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春宴
御马坊养马经验丰富的马官黄万平和太仆寺少卿黄锦一起,被姜宝请入了姜府。姜二爷将他们请到任府的马厩,查看得胜的伤势。安顿黄万平住下,又送走黄锦后,周其武便到了。
得知万岁要府尹大人追查右羽林卫内尸骨的来历时,姜二爷便知万岁也认为这些人不是契丹探子。
周其武问道,“万岁下了旨,让府尹大人同另外三位大人一起,二十日内查清此事。大人您看,下官是否把安征的事情跟张大人提一提?”
姜二爷思虑片刻,才道,“这事儿你可跟你兄长提过?”
“提过,家兄说让下官听您安排。”周其武回道。
周其武的兄长周其文在京兆府做事,是张文江的心腹幕僚。他既然这样说了,姜二爷便道,“若明日安征还不主动跳出来,你再去京兆府面见张大人,将此事言明。”
“是。”周其武领命,“大人,在此之前,下官是否有先带人查访安征的下落?”
周其武在泉州做过县丞,所以对这帮难民的事极为上心,姜二爷不再拦着他,“可以,但只可暗访。”
“下官明白。”周其武走后。
姜二爷与裘叔感叹道,“万岁让府尹大人用二十日查案,却让爷在府中养伤二十日,等下月爷见着府尹大人,一顿骂是免不了了。”
裘叔笑道,“府尹大人不会骂您,还会夸奖您。”
“为何?”姜二爷转头看着向裘叔,见他脸上纵横的两道伤疤,又道,“趁着关舒予给我治伤,让他连您脸上的伤一并治了吧?”
“多谢二爷,不过老夫已经习惯了,不想去掉。”裘叔说罢,继续道,“周其武大人一直想找的安征,老夫知道他的下落。”
姜二爷一下就站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裘叔便道,“被郎超坑杀的百姓,来自肃州酒泉县外盘山村,安征便是那村里正。因酒泉遭受旱灾,当地官员不发放赈灾粮款,反催缴租粮、征劳役,安征迫于无奈带着全村的村民入山躲避,后经全村商议,决定举村迁到都城康安附近谋生。”
因为康安是大周都城,天子脚下。村民们一致认为这里的官员不敢胡作非为,他们来了这里后便能得温饱,享太平。就是靠着这样一股信念,众人翻山越岭,数月后才到了康安城外。里正安征换了身体面衣裳进城打探谋生的路子,村民们在城外歇脚等消息时,落入了郎超手中。
裘叔继续道,“郎超将他们杀害并报了军功后,安征藏在城中打听了几日,觉得二爷您能为盘山村的村民报仇,然后便到了西城,老夫将他拦下了。”
姜二爷失神地望着门外明媚地春色,半晌才道,“裘叔。”
“二爷,您说。”
姜二爷吩咐道,“让他明日去京兆府找张大人,就说他觉得张大人才能帮村民伸冤,其他的事不必提起。”
裘叔出去安排后,姜二爷无神地趴在桌上,无语失神。姜猴儿上前劝道,“爷您是西城指挥使不是酒泉父母官,泉州和右羽林卫的事都不归您管。”
姜二爷应了一声,依旧打不起精神。姜猴儿想了想,便退了出去,把姜留请了来。姜二爷问闺女,“你可知道安征的事?”
姜留摇头,“裘叔没跟女儿提过。”
这天下,恐比他能想到的还要乱上几倍。姜二爷叹了口气站起身道,“走,咱们带上六郎,看得胜去。”
姜留跟在爹爹身边,抬头看着他,总觉得心中隐隐不安,“爹爹……”
姜二爷见闺女漂亮的小脸上尽是担忧,便笑道,“爹没事儿,好着呢。”
您这可不是好着的模样,姜留眸子一转,有了主意,“爹爹,咱们园子里长了野菜,早上祖母还说要挖了做野菜馅的饺子给您吃,咱们看完得胜,就跟祖母一起去挖野菜吧?”
姜二爷果然提起了些兴致,“也好,咱们今晚吃春宴,庆贺你伯父入翰林院。除了野菜馅的饺子,再添几样时兴菜色。”
“香椿炒鸡蛋!”姜留立刻道。
“香椿、春笋、春韭自是不能少的。除了挖野菜,园子里的榆钱也掠一些做饭;春日最肥美的鳜鱼自是要买上几条,玄都观的梨花要采些回来做梨花烧豆腐,茶耳不好寻,却也是不可错过的美味,我记得紫竹庵内有油茶园,兴能寻到……”
姜二爷滔滔不绝地讲着春日里该吃什么,听得姜留直流口水。随后,姜家人便在姜二爷的发动下,奔出府门,四处寻找春日宴的食材,晚上一样样时兴的春季美食端上桌,直接将郑夫人看傻了眼,康安城的繁华富庶,不只在坊市,也在康安人家的饭桌上。这种珍贵不是在价钱,而是肯花心思去钻研吃食上。
看着吃得满足的女儿,郑夫人觉得将她嫁到康安,或许也不是件坏事。
就在姜家众人开心吃春宴时,安征给裘叔磕了三个响头,转身毅然决然地踏入夜色之中。
秦府内,秦天野正听幕僚们献策。
陶徐道,“张文江和荆吉良不足为患,杜海安和李增奎才是此案的关键人物。”
赖方平则道,“杜海安是条老泥鳅,他定不会出头,现在紧要的先遏制住李增奎。相爷,李增奎是黄通养的狗。目前最紧要的是让郎超闭紧嘴,和利用黄通压制李增奎。”
秦天野垂眸听了许久,才缓缓道,“让郎超闭紧嘴,必要时,让他自杀谢罪,一了百了。”
“是。”幕僚们齐声应下。
“李增奎早已不是黄通的鹰犬,”有人翅膀硬了,想甩开他自己飞,真当外边是风平浪静,他冲出去便能一飞冲天么。若没了自己,他当真以为靠他的本事,那压制九州边境?秦天野冷笑一声,吩咐道,“给付开文送信,若他打扫不干净肃州,本相派人去扫。”
没被秦天野等人放在眼里的张文江,此时正在京兆府内,听完仵作查验尸骨后的结论,得知八十九个死者中老弱妇孺皆有,最小的不过两三岁,皆因活埋至死,忍不住骂道,“郎超这个畜生,不将他千刀万剐,不足以泄民愤!”
赵敏的急匆匆走进来,拱手道,“大人,府外有人来击鼓,说他知道被郎超所杀众人的来历。”
第617章 皇权
安征的突然出现,让张文江觉得自己时来运转,离着内阁更近了一大步。
因为当他问万岁派四位朝中大员共审此案,安征为何来寻自己为村民伸冤时。安征说,“草民藏在康安城中一年,知道大人您能为民做主、伸冤,京兆府经手的案子,没有一件冤案。草民相信,您定会为草民全村八十九口老少伸冤。”
“方才安征的话,一字不漏地记下来,本府要写进奏章里呈给万岁过目。”张文江说完,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翘。
京兆府内衙的灯一夜未熄,天刚蒙蒙亮时,张文江精神抖擞地怀揣奏章,赶到了宫门前,寻到杜海安、李增奎和荆吉良,与他们交头接耳一番。
案情有此重大进展,张文江昨晚一声不吭闷头把事情办了,为的是什么杜海安心知肚明,他也乐得帮他搭这个台子,“张大人为官清正,办案一丝不苟,才能积下此等官风,令幸存者主动投案。”
荆吉良也道,“这正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李增奎要的是搬到冯现安,尸骨一案的功劳落在谁身上,他不在乎,“幸亏有张大人这位神探在,我等才能不负万岁信任,如期破案。此案告破后,李某摆酒,三位大人一定要赏光,咱们一块好好喝几杯。”
姗姗来迟的秦天野见办案四人凑在一块谈笑风生,转头低声吩咐身边的侍卫几句,才含笑上前。
张文江呈上的奏章,让景和帝龙然大怒,命人锁郎超入宫,他要在金殿之上亲自审问这畜生不如的东西。冯现安当场吓得白了脸,低头眼珠子乱转,想着该如何脱罪。
不想,半个时辰后,千牛卫却抬回了郎超的尸体。他们赶到羽林卫时,郎超刚刚留书自刎,身体还没凉透。就在百官以为万岁会袍袖朝堂时,他却稳坐在龙椅上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这种冷静远比愤怒更可怕,朝臣们不敢抬头,只敢用余光打量站在前边的诸位阁老。秦天野的中指无声地,一下下敲着手中的象牙笏,嘴角露出似有似无的笑纹。护国公时不时抬头,担忧地看万岁一眼,杜海安和黄通则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大家最后将目光落在太傅尹骞身上,谁知往常总会站出来打破僵局的太傅,今日却稳如磐石地站着,一言不发。
站在景和帝右侧的叶清峰手握刀把,杀气腾腾;站在万岁身侧的杨奉则想着,要尽快把姜枫弄到早朝之上。
似是过了一年之久,高高在上的景和帝才平静道,“逆臣郎超,活埋无辜百姓,冒领军功,鞭尸三日。”
“是!”叶清峰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张文江。”
“臣在。”张文江出班。
“卿尽快将涉案之人擒拿归案,一律从重惩处。”
“臣遵旨。”张文江领旨。
景和帝的目光落在冯现安身上,冷声道,“冯现安。”
“臣在。”冯现安出班。
“右羽林卫拱卫京师,理应保一方百姓平安,营中将领却胆大包天,猖狂至斯,卿治军不利,御下不严,可知罪?”
万岁的声音平静地让冯现安害怕,他跪倒,以头触地,“臣,有负圣望,罪该万死。”
很好。景和帝点头,“除去冯现安右羽林卫大将军之职,暂压大理寺,听候发落。暂由左羽林卫大将军白旸,领右羽林卫事。”
白旸出班,“臣领旨。”
秦天野手指猛地一按,象牙笏应声而断,不过这声音被群臣的吃惊骚动声盖住,无人能闻。尹骞盯着秦天野手中断裂的象牙笏,脸也沉了几分。万岁此举,确实有些急躁了。不过万岁金口玉言已出,再无回旋的余地,看着被千牛卫拖出去的冯现安,尹骞的脑子也飞速转动着。
走出宣德殿的朝官,莫不背着一身的冷汗。很快,郎超坑杀平民自刎谢罪,冯现安被夺帅印押入大理寺的消息传遍康安,令正浓的春色蒙上了几丝寒意,似花非花的柳絮如雪漫天,街上的百姓都比昨日少了大半。
姜府北院内,郑夫人正怒冲冲地道,“郎超这等畜生不如的东西,我大周将士的脸都让抹成锅底了!鞭尸三日怎能够,该将他扒皮点灯,然后再挫骨扬灰!”
陈氏附和道,“弟妹说得对,八十九口啊,听说最小的孩子牙还没长齐呢,他怎么就下得去手。”
雅正抬双手为婆婆送上一杯茶,轻声道,“母亲。”
姜老夫人结过,然后道,“你去佛堂上三柱香,泉州百姓血仇得报,也有枫儿的一份功劳,求佛祖看在枫儿这份恩德的份上,不要追究他踩踏尸骨之过。”
“是。”雅正站起身,向佛堂走去。
滴翠堂内,姜家四姐妹郑采薇、郑呈新和江熹辰也在声讨郎超的罪行。骂得口干舌燥的江熹辰转头问姜留,“六妹妹,你怎么不说话?”
