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5章 疼
雅正的话音还没落,黄老夫人的眼泪便落下来了,“孩子可不就是咱们的命,若剑云有个好歹,可不是真要了我这条老命么。”
老人家的哭声透过一片郁郁葱葱的盆栽,传入姜留耳中,因听不到她们谈得怎么样,姜留的心随着这哭声紧张了起来,呼吸着不同于室外的,含着花香又湿润的空气,让她感到格外憋闷,小拳头也握紧了。
考虑着若是母亲和黄老夫人谈不成,她该怎么表明自己的态度。黄剑云是不错,可自己不想嫁给他,一点也不想。
盆栽那边,雅正取帕子给黄老夫人擦眼泪,温和劝着,“剑云这次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您老就安心等着享孙儿福吧。”
“说什么孙儿福,只要他能平安长大成人,我就心满意足了。剑云在我身边待得少,可我打心眼里最疼的就是他,我这些孙儿里属他最有出息。”黄老夫人擦着眼泪道,干脆敞开了问道,“留儿这丫头我也是打心底里稀罕,枫儿媳妇可是相不中剑云,觉得他配不上留儿?虽说他比留儿大了几岁,可咱们是过来人,都晓得大几岁才晓得心疼人不是?”
雅正坦诚道,“剑云是康安城中一等一的好孩子,样样都没得挑。只是您也知道,侄媳不是留儿的生母,姐姐临死之前给留儿她爹留了话,留儿的婚事侄媳做不得主,还请伯母恕罪。”
黄老夫人拍了拍雅正的手,“是我老糊涂了,这事儿我该跟留儿她祖母谈才对,你可不兴挑我的理儿。”
她是晚辈,就是挑理也轮不到她。雅正婉转道,“伯母是没拿侄媳当外人,才心里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侄媳高兴还来不及呢。”
雅正这话一下便把黄老夫人逗笑了,雅正便趁着机会,与她商量道,“伯母给留儿换一对绢花戴可好?”
黄老夫人自是没有不应的道理,吩咐人去取绢花,雅正也让齐嫂将姜留叫了进来,黄老夫人又亲手给姜留戴上绢花,笑眯眯地问,“留儿喜欢这对,还是方才那对?”
那对我可喜欢不起,姜留甜甜地道,“留儿喜欢这对,这对轻巧。”
黄老夫人端详着姜留漂亮又充满活力的小脸儿,与雅正感慨道,“她这个年纪,可不是喜欢轻巧又好看的东西么。待长大了才会想着要把金的、银的、玉的都往脑袋上插,等到了我这个岁数,一个个都被这些身外物把脖子压坏了,转头、低头都觉得费劲。”
就算脖子不好,但正经场合她们还是会顶一脑袋东西,因为这是身份的象征,是家族的脸面。
雅正含笑道,“难怪前一段丽妍打听哪个医女按摩的手艺好,原来是想好好孝敬您呢。”
黄老夫人立刻眉开眼笑,“妍儿这孩子是真贴心,时刻惦记着我和她祖父这把老骨头……”
雅正跟随黄老夫人边说边往外走,姜留在后边跟着,听她们念叨黄丽妍有多孝顺。待他们回到正院入席时,姜慕燕看到妹妹头上的金镂花换作了颜色和大小差不多的绢花,一直扭紧的手指才松开。其他人自然也瞧见了,不过谁都没多嘴,只各自在心里揣测着。
待姜家人告辞出来时,黄剑云看到姜留头上没戴金镂花,一下就愣了。姜留觉察到了他的变化,暗暗决定以后要离黄剑云远一些,免得惹他误会、招人说闲话。
姜二爷吃了不少酒,面带桃花地与黄通和黄雍哥俩拍肩膀、捶胸口道别后,翻身上马,带着家人们回府。
回府的路上小悦儿便睡着了,回到府中也没醒过来。雅正便让两个女儿带着弟弟回西院歇息,她和丈夫赶往北院去见婆婆,并将在黄府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姜二爷一下就跳了起来,“黄家这事儿办得实在不地道!”
姜老夫人白了儿子一眼,“坐下。”
姜二爷鼓着腮帮子坐在母亲身边,气呼呼地道,“黄家想娶留儿,门都没有!我还以为他们是想道谢、缓和两家的关系呢,以后再也不准留儿和燕儿去黄家了!”
“老实坐着!”姜老夫人瞪了儿子一眼,才分析道,“他们没准儿真是为了道谢,才提的这事儿。若论身家,留儿能嫁黄家嫡长孙是高嫁,他们一定以为咱们不会拒绝这门婚事,才想着以这样的法子把两个孩子的婚事订下来。”
黄剑云的祖父是当今阁老,父亲曾是三品将军,现虽在光禄寺任闲职,但只要有战事,他必定会披挂上阵,成为一军统帅。黄剑云亦是一表人才,将来不可限量。而留儿的生母已故,自己只是当朝五品小官,单论门第来说,留儿若能嫁给黄剑云,确实是高嫁。但姜二爷绝不同意,“留儿决不能给仁阳公主当儿媳妇!”
西院内,姜慕燕安顿好睡着的弟弟后,将齐嫂叫进来,听她讲了母亲与黄老夫人谈话的经过,沉吟片刻道,“黄老夫人这么做,是不是说明仁阳公主无论做什么,都不会牵连黄家满门了?”
江凌推测道,“黄家忍让仁阳公主已久,十一月初五清晨,仁阳公主发怒打了重伤初愈的黄剑云,黄阁老借机进宫面圣,仁阳公主被叫进皇宫遭训斥。在此之前,黄阁老将兵部和左骁卫兵权尽献万岁,黄伯父也因避嫌卸去左骁卫大将军之职,万岁应不会再疑心黄家的忠心。万岁没有将仁阳公主圈禁,主要是想让她搅浑康安城的水,水浑了才能跳出大鱼。”
姜留点头,“哥哥分析得对,我去黄家也发现黄老夫人和三夫人没有像以前那样敬着仁阳公主了。而且,黄阁老和黄老夫人心情非常好。”
江凌心情烦躁,从桌下偷偷拉过妹妹的小手握着,才继续道,“仁阳公主进宫之后这半月,一直待在黄府内未见动作,江凌也不知她下一步棋如何走。但是不管她怎么走,都已在黄家的监控之中。只要她的行为危机到黄家,定会被黄家绑了送到景和帝面前去。”
姜慕燕柳叶细眉微蹙,“凌弟的意思是黄家危机已除,咱们可以把妹妹嫁给黄剑云?”
“啊——”
哥哥的手猛地一握,姜留的小胖爪遭了殃,疼得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第676章 挨骂
黄府内,黄通正在房中埋怨老妻,“这么大的事,你怎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
姜老夫人也有些后悔,“我见仁阳派人去取珠花,我当时只想压住仁阳,便把金镂花取出来给了姜六丫头,谁想孩子们记性这么好,一个两个都记得。不过话说回来,姜六丫头长得漂亮,心眼活,性子也泼辣,我是越看越喜欢,也是真想给剑云讨这个媳妇。”
老妻这话不是自相矛盾么!
“姜六丫头是姜枫的心头肉,姜枫早就扬言要她留到十七岁再嫁,哪会这么容易给她许人家。咱们今日摆宴,是为了谢人家救剑云之恩,你这么做……欸……”黄通叹了口气,埋怨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黄老夫人还是不高兴了,“我今日是不该跟雅正说这些,改日我见了姜枫他娘再跟她商量。姜留丫头是不错,可咱家剑云配她也是绰绰有余!”
“定亲的事姜家若不主动提,你也不准提。”黄通罕见地在妻子面前拉下了脸,“如今朝堂之上风起云涌,文江若是咱们的锚,那姜枫就是咱们手中的桨,锚与桨缺一不可。你若真喜欢姜六丫头,过几年姜家给她说亲时,再派人去提亲。”
黄老夫人诧异,“姜枫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黄通低声道,“他入了万岁的眼,万岁对他言听计从。”
言听计从?!这……黄老夫人半晌才感叹道,“真是各人有各命,求也求不来。”
万岁和乐阳这两兄妹,怎么就都相中姜枫了呢?他是长得好,可长得再好看多了不也就那么回事儿么?说到这里,黄老夫人忽然想起一个人,“老爷,妾身听说信州有个容貌不输姜枫的举子要入京了。”
黄通抬手捋花白胡须,脸上有了笑纹,“确有此事,康安城终于又要热闹起来了。”
“祖父,祖母,孙儿能进来么?”
门外传来孙儿的声音,黄通转身道,“进来吧。”
黄剑云进来后先行礼,然后便被黄老夫人拉着坐在了身边一通嘘寒问暖。黄剑云一一答了,便红着脸问道,“祖母把那对滴粉镂金花给留儿妹妹了?”
看你做得好事!黄通看了老妻一眼,坐在一旁闷不吭声地吃茶。
黄老夫人握着孙儿热乎乎的手,面容慈祥道,“都怪祖母记性不好,给了留儿后才想起以前说过要把那对镂金花要给你媳妇留着,所以又给留儿换了一对。”
黄剑云一下就急了,“祖母给出去的东西怎么能再要回来呢,咱们再给留儿妹妹送去吧。”
见孙子急成这样,黄通又挖了老妻一眼,继续吃茶。
人老成精,一看大孙子这急赤白脸的样子,黄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乖孙喜欢留儿?”
黄剑云红着脸点头,“孙儿喜欢,孙儿想娶留儿妹妹。祖母,咱们不如就借着金镂花这个事儿,去姜家提亲吧?”
这个……
黄老夫人转头看丈夫,发现他还在装模作样地喝茶,只得自己把话圆下去,“咱们去提亲,人家也不会应的。姜留才十岁,姜家怎么也得先给她姐姐订了亲,才会考虑她的亲事。”
“那等姜家三妹妹订了亲,祖母就去给孙儿提亲好不好?”黄剑云握住祖母的衣袖央求着。
“云儿莫胡闹。”黄老夫人还没说话,黄隶便从外边走进来,虎着脸道,“你与留儿差了六岁,待留儿说亲时,你已到及冠之年,早就成家了!”
黄剑云站起身回话,“父亲,祖父已经答应孩儿。等孩儿十八岁就能入营,儿想先去漠北闯出一番名堂,再考虑终身大事。”
黄老夫人和黄隶同时转头,看向坐在桌前吃茶的黄通。黄通点头,“不错,我是应了。”
黄老夫人急急道,“老爷!漠北是什么地方您又不是不清楚,剑云的身体还没养好,他去了哪受得了。”
“是十八岁。”黄通提醒夫人。
“十八岁也……”
“娘。”不待母亲说完,黄隶便劝道,“若边关战事起,儿定向万岁请战,届时儿带剑云一同出征。您放心,儿怎么把孙子给您带出去,就怎么给您带回来。”
“孙儿不用父亲保护,孙儿长大了,可以保护父亲!”黄剑云挺起胸膛,声音洪亮,面容坚决。
武将世家子弟,若要建功立业必操戈征战沙场。
黄老夫人盯着个头快要追上儿子的大孙子,心中的不安、不舍最终只化作一句话:“先把身体养好,养不好身体,哪都不准去。”
“是。”黄剑云咧开嘴,笑得格外灿烂,“等孙儿得胜归来,祖母就去姜家提亲好不好?”
这臭小子小,还没完了!黄通瞪了他一眼,“到时再说!”
姜家。
被三姐狠狠骂了一顿的江凌绷着小棕脸走出西院,返回自己房中后提起亮银枪,直奔习武场,对着草把子便是一顿扎、刺、挞、抨,撑住草把子的木棍不堪捶打应声而断,稻草散乱一地。
“好!”呼延图鼓掌,“少爷这招横扫千军用得好!”
打倒草把后,江凌心中的烦躁却一点未消,他干脆点手唤道,“呼延师傅指点我几招如何?”
呼延图立刻收手往后退了一步,嘿嘿道,“某还有事,少爷不如……”
呼延图左右转头,顿时傻眼了,方才站在这儿的鸦隐、卢定云和班大善呢,怎么都不见了?
姜财呢?这家伙不是少爷的贴身侍卫么,怎么也跑了?!
娘的!这帮孙子跑也不叫上他,真不够义气!!!
