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能让大郎和二郎都满意的条件
送丈夫出院门后,陈氏精神抖擞地赶往北院等婆婆起身,伺候她用饭后再回东院收拾张姨娘。
她赶到北院时,婆婆虽还未起身,但院门口却只差他们两口子和二弟了。三个儿子上前行礼后,陈氏带着炫耀地口气道,“二弟还没起来?他大哥已经去衙门了,连饭都没顾得上吃。”
雅正温和回道,“二爷也去了衙门。”
还是用了饭才走的,姜留在心里补充。
看着大嫂吃瘪的模样,闫氏心里乐开了花,又给她补上一刀,“三爷用完饭去前院安排人送还各府的桌椅去了,大嫂,筝儿的伤可好些了?”
一提到庶女的伤势,陈氏立刻精神了,“她的脚踝肿成了馒头,得请郎中看过才知伤得怎么会,依我看这段日子是下不了地了。”
“竟伤得这么重?”雅正关心道。
“可不是么!”陈氏的眼睛转了转,谁知还不等她将下面的话说出口,小儿子却接话了。
昨晚被两个哥哥狠狠收拾一顿的姜三郎上前,拉着母亲的衣角小声道,“娘,儿不是故意的……”
啊?陈氏眨眨眼睛,“你想说啥?”
“儿带着王小将军在游廊下看鸟,不知道二姐在西跨院,真没想到会吓着她。”姜三郎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啊?”陈氏整个人都糊涂了,不是张英娥推了筝儿,才让她伤着脚踝的么,咋又成了被儿子吓的,这是哪儿出岔子了?
还不等她想明白,婆婆的房门便打开了。陈氏晕头晕脑地带着一帮人进去给婆婆请安,然后命人摆饭、用饭。姜老夫人用饭时问起姜慕筝的伤,陈氏也不敢立刻把张英娥提出来,只说她伤到了。
外屋里,父辈们不在,姜大郎便是最大的,他带着弟弟们用饭,给每个人都夹了菜,然后道,“用完饭后,咱们先去东院看看二妹,再问问祖母和三叔有没有什么是咱们能帮忙的,如果没有,就去书房读书。”
姜二爷认义子是大事,他们五个都告了三天的假,今日也不用出去读书。姜二郎、三郎、四郎和姜凌都点头,听从大哥安排。
用过饭后,还不等他们去东院,姜老夫人便吩咐人去请郎中,并把姜慕筝抬到北院来,请郎中诊治。待把二姐抬过来,见她不只右脚腕,整个脚都肿起了老高,姜三郎一脸愧疚,小四郎脸都白了,小声问,“二姐,你疼吗?”
姜慕筝微微摇头,“不疼。”
不疼才怪!姜留拉着姐姐到一边,与她耳语几句,姜慕燕轻轻点头,过去请示了母亲,雅正轻轻点头。
孙女伤成这样,姜老夫人的脸色也不好看。待郎中说她是脚骨错位、脚筋也伤了,须用药内服外敷、静养,否则难以康复时,姜老夫人让郎中开最好的药,陈氏听着都觉得肉疼。待送走郎中后,姜慕燕站出来道,“祖母,燕儿想将二姐接到我和六妹院里去养伤。六妹随着父亲去泉州时是二姐过去陪我,现在二姐伤了,燕儿想接她过去好好照顾她。”
姜留到床边握住二姐姐的手,“二姐姐过去与留儿和三姐一块住好不好?”
姜慕锦也上前,“二姐姐搬过来吧,这样锦儿找你玩也不用跑那么远了。”
女儿真是太不会说话了,闫氏连忙道,“还是让筝儿到我那院里与锦儿一块住吧,正好让锦儿跟她二姐姐学着读书、弹琴、刺绣。”
在哪住不是姜慕筝能做主的,她抬头看向母亲。陈氏连忙道,“这样太给二弟妹和燕儿添麻烦了,还是由我来照顾筝儿吧。”
“我那边的屋子是现成的,能有什么麻烦的?”雅正笑道,“母亲,大嫂,咱们还是全了她们姐妹之间这份情谊吧?”
“就让筝儿去她二婶那边住几日吧。”定了养伤的地方,姜老夫人让二儿媳带着孙女们去收拾房间,让大孙子带着弟弟们去前院忙活,让三儿媳回去带孩子,才问二孙女,“你的脚是怎么伤的?”
陈氏生怕庶女说出是被吓的,抢在她之前讲道,“她是走路没注意脚下,绊着了。”
姜慕筝松了一口气,顺着嫡母的话回道,“都是孙女没用,家里正忙的时候不只没帮上什么,还给家里添麻烦。”
陈氏满意了,又道,“你也不想摔着,以后走路小心些就是。”
“是,女儿记下了。”姜慕筝轻声应了。
姜老夫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待大儿媳把二丫头带走后,她低声吩咐刘婆子,“去问明白筝儿到底怎么伤的。”
姜慕燕搬到西院后,小姐妹几个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商量着要怎么养伤时,书秋进来把姜留请了出去。
姜留到了正院,江凌递给她一个巴掌大小的药葫芦,“这是和至送来的药酒,我问了郎中,可与外敷的药一起用。”
“好。”姜留接过来问明白怎么用,又问哥哥,“哥,你也累坏了吧?”
江凌摇头,他靠近妹妹低声道,“三郎引着王纪和去东院,二姐被她姨娘推伤的,大郎哥和二郎哥商量后拿定了主意,这件事你和三姐不要插手。”
啊?姜留也点着小脚够到哥哥耳边低声问,“大哥和二哥怎么商量的?”
江凌摇头,“我没问,不过看架势两人都比较满意。”
若真是张姨娘推的二姐,能让二郎哥满意的应该是不罚张姨娘,那能让大郎哥满意的是什么?不罚三郎?姜留凝眸细思。
江凌在妹妹面前晃了晃手,“别想了,这事儿与咱们无关,静观其变就好。”
姜留哦了一声,盯着哥哥的指甲道,“哥,你该剪指甲了。”
“找不到小剪刀。”江凌回道。
大周虽然现在款的剪指甲刀,都是用小号的剪刀剪指甲。姜留分明分明记得哥哥房中有一把的,“不是就在哥哥床头小几的抽屉里么?”
“不在。”江凌找过了。
“哥等一下。”姜留拿着药葫芦,往自己房中里跑去。初二爹爹去哥哥房里睡,回来时把自己的小布老虎拎回来了,还让奶娘过去把自己落在哥哥房中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收了回来,奶娘不会是连哥哥的小剪刀一块拿回来了吧?
这一找,还真让她发现了两把小剪刀,姜留把药葫芦拿到隔壁交给二姐姐,然后跑回中院,将小剪刀交给哥哥,“是奶娘收拾东西时不小心拿回来了,哥带回去吧。”
江凌把手往前一伸,“妹妹给我剪。”
“好。”
姜留拉着哥哥坐到桃树下的竹椅上,握着哥哥的手指头刚要开剪,姜财便快步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六姑娘,少爷,王纪和小将军来了。”
第467章 做妾
王纪和来的真不是时候,江凌绷着小脸问,“可知会了大郎和二郎?”
“小人这就去。”姜财立刻道。
待姜财走了后,姜留叮嘱哥哥,“哥,王纪和若是来探二姐姐的伤的,你可不要带他进来,也不要接他的东西。”
待少爷走了后,赵奶娘上前与姑娘商量道,“姑娘,奴婢把剪刀给少爷送回去吧?”
姜留把剪刀给了奶娘后,便带着小书秋回了跨院。赵奶娘握着剪刀,轻轻吁了口气,快步往前院书房走去。
待王纪和到了前院会客厅,见到姜家大郎、二郎和江凌都在,便亲热地上前拱手道客气几句,便道明来意,“昨日因我之故让贵府二姑娘受了惊吓,所以今日特来赔罪。”
“小将军此言差矣。昨日您与令尊登门道贺,是我姜家的荣幸。但因我们的疏忽让小将军的衣袍受污,我二妹不知院中有客,冒然出现扰了小将军,该赔罪的是我们才对。”姜大郎说完,深施一礼,“还请小将军勿怪。”
姜大郎如此客气,道让王纪和不知如何如何是好了。他愣了愣,干脆将怀里的药酒往前一递,“我昨日瞧着二姑娘走路,似是扭伤了,特送来军中止痛化瘀的药酒,请姜大哥务必收下。”
姜大郎正犹豫着该不该收时,江凌上前道,“多谢王大哥的好意,我二姐的脚确实扭了一下,不过祖母以请来郎中为她开了对症外敷的药,怕是用不上王大哥的药酒了。赶巧我昨日也扭到了脚,王大哥这上好的药酒,可否便宜了小弟?”
这话还真让王纪和没办法拒绝,只得将药酒递给了江凌,“凌弟的伤可有大碍?”
“走路有些酸疼,用上王大哥的药酒,想必三五日就能康复。”江凌心安理得地将药酒收入囊中,笑道,“大哥不是想瞧瞧我的马么,咱们现在就去?”
他是过来心上人的,瞧什么马!王纪和见此情形知道自己今日必定见不到心上人,便起身告辞,还点了名让姜二郎送送他。
姜二郎送他出了府门,王纪和笑道,“二弟可有空随我去吃杯茶?”
姜二郎也正有此意,两人在茶楼内叙了会儿京中风土人情,便转入正题。王纪和主动问道,“二郎,不知令尊对你二姐的婚事,是如何考量的?”
姜二郎立刻道,“我父亲想先定下我大哥的亲事,再说我二姐的。不过……”
“不过什么?”王纪和急切问道。
姜二郎直视着他,一字一顿道,“我父亲早就说过,不管寻什么的人家,都不会把我二姐送与人做妾。”
王纪和避开姜二郎的目光,低头吃茶。
两人不欢而散后,姜二郎回到府中后,派小厮去东院打听,得知嫡母在不在院中,才去东院的跨院见姨娘。塞于守门的婆子一块碎银子让她去吃茶后,姜二郎打发小厮守好门户,开锁进去房中。
被大夫人关押的张姨娘见儿子来了,眼泪汪汪地握住他的手道,“儿啊,你一定要救救姨娘啊,姨娘这么做不是为了自己,都是为了你姐啊!”
姜二郎低头看着母亲被烫得气了水泡的红肿手背,慢慢问道,“姨娘,王纪和是不会娶我姐的,就算我姐真能进王家门,也是做妾……”
张姨娘听了却喜出望外,“做妾也好啊!宁为贵人妾,不做穷人妻。你告诉你姐,让她听姨娘的,等她再大几岁就知道姨娘是为了她好。王将军是手握数万兵马的大将军,有这样的父亲,王小将军将来也差不到哪去,你姐只要给王家生下儿子,将来一定能扬眉吐气。你家去了王家,对你也有好处……”
“姨娘……”姜二郎依旧盯着母亲的手,缓缓问道,“姨娘是想让我姐过您这样的日子么?”