“我说饿了,去吃点东西吃。”姜留笑了笑,站起身向外走。
江熹辰立刻站起来,“我也饿了,我跟妹妹一道去。”
姜慕燕立刻道,“怎该劳烦熹辰表弟亲自跑一趟,书英去取茶点。父亲也该饿了,留儿去给父亲送些吃食。”
六妹妹去给她爹送点心,江熹辰不好再跟着,只好又坐下,眼睁睁地看着姜留走了出去。姜慕锦用胳膊撞了撞郑采薇,两人对视,偷偷笑了。江熹辰那点心思,可瞒不了她们。
姜留端着点心去前院书房找爹爹时,满腹心事。郎超畏罪自刎,与当年或烧刑部,祖父留书自尽的死法何其相似。不用猜也知道这是秦天野做的,秦天野如此明目张胆地杀人灭口,难怪天子会动怒,直接以皇权压制,夺了冯现安的兵权,将右羽林卫的帅印交给自己的心腹白旸。
这样做确实解气,但手握重权的秦天野岂能善罢甘休,接下来康安城怕是真要不太平了。
姜留皱紧小眉头,她祈求满天神佛,只希望景和帝敢做敢当,直接用皇权压制住秦天野,让他不要再兴风作浪。
“废物!”回到府中的秦天野,一脚将派去灭口的贴身侍卫踹倒在地。
第618章 放虎归山
得知冯现安被押进了大理寺,仁阳公主拍手称快,“秦天野那老匹夫与宫中那位斗起来,本宫才能渔翁得利。”
若不是怕被柴岱的爪牙察觉,仁阳真想给兄长送信,让他也跟着高兴一番。仁阳公主站了起来,吩咐道,“趁着秦天野分身乏术,把他关在秦家庄的孟家那小子弄过来。”
“公主,孟家那小子是钦犯,若是不小心走露消息……”
还不待太监张和说完,仁阳公主的脸便沉下了,“若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本宫养你们这些蠢物何用?”
张和立刻躬身,不敢吭声。
仁阳公主冷哼一声,吩咐道,“今日春光大好,摆驾乐阳公主府,本宫要与大皇姐一起进宫,探望皇嫂。”
得知仁阳到访,乐阳推开喂自己吃点心的面首,懒洋洋地起身,“她来得正好,本公主正觉没趣呢。”
仁阳公主进入殿中,见乐阳身边站着两个面生的白面小子,便笑道,“皇姐的日子着实令人艳羡。”
乐阳公主漫不经心道,“艳羡什么,不过两个男人罢了,待会儿让他们跟你回去便是。”
仁阳公主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小妹有家有口,比不得皇姐潇洒自在。”
虚伪!乐阳公主冷声道,“堂堂大周公主,却跟寻常妇道人家一样守着一个男人过日子。你把自己委屈成这样,那死男人还防贼一样地防着你,值得吗?”
仁阳公主闻言,脸上的假笑都撑不住了,“小妹好心好意来探望皇姐,皇姐这是何意?”
乐阳公主又横回榻上,示意脚边的男人给自己捶腿,才漫不经心地道,“是你说艳羡我才割爱,怎得你还生气了?莫非你是心口不一,跟外边贱民一样瞧不起本宫?”
仁阳公主忍了又忍,“皇姐莫顾左右而言他,你分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乐阳狭长的眸子冷冷看向仁阳,“那是哪个?有话直说,本宫最讨厌拐弯抹角的人!”
在宫中时,仁阳仗着其母妃贤妃得宠,她又会装腔作势哄父皇开心,不将正宫所出的乐阳放在眼里,甚至时常给乐阳设绊子,乐阳没她有心机,吃了不少闷亏。但那是她们父皇在位时候的事,现在乐阳连舅舅秦天野都不惧,岂会将小小的仁阳放在眼里。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能屈能伸的仁阳轻咬朱唇,低声道,“是小妹不会说话,惹皇姐生气了,皇姐息怒。”
乐阳噗嗤一声笑了,“你我姐妹之间,说这些做什么。今日怎有功夫到我这来?”
一个时辰后,两位公主入宫面圣的消息传遍四方,散入姜府。西院桃林之中的竹榻上,跟爹爹一起晒弟弟的姜留问道,“爹爹,你说他们进宫做什么?”
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姜二爷回道,“不管她们干什么都不关咱们的事,与其费脑子想这些,还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
也对,姜留打了个哈欠,侧身问躺在中间的弟弟,“小悦儿,你想吃什么?”
小六郎听到姐姐说话,小腿踢腾得更勤快了。
姜二爷也侧身看着儿子,笑道,“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除了吃就是谁,可没这么欢实。这小子长大了,准没你胖乎可爱。”
可爱就可爱,加什么胖乎?姜留鼓起腮帮子,瞪大眼睛。
姜二爷见此,笑得更欢了。
旁边伺候着的书秋提醒道,“二爷,裘叔来了。”
裘叔上前行礼,道,“可否请二爷、六姑娘到书房议事?”
姜二爷起身,让许奶娘把儿子抱走,指了指竹榻上的空位道,让裘叔坐下说话,“去书房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的春光?”
经过两个月的考量,雅正选择留下许诚媳妇做儿子的奶娘,给了刘贵媳妇一些银子,将她打发了出去。许诚媳妇没什么心眼,也不会来事,但她不会看到姜二爷就迈不开腿,单凭这一点,她在雅正眼里就比刘贵媳妇强万倍。
姜留也与爹爹一样盘腿坐在榻上,请裘叔落座。
裘叔便也不客气,在榻角落座后,示意姜猴儿与书秋守好院门,才压低声音道,“两月前,蒋锦宗捉了任建的父母和妻儿,逼迫他帮蒋家做事。蒋锦宗给他的任务是借机除掉六姑娘,让二爷与少爷反目。前日二爷受伤,老夫赶去羽林卫,他跟出城后折回府,骗六姑娘出城。”
姜二爷的眉头皱起,姜留则问道,“任建的家人现在还在蒋锦宗手中?”
裘叔点头。几日前,蒋锦宗派人送来了任建女儿的两根手指,这事太过血腥残暴,裘叔怕吓着六姑娘,不敢跟她提起。
任建在城外被田勇等人捉住的消息,想必已经被人送往蒋锦宗那边。知道任建计划失败,他的家人就没了利用价值,姜留转头看爹爹。
裘叔问道,“二爷,任建如何发落?”
姜二爷道,“您老看着办吧,不只要处理任建,还要亡羊补牢,别再出这样的事。”
“是。”裘叔应下,起身离去。
姜二爷躺下,两眼直直地望着苍天。
姜留用小拳头给爹爹捶腿,言道,“爹爹,因为哥哥有死对头,所以咱们才会重金招募护院,这些人入府时也知道这一点。任建敢赚这份钱,就得担着赚这份钱的风险。不管有任何苦衷,他都是背主,绝不不能再留他在府中。”
姜二爷望着被太阳晒得反光的碧绿桃叶,言道,“爹是在想怎么才能给蒋锦宗穿双小鞋,让万岁尽快夺了他的兵权。”
姜留劝道,“爹爹,万岁已经夺了冯现安的兵权,是不会放过蒋锦宗的,爹爹不给他穿小鞋,他也逍遥不了几年了。”
此刻万岁与秦天野正剑拔弩张,爹爹凑上去,准会被秦天野当成箭靶子。
姜二爷漂亮的桃红瞳落在女儿的小脸上,叹道,“你都能看明白的事儿,蒋锦宗会不明白,秦相会不明白?”
万岁刚撤了冯现安,不会贸贸然撤掉蒋锦宗。姜二爷的剑眉拢起,去年万岁好不容易把蒋锦宗弄到康安来,就该把他牢牢锁在笼子里。万岁放虎归山,万一秦天野败了后逃到肃州占山为王,可就麻烦了。
第619章 孟庭晚被劫
任建杖责被逐出任府之后,裘叔又对两府内的人事进行了一番调整,明确规定了每个人的权限,特别指出在姜二爷、江凌和他自己不在府中时,府中所有护院、暗卫皆听姜留调遣,若有人胆敢不遵姜留的命令行事或擅自行动,一律从严惩处。
对于裘叔的命令,府中无人不服。姜留倒觉得没什么,但跟在她身边做事的鸦隐、姜白和田勇等却兴高采烈,腰杆挺得更直了。呼延图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跑到姜留面前毛遂自荐,想在她身边讨个差事。
姜留看着他胖了一圈、显得越发油腻的脸,沉吟道,“呼延师傅不只武功了得,还极有耐心、懂马匹。”
呼延图咧开嘴,“多谢姑娘夸奖,日后有事,姑娘尽管吩咐。”
“现在就有一件事需要呼延师傅去做。”姜留言道,“御马坊的黄大人在咱们府中日夜照顾得胜,十分辛苦,您去跟他一起照顾得胜吧。”
鸦隐立刻道,“就是,老呼去照顾得胜,等得胜好了,算你大功一件。”
呼延图回到前院,跟卢定云道,“老卢,某怎觉得姑娘也是看脸的呢?”
正在为姜二爷擦箭的卢定云白了这厮一眼,“六姑娘长得漂亮不漂亮?”
呼延图立刻点头,“漂亮,比二爷还漂亮。”
“你站在二爷身边都不合适,站在姑娘身边更不合适了,还是老实养马去吧。”卢定云哈了一口气,继续擦箭。
呼延图不甘地瞪大眼睛,“某后悔啊,鸦隐那厮还不如某呢,如果当初某跟他争一争,现在站在六姑娘身边的就是某了。”
“你听我的,去照顾得胜。”卢定云又哈了一口气,“你很快就会有用武之地了。”
呼延图凑上前蹲在卢定云身边,低声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要起战事了?”
卢定云举起雕翎箭,箭头闪着寒光,杀气腾腾,“边境太平十几年,契丹和匈奴马肥胆也肥,还能安生几日?战事一起,少爷必会赶赴沙场,咱们几个谁也跑不了。”
“某不愿去打仗……”呼延图是匈奴人,若匈奴和大周开战,他该帮谁?
四月十五日,姜留与哥哥一起,将郑夫人一家四口送出了康安城,在长亭话别。被表哥“教导”得老老实实的江熹辰,被一肚子话憋出了眼泪,却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郑采薇则拉着姜留的手再三邀请她和江凌一起去瀛州玩。
目送她们乘车远去后,姜留感叹道,“这一别,怕是几年见不着了。”
在这个通信和交通都不发达的年代,才能明白离别有多销魂,长亭内外一首首的离别诗和被折秃了的柳树,都是这份销魂的见证者。
江凌应了一声,“总会有见面的一日,走吧,咱们回城。”
“好。”姜留随着哥哥往回走,见京兆府的差官押着几个身穿兵服的人进了明德门。好事的百姓们站在城门内外看着,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姜留低声道,“这些定是郎超的部下。”
京兆府尹张文江负责追查酒泉百姓被羽林卫坑杀一案,被京兆府抓的这些人,定是当时挖坑、埋土的。
“嗯。”
马背上的哥哥望着被捆绑的将士,脸上有这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冷静,让姜留感到不安,“哥?”
江凌回眸,温和地道,“待他们走远了,咱们再进城?”
“好。”姜留应下,催马到了哥哥身边,与他商量道,“姨母她们一走,西院就空了出来。我想把西院当做我的议事厅,成不?”
爹爹在家,府中总有客至,前院会客厅一直不得闲。西院又有母亲和六弟在,不方便让人进来报事。铺子和田庄的管事们有事来报,姜留每次都是现找空房,很是不便。
妹妹愿意在这边,江凌自是求之不得,“当然可以,府里的事情不必问我,你想怎样就怎样。”
姜留也不跟哥哥客气,开始跟他巴巴西院的堂屋正厅的布置怎么改。两兄妹说着话正要进城时,却听城内一阵骚乱,一群人骑马奔来,亮牌子直接冲出城门。姜留看清马背上都是秦府的人,便给鸦隐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跟上去看看。
江凌望着这帮人的去向,推测道,“应是去了秦家庄。”
提到秦家庄,姜留立刻想到了关在庄子里的孟庭晚,莫非是孟庭晚跑了?
江凌摇了摇马鞭,唤妹妹回神,道,“咱们去南市的家具行转转,挑几扇屏风?”
方才两正说到将任府西院正堂屋的屏风换掉之事,难得哥哥今日不必去书院,姜留点头,“咱们要净面屏风,回头让姐姐画几幅应景的画贴上。”
江凌却,“我来画,你想要什么图案,春江月色、花开富贵还是梅兰竹菊?”