晚上用饭时,哥哥没过来,让姜留有点担心。用完饭姜留打算去哥哥那边耍棍子时,又被姐姐拦住了,“江凌没过来应是有事要忙,咱们莫过去烦他,今日在院子里跑跑就睡吧。”
姐姐方才凶哥哥的样子真把姜留吓着了,她不敢顶嘴,乖乖跟着姐姐跑了几圈后,奶娘和书秋已备好热水,要伺候两位姑娘沐浴歇息了。
往常都是姐妹俩一起洗,姜留这会儿却抬手抱住了小肚肚,一脸便秘地道,“姐姐先洗,我去趟茅房,马上回来。”
姜慕燕应了,“戴好帽子,快去快回。”
“好。”姜留接过书秋递过来的帽子扣在脑袋上,奔向院子西南角的茅房。待姐姐进入浴房准备后,她从茅房跳出来就要往外跑。
“这么晚姑娘要去哪儿?”赵奶娘伸手阻拦。
但她伸出来的手,连姜留的一片衣角都没抓到,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姑娘跑向院门。
谁知姜留还没跑到门口,便听姐姐脆生生地喊道,“留儿,回来!”
第677章 教妹
被姐姐吓得一激灵,姜留立刻停住,转身回到姐姐身边。
姜慕燕把妹妹带进房中,沐浴时沉着小脸一声不吭,姜留心里没底,赵奶娘却十分高兴。赵奶娘早就觉得姑娘和凌少爷走得太亲近,可主子们都不管,她一个做下人的自然不敢吭声,现在三姑娘终于看不过眼开始管了!
姐妹俩梳洗罢回到房中,姜慕燕才沉着小脸问,“你刚才想去找江凌?”
“姐,哥哥不是故意的。”姜留为哥哥解释道,哥哥那一下是手劲儿不小,但姜留只是疼了一下子,又没受伤,不是什么大事。
“他拉你的手不是故意的?”姜慕燕反问。
姜留……
“男女七岁食不连器、坐不连席,授受不亲,父亲现在都能忍着不拉你的手了,江凌更不可以。”姜慕燕握着妹妹的小胖爪,生气道,“以后没人跟着,不准你和江凌同处一室。”
一个屋子里待着也不行了?这有点过了吧,姜留小声道,“哥哥不是外男。”
姜慕燕的瓜子脸绷得更紧了,“他姓任你姓姜,他怎么不是外男?”
姜留咬着殷红的小嘴唇,无言以对。她病得不能动时便跟哥哥在一起了,自此之后再没分开过,在她心里哥哥跟姐姐、父亲同是最亲的人,现在姐姐告诉她哥哥是外人,让姜留难以接受。
“江凌已经十二岁了,父亲不在西院时他从不进院,我和二姐、五妹在任府东院书房读书时,他也不进院,都是为了避嫌。为何跟旁人他知道避嫌,到你这儿他就不知道了?”姜慕燕沉着脸训教妹妹,“你莫跟我说他跟你亲近,拿你当亲妹妹,再怎么亲近你们也不是亲兄妹。若不谨守礼教,早晚会传出有损你们名声的闲话。人家不会只说你没教养没规矩,还会说姜家、姜家女。姜家的女儿不只你一个,若坏了名声,以后咱们怎么嫁人?”
若是真连累姐姐和五姐的名声受损,那真是大罪过。姜留立刻坐得笔直,“姐姐,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姜慕燕拿出长姊的架势训道,“不是注意,是以后不准有一丝越矩之处!娘亲不在了,父亲不在意这些,母亲碍着继母的身份不好严厉管教你,以后我来管。我会告诉赵嬷嬷、书秋、芹青、芹白,你行为有错时让她们提醒你。若是你再犯,我便让祖母把两院之间的角门堵上。可记下了?”
“记下了。”姜留第一次领教姐姐这么厉害,欣慰又有些无奈,“姐,那我有大事要和哥哥商量,不能让其他人听到怎么办?”
“那就把人撵到屋外,开着门说。或者把我叫过去,咱们三个一起说。”
“那……如果裘叔也在,可以关门吗?”姜留又问。
“可以。”姜慕燕点头。
还好还好。姜留露出笑容,“姐,我都记下了。”
教妹妹规矩非一日之功,姜慕燕见好就收,拉着妹妹躺下,盖好被子拍着她的背哄着,“姐姐知道留儿聪明,说了记住就不会再犯。睡吧,明天姐带你去冯记,给你买糖块吃。”
虽然很不争气,但是想到冯记好吃的糖果,姜留还是忍不住口水泛滥,靠在姐姐单薄的肩膀上露出笑容。虽说有些小题大做,但姜留明白姐姐这么做是为了维护她,看到姐姐果断地处事手法,姜留对姐姐出嫁到夫家生活的担忧少了些许。
第二日清晨,江凌过来给父母请安后,站在妹妹身边小声问,“手还疼不疼?”
姜留小声回道,“早就不疼了,哥昨晚吃的什么?”
江凌抿了抿唇没吭声。
“哥哥没吃?”
“不饿。”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怎么可能不饿呢?姜留没再提昨晚,只说现在,“那今天早上多吃点,把昨天晚上那顿补回来。”
“你们俩在嘀咕什么?”姜二爷出门问道。
“没说什么,爹爹你知道吗,信州举子刘君堂这两日就要入京了。”姜留跟在爹爹身边与他闲聊。刘君堂及冠之年便夺得江南东路解元,还长得一表人才,听说康安城中各地下赌坊已经开了赌局,押他能入一甲的大有人在。
姜二爷打了个哈欠,“江南东路的书信一到,明日举子进京,在丰邑坊风华阁落脚。”
风华阁在静虚观旁边,店钱可不便宜。姜慕燕问道,“父亲,江南东路的举子都住进风华阁么?”
“书信上是这样说的。”丰邑坊归西城兵马司管辖,这些人远路进京入住西城。护送举子的官差想在西城奏事院落脚,顺便提了一下举子的安置,姜二爷虽不管这些小事,但周其武还跟他报了一遍。
雅正笑道,“江南两路富庶,进京赶考的举子便是自己家中贫寒,也会有乡邻赠送路资盘缠。风华阁环境清幽雅致,住在里边读书无人打扰,便是多花些店钱也是值得的。”
风华阁挨着清虚观呢……姜留桃花瞳转了转,凑在姐姐耳边低声问,“姐,咱们能约上和至一起去清虚观么?”
去清虚观烧香加看热闹,比去街边等着看热闹要好,姜慕燕点头,姜留开心地笑了。
今日姜留要出府去白家练武,用饭之后,江凌便等着她一块出门。姜留回房取她的棍子时,姜慕燕对江凌道,“以后凌弟跟二郎哥他们坐一辆马车,留儿单独坐一辆马车。”
江凌的脸一下就冷了,姜慕燕却分毫不让瞪回去。两人用目光厮杀片刻,江凌才道,“我骑马。”
骑马可以。姜慕燕叮嘱道,“今日风寒,穿上披上。”
江凌应了一声,转身去牵青龙。
姜留提着棍子威风凛凛地出来,左右转了转小脑袋问道,“哥哥呢?”
姜慕燕给妹妹紧了紧领口,平静道,“他去牵马了,以后你自己坐车去白府。”
姜留……
姜留出府后,江凌骑马跟在车边,扫了一眼赶车的鸦隐和跟着妹妹的赵奶娘、书秋等人,才问道,“三姐跟你说了什么?”
姜留趴在车窗边,小声跟哥哥说,“姐姐说咱们都长大了,要遵守礼教、避嫌。我觉得姐姐说得有道理,哥你觉得呢?”
他觉得?他觉得心被挖走了一块,他觉得姜慕燕要把妹妹从他身边夺走!江凌的手握紧缰绳,垂下眸子问道,“妹妹以后不跟我一起读书了?”
第679章 也就是一棍子的事儿
姜家与冯家之间并无关联,但姜留与冯家之间有些瓜葛。
两年前,西平三州大旱,万顷良田颗粒无收,百姓食不果腹。秦天野却觉得才旱了半年死不了人,没必要小题大做,将事情压了下去,但此事还是景和帝知晓了。
景和帝过问此事后,户部才拨银子赈灾。秦天野将罪责推到曾去西平巡视的户部员外郎冯逎贞身上,言道是他欺上瞒下,才延误了开仓放粮时机,险些酿成大祸。
冯遒贞不过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哪敢跟秦天野争辩,只得屈辱认罪。被革职问罪后,冯遒贞郁垒难消一病不起,不到年底便命丧黄泉。
冯遒贞死后,冯遒贞夫人也病倒了,养家的重担落在一双儿女身上。冯遒贞十六岁的儿子冯子进弃文从商,十三岁的女儿冯娟在病床前衣不解带地照顾母亲。
姜留与冯娟的一面之缘,便是因她带着母亲去逢春药铺请郎中诊脉。但姜留今日出手相救,却是看在冯子进的面子上。
今年十月,姜留跟人抢铺子时,结识了竞争对手冯子进——两人都买进了香料铺子。冯子进买进铺子后决定乘祝家的海船出海,买进上等香料。
祝家出海经验丰富,别家的商船出海顺利返航的可能性若是六成,那祝家就是八成,所以想挤上祝家海船出海的货商数不胜数。
但这次要出海的祝家海船,自己要进货,只肯出十个货位给搭船的客商,刚经商两年的冯子要与数百个人争抢货位,难度可想而知。
为了能上船,冯子进找上了姜留。因为祝家乃是相翼侯府三公子白晅的外祖家,姜二爷与白晅是肝胆相照的好友,姜留又是姜二爷的爱女。冯子进认为只要姜留想,她就能为自己要下一个货位。在商言商,冯子进请姜留帮忙,给的报酬是帮姜留带回个货位的上等香料,姜留到时只需付进货钱即可。
事有凑巧,姜留与父亲乘祝家船南下赶考时,结识了祝家的大管事祝成,冯子进来找姜留之前,祝成刚刚问过姜留要不要派人跟他出海走一遭。
出海带去本地的丝绸瓷器,买进国内没有的货物,报酬极为丰厚,但风险也极高。姜留手下没有这方面的人才,也冒不起这个风险,正在她犹豫之时,冯子进便冒了出来,两人一拍即合。
上月底,冯子进带着姜家和他自己买进的货物,如愿以偿登上了祝家出海的大船。如果不遇天灾人祸,明年三月他会带着货物归京。如果发生意外或病倒,他将葬身鱼腹,尸骨无存。
海商,是用命、运气和眼光赚钱的。
冯子进走了还没一个月,赖六就带人来搅和冯家的生意,定是受了谁人的指使。姜留既然在冯子进身上下了注,遇着此情况,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她在冯记内四平八稳地一坐,沉着小脸问站在面前的赖六,“这是怎么回事?”
赖六立刻道,“冯子进出海进货的银子不够,以冯记成衣铺折价一千五百两,从某这里借了银子。小人来收铺子,冯家不肯给铺子也不肯给银子。六姑娘您评评,冯家这事儿事办得是不是不地道?”
冯娟立刻道,“留儿妹妹,我哥是卖了我娘的嫁妆凑的货钱,没有跟赖六借银子。我哥走之前还让效叔照顾好铺子,怎么可能把铺子折价卖给他!”
赖六报肩颠脚,赖声赖气地道,“你哥白纸黑字写的卖铺换银契书就在某手里呢,怎么到冯姑娘手里就成没影的事儿了?冯姑娘接下来是不是要说某仗势欺负你们孤儿寡母?”
“你……你……”冯娟气得发抖。
姜留听明白了,直视赖六的眸子问道,“说实话,怎么回事儿。”
赖六理直气壮道,“六姑娘,某说得都是实话。若有一句假话,叫某天打雷劈不得……”
“啪!”
气不顺的姜留将茶杯狠狠摔在赖六脚边,赖六吓得一蹦多高,冯娟和老掌柜、伙计们也都被吓得一哆嗦。
姜留阴沉着小脸,冷冷地道,“本姑娘看在跟你还算有点交情的份上,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了再说。若是再敢胡说八道,本姑娘可能动不了你背后的人,但是给他换条好狗,也就是一棍子的事儿。”
以前若有人问赖六:姜二十岁的闺女吓人不?赖六一定嗤之以鼻。但现在他是真怕,这小丫头比她爹狠多了。他可不就是贵人眼里的一条狗么,就算姜留拿棍子把他拍成肉泥,对贵人来说也只是换条狗的小事儿。
但他,不能不要自己的狗命。
赖六谨慎答道,“回六姑娘,是有人给了小人这张契书和五十两银子,让小人来收铺子。至于这个人是谁,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您就是打死小人,小人也不能说。”
这还像句人话,姜留回道,“你既是收钱办事,我也不难为你。有件事本姑娘讲在明处:冯子进是出海帮本姑娘买货,如果他回来发现冯家没了,本姑娘也不好交代。你手里这张契书呢,你是要带回去,还是交给本姑娘?”