张姨娘一僵,把手缩进了衣袖中,随后理直气壮道,“二少爷,人这辈子最没法选的,就是自己的出身。奴婢就是因为家里穷,才被卖进姜家为奴。如果不是太夫人把奴婢指给大爷,你们生下来就要为奴为婢,哪有现在的风光。”
姜二郎沉默许久,才道,“儿知道您有您的苦楚,人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所以拼了命想让自己过得更好。姨娘生养儿与二姐的大恩大德我们铭记于心,接下来的路,姨娘让我与二姐自己选吧。”
说完,姜二郎起身就往外走。张姨娘一下就慌了,“二少爷您怎么能这么说?这府里除了奴婢,还有谁是掏心窝子地对您和二姑娘好?奴婢不管你们,还没谁……”
张姨娘的话还没说完,姜二郎已经快步走出了东院,他抬头望着天上飘过的白云,待眼里的水光褪去后,去西院见二姐。
西跨院内正房有三间,中间是堂屋,左右两间住人。三妹妹和六妹妹住一间,二姐住一间。姜二郎到了姐姐房中,见此屋窗明几亮,比她原本住的小屋好上许多倍,姜二郎忍住心中的酸涩与二姐说了几句话,便低着头走了。
姜慕燕见二哥神色不对,便没让人去东屋打扰二姐。谁知她说晚了一步,好事的小书秋跳进来,在姜留耳边低声道,“二姑娘哭了。”
姜留点头,示意书秋不要与旁人多嘴,才让她退了出去。然后小声跟姐姐讲道,“方才王纪和来了,哥哥让大郎哥和二郎哥一块去见他。二郎哥回来后脸色不好看,进屋与二姐姐说了几句话,二姐姐也哭了。”
姜慕燕立刻断定,“一定是王纪和与二哥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可能,王纪和没有娶二姐的意思。”
不想娶二姐,那他一趟趟折腾什么?姜留还没想明白,书秋又跳进来道,“姑娘,凌少爷回来了,在书房等您。”
姜慕燕点头,与妹妹道,“我在这儿守着二姐,你去问问看王纪和都说了什么。”
“好。”姜留跑到正院书房,还不等她说话,江凌便伸出小黑爪,让妹妹给他剪指甲。姜留吩咐书秋去自己房中取小剪刀,还不等她问明白王纪和来做什么,便见祖母院里管事的刘婆子带着一个丫鬟去了自己住的跨院。
第468章 纳妾纳色
书秋提着小剪刀跑过时,怕怕地道,“刘嬷嬷去了二姑娘房里,把三姑娘和丫鬟都请出来了。”
祖母可不是大伯母,想糊弄她可不容易。定是她看出了蹊跷,才让刘婆子过来查问的。姜留接过剪刀,叮嘱自己的笨丫鬟,“你过去盯着,不要让大家趴着窗户们偷听,被嬷嬷发现了,我可救不了你们。”
姜留脑袋里闪过某珠格格里容嬷嬷用针扎人的表情包,忍不住抖了抖她的小肩膀,容嬷嬷是她童年挥之不去的噩梦之一。书秋也缩了缩肩膀,小声嘀咕着,“刘嬷嬷让春秀姐姐守着呢,我们可不敢过去。”
提到春秀,姜留便想到了被关在京兆府牢中的景秀。她本是祖母最看重的丫鬟,在北院丫鬟婆子中也是说一不二的,她为何被被判姜家,要害她们的性命呢?
姜凌见妹妹握着小剪刀不动,便把手伸了过去。姜留握住哥哥的手指头,低着小脑袋认认真真地给哥哥剪指甲。
周其文从大堂侧门退到后衙,向姜二爷拱了拱手,“赵大人审完景秀了。”
“她怎么说的?”母亲反复叮嘱过姜二爷,让他务必弄明白为何景秀会背主,所以得知赵德敏今日升堂审问景秀和孟二后,他便亲自赶来打听消息。
未结案之前是不能向外透露案情的,不过姜大人可不是外人。周其文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孟二抓了景秀的家人,以她家人的性命逼迫她引令堂和令正到寒山寺的。”
令正,是大周对对方正妻的尊称。
“多谢先生告知。不过,”姜二爷将疑惑告知周其文,“据我所知,景秀与她弟弟同父异母,被继母发卖后,她就与家里人断了往来,这应是她随便找的由头,其中定另有隐情。”
周其文点头,又回了大堂。衙内行刑的棍棒声、两班衙役的呼和声、犯人的哭喊声不时传过来,姜二爷听得烦躁,便留下姜猴儿守着,他转身去了内院。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周其文才找了过来,姜二爷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点点难言的微妙。周其文言道,“果然让您猜对了,景秀背主确实另有缘由。她……”
周其文似乎有些难以启辰,咳嗽一声才接着道,“孟二承诺她不会伤害灵堂,只会帮她除掉令正。她……对姜大人您,倾慕已久……”
姜二爷愣了愣,然后拧起了剑眉。
周其文接着道,“孟二虽是这样哄骗景秀的,但他与溶日商议的却是抓走令堂和令正,以她们为人质换取孟家人的平安。溶日被六姑娘擒住后,孟二立刻改变主意,煽动信众火烧小院,他要将溶日与贵府众人一同灭口。幸亏姜六姑娘承了大人您的机制敏锐,识破了孟二的诡计。”
姜二爷眉头舒展,回道,“她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大本事,不过是碰巧撞上罢了,真正有勇有谋的,是我府中的武师傅,先生整理结案文书时,一定要据实书写,不必提她。”
“是,大人严谨求实,卑职受教了。”周其文虽不知为何,但姜大人不愿姜六姑娘的名字出现在结案文书上,那就不出现。
问明白了景秀的事,姜二爷还未来得及返回西城衙门,礼部尚书便派人来请,姜二爷便去了礼部,与陶思正和顾应贤两位大人一起商议四月二十日流觞牡丹宴的具体流程。姜松得知二弟来了礼部,傍晚时便等着他一起回府。
在路上,听二弟讲了景秀背主的缘由,姜松摇头道,“这几年,娘提过几次要将景秀送到西院去伺候你,才让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险些酿成大祸。”
姜二爷点头,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姜松拍了拍二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教导道,“虽说纳妾纳色,但也不能选心机太重、掐尖要强的,否则放在院里定会惹是生非。”
大哥喜欢没脑子的女人,大嫂和他的两房妾室都是如此。不过姜二爷不敢把这话说出口,他怕挨揍。
两兄弟回到府中,先去北院见母亲。进院却见院中跪着好几个人,兄弟俩都愣了。
两兄弟一进院,跪在院中的张姨娘立刻向姜松投来求助的眼神。看到院中跪的多是自己院里的人,屋中见跪在地上的二郎和二丫头,还有站在母亲旁边的妻子、大郎和三郎,再想到回府路上自己教导二弟的话,姜松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陈氏见到丈夫,眼神有些雀跃,不过她刚被婆婆骂了,此时不敢开腔,只抬手行了礼。屋中的几个孩子也跟着行礼。姜老夫人的脸,却沉得厉害。
姜二爷很有眼力,跟随大哥给母亲行礼后便退了出来,不掺和大哥院里的事。待回到西院,姜二爷问妻子,“究竟发生了何事?”
雅正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然后道,“母亲发怒,是因筝儿和二郎为了维护他们的姨娘撒谎,还将罪名扣在了三郎身上。二爷说筝儿也跪在地上?”
姜二爷点头。
“她的伤势,这下又要加重了。”雅正有些心疼姜慕筝。
二郎和二丫头都是好孩子,只是摊上了个不知事的姨娘。姜二爷不便多说,只道,“既然筝儿搬过来养伤,你明日便派人再请郎中过来给她瞧瞧,让厨房里也留意着她的饮食。”
北院里,姜松听刘婆子讲完事情经过,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压了压火气,开口道,“是儿无能,让母亲受累了。”
姜老夫人的确气坏了,“张英娥不能再留了。”
“儿明白。”
“二郎小小年纪,便学会了他姨娘的歹毒心肠,竟把罪名往三郎头上扣!”姜老夫人的语气极重。
姜三郎小小上前一步,“祖母,二哥他没……”
姜老夫人一瞪眼,姜三郎吓得不敢吭声,又退了回去。
姜二郎跪在地上,头用力低着。院里跪着的张姨娘跪爬几步,苦苦哀求道,“老夫人,大爷,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害二姑娘的,请大爷罚奴婢一个人,饶了二少爷和二姑娘吧。”
姜老夫人一个眼神,便有婆子上前堵了张姨娘的嘴。
屋内,姜大郎撩衣袍跪在二弟身边,“罚三郎的是孙儿,与二弟无关,请祖母惩罚孙儿吧。”
姜三郎也连忙跪在大哥身边,“儿有错,请祖母别罚大哥和二哥,罚孙儿吧。”
第469章 女人哭起来最可怕
姜二郎也开口请祖母和父亲不要牵连大哥和二姐,说这都是他的错。
见小哥仨争着认错,姜老夫人和姜松的脸色好看了不少。姜松见母亲面带疲累,便与她商量道,“母亲,此事交由儿来处置,可好?”
姜老夫人点头。夫死从子,长子已经开口了,姜老夫人当然不会当着一家人的面不会驳了他的面子,再说这本就是长子院里的事,若不是大儿媳不争气地被二郎耍的团团转,姜老夫人也不会插手。
姜松转身,目光先落在了女儿身上,“筝儿脚上有伤,起来回话。”
陈氏解释道,“老爷,不是娘让筝儿跪的,是她非得跪,妾身和娘拦都拦不住。”
姜松点头,让婆子把她扶起来坐在椅子上。姜慕筝低头小声道,“多谢父亲。”
听女儿的声音都在发抖,不知是吓的还是疼的,姜松心疼了。说来说去,昨日那一场事最无辜的便是女儿,该怪的……
姜松的目光落在院中被堵住嘴的张英娥身上,挥手让婆子将她带下去,又命人关好房门,才道,“三郎,你可知你错在哪里?”
见儿子上来就责问孙儿,姜老夫人垂下了眼皮,陈氏咬了咬后槽牙。
三郎连忙道,“回父亲,儿错了三处。一是儿引着王小将军来北院时,不该东张西望不看路,碰洒汤盆弄脏王小将军的衣裳;二是王小将军的衣袍脏了后,儿不该领他去东院更换,应该去外院书房;三是在东院时,儿不该引着王小将军在院子里看鸟,致使二姐见院里有外客,受到了惊吓。”
姜松满意点头,“这是你自己想明白的?”
“是大哥昨晚告诫孩儿的,儿觉得大哥说得非常对。”姜三郎现在学乖了,他主动认错,希望父亲能罚他罚得轻些。
陈氏不满地瞪了大儿子一眼,怪他胳膊肘往外拐,帮着二郎欺负自己的亲弟弟。姜老夫人却将目光落在长孙身上片刻,满意地点了点头。
姜松又看二儿子,“二郎,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姜二郎低着头道,“事发后,儿不该哀求大哥,请他与我一起欺瞒长辈,妄图大事化小。”
三郎的错,大郎给他分析的那般清楚,二郎的错大郎大却没有跟他讲明白。姜松没有多讲,又问大郎,“大郎,你呢?”
“回父亲,是儿跟二弟提议此事先瞒着祖母和母亲,免得她们跟着生气。但儿弄巧成拙,让祖母和母亲生了更大的气,还害得二妹伤势加重,请父亲责罚。”姜大郎回道。
姜松点头,又问,“若依着你与二郎商量的,此事当如何解决?”
“儿与二弟想拖上一日,等父亲回来后,请父亲示下。”姜大郎停了停,又继续道,“张姨娘虽有错,但她毕竟生养了二妹和二弟,儿与大姐、三弟儿时穿的衣裳鞋袜也多是出是姨娘做的。所以儿想请父亲示下,让张姨娘搬去庄子上……”
还不等儿子说完,陈氏就急了,抬手就拉婆婆地衣袖,“娘!”
姜老夫人狠狠瞪了大儿媳一眼,让她闭嘴、放手。陈氏咬牙放手,阴沉沉地盯着庶子,本以为他不声不响是个没出息的,没想到竟这么有心眼!让张英娥去庄子上过清闲日子?想得美!
姜松看姜二郎,“你也是这么想的?”
事情闹到这一步,姜二郎也豁出去了,如实道,“回父亲。姨娘是为二姐的婚事着急,才犯下如此大错。若姨娘还留在府中,儿怕她再犯错,请父亲成全。”
姜慕筝扶着椅子要起身请求父亲成全,却被姜松抬手制止了。姜松思量片刻,点头道,“也好,就……”
“就让她去八里庄吧。”姜老夫人接了话。
听到婆婆居然帮着张英娥说话,陈氏急得跺脚。
祖母将姜家庄给了二弟,张英娥犯错被逐出府,住到姜家庄去确实不合适。姜松便道,“就去八里庄。”
“多谢父亲。”姜二郎与姜慕筝齐声道谢,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姜松又道,“你们三个,每人去写两千字思过书,写好了拿与为父看,写不好的,不准用饭、睡觉。”
“是。”哥仨齐声应了。
姜松又对女儿道,“筝儿回房歇息。”
待孩子们都出去后,陈氏才道,“娘,怎么能让张英娥去庄子上呢,这样太便宜她了!”
姜老夫人本想臭骂大儿媳一顿,但看着她蠢不可及的模样,竟连口也不想张了,只对姜松道,“你自己选的媳妇,自己领回去教!”