姜留笑眯眯地道,“哥哥喜欢什么就画什么。”
江凌闻言,开心地笑了。
两人选完屏风回到任府不久,鸦隐便回来了,“秦家庄不只是丢了丢西还是少了人,正散开人四处寻找。
不大一会儿,裘叔来了,言道,“孟庭晚被人劫走了,据探马消息,劫走孟庭晚的功夫极好,他们不敢跟太近,只知他们奔着西北方去了。”
郑夫人的车马也去了西北,姜留立刻道,“哥,再加派人手,护送姨母她们一程吧?”
江凌点头,示意姜财去办,才问裘叔,“您老觉得是何人劫走了孟庭晚?”
裘叔推测道,“绝不是孟家余孽,他们找不到此等高手,应是秦家的对头趁虚而入。”
康安城中,秦家的对头就是景和帝、护国公和……,姜留立刻道,“仁阳公主!”
江凌点头,“八成是。”
“他们想从孟庭晚身上得到?”裘叔沉吟。
姜留和哥哥对了对眼神。寻找什么?那自然是被孟回舟埋在墙根下的箱子!不过那个箱子已经化成了灰,箱子里的东西也被藏得好好的,他们再逼问孟庭晚也拿不到。
虽然少爷和六姑娘的目光一触即离,但还是被敏锐的裘叔看了个明明白白。看来,少爷和六姑娘有事瞒着他呢,而且这事与孟家有关。
孟家有关的事,姑娘知道,少爷知道,瞒着他,想必也瞒着二爷呢。不让二爷知道,定是怕他胡来;不让自己知道,定是怕自己会做什么对姜家不利的事。如此说来,姑娘和少爷手中有与刑部大火案有关的罪证?这东西是怎么落到他二人手中的?
裘叔抚须,微微一笑。
第620章 廖传睿
待六姑娘回了西院,裘叔试探着问道,“少爷与六姑娘有事瞒着老夫?”
江凌并未不认,“孟庭晚不足为虑,他这条线不必追下去。至于我和妹妹得到的消息,待时机成熟,自会跟您老讲明白。”
“好。”
裘叔也不问时机何时才能成熟,转而说起江熹辰,“少爷应瞧出来了吧,熹辰表少爷的心全系在六姑娘身上了,少爷不觉得这是桩好姻缘?”
江凌绷紧浅棕色的小脸,“不觉得!”
裘叔盯着少爷的脸,兴致勃勃地问,“为何?”
江凌认真道,“妹妹的婚事,自有父母做主。”
裘叔笑得更深了,“少爷,姨夫人已离京,老奴派人知会和至小道长,让他继续来府里供奉三清道祖?”
江凌岂会不知裘叔为何提起和至,他绷着小脸道,“我已派人去了。待会儿有人送屏风入府,裘叔让他们搬到西院正堂屋,以后西院归妹妹,她会在这边见铺子的管事们。”
“是。”裘叔应下,走出房门又回头,果然发现少爷在偷偷傻笑。
裘叔笑着摇摇头,迈步向外走去。少爷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呢?等他开窍了,回想起自己曾费尽心机把做下把和至送到六姑娘身边的傻事,会是怎样的一番心境?
想到这里,裘叔忽然笑出来声,万分期待那一日的到来。
且不说江凌将来心境会如何,蹲在马厩里的呼延图此时却十分担心。正在给得胜按压马腿舒筋活血的黄万平问道,“呼延兄,你这是怎么了?”
嗯……
呼延图小声问,“老黄,你说二爷脸上的伤疤能治好不?”
“自是能的。”管提举的医术加宫中最好的药材,岂能治不好这点小伤?黄万平敢把全部家当都押上,赌二爷脸上留疤,万岁会把太医院提举关舒予送去马厩,跟他一起养马!
“那就好。”呼延图松了一口气,他真怕二爷脸上的伤治不好,笑起来跟裘叔一样吓人。
四月转瞬即过,进入五月后,姜松以五品编修的身份从礼部搬去了翰林院,右羽林卫在白旸的统御下重归正轨,脸颊上只剩左侧耳前一道浅浅疤痕的姜二爷迈出府门,又惊艳了整个康安城。
虽然郎超坑杀酒泉难民一案还没审结,但张文江遵从万岁的心意,不让姜枫插手此案,而是吩咐他办其他的事。
“今科秋闱贡院设在延寿坊太公庙内,这两月,你的主要差事就是配合太傅尹大人,做好太公庙贡院的改建、布置,将棘围建起来。”
“是。”延寿坊在西市之东,京兆府之北,归属西城衙门管辖。姜二爷心里嘀咕此番为何要将贡院设在太公庙里,嘴上却请教道,“大人,棘围是什么?”
张文江的火气腾地蹿了起来,骂道,“你身为二甲传胪,却不知何为棘围?!”
“大人,下官是武科举出身,能中二甲传胪是因为力气大、箭得好。”姜二爷解释完,见大人还瞪着他,便讨好地笑了。
面对这张久违的灿烂笑脸,张文江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指着门道,“去问师爷,莫来烦本府!”
“是,下官这就去,一定问明白、建好,请大人放心。”姜二爷应了。
姜枫一转身,露出左侧脸颊上尚未痊愈的伤痕,张文江叮嘱道,“建棘围时,你远远看着便好,不必亲自动手。”
“是,下官记下了。”姜二爷再拱手,退下去找周其文。
周其文耐心解释道,“大人,前朝为了防止考生翻越贡院围墙,在贡院周围插满了荆棘,故贡院又有‘棘闱’之称。”
姜二爷恍然大悟,“这个法子好!那棘围是直接插荆条,还是整株栽植?”
周其文笑道,“这要看太傅的意思。”
姜二爷谢过周其文,就要回西城衙门,却被他拦住了,“二爷,小人要为您引荐一人。此人名廖传睿,是本科仕子,京畿襄邑人。若是顺利,今年秋闱、明年春闱之后他将入京兆府衙做事。”
还没入秋闱的仕子,就已经铺好入京兆府的路了?姜二爷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师爷,这小子是谁的人,要我如何照顾?”
周其文连忙道,“二爷误会了,廖传睿聪慧过人,定能中进士,无需二爷在此方面特殊照顾。”
姜二爷一本正经地点头,继续追问,“他是谁的什么人?”
这些事,姜二爷早晚会知道,周其文便直言道,“他少时困苦,受过府尹大人恩惠,算是府尹大人的门生。”
这是府尹大人要着重栽培的人才,周其文特意为自己引荐,看来是府尹大人想让自己带一带他。
姜二爷站直身体,满面春风道,“好。等他来了,师爷派人知会姜某一声,姜某请他吃酒。”
周其文笑道,“他今日就在此处,大人稍待,我去把他叫来。”
待周其文带着一个身材中等、容貌寻常的男子走进来时,两厢见礼后客气几句,姜二爷却不提吃酒的事,只道,“师爷,廖兄,姜某衙门还有事,先行一步。”
廖传睿温和有礼,大大方方地拱手相送,“姜大人请。”
周其文亲自送姜二爷出京兆府还不等他问话,姜二爷便道,“师爷,这位廖兄看着挺踏实,应与赵少尹很合得来,让他跟着少尹比跟着姜某合适。”
周其文……
他知道姜二看不上寥传睿……
但是府尹大人已经发话了,周其文只能继续劝,“大人,廖传睿今年刚刚二十二岁。”
实在当不起您称他一声“廖兄”……
二十二?姜二爷煞有介事地点头,“廖兄弟果然各方面都很踏实。”
长得也很踏实,他肯定入不了万岁的眼,当不成新科状元郎。
周其文直接搬出府尹大人,“大人,府尹大人的意思是,等他入京兆府后,跟在您身边做事。”
这样啊……姜二爷只得道,“好,劳烦师爷告诉廖……贤弟,端午之后姜某在府中摆宴,请他务必赏光。”
说完,姜二爷特意解释道,“他是本科仕子,我领命督建贡院,实不宜一同出入酒楼歌肆,您说对吧?”
“您所虑极是。”周其文点头,无奈笑了。
第621章 听书楼内论经会
五月入夏后,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不管朝堂之上如何风起云涌,康安城的百姓又渐渐恢复了往日步调,正常出门做事。姜家的姑娘们也换上了夏衫,出府到读书人聚集的地方隔着车窗或车帘为姜慕筝寻婿。
姜松主编的《小篆名家溯源》印刻出版,因书中对小篆溯源清晰,有理有据,校正了市面书籍上常见的十几处谬误,仅在康安就售出十几万本,在读书人中广获赞誉。王问樵也凭借参编此书,在状元街上翰西书院谋到了一份差事,生活重归正轨。姜慕筝和姜慕燕两姐妹也因此书成为康安有名的才女,每日里各种诗会、赏书社的请帖接到手软。
身材高挑、样貌清秀、声音清透、性情温婉、饱读诗书且精通琴艺的姜家庶女姜慕筝,终于在十七岁时正式进入各府女眷的视野,给姜慕筝提亲、说亲的媒人两月来已有十几个。提的男方有官宦人家的庶子,也有富商家的嫡子,姜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陈氏也强撑着笑应对。
跟姜大郎订亲时一样,姜老夫人很在意二儿媳的意见。雅正对侄女兼得意弟子姜慕筝的亲事也很上心,看来看去却觉得这些提亲的人家都不合适。
姜慕筝的嫡母陈氏觉得亲事不好,是因为她觉得庶女配不上这些人家,而雅正与她相反,雅正觉得这些人都配不上姜慕筝。
姜老夫人问起长子的意见,姜松还是道,“不急,八月之后再说。”
八月秋闱,将一批青年才俊亮相康安城,以姜慕筝现在的声名,确实可能从读书人中挑一个比那些提亲的人家好的。
姜老夫人叮嘱道,“不只男方要好,家门也要好,再不能让筝儿受她姑姑那样的委屈。”
姜平蓝的夫婿廖青漠才华甚佳,但他的母亲极为难缠,姜平蓝嫁过去后没少受她磋磨。
姜松点头,“儿明白。”
寻一个人品才华上佳、年纪合适、家风端正还没定亲的读书人为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姜家哥仨四处打听着,姜家四姐妹也四处找寻,但从初夏寻到入秋,京畿各县的仕子已齐聚康安,她们排除一个又一个备选对象,二姐姐的婚事还是没有着落,远在绍兴养胎的姜慕容都跟着着急,说在绍兴相看了一户不错的人家,让二妹妹嫁到绍兴去。
姜留现在出门,看到模样还过得去的年轻书生打自己面前走过,脑中立刻会飘出三个问题:他哪来的、人品如何、成亲没有。
八月初六,姜留在任府西院处理店铺生意的事。姜白跑了进来,“姑娘,今日西市听书楼申时到酉时有一场青衿书院办的论经会,有几十名仕子会去,听说都是参加秋闱的京畿各处有些名望的仕子。二爷送消息回来,让二姑娘乔装去转转。”
这样的场面当然不能错过,姜留立刻吩咐姜白准备车马,她则合上账本,去任府东院书房内找二姐。
大郎哥的婚期定在了明年秋天,姜家滴翠堂要改建成大郎哥夫妇的居所,姜家姐们的书房彻底搬到了任府东院。姜留过去找二姐,也不过是几步路的事。
从最初的激动期盼,到现在的麻木失望,姜慕筝已不想出门了,“今日后晌你三姐约了马家姑娘,你五姐要跟三婶去闫家,你还要忙着生意,这一场我就不去了吧?”