赖六小心翼翼地问,“小人把契书给您的话,您……”
姜留用小脚踢开脚边的碎瓷片,考量道,“前日,东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左大人去我家吃茶,说起要整顿东市秩序。昨日本姑娘遇见了大状师陆雪明,他说这几日正闲得发慌。这案子,他一定感兴趣,赖六哥觉得是不是?”
别、别、别啊!这么点小事哪用得着劳烦左指挥使和陆大状师啊!赖六头晃得像拨浪鼓,“不敢劳烦姑娘,小人把契书送回去,这份银子小人不赚了。”
姜留颇为遗憾地问,“真不用?”
“真不用!”赖六拱手,“小人这就把契书送回去,姑娘您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姜留笑眯眯道,“交情归交情,事情归事情。咱遇着事儿就说事儿,事儿咱们怎么处理都不影响交情,和气才能生财,赖六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听着这意思,姜六姑娘不会翻后账找他不痛快,赖六立刻喜笑颜开,“姑娘说得太对了,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小人只是为了混口饭吃,真不是针对冯家。冯姑娘,冯掌柜,方才是我不会说话,请二位海涵。”
第680章 背后之人
赖六走后,冯娟立刻给姜留行礼致谢,“多谢姜姑娘出手相助,若是今日没有你,我们这铺子定是保不住了。”
“冯姐姐客气了。”姜留说着话就要站起来,赵奶娘和冯娟同时出手按住了她,“地上有碎瓷片,小心扎伤脚。”
冯娟立刻命丫鬟将地面打扫干净,重新上茶,招待姜留。
姜留笑道,“方才是我无礼,没吓着姐姐吧?”
“妹妹方才真是太霸气了!若我有你一半的气魄,赖六也不敢乱来。”赖六已经走了,姜留仍与她以姐妹相称,冯娟便也跟着该了称呼,“不对,便是我有妹妹的气魄,赖六也不怕会我。”
姜留能镇住赖六,靠得是她父亲爹的名号和她自己的威名。冯家已经失势,冯娟再有气魄,也镇不住赖六。
父亲去世、母亲卧病在床、哥哥出海生死未卜,十四岁的冯娟却能坦然自嘲,毫无愁苦哀怨之色,落魄官宦人家之女能做到这一步,已是相当不容易了。继冯子进之后,姜留对冯娟也开始刮目相看,便问道,“冯姐姐可知是谁指使赖六来找事的?”
冯娟回道,“我家虽说败了,但却没罪过什么大人物,赖三找上门来后我认真想过,倒想起一件事:我哥上祝家的大船之前,安德坊李家曾派人找到我哥,打算出一百两银子买下我哥在船上的位子,我哥没应。”
一百两?他们也真说得出口。祝家大船上一个货位,少说得值上千两银子。安德坊李家是开镖局的,怎会对出海有兴趣?姜留将疑惑压在心底,继续问道,“若真是李家,赖六回去传信后,他们买不买我爹的面子还真不好说,如果他们再来闹,姐姐打算怎么办?”
冯娟问道,“妹妹,若我请陆雪明出马,得用多少银子?”
这个姜留也不清楚,她转头看冯娟身后的老掌管。程效行礼回道,“这个官司,陆雪明许会收五百两上下。”
冯娟觉得还能接受,“这铺子怎么也值上千两,那我就跟他们打官司,用这家铺子拖着他们。输赢都没关系,只要能撑到我哥回来就好。”
这么做确实可行,姜留道,“康安是皇城,李家不敢到东城兵马司跟姐姐打官司,不过姐姐还是要小心提防他们的阴损手段。”
冯娟点头,鸦隐便走了进来,“姑娘,赖三来了。”
姜留吩咐道,“请他进来。”
赖三原是西市的地痞头子,姜二爷出任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后将他“招安”,封他做了西城巡街副使。脱离泥潭成了官身的赖三办差尽心尽力,姜二爷曾说过西市太平无乱事的功劳,三成得算在赖三身上。
除了西市,姜二爷还托赖三照看姜家、姜留和雅正在东、南二市的生意。只要有混混到这些店铺找事,不必姜二爷费心,赖三就会将事情办得明明白白的。
姜二爷出手大方,赖三办多大事,他就给赖三多少报酬。年过不惑的赖三靠着这份丰厚的报酬,过上了踏实又体面的日子。
姜留在东市跟赖六刚对上,立刻有探子给赖三送信,赖三便带着人赶了来。不过他还是迟了一步,姜留已经把赖六打发走了。
赖三进屋拱手问道,“六姑娘,可要赖某再去吓唬吓唬赖六?”
赖六和赖三并非兄弟,他们都是无父无母的乞儿,靠着在康安街头讨饭、偷抢吃食长大。能当上地痞头子称霸一市,靠得是做事做人够狠、够黑。打了几十年交道,两人对彼此极为熟悉,知道对方的软肋在哪里。
姜留将事情讲了一遍,然后道,“这次就这样,赖三叔日后也派人盯着这家成衣铺和冯家的香料铺子,若有人闹事,照规矩处理。”
赖三应下退出去后,还不待冯娟说感激的话,姜留便笑道,“等冯大哥回来后,姐姐记得帮我向他讨雇人照看铺子的工钱。”
“好,我一定记着!”冯娟面上带笑,眼里却带着泪花。
姜留走后,程效便道,“康安城百姓都知道姜二爷不会欺软怕硬,看着顺眼的还会出手相帮,却不知姜二爷家的姑娘如此仗义!姑娘,咱们真是遇着贵人了。”
肯雪中送炭的姜留当然是冯家的贵人。哥哥走之前叮嘱过她,若是遇到实在解决不了的难事可以去找姜留帮忙,还是哥哥会看人。冯娟擦掉了眼泪道,“有姜家帮忙,李家应不会明目张胆地派人来捣乱,接下来还要辛苦您老照应店铺的生意了。”
傍晚散学归府的江凌听说了此事,分析道,“冯子进主动提出帮姜家带货,就是打着让咱们在他家有难时帮一把的主意。所以就算今日妹妹没遇到这档子事,冯家人早晚也会求到妹妹面前。”
姜留点头,“冯子进走之前应是做了安排,但他还是嫩了些,没想到会有人明抢他家的店铺。”
江凌翘起嘴角,论打理生意,十岁的妹妹确实比十八岁的冯子进更有资历,她有资格说冯子进“嫩”。
自己的妹妹怎么就这么厉害呢。江凌有些手痒,很想掐一掐妹妹的小脸,捏一捏她的小手。
不过……
扫了一眼大开的房门和站在门外的赵奶娘、鸦隐,江凌握紧拳头,想揍人!他压下烦躁继续问道,“妹妹在想什么?”
姜留抬起桃花瞳望着哥哥,低声道,“假造冯子进卖铺子契书的人,应是笃定冯子进不会再回京了,哥你觉得,他们的信心是打哪来的?”
突然,一阵寒风钻进屋中,将盆中的燃尽的炭灰吹起,扑向妹妹,江凌立刻起身抬袖挡住炭灰。
听到屋里有动静,赵奶娘立刻转身往屋里看,正对上少爷冰冷的眸子,吓得她一哆嗦。
江凌冷冰冰吩咐道,“嬷嬷立刻去前院,把裘叔请来。”
“是。”赵奶娘不敢不从,去前院请裘叔。
裘叔赶来进入房中后,江凌便道,“我与裘叔、妹妹要商议要事,你们守紧门户。”
鸦隐立刻把门合上,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房内,江凌把裘叔撵到一旁吃茶,他则与妹妹守着炭火盆,继续方才的话题,“万岁夺了冯现安的兵权,将右羽林卫交给了白旸,秦天野自然咽不下这口气。祝家在康安城的靠山是相翼侯府,李家想对祝家的海船出手,也在意料之中。”
第681章 可以嫁人了
姜留皱起小眉头思量道,“李家想派人上祝家海船的事,咱们要不要给祝家送个信儿?”
“祝家应有提防,不过说一声也无不可。”江凌把新买的一包糖拿出来,取出一块递给妹妹,“你尝尝这个。”
“好。”姜留捡了一个糖块放在嘴里,眼睛便是一亮,“哥!”
“喜欢吗?”江凌盯着妹妹问。
“嗯!”姜留用力点头,小脸露出幸福的表情,“好吃,喜欢。哥哥在哪儿买的?”
妹妹喜欢吃,江凌笑得非常开心,“这是我找人做的,妹妹喜欢吃酸酸甜甜的东西,所以我让制糖的工匠在糖里加了桔子汁。添加桔子汁的分量添添减减,才做出这个味道的糖。”
姜留十分感动,不过还没等她说谢谢,便听哥哥继续讲道,“这样的糖妹妹每天可以吃一颗,如果妹妹每天跟我一起读书,就可以吃两颗。妹妹想吃一颗还是两颗?”
啪嗒!坐在旁边书桌上看书的裘叔手里的书掉了,他若无其事地捡起来继续读,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姜留停了停,小心翼翼地问,“哥从哪找的制糖工匠?”
江凌回道,“我买了几个制糖的匠人,在连家坡开了处制糖的作坊。”
连家坡是前一段日子姜留和裘叔给哥哥买进的小田庄,在康安城东南二十里左右,庄中多为坡田,栽种了不少果树。姜留没想到这才一个多月的工夫,哥哥竟让人在连家坡开了一家制糖作坊,还给她制出了这么好吃的糖。感动之余,顶着哥哥期盼的目光,姜留压力山大,她可以不选一块也不选两块,而选三块吗?
江凌见妹妹不吭声,转开眼睛伤心道,“妹妹不必为难,你不来跟我一起读书,也可以每天吃两块糖。我一个人读书也很好,真的。”
裘叔默默翻了一页书,暗道少爷这招以退为进用得实在是妙。
姜留觉得嘴里的糖都不甜了,她与哥哥商量道,“其实……咱们可以跟姐姐一块读书,姐姐读书很厉害,哥哥读书有疑惑了还可以跟姐姐商量。”
他不要跟三姐一起读书,他只想跟妹妹在一起。可抬头看到妹妹为难的样子,江凌的心立时就软了,不过,“三姐未必肯过来一起读书。”
“我去跟姐姐商量,姐姐会同意的。”若姐姐实在不同意,姜留就让四郎过来陪哥哥一起读书。
姜留走后,裘叔对盯着火盆出神的少爷,有心劝他几句,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有些事有些话,说不得,因为他们明年就要回肃州了。裘叔咳嗽一声,道,“少爷在想什么?”
盯着炭火盆的江凌淡淡地问,“十四岁,可以嫁人了。”
裘叔……
……
……
!!!
十一个月的小悦儿,对大人吃的东西开始感兴趣,家人用饭时他也要凑过来一起吃。于是姜留便仿照现代的儿童餐桌椅的款式,让木匠给弟弟制作了一张专属于他的座椅。一家人开始用晚膳时,小悦儿也有模有样地坐在桌边,手里抓着一把木勺,面前固定在桌上的碗里放着半盏糖水。大人吃饭,他便用勺子舀糖水喝。
小家伙的手还不稳,舀出来的糖水大半洒在了桌上,雅正不让奶娘上前伺候,只让儿子自己尝试。姜留觉得弟弟不哭不闹地坐在椅子上吃饭的小样子实在太乖太可爱了,恨不得把弟弟抱过来亲几口。雅正和姜慕燕关注着小悦儿的情况,露出如出一辙的欣慰笑容。姜二爷看儿子几眼便吃一口饭,看样子他也觉得儿子非常下饭。
江凌吃完饭放下碗筷,等父亲也吃饱了,开始抱起小悦儿逗弄时,才道,“父亲,明日江南东路的举子们何时进康安城?”
姜二爷给小儿子擦着嘴边黏糊糊的糖水,“应是明日巳时。”
“父亲明日衙事可忙?”江凌又问。
姜二爷摇头,“不算忙,怎么,想让为父带你去丰邑坊看热闹?”
