。姜二爷与单贤新的酒局,自然也被搁置了。
亥时,宫门终于打开,秦天野、护国公、杜海安和黄通沉着脸走出来,太傅尹骞却被万岁留在宫中。
四人各自回府后,各衙门官爷才敢散衙归府。姜松回府第一件事,就是把二弟叫过来询问宫内发生了何事。
这个问题,姜二爷今日已被问了数遍,答起来也相当地顺口,“万岁召我入宫闲聊,然后肃州酒泉的六百里加急送到,我就退了出来,不消片刻就听到万岁摔奏章的声音,杨奉出来说让我先出宫,小弟不敢问也不敢乱看,赶忙出来了。”
姜松沉痛道,“孔大人才刚四十出头,身体一向康健,怎会忽然暴毙?”
裘叔知道孔庆丰和聂林江会出事,但是他也没料到会这么快,“孔大人是太傅的得意门生,其人做事果断,其性刚正不阿,是太傅倾心栽培的人才,他折在酒泉,是朝廷的重大损失。”
万岁要严查肃州,大多数朝官瞻前顾后不敢主动请缨之际,他主动为君分忧,迎难而上,劈开层层阻碍前往酒泉,谁知在酒泉待了两月就命丧黄泉,这怎不令万岁和太傅大恸,令群臣震惊。
酒泉官员,竟猖狂至斯!
姜槐猜测道,“出了这样的事,酒泉知县必活不成了吧?”
裘叔摇头,“孔庆丰命丧酒泉,酒泉知县责无旁贷也必死无疑。但是在他顶下所有罪责之前,肃州官员是不会让他有机会死的。”
姜槐转头看向二哥,姜二爷便道,“裘叔说的在理,万岁下旨彻查孔庆丰的死因,酒泉知县和一应官员被押送至康安,不管怎么折腾,明年春天也该有个定论了。”
此案审结,万岁必会有下一步动作,届时,他的儿子就要奔赴肃州了。那帮人连钦差都敢杀,他儿子却还要孤身入敌营,怎不让姜二爷忧心忡忡。姜二爷抬眸问裘叔,“跟随钦差回去的安征怎么样了?”
裘叔也没想到孔庆丰会这么快出事,这意味着给他准备的时间更短了。至于安征,“孔庆丰已死,若安征没有被聂林江护周全,他现在有两种可能:一是被杀,二是逃走。无论是哪一种,现在想找到他并不容易。不过,若他还活着,必会想办法给咱们送消息。”
屋内又没声音了,姜槐受不了这样的安静,便开口问沉默的姜松,“大哥,万岁派了两位钦差去酒泉,孔大人死了不是还有聂大人在么,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吧?”
姜松摇头,“此番派往酒泉的两位钦差,孔庆丰为主,聂林江为辅。聂林江官任兵部郎中,他是自右武卫提拔上来的人才,熟悉禁军中粮饷运作,万岁派他去,是为了让他查左武卫的粮饷等事。但在裁剪禁军统帅兵权这件事上护国公态度暧昧,聂林江也不一定能查出什么。”
姜槐眼睛一亮,“那些人杀了孔庆丰却留着聂林江,足以说明孔庆丰带给他们的威胁比聂林江更大!”
姜松也拿不定主意,“聂林江上报的奏章说孔庆丰是‘病逝’,这两字大有深意,且看肃州那边和聂林江下一步如何动作,方可推知其用意。不论如何,咱们的都当谨言慎行,万不可在此时刻被人抓住错处。”
姜松说完这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姜二爷身上。姜二爷笑了,“大哥放心,小弟定会谨言慎行,多余的事一件也不做。”
姜松点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里十分不安,总觉得有坏事要发生,便又叮嘱道,“自现在开始到筝儿出嫁这段日子,你除了西城衙门和京兆府,哪也不要去……”
姜松还未说完,姜明在门外低声道,“大爷,柴四爷派人来请二爷,说有要事相商。”
众人……
姜二爷折扇柄顶了顶帽沿,官桥,“大哥您看,小弟是去还是出……不去?”
