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1章 冤枉啊
黄通从外边走进来,抬手扶起孙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温和道,“哭什么,万事有祖父在呢。”
“祖父……”黄剑云拼命忍着不想哭,却鼻涕眼泪一起落了下来。
黄通给他擦了擦脸,“去吧,去找你祖母,该用早膳了。”
黄剑云出去后,黄通整理衣衫,向瘫软在地上的仁阳公主躬身行礼,“公主请起。”
仁阳公主平复激动的心情,起身解释道,“我方才在气头上,才失手打了剑云……”
“公主不必如此,您是君黄家是臣,剑云惹怒您,您打他是应该的。”黄通的声音依旧温和,却让仁阳公主听出森森寒意。还不待她说什么,黄通又躬身行礼,“是老臣不自量力,以为臣的儿子能伺候好公主,才接了先帝赐婚的恩旨。谁知老臣的儿孙伺候不好公主,总惹您动怒伤凤体。老臣惶恐不安,这就进宫向万岁请罪,请万岁除去我儿驸马之位,治他的罪。”
说罢,黄通看也不看仁阳一眼,转身便向外走。仁阳公主这下真慌了,上前抓住黄通的衣袖道,“您不可如此!”
黄通虽上了年纪,但也是武将出身,力气还是有的,他抖袍袖甩开仁阳公主,迈步向外走去。披头散发的仁阳公主跌倒在地,彻底慌了。
“公主!”窦嬷嬷快步走进来,也没了往日的镇定,“公主这该如何是好?”
仁阳公主扶着窦嬷嬷的手站起来,跌坐在梳妆台前,颤抖道,“快,快为本宫梳妆,将军呢?”
“将军出府了,去向不知。”窦嬷嬷利索地帮公主梳理长发,“公主,咱们是否先给长公主下帖,请她帮忙说和?”
“嗯!她看本宫的笑话还来不及!”若是黄通去皇宫退赐婚圣旨,她将是大周第一个被退婚的公主,届时不只乐阳那疯婆子笑她,全天下的都会看她的笑话,她该如何是好?该请谁为她进宫说情,仁阳的脑袋转了一圈,想到了已久不理朝事的嘉顺王柴立泓。
若她去请,嘉顺王肯定不会进宫替她说情,谁才能请得动嘉顺王?不知怎的,仁阳公主想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姜枫!
若让云儿去找姜枫,他应该会帮忙吧?姜枫那人,好说话得很……
“阿嚏!”走到京兆府门前的姜二爷打了个喷嚏,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
姜猴儿连忙问,“二爷受凉了?”
姜宝立刻道,“小人回去给您取斗篷。”
“不必,爷不冷。”姜二爷迈步走近京兆府时,守门的衙差也道,“小人刚买了碗胡辣汤,您喝了暖和暖和身子再进去?”
姜二爷笑着摇头,“现在确实是喝胡辣汤的好时候,不过府尹大人召见,我得先去见府尹大人,再出来喝汤。宝儿去给爷弄两碗,送回西城衙门。”
“应该的,应该的。”守门的衙差脸上笑出了花,“门口风大,大人您快进去吧。”
姜二爷踏入京兆府时,黄通也迈进了皇宫的大门。踩着地上整齐的石板,一步步走向宣德殿。
今日不必早朝,景和帝本可以睡个安稳觉的,但他的四皇儿昨晚发烧,今早又吃不下东西,景和帝去丽景宫看过儿子后,忧心忡忡。与四皇儿同日出生的三皇儿已走得稳稳当当、口齿清晰,四皇儿却虚弱得站都站不稳,话也说不出利索。
姜枫小时候体弱多病,姜家是怎么把他养大,还养得这么好的?景和帝吩咐道,“待黄卿走后,宣姜松进来见朕。”
“是。”杨奉应下,示意小太监去传旨让姜松到宫门前候召。
孔风阁迈步进来,抱拳道,“万岁,昨晚大业坊明昌观后的民宅发生一起命案,七人死亡,其中有一女子,本是清平江畔有名的歌伎,除此之外还有四人是邑江侯府的侍卫,还有两名死者身着夜行衣,京兆府正在查验这两俱尸首的身份、缉拿凶手。”
“啪!”京兆府内,张文江用手狠拍桌面,茶杯中的茶杯震洒了半杯,洒在桌上的公文上,“你干得好事!”
“都是下官的错,大人息怒。”姜二爷一边认罪,一边上前抢救桌上公文,这些东西若被水浸透还得补一遍,麻烦得很。
张文江甩了甩拍麻了的手,喝问姜枫,“你昨晚干了什么?”
姜二爷斟满茶双手递给张文江,“大人,下官若知道会搞成这样,您就是打死下官,下官昨夜也不会派人出府……”
张文江恨不得把一杯茶全泼在他的俊脸上,“若有用的话,本府恨不得立刻马上打死你!你知不知道你捅了多大篓子,啊?”
真不是我,是裘叔干的,我只是个背锅的,冤枉啊……
姜二爷心里苦,脸上却一脸惭愧,“大人容禀,下官听说刘承在大业坊养了房外室,便派呼延图去探探底,看能不能抓住他的把柄。谁知呼延图去了后院里就打起来了,下官这回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张文江皱眉,“你说得是真的?”
姜二爷真诚道,“这都要火烧房了,下官哪还敢在您面前说谎,真就是这么回事儿。”
他确实没必要跟自己说谎,张文江连声问道,“闯入刘家私宅的黑衣人是何来历,共有几人,他们逃往何方?”
姜二爷连忙道,“呼延图跳进去还没摸到窗前,刘府的侍卫就跟黑衣人打起来了。人数天黑难辨,又因弓箭手埋伏在房顶上,呼延图差点被箭射中,不敢多停留翻墙逃出。他说他还没跑出明昌坊后巷,巡城副使便带着官兵赶到了。中城巡防反应如此迅速,都是大人您引导有方,左大人治下有术,下官该多向左大人讨教。”
张文江追问,“刘承当时可在院中?”
姜二爷摇头,“呼延图说当时房门未开,但院中人含了一句‘保护世子’。”
那就是在了。张文江捋须,“看来昨晚那些黑衣人是冲着刘承去的。”
康安城中除了姜枫,还有谁这么恨刘承?
仁阳公主!张文江眼前一亮。
师爷周其文急匆匆走进来,“大人,黄阁老一早入宫,求见万岁。”
黄通此时入宫,是否与昨晚的凶杀案有关?张文江目光一转,落在姜枫身上,“你随本府入宫面圣。”
第662章 给黄家留条活路
前半生为国征战沙场,后半生为君在朝中呕心沥血的三朝老臣黄通,跪在景和帝面前痛哭失声,“老臣的儿子伺候不好公主被赶出公主府,老臣的孙儿被公主扇肿了脸。万岁,是老臣无能,教子教孙无方。”
景和帝面沉似水,“仁阳打了剑云?”
“不怪公主,是老臣的孙儿不会说话,惹公主动怒。”黄通哽咽,“剑云他身上的刀上刚刚愈合,老臣,老臣……请万岁看在老臣为国操劳五十余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给黄家留条活路吧……”
堂堂阁老,却哭成这副模样,孔风阁看了都忍不住摇头。大周留在康安的两个公主,一个弄死了驸马,一个自己作死还要带上驸马全家。尚公主看似荣光,实则凶险无比啊。
杨奉的心里却跟明镜一样,黄通这是在向万岁表忠心,表明仁阳公主所作所为,与黄家并无一丝瓜葛。
景和帝起身,亲自扶起黄通,“老将军请起。”
“多谢万岁。”黄通站起身,抬衣袖擦着眼泪,模样甚是可怜。
景和帝赐坐,然后道,“仁阳自小便是个倔脾气,犯起浑来十头牛都拉不回,让黄驸马和剑云受苦了。她既已嫁入黄家便是黄家妇,当相夫教子、孝敬公婆。朕这就派人去公主府教她规矩,教不好她是朕教妹无方,怪不得老将军。”
“老臣惶恐。”黄通跪地行礼,一颗心总算踏实了。
待黄通走后,景和帝吩咐道,“宣仁阳进宫,请贤太妃亲自管教。”
传旨太监走了后,杨奉问道,“万岁,姜松姜大人已侯在宫门外,您看?”
景和帝已没了召见姜松的心思,便道,“姜松近来在做什么?”
杨奉回道,“他正随魏大人编纂《唐书》。”
景和帝闻言,便道,“编纂《唐书》是大事,让姜松带人去藏书阁,挑选前朝史册、奏章和公文,可尽数搬去翰林院,三月后再如数送回。”
“是。”杨奉笑道,“姜大人接旨时,怕是嘴都合不拢了。”
景和帝想到姜松,便忍不住想到了姜枫,想到姜枫便想到了自己体弱多病的四皇儿,又吩咐道,“将朕抄的经文送去灵宝观,为卓儿祈福。”
“灵宝天尊感念万岁诚挚爱子之心,定会护佑四皇子平安的。”杨奉很想跟万岁说,四皇子体弱,有一半都是被其生母容妃折腾的,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
报事太监进来,禀告道,“启禀万岁,京兆府尹张文江、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姜枫在宫门外求见。”
姜枫来了?杨奉和孔风阁的目光都落在万岁脸上,肉眼可见的,万岁脸上便有了笑意。
“宣。”
见二弟跟着京兆府尹来到宫门前,姜松先给张文江行礼,然后看向二弟:你咋来了?
姜二爷冲着大哥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府尹大人叫我来的,我也不知,我啥也没干。
姜松看得揪心,转头与张文江寒暄,“张大人,下官听闻大业坊出了命案,案情可有进展?”
姜松这么问,便是什么都不知道。张文江四平八稳道,“案情已有些眉目,我这次入宫便是来请旨查案的。姜大人来此是?”
这么快就眉目了?请旨查案是此案牵扯了哪个衙门,怕万岁动怒,所以带着二弟过来压一压万岁的火气?姜松心思百转,含笑道,“下官奉召前来,还不知万岁有何吩咐。”
三人正说着话,宫门打开,黄通从里边走了出来。
见到黄通两眼通红一脸憔悴,宫门口的三人心里俱是一个咯噔,连忙躬身行礼,“阁老。”
黄通停住,“张大人,姜大人,枫贤侄,你们也来了。”
众人……这是怎么个称呼法?
被称为“贤侄”的姜枫连忙上前一步,“黄伯父,您这是?”
黄通摇首,一副天凉好个秋的表情,“昨日剑云过去贤侄那边吃肉,回来后甚是高兴,老夫过几日进山狩猎,弄些野味回来摆酒,贤侄到时带着孩子们过来,咱们一块热闹热闹。”
众人……这是唱得哪出?
姜二爷如沐春风,“那小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家的孩子都能闹腾,伯父到时可别嫌烦。”
“人老了就喜欢热闹。”黄通与姜枫说完,又与张文江和姜松客气几句,才转身离去。他走后,宣德殿的太监上前行礼,先与姜松道,“万岁听闻翰林院正在编纂《唐书》,问您是否需要宫中藏书阁内的朝史册、奏章和公文,若是需要,可尽数搬去翰林院。”
姜松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请公公代为传话,微臣多谢万岁隆恩,微臣这就回翰林院叫人过来搬书。”
回去叫人之前,最好先跟管藏书阁的张宝平见一面,商定好怎么搬书。姜二爷有心提醒大哥一句,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开口,只得眼睁睁看着大哥一路小跑着走了。
小太监又给张文江和姜枫行礼,“万岁宣两位大人去宣德殿。”
两人来到宣德殿内行礼参拜后,张文江诚惶诚恐、万分惭愧地表明昨晚大业坊发生血案是他失职,请万岁责罚。
这种套话景和帝早就听厌烦了,是以在张文江说话时,景和帝的目光一直落在殿中身姿如松如玉,力能扛鼎的姜枫身上,他幼时有多孱弱、又是如何康复的?待张文江滔滔不绝地说完,景和帝未置可否,只不动声色地问道,“此案详情如何?”