“是。”姜松惭愧,领着妻子回了东院。回到自己房中,陈氏就忍不住了,站在丈夫面前呜呜哭了起来。
看着她又委屈又不争气的模样,姜松张了几次嘴,最终却只叹了口气,从架子上取来布巾给她擦脸。
姜慕筝被抬回西院后,姜二爷先让裘叔给她施针、用药,然后温和道,“你这伤得仔细养着,这两日不要出屋了,就在房中与燕儿和留儿一起用膳,缺什么就与你二婶说,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
“是。”姜慕筝哭得眼睛肿肿、嗓子沙哑,不敢抬头看二叔。
看她这可怜的小模样,姜二爷很是心疼,便给她交了个底,“你爹一直记着你的婚事呢。他说你性子软,怕你远嫁或嫁入高门大户受委屈,便想从下一科的举子里为你择婿。不只要人品、学问好,还要家里人口简单的。待你们成亲后,我们会在京中或京畿给他寻个差事,再给你们夫妻置办一处宅院。至于以后你们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还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和造化。”
“我,呜呜,哇——”姜慕筝本想道谢的,谁知一张口就忍不住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这一哭,真把姜二爷吓着了,连忙哄道,“筝儿莫不是担心以后会像你姑姑那样?你放心,你爹与二叔都想到了这一层,不会再让你受那样委屈。筝儿若还是信不过,待举子们入京后,你去街上转转,看上哪个咱们就选哪个!以后嫁过去若夫家敢欺负你,二叔把他们都抓到京兆府大牢里关起来!”
姜慕筝破涕为笑,用力点头。
姜二爷从跨院回到正房,喝茶压了压惊,犹有余悸地与妻子道,“果然是名师出高徒,筝儿哭起来那阵势跟你那时不相上下。”
雅正……
第470章 思过书
西院摆饭时,东院内一片冷清,被丈夫狠狠说教一顿的陈氏连灯也不点,两眼无神地望着窗外的新生的月牙,
前院书房内,大房哥仨正在挖空心思地凑齐两千字的悔过书。出乎意料的,最先写好的是姜三郎。他搁笔提起悔过书晃了晃,待墨干了便美滋滋地跑去会客厅找父亲。
姜松接过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一遍,又递回去,只说了两个字:“重写。”
本以为能开饭的姜三郎不敢反驳,愁眉苦脸地返回书房,趴在桌子上不动了。大郎问道,“父亲怎么说?”
“父亲让我重写……大哥,我好饿啊……”姜三郎捂着肚子道。
大郎和二郎相视一笑,大郎道,“拿过来给我看看。”
姜三郎连忙将自己的悔过书递过去,大郎看完后总结道,“叙事不清,思过之意不深,书写不够工整。”
姜三郎趴在桌上,闷闷地道,“爹偏心,如果是二叔写成这样,爹一定会夸奖他,让他去吃饭。”
“二叔会犯你这次犯的错吗?二叔再怎么玩乐,也从不曾将家人置于险地。”姜大郎反问。
姜三郎无言以对,只好低头重写。写了不到一半,见二哥写完了,三郎立刻凑上去,嘿嘿两声,“二哥……”
“自己写!”还不等三郎说完,大郎便打断他,又对二弟道,“二弟拿去让父亲瞧瞧吧。”
“待会儿咱们一起去。”姜二郎道。
姜大郎摇头,“父亲在会客厅等着,就是有话想分开与咱们仨说。二弟先去帮咱们探探路?”
姜二郎到前院,将悔过书交到父亲手上。姜松看儿子写得情真意切,便将悔过书放在桌上,道,“你还有一错:为父曾说过,三郎毛躁,让他跟紧你或你大哥,你却让他单独带王纪和去北院。若是重来一遍,你该如何处置?”
二郎想了想,回道,“儿会请和至帮忙看着元冬和柴八公子,然后再带三弟与王纪和一起去北院,然后送王纪和回前院。”
姜松眼中闪过诧异,“为何选和至?”
“因为和至聪明懂事,善随机应变,可托付大事。”姜二郎解释道,“宴后,凌弟带着六位小将军去花园时,王纪和要四处走动,凌弟就是让和至盯着他的。”
姜松对和至没什么印象,但他信任凌儿的眼光,便点了头,“你姨娘去庄子上的事,是你还是你大哥提的?”
“是儿提的。”姜二郎低着头。
姜松道,“你二婶会去北院给你姨娘求情,请你祖母等着为父回来处置,也是你去找的你二婶吧?”
姜二郎撩衣袍跪在地上,“是,儿知不该去麻烦二婶,请父亲责罚。”
姜松道,“这件事上,你比为父能想到的,处理得还要好。思顺,你长大了。”
姜二郎猛地抬头,见父亲一脸慈祥地看着自己,眼圈立刻就是红了。自小到大,他很少被长辈夸奖,不管是祖母还是父亲,对外人提起他,也只是说他“懂事”、“守孝悌”、“不让长辈操心”,这是继上次他当街拦住蒋锦宗,不让他吓唬凌弟之后,父亲第二次说他“好”,他在父亲眼里看到了认同,姜二郎低下头,不想让父亲看到他没出息地想哭的样子。
姜松继续道,“你和你二姐,都是为父的好孩子,去用饭吧。”
姜二郎退出会客厅擦了擦眼泪,深吸几口气才转身回了书房。见二哥回来了,姜三郎立刻问,“二哥,你怎么样,过了没?”
按说是过了,但姜二郎还是道,“父亲提了我没想到的问题,我还要再补上。”
得知二哥也没过,姜三郎心里舒坦多了,趴在桌上继续一笔一划地写。姜大郎看二弟目光明亮,就知他没被父亲骂,心里也跟着踏实了些,刷刷刷地写了写完最后几个字,将毛笔搁下了。
三郎见大哥也写完了,立刻愁眉苦脸道,“大哥,你帮我揣一个包子回来成不,就一个?”
“有功夫磨嘴皮子,还不如快些写字。”姜大郎站起身,提着思过书去了前院会客厅。
见长子来了,姜松搁下笔,将他的思过书拿过来读过后,问道,“大郎为何同意将张氏送去庄子里?”
姜大郎早就料到父亲会问这个,如实道,“姨娘心急二弟和二妹的婚事没有错,但她用的方法太过偏激。咱们府里以后还会时不时有客到访,儿恐她再犯;二来……是为了让母亲。”
姜松点头,“去用饭吧。”
这就可以了?姜大郎微愣,小心问道,“父亲可用过饭了?”
“为父待会儿再用。”说罢,姜松低头提笔,不再理会他。
姜大郎退出会客厅,先吩咐厨房准备晚膳,才转身回了书房,正奋笔疾书的姜三郎见大哥回来了,咧开嘴笑了,“大哥也要重写?”
姜大郎摇头,“我回来等你们写完,再一起去见父亲,父亲也还未用膳。”
一听爹也饿着肚子呢,姜三郎不说话了,低下头继续发奋。
待三郎也写完了,哥仨一块到了前院会客厅见父亲。姜松看过三郎和二郎的悔过书后,点头放在一边。
这就是过了吧?姜三郎咧开嘴,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他眼巴巴地望着父亲,等父亲发话后,他要第一个冲去厨房用饭!
“昨日之事,你们都有错,但为父错最多。为父量浅而不自知,饮醉醉倒,才会有今日之事,让你们的祖母跟着着急上火,此为其一。是为父疏忽,未曾察觉张氏生了邪念,害得筝儿受伤,差点断送了她的名声,此为其二;三郎已经十一岁了,很多该懂的道理还是不懂,是为父教子不严,此为其三。若说罚,最该罚的是为父。”
姜松说完,取过自己刚刚写的几页纸,递给长子,“大郎,你念。”
“父亲……”
“念。”
“是。”姜大郎跪地,目光落在纸上,颤抖念道,“思过书……”
姜二郎和姜三郎也跪在地上,听大哥念完后,姜二郎又忍不住红了眼圈,姜三郎则默默想着,父亲说他错最多,却还没写够两千字。
姜松言道,“我父子四人写的思过书装订成册,置于书房中,我们当以此为鉴,时刻警醒自身,并相互提醒,以后决不可再犯。”
“是。”哥仨俯身应了。
“二郎,三郎,以后为父每日晚间会抽出半个时辰与你们一起读书,教导你们做人的道理。”姜松又道。
姜二郎眼睛亮亮的,“是。”
“是。”姜三郎苦着脸道,“爹,可以用饭了么,儿好饿。”
第471章 有客登门
“八里庄的管事姜宿是刘嬷嬷的儿子,张姨娘去了定要吃不少苦头。”姜慕燕躺在床上,与妹妹说悄悄话。刘嬷嬷是祖母跟前最得力的管事婆子,张姨娘去了八里庄就等于落在了祖母手里,想怎么拿捏她都由着祖母。
姜留打了个哈欠,“要怎么安排她,还得看大伯的意思。”
妹妹还是年纪小,看不懂这里边的道道。姜慕燕解释道,“男主外女主内,大伯不会每日过问一个姨娘的起居,祖母若真要教训她,管叫张姨娘有苦说不出,咱们且等着看吧。”
“好。”姜留还真挺好奇祖母会怎么收拾张姨娘。二姐姐的脚都被张姨娘害得肿成了红烧猪蹄,不让她受些教训,实在是说不过去。
第二日早膳后,打探消息的书秋很快跑了回来,“张姨娘正在收拾行李,一个时辰后就要出发去庄子上了。”
“这么快?”姜慕锦十分惊讶。
姜留解释道,“八里庄离着咱们这里有百余里,不走点出发,天黑之前到不了。”
姜慕锦这才想起来六妹妹曾去过八里庄,便打听道,“八里庄好玩吗?与姜家庄比起来怎么样?”
“你没问三叔?”这个庄子是三叔待她去转了,然后订下来的。
姜慕锦摇头,“我爹这几天忙得连抱小树儿的空都没有,哪有空理我。”
姜家摆宴,桌椅、酒肉等都要三叔带着管事们操办,宴后又要忙着扫尾,很辛苦的。姜留解释道,“八里庄有三十余亩良田、大片待开荒的地,庄中只有两排简陋农舍,现在应该住满了开荒的长工,跟咱们的姜家庄没法比。”
姜慕锦张大小嘴儿,“没主院?”
姜留摇头,“去年冬天没有,现在不晓得。”
今年春天府里忙着二叔的婚事,哪有功夫去庄上建房子,姜慕锦摇头叹气。张姨娘在东院起码不愁吃不愁穿的,去庄子上她怎么受得了。
“五姐姐快看,张姨娘来了!”趴在窗边的姜留小声示意五姐姐快来。姜慕锦连忙爬过去敲着,见张姨娘低着头走进院子,虽说脸有些肿但行动间不像受了罪的,变有些纳闷了。按着祖母的规矩,张姨娘犯了这么大错,怎么也该打板子才对啊。
陈氏身边的常婆子领着张姨娘进了东里间,笑着与床上的姜慕筝道,“二姑娘可好些了?老夫人派车送你姨娘去庄子,夫人让奴婢送姨娘过来给二姑娘赔罪。”
姜慕筝道谢,让蜀桐塞给常婆子十几文钱送她出去,才看向自己的姨娘。张姨娘坐在女儿身边,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奴婢去了庄子,姑娘可怎么办?”
姜慕筝道,“姨娘的伤可好些了?你安心去庄子上住着,不必忧心府里。”
“老夫人让奴婢每日里跪讼佛经、绣经文,还说喜欢吃新鲜的瓜果……”张姨娘越说越难受,她二十多年没摸过锄头了,哪还会种瓜果。下田整日风吹日晒,她很快就会变老、变丑,那样老爷一定不会厌恶她的。
在姜慕筝看来,去田庄诵佛经种瓜果比在府中强上百倍,待姨娘并不这么觉得,她也不知该如何劝说,只得默默陪着。张姨娘哭了一会儿才凑近女儿身边小声劝道,“姑娘,若王家小将军再来,你一定要应下这门亲事,便是做妾也比嫁给穷书生强……”
做妾?穷书生?姜慕筝不动声色地问,“姨娘可是听说了什么?”
张姨娘自是看出女儿生气了,但她马上要走了,也顾不得许多,只抓紧时间劝道,“姑娘若去了王家,以后二少爷的路子就宽了,二少爷站稳了,姑娘才有依靠,奴婢才能扬眉吐气……”
姜慕筝细细的手指握紧薄被,强忍着听她说完,才转身从枕下取出一个钱袋,“庄上不比府里,这些钱姨娘拿去花用,女儿伤好了会寻机会去看姨娘的。”
张姨娘握住沉沉的钱袋,眼角终于有了些笑模样,压低声音道,“二夫人让姑娘住这么好的屋子,足见她是疼惜姑娘的。姑娘要紧紧抓着二夫人,她比大夫人有手段,姜家院子早晚是二夫人说了算……”
待姨娘走后,姜慕筝愣愣望着层峦叠翠的屏风,被屏风边忽然钻出的两个小脑袋吓了一跳,见两个妹妹都担忧地望着自己,姜慕筝挂起柔和的笑容。
见二姐姐笑了,姜留和姜慕锦才从屏风后绕出来,凑到床边。姜慕筝小声问,“我姨娘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俩小家伙齐齐摇头,她俩是喜欢听墙角,但也分得清什么样的墙角能听,什么样的不能听。
“没有。”
“我俩是姨娘走了才过来的。”
姜慕筝含笑道,“你们该去滴翠堂了吧?三妹呢?”