姜松无奈道,“易安不是没谱的人,他既然在这个时候找你,必定是真得有大事,去吧。”
“是。”姜二爷起身,走出房门问道,“翰之在何处?”
姜猴儿压低声音道,“在大云经寺。”
姜二爷……?!
“爷去更衣,咱们走过去。”
待姜二爷进入大云经寺后院寮房,一脸坏笑的柴易安问道,“二哥,挨骂没?”
姜二爷哼了一声,走过去斜躺在软塌上,从桌上捻了个果子扔进嘴里吃了,才道,“这个时辰叫我出来作甚?”
柴易安坐在桌边有模有样地泡好茶,给姜二爷递过去,才道,“二哥,凌儿何时去肃州?”
姜二爷挑挑眉,“你问这个作甚?”
柴易安长长叹了口气,“我家老五想跟他一块去。”
姜二爷一下就坐了起来,“这不是胡闹么,他去做什么?”
“谁说不是呢,”柴易安又叹了口气,“可他非要去,我家老爷子和三哥都被他说得动心了,我怎么劝都劝不动,所以才过来问问二哥。”
都是自家兄弟,姜二爷也就有话直说了,“翰之,肃州那个地方就是龙潭虎穴,去了九死一生。凌儿去,是因为他背负着杀父灭门之仇,林棐为何要冒这个险?再说若他跟着凌儿去了,万一真有个好歹,你让我怎么跟你爹、你大哥大嫂交待?”
柴家老五是柴易安庶出三哥之子,大名柴林棊,今年十五,这孩子的确有些小聪明,但他比起自己儿子来差太远了。凌儿是回肃州报仇、立业的,姜二爷绝不能让柴林棊跟去给儿子添麻烦。
柴易安也很无奈道,“我也跟家里人这么说的,不能让他跟去添乱。所以我过来是想问问二哥,若老五非要去,你觉得他什么时候出发最妥当?”
第762章 我是该站着,还是跪着?
若依着姜二爷,柴林棊啥时候去都不妥当!若嘉顺王府真要派儿孙去肃州立军功,那也该让柴易安或者柴林棐去!
不过,姜二爷也不想让好兄弟去冒险,便跳过这一茬,低声道,“这话也就是,换个旁人我绝不会讲一个字。”
柴易安倾身上榻,坐在姜二爷边上保证道,“二哥放心,除了我爹,我绝不告诉旁人。”
“如果肃州真起了兵乱,外敌再趁机捣乱,若要平乱,只有漠北的右威卫肯定不够,势必得从别处调兵。”姜二爷点到即止。
柴易安压低声音问道,“这是裘叔说的?”
姜二爷翻了个白眼,“这点事儿还用别人说?”
柴易安挑眉拍手,夸张道,“二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跟小弟说说,万岁会调哪路军去平乱?”
“这可不好猜。”姜二爷嘴里虽这么说,但还是大胆猜测道,“不过,不管调哪路禁军,带队的将军中定有一人,你猜是谁?”
柴易安身在羽林卫又是皇家人,消息自然也不会多闭塞,他略一想便压低声音猜测道,“二哥说的是平西侯、黄隶和康广举中的哪一个?”
嗯……姜二爷这才想到,自己竟把平西侯给漏了……他咳嗽一声才道,“平西侯估计会请战,万岁派不派他我猜不准;咱还不知在孔庆丰被杀一案中聂林江站在那一边,万岁估计也不会派康广举。”
聂林江的妻子是护国公康忠的堂侄女,他乃是护国公一派的,聂林江立场不明就代表护国公立场不明,这时候万岁必定不会派护国公之子康广举带队平乱。
柴易安频频点头,“有道理啊二哥!”
能没道理么!爷府中那位刀疤脸禁军十卫赫赫有名的大军师,可不是白养的。那厮整日在爷耳边叨叨,爷这么多年就算是熏,也该熏出点味儿了。姜二爷眉飞色舞,继续道,“黄隶,他是目前唯一得闲的禁军统帅!黄家统帅左骁卫几十年,便是他这两年不在左骁卫,领圣旨回去后,依旧指挥得动右骁卫。所以,他是最佳人选。”
柴易安沉吟道,“黄隶是没什么问题,但……他是驸马,万岁信不过仁阳公主啊!”