“嗯。”江凌点头,“儿对**堂有些好奇。”
这下不只姜二爷,一家人都抬头看着江凌,因为这是话由他说出来,实在让人太意外了。
姜二爷趣味十足地问道,“你好奇他什么?”
江凌如实道,“好奇他的长相,更好奇他的人品、学问,想看看他是否有状元才。”
“为了这个,你明天就不去读书了?”姜二爷追问。
“一日不去也无妨。”江凌见小悦儿咿咿呀呀地伸手,便取了温湿的布巾给他擦净小手,才把母亲用布缝的小老虎放在他手里。
雅正笑道,“我也对此人有几分好奇。”
想看看他与二爷孰美。
姜二爷拍板,“明日晌午咱们去风华阁用膳,顺便见见这个**堂。”
“好!”姜留立刻拍手,小悦儿见姐姐拍手,也跟她学着呱唧小爪子。姜留再派,他再呱唧,姜二爷夫妇被俩孩子逗笑了,姜慕燕的目光则落在江凌身上,觉得他今日举止有些反常。
江凌却装作没有察觉,只跟家人一起逗弟弟。
第二日一早,得知姜凌不去学堂读书的姜三郎立刻道,“我也不去了!”
姜四郎摇了摇筷子,持观望态度。
姜松扫了儿子一眼,问江凌,“凌儿这个月贴经和墨义答得如何?”
江凌回道,“侄儿全答对了。”
大伯问这话他们就没戏了,姜四郎低头继续吃饭。果然,姜松又继续问道,“三郎呢?”
“儿……”姜三郎吭哧了一会儿,眼珠子一转,回道,“儿错得比上个月少了!”
姜松点头,“待你一题不错时,为父也带你出去吃好的,二郎也是。”
“是。”姜二郎恭顺应下。
姜槐也对长子道,“四郎也是,你全做对了,爹待你出去玩。”
姜四郎眼睛一亮,“爹,儿可不可以换成错三道题以内,就可以不去书院,在家里玩?”
“你觉得呢?”姜槐笑眯眯地问儿子。
不行……姜四郎低下脑袋,继续扒拉饭。
江凌道,“二哥这个月的贴经一题未错,四弟只错了两道,在书院中的是出类拔萃了。”
姜三郎立刻知道要大事不妙了,扒拉几口饭站起身道,“儿吃饱了,儿去准备今日用的书籍。”
这孩子!姜松无奈摇头,温和对二儿子道,“今日翰林院中脱不开身,待过两日,为父待你去骑马。”
“是。”姜二郎声音里多了几分雀跃。
姜四郎见爹爹也目光慈祥地看向自己,立刻道,“爹爹,儿知道您忙,不用您陪着,您不如奖励儿今日跟着二伯一起去风华阁吃好的吧?”
这熊孩子!姜槐瞪眼,姜二爷笑道,“四郎近来读书辛苦了,让他跟着去吧,二郎也去。”
“多谢二叔!”二郎和四郎欢欢喜喜地应了。
既然他们俩都带着,也就不差一个三郎了。姜二爷道,“大哥,让三郎也去吧?”
读书的正日子,二弟居然要带着孩子们逃学去玩!不过当着孩子们的面,姜松也不好责备二弟,只得道,“你们早些去,用完午膳后再送他们去书院读书。”
大伯居然答应了,姜四郎乐开了花,正想跑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三哥时,却听凌哥问道,“四弟,你可见青龙的马镫子了?我今早寻遍了马厩也没瞧见。”
昨晚和江凌一起刷的马的姜四郎立刻道,“就在马槽旁边的木楔子上挂着,我去找。”
说罢,姜四郎跑了出去,一家人继续用膳。待用完膳后,姜二郎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三弟,才发现他因考得不好怕挨揍,已经提前出门,独自赶去书院了。
第682章 君子世有双
“都说江南多才子,也不知道要来的江南才子们都长得什么样。”姜慕锦美滋滋地吃着桔子味儿的饴糖,兴致勃勃道。
姐姐这么一说,京畿路的“小才子”姜四郎不干了,辩驳道,“江南读书人爱显摆,好跟人比文斗诗,文章写得多,所以才名声大。江北读书人内敛,才不外露,文章写得少而精,可论起才子一点也不比江南少!”
姜慕锦瞪了一眼弟弟,“江南水土养人,才子多眉清目秀……”
姜四郎立刻杠回去,“江南再好山好水,才子再眉清目秀,大周第一美男子也在江北咱们家里!”
姜慕锦被弟弟怼得哑口无言,姜四郎获胜,转头看着和至得意地笑。和至乐呵呵地吃糖不说话,因为他也是江南来的,虽然谪仙很好,但他也不能自贬家乡父老不是?
江凌却道,“父亲姿容天下独绝,无人能出其右。若以父亲为标准看待旁人,未免有失公允。”
“就是!”姜慕锦得江凌撑腰,气势一下就涨了起来,“二伯是谪仙,不能拿江南才子们跟万岁亲口封的谪仙比!”
姜四郎冲着姐姐吐了吐舌头,转头与江凌商量道,“凌哥,我能去清虚观玩吗?”
江凌点头,“去吧。”
姐姐已经订了亲,姜二郎对江南才子也没兴趣,“我跟你一块去。”
见二郎哥和四弟要走了,姜留问和至,“你不去玩?”
和至摇头,“我师父说让我仔细观一观江南才子们的面相。”
姜留一下就来了精神,“你能看出他们哪个有状元才吗?”
和至摇头,“小道还没这个本事,只能看出他们是否有病。”
姜留对谁有病一点兴趣也没有,叹了口气无聊地趴在桌上用手指头画圈圈,“爹爹什么时候来……”
姜留的话刚说完,书秋便跑了进来,“姑娘,来了,来了!”
姜留跳起来跑到雅间外,扶着栏杆往下张望。姜慕燕和江凌也跟着走了出来,站在姜留左右两边,姜慕燕低声道,“妹妹你是大姑娘了,不可如此莽撞,走路要稳要端庄。”
“好。”姜留嘴里应着,亮晶晶的桃花瞳在楼下大堂中找寻。
**堂入京的消息已吵得沸沸扬扬,虽还没到饭点,但风华阁内已座无虚席。外边跑进来送信的小厮一个接一个,众人的目光都望向风华阁门口。
见**堂还没进大堂,姜留稳重走回雅间,推开窗户踮脚向路上张望,随后兴高采烈道,“在那边!”
迟了一步的江凌被姜慕锦挤到了一边,不过他个子高,可以站在姜留身后向外看。
丰邑坊宽敞的十字正街上,一群人追着一长串马车涌了过来。姜慕锦咯咯笑,“三姐、六妹你们看,若这马车挂上红绸,真跟送亲的队伍一模一样了,不知新娘子**堂在哪辆马车上。”
可不是么,姜留也跟着笑了起来。江凌看了三姐一眼,认真道,“便是成亲的队伍,**堂也该是新郎官,而非新娘子。”
姜留仰头向后望,“哥很欣赏**堂?”
明媚的阳光照在妹妹仰起的小脸上,照得她脸上细细小小的绒毛和发亮的眸子泛着温暖,江凌的心都跟着热了起来,他扶住妹妹的后背,回道,“**堂是江南东路的解元,与大哥同岁,才学却在廖大哥之上,不论他模样如何,我对他都很钦佩。”
是啊!**堂不光长得好,还年纪轻轻就中举了,还是江南东路秋闱第一名,她们的准二姐夫廖传睿才是京畿路的第二名呢。姜留望着哥哥,信心十足地道,“哥,你一定会比**堂更早中举!”
“表哥——”
姜留低头向下看,发现马车已经到了风华阁门口,一个头戴粉色绢花的小姑娘在车边欢呼着。车帘挑开,一身披红色披风的男子从车内钻了出来,那小姑娘欢喜地跳着,“表哥,表哥!”
男子爽朗的声音传上来:“两年不见,梅表妹长这么高了。”
“表哥!”万众瞩目之下再见到表哥,赵如梅激动得只会喊表哥了。
看街上百姓盯着男子有些发愣,姜留也急切起来。此人必是**堂吧,你倒是抬个头让本姑娘瞧瞧啊!
“**堂刘公子——”跟姜留一样着急的人不少,旁边雅间里一个小姑娘就忍不住喊了起来。
**堂听到声音抬头向上望,姜留正开心终于能瞧见人了时,姜慕燕却低声道,“退!”
退啥?
姜留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姐姐向后推了一把,砸进了哥哥怀里。江凌一手抱住妹妹,一手拉住了向后倒的姜慕锦,向后退一步躲开楼下众人的目光。
姜慕燕低声解释道,“若咱们不避开,楼下的人会以为是咱们喊的。”
姜慕锦回神,立刻问道,“三姐说得对,和至你看到了没?”
趴在窗边的和至转过小脑袋,认真道,“看到了,这位刘居士面色红润,没病。”
姜慕锦跺脚,拉住姜留的小胖手道,“六妹妹咱们快去外边!”
“好!”姜留也被勾起了好奇心,要跟五姐姐到雅间外去看。谁知她却被哥哥拉着动不了,姜留拧了拧小身子,不满道,“哥!”
江凌哄着妹妹,“一会儿父亲来了后,**堂定会过来拜见。现在妹妹出去看,到时就会被他认出来了。”
姜慕燕立刻点头,“不要出去了,咱们在这儿等着父亲来。”
姜慕锦见出不去了,只得问和至,“**堂长得怎么样?”
“刘居士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长眉亮目,非短寿之相。”和至评价道。
姜留直接问,“他长得有我爹帅吗?”
和至立刻摇头,“没有。”
意料之中又有些失望的姜留刚耷拉下小脑袋,姜慕锦的小丫鬟喜鹊便冲了进来,兴奋道,“刘公子真得好生俊俏!”
“留儿妹妹,你爹来了!”站在窗边的和至欢呼道。
爹爹来得真是时候,姜留用力推开哥哥,跟着五姐姐向门外跑去。凭栏向下望时,瞧见爹爹与江南东路众举子站在风华阁大堂中说话。
不知说到什么,姜二爷和**堂等人都转头看向姜留这边。姜留看清了**堂的模样后,脑中立刻冒出一句诗: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有双。
第683章 姐姐的眼光
传言往往是不可信的。
姜留当初见到康安城第二美男子刘承时有多失望,现在见到**堂就有多惊喜。
**堂与爹爹一样,拥有着优越的眉骨和鼻骨、流畅的下颚线,用和至的话说便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但两人也美得大不相同。不同于爹爹灼灼生辉的桃花瞳,十八岁的**堂生了一双潋滟狭长的凤眸,闪耀着少年成名的意气风发,但也因年纪小又比爹爹矮了些,**堂身姿略显单薄,与姿态潇洒、丰神俊朗的爹爹相比,气场便有些不足。但这样一个容貌出众的少年郎,也足以吸引大家的眼球了。
正给江南才子们指路的姜二爷,眸子向上一抬,便瞧见了自己的胖丫头正站在二楼,两眼放光地望着自己,便笑着继续道,“后院环境清幽适合读书,你们安心在此住下,若有为难之事,可到西城衙门来寻本使。”
“多谢大人。”江南举子整齐提手行书生礼。送举子入京的江南东路学政周由拱手笑道,“时近晌午,下官带来两壶江宁美酒,不知大人您是否得闲?”
“晌午不成,周兄请抬眼。”姜二爷笑指二楼的宝贝闺女,“栏杆边那个饿得快要哭出来的小丫头,便是小女。因早上答应了要带孩子们在此用膳,所以姜某只能忍到晚上再品周兄带来的美酒了。”
姜留……
你才饿得快要哭出来了!不过爹爹点了她,姜留自不能再抓着栏杆站着看热闹了,她规规矩矩地将双手手指交扣放在左腰侧,行了一礼。
周由抬眸瞧见姜留,眼前又是一亮,暗道一声姜谪仙家的女儿也生得好生俊俏。周由还礼,请姜二爷上楼,他则带着江南东路的举子们进入风华楼后院。
出了前厅,**堂身边的赵祥鹤便低声感叹道,“难怪万岁会封姜大人为送瑞谪仙,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堂提醒好友,“万岁封姜大人为谪仙,是因为姜大人献瑞之功。”
赵祥鹤斜了好友一眼,献瑞有功,也得长得够好,才能被封谪仙吧,“君堂方才可瞧见姜大人之女了?”