“回万岁,臣已查明,此案所在的大业坊明昌观后巷的宅院归一个名叫郑学的人所有,郑学是邑江侯世子刘承的贴身侍卫郑兴的族弟。此案中的七名死者,有一女子名为春露,被人割喉而亡,其本是清平江旁的歌伎,两月前郑兴为她赎身,安置在案发院中。其余六名死者中有四人是邑江侯府的侍卫,包括郑兴在内,余下两名死者身穿夜行衣,身份尚未查明。案发之后,微臣派人去邑江侯府问询,邑江侯世子刘承声称其昨晚在府中未出,不知发生何事;郑学案发时亦不在院中,有证人可证。”
院子归刘承侍卫族兄所有,死在里边的人却是刘承的贴身侍卫和歌伎,刘承还声称他昨夜未外出……站在万岁右边的孔风阁咧开嘴角,笑得颇为猥琐。
站在万岁右边的杨奉抬眸看向张文江身侧的姜枫,姜枫既不是此案的目击证人,案发地又不在西城之内,张文江带他来,意欲何为?
第663章 请旨查案
死的是黑衣人和刘承的侍卫,仁阳一大早打了黄剑云,惹怒了黄通……也就是说,昨晚的黑衣人许是仁阳派去的,目标是刺杀刘承。黄剑云在西明寺遇袭时刘承在寺中,仁阳此举是想为儿子报仇,因行刺未成才一大早发怒,打了黄剑云,引得黄通发怒,进宫找他哭诉。
将这些事情串联起来后,景和帝正欲问姜枫跟随进宫的目的。还不等他问,张文江便主动讲了,“左邻右舍听到动静未敢外出查看,就在微臣以为此案并无目击证人时,姜枫今早到京兆府禀告,说他府上的一个护院曾目睹此案。微臣听后,觉得应请邑江侯世子配合查案,所以才带姜枫进宫,向万岁请旨。”
哦?景和帝、杨奉、孔风阁及殿内的太监宫女们都将目光落在姜枫身上。景和帝问道,“姜卿,怎么回事?”
姜二爷躬身行礼,小心翼翼地回道,“回万岁,微臣听说邑江侯世子刘承在府外……收了个嗓子极好的歌伎,昨夜便派人去打探消息。万岁,臣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是不是真有这回事儿。谁知臣派去的人刚跳进那处院子,里边就打了起来。他今早将事情报知微臣,微臣觉得此事干系重大,便将事情禀明了张大人。”
景和帝问道,“卿为何对刘承的事如此在意?”
殿中众人……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还用问?
姜二爷如实道,“回万岁,臣与刘承关系不睦。臣想着若这事是真的,便偷偷写小纸条送去御史台,请御史们参刘承一本。”
张文江……你真是实在!!!
景和帝听罢,眼角也有了笑纹,“卿因何与刘承不睦?”
说起这个,姜二爷真的是一肚子气,“回万岁,臣与刘承在同一家书院读书,因臣少时身体不好,十岁才得入学读书,臣入学第一天,刘承便带人嘲笑臣。臣少时体弱很少出门,此前都没见过他,更不可能与他结仇。但自此之后二十年,他处处与臣作对,臣只能见招拆招。”
景和帝点头,“卿府上的护院在案发地可有何发现?”
姜二爷回道,“回万岁,那护院刚跳进去,便听里边有人喊‘保护世子’,然后两边就打了起来。因房顶上有弓箭手向下射冷箭,臣府里的护院怕被伤到,便跳出院子跑了。”
孔风阁忍不住插嘴,“姜大人,这人如此胆小怕事,如何能当护院?”
谁说不是呢!姜二爷叹了口气,“将军说得不错。这人说起来,还有些来头,万岁可还记得景隆三年,微臣的兄长姜松因人诟陷,连同臣的义子江凌、侄儿姜思宇一同被押入西城兵马司大牢之事?”
景和帝点头。
姜二爷继续道,“臣府上这个护院名叫呼延图,当时就被关押在西城兵马司大牢之中,恰好与我兄长所在的牢房毗邻。臣的义子江凌在牢中时早晚练拳脚,被呼延图认出江凌的武功套路,呼延图还说他与江凌的师门有些交情。第二年春,江凌随着臣的兄长出狱之后,求臣花银子替呼延图交罚银,救他出狱。呼延图出狱后无处可去,便留在臣府里做事。若论起来他的拳脚也不差,但他说昨晚案发地房顶上的弓箭手箭法极好,黑衣人的工夫也在他之上,他摸不清情况,只好逃命。”
杨奉见姜枫态度自然目光平静,便知他说并未说谎。姜枫与刘承有恩怨,有人去刺杀刘承,呼延图不声不响撤走才合乎常理。
张文江接话道,“臣叫了呼延图仔细盘问,他确认当时邑江侯府的侍卫不少于六人。但案发现场只有四俱邑江侯福侍卫的尸体,臣这才进宫请旨,请万岁准臣请刘承到京兆府配合查案。”
景和帝点头,“准。”
“臣领旨,谢万岁,万岁万万岁。”张文江领旨谢恩,带着姜枫告退。
待他们走后,不等景和帝说什么,孔风阁便道,“姜大人竟用牢里出来的人当护院,真是……”
“真是慧眼识珠。”杨奉接过话茬,专挑景和帝爱听地讲,“万岁,去年入京朝贺的匈奴使者呼延固,与姜大人从牢里赎出来的呼延图乃同族,若论马上工夫,当属一员猛将。姜枫去西城牢里探望其兄时,牢内还有一个叫刘曲的老翁犯事被囚,跪求姜枫帮他回家看看,怕他闺女被儿媳卖了。姜枫后来派人一打听,得知刘曲家中发生了命案,刘曲的儿媳杀人后嫁祸刘曲的女儿,姜凤便请了康安状师陆雪明为刘曲的女儿打官司,救了刘曲的女儿。”
孔风阁诧异,“陆雪明那人极难说话的,姜枫花多少银子请的他?”
“或许一文未取。”景和帝端起茶饮了一口,“姜卿行走康安三十载,与陆雪明有交情并不奇怪。”
杨奉笑道,“万岁英明,一语中的,陆雪明欠过姜枫一个人情,姜枫便用这份人情,托他为刘曲的女儿打官司。”
孔风阁眼睛一亮,“莫非这个叫刘曲的老翁也大有来头?”
杨奉含笑看了他一眼,道,“刘曲只是个走街串巷的小贩,刑满出狱后他背着磨刀石走街串巷磨刀为生,这几年姜家的菜刀都是他磨的。”
孔风阁……“陆雪明的人情,姜枫就用来救了个磨刀人的女儿。”
“哈哈哈——”景和帝端着茶杯,仰面大笑。
博得万岁一笑后,杨奉又继续道,“后来曾有人问过姜枫为何救刘曲的女儿,姜枫说他应了刘曲。又有人问他为何应刘曲,姜枫说因为刘曲跪下求他,又不是什么大事,他便应了。至于为何让陆雪明帮着打官司,姜枫说是他既然应了,又知其有冤情,自是不能不管。陆雪明接了,后来还收了刘曲的女婿为徒。姜枫出仕后,刘曲的女婿入西城兵马司做事报恩,现任西城兵马司典史。”
杨奉说完,景和帝感慨良久,才道,“积善因得善果,姜枫被百姓奉为康安城第一美男子,绝非只因容貌尔,此子,纯善。”
若说姜枫的康安城第一美男子是名不虚传,那刘承的康安城第二美男子便是浪得虚名,这个名头,他不配!
第678章 揍人
与哥哥朝夕相处多年,姜留一看他这样,便知他伤心了,心中很是不忍。可转念一想,哥哥过几年也该说亲了,自己总跟他同屋读书也确实不太好,便狠了狠心,低着小脑袋道,“嗯。”
妹妹真被姜慕燕抢走了。江凌握紧缰绳,默默随车前行。
赵奶娘放下车窗的帘子,两眼带笑地把暖手炉塞进姑娘手里。赶车的鸦隐缩着脖子不敢吭声,青龙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对劲儿,甩头打了个响鼻。
到了白家门前,江凌下马抬手扶妹妹下车。
姜留扶着哥哥的胳膊跳下马车,江凌低头给她戴好帽子,平静道,“进去吧。”
“好。”姜留扬起笑脸,“哥小心路上的冰,去了书院要好好读书,晚上早点回家。”
江凌点头应下,骑马扬鞭离去。姜留迈入白家二进院,早就等着的白振喻伸脖子往她身后望了一眼,诧异道,“留儿妹妹,你哥呢?”
每逢姜留学艺的日子,江凌必把她送入白家,再与白振喻一起去青衿书院,所以白振喻习惯了等着他一块走。
今日白振喻是等不到哥哥了,姜留回低着小脑袋道,“我哥今天骑马来的,已经走了。”
白振喻大喜过望,转身跑进屋找母亲,“娘!江凌今天骑马去书院,我也要骑马!”
“姜家到书院多远,咱们家到书院多远?就这点路,你的马脑袋进了书院大门,马尾巴还没出咱家巷子呢!骑什么马?跑着去!”
白夫人响亮的声音传出来后,姜留便见白振喻提着书袋,耷拉着脑袋走了出来,没精打采道,“留儿妹妹,我走了。”
“白大哥慢走。”姜留目送他走后,才迈步走入房中。
哥哥离去的背影让姜留心中不安,练棍时总是走神,被白夫人训了几句,罚蹲马步。离开白家后,姜留的心情也不太好,靠在马车内吩咐了声去东市,便不吭声了。
赵奶娘哄道,“咱们去了东市买几样好吃的点心,三姑娘说后晌带您去买糖吃呢。”
姜留懒懒应了一声。
赵奶娘心疼了,继续劝道,“姑娘,您和凌少爷都长大了,该守的规矩得守。旁得且不说,等过两年凌少爷订亲时,人家派人来打听……”
“你们放手!放手!再敢拉拉扯扯我就告官了!”
赵奶娘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车外传来姑娘的怒喝声,她立时瞪大眼睛,转身将车窗帘挑开一条缝看热闹。
“姑娘把银子还了,咱马上放人。姑娘不还银子,放走了你们,兄弟们今年过年就得喝西北风了。”
一听这熟悉的欠揍声,姜留不用看也知道是东市的混混头子赖六。去年他在大云经寺内逼迫大舅王访渔还钱时,便是这个腔调。
姜留不痛快,姜留想揍人!
“你们胡说八道,我家少爷不可能跟你们借银子!”小丫鬟喊着,都带了哭腔,“你们放开我!”
“姑娘真不还钱?那这小丫头就押在咱手里抵债了。”
赖六的声音又传进来,紧接着便是一阵嘈杂声。赵奶娘低声喊道,“打得好!”
开打了?姜留凑到车窗前,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握着棍子追打赖六,嘴里还骂着,“滚,你们滚!”
身高体壮的赖六一把抓住劈过来的木棍,恶狠狠呸道,“你这小娘们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爷不客气了。兄弟们,给爷砸!”
“是”赖六一声令下,一帮混混抄起家伙,被押在地上胡子花白的老掌柜死命挣扎也起不了身,边上围着的百姓指指点点,却没人敢上前,眼睁睁看着这帮混混气势汹汹地走向程记成衣铺。
这铺子,还真不能让他们砸了,姜留唤道,“鸦叔!”
“是。”早就看不下去的鸦隐跳下马车,冲着赖六等人大吼一声,“住手!”
听到有人路见不平一声吼,百姓们立刻来了精神,往左右两边一分,给英雄让出通路。
鸦隐挑开车帘,姜留刚从车里钻出来,人群中便传出阵阵叫喊声。
“是姜六姑娘!”
“太好了!六姑娘来了!”
“六姑娘,这帮畜生欺人太甚了,您快用棍子把他们撵出康安!”
众人七嘴八舌地喊着,姜留眼皮跳了跳跳,书秋却双手将棍子递上,“姑娘。”
姜留白了自己的傻丫头一眼,抓住棍子跳下马车。赖六和东市众混混一看姜留赖六,都有些胆怯。
这个比萝卜高不了多少的丫头,可是母老虎白夫人的亲传弟子,去年就能扫倒一座房,据说现在已能一棍横扫半个康安城了。
这些闲话虽不可信,但这小胖丫头是姜二的心头肉,如果他敢动这小丫头一根汗毛,孟家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好汉不迟眼前亏,赖六立刻放开木棍,摆笑脸抱拳行礼,“六姑娘,您这是学完功夫,过来转铺子了?”