都是自家兄弟,没必要藏着掖着。姜二爷继续道,“景隆五年,万岁调驻守析津的黄隶和仁阳公主进京,同年还将驻守均州的右骁卫调了五千去析津。你说这是为何?”
这个柴易安知道,“万岁怕左骁卫有异动,所以调右骁卫过去以防万一。”
姜二爷继续道,“黄隶回京后主动将他手中的虎符交给万岁,请辞禁军统帅,还主动去卫尉寺打理杯碗盘碟,你说万岁信不信黄家的忠心?至于你说的万岁信不过仁阳公主,这个可以从两方面考量。其一,黄隶回京三年,左骁卫未有任何异动,说明仁阳公主在左骁卫中安插的人根本掀不起任何风浪,这消除了万岁大部分疑虑;其二,若黄家能替万岁撤掉仁阳公主的爪牙,让她变成没爪没牙的母老虎,万岁自不会再把她当回事儿,你说是不是?”
“有道理啊二哥!”柴易安用力拍了三下姜二爷的肩膀,才道,“现在就看黄家能不能剪掉仁阳公主的爪牙了。按说,只要黄阁老和黄隶想做,这应非难事。”
姜二爷点头,“黄家不会放过这个重回左骁卫的机会。”
掌握兵权,是何等的诱惑,黄家父子这几年韬光养晦,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柴易安点头,“小弟明白了,若是我家老五想去,就让他跟黄隶一起去,别跟着凌儿添乱。”
姜二爷就是这个意思,“黄隶定会带着大批人马,林棊跟着他一块去,不管能不能建功立业,起码不会出大事。”
这件麻烦事解决后,柴易安轻松许多,含笑道,“再过几日白三就该回来了,到时咱哥几个可得好好聚一聚。”
姜二爷叮嘱道,“现在局势吃紧,咱不去清平江,找个清幽雅致的去处。”
第二日早朝之上,景和帝因孔庆丰之死大发雷霆,当朝便撤了酒泉知县的职,将肃州知府官降两级,命其即刻赶往酒泉,配合聂林江详查孔庆丰的死因;将肃宣路安抚使和转运使各官降一级,并限其二人一月内将肃州三年内的民政、财赋详帐报至康安,否则立刻将二人革职,押送康安问罪。
因孔庆丰的死在酒泉,万岁将酒泉知县、肃州知府和肃宣路三级官员一并问罪,这处罚极为严厉。百官中一部分心情激动,一部分垂头细思,一部分则在偷眼打量几位阁老的脸色。
面带悲怒的左相尹骞,垂头看不清神色的护国公,与万岁同仇敌忾的黄阁老,一脸平静的杜阁老以及……脸上带笑的右相秦天野。最后一个虽然在笑,却让人看得胆寒。
京兆府尹张文江则在打量御史大夫荆吉良、大理寺卿萧峻平这两个力主彻查当年肃州贪墨案人物,局势到了这一步,该他们出马了。
果然,御史大夫荆吉良出班跪倒,朗声道,“万岁,老臣愿赶往酒泉,与聂大人一起彻查孔大人的死因。”
御史大夫此言一出,百官哗然,景和帝面色稍有缓和,黄通激动,护国公和杜海安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秦天野。秦天野面上笑容不减,岿自不动。值此紧要光头,翰林学士曹文元忽然出班跪倒,动情道,“臣禀万岁,孔大人正直壮年还病故在酒泉,荆大人已年逾半百,若让他驱车三千余里赶去肃州酒泉,微臣实在于心不忍,微臣不才,但请万岁派臣去肃州吧!”
“万岁,臣愿代荆大人赶往酒泉!”
“万岁,臣也愿意!”