姜留也不说什么大道理,只拉着二姐姐的衣袖晃呀晃,“二姐姐,咱们去吧,听书楼内有我爹的专用雅间,就当是姐姐陪我去解闷,我看了一上午的账册,头都晕了……”
姜慕筝岂能不知妹妹的好意,点头应了。
“二姐姐穿那身宝蓝色的夏衫,那件宽松又潇洒,姐姐穿着很是俊俏。”姜留兴致勃勃地将二姐姐打扮成样貌俊秀的白面书生,拉着她上了马车,赶往听书楼。
听书楼门前已聚集了不少书生,旁人入楼凭请柬,姜留刷脸。她一下马车,听书楼的管事立刻跑了过来见礼。
姜留直接道明来意,“听说贵楼今日有论经会,我带我表哥来开开眼。”
这位是六姑娘的表哥?楼前众书生和楼中的管事、活计的目光都集中在姜慕筝身上。
身穿宝蓝色书生衫,头戴唐巾的姜慕筝学着二叔的动作,啪地一声合上折扇,含笑微微颔首,“有劳钱叔。”
这动做这气质,绝对是姜二爷家的亲戚,他怎没听说姜家何事来了这么一位表少爷?管事连忙抬手,“两位能来,小阁蓬荜生辉。六姑娘,表少爷,请随小人入楼。”
听书楼今日的摆设与往日大不相同。一层正前方高台上的桌椅、折扇和惊堂木等物已被撤走,换上了满满两架书籍,供书生们翻阅,书生们正边吃茶边高谈阔论。
见管事忽然请进来一个带着小姑娘的面生书生,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姜留的小脸上。只一眼,大多数人便认出了姜留的身份。
“这定是姜谪仙的小女儿,姜家六姑娘。”
“一棍扫倒一座房、当街喝退郎家子的六姑娘?”有新入城的书生站起身,待看清姜留漂亮可爱的小模样后,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一定是姜家的房子不够结实,郎家小子是个病秧子……”
“雨亭兄若是不信,改日可亲自向六姑娘讨教。”旁边的书生笑嘻嘻。
字雨亭,名嘉林的彭姓书生立刻摇头,“在下堂堂七尺男儿,岂能欺负一个小姑娘!”
欺负?
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隔桌的廖传睿也跟着笑了。以姜二爷护短的性子,谁敢在康安西城欺负姜六姑娘?
“九如兄!”彭嘉林发现廖传睿,惊喜地换到他这一桌挨着他坐下,亲热问道,“你今日怎有兴致出门?”
“近日读书读得头晕脑胀,所以过来散散心。”廖传睿抬手给他斟了一杯茶。
彭嘉林惊讶,“你竟也会读恶心了?”
他是不会,但姜二爷觉得他会,专程派人给他送来一封请柬,让他不要关在屋里死读书,廖传睿领了姜二爷的好意,专程来吃茶看热闹。他目光投向拉着姜家六姑娘登楼的书生,猜测他是否也是被姜二爷送进来散心的。
姜慕筝若有所感地回眸,正与廖传睿的目光相对。
看到姜慕筝的模样,廖传睿微微一愣。姜二爷俊美无匹,姜六姑娘明艳动人,没想到连他家表亲都这般面若好女、雌雄莫辨,难怪姜二爷总觉得他长得丑陋。廖传睿失笑,大大方方地端茶,隔空相敬。
第622章 后会有期
姜慕筝大大方方地颔首致意,牵着妹妹的手进了二叔的雅间。待关上房门,姜留问道,“二姐姐方才跟谁打招呼?”
姜慕筝低声道,“坐在堂中的一位书生,之前没遇见过。”
嗯?姜留立刻触角全开,“坐在哪,穿什么衣裳,戴什么帽子,长得如何?”
姜慕筝抿唇笑,“莫闹,人家看着已有二十六七,定已成亲了。”
二十六七啊……姜留立刻不感兴趣了,这个年纪不可能没成亲。活计送进茶点后不久,青衿书院的山长登台为论经会热场子,姜留也推开窗户往下瞧。
青衿书院的兴起,与升平坊王家有莫大关联。王家败落,青衿书院声名受累,为挽回书院声誉,重归康安第一私塾的宝座,书院几位东家出重金请出康安大儒樊元君任山长。这位樊山长年约五旬,一身半旧的道袍,头戴三梁冠,须髯飘飘,声音洪亮,颇有大家风范,姜留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位樊山长比她二舅镇场子、有派头,至于他说什么,姜留全无半点兴趣,她的目光嫁妆不经意地扫过一楼大厅中的众位书生,颇有几分失望,便拉过二姐姐问,“方才姐姐瞧见的哪个?”
姜慕筝正听得津津有味,反应片刻才道,“就是靠左边厅柱桌上那位身着土黄衫的书生。”
姜留的桃花瞳锁定廖传睿,不过看清他的模样后便收回了目光,“这位书生看着很踏实。”
各方面,都很踏实。
姜慕筝抿唇笑了笑,将茶点推到妹妹手边让她吃东西打发无聊,自己的注意力又回到樊元君身上,听他谈古论今。
樊山长说完,仕子们掌声雷动,姜留和姜慕筝跟着鼓掌。姜留很应付,姜慕筝很热情。
受到樊山长的鼓舞,不断有仕子登台谈论他们对四书五经中某段内容的见解,这些见解有些被台下仕子和大儒们赞扬,有些被指正、热议,场面十分热闹。姜留吃完点心,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闭上眼就歇息。书秋立刻给姑娘盖上薄被,免得她着了凉。
姜慕筝轻轻关上窗,到雅间外临栏的空位上坐下,继续听楼下众学子辩经。廖传睿抬眸看了她几回,见她听得专注,几番想上楼提醒她莫被仕子们的妄论带入诡辩之中,却觉得有些唐突。
因吃多了茶,廖传睿起身到后院茅房如厕后,不想再回厅中,干脆坐在听书阁园内的小亭中默诵《春秋》。事有凑巧,他将春秋十二公诵至闵公时,姜家的表少爷从侧门走了下来。廖传睿便起身,主动上前为他引路,“公子可是去如厕?在那边。”
姜慕筝确实是出来如厕的,但女厕与男厕却不在同一边。不过她从容领了廖传睿的好意,按他指的路,带着姜白和另一护院走了一段,待走到假山后才转向远处的女厕。
待她回来路过小亭时,廖传睿又主动上前拱手道,“小生京畿襄邑廖传睿。”
自家姑娘是女扮男装,压着嗓子说两三个字还成,多说几句肯定会露馅,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机灵的姜白上前行礼,“廖公子安,我家表少爷近日患了嗓疾,不能讲话,请公子见谅。”
姜白话落,姜慕筝面带歉意地拱手。
十五六的年纪,正是男子的变声期,患嗓疾不能讲话也是常有的事。廖传睿还礼,言道,“苏公子安。方才小生见苏公子在楼内听的专注,脸上多有疑惑之色。请公子恕小生狂妄,斗胆提醒公子一句:做学问确当多闻阙疑,但此时距秋闱已不足十日,公子多听这些并无多大裨益。”
姜慕筝看得出廖传睿是好意提醒,便拱手道谢。姜白跟着深深一躬,再问道,“多谢廖公子直言相告,小的冒昧,敢问您觉得此时该读什么书、做什么事才好?”
廖传睿憨厚的笑容中透着几分睿智,毫无保留地道,“这自是见仁见智的,小生这几日正在重温《春秋》,因本科主考尹太傅喜《春秋》,太傅所做文章中旁征博引,但引《春秋》中的言语和典故最多。”
姜慕锦的眸子一亮,面带诚恳地深施一礼。姜白立刻道,“多谢廖公子金玉良言。”
“苏公子客气了,这不过是小生的一家之言,让苏公子见笑了。”廖传睿说罢,抬手道,“公子请。”
姜慕筝颔首,转身回了听书楼。迈上二楼的楼梯后,她透过开着窗俯视小园,见廖传睿靠在亭柱上,面容平静,双目微垂,略厚的双唇微动,应是在默诵《春秋》,只不知他默的是春秋十二公中的哪一位。姜慕筝收回视线,不再去听楼下书生的高谈阔论,返回雅间见妹妹睡得正香,姜慕筝忍不住笑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姜留才伸了个懒腰,睡醒了。见二姐姐正坐在自己身边看书,姜留便翻身问道,“姐姐不听了?”
“不听了,咱们回府吧?”因为大哥今年要下场试秋闱,二弟三年后也会经此一关,姜慕筝认真听大儒和书生们的谈论,是想回去讲给大哥和二弟听。但廖传睿说得很有道理,现在离着秋闱只剩几日,听这些还不如让大哥静心多诵几遍《春秋》。
姜留跳下软塌,“好,咱们去买些桂花糕和栗子酥带回去。”
“咱们走后门吧?”姜慕筝提议,脸上微微一红。
楼下的论经会还没结束,走正门确实不合适。姜留点头,跟着姐姐下楼,穿过听书楼的小园经后门出去。中秋将至,小院内的紫薇花盛开,居然瞧着还满热闹的。姜留随口道,“也不知道紫薇花能不能做成吃食,咱们要不要试试?”
姜慕筝抬眸见廖传睿还在小亭中,紧了紧妹妹的小手,便牵着她走了过去。
廖传睿听到了姜家六姑娘活泼可爱的问话,忍不住露出笑意,站起身拱手道,“苏公子,姜六姑娘,你们要走了?”
苏公子?!姜留眼睛一眨,见姐姐只行礼不说话,姜白上前道,“廖公子安,我家姑娘和表少爷还有事,先行一步。”
自己睡了一觉,二姐就跟人家认识了?姜留压住整颗心的好奇,一本正经地还礼告辞,“廖公子,后会有期。”
第623章 你俩哪个惹祸了?
爬上马车后,姜留扑在二姐姐身上,“二姐姐!”
姜慕筝秀气的眉眼染了薄红,装着无事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回府再说。”
二姐姐脸色这样,声音都能掐得出水了,还不是我想的那样?姜留心里直咯噔,论年纪、论样貌、论身高,二姐你跟那大叔一点都不配啊!
买了桂花糕和栗子酥回府后,姜留先让二姐回内院,她则叫过姜白,听他仔细讲了事情经过。听完之后,姜留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你觉得廖传睿怎么样?”
姜白可不敢乱讲,笑嘻嘻道,“小人眼拙,可看不出来。姑娘不妨问问二爷。廖公子几个月前曾到咱们府中拜访,二爷还留他用了饭。”
竟然这么巧?按说以廖传睿的样貌,根本入不了爹爹的眼啊……
莫非他有后台?姜留满腹狐疑,返回内院找二姐,径直问道,“二姐姐相中方才的廖公子了?”
“以廖公子的年纪,应早已成亲生子了。我只是觉得他为人热心,也颇有学识罢了。六妹别跟你三姐和五姐说,以免坏了人家的名声。”姜慕筝面带薄红起身,“我去给大哥送糕点,你要不要一起去?”
“二姐姐去吧,我还有事要忙。”秋闱在即,大哥正闭门苦读,二姐是要去跟他说廖传睿默诵《春秋》的事,姜留不想去凑热闹,她跑到前院心急火燎地等着爹爹回府。
秋闱在即,太公庙贡院的准备情况乃重中之重,姜二爷忙到天黑透了才回府。他还没进内院,便被小闺女拖进了前院会客厅。
见小闺女这着急劲儿,姜二爷兴致勃勃地问,“怎么,闯祸了?”
姜留绷着小脸仰着头问,“爹爹可认得廖传睿?他是本科仕子,今日也去了听书楼。”
姜二爷眼睛一亮,“你把他揍了?”
自己哪有那么暴力!姜留无语了一下,才问道,“爹爹,他成亲了没有?”
“不知道。”姜二爷剑眉一蹙,“你问他做什么?”
姜留的小心脏提了起来,心惊胆战地问,“他今年多少岁?”
“二十二……”姜二爷说完,眼睛也睁大了。
“才二十二?爹爹没记错?”今天在听书楼临别时,姜留差点没喊他一声叔。
见爹爹不语,姜留无声感叹:这廖传睿长得真踏实,二十二看起来跟三十二一样。
不过听说年轻时显得老成的人,上岁数了反而显得年轻,这也算是个……优点?
姜二爷见闺女的小脸变来变去,也悬着心问道,“你们去听书楼了?”
“不是爹爹让我们去的么?”
“你二姐……”
“二姐姐说他挺有学问,心眼也挺好……”
父女俩大眼瞪小眼,神情如出一辙。
姜松回府,听说二弟在这里,进来便瞧见这一幕,忍不住笑了。
姜二爷和姜留同时转头看向姜松,莫名心虚,同时低头。
姜松见此叹了口气,问道,“说罢,你俩哪个惹祸了,惹了什么祸?”