姜留知道赖六这话是提醒自己县官不如现管,她在东市有几家铺子,若惹了赖六这条东市地头蛇,以后就别想顺顺当当地做生意。不过她既然跳下来,就不怕赖六找事儿。
“我是来转铺子,发现碰到熟人,所以下来打个招呼。”姜留扬起笑脸与赖六旁边握着棍子的冯娟道,“冯姐姐,好久不见。伯母的身体可好些了?”
冯娟被问得一愣,连忙道,“我娘好多了,多谢留儿妹妹挂记。”
姜留继续道,“冯姐姐,店里的棉靴和棉衣可还多着?”
冯娟心领神会,转头问被地痞按在地上的老掌柜程效,“这我也不清楚,效叔。”
见小地痞还不松开手,姜留小脸一绷,手中的铁木棍重重往地上一戳。
小地痞吓得一哆嗦,程效借机挣脱爬了起来,行礼道,“六姑娘可是要给府里的仆从管事们采买过年的衣物,多着呢。您进店选选,看能相中哪一款?”
姜留走到门口,转头对一脸阴沉的赖六道,“赖六哥也是来选衣裳的吧?不进店看看?”
赖六立刻堆起满脸笑,“对,对!小人是来选衣裳的,进去瞧瞧,瞧瞧!”
赖六说罢,示意手下人放开冯家的丫鬟、伙计,跟着姜留进了铺子。
姜留没用棍子横扫一大片,让围观的百姓们大为扫兴,转而开始讨论姜家和落难的户部侍郎冯遒贞家有什么渊源。
第664章 提审刘承
贤太妃既被封为“贤”字,说明其在先帝看来,是德、才兼具的。不只如此,贤太妃还容貌甚姝,先帝在位时,后宫佳丽三十余人,贤太妃一人独得近半宠爱,远胜正宫的秦太后。先帝死后,景和帝继位,其子安王柴岳被囚,贤太妃被景和帝“荣养”宫中,已有七载。
黄通进宫告御状,万岁下旨让仁阳进宫,仁阳本以为她要被康皇后训斥时,却被太监领到了母妃的寝宫之内。一迈入宫门口,瞧见院中熟悉的一草一木皆已摧败零落,她的呼吸便变得急促,快步进入宫门,见到端坐在阴暗正殿中的母妃竟满头白发,仁阳公主忍不住泪如雨下,“母妃!”
送仁阳公主进来的太监跟随进殿行礼后,推到宫门外,并体贴地关上了殿门。贤太妃这才平静道,“哭什么,起来。”
殿内的老宫女上前扶起仁阳公主,仁阳公主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去年六月初,宫中同日诞下两位皇子后,景和帝便已母妃身体不适为由,不准任何人入她的寝宫探望,仁阳一年半未见母妃,她竟苍老如斯……可想而知着一年多来,母妃的日子是如何过的。仁阳跪在母妃面前,头扶在她消瘦双膝上,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贤太妃抬起苍老的手摸着女儿乌黑光亮的鬓发,面上却依旧平静,“杨奉说黄通进宫面圣,说你打了剑云,可有此事?”
“女儿是一时情急……”
“啪!”贤太妃的巴掌,狠狠落在女儿脸上,打得她跌坐到一旁,鬓发偏垂,金钗落地。
仁阳被打傻了,她缓缓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母妃。
贤太妃淡淡地问,“我养了你十七年,从未动过你一巴掌,挨打的滋味如何?”
仁阳失了言语,她的耳中轰鸣,脸上火辣辣地疼,她早上打云儿时,云儿也是这样的么?她心中懊悔不已。
许久之后,仁阳公主跪爬回母妃面前,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袍,“母妃,您这一年多来……受苦了……”
贤太妃依旧平静,“哀家少时家中富贵,入宫之后得万岁恩宠,万岁殡天之后得当今万岁荣养,天下女人能享的福哀家都享了,能受什么苦?”
仁阳公主很想问四皇子早产是否跟母亲有关,否则为何两个皇子落地后,柴岱就将母亲也圈禁起来了。莫说宫门外站着的柴岱的走犬,便是母妃身边的宫人,仁阳也信不过。母女二人又沉默许久,贤太妃才吩咐宫人取来珍珠粉,给女儿轻轻抹在脸上,盖住她脸上的巴掌印。
母妃现在的动作有多温柔,仁阳公主的心就有多痛。不过她把疼痛都压在心底,神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贤太妃为女儿抹匀珍珠粉,又抹好胭脂、梳好长发、插入金簪和金步摇,才道,“你既然入宫,礼应去拜见皇后,去吧。”
“是。”仁阳起身,行礼告退,请太监带她去华春宫。
孩童咯咯地笑声传出宫门,仁阳公主脸上挂起笑容,装作轻快地迈入富丽堂皇的华春宫,只见三皇子正追着一直小白狗四处跑,身着白狐裘,手握铜制暖手炉的康皇后站在殿门前,笑得十分满足。
她乃正宫皇后,又有两个皇子,高枕无忧,确实该满足。仁阳公主心中翻腾,脸上火辣辣地疼,却还是要带着笑紧走几步,到了康皇后面前行礼,“皇嫂。”
康皇后抬手扶住她的胳膊,笑道,“宣儿过来,看谁来了?”
粉雕玉琢般的三皇子柴文宣跑过来,抬起红扑扑的小脸,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仁阳公主,然后咧开小嘴甜甜道,“三姑姑。”
仁阳公主弯腰含笑道,“宣儿好棒,这只小狗狗叫什么名字?”
柴文宣甜甜道,“狗儿,父皇给宣儿的。”
康皇后笑道,“宣儿去跟狗儿玩,母后与你姑姑去屋里吃茶。”
“好——”柴文宣转身又去追小狗,仁阳公主随着康皇后进了殿中吃茶。
不同于母妃冷冰冰黑洞洞的寝殿,华春宫窗明几净,灼得仁阳眼睛生疼,吸入鼻中的御香气息令她作呕,她恨不得跳起来踢翻香炉、摔烂珊瑚树、打碎琉璃盏!终于出了华春宫,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腔,她才清醒了些,迈步向外走。
路过容妃秦雪娟和四皇子所在的丽景宫时,仁阳公主倾耳细听,却听不到院里有一点孩子的响动。若秦雪娟这个儿子活不下来,秦家会落得什么下场?仁阳公主垂眸望着地上反光的石板,眼底也是一片冰凉。
出宫回到公主府,仁阳公主关上房门,便迫不及待地从头上摘下金簪,扭开簪身从中取出卷着的小纸条展开细看。纸条不大,母亲只写几个字:万岁为何不借机将你圈禁?
黄通进宫时,仁阳公主也以为柴岱会借机将她圈禁在公主府。但是他为何没这么做呢?
仁阳公主将纸条放入香炉中,看着它一点点化为浓烟、灰烬。是啊,柴岱为何不这么做呢?
这个问题不只仁阳公主在想,很多人也在想。周其文分析道,“黄阁老一大早入皇宫面圣,出来时神情憔悴但精神不错,随后万岁便召了仁阳公主入宫,这两件事必有关联。大人您说会不会是黄阁老在万岁面前告了任阳公主一状?”
张文江转着茶杯没说话,姜二爷则道,“高一状算什么,黄阁入宫定是想撇清黄家与仁阳公主的关系,免得黄家被仁阳公主连累。”
周其文又道,“仁阳公主进宫后平平安安出来了,公主府也没被监门卫围住,看来黄阁老的计划落空了。”
张文江道,“黄家尚了公主,仁阳公主为黄隶生下两儿一女,这岂是说明撇清就能撇清的?黄阁老也明白这一点,他入宫是为了给儿孙求条活路。”
活路?姜二爷眼睛一亮,“如今右羽林卫主帅之位还空着,京中有帅才的非黄隶莫属!”
右羽林卫确实空着,黄隶也确实有帅才,但万岁绝不可能让黄隶任右羽林卫大将军。个中原因复杂,张文江不欲多言,与姜枫道,“这里没事了,你回吧。”
姜二爷嘿嘿,“大人,下官想与您一块提审刘承。”
第665章 审案
见张大人看着他不语,姜二爷便改口道,“大人您提审刘承,下官躲在墙后看着。”
罢了,能这么顺利提审刘承,姜枫也算立了头功。张文江沉着脸道,“什么提审,分明是请邑江侯世子过来配合查案。”
“是。”姜二爷心领神会地应下,急吼吼地道,“大人先忙着,下官出去准备准备。”
姜二爷说罢,转身便往外跑。
刘承被京兆府的差官从户部“请”到京兆府时,早就埋伏在京兆府外的姜二爷立刻装着一本正经地走了过来。
京兆府的差官拱手,“姜大人。”
姜二爷停住,用看罪犯地蔑视眼神扫了刘承一眼,才道,“这是怎么回事?”
京兆府的差官响亮回应,“回大人,我等奉府尹大人之名,请邑江侯世子前来配合查案。”
刘承的脸拉得比驴脸还长,甩袖进了京兆府。
西城百姓围拢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姜二爷是怎么回事儿。姜二爷一脸沉重地摇头,表示此事说不得,也进了京兆府。
刘承进了京兆府后,先被捕快任大力带着去停尸房验看过尸首,见到郑兴等人的尸首时,刘承尚算平静,待仵作掀开白布露出春露死不瞑目的脸时,刘承吓得后退一步,险些装在身后另一张停尸床上。
“世子当心。”任大力抬手扶住刘承。
任大力的手恰好碰到了刘承被摔伤的胳膊,刘承疼得身体一颤,立刻避开了,“多谢捕头。此女我也认得,她乃是清平江的歌姬,春露。”
任大力点头,抬手道,“世子这边请。”
跟在刘承身后的任大力仔细观察刘承的动作,回到内衙后报与张文江,“大人,刘承的胳膊、腿上都有伤,行走有些不便。”
姜二爷的眼睛立刻亮了,“想必是他昨晚逃走时摔的!”
张文江捋须,目光深沉。
江凌与姜家三兄弟散学归来时,恰好遇上姜二爷散衙归府,赶巧的是,他们站在门前说了几句话,姜家四姐妹也回来了。
姜留跳到爹爹面前问道,“爹爹,女儿听说刘承杀人被抓进京兆府了,这是真的吗?”
姜二爷乐了,“案子还未查清,人是不是他杀的还不知道。你们今日去哪了?”
姜慕锦欢快道,“去帮二姐姐买嫁妆。”
姜慕筝红着小脸给二叔行礼,姜二爷笑道,“可选到合适的?”
“选到了。”姜慕筝回道。
姜二爷点头,又与大女儿道,“燕儿好好帮你二姐选,实在选不到合适的就告诉你母亲和三婶。”
“是。”姜慕燕欢快应下,她喜欢跟着二姐出门挑选嫁妆饰品,逛了一天也不觉得累。
与孩子们叙话之后,姜二爷去找裘叔,江凌和姜留也跟着去。
姜二爷懊恼道,“刘承自是不肯承认他昨晚在大业坊内,可惜呼延图跑得太快,没亲眼瞧见刘承逃走!”
姜留惊讶道,“呼延师傅去堂上作证了?”
姜二爷哼了一声,“他什么都没瞧见,去了有什么用?邑江侯府的侍卫大喊‘保护世子’,不只他听到了,左邻右舍都听到了!”
裘叔跟着装出遗憾的表情,又问道,“二爷,府尹大人打算如何断案?”
“若是找不到人证明刘承去了大业坊入夜未出,谁也拿刘承没办法。不过,任捕头说刘承身上有伤,应是昨晚逃走时摔的,他们正在查找证据。”姜二爷愤愤不平,“爷就不信他一路从大业坊逃回邑江侯府,没一个人瞧见!”
待父亲回西院找母亲时,姜留拉着哥哥回了他的房间,认真问道,“哥,昨晚怎么回事儿?”
江凌自不会瞒着妹妹,将裘叔派人引仁阳公主府的人去刘承的外宅之事一五一十讲了。姜留听了后半晌才问,“那裘叔怎么跟爹爹说的?”
看爹爹刚才的神情,可不像是知道这些事情的样子。
江凌道,“裘叔只跟父亲说,他昨晚派了呼延图去刘承的外宅查看情况,然后正好撞上有黑衣人入院刺杀刘承,然后呼延图受惊吓翻墙逃出来了。这么说是怕父亲藏不住事,在张大人面前说漏了嘴。”
然后爹爹还入宫,把这件事跟万岁说了说。姜留继续道,“那刘承昨夜在不在房里?”