“三姐在母亲房中商量事情,二姐想不想一块去读书?”姜留问道。
姜慕筝摇头,“我行动不便,不必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叫芹青和蜀桐抬你过去就好。”姜留拍了一下肉乎乎的小巴掌,芹青和蜀桐就抬着用两根木棍和椅子捆成的软轿进来了,“二姐姐看!”
一个小辈,还是庶出,那够格坐这种软轿,姜慕筝惴惴不安地刚要拒绝,雅正便进来了,笑道,“这椅子绑得结实,摔不到的,筝儿也去滴翠堂吧,若觉得不舒坦了就早点回来。”
姜留和姜慕锦嘿嘿笑着,姜慕筝这才安心应下来,随着三个妹妹一起去滴翠堂读书。谁知她们刚出西院,就被齐嫂拦住了。齐嫂小声道,“姑娘们稍待,有客登门,带她们过去了,咱们再走。”
姜慕锦好奇问道,“嫂子可知来的是什么人?”
“说是兵部郎中徐大人家的夫人。”齐嫂回道。
兵部徐郎中是哪个?姜留一脸迷惑地看向姐姐。姜慕燕解释道,“是永平坊徐崇大人的夫人,咱们三月二十五日随着母亲去吏部尚书丁大人府上赏桃花时,曾见过徐夫人和徐家的雪梅姐姐,她的的梅花画得极好。”
这么一说,姜留立刻想起来。那个徐夫人跟她家姑娘都白白胖胖的,姜家与徐家没什么往来,她这会儿来做什么?
第472章 平妻
徐夫人在北院陪着姜老夫人了几句话,便以请教琴艺为借口,随着雅正夫人到了西院吃茶。
白白胖胖的徐夫人笑起来跟弥勒佛差不多,让人看着很舒坦,她握着雅正夫人的手道,“我咱就说过来找你坐坐,你这边却一直不得闲,拖来拖去就拖到了今日,妹妹可不许挑姐姐的理。”
雅正教琴行多年,常在京中官宦人家的夫人中游走,与徐夫人见过几面,但她那是对雅正可没这般亲昵。雅正看她这样就是知道有时,便笑着与她周旋道,“姐姐说这样的话,才是拿雅正当外人呢。”
徐夫人笑着拍了拍雅正的手,“好,咱们不说这些。我当年就说你是有福气的,不是没有好姻缘,只是时候还没到。怎么样,让我说着了吧?”
这话徐夫人说得真心实意,还些嫉妒。五年前她曾帮雅正牵线,男方是兵部一个丧妻的员外郎,雅正眼睛都不眨就拒绝了。当时徐夫人还挺生气,想着她一个丧双亲的孤女,能给四十多岁的员外郎做填房已是顶好的亲事了,谁成想五年后,人家奉旨嫁给了姜枫!
“姐姐的眼光真得准极了,等我们府里的孩子们说亲时,定要先让姐姐帮着瞧瞧。”雅正含笑应了,徐夫人喜欢做媒,府中几个孩子到了说亲的年纪,正好让她帮着探听探听。
徐夫人听得眉开眼笑,挨个把姜家的几个孩子夸了一遍,才问道,“任小将军的婚事,你们两口子可有主意?”
她是为了江凌的婚事来的?雅正笑道,“凌儿才十二岁,他外祖父和二爷的意思都是等过几年再议。”
“应该的,我听说凌儿读书拔尖,骑射超群,再五年必定能金榜题名,到时再订亲也不迟。”徐夫人笑道,“我听说慕筝的脚伤着了,可怜见的,现在伤可好些了?”
雅正滴水不露地回道,“筝儿走路没留神扭了一下,并无大碍。姐姐从何处得知的?”
徐夫人笑容更大了,“昨日,左威卫的王纪和小将军跟长安去家里玩时提了一句,我以前一直觉得一等一的好儿郎都在康安,见了小将军才知道原来瀛州也有此等好儿郎。”
徐长安是徐崇的长子,他是怎么与王纪和走到一处的雅正不清楚,但雅正十分清楚王纪和与筝儿不合适。她笑道,“王小将军前日来了府中,我瞧着也确如姐姐所言,是一等一的好儿郎。姐姐可瞧见了?这次进京的几位将军家的小将军都非常不错。”
见雅正要岔开话头,徐夫人便跟着夸了几句这次进京的几位小将军,又把话题拉回来,“慕容嫁去了绍兴,慕筝的亲事府里是怎么考虑的?她虽是庶出,可人品、样貌一定也不比嫡女差呢,你们可得给她寻户好人家。”
雅正笑道,“姐姐说得是,我母亲和大嫂前几日也提起筝儿的婚事,想为她寻一户‘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呢。”
雅正刻意将门当户对说得很重,徐夫人一下就听明白了,讪讪笑了几声才道,“妹妹是聪明人,我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王小将军相中贵府二姑娘了,诚心实意地娶她回去做平妻,妹妹帮着探探贵府老夫人和大夫人的口风,看她们是怎么个意思?”
雅正暗道一声好险,还好徐夫人找的是自己不是大嫂。她笑道,“姐姐,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正如你所言,筝儿的样貌才学都是上乘的,断没有给人做妾的道理。”
“妹妹这话说的,平妻也是妻,可不是妾。”徐夫人狡辩道,“王将军是正三品的禁军统帅,王小将军将来披挂上阵立下战功,必定也是平步青云,少说得是四五品的官职。女人最重要的,不就是嫁个将自己放在心上的好男人么?妹妹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雅正收了笑,淡淡问道,“姐姐可问了王小将军,娶平妻这件事,他可求得了其父王将军的同意?”
徐夫人转了转眼睛,“这个我还真没问,不过小将军既然开了这个口,王将军必定也是不反对的吧。”
“婚姻大事,当由父母做主。姐姐没弄清楚王将军和将军夫人的意思呢,这话也只能咱们姐妹直间当闲话说说罢了。姐姐你想,什么样的人家才会让儿子娶平妻,什么样的人家才会把女儿送与人做平妻?”
雅正的语气虽然平和,但话里的意思可就不是那么友善了。嫡庶有别,只有不入流的商贾之家才会用娶平妻的方式巩固生意。王家再纵容王纪和,也断不会让他娶平妻混淆嫡庶,姜家的闺女也不会让人如此作践!
徐夫人做媒多年,岂会不懂这个道理?雅正心里明白,徐夫人能替王纪和来姜家提这件事,一是收了王纪和的好处,二是因为康安城里盛传姜家向来不懂规矩。这第二点,是让雅正最气愤的。徐夫人这样看轻姜家,姜家儿女的婚事,可不敢再请她做媒了。
打发走徐夫人后,雅正径直去了北院,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母亲。姜老夫人听后,也气得不轻。雅正连忙劝道,“母亲,经此一事,咱们也算看轻了她的为人,以后防着她些就是,千万莫被她气坏了身子。”
姜老夫人闭上眼待了片刻,才问道,“王纪和以前见过二丫头?”
雅正回道,“儿媳带着孩子们去琴行试琴时,他曾在楼下买琴。不过筝儿未露面,更没与他说过一句话,想必是我们出入琴行时被他瞧见了,是儿媳疏忽了,才让筝儿遭受这样的羞辱。”
“这也怪不得你,谁能料到王家竟养出了这样的儿子!”姜老夫人怒道,“吩咐下去,不准他再登我姜家的门!”
“是。”雅正应下,又请示道,“母亲,大嫂那边?”
“我跟她说,咱们姜家的闺女不管嫡庶,都不能给人做妾!”姜老夫人越想越出不来这口气。
不行,她要与两个儿子说一说,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大儿子虽然没办法收拾王纪和和徐家,但小儿子一定有!
第473章 当街哄小孩
送走张姨娘后,虽说二姐姐读书时还有些不专注,但姜留却觉得去了一个隐患,很是开心。姜家今日依旧有很多客人来,有的去北院,有的来西院,不过这些不会影响姜留睡午觉。
睡醒之后,她整理好小衣裳,跟在东里间做女红的两个姐姐告辞,便跑到正院去找母亲,得知母亲还没睡醒,姜留便颠颠到了北院,还好祖母已经起来了。
得知孙女想去西市,姜老夫人也不拦着,“别在外边吃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办完正事就早点回来。”
“是。”姜留开开心心地应了,又听祖母问道:“你母亲在做什么?”
婆婆一般都不喜欢懒媳妇,姜留正想着怎么委婉地告诉祖母时,祖母就已经猜到了,“去吧。”
“好!”姜留扬起笑脸告辞,欢快地走了。看着孙女活泼的背影,姜老夫人终于有了些笑模样,“卿雅这几日腰酸、嗜睡,定是怀上了。”
刘婆子欢喜应道,“奴婢瞧二夫人走路都小心着呢。”若是二夫人真怀上了,那可真是大大大喜事!
姜老夫人数着手上的佛珠,若不是为了给孙儿积福,她岂能让张英娥那贱婢站着走出姜家!
姜留从后门准备出府时,忽听西侧院墙有人像是招魂一样地喊她。
“留儿妹妹,留儿妹妹——”
姜留转头,见西边院墙上露出孟家二姑娘孟雅秀的半张小脸,头梳丱发,未戴任何发饰,两眼红红的,看着甚是可怜。
“留儿妹妹,我祖母病得厉害,你能帮我跟你爹爹求求情,让我出去请郎中来给祖母治病么?再不吃药,祖母就,就……呜呜呜……”孟雅秀说着便哭了起来。
赵奶娘上前一步低声道,“姑娘可不能应她,她这是诓你呢,奴婢昨日透过墙缝还瞧见孟老夫人了,她好着呢。”
姜留又不是真的小孩子,才不会梦雅秀几滴眼泪就哄了,她扬起小脸问道,“雅秀姐姐,你祖母病了没有郎中给看她病,快病死了对吗?”
你祖母才快病死了呢!孟雅秀刚要反驳,却被母亲扯了扯裙子。孟雅秀低头见母亲向她直点头,便又探头对姜留可怜兮兮地道,“嗯,快病死了。留儿妹妹,你帮我们求求姜二叔,请他通融一下让我们出去为祖母请郎中吧。如果你肯帮我们,我可以把我的翡翠镯子送给你,你不是早就想要了吗?”
说完,孟雅秀细细的小胳膊伸过来,手里握着一对翡翠镯子。被太阳一照,镯子晶莹剔透,一看便玉质极好。赵奶娘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孟老夫人常戴着的那对。
姜留歪着小脑袋望着镯子,摇了摇头,“姐姐记错了,我不喜欢镯子。不过,我可以帮你传话。”
孟雅秀甚是惊喜地探出半个身子,“真的吗?留儿妹妹你真好!”
“姐姐等一等,我马上派人去送信。”姜留转身吩咐身边的鸦隐,“鸦叔,你去跟守府门的京兆府差官说一声吧,府尹大人可好了,他不会不让人请郎中的。”
“是!”鸦隐抱拳,向外走去。
“不是!”孟雅秀被母亲掐了一下大腿,疼得一哆嗦,脚又往梯子上爬了一层,“留儿妹妹去找你爹爹,找府尹大人没用!”
姜留的小脸往下一沉,“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祸从口出的道理你娘没教过你?”
被小自己两岁的姜留这么一抢白,孟雅秀再也压不住了,手按墙头吼道,“姜留你有什么好神气的!你给我等着,我出去了绝对要你好看!”
“死丫头瞎说什么!快问问你爹怎么样了!”扶着梯子的孟二夫人催促道。
姜留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买小短腿往外走,“奶娘,她们不是被关着么,怎么能跑到墙边来?”