**堂点头,便听好友感慨道,“若是让你妹妹瞧见姜姑娘的长相,肯定得哭了。”可惜姜家姑娘年纪小,否则与自己的好友还真是绝配呢。
大堂之中,姜二爷与西城百姓们闲聊几句才上楼,来到小闺女面前。父女俩对视,姜留率先发言,“爹爹,好可惜啊!”
姜二爷点头,“说什么都迟了。”
二姐姐已经跟廖传睿订亲,可不是说什么都迟了么。姜留与父亲同时叹了口气,进入房中。姜二爷先跟小和至打了招呼,才问长女,“你母亲和弟弟怎没来?”
姜慕燕回道,“今日天寒,祖母怕六弟受凉,不让他出门,母亲留在府中,带着他陪祖母在暖房除草。二哥和四弟去了清虚观,一会儿就回来。”
小悦儿出生后就成了母亲的眼珠子,恨不得天天搂在怀里稀罕着,真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姜二爷每次回府逗儿子玩,逗得狠了都会挨母亲两巴掌,有了六郎后,母亲身体好了,手劲都大了,姜二爷对此感到十分欢喜。
挨打,他也是高兴的。姜二爷抬手向给儿子要了块糖扔进嘴里,惋惜道,“早知如此,应叫上你们祖母一块出来。”
江凌道,“待到腊八时,父亲可陪着祖母到寺中游览、吃粥。”
腊八节康安各寺庙会熬制八宝粥答谢布施的香客。姜二爷点头,“也好,到时咱们去大云经寺转转。”
姜慕锦凑到姜二爷身边,笑嘻嘻地问,“二伯觉得**堂如何?”
姜二爷点头,“非常不错。”
“锦儿也觉得他看着很好,三姐、留儿妹妹,你们觉得呢?”姜慕锦问道。
姜留立刻道,“我也觉得很好,他的容貌、气质可以挤掉刘承,成为康安城第二美男子!”
江凌的目光立刻由三姐身上转到妹妹身上,心中有些紧张,妹妹莫不是看上**堂了吧?!这可不成,刘家远在千里外,妹妹决不能嫁给**堂!
姜慕燕本不想说什么,不过看屋内众人都看着她,便敷衍道,“刘公子姿容不凡。”
听三姐的口气,似乎没相中**堂!江凌略一思量,试探道,“**堂仪表堂堂,确实姿容不凡,不过他曾口出狂言说要‘先登天子堂、再娶美娇娘’,由此可见其性情有些狂傲,不过方才一看,我却瞧着这话不像他说的。”
姜二爷言道,“是他说的又何妨,能说出此话说明他是性情中人。以他之才,明年春必登天子堂。”
姜慕锦追问,“二伯,他能中状元吗?”
“一甲之中,必有他的位子。”姜二爷十分希望**堂留在康安城为官,若他留在康安,万岁应会很开心,乐阳那疯婆子也不会死盯着自己了。
姜留凑到姐姐身边,低声问,“姐姐,你觉得**堂不好?”
姜慕燕漫不经心道,“不过是个不相干的外人罢了,除了酸菜鱼,你还想吃什么?红烧豆腐可好?”
“好。”姜留点头,心里却泛起嘀咕:**堂这样的都不能吸引姐姐的目光,那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入她的眼呢。虽说**堂比姐姐大几岁,但姜留却觉得他很适合给自己当姐夫呢。
因后晌还要送江凌和姜二郎、姜四郎去书院,用完午膳后,姜二爷便带着孩子们下了楼。他们到楼下时,来围观**堂的百姓已经散了,江南东路的举子们正在堂中用膳。
见到姜二爷下来,众举子立刻站起身行礼,“姜大人。”
“诸位免礼。”姜二爷目光寻了一圈,发现江南东路的官差已经走了,堂中只有一群书生,便道,“你们远路而来,本使当尽一尽地主之仪,乔叔,这一餐都记在本使账上。”
“是。”风华楼的乔掌柜立刻应了。
“多谢大人。”阁中举子们齐声道谢,声音里无不含着欢喜。送姜大人一家出门时,**堂的潋滟凤眸忍不住又望了一眼姜慕燕身影。
她,也是姜谪仙的女儿么?
她的眼睛,好生漂亮。
第684章 非良配
目送姜家姐妹上车后,**堂见跟在姜二爷身边的瘦高少年郎走到自己面前,抱拳道,“刘大哥,小弟任凌生。”
跟在姜谪仙身边,姓任,十二三岁的年纪……这位定是左武卫老将军任安寒之孙、姜谪仙之义子。**堂立刻抱拳还礼,“任贤弟,幸会。”
江凌面带崇拜地问道,“凌生对刘大哥的才学十分钦佩,改日可否登门求教。”
康安城卧虎藏龙,远的不说,姜谪仙的兄长便是饱学之士,任凌生舍近求远却向他讨教?**堂觉得任凌生找自己的理由绝非讨教学问,不过不管他为何找上自己,**堂都乐意之至,“能与任贤弟探讨学问,君堂荣幸之至。”
发现江凌竟与**堂有说有笑,马车上的姜慕燕蹙起细长的柳叶眉,江凌此举,意欲何为?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姜留揉了揉眼睛,她怎么觉得,哥哥跟**堂站在一起毫不逊色,而且哥哥略深的皮肤,看着比**堂的白皮还要健康漂亮呢,她以前怎没觉得哥哥长得这么帅?
把孩子们自丰邑坊送回会嘉坊柿丰巷后,姜二爷未进府便回西城衙门做事,江凌和姜二郎、姜四郎进府取书袋赶往状元街。姜家三姐妹先去给祖母见礼后,各自回院歇息。
姜慕燕和姜留回到西院时,小悦儿睡着了,雅正带着两个女儿到书房吃茶,轻声问,“可瞧见**堂了?”
“瞧见了。”两姐妹齐声回答,随后,姜留绘声绘色地给母亲讲了**堂的样貌,最后感叹道,“他如果能留在康安,一定会成为康安城第二美男子。”
雅正含笑道,“那我改日也一定要见见这位信州解元郎。”
返回闺房后,姜慕燕拉着妹妹坐在床上,严肃问道,“你觉得**堂很不错?”
姜留点头,又好奇问道,“方才在风华阁时我便想问姐姐了,你觉得**堂哪里不好?”
姜慕燕认真道,“他今年十八,祖籍远在千里之外的信州,绝非良配。”
姜留……
……
……
“姐,我没想到嫁给他,真的。”姜留恨不得竖起三根手指,发个誓给她姐看看。
姜慕燕拉着妹妹的手叮嘱道,“姜家在康安,咱们的娘亲埋在这里,如果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想见一见父亲、给娘亲送寒衣纸钱,来回都要数月,你想这样吗?”
姜留立刻摇头,“不想。”
姜慕燕满意点头。
见姐姐的小脸儿放晴了,姜留又不死心地问,“姐姐,抛开适合不适合婚配这件事,你觉得**堂这个人哪里让你觉得不舒服?”
姜慕燕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回道,“一个不可能成为咱们姐妹夫婿人选的男子,他好或不好与咱们无关,妹妹躺下歇息一会儿,后晌母亲教咱们抚琴,你要把《良宵引》弹好,今年年底和明年年初必定用得上。”
“好。”姜留应下,又继续念叨**堂,“若单论容貌,**堂确实不错,不过他跟爹爹比,还差了一点感觉。爹爹让人觉得温暖、舒服的感觉,他身上没有。”
爹爹容貌出众气质温和,让人一看便想到春花秋月,随之心旷神怡,忍不住想亲近,**堂身上就没有这种气质。不过,这也很正常,她爹是天下独一份的,她爹的气质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
姜慕燕打了个哈欠,“睡吧。”
姜留……她怎么觉得姐姐少根筋,这该怎么办才好?
姜二爷回到衙门后,正跟手下人大夸特夸**堂时,张文江派人传他去京兆府。待到了京兆府中,张文江未提正事之前,先问道,“你去见过**堂了?”
姜二爷恭敬回道,“是。”
“其人如何?”张文江对**堂如何并不好奇,他好奇的是姜枫觉得**堂如何。
姜二爷提起**堂,眼睛都在放光,“大人您真该见一见,在康安除了下官,您再也找不到像**堂那般养眼舒坦的男子了。”
张文江……你这是在夸**堂,还是在夸你自己?!
姜二爷小心翼翼地与张文江商量,“若是**堂明年能中进士,大人您把他留在京兆府当差如何?若实在没地方放,可以放在下官那里。下官听说**堂家中十分有钱,这样的人当官不为赚银子,最是好用。”
张文江细细端详片刻,发现姜枫说得是真心话,便问道,“你看**堂可是当官的材料?”
“他一看就是个聪明人。”
张文江又问,“那你不怕他入了万岁的眼?”若他入了万岁的眼,可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姜二爷想了想,回道,“大人,他能不能入万岁的眼,不是下官怕不怕就能左右的。既然这样,下官担心这个做什么?”
张文江愣了一下,转念一想也是这个理儿!
“再说了,就算**堂入了万岁的眼,下官不是还有大人您护着么?只要大人您在,就有下官的一口饭吃,下官就没什么好愁的。”
哪有当官就图吃口饭的!看着姜枫笑容灿烂的脸,张文江也忍不住勾起嘴角,说起正事,“万岁欲派人去肃州酒泉县,调查酒泉地方官员苛政害民之事。”
郎超坑杀百姓一案已经审结,但安征供述的,酒泉百姓被苛捐杂税逼得不得不弃故土逃亡之事还未查明。万岁派人去酒泉巡视,也在众人的意料当中。张大人既然把他叫过来,就说明这件事跟他有关,姜二爷问道,“大人,万岁打算派谁去?”
张文江抬眸道,“万岁还未言明,本府叫你来,是想告诉你:无论大理寺卿和御史大夫等人你说什么,你都不要去蹚这趟浑水。”
姜二爷受惊,桃花瞳瞬间睁大,“大人,您的意思是说,萧大人和荆大人想让下官去肃州巡视?下官是西城兵马司指挥使,是京兆府的官,京兆府负责的京畿民事,这差事怎么派,也派不到下官头上吧?!”
瞧你这点胆儿!张文江道,“这差事的确派不到你头上,本府只是提醒你,不要头脑一热就干毛遂自荐的傻事。”
“大人放心,下官就算脑袋让热油浇了,也不会跑去毛遂自荐去肃州。”肃州是什么地方?那是蒋锦宗的地盘!姜二爷脑袋又没病,怎么可能往蒋锦宗的刀下钻。
第685章 砸了雪霞晚
虽然姜枫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但张文江对他依旧不放心。姜枫是他选好的京兆府尹位子的接替者,张文江不想他跑出去送死,让自己失去一员干将,便直接向他陈明厉害,“救民于水火虽为官者份内之事,但官分大小,力有不及者慨然赴火,只会令魑魅魍魉更加猖獗、百姓更加绝望。”
姜二爷躬身行礼,“大人真知灼见。”
张文江压低声音,继续道,“肃北两地名义上归顺我大周,但其属地远离康安城,蛮夷割据,言语风俗与中原迥异,蛮夷首领虽领我大周官职,实则阳奉阴违,各自为政。在那地方,谁的拳头硬谁就是王法!”
姜二爷打心底里觉得府尹大人说得太对了,“去年诸番进京朝贺时,下官也看出了这一点,那些使节一个比一个嚣张!”
张文江有意栽培姜枫,便问道,“诸番属地,朝廷鞭长莫及,依你看来,朝堂辖制番邦诸侯靠什么手段?”
裘叔跟姜二爷讲过这些,他还有印象,立刻答道,“朝廷有四策:一是派禁军震慑,二是派文官宣王政,三是通商**使蛮夷慕中原王化,四是封官封爵离间蛮夷,让他们内斗!”
张文江……
“最后一策,不要讲得这么直白。”
“是。”姜二爷点头,不直白该怎么讲他不晓得,干脆闭嘴听着。
“落实这四策,每年都要花费国库近半数的库银,禁军粮饷是其中的大头。若京外禁军六卫的心不向着朝庭,便是养虎为患。”想起一车车运走的钱粮、珠宝、丝绸,张文江心疼得厉害,“京外六卫统帅乃朝廷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除了能征善战,还必须忠君为民,否则大周天下危矣!”
府尹大人忽然慷慨激昂,姜二爷立刻跟着挥舞玉拳,“大人说得对!朝廷好粮好草养着他们,他们不能吃人饭不干人事!”