“他在房中,春露就是他让人灭口的。刘府的侍卫带着他翻墙逃走时,咱们的人在箱子里撒了几粒黄豆,刘承栽倒摔碎了随身带的玉佩,玉佩的碎块被咱们的人捡了。”
姜留眼睛一亮,“哥,咱们用碎玉佩讹刘承一大笔银子怎么样?”
江凌笑了,“好,我去跟裘叔说。”
姜留拉住哥哥地衣袖,“哥不用去了,裘叔留下玉佩肯定大有用途,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哥,刘承过不了这一劫了,对吧?”
江凌点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刘承昨晚在大业坊的事一定会被京兆府的差官查出来,他行为不端还刻意隐瞒实情阻碍查案,这两样便够他丢世子位、丢差事了。”
姜留解气道,“他活该!多行不义必自毙!”
“不长脸的东西!”脾气暴躁的邑江侯刘继一脚踹在刘承身上,将刘承踹得后退数步,狼狈跌坐在地上,“府里的女人还不够你玩的,你还要跑到府外养外室!这回闹出人命了,老子看你怎么收场!邑江侯府的脸,都让你这畜生丢尽了!”
邑江侯夫人不敢去扶儿子,只劝道,“侯爷,现在打骂他也没用了,咱们得尽快想办法过了这一关才是。”
“案子已经惊动了万岁,老子能有什么法子!”邑江侯又一脚踢飞了一把椅子,暴跳如雷,“刘家算是毁在你这个畜生手上了!”
全因刘承的爷爷救驾有功,才被封了个可传三代的爵位。刘承的爷爷本是马夫,刘承的父亲刘继也是个粗人,终于到了刘承这一代才算像点样子。刘继本指望着儿子争气做大官,光耀刘家门楣,可这畜生却毁在女人手里!刘继气得又摔了两个茶杯。
邑江侯夫人见指望不上丈夫,便与儿子商量道,“承儿,你去李尚书府上走动走动,请李尚书帮帮忙?”
刘承忍痛,“李大人已恼了儿,不肯帮忙。”
第666章 瞎了眼
邑江侯夫人听罢,连忙道,“你为李尚书办差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恼了你也不该不管你的死活,若你张不开嘴,为娘去……”
“你一个妇人懂什么?”邑江侯吼道。
邑江侯夫人也急了,皱起眉头看着只会发脾气打人的丈夫道,“妾身不懂,那请侯爷您指条明路出来!”
邑江侯指着儿子骂道,“路都被这畜生堵死了,老子能怎么办?!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从小被夸着长大的刘承再也听不下去了,站起身道,“父亲不必为难母亲,儿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他人。”
刘承在父母的咆哮声中走出房间返回自己的院中,进门见妻妾和儿女们齐聚一堂,个个表情都如丧考妣,脸便沉了下来,“都在这站着做什么,给爷滚出去!”
众人立刻若鸟兽散,走在最后的侍妾宁可儿上前,娇滴滴地道,“世子……”
“滚!”
宁可儿委屈地咬了咬唇,甩帕子拧身子走了。柳如烟淡淡道,“宁氏是想问夫君是否用她回娘家打点。”
宁可儿的父亲任卫尉寺少卿之职,虽算不得高官,但宁家世居康安,也有些关系。刘承觉得让宁可儿回去打听打听消息也好,可让他低头认错是万万不能的。刘承骂道,“宁氏一个侍妾,还晓得为本世子打算,你身为本世子的夫人,又为本世子做了什么?本世子当初娶你,真是瞎了眼!若不是因为本世子娶了你,姜枫就不会像疯狗一样咬着本世子不放!”
柳如烟早就习惯了他发疯,只装着什么都没听到,“夫君若想扳回此局,非得去求秦相不可。若您找不到其他办法,妾身愿去秦府走一遭。”
“你?”刘承皱眉。
柳如烟淡淡道,“妾身与秦家二夫人还算有些交情。”
她跟秦克玓的夫人攀上交情了?刘承眉头渐渐松开,温和道,“明日夫人去问一问,先弄清秦家的态度,毕竟这次本世子出事也与秦家有关。”
柳如烟抬眸,“夫君怀疑刺杀你的是秦家的对头?”
刘承咬牙切齿道,“一定是仁阳公主的人!这个疯妇定是把黄剑云的伤算在了本世子头上!”
柳如烟明白了,“好,妾身明早便去。”
“时候不早了,夫人早些歇着。”说罢,刘承转身走了。
刘承走后不久,柳如烟的管事媳妇菊芳走了进来,低声道,“世子去了宁氏房中,夫人早些歇着吧。”
听到刘承去找宁可儿,柳如烟竟松了一口气,“申儿可睡了?”
“少爷书房中的灯还亮着。”
柳如烟听到儿子如此用功,心中甚是欣慰。丈夫指望不上了,她只盼着儿子能为她争一口气,好好用功,一定要将江凌比下去!
此时,江凌正在府中习武场内练枪,姜家哥仨则在前院书房议事。
“死在大业坊的歌姬春露,正经算起来应该是李兆舟的姘头。李兆舟惧内,不敢把春露领回府,刘承为了讨好李兆舟,才安排人为春露赎身,将她安置在大业坊私宅内。”说到这里,姜二爷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大哥三弟,你们猜李兆舟现在什么心情?”
事发那晚刘承宿在大业坊私宅内,自不会是大半夜在房中听曲儿。姜槐的目光同样变得意味深长,“他肯定恨不得杀了刘承。”
姜松也不问二弟是如何知道春露与李兆舟的关系,只提醒道,“现在还没有人证物证,可证明刘承那晚宿在大业坊中。”
姜二爷笑得狡黠,“只要肯查,一定会查出来。不只刘承夜宿大业坊会被查出来,连李兆舟都跑不了。”
若能用此案搬倒李兆舟,张文江进内阁的路上便少了一大劲敌。他自是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姜槐听明白了后,嘿嘿道,“等张大人入了内阁,肯定要记二哥一个大功。”
今晚,张文江的心情跟昨晚大不相同。他迈着轻松地步子回到房中,问夫人,“夫人,情况如何?”
黄通两眼通红地从宫中出来后,张文江便派人给夫人送信,让她回娘家去看看。张文江的夫人乃是黄通的亲侄女,她回娘家自然要去黄府坐坐,探听今日伯父入宫的目的。
张夫人亲手服侍丈夫更衣后,低声道,“今日早间,仁阳公主掌掴剑云,惹怒了伯父。”
张文江诧异,“仁阳公主为何打剑云?”
“这妾身便不知了。”张夫人又道,“妾身过去时没见到剑云,伯母有说有笑,与平日无异。仁阳公主出宫后先回了公主府,快到晌午时才到了黄府,伯母待仁阳公主没往日那般亲近。”
张文江又问,“那仁阳公主呢,她待伯母如何?”
“很是恭敬,没摆公主的架子。”张夫人好奇道,“老爷,这是怎么回事儿?”
张文江推测道,“想必是因为仁阳公主打了剑云,所以伯父进宫告了御状,许是万岁宣仁阳公主进宫后训诫一番,所以仁阳公主才会如此吧。”
“但愿她这回能消停下来,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张夫人说罢,又低声问道,“老爷,伯父进宫告御状,是想让黄隶休妻么?”
张文江坐下饮了口茶,才道,“仁阳是公主,是主,若真是被休,那也是公主将驸马赶出公主府。伯父进宫,一是警告仁阳公主,二是向万岁表忠心。”
人老成精,黄通在朝中几历沉浮,岂会猜不透万岁的心思。他进宫告御状,万岁也不会像圈禁安王或去年圈禁乐阳公主那般,把仁阳公主给圈禁起来,因为万岁要留着仁阳公主对付秦天野。
至于仁阳公主为何对付秦天野,万岁心知肚明,不过安王已经被圈成了废人,仁阳公主再怎么折腾,也是枉然。若仁阳公主聪明,就该抓住这次机会立功,或许万岁一高兴,还能赏她些实惠。
此时,仁阳公主正躺在床上,小鸟依人地靠在丈夫肩头,轻声道,“妾身错了,夫君不要再生气了可好?”
第667章 谁的裤子
得不到丈夫的回应,仁阳公主咬唇,干脆翻身趴在丈夫身上,一头秀发铺散开,侧脸则贴在丈夫的心口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低声道,“我今日入宫见到了母妃。”
噗通、噗通,仁阳听到丈夫的心跳快了些,继续道,“母亲问我,是否打了云儿,我解释说是一时情急才打的。可不等我说完,母亲便重重打了我的脸,问我挨生母打的滋味如何。”
噗通、噗通、噗通,丈夫的心跳又快了些。
“自我记事起,母亲从未打过我一下。今日她打得好重,夫君你摸摸看,我的脸还肿着。”仁阳公主停了停,见丈夫还是不动,便拉过他粗粝的大手,轻轻放在自己的侧脸上,撒娇道,“这里,好疼……”
噗通、噗通,丈夫的心跳居然平稳了些,他竟一点也不心疼自己!仁阳公主咬了咬唇,向上挪了挪身子,用脸贴着他的脸,低声道,“母妃打了我,我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我寒了剑云的心,也伤了你的心,我愧为人母、人妻。夫君再给我一次机会可好?”
“夫君不是说不知该如何偿还姜家的人情么?姜枫不是最恨刘承么,我让昨晚入刘承私宅的暗卫去京兆府投案认罪,让他证明刘承当时就在房中,让刘承身败名裂,夫君觉得这样可好?”
“夫君不做声,便是默认了?那妾身这就去下令。”说罢,仁阳公主假意起身。
黄隶这才开口,“不必,京兆府尹办案多年,很快就回查明刘承的昨晚在何处。”
他肯开口就好办了,仁阳公主又趴在丈夫身上,嘴角露出笑意。
张文江一扫往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办案作风,给中城兵马司指挥使左元亮下了严令,令他三日内必须查明刘承昨晚所在。
左元亮觉得案子棘手,便派人把姜二爷请到中城,请他给自己出主意,“若说康安城中最了解刘承的人,定非姜贤弟你莫属,贤弟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姜二爷乐呵呵道,“左大哥派人搜查案发现场,可有发现?”
左元亮气呼呼地道,“有,弟兄们在房中发现了一条男子的红色细绸斜纹里裤,某敢打赌这裤子一定是刘承的,不过单凭一条裤子他也不会承认。”
姜二爷点头,“他确实不会认。左大哥,刘承走时连裤子都没穿好,他的外裳肯定没收拾利落。你说他翻墙逃走时会不会掉了什么证物?”
左元亮道,“这一点某也想到了,不过我派人搜查,只在墙边找到了几粒黄豆,其他什么都没有。”
黄豆?姜二爷的桃花瞳一转,立刻道,“任捕头说刘承今日去京兆府回话时,胳膊腿上都有伤。大哥你说,他这伤会不会是昨晚翻墙出院时踩在黄豆上脚滑摔的?”
左元亮的眼睛也亮了,“很有可能!”
姜二爷又道,“大哥可派人问过大业坊附近的地痞混子或早晨清扫街道的差官,他们是否捡到了什么摔碎的玉饰?”
“很有道理,贤弟稍待,我这就吩咐下去!”
过了两日,李兆舟、春露与刘承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已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时,左元亮兴冲冲地来找姜二爷,“真让贤弟猜对了!某果然从一个花子手里找到了刘承的物件!”
姜二爷立刻问道,“什么物件?”
“一块刻有瑾渊的玉佩碎片。”左元亮咧嘴笑得开心,“事发那晚,那花子就宿在明昌观内,出事后他出去看热闹踩到地上的黄豆滑到,手正好按到了玉佩碎片。他自知捡了大便宜,揣着玉佩碎片就跑了。”
刘承字瑾渊,又是事发当晚在刘承的私宅后墙外发现的,这是刘承的玉佩无疑了。姜二爷抱拳表示佩服,“左大哥是用什么法子揪出逃走的花子的,教教小弟可好?”
左元亮刚得了府尹大人的夸奖,正心情大好,便滔滔不绝地给姜二爷讲起他办案的经过,姜二爷闪着桃花瞳听得十分认真,最后他又恭维了左元亮一番,才问道,“大哥,春露房中那条里裤,你打算怎么处理?”