“应是花银子买通了把守院门的衙差,特意跑到这等着姑娘呢。呸!一对破镯子就想让姑娘帮她们跑腿!”赵奶娘气急,转身与后院的一个婆子道,“快将这事儿告诉老夫人,免得府里人着了她们的道。”
她们花钱收买守门人出来不趁机会干点正事,却扒墙头糊弄自己,是她们傻还是她们觉得我傻?姜留倒背小手晃晃小脑袋,出后门向北赶往西市。
时逢暮春,康安城中行人如织,乘车还不如走路快。姜留一行穿过长寿坊,正东张西望看那条路好走时,忽听一公鸭嗓音的男子大声喊道,“姜六姑娘,姜留姑娘——”
这嗓音跟处于变声期的大郎哥有一拼,姜留顺着声音望去,见身着锦袍的王纪和正站在西明寺前,用力向自己挥手,“六姑娘请留步!”
赵奶娘知道二姑娘是如何受伤的,不想六姑娘与此人接触,便低声道,“待会儿王小将军向姑娘打听二姑娘的伤情,姑娘不要告诉他。”
“奶娘放心,留儿明白。”姜留眼看着王纪和快步跑过石桥,奔着自己而来。
姜二爷是西城的头儿,姜六姑娘是姜二爷的心头宝,所以姜六姑娘是西城的宝,这是哪来的臭小子,当街大呼小叫地想干啥?街上行人都停下来瞧着这一幕,摩拳擦掌准备着姜六姑娘一声令下,他们马上将这臭小子扔到永安渠里去。
王纪和跑到姜留面前三步远停住,抱拳行礼,“在下王纪和,姜六姑娘可还记得在下?”
姜留还礼,“小将军。”
王纪和含笑抬手,“可否请姑娘移步,在下有几句话想请教姑娘。”
姜留见王纪和一脸真诚,他背后却有一群叔伯大婶对她摇头晃手,示意她不要去,便忍不住有些想笑,“我还有事,不能请小将军吃茶。”
王纪和见她不肯去,便道,“姑娘可是要去西市?在下能跟姑娘一路走么?”
虽然后边的人还是摇头晃手,但姜留却点了头,因为她怕自己不同意,这厮会当街问二姐的伤势,惹人非议,“也好,小将军请。”
姜留此番出门,武婢和护院共带了八人。这些人在两边一站,倒也让姜留与王纪和与其他行人拉开了一些距离。王纪和压低声音道,“留儿妹妹,你二姐的伤如何了?”
果然是为了二姐,姜留眼睛都不眨地回道,“小将军身上这件袍子,就是前日去我家时被鱼汤弄脏的那件吧,看着真不错。小将军从瀛州带来的,还是在康安买的,东市还是西市?”
见她所答非所问,王纪和的火气腾地窜上来,他强压着怒火哄道,“姑娘告诉我你二姐现在的情形,我便送你两件这样的锦袍,你可送与你父亲和你义兄穿,他们定会喜欢的。”
姜留……是他傻,还是他觉得我傻?
第474章 纸条
看他的表情,是觉得他很聪明,我姜留很傻很好骗。姜留暗暗叹了口气,才道,“这样的锦袍只有小将军穿着才好看,你自己留着穿吧。”
见王纪和额头的青筋都蹦出来了,鸦隐上前一步探胳膊将他隔开,“姑娘,小将军,当心脚下。”
脚下都是石板路,当心什么!王纪和深吸几口气,转身刚要接过小厮抱着的琴匣,却浇地一滑向前扑去!抱琴的小厮连忙伸手去扶他,琴匣却被小厮扔到一边,落在芹白脚步,裂成两半。
王纪和见琴匣摔坏了,抬手就给了小厮一个重重的耳光,“笨手笨脚的蠢东西!”
见他动手就打人,姜留皱了皱眉,对他的观感又向下降数层,直接落进泥潭里。鸦隐上前,一脸关心道,“方才某就提醒小将军当心脚下的,小将军没事儿吧?”
王纪和这才想起姜留还在,心中懊恼万分,拱手道,“在下一时失手,还请六姑娘勿怪。”
姜留摇头,“小将军没摔着就好,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今日的事已经搞砸了,王纪和顾不得追姜留,狠狠瞪了小厮一眼,甩袖离去。小厮抱起琴,跟着几个侍卫走后,一直站着不动的芹白才低头拍了拍鞋上的土,快步去追自家姑娘。
待芹白追上来后,姜留小声问,“发现了什么?”
芹白低声道,“应是一张纸条。”
“收好了。”
“是。”芹白低声应下。
鸦隐上前道,“姑娘瞧见没,王纪和一巴掌就打破了手下的嘴角,此人绝非善类,姑娘要多加提防。”
“鸦叔。”姜留看着他,诚恳道,“你方才那样子太假了,人家一看就知道是你搞的鬼。”
鸦隐一愣,问身边的齐猛,“能看出来?”
齐猛默默点头,“只有瞎子看不出来。”
鸦隐懊恼道,“再这么待下去某就傻了,不成,某要刮了胡子跟着二爷办差去。”
姜宝那小子原先跟他一样,跟了二爷这三年,现在看着猴精猴精的。鸦隐抓着自己的胡子,下定了决心。
喀吧!姜留额头蹦出一个十字,他这是什么意思?
书秋气呼呼地顶回去,“鸦叔就是把胡子刮干净了,二爷也不会要你的,二爷只要英俊的。”
不够英俊的鸦隐拽胡子的手一僵,便听六姑娘讲道,“鸦叔去刮胡子吧。书秋回去后跟呼延叔叔说一声,让他以后跟咱们出门。”
“是!”书秋响亮应了。
别啊!鸦隐连忙追上去,“姑娘听错了,某不是说自己是跟着姑娘才变傻的,某是……某是……”
姜留回头。
看着姑娘明亮的眸子,鸦隐吭哧两声,道,“某是……自己傻的。”
姜留……
到西市的雪霞晚分号处理了些生意上的事情后,姜留到里间,让芹白把王纪和琴匣里落出来的纸条取出来,展开看过后,姜留把纸条递给奶娘。
赵奶娘看过后有些后怕,“好在芹白机灵,若是这纸条落在旁人手里,二姑娘的名声就让他给毁了!”
不只二姑娘的名声会被毁掉,人家会连带着议论姜家姑娘,三姑娘和六姑娘也会被影响。赵奶娘劝道,“姑娘,这事儿咱们不能瞒着,回去后得告诉夫人,请夫人拿主意。”
“好。”姜留点了一下小脑袋,不让家里人教训教训王纪和,他还真把自己当成香饽饽了!
大周对女子的封建礼教束缚比宋晚期和之后的元明清要清朗许多,男子倾慕心爱的女子,写打油诗、抛鲜花、找机会眉目传情或嚎几嗓子也是常有的事,若王纪和只是写几句隐晦的情话表达爱意,姜留觉得没啥,可他上来就说倾慕二姐,约二姐四月初八浴佛节到西明寺见面,还说不见不散,就很过分且不尊重二姐了。
他倾慕二姐姐,二姐姐就要喜欢他啊,还不见不散,谁跟他不见不散!
姜留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忽然有了主意。
忙完回府后,姜留先拿着纸条去见二姐,将她在外边见到的王纪和的所作所为讲了一遍,然后着重强调道,“二姐姐,他打人的模样可吓人了。啪地一巴掌下去,那小厮的脸上就一个巴掌印,血水顺着嘴角往下淌,估计牙都被他打掉了。”
姜慕筝叮嘱道,“六妹别怕,以后出门多带几个人,他若还敢上前,就让人把他赶走。”
嗯?二姐这态度变化很大啊,她之前不是对王纪和还有点好感么?姜留眨巴眨巴眼睛,伸出小胖手,“二姐姐,那这纸条?”
姜慕筝把六妹妹的手合上,“我腿脚不便,劳烦六妹将纸条交给二郎,他会酌情处置的。”
“好。”姜留应了,又陪着二姐姐说了会儿话,才到了西屋,将此事告知了姐姐。姜慕燕道,“交给二哥比交给伯母要稳妥的多。”
那是自然。二郎哥是二姐姐的亲弟弟,心是向着二姐姐的。待书秋送信来说二郎哥回来后,姜留便去了前院,将纸条取出来交给他,道明原委。
姜二郎收下纸条后,从书袋里掏出一包糖和一块砚台,推到姜留面前,“这些糖六妹拿去吃,这个砚台劳烦六妹带回去给三妹,不是什么好砚,希望三妹别嫌弃,以后我得了好砚再给她换新的。”
姜留也不推辞,开开心心地收了,“多谢二哥。”
六妹把东西收下后,姜二郎心里一下轻松了许多,待带着书去前院等候父亲。他与父亲讲了王纪和带他去吃茶时讲的话,又将六妹送来的小纸条交给了父亲。
姜松展开看过,又到后院又听母亲抱怨了一顿徐夫人的言行后,简直是怒火中烧。姜二爷与大哥道,“此事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姜松压着火气道,“我明日抽空请凌儿的外公带我去见王章山,尽快将此事了断。”
姜二爷跟着道,“徐家交给我。”
姜松不放心地叮嘱道,“徐崇为人为官都不错,二弟不要因一妇人之言便为难他。”
徐崇不错?姜二爷摇头,“大哥有所不知,前几日徐崇帮着刘承算计了我一回,我正要找他算账呢。”
第475章 王纪和挨打
回到奏事院房中,发现琴匣中的纸条不见后,王纪和仔细回想一番,忍不住春心荡漾。他晚上都没睡好,一大早便赶往西明寺,焦急等待佳人赴约。
这一等,便从早上等到掌灯。西明寺内人如潮水,声如海浪,搅得王纪和心中暴躁,若是在瀛州,他早就让官兵将人打出去了,可这里是康安!王纪和把准备送给心上人的极品牡丹豆绿一点点撕碎,碾烂,扔进水桶里。桶里准备放生的鱼苗游过来,一触即离。
“三少爷,将军来了!”王家小厮慌慌张张进屋报信。
王纪和不以为然,“来就来……”
“哐当!”还没等他说完,王章山就一脚踹开房门走了进来。王纪和吓得跳起来,水桶都被他踢翻了。
王章山踩着拼命扑腾的鱼苗走到儿子面前,抬腿就是一脚,王纪和被踹得后退数步,跌坐在床榻上后,连忙爬起来跪在地上,“父帅息怒。”
息怒?王章山上前一脚将他踢到墙角,怒骂道,“丢人现眼的东西!”
惊吓剧痛之下,蜷缩在地上的王纪和哭了起来,“父帅饶命,父帅饶命,儿知错了。”
副将小心翼翼地把凳子挪过来,王章山甩衣袍大马金刀地坐下,单手压着膝盖死死盯着地上的儿子。
王纪和忍痛翻滚跪在地上,如同被吓破胆的狗般低声呜咽着。王章山见他这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将手里攥烂的纸条狠狠摔在他的脸上,骂道,“本将军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不知纸条怎会落到父帅手中,王纪和叩首道,“父帅喜怒,儿没想将她怎么样,儿是真心喜欢姜二姑娘,才约她来此一见的。”
“孽子!”王章山气得脑袋嗡地一声,好悬没一头碰着地上的青砖,“你知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姜家是什么地方!”
“这里虽是康安,可姜慕筝只是五品文官的庶女,让她给儿做平妻已是抬举她了。”若不是真心喜欢姜慕筝,王纪和又何至于费这么多心思。
王章山又气得一脚把儿子踢翻,低吼道,“孽子,来之前为父如何吩咐你的?!姜松是不值一提,但今日之事宣扬出去,康安城绝没有任何一家会把闺女嫁给你!”
王章山此番带幼子入京,是想与京中三品以上的朝官家结亲。谁知亲事还没着落,儿子却跟姜家的庶女搅在了一起,这让他如何不气!
王纪和爬回来跪在父帅面前认错。跟进来的副将劝道,“将军喜怒,小将军年纪还小,初入康安才会被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女子迷了眼。姜家也要脸面,不会将此女的行径公之于众的。”
王纪和闻言抬头,有些惊喜又有些不安,“父帅,姜家是要以此要挟,让儿娶姜慕筝么?”
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你!王章山气得手脚发麻,怒喝道,“滚起来随为父回奏事院,明日一早,你随本帅去姜家赔罪!”
王纪和愣了,他又没做错什么,为何要赔罪?
王章山怒极,低声骂道,“你给本将军放老实点儿,若你明日还这死样子,让姜枫到万岁面前告为父教子不言之过,惹万岁降责,本将军立刻打断你的腿!”