“万岁……”
看着一位又一位朝臣跪倒,杜海安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萧峻平脸色难看,秦天野依旧笑着,护国公收回目光抬眸打量高高在上的万岁。
身边空荡荡的姜松十分着急,他不知自己是该站在这里,还是跟翰林院诸位同僚一样,随着曹文元一起跪倒。姜松抬眸偷偷打量万岁,见他脸色十分吓人,便几不可见地往旁边移了移,挨着同样没有跪倒的翰林编修黄庭俊战着。
这样就不太显眼了,姜松无声吁了一口气,总算觉得踏实了些。
第763章 事情不能再拖了
一群人都嚷嚷着要做同一件事,结果自然是谁做也不合适、谁也不用做,景和帝只能憋着火赞扬群臣几句,摆手退朝。
姜松晚上散衙回府,与两个兄弟叹道,“你们是没瞧见当时万岁的脸色。”
荆吉良不是冒失的人,他主动请缨必有缘故,兴许还是太傅尹骞跟他商量之后定下的,却被曹文元给搅合了。曹文元说得也在理,正值壮年的孔庆丰都病死在酒泉了,万岁若派五十多的荆吉良去,岂不是更容易出事?万岁是仁君,当然不能这么做!姜二爷越想越替万岁难受,骂道,“曹文元是秦天野的走狗,他这么干定是秦天野授意的。”
姜槐挠了挠头,秦天野见不得万岁有一点好,他这做派哪像万岁的亲舅舅啊,他到底图个啥。
姜松摇头,纠正二弟,“曹文元不能算是秦相的走狗,只因他的政见与秦相相合,所以才站到了同一边。”
姜二爷却不这么觉得,不过他没纠正大哥,因为大哥钦佩曹文渊博学多才,自己说了他也听不进去,“荆吉良去肃州被阻,万岁又限肃宣路官员两月内上报肃州详帐,肃州的事算是被推到两个月之后了。咱们正好趁着这段时日,将两个孩子的婚事办了。”
半个月后,姜大郎成亲,两个半月后姜慕筝出嫁,这是府里的大事。哥仨便凑在一起,商量孩子的婚事是否该少请些宾客。
姜家写有双喜字的红灯笼已经挂了起来,处处干净整齐,喜气洋洋的。北城布政坊申国公府暗牢内,秦天野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刑卫用带刺的鞭子,狠狠抽打吊在木架上的人,血顺着被打之人的脚尖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形成一片反着火光的污血。
抽完二十鞭子,刑卫拔出堵住犯人嘴的破布,退到一旁。秦天野再问,“蒋锦宗将家眷送去了何处?”
被吊着的人发出的声音像是将断线的风筝,“末将……不……知。”
秦天野冷漠吩咐道,“处置干净。”
谋士赖方平拱手道,“相爷,将他灭口后扔到羽林卫营门口如何?”
“也好,省得这帮人全盯着肃州。”秦天野缓缓说完,忽然抬脚踹翻了椅子,大声骂道,“那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赖方平虽知相爷骂的是肃州官员,但他还是忍不住一哆嗦,才道,“蒋锦宗和付开文不会做这样的傻事,应是酒泉内的官员所为。”
酒泉属肃州管辖,酒泉官员在他二人的眼皮底下杀了孔庆丰,也足以说明这二人的无能。秦天野出暗牢回到书房中,沉着脸不说话。
谋士陶徐分析道,“万岁这几道圣旨意在离间肃宣文武官员,此策应是出自尹骞之手。蒋锦宗偷偷送走家眷,应是在准备后手,相爷不可不防。”
“实在不行,不如将蒋锦宗和付开文……”赖方平抬起掌刀,狠狠向下压了三寸,“以绝后患。”
陶徐皱了皱眉,“杀一个孔庆丰已令万岁震怒了,若杀掉左武卫大将军和肃宣路安抚使……”
赖方平力主灭口,“若万岁真要查肃州,早晚会查到他们二人身上,只有杀了他们才能永绝后患。当然,这二人不能由咱们的人杀,得借刀杀人。任凌生将在明年春赶回肃州。相爷您说,若是任凌生为报父仇杀了蒋锦宗和付开文,万岁会如何处置任凌生?”