左元亮立刻问道,“姜贤弟可有什么好主意?”
“咱不妨……”姜二爷凑到左元亮耳边,如此这般讲了一番。左元亮听完,一脸猥琐地笑了,“好主意,就这么办!”
当天下午,中城衙门便贴出告示,寻鼻子灵敏的狗协助破案,若狗立功,狗主人可得五两银子的赏钱。此告示轰动康安城,中丞兵马司很快被狗围住,嗷嗷声不断。经过一日的挑选后,左元亮留下两条狗。
刘承的玉佩被找到,京兆府又验明了他身上的摔伤,再加上有人证证明刘承天黑之后进了大业坊,刘承辩无可辨,只得认下那晚他确实去过大业坊听曲,但戌时得到急讯,他便离开了。
眼见事情陷入僵局之时,左元亮到张文江耳边,低声道,“府尹大人,下官在死者春露的被子里发现了一条男子的里裤。下官想到一法,证明这裤子的主人是谁。”
张文江点头,“讲。”
左元亮又道,“下官已试验过多次,狗能嗅味辨人。下官已命人牵来两条好狗,大人您看?”
张文江的目光在堂下的刘承身上转了转,虽说大周并无让狗帮助破案的先例,不过若此法可行,也不妨一试,“牵进来。”
“是!”左元亮直起身一招手,中场衙门的差官立刻跑出去牵狗。
刘承感到张文江眼神不善,他前思后想,考虑了每一个环节,发现并无明显破绽,心才安稳了一些。谁知他的心刚安稳下来,便听堂外响起喧闹声。
刘承回头,见差官牵着两条狗、领着一群平头百姓走了进来,他皱起眉头,隐隐有些不安。
左元亮高声道,“大人,这十人是下官在街上找来的百姓,这两条狗是下官精挑细选出来的嗅觉灵敏的狗。这两条狗可根据气味,分辨衣物归属何人,请大人准下官当堂一试。”
张文江点头,“准。”
刘承看到有百姓脱衣,由差官拿过去让狗辨认气味时,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无比。
躲在内堂侧门口的姜二爷看到这一幕,捂嘴笑弯了腰。
第668章 冷不冷
姜留带着姐姐去转悠新买的铺子时,听到了一个十分劲爆的消息:大业坊命案发生那晚,邑江侯世子刘承本在死者春露房中,后来落下里裤仓皇逃走。
姜留诧异,“他亲口承认了?”
姜白忍不住地乐,“他不承认也不行,因为左大人找了两条好狗上堂辨认。”
……
……
……
想到京兆府大堂上的场景,姜留不厚道地笑了。不过还不待她再问下去,便被姐姐的小眼神儿制止住了,姜留收住笑,“再探再报。”
姜白出去后,姜慕燕开始教训妹妹,“非礼勿听,妹妹又忘了。”
“没有!”姜留立刻板起小脸,摇头表示自己是个大家闺秀,心里则想着命案发生那夜,刘承逃跑时会不会觉得冷飕飕的。
姜慕燕点头,继续方才的话题,“香料铺名做满栈香颇不雅致,该换个的名字,妹妹觉得叫什么好?”
姜留道,“姐姐,满栈香哪里不好?”
姜慕燕侃侃而谈,“‘栈’从木,戋声,本意为棚,旅居之所、置物和牛马之处。咱们售卖的是取自草木、兽骨之香,用之于堂于室而非栈。”
姜留明白了,“那咱们改为满堂香?”
姜慕燕又摇头,“香不是越浓越好。满有盈之意,满则溢盈则亏,有盛极必衰的意思,不如叫半堂香,妹妹觉得如何?”
一个女子进屋满屋子都能闻到她的香味好,还是半屋若有若无的香味好?一个香炉内燃气香,盈满室好还是半室好?“满”充实却也拥挤,“半”虽不足却因留有余地而让人觉得更舒坦。姜留立刻点头,“姐姐说得对,咱就叫半室香!”
读书终有可用时,姜慕燕欢喜极了,又道,“妹妹让管事取些蜘蛛香、白芷和零陵香来,咱们再去采些梅花,带回府制作梅花熏衣香可好?”
“好。”姜留让书秋出去吩咐管事取香料,待香料取来,姐姐便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去寻梅花。制香的梅花当然要选道观和寺庙梅树上的才够档次,姐妹俩一合计决定去东市西边宣阳坊内的净域寺,净域寺内广植梅树,她们去捐些香火钱换梅花应不是难事。
事有凑巧,姐妹俩进宣阳坊快到净域寺门前时,便听鸦隐幸灾乐祸低声道,“邑江侯府的马车过来了,车边上跟着邑江侯世子的侍卫。”
哦?姜留将车帘挑起一条缝往外看,果然看到邑江侯府的马车迎面赶了过来,车速还挺快,便吩咐道,“咱们在边上停一停,待他们过去了再进寺。”
“是。”鸦隐命车夫将马车向路右边靠了靠,停住先等邑江侯府的马车过去。姜慕燕低声道,“这个时辰,刘承从京兆府出来不回户部,怎跑到宣阳坊来了?”
姜留推测道,“邑江侯府在永宁坊,马车走这边应该是想饶过宣阳坊再回府,这条路人少一些。”
刘承好面子,这是怕被人围观呢,姜留托着小下巴津津有味地往外瞧,十分期待刘承能撩开车帘,让自己看看他此时的模样。然后……姜留眼睛猛地睁大,“姐快看,刘家的马车停下了!”
姜慕燕立刻凑到妹妹身边往外瞧,正好瞧见侍卫打开车帘,刘承撩着衣袍前摆出来,下意识地,姜慕燕抬手捂住了妹妹的眼睛。
姜留……
“姐姐……”
姜慕燕眨眨丹凤眼,放下手小声解释道,“我以为刘承没穿……”
姐姐真是太可爱了!姜留捂着小嘴儿笑得浑身颤抖,刘承的里裤是丢在了大业坊,但他不只一条裤子啊!
“刘承进净域寺了!”
听到书秋的低呼声,姜留和姜慕燕同时往外看,就见刘承快步迈上净域寺大门口的台阶,向寺内走去。他抬衣袍要跨门槛时,姐妹俩不约而同地看向他的腿,发现他穿裤子了。
放下车帘,姐妹俩四目相对都忍不住笑了。姜慕燕觉得姑娘家不该这样,正要忍住笑,姜留却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问,“姐你说,以后大家见到刘承会不会都盯着他的腿看?”
“噗——”姜慕燕忍不住笑了声,姜留则抱着肚子“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姑娘,刘承进了净域寺,咱们还进去吗?”书秋问道。
姜慕燕立刻道,“改去招福寺吧,招福寺的梅花也不少。”
招福寺在她们回府的必经之路上,去净域寺和去招福寺对她们来说并无差别。马车前行一段,姐妹俩隔着车帘,听到路人在议论刘承从大业坊逃走时不穿里裤冷不冷的问题。姜慕燕强忍着笑,姜留笑得东倒西歪,书秋小声嘀咕,“也不晓得方才二爷在不在京兆府,如果在就好了。”
“应该在吧。”不爱说话的书英也忍不住开口了,她盼着二爷当时在场,这样二爷回府她们就能听到当时堂审的情形了。
姜留不用派人去打听也知道爹爹肯定在,张大人审问刘承这么好的热闹,天上就是下刀子,她爹也得顶着口锅赶过去看热闹。这会儿她爹一定躺在什么地方,笑得起不来。
“鸦隐,留儿妹妹可在马车上?”
马车外传来柴小八的声音,姜留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挑开车帘往外看,果然见柴林桑站在车外,便唤道,“柴八哥。”
柴林桑立刻奔了过来,惊喜万分地喊道,“留儿妹妹,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姜留笑道,“我要跟姐姐去招福寺,柴八哥今天没去国子监读书么?”
“嘿嘿……”柴林桑抬手挠了挠头上的帽子,“去过了。留儿妹妹,招福寺里的斋饭不错,咱们晌午在寺里用饭如何?”
姜慕燕在车内拽了拽妹妹的衣袖,姜留明白姐姐的意思,便道,“柴八哥自己去吃吧,我和姐姐得回府用饭。”
原来留儿妹妹是跟着她姐姐一块出来的,那自是不会跟他一块去用饭了,柴小八压下失望,扬着笑脸道,“过几天我们府上办赏梅宴,留儿妹妹和三姐一定要过来玩啊。”
“好。”
姜留痛快应下,姜府已经接到了嘉顺王府的请帖,母亲肯定会带她们过去。
与柴林桑道别后,姐妹俩到招福寺烧香捐香火钱,然后跟寺僧说了想要一支梅花的事,寺僧请她们去花园,给了她们剪刀让她们自己剪取。
姜家姐妹兴致勃勃地提着剪刀在招福寺花园中挑选梅花,可梅花还没选到,便遇着了黄剑云、康月良和柴林桑的堂兄柴林棐。
三人齐刷刷看过来时,提着剪刀的姜留只想问一句:大哥们,你们都逃学出来玩,国子监的夫子不管么?
第669章 打留儿妹妹的主意
“三妹妹、六妹妹。”黄剑云快步走过来,热情道,“你们来这里剪梅花?”
跟过来的康月良嘲笑好友,“俩个妹妹一人一把剪刀,当然是剪梅花了,这还用问?”
黄剑云眨着一双猫儿般明亮的眼睛,继续问道,“妹妹们剪梅花是要插瓶还是要制胭脂?”
姜慕燕笑道,“是制熏衣香。”
号称十万个为什么的康月良立刻问道,“你们制哪一款香?姜二叔的熏衣也是你们制的么?”
“父亲用的香是母亲置办的,我和妹妹初学制香,只准备了白芷等几种简单的香料。几位兄长来此是?”姜慕燕的目光看向一直没开口的柴林棐。
柴林棐回道,“我们来此用午膳。”
真不愧是哥俩。姜留笑道,“方才我们在寺门外遇到了柴八哥,他也说这里的招福寺的斋饭不错。”
黄剑云立刻道,“寺里的白菜豆腐汤和红烧豆腐做得一点不比御膳房差,两位妹妹今日一定要尝尝。”
若是她们在这里用膳,柴小八能不跟进来?康月良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自己的好兄弟这是怎么了,没带脑子出门?
姜留没有拂了黄剑云的面子,笑眯眯地应下,“好。待会儿我们让厨房准备两份,带回府去跟祖母和母亲一起尝尝。”
黄剑云笑道,“何须妹妹派人跑一遭,秦达。”
“是。”站在一旁的小厮转身去招福寺厨房传话。
以前跟在黄剑云身边的小厮秦川死在了西明寺,这个叫秦达的看着比秦川大几岁,还是同姓,莫非是秦川的同族?姜留正琢磨着,便听康月良问她,“六妹妹,你看这枝怎么样?”
姜留望了一眼他拉着的,比自己高的一大杈梅花,抽了抽嘴角,“康大哥,我们用不了这么多。”
“几朵?”康月良的手往上移了移,拉住一小枝,“这个够不够?”
够不够姜留也不知道,她转头看姐姐,却见她正与柴林棐站在一处,柴林棐拉着一根梅枝,姐姐正踮起脚抬手剪梅花。姐姐仰头看着梅花,柴林棐低头看着姐姐,场面异常和谐。
姜留连忙收回目光,对康月良道,“我想要那枝。”
“这个?”黄剑云率先一步拉住姜留指着的梅花枝条,“剪刀给我,我帮你剪。”
人小个矮的姜留乖乖把剪刀递给黄剑云,让他帮自己把梅花剪下来。黄剑云剪下梅枝递给书秋,又道,“妹妹看那株梅花开得不错,咱们过去选选?”
姜留用眼角的余光,见姐姐还在与柴三哥一起挑选梅枝,便跟着黄剑云和康月良去花园另一侧选梅花。
黄剑云低声问姜留,“留儿妹妹,过几日我与祖父去山里狩猎,你喜欢吃羊肉、兔肉还是鹿肉?”
自己喜欢吃什么他就猎什么?姜留正不知如何回答时,黄剑云又解释道,“你爹还没跟你们说么?我祖父邀了你们去我家用饭,吃烤肉,你爹已经应下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姜留立刻道,“我不挑,吃什么都成。黄大哥的身体已经大好,能入山狩猎了?”