这祸应该算是爹爹惹出来的吧?姜留用小胳膊碰了碰爹爹的腿,示意他顶上去。
姜松把侄女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接过姜猴儿递上的茶,垂眸慢慢饮着。
姜二爷牙一咬心一横,转头道,“留儿回去告诉你祖母和母亲,就说为父今晚要和你大伯在前院用饭。”
“是,大伯我走了。”姜留转身,一溜烟跑了。
姜二爷又吩咐姜猴儿去备饭,才挪到大哥身边嘿嘿,“大哥……”
姜松脸一沉,把茶杯放在桌上,“莫绕弯子,直接讲。”
姜二爷定住,吞吞吐吐道,“筝儿今日去听书楼后来,说一个书生热心又有学问,不过她可没说相中人家……”
女儿那般腼腆的性子,能说出这样的话还不是相中了?姜松心中欢喜,连忙问道,“是什么样的书生?”
姜二爷用脚踢着地上的砖缝,小声道,“叫廖传睿,他五月初曾来咱们府中拜会过一次,大哥当时忙着翰林院的事,没遇着。”
姜松回忆一番,便知二弟为何这般模样了,“就是你提过的,那位样样不妥的张大人的门生?”
姜二爷用力点头,“就是他。”
姜松叹了口气,“除了长得不入你的眼,他还有何不妥?”
姜二爷立刻道,“他二十二岁,论年纪早应该成亲了。若没有成亲,那一定是张大人对他的婚事另有安排,他跟筝儿一点也不般配!”
姜松却道,“话虽如此,但难得筝儿相中一个,你先寻人问明白他是否已经成亲或订亲。若是没有,待他中举后便请过来,愚兄也见一见。若是合适,再问一问张大人的意思。就算张大人对他的婚事已有打算,应也不会反对这门亲事。”
张文江只有一女,已与应天府尹何赞道之子订亲。所以张文江若对廖传睿的婚事有所打算,也应是为了笼络住他。那么,让廖传睿娶二弟的侄女,在张文江看来应是一举两得。因为二弟在京兆府做事,可算是张文江的心腹。
见二弟一脸不情愿,姜松便道,“二弟,筝儿年纪不小了,又是庶出,想寻一门合适的婚事并不容易。张大人既然器重廖传睿,说明此人定有过人之处,你不可以貌取人,小看了他。”
姜二爷打心眼里觉得廖传睿配不上自己的侄女,但他还是听大哥的话,乖乖跑去找周其文打听。
得知廖传睿没成亲也没订亲,姜二爷只觉五雷轰顶,被炸得不轻。
姜松却上了心,等不到秋闱之后便跑去廖传睿落脚的长荣客栈,远远相看了他一番后,便与二弟道,“这不长得还成么?”
姜二爷……
姜松越看越满意,立刻派人去襄邑悄悄打听廖传睿家的情况,若是家门也合适,待他秋闱出来,姜松就让人探一探的口风,尽快将这门亲事定下来,免得被他人捷足先登。
看着大哥疾风速雨般的一连串举动,姜二爷心中憋闷,这份憋闷只能与闺女说,因为他的憋闷,只有留儿能懂。
姜留听后无语一阵儿,才道,“因为爹爹那样说,让大伯以为廖传瑞长得跟伏九叔差不多。待大伯见了后,竟发现他比伏九叔长得好,可不就觉得还成么?”
姜二爷听完,更觉得郁闷了。
姜留见爹爹这样有些不忍,便劝道,“爹爹,其实除了样貌,廖传瑞样样都不错。”
“爹知道。”就是因为这样,姜二爷才更觉得郁闷。
第624章 半个月老
郁闷又能怎样?
廖传睿的请柬是他给的,侄女是他叫去的,严格论起来,这门亲事若真成了,他还算半个月老?这般想着,姜二爷真真是郁闷他娘给郁闷开门——郁闷到家了。
想到以后有个小娃儿会顶着廖传睿的脸喊他二叔祖,姜二爷就郁闷得无以复加。
于是乎,秋闱开场这日,在贡院外见到廖传睿时,姜二爷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不过,姜二爷是本次秋闱的场外巡视官,廖传睿是将要入场的仕子,是张大人的门生,还是大哥相中的女婿,于公于私,姜二爷都该照顾他。所以就算脸色不好看,经过寥传睿面前时,姜二爷还是停下,主动问道,“东西都带齐了?”
廖传睿恭敬而有礼,“回大人,都带齐了。”
姜二爷叮嘱道,“贡院内的每间房都收拾得妥帖干净,你只管安心答卷,若有事情,便问巡视官们,只要要求正当,他们定会掂量着办了。”
廖传睿再行礼,“小生自从知道此科贡院考场是大人您督建,饭菜也是您亲选的,就觉得安心无比,相信入场后一定能样样妥帖。”
旁边的仕子们也跟寥传睿想得差不多,均露出一脸感激的表情。
这数张脸里,最难看的就是他面前这张。姜二爷无声叹气,抬了抬下巴,“要开门了,准备入场吧。”
廖传睿站着没动,解释道,“小生在等人。”
你不走,我走!姜二爷挪到另一侧巡视,眼不见心不烦。
待贡院大门一开,内场考官和巡视官出来宣读考场规矩和惩戒律条后,仕子们便在家里人的祝福声中,排队进场。
过来半个时辰还不见大郎来,姜二爷有些着急,吩咐姜猴儿道,“你回府去看看,若大郎拉肚子出不来,就让裘叔给他扎两针……”
“二爷,大少爷来了!”姜宝瞧见姜家的马车,连忙道。
姜二爷回身,见来了三辆马车,便知母亲也来了。他脚步匆匆走过去,抬手扶母亲和妻子下车,才问侄儿,“东西都带齐了?”
姜二爷问这话时,姜老夫人脸色有些难看,陈氏不敢抬头,雅正、闫氏和第二辆车下来的姜家四姐妹都很知趣地沉默着。
“带齐了。”大郎温和回应。
秋闱要连考三日,母亲和大嫂不放心,定给大郎准备了不少东西,才会耽搁这许久吧?姜二爷没再问,他抬手给侄子整了整衣袍,又拍了拍侄子的肩膀,“你年纪还小,家里都没想着你能一次就中,进去后要吃饱喝足,会多少写多少,尽人事听天命。考完了出来后,你想去哪就去哪,痛痛快快玩一个月。”
“多谢二叔。”姜大郎露出这个这个月里最灿烂的笑容。
听了姜二爷的话,陈氏的脸色不太好看,姜留几个小的却都忍不住笑了。姜慕筝因嫡母在场,侧开避开她的目光,笑得比较含蓄。
谁知她这一转头,却正对上了不远处廖传睿惊讶的脸,也微微一愣。
在场外等着与苏公子一同入场的廖传睿,发现自己真是蠢透了。难怪苏公子面若好女,人家本就是个俏佳人。难怪苏公子在论经会上满脸疑惑却还听得十分认真,人家是替兄长去听的。自己是个睁眼瞎,还傻呵呵凑上去告诉人家男厕在何处,还指点人家读书……
姜慕筝看寥传睿的神色,便知她认出了自己,便大大方方点了点头。
廖传睿也跟着点了点头,才反应过来自己该行拱手礼,连忙又拱了拱手。
拱完手他又觉得这样实在太傻了,难怪姜二爷会嫌弃他,现在连廖传睿都嫌弃自己。姜家姑娘也会觉得他是个傻子吧?
寥传睿耷拉下脑袋,都没勇气抬起来了。
见到二姐姐跟廖传睿“眉目传情”,姜留笑了笑,又见寥传睿腰间未佩驱蚊虫的香囊,便趁着祖母和伯母拉着大郎哥叮嘱个没完,到一边问书秋,“提神醒脑驱蚊的香包可还有剩余,带过来没有?”
此时虽已入秋,但蚊虫极为厉害。这提神醒脑驱蚊的香包,是姐姐让求本药材铺做的,让大郎哥带进贡院防蚊虫用。姜留记得药材铺管事送进来五个,姐姐给大哥送过去两个,不知剩余的几个今日是否带了过来。
书秋立刻点头,“都带着呢,在车上。”
姜留低声道,“让姜白给廖公子送一个去,别引起旁人的注意。就说是我爹见他没带,让送的。”
廖传睿入了大伯的眼,很可能成为姜留的二姐夫。姜留觉得父亲可能没给过人家好脸色,可能让寥传睿误会姜家人相不中他。姜留以父亲的名义送他一个香包,也算是为以后铺路。若寥传睿真对二姐有心,可在中举或中进士后以道谢为名,主动登门提亲。
所以,如果二姐姐的婚事能成,自己也算是半个月老了吧?姜留看着寥传睿寻寻常常的模样,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儿。
书秋回车上翻出香包交给姜白,姜白绕到廖传睿身边,偷偷给了他。
廖传睿拿到香包,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他相信这一定不是姜二爷让送过来的,因为就凭姜二爷看他那眼神,不送他一包蚊子已经是不错了。若不是姜二爷,姜府还有谁会送他香包?
寥传睿向来沉稳的心砰砰砰地跳,恨不得从嗓子眼里蹿出来,在地上打几个滚再蹦回他肚子里去。他鼓起勇气往姜家那边看,却发现“苏公子”正送姜大郎往贡院门口走去。
寥传睿灵机一动,快步赶在了姜大郎前边。
姜大郎走过拉起的木栏后,家人就不能再往前送了。姜家人跟其他来送仕子入贡院的人一样,站在木栏处不住嘴地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安心应考。廖传睿听得耳朵痒痒的,他很想回头辨一辨,哪个声音属于苏公子。
外场巡视官姜二爷走到近前,见廖传睿傻呵呵的模样,便停住问道,“怎么?没等到人?”
廖传睿啊了一声,不知如何应答。
他这傻样让姜二爷看得烦闷,便道,“没等到便没等到,出来总能见到的。进去后好好考,考不中也没事儿,三年后再来便是。”
他怎么听着姜二爷的意思,像是希望他考不中一样?廖传睿立刻挺直腰杆,坚定道,“小生一定会考中的。”
第625章 审问小留儿
姜二爷不想再搭理他,拍了拍侄儿的肩膀,继续巡视。
姜二爷走后,廖传睿定了定神,回身抱拳自我介绍道,“襄邑廖传睿。”
提着两大包东西的姜大郎无法抱拳,只得点头还礼,“康安姜思尧,幸会。”
廖传睿抬手去接姜大郎手里的包袱,“姜兄,我帮你提一包。”
姜大郎连忙道,“不敢劳烦廖兄。”
“本就是举手之劳,姜兄腾出右手歇一歇。”廖传睿接过姜大郎右手里沉甸甸的包袱,用左手提着。
接下来三日,他们要奋笔疾书,右手不能有一点损伤。姜大郎领了廖传睿的好意,“多谢廖兄。”
廖传睿提着包裹,心中颇为感慨。他在这儿等着苏公子一起入场,就是担心苏公子嗓子没好,入场临检多有不便。现在苏公子不入场了,他帮助苏公子的兄长也……挺好。
站在栏杆外的陈氏见有人帮她儿子提包裹,便欢喜道,“大郎运气好,走到哪都能碰上热心人。不过这人怎什么都不带?”
转念又一想,陈氏忍不住担心起来。这人不会把自己精心给儿子准备的吃食讨走吧?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说出口,只死死盯着寥传睿提着的包裹。
雅正解释道,“大嫂,今年贡院内备有被褥、饭食。”
“话虽这么说……”陈氏嘀咕了一声,便见轮到廖传睿和儿子入院门了,她握紧帕子紧张地盯着,生怕出什么茬头。
廖传睿放下包裹,从怀里掏出几张凭证、两根毛笔递上去,官兵上来搜身验看后,便放他入内。廖传睿没走,站在一旁等着。
陈氏忍不住了,小生嘀咕道,“你看你看,他还听着大郎的包裹呢,要不要让他二叔过去看看……”
姜留抽了抽嘴角,挪到姐姐身边,远离大伯母。
姜大郎终于顺利过关,廖传睿又接过他的一个包裹。姜大郎道谢后,回身与家里人招手,示意让她们回去。
姜家四姐妹齐齐抬起胳膊挥手,祝大哥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廖传睿见到“苏公子”向自己招手,心脏又忍不住蹦了出来。
姜二爷的兄长会跟姜二爷一样嫌弃他的长相吗?如果他中了进士后去姜家提亲,会被赶出来吗?