灯光里,秦天野的眸子晦暗不明,缓缓张开的嘴里却露出森白的牙,站在他面前的陶徐吓得头皮发麻。
赖方平又道,“相爷,仁阳公主的手已经探到四姑娘山了。”
秦相淡淡吩咐道,“剁了,分尸扔进公主府。”
“是!”赖方平兴奋应下,转身走了出去。
黄府书房内灯火通明,黄通、黄隶和黄剑云祖孙三人站在桌边,正在分析若肃州兵乱,从哪里调兵支援最有效,算来算去,万岁调左骁卫的可能性极大。
黄隶两眼放光,摩拳擦掌。黄剑云央求道,“祖父,孙儿想随父亲同去,江凌明年肯定会杀回肃州,儿也要上沙场!”
任凌生十四岁能杀回肃州直面一军统帅,我黄家儿孙岂能弱于任家!黄通点头,“好。”
黄剑云压住跳起来大吼几声的冲动,沉稳抱拳,“请祖父放心,孙儿定不辱没家门。”
黄通拍了拍孙儿的肩膀,待他退下后才对儿子道,“这几日你回公主府去,事情不能再拖了,以免延误战机。”
“儿明白。”这段日子一直与仁阳公主分居两府的黄隶应下,“若她不肯,那儿便直接动手。”
黄通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就算是为了孩子们,也要给她留几分体面。”
“报——”黄府管家快步走进院中,到了房门外。
“姑娘!”第二日一早,姜白欢快地跑进西院,向自家姑娘报喜,“祝家出海的大船终于回来了!”
姜留腾地跳了起来,“船在何处?”
姜白欢快道,“正在南渡口卸货,咱们的人瞧见冯子进了!”
“走,去瞧瞧!”姜留三步并做两步向外冲,姜白等人连忙跟上。
听闻祝家海船归来,裘叔捋须笑道,“六姑娘又要大赚一笔了。”
“六姑娘小小年纪,又是女儿身,却丝毫不输男儿……”说到这里,延平忽然嘿嘿道,“先生,我想跟六姑娘去看看热闹。”
裘叔一眼便看透了他的想法,他可不是去看海船卸货的热闹,而是康安百姓被六姑娘吓得四散奔走的大场面,裘叔自己也想去,不过这不急于一时,便点头道,“去吧。”
“多谢先生!”延平欢欢喜喜出门去追六姑娘,可不大一会儿,他又回来了,“先生,陈青侠送回消息:仁阳公主府昨晚被人扔进去了六颗人头,其中还有仁阳公主一等侍卫刘缙的。”
“看来,太康的四姑娘山中必有奥妙。”裘叔敛容吩咐道,“让咱们的人撤回来,不要触了秦天野的霉头。”
刘缙是被仁阳公主派去暗中调查四姑娘山的,他被人杀害分尸,定与此次任务相关。山里究竟有什么秘密,才能让秦天野如此心狠手辣。
第764章 臭鱼烂虾
心腹侍卫被杀,仁阳公主怒不可遏,欲集结高手反击秦相府,可第二日晚上,她手下高手竟被诛杀殆尽!
这次仁阳公主不是怒而是痛了,因为她的手脚已被尽断。十数年心血付诸东流,仁阳公主边哭边砸,不肖片刻寝宫内便一片狼藉,宫女、太监跪在殿外,不敢上前劝说。
被窦嬷嬷请入公主府的黄隶迈步进入寝殿,见仁阳公主披头散发地跌坐在一片狼藉的寝殿中默默垂泪。做了近二十年的夫妻,黄隶非冷血之人,避开碎瓷片走到近前,抬手道,“地上寒凉,臣扶公主到榻上歇息。”
仁阳公主抬起通红的眸子,用她冰凉的手紧紧握住驸马的宽厚温暖的大手,急切道,“那老匹夫急急灭口,是因为侍卫们在太康四姑娘山发现山体内部被掏空,将军派人去查看,定能发现机密,握住那老匹夫的把柄!”
都已山穷水尽了,她竟还不肯罢手。黄隶的手微微用力,将仁阳公主提起,放在榻上,沉着脸问道,“便是他有秘密又如何?难道你以为能凭此搬倒他?”