好粮好草喂着的马,不是人。是张文江顿了顿,继续道,“肃州地处汉蛮交界之地,若肃州乱,粮草就不能从中原运到漠北,驻扎在漠北右威卫军危矣。若右威卫和左武卫俱损,西北危矣。失去这两道屏障,匈奴大举进犯中原……”
姜二爷抢答,“大周危矣!”
“不错。”张文江凝重道,“肃州之乱,皆因左武卫与地方官员勾,结鱼肉百姓。若要天下平,必治左武卫;若治左武卫,必除蒋锦宗。万岁派人去查酒泉民事,矛头直指左武卫。蒋锦宗深知他失了兵权,就会落得比冯现安还惨的下场,所以他投靠秦相,龟缩在肃州不肯出。这根刺入左武卫腹地的矛,必须锋利。姜枫,你够本事够胆量当万岁手中的长矛么?”
不够,他的本事和胆量,充其量就是长矛尖边上的一圈红樱——中看不中用。
姜二爷走出京兆府时还觉得心头沉甸甸的,脚步也十分沉重。姜宝上前问道,“二爷,可是府尹大人交给了您什么难办的差事?”
姜二爷摇头,长叹一声道,“万岁,不易啊。”
啊?姜宝糊涂了。
一定是府尹大人跟二爷叨念了朝事,让二爷心里难受了。一心为主分忧的姜猴儿眼睛一转,立刻有了主意,“二爷,小的刚得到消息,刘承跟刘攀在东市茶仙居打起来了!”
哦?姜二爷立刻精神百倍,倒背双手一本正经问道,“猴儿,昨日东城兵马司的杜大人找爷什么事儿来着?”
姜猴儿有模有样地回道,“回大人,当时您不在衙中,送信的差官只说杜大人有要事跟您商量。”
姜宝接话,“二爷,既然是‘要事’,那就耽搁不得啊。”
“确实耽搁不得,你们立刻随本使赶往东城。”姜二爷急吼吼地蹿上马车,赶往东市。
姜二爷刚到东市,路上的百姓认出了坐在马车上的姜猴儿,便急吼吼地道,“谪仙大人快点,您再迟一步,姜六姑娘就要被人揍了!”
姜二爷刷地挑起车帘,“大嫂您说什么,谁要被人揍了?”
路边的胖婶儿急得跺脚,“您的小闺女啊!有人抹雪霞晚的胭脂毁了脸,抄家伙去拆店讨银子,跟您的闺女打起来了!”
“二爷您快去瞧瞧吧,一帮子十几个人,拎着棍子进去的!”旁边一个老汉也道。
“多谢二位相告。”姜二爷跳下马车,冷着玉颜喝道,“竟有人敢在东市闹事,这是不遵坊市规矩,猴儿去东城兵马司叫差官过去处置,宝儿抄家伙,给爷去看看!”
“是!”
姜二爷一甩官袍,大步流星赶往雪霞晚。进脂粉巷后有两个地痞模样的人迎了上来,“二爷……”
“我闺女在哪儿?”姜二爷急急问道。
“六姑娘在铺子里,您……”
还不待这人把话说完,姜二爷便大步向前分开人群,冲入铺子,待看清里边的清醒,姜二爷愣了。
见店内一片狼藉,地上跪着六个帽歪衣斜的家伙,他的宝贝闺女端坐在椅子上,冷着一张小脸正在问话。这坐姿这架势,真不愧是他闺女!
姜留见父亲来了,气势立刻矮了一大截,快步上前行礼问道,“爹爹,您怎么来了?”
姜二爷见闺女的小脸和身上的衣裳都干干净净的,便咳嗽一声,倒背双手问道,“杜大人请为父过来议事,为父路过此处见这里有人围着,便进来看看。店里发生了何事,怎会乱成这样?”
姜留软糯糯的声音里透着气愤和委屈,“这几个人带着家伙来了后,说他家姑娘抹了店里的胭脂毁了脸,冲进店里二话不说就砸。女儿得了信赶来,已经派人报了官,正等着王大人派人来处理。爹爹,公务要紧,这里有女儿就成,您去忙吧。”
东市归东城兵马司副指挥使王铜海管理,店里出了事,理应报给他,让他派人来验看现场,查明实情。这里是东城,女儿又控住了场,姜二爷不便在此多留,便朗声道,“凡事要讲究个理字,若真是店里的胭脂毁了人家的脸,该怎么赔就怎么赔,若是有人无端闹事,也应依律惩处。”
“是。”姜留应下送走父亲后,转身爬上椅子坐好,再抬起小脸时,已是一副当家人的冷静沉着,“春秀,继续讲。”
第686章 赛桃花
雪霞晚的女掌柜姜春秀继续道,“合计以上,他们一共砸坏了店中膏型、粉型和乳液型脂粉共三十八种、两百三十二盒,折价六百五十三两……”
“你胡说八道!”被按着的容长脸狗油胡的男子不干了,挣扎着骂道,“父老乡亲们看看啊,姜家仗势欺人啊。”
“嚷什么嚷,你声音大你就有理了?”书秋上前喝道,“你们砸坏了多少东西,店内店外的父老乡亲们都瞧着呢,容不得你狡辩!”
店外有人喊道,“这可不是姜家的铺子,这是我姜家二夫人的陪嫁,二夫人去世后将铺子留给两位姑娘,是姜家两位姑娘的体己。”
“就是!姜六姑娘不用仗势欺人,如果她不想讲道理,一棍子下去你的腰早折了。”
“六姑娘,他再吵吵就给他一棍子吧!”店外有人跟着起哄,十分期待姜留动手。
姜留笑了笑,“康安城是讲理的地方,君子动口不动手。春秀,继续讲。”
“是。”姜春秀继续道,“除了脂粉,他们还砸坏了咱们四个货架,三个云母小屏风,七样东西的进价是二十六两,所以他们共弄坏了店里的货物共六百七十八两。”
地上的六个家伙一听这么多银子,脸都变了。谁知这还不算完,姜留继续道,“待会儿郎中来了,被他们打伤的伙计医药钱,也一并算在他们身上。”
“凭啥这也要算在我们身上!”狗油胡男子又嚷嚷起来。
“这不算?”姜留恶狠狠一笑。
“不算!”
“好。”姜留冷声吩咐道,“既然打伤不算医药钱,鸦叔,齐叔,一人断他们一条腿。”
“是!”鸦隐和齐猛上前,抬腿就要用力踹。
狗油胡男子吓得哎哎直叫,“算,算,这个也算!你们住手!”
“呵。”姜留冷笑一声,命鸦隐和齐猛停住。门外传来东城衙差的吆喝声,看热闹的百姓们分成左右,姜留也跳下凳子,待衙差进来后行礼。
东城兵马司的捕快于海良抱拳,“六姑娘,就是这几个人砸了铺子?”
“是他们。”姜留言道,“劳烦于捕头秉公办理。”
“好说。”于海良验看一番现场,吩咐衙差核验铺子砸损的情形,又问狗油胡男子,“你说你家姑娘用了店里的胭脂毁了脸,你叫什么,家在何处,家主人是谁?”
狗油胡男子语速飞快地道,“小人葛渡,家主姓葛名伟忠,家主通济坊。我家姑娘五日前在雪霞晚花三两银子买了一盒叫做赛桃花的面脂,用了后生了满脸的红疙瘩,又疼又痒,请郎中看过之后说是这店里的面脂用的。我家老爷气不过,派小人来店里退货,谁知店里的伙计死不承认,小人一怒之下才失手砸了些东西。”
于海良点头,“你带回来的面脂何在?”
葛渡叫到,“小人放在柜台上,不晓得被她们扔到哪去了。”
姜春秀指着柜台上的一盒胭脂道,“是这盒,他们拿来后就放在此处,小妇人只打开看了看,然后再没动过,门口的父老乡亲可作证。”
这种小争端,衙门处理的方式就是谁拳头硬谁有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通济坊葛家于海良没听过,所以自然是姜家的拳头硬。
不过他带人过来的路上遇着姜二爷,姜二爷特意叮嘱他案子要办得敞亮。因去年东市失火一案,于海良还欠着姜二爷的人情,这案子自然是姜二爷怎么说就怎么办。于是,于海良转头问道,“可有人能作证这是葛家送来的那盒面脂?”
“小人作证!”
“小妇人可作证,小妇人刚才就在店里买东西,亲眼瞧见了。”店里和门口的百姓们争先恐后地要作证。
“多谢这位婶婶。”姜留甜甜道谢,然后对于海良道,“于捕头您看,这盒面脂上还有黑手印。”
于海良上前验看了上边的黑油手印,又看了葛渡带着黑漆的手,确认这是他带来的,便命捕快戴上。姜留又提醒道,“捕头可要带两盒店里同款的面脂做比对?”
“还是六姑娘想得周到。”于海良点头,待衙差验完铺子里砸损的情形,于海亮拱手,“六姑娘,是您跟着去,还是让姜掌柜去?”
“我们都去。”雪霞晚卖的事脂粉,这件事查不清楚就会砸了雪霞晚的招牌,容不得丝毫马虎。
于海良点头,又吩咐衙差,“你们俩带着人去通济坊葛家请葛姑娘、给葛姑娘看诊的郎中到衙门回话。”
姜留命人关上店门,随着于海亮回了东城衙门。东城副指挥使王铜海升大堂问案,姜二爷站在通往内衙的侧门内听着。
待衙差引着戴面纱的葛姑娘和她爹葛伟忠进入大堂,姜二爷的眼睛便瞪圆了。站在他身边的东城兵马司指挥使杜茂申低声问,“兄弟认得此人?”
姜二爷点头,“此人做木材生意,好赌,输给过小弟不少银子。”
杜茂申……
姜二爷又提醒道,“他是户部尚书李大人家八竿子打得着的亲戚,给李家送了不少银子。”
所以,葛家的靠山是户部尚书,杜茂申会意,“兄弟,你说这事儿跟李大人或刘承有没有关系?”
“说不准,咱再看看。”姜二爷趴在门边往外看,正瞧见葛姑娘掀起面纱让王铜海看她毁了的脸。姜二爷只看了一眼,便闭上了眼睛。因为葛姑娘一脸的疙瘩,让他看着十分不舒服。
姜留也不适地转开了目光,王铜海让葛姑娘带好面纱,转头问姜春秀,“姜掌柜,用了你店里的赛桃花面脂可能至此?”
姜春秀十分肯定地道,“回大人,葛姑娘这伤,不是雪霞晚的面脂引致的。葛姑娘来买面脂时,小妇人曾请她在手腕内侧试用过,试用后没有不适感,才卖给葛姑娘的。”
王铜海问葛姑娘,“可有此事?”
葛桂香带着哭腔道,“当时是试了,可谁知小女子带回家中用了便觉得脸上又疼又痒,变成了这个样子,请大人为小女子做主。”
第687章 猫腻
王铜海点头,又问给葛桂香看诊的郎中,郎中确认赛桃花有问题,“大人,此面脂里添了能令人肌肤红肿溃痒之物。”
堂外议论声不断,王铜海见姜留静静站在一边不说话,便问道,“姜姑娘,这面脂里都加了什么?”
姜留回道,“赛桃花是用还未开的桃花、珍珠粉和牛髓制成的,小女子怀疑葛姑娘那盒面脂里被人添了东西,请大人查验葛家送回的面脂和小女子店中的面脂可有不同。”
王铜海点头,命人将两盒面脂送上,打开之后观其色、闻其香查不出有何不同。郎中毛遂自荐,亮出胳膊将两盒面脂分别涂在胳膊上,嘴里还道,“大人和父老乡亲请上眼,片刻之后右臂便会红痒!”
众人盯着他的胳膊看时,姜留注意到这个长得贼眉鼠眼的郎中瞟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得意,眸子便深了深。这个郎中,跟自己亦或跟姜家有什么过节?
“他这胳膊用了面脂后没红肿啊!”门口的百姓们盯着郎中的胳膊看了半晌,纷纷嘟囔道。
郎中确实没觉得胳膊上有不适,脸色也变了,“大人,一定是雪霞晚的人偷换了面脂。小人昨日试过,葛姑娘那盒面脂抹在胳膊上不消片刻便会红肿!”