黄剑云笑道,“已无大碍。”
已无大碍也就是还没全好,姜留笑眯眯地道,“黄大哥能能捡些松子和栗子回来么?我想吃糖炒栗子和烤松子。”
“好。”黄剑云应下。
康月良凑上来,笑嘻嘻地问,“妹妹可知道今日京兆府升堂审理大业坊凶杀案之事?”
姜留点头,“我们方才遇着了邑江侯府的马车,听到百姓们议论了。你们去看堂审了?”
康月良遗憾道,“府尹大人升的二堂。”
衙门办案分为一堂和二堂,一堂准百姓在门外围观,二堂关门审理。姜留漂亮的桃花瞳一转,“所以你们三个翻国子监的围墙出来,是跑去京兆府看堂审的?”
“非也,非也。”康月良笑得狡猾,“我们是光明正大走出来的,因为剑云身体不适,我和柴三哥送他回府。”
原来请的病假啊——姜留点点头。
康月良抢过黄剑云手里的剪刀,剪了一枝形状很是漂亮的梅花,笑问道,“留儿妹妹觉得这枝梅花如何?”
“还成。”姜留随口道。
“西城衙门内似乎没有梅花,我替妹妹把这枝梅花和寺里的红烧豆腐一并给姜二叔送去,妹妹觉得如何?”
见康月良满眼期盼地望着自己,姜留径直问道,“康大哥找我爹有事?”
康月良摸了摸鼻子,笑道,“你爹方才在京兆府内,我们想过去陪他用膳,顺便听他说说堂审的事。”
大业坊命案中的死者,有邑江侯府的人,也有仁阳公主的人,黄剑云想了解堂审情况也很正常。姜留笑道,“康大哥不必去了,我爹晌午不会在衙中用膳的。”
康月良还不死心,“那妹妹觉得令尊会在何处用膳?听书楼、百味楼?”
刘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以她爹的性子,肯定会找一帮人,一边吃饭一边嘲笑刘承。听书楼和百味楼都有可能,姜留笑道,“我也不知道,康大哥不妨派人上去西城衙门打听打听。”
黄剑云拉住康月良,“罢了,咱们别去打扰姜二叔的雅兴了,妹妹明日可有空闲?咱们一块去放生池边看雪景如何?”
嗯?康月良目光在好友脸上一转,落在姜留的小脸上,“咱们还可以去冰上玩。”
姜留无语道,“明日又不是旬休的日子,你们不用去读书么?”
黄剑云抬手假装咳嗽了一声,“我身体不适,须静养。”
康月良立刻托住好友的胳膊,“我得照看他。”
姜留……
你们这帮混日子的家伙!姜留摇头,“黄大哥好好养着,我明日要去白府习武,不能出去玩。”
习武?黄剑云眼睛一亮,刚要开口却被康月良抢了话,“也好,那咱们改日再约。”
待送了姜家姐妹出寺,康月良托着好友到了寮房内,低声问道,“你怎么回事?你可别告诉我,你要打留儿妹妹的主意?!”
黄剑云不自在地甩开康月良的胳膊,“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没胡说你心里明白!”康月良急得跺脚,“你可千万别打留儿的主意,否则就算姜二叔揍不死你,江凌也会用枪捅了你。”
黄剑云英气的长眉一挑,“江凌不是我的对手。”
这是谁厉害的事儿么?康月良提醒道,“你比留儿大六岁。”
第670章 儿女亲事
黄剑云垂下眸子,态度坚决,“我等她长大了再去提亲。”
这家伙怎么忽然钻进牛角尖了!康月良气道,“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你动了这个念头?”
在无话不谈的好友面前,黄剑云吐露了实情。
“那日在西明寺,我当真以为自己活不成了。秦川拼命把我举上墙时,我的后背和大腿又中了两刀,我拼着最后一口气翻出去,看到她们时连喊话让她们跑的力气都没有。可姜留毫不犹豫就冲了过来,用身子撞开了高她一倍的刺客,你可知我当时的感受?”
事情已过去三个多月,但黄剑云依然清楚地记得,姜留冲过来时他心底的震撼。撑不住昏过去之前那一刻,黄剑云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自己能活下来,一定要像她这般拼命地好好保护她、照顾她。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所以要以身相许?康月良沉默了一阵儿,才道,“如果等你去提亲,她却不肯嫁,你该怎么办?”
黄剑云笑道,“我祖父已经答应,等十八岁我就能出京入营。我想去漠北打拼几年,到二十岁时就算混不出名堂,混个五品将军还是十拿九稳的。然后我就回来去姜家提亲,姜二叔喜欢模样俊俏、心眼活的,我长得不丑又不笨,再有官衔在身,哪个去姜家提亲的儿郎能及得上我?姜二叔会同意的。”
好兄弟这真是当局者迷啊。姜二叔拼死不肯尚公主,又怎会将他心爱的女儿送去公主府当儿媳妇?如今姜二叔防着你娘,可比防乐阳公主还甚。到时只要你娘还活着,就算你当上大将军,姜二叔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你。
康月良不好明说,只认真问道,“若到时姜二叔不同意呢?”
黄剑云信心十足道,“姜二叔会听留儿妹妹的,留儿妹妹会同意的,我看得出她不讨厌我,否则她不会拼死救我。。”
“留儿妹妹不讨厌的人多了,她也不讨厌我!”康月良见好友忽然杀气腾腾地瞪着自己,便也瞪了回去,“郭南雄、柴林桑、黄华雨、白振喻……她都不讨厌。若是我们遇袭,留儿妹妹也会冲上去!照你这么说,再过几年我们都去提亲,留儿妹妹都会答应了?”
黄剑云皱起眉头,“若你们都去,那就比武论决定。”
康月良皱眉,“胡话!留儿妹妹又不是比武招亲。就算到时她真比武招亲,若她看不上谁,都不用自己动手,江凌就能把擂台扫平了。你现在是厉害,可五年之后你还真不一定是江凌的对手。”
见好兄弟一副不听劝的模样,康月良叹了口气,只得拐着弯地劝道,“我劝你先把这份心思收起来,等她长大了再说。到时她若愿意嫁你自是皆大欢喜,若她不愿嫁,你也不要为难人家。”
黄剑云哼了一声,“我本就是这么打算的,是你问我,我才不会讲。”
你不讲别人就看不出来了?康月良气得拍了一下好友伤愈之后变得硌手的肩膀,“不只我看得出来,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真看得出来?”黄剑云不信。
康月良扶额,“你方才那表情那声调跟发情的猫一模一样,就差在脑门上刻字了。”
黄剑云忽觉有点丢人,脸皮也开始发热,不自在地转开话题问道,“你呢?你今年也十五了,你的亲事你们家怎么打算?”
康月良无所谓地摊在椅子上,“我祖父母和父母会选个门当户对、贤良淑德的,轮不到我自己操心。”
这时,柴林棐带着两个小和尚进来,待小和尚把食物摆好退下去后,黄剑云又问他道,“柴三,你二哥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你的亲事也快了吧?”
柴林棐平静道,“家里还没提过。”
“没提过就是还没选好,等选好了咱就不能这么舒舒服服地日子过了。不说这些,吃饭,吃饭!”康月良给两个好友分筷,开始用饭。
姜留和姐姐回到府中用膳后回房午睡时,姜留半开玩笑地问,“姐姐觉得柴三哥如何?”
正在打哈欠的姜慕燕一下就精神了,“妹妹问他做什么?”
姜留笑眯眯地道,“在招福寺里,我看姐姐和柴三哥站在一处还蛮登对的。”
姜慕燕板起小脸,“柴三哥的父亲是嘉顺王世子,他们的门槛咱们高攀不起,妹妹可别出去乱说,免得让人说咱们不自量力。”
姜留凑到姐姐面前,“姐,抛开门户,你觉得柴三哥这个人怎么样?”
姜慕燕诧异,“门不当户不对,人怎么样与我何干?”
呃……
不愧是她姐,在婚事和嫁妆这两件事或者说终身大事上,理智得可怕。姜留用脑门碰了碰姐姐的额头,笑道,“咱睡吧。”
傍晚散衙,姜二爷眉飞色舞地回府,拉着大哥和三弟讲了一大通刘承如何丢脸。讲完还不过瘾,又跑到任府书房,拉着儿子一顿讲。
听暗卫报过、听妹妹讲过的江凌,耐心听父亲讲完,道,“刘承已不足为虑,父亲答应带妹妹上前黄家赴宴了?”
“嗯。”姜二爷喝了口茶,“黄阁老在宫门外开口相邀,为父没办法推脱。不只留儿,咱们一家都去。”
听到自己也能跟着去,江凌才放了些心,提醒道,“父亲若不想让妹妹和三姐嫁入黄家,就一定要跟母亲讲明白,若黄家人有这个苗头,一定要立刻抽刀断了她们的念想。”
“这你放心,为父心里有数。”姜二爷转问道,“你整日在外行走,觉得哪家儿郎不错?”
以前他觉得和至不错,但现在怎么看怎么欠揍!可除了和至,康安城再没一个合适的,江凌为此十分挠头。现在父亲问起,他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试探道,“父亲想为三姐寻婆家?”
“是啊。”姜二爷伸了个懒腰,“虽然咱们对外说你三姐不到十七不能议亲,但也得开始找,否则过几年只剩下歪瓜裂枣就麻烦了。你、我和你母亲,咱们都留意着,若有合适的提出来一块合计合计。得找个脾气好、心肠宽还有学问、家中长辈事儿少的,否则跟你三姐过不到一块去。”
若照这四个条件找的话,江凌沉吟道,“廖传睿大哥那样的?”
姜二爷一下就跳了起来,“首先要长得好!长得不好,一切免谈!”
“是。”江凌应下,又试探道,“留儿呢,父亲想为她找什么样的?”
“留儿不急,还早着呢。”比起小闺女,姜二爷更担心面前的臭小子,“你明年十三,也该……”
江凌立刻道,“儿想先报了家仇再议亲。”
“若你七老八十还没报仇,难道就不成亲了?再等一年,等你十四时也开始找!”
明年他差不多该回了,十四岁时父亲想为他定亲也不可能。于是,江凌心平气应下,“是。”
不对劲!姜二爷看了儿子的小棕脸一会儿,才一脸别扭地问,“你莫不是真看上刘承家的闺女了吧?”
第671章 那就不是个事儿
不管姜家和刘家如何水火不容,不管姜二爷与刘承都得如何死去活来,不管刘申被江凌和姜留收拾了多少回,刘承的女儿刘澜还是一如既往地追着江凌跑。
凭良心说,刘澜那小丫头长得不算丑,但她是刘承和柳如烟的亲闺女……姜二爷越想越别扭,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朱唇简直抿成了一条直线。他有点能体会当年自己跑去跟母亲说他想娶柳如烟时,母亲的心情了。
看父亲的脸快皱成厚叔了,江凌连忙道,“儿不想!”
姜二爷呼吸瞬间就顺畅了。
江凌有些别扭地请教道,“父亲年少时有没有像刘家姑娘这样追着你跑的?”
姜二爷点头,“不知年少时,现在还有很多!”
江凌继续请教,“那父亲是如何处置的?”
“不必处置,习惯就好。你现在的难处其实是只有一个姑娘追着你跑,若是几十上百个,就不是个事儿了。”说罢,姜二爷颇为同情地看着儿子道,“你十二才有一个姑娘追,爹当年……”
“啪!”江凌听不下去了,合上书站起身道,“儿还有事想向父亲请教。”
“讲。”姜二爷找到了当父亲的感觉,美滋滋地端起茶杯饮着。
江凌惭愧道,“儿近来连枪法遇到关卡,怎么也提不上去。裘叔和卢师傅都说爹爹当年连这一招三日便成了,儿想请父亲拨冗指教。”
已经半年多没摸过枪的姜二爷站起来,“走,你耍给爹看看卡在哪儿了。”
天黑透了时,姜二爷还没带着江凌回西院用膳,雅正对小女儿道,“留儿去你哥那边瞧瞧他们在做什么,若无要事就让他们先过来用膳。”
“好。”正在逗弟弟的姜留站起身去找爹爹和哥哥。待寻到习武场,姜留万分惊讶地看到爹爹正骑马练挑板,哥哥却站在一旁看着。
这是不是反了?姜留走到哥哥身边问道,“哥,爹爹怎么练起挑板了?”