仁阳公主恶狠狠道,“就算不能搬倒他,本宫也要让他脱两层皮!”
黄隶沉声问道,“你让他脱两层皮,他便能要你半条命。你是公主,他不敢轻易动你,但他会对咱们的孩子下手,对黄家下手,公主当真忍心置臣等于险境?”
仁阳公主是眸子闪了闪,“以黄家的实力,定能护孩子们周全。”
这是一个疼爱孩子的母亲能说出口的话?她当真是无可救药!黄隶不愿再与之理论,转身便走。
仁阳公主瘫坐在床上,嘴里喃喃道,“四姑娘山中一定有秘密……一定有……只要本宫查清此事,将其公之于众……”
窦嬷嬷心疼地跪在榻边,含泪道,“万岁与秦相已经失和,咱们查不查四姑娘山都是一样的。当今您正该谋定而后动,只有您冷静下来从长计议,太妃和安王才能有重见天日之机。”
人都死了,要她以后如何动?仁阳公主死死握住身下的白狐裘,恨不得将秦天野那老匹夫剥皮抽筋!
紫苏在门外报道,“公主,乐阳公主来了。”
“不见!让她滚!”仁阳公主怒吼道。
紫苏跪在地上,小心翼翼道,“奴婢等无能,拦不住乐阳公主。”
大皇姐蛮不讲理,她要看自己的笑话,府里定拦不住。她相看,自己便要让她看么?!仁阳公主深吸一口气,“让她去花园内候着,更衣。”
“是。”窦嬷嬷立刻唤宫女进来为公主更衣、梳头、打扫寝殿。
仁阳公主梳妆整齐进入花园,见乐阳公主正斜靠在自己的软塌上打哈欠,一个粉面小子跪在旁边为她捶腿,心中不屑地冷哼一声,迈步走了过去,“大皇姐好会享受。”
仁阳脸上抹了厚厚的粉,但她通红的眸子是无法遮掩的,乐阳公主幸灾乐祸地笑了,动动脚尖道,“都退下吧。”
跪在地上的书生起身给仁阳公主行礼后,随着太监、宫女们退到小亭外。仁阳公主淡淡扫了书生一眼,冷声道,“大皇姐的爱好,还真是几十年不变。”
“三妹不也是么?不对,”乐阳公主狠厉的长眸从自己新染的血红指甲上抬起,冷嘲道,“三妹这回被人剪了手脚,爱好不变也得变了,你瞧这小子怎么样?你若看着顺眼……”
仁阳公主不耐烦道,“皇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有夫有子,消受不起。大皇姐可还有别的事?”
有就快说,没有就快滚!
热闹还没看呢,这么走了算怎么回事儿!乐阳公主转身侧卧,以手背撑着脸颊,继续嘲讽道,“你把人家当夫君,人家可没把你当夫人。你府里那些臭鱼烂虾是谁杀的,你当真看不出来?你这可真是赔了身子又折兵呢,啧啧啧~~~”
仁阳公主眸子猛地瞪大,面容瞬间狰狞,“你胡说八道!”
欣赏够了她的脸,乐阳公主才冷冰冰道,“本宫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明白。我舅舅身为一国宰相,没工夫管你府里的烂事儿,可本宫见不到有人借着我舅舅的名头做坏事。你们‘夫妻’的事儿,当真是让本宫大开眼界。”
仁阳公主气得胸膛急剧起伏,“你还有脸我说?身为一国长公主,你不站皇兄身边帮他分忧解难,却站在申国公一边与你皇兄为敌,更是让本宫大开眼界。本宫倒想问大皇姐一句:申国公究竟做了什么亏心事,让他连自己亲手扶持上位的亲外甥都信不过了?”
乐阳公主狭长的眸子张开,狠厉尽现。不过还不等她开口,仁阳公主又冷笑道,“自小到大,大皇姐每次被小妹猜中了心事,便是摆出这副虚张声势的架势呢。看来申国公果真做了对不起万岁的亏心事,这事儿皇兄知不知道?”