王章山领着儿子出了西明寺的消息很快送到了姜二爷面前,姜二爷扇着扇子叹道,“王章山那般精明的人,怎会生了这么个蠢蛮的儿子。”
在边关待了多年的姜宝解释道,“像王章山、蒋锦宗这样统领一方数万将士的大将军,在军中都是说一不二,瞪眼就能要人命,这些将门虎子自然以为他们的老子天下第一,大多数都被惯坏了。”
“这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啊……”姜二爷仰面靠在椅子上,“万岁真该给他们紧紧皮子了。”
见二爷心情不错,姜猴儿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今日是浴佛节,天气不冷不热的,二爷要不要出去遛逛一圈?”
“不去!”姜二爷全无兴致。
“二爷,二夫人自上次在寒山观受惊后,还没出过门呢。”姜猴儿劝着,二夫人显然是在寒山观内被吓坏了,姜猴儿看她这两日就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的。
见二爷手里的扇子晃得慢了些,姜猴儿就知道有门,继续劝道,“二爷若与夫人同去静法寺讨些浴佛水,带回府请老夫人饮漱,老夫人应会十分欢喜。”
姜二爷合上折扇站起身,“老夫人也受惊了,做儿子的当然要弄些浴佛水回府。”这个理由很充分!
姜二爷回到府中,先去北院拜见过母亲才回了西院。雅正很是自然地上前为他更衣,姜二爷问道,“怎这般安静,孩子们呢?”
“筝儿已经睡了,燕儿、凌儿和留儿去观浴佛礼,我身子有些乏,便没与孩子们同去。”雅正将丈夫的官服脱下,转身挂在衣架上。又为他取来一件月牙色的外袍,“二爷可要用些沙糖绿豆汤?”
身子有些乏就是不想出门的意思吧?姜二爷将准备好的说辞咽回去,闷闷点头,“好。”
姜二爷怕热,沙糖绿豆汤解暑味甘,他很喜欢,不过看桌上只有一只碗,便问雅正,“你不吃?”
绿豆性凉,雅正可能已有身孕,不敢乱吃。不过看二爷想让她陪着,雅正便走过来坐在他身边,解释道,“孩子们说会带浴佛水回来,妾身想等他们回来再用。二爷先喝两碗绿豆汤,剩下的等孩子们回来再一起用,可好?”
“嗯。”姜二爷心满意足喝了两碗,才与妻子到书房内一起读书。今天抽的这本书很是无趣,姜二爷看了几眼便打了个哈欠,转头去看妻子,却遇上她含笑的眸子。
姜二爷怕被她笑话,连忙将目光转回书上,假装认真研读。
雅正笑道,“二爷觉没觉得写《游廊闲话》这本书很无趣?我昨日看了两页便读不进去了。”
姜二爷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万分认同道,“就是!写这本书的人院子里一定没什么好精致,他家的人也一定很无趣,才会白瞎了这么好书名。”
“又或许,他所在的游廊根本不是自家院子里的?”雅正合上自己看了一半的书,陪着丈夫闲聊。
“有道理!爷找找!”姜二爷来了兴致,重新翻开书查找这厮站在谁家廊下,雅正走过来站在张丈夫身侧与他一起找。姜二爷干脆拉过一把椅子房子自己身边,将书摊在桌上,“你找这页,我找这页。”
“还是二爷聪明,这样就能省下一半工夫了。”雅正在丈夫身边坐下,与他一起查找这位无趣的著者究竟站在谁家廊下。
姜家三小只提着浴佛水回来,透过小窗看到这一幕,都有些发傻。姜留揉揉眼睛,暗道她爹这是吃错药了,还是被人魂穿了?
第476章 孟家罪名坐实
第二日一早,江勤良被王章山父子拉到了姜府,才知道王纪和做下了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让他也跟着没脸的同时。
王家父子走后,甚少背后论人是非的江勤良低声与姜松交了底,“王纪和狂躁暴戾,在瀛州伤过不少人,都被王将军压下来了。因为瀛州的文官武将不愿与王家结亲,所以王将军才带着他入京,想为他择一门好亲事。为防万一,贤侄就委屈二丫头几日,让她在王纪和出京之前尽量不要出府,免得再生事端。”
姜松听了尤为后怕,心中对妾室张英娥的不满又增了几分。她那一推,险些将女儿推到火坑里去!
话传到内院,陈氏瞪着眼睛张着嘴,半晌才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娘,咱们可得盯着些,若是王家瞧上哪家的闺女……”
“哪家也不是傻,用不着你去多嘴。”王老夫人叮嘱三个儿媳,“这事出去之后不许提,免生事端。”
“是。”妯娌仨一起应下。
滴翠堂内,姜家四姐妹坐在桌边,在议论昨晚的王纪和挨揍的事。
“二姐姐,五姐姐,你们是没瞧见,王纪和出西明寺时那样子,用说书先生的话就是——”姜留咳嗽一声,拿着桌上的烟台一拍,学着茶楼里说书先生的腔调道,“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如漏网之鱼!”
“好!”姜慕锦非常给面子的拍响巴掌,“先生讲得实在是好,接下来呢?”
姜留又一拍砚台,“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这下不只姜慕锦,姜慕筝和姜慕燕都被她逗笑了。姜慕筝笑着笑着便流下了眼泪,拿出帕子轻轻擦着。见二姐哭了,三个小姐妹立刻七嘴八舌地劝着。姜慕锦劝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祖母和大伯会给二姐姐挑一门顺心顺意的好亲事,让二姐姐风风光光嫁过去,一辈子都能平平安安的。”
姜慕燕也道,“五妹说得对,二姐一定能觅得如意郎君,共谱一世佳话。”
姜留也点着小脑袋,“对,共谱一世佳话!”
姜慕锦点了点六妹的小脑袋,笑眯眯地问,“小应声虫,你知道什么叫一世佳话么?”
当然知道!还不等姜留开口,书秋便跑了进来,“姑娘们,京兆府的衙差到孟家去了,听说是要锁人!”
“走!”姜慕锦站起来往外跑了两步,才想起二姐姐的脚还伤着,十分抱歉地道,“二姐姐,让丫鬟抬着你,咱们去园子里逛逛吧?”
姜慕筝眼里还有泪光,“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快去,看明白了回来讲给我听。”
姜慕燕也道,“我与二姐在这里等着,你们避着些人,不要大呼小叫,免得被祖母发现了责罚你们。”
“好!”姜慕锦拉着六妹妹,边跑边道,“六妹妹你信不,祖母她们一定在亭子里听着呢。”
果如五姐姐所言,她们跑到花园后,姜留发现祖母、大伯母、母亲、抱孩子的三婶都在靠西的小亭子内坐着,就差一人捧一块西瓜了。俩小丫头弯着腰从牡丹花丛后绕到假山后,穿过一小片竹林,透过墙上新抠开的砖缝往孟家院子里观望。
时机刚刚好,几个拿着锁链的京兆府捕快从她们眼前走过,姜留认出为首的正是京兆府捕头任大力。任大力带人向关押孟家女眷的小院走去,捕快手中的锁链哗楞楞作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到了小院门前,任大力亮出令牌,高声道,“我等奉府尹大人之命,提孟回舟之妻刘氏、孟寻礼之妻赵氏到京兆府大堂回话。”
“是。”衙差打开院门,捕快们进去后,院里就传来阵阵哭声,不大一会儿,发髻凌乱的孟老夫人和孟二夫人被捕快用锁链套着脖颈拉了出来,向院外走去。追到院门口的孟雅秀、孟庭方哭喊着“娘亲”就要追出来,却被守院门的衙差推了回去,关上院门。
姜留的目光转向孟老夫人,却发现她忽然转头看向院墙这边,眼神像是淬了毒。
“啊!”姜慕锦被吓到了,向后退了一步。姜留抬手扶住五姐姐,依旧眯着一只眼,透过墙缝观察孟老夫人的表情。
孟老夫人似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厉声高喊道,“赵静楠!我就是化做厉鬼也不会饶过你,姜家恶事做尽,断子绝孙、不得好——”
“哗啦!”任大力抬手一拽锁链,勒紧了孟老夫人的脖子,怒喝道,“你再敢出一声,信不信老子一刀把打掉你满口牙?”
孟老夫人被勒得只翻白眼,她身后的孟二夫人赵氏吓得呜呜哭了起来。任大力松开锁链,吩咐道,“这老妇不知好歹,用布条勒住她们嘴,黑布罩头再拉出去,免得惊吓了路人。”
“是!”
姜留看着捕快们把孟家婆媳拉走,才直起身问五姐姐,“五姐姐没吓着吧?”
“当然没有!是有一个马蜂打我身边嗡嗡过去,我才啊了一声。”姜慕锦才不肯承认自己被孟老夫人吓着了,她拉住妹妹的小手低声道,“咱们快回滴翠堂吧,孔夫人快到了。”
姜留跟着五姐姐猫着腰穿过牡丹丛,跑回了滴翠堂,幸好,教她们读书的孔夫人还没到。
姜慕锦绘声绘色地把见到的事情讲了一遍,孟老夫人喊的那句话则一语带过。听完之后,姜慕燕问道,“她们身上用锁链锁着,头也被罩了黑布?”
“嘴也被布条勒住了。”姜留补充道。
姜慕燕点头,“看来,她们的罪名已经坐实了。”
衙门传讯案件相关人员,一半是不用锁链或绳索捆绑的。一旦用上这些,就说明这人进了衙门就出不来了。四个小姑娘沉默了一会儿,姜慕锦小声问,“三姐你说,她们都会被砍头吗?”
姜慕燕茫然摇头,她是恨孟家人,但没仔细想过要把他们怎么样。
姜留则一脸严肃地道,“孟家犯了国法,京兆尹大人会依照他们罪行的轻重判罚,如果他们会被砍头,那一定是因为他们犯了应该砍头的重罪。”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孟家恨姜家恨到了骨子里,若能重罚,绝不能让他们被轻判!
第477章 早朝上半人高的奏折和卷宗
孟老夫人和孟二夫人被抓去京兆府后三日,孟二就松口了,对他伙同妖道溶日,利用巫蛊之术暗害姜家之事供认不讳。
令姜二爷更为愤怒的是,在妾室李俏供奉射偶人想以姜慕燕或姜留的命换取她女儿再投胎到她腹中之前,孟二曾将溶日制的刻有极其恶毒诅咒的木板埋入了姜家的花园的池塘内。后来姜二爷为了给女儿治病在池塘里四处挖蛤蟆,孟二恐木板被他挖出来,让人趁夜偷偷取走了。这块木板也被衙差在溶日的道观中搜了出来。这块木板,生生把姜家的风水池转成夺人性命的怨池!
从京兆府回到家中,姜二爷径直去了西院的东跨院,他现在急切地想看看自己的小闺女。此时正值晌午,这胖丫头躺在院中的黑石上,张着小嘴儿,小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睡得正香。自桃叶间穿过的光线洒在她身上,灼痛了姜二爷的眼。
他坐在铺着软垫的黑石上,目光望着树上杏儿大的青桃。得了消息的雅正赶来,在跨院门口看到这一幕,又退了出去,吩咐齐嫂守好院门,莫让人打扰他们父女。
姜二爷守着闺女待了片刻,就头也不回地出院子,返回京兆府。
接下来半月,大理寺卿、京兆府尹和御史大夫三位大人频繁出入皇宫和内阁,详情如何百官无处探听,只知万岁的脸一天比一天难看,连筹备数月的万国宴也借故向后移了半月,由此可见万岁对此案的重视程度。在此紧要时刻,各衙门闲聊唠嗑的衙官们也变得极为忙碌,每日准时上衙,散衙之后即刻归府,人人自危。姜家哥仨每日也在书房内议事到深夜,平日里最是闲散的姜二爷,脸上也没了笑容。
终于,四月的最后一日早朝,姜二爷和三弟姜槐把大哥送到皇城外,看着他一步步走进景风门。皇宫外,准备上朝的官员见荆吉良、张文江和萧峻平各抱着寸余厚的卷宗面无表情地立在宫门外。这还不算完,荆吉良身后还站着如今御史台最铁头的三个御史,他们各抱着一尺厚的奏折!文武官员们心中七上八下,生怕这一摞摞的卷宗之上有自己的大名。
今日早朝格外安静。景和帝见众卿无本可奏,便开口问询孟安一案的进度。早就准备好的御史台大夫荆吉良、大理寺卿萧峻平、京兆府尹张文江出班跪倒。朝中文武屏息等着,秦天野深沉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转头看向尹骞。
尹骞站在文官之首,手持三个象笏。秦天野虽不知他象笏上写的什么,但却明白他也要奏事。秦天野嘴角泛起笑纹,轻轻抚摸这左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且看这帮人要如何折腾。
张文江道,“臣禀万岁,孟回舟对派人去安云昌府中,妄图灭杀安云昌一罪,供认不讳。孟回舟派去的杀手、安家的仆从也可作证。孟回舟这么做,是想让安云昌一人担下六年前火烧刑部公文和罪犯的罪行。”
“哗——”百官一阵骚动。纵使早有心理准备,但谁也没想到,张文江上来就捅出了六年前的刑部大火案,这可是朝中一大忌讳啊!