贡院的大门关闭,三日后才会再打开。门外送考的人群渐渐散去,姜二爷把母亲和妻子送上马车,让她们回府歇息。
回到府中后,姜留被姜慕锦拖去了书房,连声追问道,“那个姓廖的是什么人?你怎么认识的?为何送他香包?”
姜慕燕也肃着脸看着妹妹,想要知道缘由。
姜慕筝诧异,“什么香包?”
姜慕锦立刻道,“六妹妹让小厮给站在大郎哥面前的书生送了一个香包,我亲眼瞧见的。”
五姐姐眼睛好尖啊……姜留正琢磨着这事儿要不要告诉姐姐们时,姜慕筝抢先开口解释了,“八月初六那日,我与六妹去西市听书楼里的论经会,遇见了廖公子,因我当时女扮男装,他以为我是本科仕子,便提点了我的课业。”
姜慕燕板着小脸问妹妹,“只是这样?”
“就是,肯定还有事儿!”姜慕锦探出爪子威胁道,“六妹妹快点招,否则我要用刑了!”
姜留躲到二姐姐身后,探出小脑袋补充道,“廖公子五月份时曾到咱们府中拜访,我爹还留了他用膳。”
这次莫说姜慕燕和姜慕锦,就连姜慕筝都惊讶了,异口同声问道,“竟有此事?”
姜留点了点小脑袋。
姜慕燕依旧板着瓜子脸追问,“你为何送他香包?”
姜留摇摇小脑袋,“我是觉得这几日蚊虫多,他又没佩戴香囊,便想送他一个香包,让他能安心应考。”
“留儿!”姜慕燕生气了,“香包是能随便送人的?你送香包是好意,可人家接到你的香包会怎么想?万一他以为你对他……”
姜慕锦看三姐真生气了,连忙劝道,“三姐,不至于不至于啊。那书生看着比二伯还老,六妹妹才多大,他不可能瞎想的。”
姜慕筝也劝,“三妹,六妹妹做事向来周全,她既然送过去,定是想好了说辞,不会让人家误会的。对吧六妹妹?”
“我是打着爹爹的名号送的,不过……”
这一声不过,让三个姐姐神色各异地盯着她,姜留卖起了官司,“廖公子名叫廖传睿,今年才二十二,京畿襄邑人,还没成亲呢,二姐姐猜我怎么知道的?”
姜慕筝愣着无法回神,姜慕燕的目光在妹妹和二姐身上打转,姜慕锦扑到姜留身边开始用刑,“好你个小留儿,这么大事儿你居然敢瞒着咱们,看姐姐怎么收拾你!”
姜留被五姐姐挠得咯咯直笑,姜慕燕低声问姜慕筝,“二姐,这是怎么回事?”
姜慕筝小脸驼红,“三妹妹信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姜慕燕笑了,凑到她耳边问,“二姐,廖公子的学问很好吧?”
姜慕筝脸更红了,轻声辩解道,“他……学问应是很好,不过我当真以为他已成亲生子,什么都没有想。”
姜慕燕打趣道,“当时没有,现在知道人家没成亲生子,二姐姐在想什么?”
姜慕筝害羞地捂住脸,转身进了里屋。
姜慕燕笑了笑,开始回忆廖传睿的模样。他年纪轻轻却老成持重,应是能做大事的。不过他来康安应举,身边连个仆从都没有,想必家境不够殷实。若他中进士后二姐姐嫁过去,他们怕是要靠着二姐姐的嫁妆过日子。二姐姐的嫁妆够用么?
但转念一想,姜慕燕又觉得留儿还瞒着事情。廖传睿能入姜府拜会父亲,应是有些背景的,这一点非常重要。姜慕燕过去把妹妹从五妹妹的爪子下解救出来,问道,“留儿,廖公子当时以什么名义到咱们府中拜会父亲?”
爹爹特意叮嘱过,廖传睿是张府尹门生的事谁也不能说。要告诉姐姐,也得等五姐姐不在的时候,于是,被五姐姐挠得小脸红扑扑的姜留眨着无辜地桃花瞳道,“我也不知道。”
“她肯定知道!三姐,咱们一起收拾她,看她说不说!”姜慕锦的小爪子又伸了过来,姜留被挠怕了,转身一溜烟逃了。
第626章 劫货
姜家北院,姜老夫人低声问二儿媳,“入贡院时,大郎前边那书生就是廖传睿?”
雅正点头,“就是他,您看如何?”
如何?姜老夫人思量道,“看面相,倒是个忠厚老实的。”是算不上英俊,难怪枫儿觉得这不是门好亲事。
雅正笑道,“他虽看着老实,心眼儿可不少,娘没瞧见他主动帮大郎提包裹?看这意思,这门亲事有门儿。”
确实很有眼力,姜老夫人也笑了,“张大人能收他做门生,说明他还是有些本事的。若他家中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就不必拖到殿试之后,等他中举后就把这门亲事订下来,以免夜长梦多。”
若廖传睿是张文江门生的事传出去,这么亲事怕就轮不到姜家了。筝儿再好,也只是个庶女。
“还是您想得周到,等他中举后订亲,比中进士后更合适。”这样会让人觉得姜家相中的是廖传睿这个人,而不是他的进士出身。定亲后便要给筝儿办嫁妆了,雅正提醒婆婆道,“筝儿到了年纪,今年订亲,婚事就要定在明年。大嫂既要准备大郎的婚事,又要准备筝儿的,有的忙了。”
提到大儿媳,姜老夫人颇有些有气无力。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雅正入门后,越发让姜老夫人觉得老大媳妇不中用了。
雅正想着婆婆可能还在为大嫂早上拖拖拉拉,害得一家人不能踩着吉时出门的事生气,便笑着岔开话题,“儿媳听说岳夫人和锦仪这个月底来康安,咱们也给她们下封请帖,让锦仪过来陪您过寿吧。”
姜大郎与岳锦仪两人的亲事,已下定礼和送聘,只待明年迎娶岳锦仪进门,所以现在姜岳两家已可以按正正经经的亲家往来了,姜老夫人下月过寿,给岳家送请帖也合乎情理。
提到待进门的长孙媳妇,姜老夫人的脸上又有了笑纹,“锦仪那孩子看着就利索,让人放心。也不晓得他们什么时候进京,若时间合适,就让大郎去把她们接过来。”
岳家常居京畿雍丘县,因岳锦仪的父亲岳正堂在国子监供职,所以岳锦仪与母亲每隔几月便来康安小住。
婆媳俩谈论了一会儿岳家的事,姜老夫人忽然道,“大郎他娘要操办大郎的婚事,筝儿的嫁妆就由你和老三媳妇看着筹备吧。大主意你来拿,跑腿的事让老三媳妇去,也可让燕儿和筝儿跟着,她们大了,该学着这些,免得到了婆家让人家说咱们不会教女儿。”
雅正正有此意,直接应了下来,“到时若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母亲可不许嫌我们烦。”
姜老夫人哼了一声,“到时再论。”
雅正早就摸准了婆婆的性子,知她这样说就是应了,便又笑道,“大郎入了贡院,母亲也该松快松快了。六郎他爹命人在姜家庄种了半坡的菊花,儿媳陪您过去挑一些带回来,养在咱们园子里?”
喜好花草的姜老夫人立刻来了兴致,“咱们明日就带着六郎去转转,多移些回来栽在园子里,等菊花开时办赏菊宴,把交好的人家都请来热闹热闹……”
当天晚上,姜留拉着哥哥商量道,“我也跟祖母去,移些菊花回来种在园子里,等重阳前后花开了,咱们也办赏菊宴,把和至、雄子哥、柴八哥和柴九妹他们都叫过来玩,哥觉得怎么样?”
赏菊宴不错,不过江凌想同妹妹一起去,“在过几日,等我旬休时咱们再去,在庄子里好生玩上一日,我陪你一起跑跑。”
“嗯!”姜留跑得快也喜欢跑,府中人多地方有限,她跑腾不开,去了庄子里就能尽兴了。姜留兴致勃勃地算着需要移栽多少盆回来,哪几种颜色搭配在一起最好看。却见哥哥一直在挠他的脖子,便凑上前看,“哥被蚊子咬了,没戴香包么?”
江凌摇头,“那些香包我不喜欢。”
“哥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做。”哥哥想要的不是香包,是她的关心。在大周待了几年,姜留的针线虽算不上好,但做个香包的手艺还是有的。
江凌果然开心了,伸手比划着“想要这么大的宝石蓝色的素面福袋。”
素面福袋就是长方形的小布袋,素面就是不用绣花纹,这样不好看,姜留建议道,“绣上两片叶子或一两个果子吧?”
“绣一小株兰花吧。”江凌来了兴致,拿起毛笔画了两三下,一株石兰跃然纸上。
姜留应下,“咱我看姐姐忙完没,咱们过去用膳。”
江凌拉住妹妹,“我要出去一趟,明早回来。”
出去?姜留一下就紧张了,“康安城内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乱得很。昨晚相翼侯府上才死了两个人,听说是秦府的人动的手,裘叔下令姜任两府的护院加强戒备,以防有人趁乱而入,哥出去做什么,不能白天去么?”
江凌摇头,“蒋锦宗的人已到连青山中,明天白天去就来不及了。”
蒋锦宗的人?姜留的心便是一跳,“哥要怎么做?”
江凌平静道,“他们来给秦天野送金银,我要劫下这批东西。”
“哥……”
江凌把墨汁已干的兰花图折好,放入妹妹手中,“妹妹别担心,裘叔已设计周全,我带人趁着夜色出城,天亮前回来,明早照常去书院读书,没人会怀疑到我身上。”
姜留担心的不是这个,“他们运送的是金银财务,人肯定不少,哥哥一定要亲自去吗?”
妹妹是这世上他最在乎的人,蒋锦宗敢让任建对妹妹下手,江凌就绝不会让他好过。江凌握了握拳头,满脸杀气。
姜留见他这样,更不放心了,拉住他的衣袖劝道,“哥哥还小,不如让班大善和鸦叔他们去吧?”
江凌什么都依着妹妹,但这次不行,他认真道,“留儿,我十二岁了。”
十二岁很大吗?!她还十岁了呢,那她是不是也能去?姜留咬了咬唇,才放开手,“哥快去快回,明天早上我给你包馄饨吃。”
第627章 首杀
因姜二爷要驻守贡院,晚上不能归府,西院只有雅正母子和姜留两姐妹,江凌不到姜家西院用晚膳也没引起众人的注意。
晚上,姜留和姐姐照例去任府习武场练棍、跑跑跳跳。夜色之下,一个与江凌身量相仿的孩子也在习武场黑暗处练枪,从远处看,根本看不出异常。
姐妹俩练完回到闺房中,姜慕燕便沉不住气了,躲在被子里问妹妹,“江凌什么时候能回来?”
姜留低声安慰姐姐,“用早膳前肯定回来,哥哥就是跟人打赌,去大云经寺后山过一夜,不会出事儿的。”
姜慕燕抿了抿小嘴儿,眉头皱得紧紧的,“十二岁就敢夜不归宿跟人逞强斗狠!等父亲回来,我一定要跟父亲说!”
姐你觉得爹爹知道后,会夸奖哥哥还是批评他?姜留往姐姐身边蹭了蹭,挨着她道,“好。等爹爹过几天回来后,姐姐就跟爹爹说。”
姜慕燕搂住妹妹,“睡吧。”
姜留闭上眼睛却睡不着,担心哥哥那边怎么样了。
八月十六,满月,明亮的月光下,江凌带人埋伏在山坡之上,冷眼看着下边打成一片的两帮人。陈青侠瞧瞧过来,压低声音道,“少爷,截住车队的来人看功夫路数,不是宫中暗卫,也不是千牛卫。”
姜财低声道,“看样子他们是奔着这批货来的,少爷,怎么办?”