乐阳公主眼皮缓缓放下,自认为淡定地道,“三妹有心思跟我斗嘴,还不如想想怎么弄死黄隶。公主当成你这样,真是够给我柴家丢脸的。若是三妹舍不得,便进宫请皇兄为你做主,也可顺便问问皇兄,知不知道我舅舅做了什么亏心事。”
说罢,乐阳公主抬起胳膊,一直在亭外候着的锦衣书生立刻进入亭中,将她扶了起来。
仁阳公主扫了书生一眼,冷声道,“大皇姐可知新科状元刘君堂今日回京?”
扫了一眼身边假装没吃醋的小可人儿,乐阳公主心情忽然变好了,“三妹消息果然灵通,本宫若不去看上一眼,倒对不起三妹这份‘好意’了。”
待乐阳走后,仁阳公主怒甩长袖,“宣驸马黄隶!”
窦嬷嬷连忙劝道,“公主不可中了长公主的离间之计。”
仁阳公主怒极反静,“乐阳那蠢货没这份脑子,定是老匹夫秦天野告诉她的!宣!”
窦嬷嬷跪地劝道,“公主,便真是如此,您与驸马撕破脸对大局也无半点益处……”
仁阳公主抬起眼皮,扫向厅外,“怎么,本宫的话你们听不到?还要让本宫讲第三遍?”
第765章 付春朝
公主宣,驸马无论在何处,必须回府。黄隶从光禄寺回到公主府,躬身行礼,“臣拜见公主。”
仁阳公主静看了他许久,才道,“本宫只问你一次,昨夜是不是你杀死了本宫的侍卫和暗卫?”
公主没有叫起,躬身的黄隶答得十分干脆,“是。”
仁阳公主紧握剑柄的手指关节发白,依旧平静地问,“下一步驸马打算怎么做?”
黄隶直起身,坦荡道,“那要看公主怎么做。”
做了近二十年的夫妻,两人都从对方眸子里看到了果决。仁阳公主缓缓站起身,提剑走到黄隶面前,“你当真以为本宫不敢杀你?”
黄隶面色不改,“若杀臣一人就能让公主迷途知返,不用脏了公主的手,臣可自行了断。”
“迷途?”仁阳公主的冷笑渐渐转变为声嘶力竭的狂笑,她用长剑指着黄隶的心口,“你可知乐阳那蠢女人今日怎么笑话我的?”
黄隶反问,“公主既知她是蠢女人,为何还要跟她计较?”
仁阳公主的剑继续向前,刺透了黄隶胸前的衣衫,“你什么都知道,却还敢如此嘲笑本宫,本宫这就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它是红的还是黑的。”
剑入皮肉,血色染在红色官袍上,观之与泼茶洒酒并无差异,黄隶也不躲避,似乎觉察不到疼。
“公主,使不得。”窦嬷嬷上前跪地,劝公主收手。
“公主是聪明人,只是被眼前的一些迷惑了。”黄隶转眸看向跪在仁阳公主脚边的窦嬷嬷,“窦氏是随太妃入宫的丫鬟,在公主身边伺候了三十余年,公主可知她的亲侄儿也被囚禁在安王府?安王不出,她侄儿便出不来。”
窦嬷嬷吓得脸色大变,慌忙磕头,还未开口,便听黄隶又道,“公主若不信,臣立刻让人把窦氏的胞弟和老母捉来,请公主亲自审问。”
见窦嬷嬷不敢吭声了,仁阳公主便知黄隶说的是真的,她的手一颤,厉声问道,“那又如何?”