景和帝的目光扫过朝中文武,众人才安静下来。张文江继续道,“六年前的刑部大火,乃是安云昌所为,但他说自己是受了孟回舟指使,孟回舟反说安云昌诬赖。”
景和帝思量片刻,又问道,“既是刑部大火案与孟回舟无关,他为何还要杀安云昌灭口?”
萧峻平开口道,“万岁一语中的。孟回舟杀安云昌灭口,是怕安云昌泄露当年刑部大火中,孟回舟诬陷兵杀害刑部侍郎姜冕一事。”
朝堂之上再次掀起一阵骚动,目光皆看向站在百官末位的姜冕长子——五品礼部郎中姜松。姜松等这一刻已等了六年,他手中的竹笏颤抖,撩官袍跪在地上,以头触地。
坐在龙椅上的景和帝望向殿门内跪着姜松,立刻便想到了多日不见的姜枫。他的目光转回萧峻平身上,威严问道,“萧卿,孟回舟杀害姜冕一案,可查清了?”
萧峻平再拜,“臣禀万岁,此案罪证确凿。景隆元年八月,时任刑部侍郎的孟回舟打听到刑部尚书杜大人或将升迁,他为谋得刑部尚书一职,在安云昌火烧刑部那一晚,用药迷倒同任刑部侍郎的姜冕,再将其悬于房梁之上,并冒充姜冕的笔迹写下认罪遗书,将安云昌火烧刑部一事嫁祸姜冕,孟回舟对此供认不讳,已签字画押。”
景和帝的手握龙椅扶手,面上风云凝聚,他身边侍立的太监总管杨奉和殿前大将军孔风阁都已提起了万分精神准备着。
“只有口供,不能定罪。臣等让孟回舟在狱中默写了他当年嫁祸姜冕所写的那封遗书,又从刑部调取了姜冕留下的‘遗书’,再去姜家取了姜冕的书稿、连同安家和孟家查获的多张孟回舟模仿姜冕笔迹的证物,并将这些字迹进行认真比对。微臣与荆大人、张大人以及三司中多位官员一致确认,那封遗书确系孟回舟伪造,请万岁过目。”萧峻平从袖中取出厚厚一叠卷宗双手托过头顶。
景和帝微微点头,杨奉下去取了卷宗,呈送御览。众臣的目光随着万岁翻动卷宗的手一页页地移动着,心里都在估量孟回舟和安云昌的罪行有多重。
萧峻平接着道,“卷宗中孟回舟模仿姜冕的笔迹是其左手所书,卷宗下那本诗集是孟回舟右手所写。孟回舟少年时便拜在姜冕之父门下,与姜冕同窗读书十余载,之后又同衙为官二十年,他对姜冕的笔迹、文风等都极为熟悉,这才模仿的惟妙惟肖,蒙骗了当年查案的诸位大人。”
当年查姜松纵火烧刑部的几位大人心中巨石落地,跪倒请罪。谁都知道姜冕是冤枉的,之所以用姜冕劳累过度掀翻蜡烛烧了刑部的说法草草结案,是因为这样断案最省事,牵连的人也最少。
朝上文武官员望着站在前头岿然不动的右相秦天野,心中都明白得很,真相就摆在这里,谁敢查?
待万岁翻完卷宗,御史大夫荆吉良朗声道,“臣禀万岁,孟回舟和安云昌等刑部官员近年来渎职贪墨数额高达百万贯;孟回舟之次子原大理寺评事孟寻礼伙同寒山观妖道溶日,利用巫蛊之术两次加害姜松一家,妄图通过邪术使姜家断子绝孙;寒山观妖道溶日,作恶多端,利用巫蛊、假符等手段数十次蒙骗百姓,卷宗在此,请万岁过目。”
荆吉良与两位御史将半人高的奏折和卷宗堆到面前,这厚厚的折子,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姜松眼中含泪,双手紧握成拳,屏息等待着。
第478章 株连四族
“姑娘,姑娘!”刮了胡子的鸦隐从院外跑进来,怎么看怎么像个咋咋呼呼的大马猴,“六姑娘,大消息!”
滴翠堂内的四姐妹同时放下手中的毛笔,姜留道,“讲!”
“安孟两家的罪定了,按照他们的罪责,本该株连九族的,但万岁开恩,只灭其四族。”鸦隐回道。
姜留问,“还有其他消息吗?”
鸦隐摇头,“暂时没有。”
鸦隐退出去后,姜家小姐妹面面相觑,读书不够多的姜留小声问,“万岁要灭他们哪四族啊?”
姜慕锦和姜慕筝都看着姜慕燕,姜慕燕便解释道,“按我朝刑律,‘九族’指的是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这四族指的便是父族四,即:犯罪之人的全家老少;其出嫁的姑母及姑母的儿子全家老少;其出嫁的姐妹及外甥一家老少;其出嫁的女儿即外孙全家老少。”
四姐妹沉默片刻,姜慕筝道,“这是万岁登基六年以来,第一次降下如此重的刑罚。”
株连,是比满门抄斩更重的刑罚,安、孟俩家人及他们的亲眷,都会被斩杀。不论老少,不论男女……
不知是想安抚众姐妹还是想说服自己,姜慕燕高声道,“战国时秦国左庶长商鞅曾云:‘重刑连其罪,则,民不敢试。民不敢试,故无刑也。’”
姜留点了点小脑袋,“姐姐说得对。”
“就是!”
“有道理!”姜家四姐妹说完,又陷入沉默。半晌后,姜慕锦小声问,“这回……得杀多少人?王家会有事吗?”
姜慕燕用力摇头,“一定没事!因为我二舅已经休妻,与孟家没有关联了。对吧,六妹?”
得杀多少人?王家会不会北株连?这些问题得等三司定出斩杀名单来才能知道。不过,姜留觉得王家应该不会有事,“咱大舅是国子监司业,二舅是青衿书院的山长,都是读书人中德高望重的,应该不会被株连吧。”
姜慕筝点头,“应不会有事的,你们别担心。”
很快,外边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声,姜家四姐妹向外张望,小书秋跑进来道,“姑娘们,孟家人全部被官差抓走了。”
官差拿人,应是圣旨已经传下来了。姜慕燕担心外祖母一家,立刻派人去升平坊打听消息。派出去的人很快就传回消息:王家二舅王问樵及其两女一子,皆被抓了。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们被抓进的不是京兆府,而是西城兵马司的大牢。
姜留一边给姐姐擦眼泪一边劝着,“姐姐别慌,爹爹一定早有安排,二舅一家不会有事的。”
王家老宅内,王访渔的妻子孔氏双手合十,连拜四方诸天神佛,“佛祖保佑、菩萨保佑、如来保佑……官差千万不要来,千万不要来……”
儿子被抓,王老夫人急得无法,“快,快安排车马,我要去会嘉坊!”
王访渔连忙劝阻道,“母亲,不可。咱们此时去会嘉坊只会引人注目,反而会让妹夫不好从中斡旋,为二弟求情。”
孔氏也跟着劝,“是啊,娘。妹夫既然早早给二弟送信让他休妻,就说明他已经料到会有这一日,二弟和孩子们只是去牢里走个过场,不会有事的。”
“人都去了牢里,你们还说无事!”王老夫人怒极,甩开儿媳的胳膊便往外走,“来人,备车!”
“母亲!”王访渔撩衣袍跪在母亲面前,苦苦劝道,“二弟和孩子们被抓,儿心里跟母亲一样焦急,妹夫一直在京兆府中,您便是去了会嘉坊也于事无补。”
“是啊娘,妹夫一定费了好些工夫才把咱们几个从株连里摘出来,您这会儿跑到会嘉坊去,不是给御史送人头么?如果御史们参咱们一本,恐怕咱们都得被抓进去,家产也会充公。娘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您的两个大孙子……”
见妻子越说越离谱,王访渔狠狠瞪了她一眼,让她闭嘴。孔氏嘴虽闭上了,但拉着婆婆的手却没有松开。
见母亲非要去,王访渔只得接着哄劝道,“母亲莫急坏了身子,儿这就去京兆府外等着,只要妹夫出来,儿一定上去问明怎么才能救下二弟和三个孩子。”
王老夫人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些,叮嘱道,“你快去,一定要将你二弟和孩子们尽快救出来。最好不让让他们在牢里过夜,那地方阴气重,会折损阳寿的。”
孔氏嘟囔道,“瞧您这话说的,我兄弟在牢里待了两年多,不是还好好的么。”
王老夫人怒极,指着大儿媳骂道,“你拍着良心讲,这两年,你爹为了让孔能在牢里过得舒坦,从我王家拿了多少银子去贴补他!”
孔氏低头不敢言,心里却是极不服气的,暗道那还不是因为您给妹妹挑的好女婿么,我兄弟被关在西城大牢里,若是姜枫肯为我弟弟说句话,我爹用得着往里送银子?!再说送进去的银子,还不是进了你那好女婿的腰包!
孟家祖籍泉州,灭父族四在京中受株连的也只有王问樵一家,但祖籍康安的安家就不同了,安云昌犯罪,被株连的足有七家,衙门奉旨,在康安城中足足锁了一百余人,这还不算一并被关押的各家奴仆。除此之外,刑部与孟回舟和安云昌沆瀣一气、收银子减罪行的六名官员也一并被抓。一时之间,京城各衙门人满为患,衙门外围满了人,被抓之人的亲属们四处奔走,乱做一团。
见此情景,康安城百姓也因数十年来的第一庄株连大罪人人自危,不敢高声语。待各衙门外贴出安云昌和孟回舟所犯下的大罪,由衙差高诵三遍后,众人这才明白安孟两家为何会被处以极刑。
原来,当年刑部那场大火是安云昌放的!
原来,姜二爷的父亲姜冕是被孟回舟杀死,并被他栽赃嫁祸的!杀了姜冕扣了屎盆子还不算晚,孟家还用巫蛊邪术害姜家,要姜家全家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原来,寒山观的观主溶日竟是妖道!
这些人罪恶滔天,死有余辜。然后,姜家的遭遇实在让人叹息,姜二爷着实令人……心疼和敬佩。
于是乎,待姜二爷披着暮色从京兆府出来时,发现围在京兆府外还未散去的众人,看他的眼神格外……温柔。
姜二爷越过这些老弱妇孺,望向人群外探着脖子冲他遥招手的王访渔等人,心中有些烦躁,干脆抬手扶住自己的额头,晃了晃身子。
姜宝和姜猴儿立刻上前架住他胳膊,“二爷,您这是怎么了?”
“……头晕脑胀,怕是受暑了。”
还没数伏呢,二爷就中暑了?姜宝微愣,姜猴儿立刻大呼小叫道,“快,把马车赶过来,二爷受暑,头晕脑胀犯恶心,走不了路了!”
姜宝也反应过来,招呼道,“诸位大婶、大嫂、姑娘们请让一让,我家二爷受暑了,要即刻回府医治。”
“二爷这是累坏了,快走,快走。”
“二爷,小妇人家里还有不少绿豆,这就去取来给您送到府上去。”
“善和堂的金郎中最善治风寒暑湿,老婆子这就把他请到您府上去!”
“……”
王访渔等人眼睁睁望着姜二的马车被众人簇拥着走了,急得直跺脚、瞪眼。
第479章 有孕
听说小儿子被人扶了回来,姜老夫人吓坏了,丢下手头的事就往外赶,西院的雅正也快步向外走。还没等到姜二爷,却见姜猴儿跑着进来,“老夫人、二夫人,二爷没事儿,是为了避开京兆府外那些求情托路子的人,才以受暑的借口回府的。”
雅正慌忙问道,“二爷呢?”
“二爷在后边与人说话,马上进来。他怕您二位着急,让小的新进来送个信儿。”姜猴儿道。
姜老夫人却不信,“他若是一点也不难受,怎么会想到用受暑这个办法脱身?”