不是万岁的人,那就是朝臣家养的私兵。江凌当机立断,“将人分成三路,一路去探查方圆三里内的暗哨所在,摸清之后来报;第二路打扮成劫车之人的模样,随时准备伏击;第三路埋伏在原地,不到万不得已,不准露头。”
“是。”陈青侠前去下令,姜财低声道,“少爷带第三路,某待会儿带人冲下去。”
“你守在此处,我去。”江凌握住短刀的刀柄,目光紧紧盯着山下护住马车的挥舞明晃晃鬼头刀的半截黑塔。
此人乃蒋锦宗的亲信,名为顾一朝。江凌的祖父去世后,顾一朝带兵到边城,打着吊孝的名义刁难任家。前些日子任建的家人被抓,也是他所为,想到任建的女儿被剁下送入康安的一根根手指头,想到被大火葬送的任家,江凌握紧手中刀,他要手刃这个畜生!
强盗又有增援到,自己的人已躺下三分之二还没等到援军,顾一朝咬牙,“撤!”
顾一朝带着人从江凌埋伏的山坡下经过,撤入山中。劫货的黑衣人也不追赶,只上前搬卸车上的木箱,江凌示意姜财带人继续埋伏,他则压低身形,带着十余人避开山下这帮人的暗哨,追赶顾一朝这帮穷寇。
顾一朝带人跑了一阵不见追兵,便靠在大树下粗生喘息。有手下低声道,“将军,咱们的货丢了,回去后要如何交待?”
顾一朝呸了一口,“再不跑命都没了!先去中牟再做打算。”
又有人低声道,“将军,这帮畜生是哪蹦出来的?功夫好生了得。”
“爷不知道他们是哪蹦出来的,但爷爷知道秦家一定出事儿了,否则不可能没人来接应,此地不宜久……”
顾一朝的话还没说完,就察觉到危险,他就地一滚翻到树后,避开数支弩箭。还不等他喊话让手下人躲避,便又察觉到背后恶风不善,又是一阵狼狈翻滚。
“噗噗噗”的三声,三支弩箭深深射入顾一朝刚才停留之处,让他惊出了一声冷汗。顾一朝带来的人四面受伏,惨叫声中折损了近十人。慌不择路之下,顾一朝指着一个方向道,“这边没有埋伏,走!”
有手下人顺着他所指的放下冲过去,却又中了埋伏趴到在地。顾一朝感到大事不妙,转头向右边的密林里冲去,谁知他刚入林,一道身影带着寒光,快似狸猫般冲上来,顾一朝侧身避开,但寒光却如影随形而来,直奔他的腹部。
顾一朝咬牙用手中鬼头刀拦住冒着寒光的兵器,“当”地一声,顾一朝拦住了奔向腹部的短刀,却见寒光一转奔着他的面门而来,顾一朝的鬼头刀慌忙往上一抬。就在此时,在另一道寒光忽现,顾一朝再想躲已是迟了,他握刀的右臂一阵剧痛,鬼头刀已经脱手。
躺倒在地的顾一朝又惊又痛,冒着冷汗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手握双刀,比顾一朝矮了一头半的江凌用刀尖指着他的咽喉,冷声问道,“货在何处?”
听声音、看身量,这人竟是个半大小子?顾一朝的求生欲望升起,连忙道,“好汉来迟了一步,货已刚被山下一帮黑衣人劫走,现在应还没出去三里。”
江凌的刀尖向下一探,刺破了顾一朝的脖子,“最后一遍,货在何处?”
顾一朝疼得一哆嗦,“在中牟!必须得小的亲自去才能取出来,好汉若杀了我,什么都……”
还不等他说完,江凌的刀便已落下,了结了他的狗命,然后冷声吩咐道,“搜身,尽快打扫战场,撤。”
“是。”呼延图立刻上前将顾一朝的衣服尽数扒下,卷了卷塞入包袱中备好,地上只剩白茫茫一条人。
他这猥琐举动看得卢定云只皱眉,“你这真是……”
“行走江湖,贵重东西都贴身带着,放心,这里边准有宝贝!”呼延图理直气壮,“快,此地不宜久留。”
江凌带着人向外撤时,陈青侠带人迎了上来,“少爷,秦家人赶到,与山坡下劫货的那帮人打起来了。”
江凌立刻道,“咱们回城。”
“是。”
一夜没睡踏实的姜留,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便起了身,奔向任府正院,问守门人,“我哥哥起来没?”
守门人的下人拱手,“已经起了。”
姜留点头,一溜烟跑进院中,敲了一下门,门便开了。姜留抬头看到头发还湿漉漉的哥哥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心这才放了下来,“哥!”
江凌把妹妹拉进屋,她的小手暖暖的,脸上的笑容也暖暖的,江凌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伸胳膊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有些想哭。
第628章 回肃州
书秋见少爷把姑娘抱住了,头发立刻竖了起来,她走进屋关上房门,仗着胆子上前劝道,“少爷,奴婢帮您把头发绞干吧?”
八月中旬,晨起的空气很凉,江凌刚沐浴完,身上的衣裳都被湿漉漉的头发浸湿了。姜留抬手拍了拍他瘦得全是骨头的背,哄道,“哥坐下,我给你绞头发。”
江凌应了一声,把妹妹提到椅子上,他则站在椅子边,取过书秋手中的布巾递给妹妹。
姜留接过,一边给哥哥绞头发一边吩咐书秋,“我让厨房剁了瘦肉,泡了香菇,你去吩咐她们开始准备着,今早吃香菇猪肉馅的馄饨。”
还不等书秋应声,江凌便道,“我今早不想吃馄饨。”
“那哥哥想吃什么?”
江凌闷声道,“什么都不想吃。”
哥哥这个状态不对,姜留示意书秋去门外守着,问道,“哥,昨晚不顺利?”
没有不顺利,只是……江凌又抬手抱住妹妹不吭声。
站在椅子上的姜留比哥哥高了一头,她一边给哥哥擦头一边劝道,“没事儿,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货被人劫走了。”江凌道,“那批货是假的,我已查出蒋锦宗运来的真正的货就在中牟。”
“这就对了,蒋锦宗千里迢迢派人来送东西,不可能没有后手。”姜留把哥哥乌黑的头发用布巾包好,小胖手用力拧着布巾,“哥能打探到真货的下落,昨晚已经做得很好了。”
昨晚顾一朝轻易撤走,江凌就猜到货有问题了,“我杀了顾一朝,他是蒋锦宗的爪牙。”
姜留小身子一颤,感到哥哥胳膊搂她搂得更紧了。姜留尽量稳住自己,温和道,“哥哥杀他,肯定是因为他该死。”
“嗯。”江凌应了一声,湿乎乎的脑袋靠在妹妹身上,听着她噗通、噗通的心跳声,认真道,“他做了许多坏事,该死。”
哥哥这几年拼了命地读书、习武,为的就是有一朝一日能手刃仇家,为父母、为任家满门报仇。虽然他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杀死一个人时,他的心情肯定很复杂。
哥哥要强得很,想必这种近乎于懦弱的情绪,他只会在自己面前流露出来吧。不爱哭的姜留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小手在哥哥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
莫说是人,她连只鸡也没杀过,根本不知道怎么安慰哥哥。虽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但是姜留可以陪着他。
窗外越来越亮,树上的鸟儿也叽叽喳喳地叫着,院里传来清扫落叶的沙沙声。姜留不急不缓地把哥哥的头发绞干、梳起,用发绳固定,再取过桌上的书生巾绑好,江凌由昨晚的杀神,变成了一个温和无害的小小读书郎。
姜留看着非常满意,“哥不想吃饭咱们就不吃,我陪着你,等什么时候想吃了咱们再一块吃好的。”
“咕噜噜——”
姜留的话音刚落,她的小肚子就叫了起来,脑袋挨着她的江凌听得尤为真切。江凌抬起发红的眼睛,看着妹妹假装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的小红脸,忽然觉得自己的肚子也饿了,便道,“我想吃白面炊饼。”
“好,哥去换衣服。”待哥哥进了里屋,姜留才摸了摸自己有些瘪的,很争气的小肚子。因为担心哥哥,昨晚她就没怎么吃饭,现在确实有点饿了。白面炊饼的话,她应该能吃一个半!
待哥哥穿戴整齐从里屋走出来,姜留笑眯眯地问,“哥,白面炊饼想吃带芝麻的还是不带芝麻的?”
江凌把妹妹从凳子上抱下来,“妹妹想吃什么样的?”
“我想吃带芝麻盐的。”杀人应该会见血,哥哥定不想吃汤汤水水的东西,撒点芝麻盐的炊饼有滋有味,应该还能吃得下去。
江凌应了,“好。”
“书秋。”姜留出门,吩咐道,“去吩咐北院厨房做撒芝麻盐的炊饼,我和哥哥想吃。”
与哥哥一起去北院给祖母问安、用膳,送他出门读书后,姜留径直去了任家外院,找裘叔。
不必姜留开口,裘叔便知她为何而来,“是少爷坚持要去,老夫也无法阻拦。”
本来,裘叔想着让江凌跟去见识见识也好,只没想到他竟冲上去手刃了顾一朝!虽然顾一朝已恶战一场,但第一次出战的少爷在三招之内将他打倒了。如此战绩,怎不令裘叔激动。
见裘叔脸上难掩的骄傲,姜留垂下桃花瞳,看着桌上摆的舆图,低声问,“裘叔打算什么时候带哥哥回肃州征战,今年、明年还是后年?”
“六姑娘,只待时机一到,我们便要返回肃州。”裘叔也不瞒着姜留,因为就算他瞒着,少爷也会对六姑娘和盘托出,“冯现安已不能翻身,蒋锦宗就是秦天野的杀手锏。若老夫所料不错,契丹和匈奴兵马最迟明年就会攻打漠北和肃北,在我大周西北烧杀抢掠。”
姜留继续道,“一旦打起来,万岁就会以大局为重,重用在漠北和肃州的禁军,蒋锦宗的军权就能握得牢牢的。”
“六姑娘果然跟二爷一样料事如神。大战一起,生灵涂炭,粮草、兵马和军饷必定要源源不断地运往漠北和西北。届时,蒋锦宗就回趁机囤积粮饷,万一他起了反叛之心,两北危矣。”说到这里,裘叔的语气变得凝重,“少爷必须在此之前返回肃州,在军中树立重树任家军威信,平息这场战乱,从蒋锦宗手中里夺回左武卫。”
姜留盯着舆图,忽然觉得这上边的弯弯道道尽是枯骨,凄凉,渗人。
许久之后,裘叔又缓缓道,“只盼着万岁不要操之过急,再容少爷准备三年。”
三年后,哥哥也不过十五岁,跟现在的二郎哥一样大,他就要去征战沙场了。
姜留握紧了拳头,却觉得什么也握不住。她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行,姜留抬起头问,“裘叔,哥哥要以什么名头回去?”
“现在还不好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裘叔说罢,忽然问道,“姑娘可听说过中牟?”
姜留点头,“当年肃州贪墨案那批粮饷,有大半没运出京畿就不见了,那处地方就在中牟。”
裘叔含笑问,“姑娘从何处得知的?”
当然是从孟家墙根挖出来的,祖父写给先帝的奏折上的推测。姜留心中一惊,挑起桃花瞳,发现裘叔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第629章 废掉他一条腿
姜留也笑了,歪着小脑袋笑得甜甜的,“您老猜我是从哪知道的?”
六姑娘这副模样,比二爷的杀伤力还大。裘叔摇头,“老夫猜不到,待姑娘想说时再告诉老夫便是。”
真是个老狐狸!姜留笑眯眯地点头,“裘叔,昨晚去连青山打劫的人是哪边的?”