“大人,这盒面脂确实是葛家人送过去的,当时在店内买东西的人可作证,而且着面脂盒上还有葛家下人的手印。”于捕头抓起葛渡的手给众人看,“葛家是做木材和家具生意的,家里的下人身上都有漆味儿,手上还有黑漆,这手印是葛渡印上去的。”
葛伟忠跪在地上喊道,“大人,真的是面脂的问题,当时在府中小人等都看着,柳郎中抹了面脂,胳膊就肿起来了!”
这郎中姓柳?姜留眼睛一转,给门口的赵奶娘使了个眼神儿。赵奶娘心领神会,立刻与身边人闲聊,打听这个柳姓郎中的来历。
葛桂香也哭哭啼啼道,“大人,小女子不敢撒谎,真的就是这样。”
姜留站出来道,“大人,小女子可否说两句。”
待王铜海点头,姜留才道,“小女子店里这款赛桃花客人们用着都极好,并未有人面上红肿,葛姑娘来小女子店里买赛桃花,便是小店的贵客,小女子也相信她说的是实话。因为没有一个女子,会故意伤自己的脸。”
葛桂香听到这里,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
姜留劝道,“葛姐姐莫哭,你的脸上应抹着药呢吧,哭得狠了冲散药膏就不好了。”
“这药不管用,我抹了脸还是很疼。”葛桂香哭哭啼啼道。
葛伟忠听着女儿哭,忍不住嚷道,“你们面脂里到底添了什么东西,你们赔我女儿的脸来!”
姜留转头问柳郎中,“敢问这位郎中,葛姑娘脸上伤是何物所致?”
郎中理直气壮道,“当然是你店里的面脂。”
姜留无语,转身给王铜海行礼,“大人,小女子问完了。”
这个姓柳的一看便是庸医,王铜海拍响惊堂木,“请回春医馆的李回春、逢春医馆的唐希良前来。”
衙差刚出去,还不等王铜海再问案情,衙差便又转身进来了,“报大人,李回春和唐希良已到堂外等候。”
王铜海……
“宣他二人上堂!”
两位郎中入堂行礼后,王铜海问道,“你二人早就来了?”
唐希良回道,“回大人,是姜六姑娘派人请我二人前来。”
姜留站在堂下未开口,小脸上带着乖巧的笑。
“杜大哥,瞧见没,这是我闺女!”姜二爷得意洋洋道,“随我,未雨绸缪,料事如神!”
杜茂申……
堂上的王铜海依稀听得到姜二爷的话,他咳嗽一声,问道,“二位皆是康安城中名医,请你们上前为葛家女验看她脸上的伤,是因何所致。”
李回春和唐希良上前为葛桂香望闻问切,然后嘀嘀咕咕商量一阵,李回春问葛伟忠,“葛老爷家可有鱼尾葵?”
葛伟忠愣了愣,“鱼尾葵是什么?”
“鱼尾葵是蜀地的一种树,其汁液有毒,葛姑娘脸上的红肿便是碰了鱼尾葵汁液所致。”唐希良回道。
葛伟忠急急道,“此毒可能解?”
“可解。”唐希良回道,“老夫曾至蜀地,知道这种毒的解法。”
葛伟忠连忙道,“请郎中一定要救救小女。”
王铜海问唐希良,“唐郎中可见过鱼尾葵?”
唐希良回道,“小人见过。”
王铜海命捕头带着唐希良去葛家、雪霞晚查看,却并未在两处发现鱼尾葵。不过柳郎中和葛伟忠、葛桂香又信誓旦旦地说脸上的伤是抹了赛桃花引起的,案情一时陷入僵局。
师爷推测道,“大人,许是有人在葛姑娘的面脂里下毒,待葛姑娘中毒、柳郎中验毒后又换走了那盒面脂。”
很有道理,王铜海问姜春秀,“这种面脂卖出去了多少盒?”
姜春秀答道,“回大人,小店内的赛桃花卖出去不下两百盒,但葛姑娘买的这一款只制了十二盒,刚卖出去四盒,剩余的都被葛家人打烂了。”
葛伟忠……
王铜海问道,“都卖与何人?”
姜春秀摇头,“回大人,因店里客多,除了葛姑娘买走的两盒,剩余两盒卖给何人,小妇人得查过账册后才能知道。”
“小女子只买了一盒!”葛桂香连忙道。
姜春秀解释道,“确实是两盒,姑娘走后,那人跟在您身边的绿衣婢女又回来取走一盒,说是您让她来取的。”
葛桂香的眼睛一下就睁圆了,葛伟忠也发现不对劲儿了,“香儿,她说的是哪个丫鬟?”
“是碧桃。”葛桂香回道。
王铜海一拍惊堂木,“带婢女碧桃!”
葛伟忠连忙行礼,“回大人,碧桃的家人今早为她赎身,已经出府了。”
赛桃花三两银子一盒,不是一个小婢女用得起的。碧桃打着葛桂香的名义买了面脂,葛桂香的脸红肿后她又被赎身,这个婢女一定有问题。王铜海问道,“碧桃家在何处,立刻派人将她带上堂来回话!”
第688章 惹不起的姜六娘
碧桃去哪了?葛桂香看向她爹。葛伟忠转身看向自己身边的葛渡,葛渡连忙道,“回大人,碧桃是被一个说是她娘的妇人赎身的,没说要去哪。”
王铜海继续问道,“碧桃走时,包裹里可带了一盒面脂?”
“没有!”葛渡十分肯定地回道。
“啪!”王铜海用力拍响惊堂木,“于捕头,即刻带人去葛家搜查,寻找被碧桃藏起来的面脂。”
东城衙门到通济坊走个来回,怎么也得一个时辰,王铜海吩咐休堂。葛伟忠立刻跑到唐希良面前,求他给自己的女儿治伤。唐希良自是不会拒绝,写了张方,又吩咐人去逢春药铺抓药。李回春见没自己什么事,便提前告退了。
待于海良带着被碧桃埋在墙角的面脂回来后,王铜海再次升堂,唐希良验看证明这盒面脂含有鱼尾葵汁后,案子便十分清楚了:葛姑娘的脸是被葛家的婢女碧桃下毒弄伤的,且她应是受人指使,否则一个小丫鬟干不成这么大的事儿,指使她之人与为她赎身之人应是一伙的。至于此人是谁,还得等南城兵马司抓到碧桃之后才能知晓。
为何是南城兵马司?因为通济坊在南城,葛家如果想报官抓拿春桃,自然要去南城报官。
姜留对葛家报不报官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葛家什么时候给自己赔银子,“大人,现在能证明此案与雪霞晚无关了么?”
王铜海点头,“雪霞晚内的赛桃花不含毒,店内也未发现鱼尾葵,可证明与此案无关。”
姜留行礼,“雪霞晚正正经经做生意,却无辜被牵连,葛老爷未经查证便派人砸铺子,请大人为小女子做主,请葛老爷赔尝砸毁的六百七十八两货物,并出十两银子为被葛家打伤的伙计看诊,以及赔偿小女子五百两的店面声誉损失,共计一千一百八十八两。”
葛伟忠不干了,“大人请明察,小人派去的人再怎么砸,也砸不掉六百多两银子的货!”
这个不用姜留回话,于海良便道,“大人,经查,葛家仆从六人砸损了雪霞晚内各类脂粉两百三十二盒,确实值这么多银子。现场的货物还未清理,如果葛老爷不信,可派人去查验。”
王铜海拍惊堂木,“葛伟忠,你可要亲自去验看?”
葛伟忠心疼得直抽抽,“大人,不必了,这银子小人赔。不过姜家说的三百两的店面声誉损失,小人不服,请大人为小人做主。”
这事儿确实新鲜,王铜海低头看姜留,“姜姑娘?”
姜留立刻道,“大人,小女子的店铺是做脂粉生意的,葛老爷不分青红皂白便让葛家下人嚷嚷着雪霞晚的胭脂致人毁容,从通济坊走到了东市,这谣言恐怕已经传遍全城,这话散播出去,小女子的店铺生意必定受损。大人您说,这部分钱是不是该让葛家赔偿?”
该!侧门处的姜二爷点头。
有道理。王铜海点头,不过五百两是否多了?王铜海偷眼看站在侧门处的姜二爷,发现他居然笑着伸出一个大拇指,只得默默转回头,对姜留道,“确是此理。”
葛伟忠道,“大人,纵使小人说错了话,但您已升堂查明案情,谣言自然就消了啊!”
“堂外站着不足百人,从通济坊经七坊到东市,路上有多少人,葛老爷可能数清?这些人把谣言散步给了多少人葛老爷可能算明白?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听到这样的谣言,还有几个人愿意到雪霞晚买胭脂?小女子要花多少银子请人四处宣传,弥补这次谣言造成的损失?”
说到这里,姜留抬起小脑袋,哽咽道,“大人,小女子的娘病故已有四年,小女子当时只有六岁,都快记不得娘亲的模样了。这家铺子是娘亲留给小女子和姐姐的一点念想,若因此事导致雪霞晚关门,那小女子连这点念想都没了。”
姜留转头,又问葛伟忠,“葛家姐姐脸伤了,葛老爷心疼派人到店里理论,小女子当然能理解。可他派人带着棍棒一路喊着过来,就是要砸了雪霞晚的招牌。敢问葛老爷,小女子与你无冤无仇,您为何要砸了小女子的饭碗,毁了我娘留给小女子的脂粉铺子?”
看着姜留悬泪欲泣的小脸,堂上的王铜海、堂内的衙差、门口看热闹的百姓都忍不住心疼了,恨不得立刻打死葛伟忠给她出出气。
门口百姓叫嚷着让葛伟忠给姜留赔银子时,姜留吸了吸小鼻子,又道,“若是葛老爷不愿赔银子,那就请他派人去消除谣言,只要以后没人再信此谣言,那小女子就不收这些银子,请大人做主。”
这个……王铜海捋胡须,问葛伟忠,“你可愿意?”
葛伟忠的表情像是吃了翔,谣言已经传出去了,他无论怎么做,这件事也不可能提起、没人信!如果有人还在传谣言,那是不是自己还要赔姜留银子?
他爹的,姜二这闺女比他狠多了,五百两银子啊!葛伟忠的心继续抽抽,“大人,小人愿赔银子,可五百两也太多了。”
姜留立刻道,“景隆二年,有人出损招,要砸了西市佛香阁的招牌,佛香阁告到衙门,衙门判那人赔佛香阁半年的进项,那人赔不上来,被判五十杖,苦役七载。今日葛老爷之行事,与那人无异。”
姜留又抽了抽小鼻子,可怜巴巴道,“小女子在东西南三市一共有三家雪霞晚,每家店每个月的进项都是两百余两。若按佛香阁案来算,葛老爷应赔小女子纹银四千余两。小女子看在葛家姐姐脸受伤的份上,只让葛老爷赔五百两,已是仁至义尽了。”
葛伟忠如遭雷劈,堂上堂外的众人哑口无言。
王铜海抽了抽嘴角,佛香阁一案他知道。之所以那么判,是因为佛香阁的东家给当时的西城兵马司指挥使于昌进送了不少银子,为的就是杀鸡儆猴,让眼红佛香阁生意的人知道什么叫怕,不敢再胡作非为。
姜留今日不花一文钱,也要起到同样的效果……姜枫这个闺女,不只一棍子能扫平半个康安城,这小脑瓜也能把康安城大半人比下去。
看着堂下恐怖如斯的姜六娘却端着一张无可挑剔、令人忍不住心疼的小脸,又默默转头,看向侧门处一脸与有荣焉的姜枫,王铜海明白了,他以后便是招惹姜枫,也决不能招惹姜家六娘。
姜六娘比他爹狠多了,惹不起啊……
第689章 吃甜水
葛伟忠治家不严,府里的丫鬟给他闺女下毒毁了脸,他反诬赖姜留的雪霞晚面脂一案,最终以葛伟忠被罚银一千一百八十八两结案,围观了审案过程的百姓啧啧称奇的同时,心里也都挂了根弦:要想在姜留的铺子找事儿,你得先掂量掂量自己赔不赔得起银子。
怀着一肚子憋屈的葛伟忠带着女儿走出衙门,就被穿着一身便装的姜二挡住了,他脑袋里狂飙脏话,恨不得上前抓花姜二的脸!
四目对视,姜二爷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问道,“葛二哥,你怎在此?”
葛伟忠……!!!