跟过来的姜留……
“他怕热,这几天忙里忙外的,定是真受着暑气了,快去做些解暑好消化的汤饭来!”姜老夫人又吩咐道。
“是。”雅正立刻应了。
姜老夫人扶住儿媳,“你不必亲自去,让厨房忙活就是,你要好好歇着。”
嗯?姜留的眼睛在祖母和母亲之间转了几圈,她俩婆媳之间的感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还不待姜留想明白,姜二爷便大步从外边走了进来,“母亲,儿回来了!”
姜老夫人见儿子生龙活虎的模样,又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心里才算踏实下来,“我儿这几天累坏了,今晚想吃什么?”
姜二爷笑颜如花,“儿想喝沙糖绿豆汤。”
姜老夫人立刻点头,“好,娘这就去给你做。”
姜二爷连忙道,“天热了,让厨房忙活就是,儿扶着娘回屋说说话。”
姜老夫人摆手,“不热,娘去给你做,你扶着你媳妇回你自己的院子去!”
看着祖母风风火火地奔向厨房,姜留心中万分羡慕爹爹。姜二爷的目光落在妻子身上,担忧道,“你的身子还不舒坦,我派人请李郎中过来给你瞧瞧吧?”
雅正面带羞涩地摇头,“妾身今日已经请郎中把过脉了,二爷不必担心。”
嗯?姜留看着母亲含羞喜悦的模样,再回想这半个多月来她的举止行动,眼里就有了亮光,莫非……
“父亲。”姜慕燕快步过来,焦急唤道,“父亲……”
姜二爷一摆手,“咱们回西院再说。”
待回到西院,姜二爷先与姜慕燕道,“你二舅一家不会有事,在牢里待上几日就能出来。你派人去给王家送个信儿,让他们安生待着,别让你大舅四处跳腾。”
“多谢父亲。”姜慕燕行礼,然后又问道,“女儿想知道二舅他们会在牢里待几日,可用给他们送些衣被、吃食?”
姜二爷回道,“具体几日还不好说,短则半月长则一月,衣被可以送,吃食就不必了。为父已吩咐下去,牢里不敢慢待他们。”
“是。”姜慕燕再行礼,“多谢父亲提前打点,女儿这就派人去送信。”
女儿这般正正经经地道谢,让姜二爷有些别扭,雅正却道,“燕儿心里,做事稳妥。让她去给王家送信,二爷就不必再挂心此事了。您更衣歇息片刻,待会儿好去母亲那里用绿豆汤。”
“爹爹快去,你身上臭臭的。”姜留装作嫌弃地往母亲身边躲。
姜二爷笑了,忽然上前把小闺女抱了起来,笑道,“现在留儿也臭臭的了!”
她已经九岁了,爹爹怎么能挡着这么多人的面抱她呢!姜留觉得很没面子,踢腾小短腿叫道,“爹爹快放女儿下来,女儿长大变沉了,别累着爹爹。”
姜二爷把闺女放在地上,又掐了掐她的小脸,“你比起铜鼎轻多了。”
姜留立刻鼓起小脸儿,“母亲,你看爹爹!”有把自己闺女跟铜鼎比较轻重的么,这是亲爹么!
雅正笑着帮女儿整理衣裳,“你爹是几日不见留儿,想你了。二爷快去吧。”
“你再这么吃下去,很快就与铜鼎一般重了。”姜二爷揉了揉小闺女的脑袋,心满意足地去了耳房。
她今晚要绝食,减肥!姜留转头问母亲,“母亲肚子里,是有小弟弟了么?”
雅正微愣,笑问道,“留儿如何知道的?”
“女儿猜的。”母亲真的怀孕了,姜留万分开心,“母亲生个小弟弟,我和姐姐、哥哥带着他玩,教他说话、走路,带着他学骑马。”
“好。”雅正慈爱地帮着女儿整理好头上的绢花,“弟弟生下来能有留儿一半懂事,我就心满意足了。这件事留儿先不要跟府外的人讲,你祖母的意思是等满三个月了再说。”
“女儿明白。”姜留用力点了点小脑袋,“母亲好好歇着,女儿去准备晚膳。”
不想打扰父母分享喜悦的姜留蹦跳跳着出了堂屋,去找姐姐分享喜悦。
姜二爷沐浴更衣进屋时,眼中还是沉沉的,见到妻子后才敛起沉重,上前扶着她问道,“你身子不舒坦,好生歇着就是。郎中怎么说的,要用什么药?”
“郎中说不必用药,让妾身勿忧思多卧床。”雅正望着面带迷糊的丈夫,温柔道,“二爷,妾身腹中,有了您的骨肉。”
姜二爷愣了,然后桃花瞳渐渐亮起,点亮了整个房间,“你有身孕了?”
雅正颔首,“已请郎中把过脉了。”
因她也不敢相信自己嫁过来还不足俩月就有了身孕,特请了三个郎中入府,皆把出了喜脉。
姜二爷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围着妻子转了两圈,才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进了内室,“郎中不是说要多卧床么,你躺着。”
雅正顺从地躺在床上,看着丈夫欢喜地在床边转来转去。谁知他转了几圈忽然定住,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雅正的笑容也跟着一紧,“二爷?”
姜二爷看着妻子,用没得商量的口吻道,“我不要去书房睡,郭静平的媳妇就没把他赶出去。”
妻子有孕后不能伺候丈夫,也怕夫妻二人年轻气盛伤着腹中胎儿,所以按照规矩,夫妻二人要分房睡。雅正已经打听过,王氏有孕后一直与二爷分房睡,雅正已经做好了与二爷分房的准备,没想到他却不肯。
私心里,她当然希望丈夫时刻在身边陪着,不过,“二爷白日里要为衙事奔波,晚上回来若歇息不好……”
“郭静平都能歇息好,我也一定能。”姜二爷十分坚持,这事没得商量,谁也别想把他赶出去!
二爷向来好说话,很少会如此坚持一件事,他一定有他的道理。雅正轻声问,“二爷为何不想分房睡?”
第480章 就是不想
为什么不想分房?姜二爷转开眸子盯着窗外的蓁蓁桃叶,固执道,“就是不想。”
看他这样子,雅正沉吟道,“若是如此,母亲那里……”
“母亲那里我去说。”
“若母亲同意,妾身乐意之至。”
姜二爷转回头,与妻子对视片刻,见她果然是乐意的,又欢喜起来,与妻子商量道,“我想摸一摸。”
“好。”雅正撩开丈夫给她盖上的薄被,“还没有显怀,摸不到什么。”
姜二爷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妻子的肚子上。雅正握住他的手,移到自己的小腹上,与他分享着自己的感受,“郎中说怀胎满四个月才能显怀,这之前觉察不到什么。但我觉得自己能感受到它,就在这里,小小的,在睡觉。”
“他现在多大?”
丈夫手上的温度透过初夏的薄衫,温暖着雅正和她腹中的胎儿,她觉得很安心,“有一个半月,我也不知它多大,估计和绿豆差不多大?”
绿豆长得很蠢,颜色也很难看,姜二爷不喜欢,更正道,“跟你耳珰上的珍珠一样大。”
雅正忍不住笑出了声。
姜二爷的目光由妻子平坦的小腹,移到她的脸上,他缓缓移上前,朱唇贴上了含笑的唇,轻轻吻着。
除了在情事中,丈夫从未吻过她。这个吻没有急切,却让雅正感受到了更深切的情意,她的心砰砰直跳,她听到了缓缓的,沉沉的声音,嘀嗒,嘀嗒……似是丈夫的心跳,又似暮鼓晨钟。这一刻,雅正感受到天长地久,感受她与丈夫会相守到白头。她无法用言语来描述此时的感受,眼泪不由自主地顺着眼角往外淌。
姜二爷的震撼也与妻子相似,许久之后他才抬起头,眸子也是湿润的,两人四目相对,久久没有言语。
待爹爹从房中出来时,姜留发现他的眼角眉梢都是温柔,这样的爹爹可真是太少见了,姜留坐在这边,托着圆润的小下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道,“祖母派人把绿豆汤送过来了,爹爹快吃吧。”
怎么一眨眼的工夫,母亲就把汤熬好了?姜二爷端起闺女给自己盛的汤吃了一口,开始与闺女分享自己的喜悦,“你母亲有身孕了。”
“嗯,恭喜爹爹。”看着一笑百花羞的爹爹,姜留无比期盼母亲能给她生个像爹爹一样好看的弟弟。
姜二爷用完绿豆汤,颠颠着出了院子奔向北院,遇着了刚从衙门回来的大哥。还不待大哥说完,姜二爷就上前拉住他的胳膊道,“大哥,卿雅有身孕了!”
姜松狂喜,激动得都要哭了,他拍着二弟的肩膀连声道,“这真是太好了!二弟,太好了!快,咱们快去告诉母亲!”
“母亲已经知道了。”
兄弟俩欢欢喜喜地到了北院,一家人都喜气洋洋的。姜松擦着眼泪道,“今日早朝之上,父亲的冤案终于昭雪,回府之后又闻知二弟妹有喜,这真是双喜临门。”
“盼了这么多年,总算盼到这一天了。”丈夫的冤屈洗净了,小儿媳妇有了身孕,姜老夫人边笑边哭,她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去见丈夫了。
姜二爷给母亲擦着眼泪,低声唤道,“娘。”
姜老夫人回神,见小儿子担忧地望着自己,便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安心。
母子三人又说了半晌的话,姜老夫人留下小儿子,拉着他的手叮嘱道,“你一向没轻没重的,卿雅如今有了身孕,你可准不再闹她。”
“是。”姜二爷乖顺应下,接着道,“母亲,儿不想与卿雅分房睡。王氏怀着燕儿时,她将儿赶了出来,自此之后儿与她每日话都说不上几句,儿不想与卿雅再走到那一步。”
姜老夫人笑道,“傻孩子,晚上不同床,白天你们不还是在一处么,想说多少话工夫都够。”
“那不一样。”姜二爷坚持道,“郭静平一直和他媳妇同屋睡,他说看着媳妇的肚子一点点长大,觉得非常感动。还说他媳妇睡着了后,她腹中的胎儿还会动。他的手指头点哪里,胎儿就会到哪里,跟他打招呼,儿也想看着孩子一点点长大。燕儿和留儿没生下来时,儿都不知道她们在母胎里会动,更想不出她们怎么动。儿想守着卿雅和孩子,不想搬出去,更不想纳妾。”
“这是卿雅的意思?”姜老夫人垂下眼皮,显然是不赞同的。
“是儿自己的意思,卿雅已经将西里间收拾出来,与准备与儿分房睡了。”之前是怕母亲伤心才没讲,但为了劝母亲歇了给他纳妾的心思,姜二爷还是决定把景秀的事告诉母亲,“景秀背主的真正缘由,儿一直没跟您说。娘曾几次说把她送到儿院里去,才让她生出二心,想借孟二和溶日的手除掉卿雅。”
姜老夫人皱紧眉头,“她这是痴心妄想!便是没有卿雅,也轮不到她!”
“可她不这么想,李俏不这么想。”姜二爷跪在母亲面前,抬起俊朗的脸,委委屈屈道,“儿生了张惹事的脸,也因此吃过不少亏。娘,儿不想娶妻就是怕麻烦,但儿不娶您和大哥又不肯放过我。儿娶了卿雅回来后,她样样都顺儿的心,如今她有了身孕,能为儿传宗接代。儿不想院里再添人添乱,只想守着她和孩子们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过了半晌,姜老夫人才叹了口气,“卿雅是不错,若她能为你生下儿子,娘便依着你。”
“多谢母亲。”姜二爷叩首起身时,笑得异常明媚,“您放心,她早晚会给您生出孙子的。”
这孩子!姜老夫人抬手点了点儿子的额头,“媳妇进门才一个多月,你就被她拿捏住了,瞧你这点出息!”
姜二爷抱住母亲的手,“娘一定看出来了吧?卿雅她是带着报恩的心嫁给儿的,进门后处处以您、以儿为先,将她自己放在后头。只要是为了儿好,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做。是儿自己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
握着母亲苍老的双手,姜二爷心里酸涩得厉害,“儿想房里人少些,事情少些,让您少操点儿心。大嫂做不了的事,您就让卿雅和三弟妹做,您只管养养花草,等着抱孙子、重孙子。我爹的冤屈洗净了,卿雅有身孕了,您的心愿也了了。娘不要想着去陪我爹,他有祖父祖母做伴呢,您再多陪儿子几十年吧,儿已经没爹,不能再没娘了。”
自己的心思大儿子没看出来,小儿子却看出来。姜老夫人流着眼泪摸着儿子的脸,道,“好,娘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