裘叔将茶点和糖块推到姜留面前让她吃,然后分析道,“以康安当今的局势来分析,应是仁阳公主的人。”
万岁刚撤掉冯现安拿下右羽林卫,现阶段他的首要目标是收服右羽林卫将士;皇后已有两子,护国公府地位稳固,在此阶段定会站在万岁一边,不会轻举妄动。再将其余人等一一排除之后,只剩仁阳公主。希望万岁和秦天野斗得水火不容、鱼死网破的,也只有她。
姜留与裘叔不谋而合,皱起小眉头道,“若我是万岁,会立刻派人把安王杀了,直接断了她的念想。”
仁阳公主这么跳腾,不就是想把她哥哥安王柴岳救出来,扶上龙椅么。直接杀了安王,看她还怎么折腾。
裘叔低声道,“凉州刺史武威王董毡是安王的亲舅舅,若万岁没有确凿的罪证,不能杀安王。”
若杀安王,本就乱成一锅粥的凉州,必定会直接沸了。天子当坐拥九州、君临天下,但景和帝登基七载,大周真正被他掌控的地方还不足一半,也确实够憋屈的。姜留捏起一块点心放在嘴里,又问裘叔,“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
裘叔言道,“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姜留提醒道,“不管做什么,您都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切不可让我爹爹和哥哥身处险境。”
裘叔点头,“老夫当尽力而为。昨晚之事只是看似凶险,但咱们不是打头阵,不会有人怀疑到咱们头上。”
昨晚爹爹在贡院外值守,“哥哥”在内院练武,裘叔与人吃茶闲聊,半夜方归,确实不会有人怀疑到他们头上。姜留又问,“蒋锦宗运道中牟的东西,裘叔如何打算?”
“昨晚马车内并无值钱的东西,仁阳公主必定会派人找寻,老夫打算派人给她透个消息,让她追到中牟,然后……”
“坐收渔翁之利?”姜留反问。
“能收便收,不能收也要毁了秦天野在中牟的巢穴,若能借此机会翻查到当年肃州旧案失踪粮饷的蛛丝马迹,自是再好不过。”
裘叔说得云淡风轻,姜留却听得激动。她盯着裘叔脸上纵横的伤疤,压低声音问,“您老看我能做点什么?”
裘叔笑了,“姑娘一如往常便好。”
六姑娘是二爷和少爷的逆鳞,触之必怒。所以只有六姑娘安好,二爷和少爷才能安好。
爹爹一本正经地忙碌,哥哥半夜出府提刀报仇,她还安安稳稳地在府中当孩子,让姜留有些不安。她总觉得自己也该快速成长,尽快能独当一面才行。姜留站起来,“好,我去转铺子。”
别的做不了,她还是管好自己的铺子,尽量多赚些钱吧。府中处处需要用钱,只靠着三叔是不成的。
姜留出了裘叔的小院回内院,途径习武场时,见姜宝正在遛得胜。得胜的命虽保住了,但却成了一匹提前退休的跛脚马,不能再供人骑乘。爹爹舍不得让它去拉车,依旧好草好料地养着。
姜留倒背着小手看着胖了一圈的得胜,这个需要用银子养着,爹爹重新置办马匹也得要用银子,她得赚钱!
“有了!”习武场北面的房间里,呼延图大呼小叫着。
什么有了,这帮人躲在屋里赌钱?姜留皱起眉头,还不等她说什么,遛马的姜宝就不干了,冲着屋里大声喊道,“老呼,你别一惊一乍的,得胜都被你吓着了!”
呼延图在屋里嘿嘿,“宝儿快来,有东西!”
姜留倒背小手摇了摇头,向内院走去。姜宝把马交给马夫,进入房中又关好房门,才问道,“什么好东西?”
“你看!”呼延图指着桌上从顾一朝身上的扒下的,被他翻得乱七八糟的衣裳。
姜宝捏着鼻子上前,发现衣裳里有一封信,“哪翻出来的?”
“裤头里。”
姜宝退开一步,“除了信还有什么?”
“还有一千五百两银票和一百多粒小金珠。”呼延图美滋滋道,“这是一群羊里最肥的一只。”
顾一朝是带队的,当然最肥。姜宝很想夸奖呼延图能看,但看他一脸猥琐的模样,委实是夸不出口。
“蒋锦宗派来的人都死了?”秦天野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是。”秦府暗卫回道,“肃州来人,一半多死在连青山下,生下的死在连青山密林之中。他们多是被箭射杀,顾一朝是被人一刀割喉。他们……”
听暗卫言语吞吐,秦天野不悦地问道,“怎么?”
暗卫立刻道,“属下在山中发现他们的尸体时,他们身上一丝不挂,除了箭伤,寻不到其他有用的线索。”
衣服都被扒了?莫非是姜枫派人做的?秦天野眸子里尽是阴沉,“可查清了是谁动的手?昨晚姜枫的人在做什么?”
暗卫回道,“回相爷,姜枫昨晚在贡院外待了一夜,姜府伸手好的护院都跟在他身边,裘净一直在城中,并未出城。据属下所知,姜任两府余下的护院虽会三招两式,但就凭他们,还杀不了顾一朝。”
秦府的谋士赖方平道,“相爷,裘净在康安城中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守护好任凌生。任凌生未长大成人之前,裘净不敢轻举妄动。”
秦天野的手缓缓转着,拇指上的扳指,“不是姜枫和裘净,也不是康忠那老匹夫,那就只有仁阳了,来而不往非礼也。”
“相爷的意思是?”谋士陶徐追问。
赖方平道,“小人派人去毁了仁阳的几处店铺?”
只折损几个店铺,仁阳公主哪会记得疼。秦天野冷笑一声,“派人去安王府,废掉柴岳一条腿。”
陶徐吓得一激灵,放下手不敢再吭声。赖方平则低低笑了,“相爷这招釜底抽薪,用得实在是妙。”
第630章 救人
“相爷,不可。”陶徐连忙劝道,“若是这么做,一会暴露咱们在安王府的眼线,二则让万岁没了后顾之忧,可谓得不偿失。”
没了安王这个大患,自己的好外甥定会将所有矛头对准自己。秦天野手指握紧扳指,冷冷地道,“那就废了黄剑云,好让仁阳长长记性。”
今秋尚未过半,却已让人觉得寒意萧瑟。右羽林卫冯家、郎家以及几个将军、副将家倾覆,奴仆四散奔逃,家宅零落。
冯现安之孙冯良晨龟缩府中不敢露头,郎超之子郎争被押入大理寺地牢,国子监中跟他一同入牢的还有还五人,再加上这几日国子监中不少学生入贡院考试,使得国子监中也变得冷冷清清。本就不爱读书的黄剑云看着空了大半的书舍,意兴阑珊,踢了踢康月良的凳子,待他回头,便低声问道,“饿不饿?”
康月良压低声音,“我祖父说,这几日不让我出去遛逛……”
黄剑云不耐烦道,“你都多大了,还张嘴闭嘴你祖父、你祖母?去就去,不去就不去,给句痛快话!”
康月良犹豫了片刻,“等我把这本书读完?”
黄剑云的脑袋砸在了桌子上,康月良转回头继续读书。谁知黄剑云睡醒一觉,见那书呆子还没读完,他百无聊赖地站起来,转身自后门出了书舍,直奔院墙而去。他的书童连忙劝道,“少爷,夫人吩咐……”
还不待书童说完,黄剑云便已扒住古松蹿了上去,三两下便翻出了丈余高的院墙,书童记得跳脚,连忙绕到国子监门前,去找公主府的侍卫。
今日是科举第三日,傍晚时分大郎哥就要出来了。姜留和姐姐领了给大郎哥买他爱吃的猪蹄膀的差事,晌午过后便出了门。玩了一圈踩着时辰买了猪蹄膀后,姜留跟姐姐商量,“哥哥这两日睡不踏实,我想去给他求枚驱邪符。”
江凌这两日确实有些不对劲儿,姜慕燕道,“咱们一块去吧?”
姜留摇晃小脑袋,“姐姐先带着猪蹄膀去贡院门口与伯母汇合,待会儿路上人多,咱们的马车就赶不过去了。我就去趟西明寺,一会儿就到。”
西明寺在西市东南的延康坊里,贡院在西市东北的延寿坊内,乘车过去确实不如走着方便。姜慕燕不放心妹妹,命车夫先将车赶去贡院外,她和妹妹一起去西明寺,边走边问道,“为何不让和至带一枚过来?”
姜留笑嘻嘻,“哥哥已经有道家的符了,晚上还是睡不好,我想不如给他求一枚佛家的,万一有用呢。”
以前,姜留也不信这些的,但跨越前年到了大周后,她现在对神灵抱有敬畏之心,佛道菩萨真君她都敬着,这个不管用就换那个,左右都是神。
西明寺是前朝的皇家寺院,现在虽已失了前朝时的风光,但至今仍是大周重要的译经场,寺中有不少高僧,香火也算旺盛。姜留与姐姐进寺捐了香火钱领了开过光的驱邪符后,便准备赶往贡院接姜大郎回家。
姜慕燕看时辰尚有富余,便道,“我听说西名寺后花园栽了不少菊花,咱们去瞧瞧,若是还能入眼,便告诉大哥,让他陪祖母过来转转。”
西明寺本是前朝皇子的宅院,皇子去世后才改建为寺庙。寺中的花园保持了原有的模样,亭台楼阁样样精致,若到花开时,来此处赏菊的人定少不了。不过此时还不到花期,园中香客稀疏,很是冷清。
姜留与姐姐找了一圈,像寺中僧人打听才知菊花种在后园中。姜留诧异,“西明寺还有后园?”
书秋立刻道,“姑娘,西明寺的后园在西偏殿后,园子不及这里的一半大,被寺里的僧人当做苗圃用着。”
姜留更纳闷了,“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书秋嘿嘿,揭了姜二爷的底,“西明寺后院不知是苗圃,还有假山、古树,环境清幽,夏日特别凉爽,二爷前几年,经常去后园午睡。这是姜猴儿说的,二爷为此还专门命人制了张软榻。”
姜留……
若论会享受,康安城内她爹若自认第二,没人敢领第一!在松树下睡觉?他也不怕一阵风吹过,落下一层松针把他扎成刺猬!姜留转头问姐姐,“咱们去看看?”
姜慕燕对此全无兴趣,“既是苗圃,便没什么好看的,待他们将花移栽出来再看,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很有兴趣的姜留只得跟着姐姐出了西明四,沿路向北走。谁知还没走出小巷,便听得墙内传出打斗的声音,田勇和鸦隐、四个武婢刚护住两位姑娘,便有一人从墙内跳了出来,摔倒在地。紧接着,又有黑衣人提刀露出半个身子。待看到墙外姜家一群人,黑衣人先是一愣,随后怒喝道,“不想死就快滚!”
这一愣神的工夫,就有两个黑衣人持刀跳了下来。姜留连忙道,“我们这就走,您请便!”
好汉不吃眼前亏,姜留还带着姐姐呢,便是要路见不平一声吼,也得等把姐姐送出巷子再说。谁知还不等姜留迈开步子走,便见黑衣人抡刀砍向趴在地上的人,地上之人强撑着抬起头,姜留眼睛瞬间瞪圆,立刻冲了过去,用力把挥刀的黑衣人推开,怒喝道,“鸦叔过来救人,其余人保护我姐姐!”
姜慕燕也认出了倒了血泊里的黄剑云,她急中生智,吩咐道,“书秋,你们几个大声喊救命,快!”
“来人呐——救命啊——杀人啦——”
书秋反应最快,扯着嗓子喊着,芹白、芹青等人也跟着大声呼喊。
姜留被书秋的嗓门吓得一激灵,她飞身绕到冲过来的黑衣人身后,一脚踹在他的腿窝上将他踹倒。田勇见黑衣人向自己摔过来,用手中刀挡住黑衣人的刀,抬脚就踢。
院内又有黑衣人冒头,见墙外三个黑衣人已经倒了两个,立刻道,“走!”
“想走?没门儿!”鸦隐大喝一声用剑指向北田勇踢到自己面前的家伙,就要探手擒了他,却听自家姑娘喝道,“让他们走,救人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