不用葛伟忠答话,围观的百姓们七嘴八舌地就把案子讲了一遍。姜二爷惊讶万分,看向葛伟忠身边的葛桂香,“侄女脸上的伤可会留疤?小弟府里还有一些几个月前受伤时万岁赐下的玉颜膏,侄女可用上的?”
生怕脸上留疤的葛桂香连忙拉了拉父亲的衣袖,一肚子火无处**的葛伟忠,为了女儿只得忍着,笑比哭还难看地拱了拱手,“用得上,多谢姜大人。”
“多谢姜二叔。”葛桂香真心实意地道谢,“我父亲因侄女中毒,一时糊涂才派人去六妹妹店里理论,失礼之处还请姜二叔恕罪。”
姜二爷含笑抬手,“可怜天下父母心,误会解开了就好。”
葛伟忠气呼呼地带着女儿走后,有百姓忍不住上前问道,“二爷脸上未落下伤疤,就是因为用了万岁给的玉颜膏么?”
姜二爷点头。
旁边的妇人心疼道,“二爷,这么好的东西千金难买,你怎么舍得给葛家呢?您看葛老爷那架势,他可不会领您的情啊。”
姜二爷解释道,“爷跟葛二哥有些过节,但祸不及下一代。”
“爹爹!”姜留从衙门里跑出来,上前行礼。
姜二爷给闺女正了正披风的帽子,温和问道,“渴不渴?”
堂上说了那么多话,姜留还真渴了,乖乖点头。姜二爷笑道,“为父的事情也办完了,走吧,顺路带你去喝些润喉的甜水。”
“多谢爹爹,爹爹稍待,女儿再说两句话。”姜留甜甜应了,抬头对围观的老妇少女们,“各位伯母、婶婶和姐姐们,今日有劳你们帮我作证、说话,我店里被葛家砸损的脂粉,有些只是外头的盒子破了,里边的脂粉还能用,若是伯母、婶婶和姐姐们不嫌弃,就跟店里的掌柜回去领一盒,算是姜留的一点心意。”
“真的?”众人顾不得看姜二爷,目光都盯在了姜六姑娘身上,不敢相信。雪霞晚里的脂粉可都是好东西,没有几百文、几贯钱拿不下来。姜六姑娘真舍得给她们?
姜留笑着点头,大声道,“当然是真的。不过——”
她这一转话茬,让众人刚兴奋起来的心,顿时又凉了。
“不过,大伙领的时候一定要试好了,每个人肉皮不一样,适合用的东西也不一样,用着合适得才能越来越漂亮,不合适的看着再好闻着再香,也不能往脸上手上抹。”
众人的热情立刻高涨,七嘴八舌道,“这个咱明白!”
“多谢六姑娘!”
“我老婆子这老脸用啥都这样了,老婆子给我闺女领一盒去!”
跟在姜留身后的姜春秀立刻喊道,“各位相邻,雪霞晚里打碎的脂粉是有数的,请大伙到店门口排队,先到先得,咱们送完为止。”
姜春秀的话音一落,众人争先恐后地跑向雪霞晚。姜二爷父女身边,转眼就空荡荡了。这让习惯了前簇后拥的姜二爷颇为不习惯,他抬手拍了拍女儿的小肩膀,感慨道,“爹的留儿越来越能干了。”
姜留扬起小脸,笑得十分快乐,身上哪还有一点方才在大堂上分寸不让的架势。围观了堂审,又看到这一幕的康安城第一状师陆雪明走上前,拱手道,“姜大人,六姑娘。”
姜二爷父女还礼后,陆雪鹰眸含笑,问道,“不知陆某可有幸,与您二位同饮甜水?”
“甜水就不必了。”姜二爷抬手,“这丫头喝甜水,咱俩喝茶,陆大状师,请。”
旁边马车内,见到这一幕的葛伟忠气得直哼哼,葛桂香忍着脸上的疼痒,小声催促道,“爹,咱们快点回府,然后您带着礼品去姜家取姜二叔答应送给女儿的玉颜膏吧。这次是咱们理亏,姜二叔真是大人有大量……”
“别说了,咱回府,回府!”葛伟忠捂着气得阵阵抽疼地心肝肺,吩咐马车回府。
东市茶仙居内,姜留吃着美味的蜂蜜蒸梨水,听爹爹跟陆雪明说话。
陆雪明脸颊瘦削,鼻梁高而无肉,一双鹰眸似是能看穿人心,让人不敢与他对视,生怕心里的秘密被他察觉。此时,他正吃着姜二爷买的茶,揭姜二爷的底。
“方才堂审时,王大人时不时看向通往内衙的侧门,二爷您一直站在侧门处听着吧?”陆雪明饮了一口茶,感慨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呢。”
他语气可大不对劲儿,爹爹干啥关他什么事儿!姜留心里不爽,抬起明亮的眸子望过去。姜二爷也抬起眸子,懒洋洋地道,“有话直说,爷没工夫跟你绕弯子。”
陆雪明看向姜留毫无俱意的眸子,越看越满意,继续道,“六姑娘不知,二爷当明白葛伟忠为何径直找上雪霞晚吧?”
姜留也望向爹爹,姜二爷哼了一声,“他小肚鸡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陆雪明点头,将目光转向姜留,鹰眸含笑道,“六姑娘今日在大堂之上和衙门口的言行,着实令陆某刮目相看。”
姜留放下勺子,回道,“多谢先生夸奖,是我父亲平日教导有方,我才能有今日。”
姜二爷勾起唇角,“乖,多吃些。”
“好。”姜留又拿起勺子,继续挖梨吃。
看着这父慈女孝的一幕,陆雪明径直问道,“六姑娘乃可造之材,二爷可有意让她虽陆某学些刑讼辩驳之术?”
嗯,跟他学当状师?姜留的小胖手一顿,抬头看爹爹。
第690章 扔石头的是谁
姜二爷摇头,“你不必白费心血,小女不会做状师,学了你的本事也没用武之地。”
姜留点头,就是。
陆雪明难得遇到一个好苗子,不肯轻易放弃,“敢问,二爷为何教六姑娘学做生意、习功夫?”
姜二爷坦然道,“她喜欢什么便做什么。”
若是这样……陆雪明将鹰眸转向姜留,谁知还不待他开口,姜留便道,“先生,留儿不喜欢当状师。”
陆雪明不免遗憾地问,“当真不喜欢?”
“嗯。”姜留点头,又好奇问道,“先生为何想让留儿学当状师?”
不待陆雪明回答,姜二爷便道,“他不过是闲来无事,想看你当状师接案子,与为父在公堂对辨罢了。”
见陆雪明笑了,姜留万分无语,干脆低头继续吃梨。
陆雪明又给姜二爷斟了一杯茶,然后说起正事,“葛伟忠会派人去雪霞晚闹事,一是他曾与二爷您有过节,二是有人想一石二鸟,二爷不可不妨。”
姜二爷问道,“扔石头的是谁?”
陆雪明默默看了一眼眸子亮亮的姜留,姜二爷既不避讳,他也没什么不可讲的,“葛桂香姿容姝丽,葛伟忠想用女儿攀附权贵。前一阵传出杜阁老家欲给长孙纳良妾,葛伟忠为此积极奔走,葛桂香被人下毒,自是因为想将女儿送入杜家的,不只葛家一家。”
姜二爷眼睛一转,“邑江侯府?”
陆雪明点头。
姜留与爹爹乘车返回西城时,好奇问道,“爹爹与葛家有什么恩怨?”
“葛伟忠欠赌债不还,反诬赖为父出老千。你今日讹他五百两,够他心疼三五年的。”姜二爷呵呵笑。
姜留一本正经道,“爹爹,女儿没有讹他的银子,是他做错事影响了女儿的生意,应该赔给女儿。”
姜二爷抬手掐了掐闺女的小脸儿,“难怪陆雪明想收你为徒!”
姜留又问道,“爹爹,陆雪明为何要将这些告诉咱们?”
姜二爷眸子一冷,道,“因为他与刘承有过节,不想让刘承死灰复燃。”
姜留哦了一声,继续道,“爹爹,咱们怎么做?”
姜二爷不愿让女儿搅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便道,“这事儿为父来办,你回府歇着。”
“好。”姜留应下,又好奇问道,“爹爹为何给葛桂香玉颜膏?”
“为父这么做,一是因为葛家这小姑娘每次见了为父都规矩守礼,不惹人讨厌。二是想用药膏堵住葛伟忠的嘴,憋死他!”
姜留挑了挑拇指,“高!”
待回到府中,姜留将事情经过告知了姐姐和母亲。姜慕燕立刻道,“杜阁老的长孙杜长昊今年二十岁,已有一子。葛家的女儿葛桂香十四岁,颇有姿容,若是不出这件事,葛桂香确实有可能入杜家为妾。”
姜留就好奇了,“也不知杜家为何要给杜长昊纳良妾。”
雅正解释道,“因为杜家长孙媳妇生孩子时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所以杜家才会为杜长昊纳良妾,开枝散叶。”
在姜慕筝订亲之前,杜家曾试探过姜家的口风,想让姜慕筝入杜家为妾,所以雅正才会知道杜家的打算。
在这个年代,女人伤了身子不能为夫家开枝散叶就是有罪。姜留听得多了,无力吐槽,只问道,“那邑江侯府想把哪个女儿塞进杜家呢?”
“刘澜才十岁,邑江侯府二房也没有年纪合适的姑娘。刘家旁支的话……”姜慕燕掰了掰手指头,拿不准刘家打的什么主意,只得求助地看着母亲。
雅正压低声音问道,“你们可见过刘承二叔刘续家的嫡女刘溪?”
姜留摇头,“没见过。”
姜慕燕道,“女儿听说刘溪容貌不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姜留却觉得传言不可信,“传言不可信。刘溪若这么好,刘家为何不让她出来见人?”
“我曾入邑江侯府授刘溪琴艺,她的姿容确属上乘,也颇有心计。刘家将她养在深闺之中,应是想让她一鸣惊人,只是还未等到合适的机会,邑江侯府便败了。”雅正又压低声音道,“有一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我告诉你们,你们也不要讲出去。”
“好。”姜慕燕和姜留的小脑袋立刻凑上去听着。
雅正将声音压得不能再低,“刘溪的生父并非刘续,而是刘承,因刘承的通房丫鬟有孕时,刘家正与柳家议亲,刘承才将通房丫鬟偷偷送去了他二叔家里。”
嘶——
姜慕燕和姜留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半晌说不出话。
雅正叮嘱道,“此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我告诉你们,是想让你们有个防备。邑江侯必定会想尽办法挽回颓势,刘溪是他们手里的重要筹码,你们日后若与刘溪遇上,能避则避,不要跟她打交道。”
“是。”姜慕燕应下,在心里给刘溪这个名字重重地添了一行备注:刘承庶女,貌美,工于心计,不可与之往来。随后,姜慕燕又问道,“母亲,既然如此,刘家怎会舍得把刘溪送去杜家做妾?”
雅正解释道,“刘溪这样的出身,是断不能送入宫中或皇子身边的。以当前的局势来看,不管朝堂如何动荡,杜阁老都稳如泰山。杜长昊乃杜家长孙,聪颖好学,前途不可限量。若刘溪能入杜家为妾,为杜长昊生下儿女,她便能母凭子贵。到时只要杜阁老肯为邑江侯府说句话,刘攀便能承爵。”
留住爵位就能留住俸禄,留住封赏的良田,刘攀还能依靠爵位入仕,邑江侯府便能起死回生。
姜留分析道,“刘家对葛桂香下手,应是因为杜家觉得葛桂香比刘溪合适。刘家耍这种手段,杜家不可能看不出来,刘溪也不可能入杜家了。”
雅正笑道,“刘承败就败在他的小聪明上。”
“刘承自视甚高,总觉得他自己聪明过人,其他人都是傻子。”姜留摇摇小脑袋,“他若真聪明,至于混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个户部郎中?六部尚书、五位阁老,哪个不比他聪明?他在杜阁老眼皮子底下使这种小手段,只会自食恶果。”
姜慕燕蹙起柳叶眉,“在面脂里下毒这种手段,应是出自妇人之手。”
出此计策的妇人必定出自刘家,姜留立刻想起了给葛桂香看诊,并一口咬定面脂有问题的柳郎中。莫非,此计是刘承的夫人柳如烟想出来的?
此时,邑江侯府内,面色阴沉的刘承进入房中,抬手便给了妻子一个耳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