今日西风紧,把姜留耳边的碎发都吹起来了。江凌站到上风口帮妹妹挡住风,才解释道,“我练挑刺准头不够,父亲说要演示给我看其中的关键,却因三年不练,父亲技艺已生疏,准头还不及我了。”
姜留看着习武场上跟举板子的呼延图较劲儿的父亲,半晌说不出话来。她爹这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想指导哥哥的枪法?不是姜留不孝,就是现在三个爹爹一起上,也打不过一个哥哥了。
姜留将两只小胖手合成小喇叭,大声喊道,“爹爹——该吃饭了——女儿好饿——”
姜二爷立刻收枪下马走了过来,“留儿饿了?”
“嗯。”姜留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晌午的菜没油水,女儿早就饿了。”
姜二爷擦了擦额头的汗,对江凌道,“咱们先带留儿吃饭,饭后再练。”
“是。”江凌应下,“父亲辛苦了。”
看看爹爹又看看哥哥,姜留觉得哪不大对劲儿,待父亲去梳洗时,她小声问哥哥,“哥,你为啥撺掇爹爹教你练枪?”
江凌抿了抿唇,委屈道,“父亲说我想娶刘澜!”
啊——哈?姜留惊讶地眨了眨眼睛,“那你想吗?”
江凌的无名火忽然就蹿了起来,“妹妹觉得呢?”
求生欲极强的姜留立刻道,“哥哥肯定不想!”
江凌的火“啪”地灭了,“嗯。”
哥哥很不对劲儿,姜留见好就收啥也不问了,待晚上爹爹又跟哥哥练了会儿枪,耷拉着两条胳膊回来摔在躺椅上后,姜留颠过去问,“爹爹为啥觉得哥哥要娶刘澜呢?”
这一句话,成功把雅正和姜慕燕的目光吸引住了。雅正面上含笑,姜慕燕却皱起了小眉头。
姜二爷哼道,“谁让他没本事甩开刘家女儿,天天被人家追着跑,留儿给爹按按胳膊。”
“好。”姜留用小胖手给爹捏胳膊,又问道,“爹教会哥哥了么?”
“他的脑袋跟榆木疙瘩一样,怎么说都听不懂!”姜二爷哼了两声,不想再提那臭小子,问小闺女,“留儿长大了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婿?”
找个什么样的?姜留理所当然道,“找个比女儿聪明、比女儿有本事的。”
姜二爷白了闺女一眼,“这样的人康安城一抓一大把。”
姜留怒了,“女儿要找个比爹爹高,比爹爹好看的!”
姜二爷叹了口气,“夫人,咱们这个闺女定是只能留在府里当老姑娘了。”
老姑娘?!姜留气得小爪子****。姜二爷嗷了一声,雅正笑道,“留儿,你爹逗你玩呢,等你再长大几岁,定能找到如意郎君。”
姜慕燕的小眉头却松不开了。“比妹妹有本事、比妹妹聪明、比父亲个高、比父亲好看”这四个条件,江凌只符合前三个,第四个是无论如何达不到的。她得劝一劝妹妹,不能太看重容貌才好。
虽然大业坊一案还未侦破,但今日的堂审已坐实了刘承说谎干扰破案、养外室。第二日,参刘承的奏章如雪片般飞到了景和帝的玉案上,御史们痛斥刘承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配为官、为世子、为人夫、为人父。
景和帝看后脸色黑沉,宣户部尚书李兆舟和吏部尚书丁海全、邑江侯刘继入宫,令他们查明实情,依律严惩。
三日后,刘承被革职、免去世子封号,仕途和前途正式宣告终结。
姜二爷与他的狐朋狗友们得到消息后,大肆庆祝了三天三夜,若不是被姜松压着,他定要放鞭炮、骑着马围着邑江侯府打转。
姜二爷没去,康安城的百姓却没人拦着,纷纷跑到邑江侯府前后门,挤在墙根下一边晒太阳,一边等着刘承出门。可惜邑江侯府大门紧闭,连只耗子都没瞧见,众人正扫兴时,又闻得一个惊天大消息:户部尚书李兆舟,曾数次到大业坊被杀的歌姬春露房中,“听琴”!
瞬间,百姓们热议的对象由刘承的下场,改为刘承、春露和李兆舟直接到底是有何关联,十数个版本的传闻在坊间流传,成为今年亚岁时节走亲访友时最有热度的话题。
第672章 粉珍珠
被热议的三个当事人中,春露已死,阳间口舌传不入地府;刘承闭门不出,也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是以所有的热度都集中到了户部尚书李兆舟身上,将他烤得犹如热锅中的蚂蚁。
康安百姓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朝中官员也分为三派:看热闹的、泼水降温的和添柴的。
姜二爷是看热闹的,秦天野是泼水降温的,张文江则是暗搓搓添柴的。火越烧越旺,张文江越来越高兴,因为李兆舟背了这个污点便绝了入内阁的可能性,而他张文江的对手就又少了一个。如此算来,大业坊一案是他年底行大运,因祸得福。所以张文江这些日子心情非常好,待黄家摆宴这日,姜留随家人一起入黄府见到张文江时,发现他的眼角居然多了两条笑纹,看起来和蔼又可亲。
张文江是黄家的女婿,又是姜二爷的上司,所以黄通宴请姜家时,便让他携家眷回来一块热闹热闹。姜二爷与江凌留在前院,雅正则带着两女和小儿子进入黄家内宅。
雅正和孩子们入内宅第一件事,便是拜见仁阳公主。自被万岁叫进宫训斥后,仁阳公主这些日子消停不少,见了害她情绪时控掌掴儿子又被母妃扇耳光的姜家人,也是和颜悦色的。
礼罢坐定,便是话家常。黄老夫人和仁阳公主、黄三夫人与张文江的夫人、儿媳、雅正坐在堂中闲话,姑娘们则到别的房间玩。
张文江的女儿张容清与姜慕燕坐在一处说悄悄话,姜留与黄剑云的妹妹黄丽妍、黄剑云三叔家八岁的黄丽梅凑在一起玩。前者聊的是谁家的姑娘定亲了,后者聊的是吃喝玩乐。
姜留面前摆着炭火盆,盆内燃着无烟的银霜炭,炭火边放着一圈栗子。她一边用长筷拨拉栗子烤着,一边听黄丽妍叽叽喳喳地说闲话。
因为母亲的缘故,黄丽妍已经很久没出府玩了,所以今日她格外高兴,“这些栗子是我大哥随祖父进山狩猎时捡回来的。留儿你知道么,栗子这东西竟是像蒜一样,好几个挤在一起,外边包着一层壳,壳上长着像刺猬一样的刺,扎一下可疼了。”
姜留常去田庄,自是见过里的,她抬眸看向黄丽妍的手,“姐姐被扎到了?”
黄丽妍立刻伸出白嫩的小手给姜留看,“只扎了一下,不过没破,在这里。”
没伤口自是看不出什么来,姜留叮嘱道,“姐姐小心些,这几个栗子考好了。”
黄府的丫鬟和书秋立刻上前把栗子捡进碟子里,待剥开后再送到姑娘们面前。坐在她身边的黄丽梅忽然道,“留儿姐姐的眼睛好漂亮,睫毛好长啊。”
姜留与黄丽梅只见过两面,没什么交情,她突然如此直白地夸奖让姜留有些诧异。尽管黄丽妍说的是实话,姜留还是客气道,“梅儿妹妹的睫毛也很长,眼睛也很漂亮。”
黄丽梅对自己的容貌也是非常自信的,但在姜留面前她的自新便被碾成了渣,这让她极为不舒服。黄丽梅记起公主伯母以前说过的话,心里开始不安,脸上的嫉妒便藏不住了,她试探道,“留儿姐姐长大了一定会成为康安城第一美女吧?姐姐长大后会嫁给大皇子吗?”
黄丽梅的声音不小,在一旁说话的姜慕燕和张容清自然也听到了。张容清皱皱眉,她没听说黄家有意让黄丽梅入皇子府中,她怎么忽然跟姜留提起大皇子?
还不等姜留和姜慕燕开口反驳,黄丽妍便道,“大皇子的婚事自要由万岁做主,四妹不可私下议论,你去把我房中梳妆台上的红檀木盒取来。”
屋里这么多丫鬟婆子,二姐偏要使唤她!黄丽梅刚鼓起腮帮子,黄丽妍的脸就沉下脸了,训斥道,“还不快去?”
黄丽梅咬唇垂眸,转身去取木盒。待她出屋后,黄丽妍才解释道,“四妹还小,什么都不懂,留儿妹妹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姜留笑眯眯地点头,“我无才无德,除了吃什么都不擅长,我爹说我可能要留在府里当老姑娘,让他养一辈子了。”
这自是玩笑话,但也表明了姜家并无让女儿入宫的意图,黄丽妍听得明白,也暗恼四妹多嘴。黄丽妍知道四妹喜欢大皇子,但是她怎么会忽然当着姜留的面提起这个?谁跟她说了什么?黄丽妍将此事记下,决定等客人走后再禀告祖母查问清楚。
黄丽梅取来檀木盒后,黄丽妍接过打开盒子,刹那间珠光宝气铺面而来,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
黄丽妍笑道,“这是皇后娘娘赐给我的粉珍珠,共有三十颗。我得了后本想前几日就给你们送过去,可又觉得等你们来了自己挑更合适。你们一人挑六颗,喜欢哪个拿哪个。”
“四姐,也有我的么?”黄丽梅的眼睛都挪不开了。粉珍珠很是罕见,制成的首饰最适合小姑娘佩戴。这盒粉珍珠无论从个头、光泽还是质地上看都是上等的,怎不让黄丽梅动心。
黄丽妍自是不会在意这几颗珠子,“见者有份。”
“多谢二姐。”黄丽梅跟着表姐和姜家姑娘一起道谢后,又催促姜留,“留儿姐姐先挑吧。”
自己既不是这里年纪最小的也不是年纪最大的,为何要让自己先挑?姜留挑挑眉,笑道,“我不懂这些,妍姐姐帮我选吧。”
黄丽妍笑嘻嘻道,“珠子都差不多,你们看哪颗合眼缘便挑哪颗就好。清表姐订亲了,你先选几颗中意的,出嫁时镶在头面上如何?”
张容清笑着点头,“那我便不客气了。”
见张容清抬手挑珍珠,黄丽梅抿了抿小嘴儿,心里很不高兴,她本以为二姐会让她先选的。
张容清选完之后,姜留跟着姐姐各选了六颗装入荷包,装进袖袋里。姜留隔着衣料摸着圆滚滚的珠子,心情简直不要太好。
等黄丽梅也选完珠子,黄丽妍便道,“府里的寒兰昨日开花了,咱们去暖房看兰花怎么样?”
姜家姐妹和张容清自是客随主便,跟着黄丽妍移步养花的暖房。她们刚进暖房,六岁的张安学便挣脱黄拓云的手向她飞奔过来,“姑姑,有花!”
“你慢点,别摔着!”张容清连忙张开手接侄子,谁知她话音刚落,张安学便趴在了地上。张容清提裙子欲上前查看,胳膊却不小心撞到了黄丽梅。
一声惊呼中,黄丽梅手中的珍珠脱手滚落,其中一颗滚到张容清脚下,张容清站立不稳,惊呼着向前扑去。
张容清向前扑就会压在小安学身上,江凌和黄剑云等人离得远来不及扑过来相救,姜留手疾眼快地拉住张容清的胳膊往旁边一拽。
“清姐姐小心!”
第673章 滴粉镂金花
姜留人小力气大底盘稳,将十六岁的张容清扯到自己身上,两人滚成一团,不过总算没压到小安学。
“哇——”没被摔疼的小安学哭了起来,追过来的婆子连忙扶起小少爷哄着。
“清姐姐,留儿!”
惊吓过后,姜慕燕和黄丽妍连忙上前想搀扶张容清和姜留,但有人比她们更快。已到近前的江凌扶起张容清,交给旁边的黄剑云,然后他单膝跪在地上看妹妹,急切问道,“压到哪里了?疼不疼?能不能动?”
压在身上的张容清被扶起,姜留眼前都是脑袋,耳朵里哥哥的声音和小安学的哭声交织在一起,乱得黄。她晃了晃头才将目光落在哥哥的脸上,见他都要急哭了,连忙伸出小胖手,“哥,我没事儿。”
江凌握紧妹妹的手,把她坐起来。姜慕燕、张容清和黄丽妍围在她身边,俱是一脸关切。黄丽妍紧张问道,“妹妹哪里疼?”