黄隶揭开血淋淋的现实,“若不如何,太妃和窦氏为何要瞒着公主?公主已有儿女,易地而处之,若您是太妃,您会怎么对待自己的女儿?公主说大公主常在您面前作威作福,太妃又何尝真心疼爱公主。”
“你大胆!”仁阳公主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黄隶岿然不动,“公主若想悬崖勒马,黄隶发誓余生绝不负公主。若公主一意孤行,那黄隶便受公主此剑。”
说罢,黄隶闭上了眼睛。
浑身颤抖的仁阳公主扔剑,踢开腿边的窦嬷嬷,疲累嘶哑道,“滚,都给本宫滚出去。”
窦嬷嬷跪地匍匐不动,黄隶躬身行礼,转身向外走去。推开门,黄隶却见两个儿女都紧张地站在门外。
见父亲出来了,黄拓云和黄丽妍连忙上前扶住父亲。黄拓云用手压住父亲胸前的胸口,哽咽道,“爹,儿扶您回府。”
让儿子见到父母如此不堪的一面,黄隶心中不忍,却又如释重负。三个儿女都知道了,他不必再装了,任由儿女扶着往外走。
走了一段,黄拓云忽然回头冲着仁阳公主大吼,“你不是我娘,我不要你了!”
黄丽妍虽没喊,但回头时的目光透着跟二哥一样的意思,仁阳公主木然地看着他们,一动不动。
黄隶责备道,“拓儿,你的规矩呢?”
似乎一夕之间长大的黄拓云转身面对仁阳公主,躬身行礼,“臣失礼,请公主责罚。”
说罢,他转身扶住父亲,继续往外走。黄丽妍也给母亲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快步去追父亲和二哥。
待他们走后,仁阳公主依旧一动不动。
公主舍人张和上前劝道,“公主,二公子和姑娘年岁还小……”
仁阳公主转身向内室走去,偌大的公主府只剩了她一个人,灿烂的阳光透窗照在金玉屏风上熠熠生辉,也让她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听说仁阳差点把黄隶给捅了,斜靠在饰满金玉的马车内的乐阳公主笑了,“这才有点公主的样子。”
马车外,瞧见百姓簇拥着刘君堂走来,侍卫统领杨冲隔着车帘禀道,“公主,刘君堂来了。”
乐阳公主点头,“继续向前走。”
“是。”杨冲一马当先开路。
乐阳公主的銮驾到了,百姓们立刻避让路两旁,刘君堂立刻下马跪地参拜,“臣刘君堂,拜见公主。”
车帘被挑起,仁阳公主看向跪在地上的红衣男子,淡淡道,“平身。”
“多谢公主。”刘君堂起身退到一旁,垂手恭立。
乐阳公主无甚兴趣地收回目光,待宫女将珍珠串成的车帘放下,乐阳公主才懒洋洋地道,“无趣。”
付春朝看着乐阳公主,假装吃醋道,“他太嫩了,当然无趣。”
乐阳公主将脚放在了他膝盖上,“你不嫩?”
付春朝暧昧地握住乐阳公主的锦靴,低沉问道,“公主觉得在下哪里嫩?”
乐阳公主扫了他一眼,缓缓笑了。付春朝见公主心情不错,便请示道,“听说昨日有海船归京,在下想去瞧瞧热闹,请公主恩准。”
海船归京往往会带回新鲜玩意儿,乐阳的兴趣也被勾了起来,命杨冲头前开路。
海船入京后并不能马上卸货,而是要等市舶司的官员待人认真查验货物,交足商税后方可卸货。
海船大,货仓多,市舶司的官员自昨日查验到现在,货物源源不断地从船上运下来,装满一辆辆马车被运走。
就在这时,姜留终于看到冯子进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兴奋地向自己挥手。
虽然他瘦了也黑成了炭,但姜留还是觉得他牙齿好白,看起来兼职帅极了。她笑得春光灿烂,抬起小胳膊,用力向着冯子进晃了晃。
冯子进见此,又激动用力晃着胳膊。见冯子进竟跟姜六娘打招呼,市舶司的差官小声打听道,“你与姜家六姑娘认识?”
冯子进一本正经地点头,“小人这些货,就是给姜六姑娘带的。”
“啪嗒!”
听到这是姜六娘的货,市舶司官差吓得手一哆嗦,秤砣掉在了船板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差官的心也随着闷响一哆嗦,暗道一声:幸好!幸好秤砣没砸着货箱,否则惹怒了姜六娘,他定要被一棍子扫进河里喂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