姜留摇摇头,从小屁屁下边掏出一粒花生米大小的珍珠。众人的目光先转到姜留手中的珍珠上,又转到正急切在花盆间找寻的黄丽梅身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黄丽梅察觉到大家的视线转头,泪汪汪的眸子立刻锁定姜留手中的珍珠,起身快步走过来急急道,“这是我的!”
自然是你的。姜留把珍珠递给她。
黄丽梅用手指轻轻擦了擦,发现珠子上有两道肉眼可见的划痕,心疼地道,“这颗珠子没法用了。”
黄丽妍怒火狂飙,抬手就要把她手里的珠子打掉,姜留一把握住黄丽妍的手,“谢谢姐姐。”
黄丽妍压住火气,与江凌和姜慕燕一起把姜留扶了起来。张容清问道,“留儿妹妹动动脚,看是否崴到了。”
姜留转了转两支小脚,笑道,“我好着呢,清姐姐快去看看小安学吧,咱们把他吓着了。”
张容清感激地握了握姜留的手,又对旁边的黄丽梅道,“是我不小心碰到表妹的手,又踩坏了你的珠子,这颗我赔给你。”
“是我没握紧珠子,才害得表姐摔倒了。表姐,咱们先去哄安学吧?”黄丽梅拉住张容清的手去看已经被哄住的小安学。
黄丽梅没说不让张容清赔,这意思就是想收她的珠子了。黄家虽未被封侯,但黄通官居三品,又官居庆文殿阁老,家中虽无金山隐身,但也绝不缺花用,黄丽梅身为黄家嫡女,怎会如此小气?
姜慕燕垂眸给妹妹整理衣衫,头脑中在黄丽梅这个名字后边加了个备注:贪金银,小七,不可交。
“好了。”姜慕燕抬眸却发现黄剑云也一脸关心地盯着妹妹,心里便是一咯噔,拿眼神儿示意江凌把黄剑云拉走。
江凌比姜慕燕还先察觉到黄剑云的不对劲儿,侧身半挡住妹妹,问道,“黄大哥方才说的寒兰在何处?”
“在这边,随我来。”黄剑云的目光从姜留歪斜的发髻上转开,带着江凌去看寒兰。
姜慕燕和赵奶娘给姜留整理发髻时,得这消息的黄老夫人、张夫人、仁阳公主和雅正等人赶了来。
见孩子们都没有受伤,便松了一口气,齐声夸赞姜留反应迅速。雅正唤道,“留儿来,我给你整理一下珠花。”
“好。”姜留乖乖走到母亲身边,被奶娘抱着的小悦儿扎着小胳膊,“六姐,抱。”
姜慕燕接过弟弟,轻声哄道,“你六姐姐的头发乱了,让母亲给她梳好再抱你。”
姜留今日梳的双螺髻,双螺髻是将头发分成左右两股,固定后拧成两个海螺状的揪揪,再以丝带和珠花固定,这个发髻看似简单,但若要梳得整齐漂亮也不容易,早晨赵奶娘给她捯饬了很久才梳成的。今日赵奶娘没跟来,雅正便将她的头发散开、梳通,挽做两个圈圈的双平髻。
雅正拿丝带固定住发髻,正要把粉色小朵珠花给她绑上时,仁阳公主压住了雅正的手,笑道,“这个发髻用大朵的珠花才好看,留儿挑挑,看喜欢哪一对?”
姜留看着丫鬟摆在桌上的首饰盒,里边放着六对珠花,这些珠花的花瓣是用宝石制成的,一看便是值钱货。还不待雅正和姜留拒绝,黄老夫人便笑道,“留儿活泼好动,将玉石戴在脑袋上,她怕是连棍子都不敢耍了。”
姜留连忙点了点小脑袋,谁知黄老夫人抬手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打开的匣子,从里边取出一枝两朵金丝镶嵌制成金牡丹,笑道,“戴这个,这个不怕磕碰。”
姜留……
周人喜簪花,假花之中第一等的便是以金丝镶嵌制成的滴粉镂金花,然后依次是玉石花、罗帛花和绢花。黄老夫人推了儿媳妇要送给姜留的玉石花,却要给她戴滴粉镂金花。晏氏一见这对花儿,脸色都变了变,因为婆婆以前曾说过,这对滴粉镂金花她要留给长孙媳妇!
雅正和姜留正欲推辞,黄老夫人却已亲自动手,将滴粉镂金花给姜留戴上了,“我年纪大了,就喜欢看孩子们穿戴得漂漂亮亮的。我本还怕这对花儿配不上留儿这张小脸呢,戴上却还能看,你们觉得如何?”
张夫人立刻道,“还是伯母眼光好,这花戴在留儿头上,正合前朝诗人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这句诗是谁写的来着,燕儿可记得?”
姜慕燕回道,“是前朝御史大夫崔护的《题都城南庄》。”
张夫人拍手赞道,“正是崔护!还是燕儿记性真好。”
雅正让姜留给黄老夫人道谢,姜留谢过之后,发现仁阳公主的笑意不达眼底,正要与姐姐一起撤走时,仁阳公主开口了,“这些珠花都是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戴的,我留着也无用处,妍儿拿去给姐姐妹妹们分一分,戴着玩吧。”
雅正早在正堂时,便觉察出黄老夫人和仁阳公主这对婆媳之间不睦,不愿让闺女们在此多留,见黄丽妍接了首饰匣,便笑着吩咐两个女儿道谢,让她们跟着黄丽妍去了后,才笑道,“今日带她们姐妹俩来这一趟,过年的首饰都不必替她们置办了。”
晏氏和张夫人笑了起来,聊起过年需准备的一应物什。仁阳公主也跟着讲起宫里过年要准备的东西,表面看起来,气氛十分融洽。
黄丽妍带着几个小姐妹去看寒兰时,黄剑云一看她头上戴的滴粉镂金花,脸一下就红了。
第674章 退
看到哥哥脸红,黄丽妍便冲他挤了挤眼睛,笑嘻嘻地问,“大哥,留儿妹妹戴这对金镂花漂亮吧?这是祖母亲手给留儿妹妹戴上的。”
黄剑云红着脸认真道,“留儿妹妹长得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说罢,黄剑云连耳朵都红了,姜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但她觉得黄剑云有点不对劲儿。
江凌将黄家兄妹的互动看在眼里,又看了看妹妹头上亮闪闪的花儿,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他的目光落在一旁低头摆弄手指的黄丽梅身上,立刻有了主意。
趁着赏花的工夫,江凌把三姐叫到一边,问妹妹头上的花是怎么来的。姜慕燕一五一十讲了,然后小声道,“你也觉得黄丽妍话里有话?”
江凌点头,低声道,“三姐寻机会探一探黄三叔家的女儿,看妹妹头上那对金镂花是不是有什么来历。若有一点不对,就让母亲退给黄家,绝不能让妹妹戴出黄府。”
“我正是这么打算的,想必母亲那里也在探黄三婶的话。”姜慕燕又叮嘱江凌,“先不要告诉父亲,免得他发脾气。”
江凌点头,“用完饭咱们就回府。”
“好。”待得功夫越长事儿越多。
观赏罢绽放的寒兰,黄老夫人与张夫人、雅正和仁阳公主在暖房内打起了叶子牌,小姑娘们嘻嘻哈哈地围着看。
见晏氏借机把女儿叫走了,姜慕燕便转悠到进出暖必经之路房欣赏花草,等待黄丽梅回来。
黄丽梅回来时小脸很不好看,姜慕燕假装没看到,指着身边的一丛蕙兰问,“梅儿妹妹,这是什么花?”
黄丽梅扫了一眼姜慕燕指着的绿乎乎的乱草,回道,“我也不知道,珍巧去问问花匠。”
“是。”
黄丽梅身边的小丫鬟跑去寻花匠后,姜慕燕将一粒粉珍珠塞入她手中,满脸歉意道,“方才留儿不小心弄损了妹妹的珍珠,让我把这颗补给妹妹。”
在黄丽梅看来,是张容清碰了她的胳膊,所以她手里的珍珠才落会落在地上,张容清踩到珍珠摔倒不愿她,再说她还因此磨损了一颗刚得的珍珠,她才是损失最大的那一个。可母亲却不分青红皂白的训了她一顿,这让黄丽梅觉得十分委屈。
现在握着温润的珠子,黄丽梅心里才舒坦了些。张容清说会补给她一颗,现在姜留又补给她一颗,如此算来,是她赚了。
姜慕燕见黄丽梅脸色转晴,便与她闲聊道,“你祖母随手便给了留儿一对滴粉镂金花,想必妹妹手里好东西更多,我也晓得你不差这颗珠子,但这是你留儿姐姐的一番新衣,请妹妹务必收下。”
黄丽梅嘀咕道,“那对滴粉镂金花可不是随手给的,那是我祖母留给长孙媳妇的,我想摸摸都不行。”
姜慕燕听得心头一跳,“妹妹看错了吧,若真是留给长孙媳妇的,你祖母怎么会随手给了留儿?”
“我才不会看错呢。”黄丽梅最不喜欢别人说她错,立刻吐出实情,“这对粉蕊金镂花,我向祖母讨要她不给我,说是要留给大嫂。现在祖母把花送给留儿姐姐,就是相中了她,要让她做我大嫂呢!你不信去问我二姐,她也知道。”
“是吧,我去问问。”姜慕燕听得心突突直跳,转身去找妹妹,低声将黄丽梅的话讲了一遍,然后急切道,“这金镂花你不能再戴了,咱们赶紧还给她们。”
姜留顿时觉得脑袋上这俩沉甸甸的金丝桃花有千斤重,不过她的脖子够硬,还撑得住,便小声跟姐姐道,“黄老夫人又没明着讲是给长孙媳妇的,咱们也不能当着张家人的面去还。待会儿姐姐引开张家人,我让母亲帮我把花摘下来,还给黄老夫人。”
也只能这样了,姜慕燕把妹妹按在椅子上,“你不要走动,就稳稳坐着,免得把金镂花弄坏了。”
“好。”姜留点了一下小脑袋。
“也别抱弟弟了,免得他抓你的头发。”
“好。”姜留再点一下脑袋。
“头也别点了,小心金镂花掉下来。”
姜留……直着脖子道,“好。”
几位夫人打了会儿叶子牌,便到了饮宴之时,仁阳公主和晏氏带人去准备,姜慕燕抱着小悦儿与张夫人聊着张安学的事,将她引走。
雅正这才将金镂花推到黄老夫人面前,“方才人多,侄媳不好明言。您给留儿的这对金镂花实在太贵重了,留儿实在担不起,请您收回吧。”
黄老夫人看着桌上的金镂花,抬眸问道,“老身既已送出,断没有收回的道理。枫儿媳妇可是听了什么闲话?不过是一对孩子们戴着玩的小玩意罢了,让留儿戴着玩便是。”
您也知道有闲话,还将这东西送给留儿?!雅正心中不悦,正色起身行礼,“伯母请放心,今日来的没外人,什么闲话也传不出去的。”
黄老夫人见此,便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解释道,“也是老身考虑不周。这对金镂花是太后赐下的,去年孩子们在我房中翻箱倒柜地折腾,也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了,都吵着要。因只有一对,给哪个也不合适,我便随口说要留着给长孙媳妇。今日留儿的发髻散了,我当时只想着要把府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给她,却忘了还有这个事儿。”
雅正翻手握住黄老夫人的手,面容温和,言语真切,“今日为了让我们吃得好,伯父亲自入山狩猎,伯母您亲手操办宴席。见留儿头发散了,您又将最好的金镂花拿出来给她戴。您二老这份沉甸甸的心意侄媳明白——因为燕儿和留儿前些日子帮了剑云,您二老便想把最好的都摆到我们面前。”
说到这里,雅正哽咽道,“两年前,黄大哥和公主回城时,救下了留儿的命,留儿他爹也跟您二老有一样的心思。他跟侄媳说,当时他都想把心掏给黄大哥。他还跟侄媳说,留儿就是他的命。剑云这么好的孩子,您二老必定也是把他捧在手心里,当眼珠子疼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