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武师傅
姜二爷在北院陪母亲用完饭,回到西院后,三个儿女齐刷刷站在他面前,整整齐齐地给他和雅正道喜。
姜二爷先给孩子们发了喜钱,才满脸笑容,“你们母亲有孕这件事先不要往外讲,待满三个月后再说。”
“是。”三人齐声应下。
姜留美滋滋地握着父亲给的银裸子,心里则想着“忍不住往外讲”的那个人,一定是爹爹自己。
果不其然。第二日姜二爷早早就出门了,还特意绕远到了怀德坊灵雨巷口等郭静平出来。谁知等了不大一会儿,却见郭静平慌慌张张地从巷子里跑了出来。姜二爷连忙跳下马车拦住他,“静平,出了何事?”
郭静平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二,二哥,我媳妇要,要生了!我得去找稳婆。”
姜二爷也跟着紧张了,“稳婆家在哪?”
“崇化坊后……后仁巷口张念他娘。”郭静平边说边跑,姜二爷不放心,让姜猴儿跟了去。
到衙门点了卯后,姜二爷心里惦记着郭家的情况,派人去探了两回,仆从都说孩子还没生下来。等散衙后,姜二爷避开围在衙门口的各路人马,赶往怀德坊,想着若是不好,他能快些去御医院请御医。
他刚到怀徳坊灵雨巷郭家门外,便听得院里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院里有人喊,“生了,生了!”
姜二爷悬着的心放下来,转身正要回府,郭景平就跑了出来,“二哥!我媳妇给我生了个大胖闺女!二哥快进来看看吧!”
这厮真是高兴傻了,他媳妇刚生完孩子,自己进去算怎么回事儿?姜二爷摇头,“弟妹母女平安就好,我进不进去了,等侄女洗三时再看。”
洗三这日,郭家来了不少人。除了姜二爷和千牛卫同僚外,还有谭锦华、郎超、程运波等留在京中供职的,与他们同科的武进士。因去年郎超带人坑杀肃州百姓一事,姜二爷对他极为厌恶,不愿跟他坐一桌,便被宋春平拉去,与千牛卫将士一处吃酒。待郭静平把他闺女抱出来给大伙看时,姜二爷也违心地夸了几句。
不过在回府的马车上,他就没那么客气了,“郭静平的闺女可算不得胖,留儿小时候比她好看多了。”
被丈夫半揽着护在怀中的雅正笑道,“妾身听母亲讲过,留儿生下来时白胖水灵,头发乌黑,比桐儿重一斤多。”
提到小闺女,姜二爷万分得意,滔滔不绝地与妻子讲着她那时有多可爱。
马车刚出了灵雨巷,便有管事在车外报事,“二爷,礼部尚书陶大人请您去万盛牡丹园,说有要事相商。”
后天便是曲水流觞牡丹宴了,礼部和鸿胪寺忙得不可开交,二爷这几日更是京兆府和礼部两边跑,雅正想移开身子,丈夫扶着她的手却不松开。
“天色已晚,我先送你回府,再去礼部。”当差不自由,郭桐洗三这日不是衙门的休沐日,所以时间定在散衙之后,宴后天已经全黑了。妻子怀着身孕,姜二爷不放心让她独自回府。雅正见丈夫如此,便顺从地靠在他胳膊上,听他一路念叨着留儿。
马车停在府门外,姜二爷将妻子送进府门,才骑上他的爱驹得胜出门。出了府门后,姜二爷先叮嘱姜猴儿,“郭家找的稳婆不好,待夫人生产时别叫她来。”
“是。”姜猴儿应下。
姜宝莫名其妙,小声问,“那稳婆怎么不好了?”
“丑。”
姜宝……
雅正返回府中后,先去北院见婆婆。
雅正说郭桐生下来有六斤一两重后,姜老夫人从姜二爷生下来时的重量一直念叨到姜五郎,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她的小儿子生下来时虽然瘦弱了些,但长大了是全家个最高、全康安模样最好的,所以生下时的重量不代表什么。
雅正也很爱听婆婆讲丈夫儿时的趣事,待她讲完才道,“郭家的小女儿取名为郭桐,弟妹说郭家老宅外很多刺桐树,刺桐树茂盛茁壮,开花时非常好看。母亲,刺桐长得很高大,开花是火红色的?”
姜家的祖籍泉州路两旁多植刺桐,还因此得了“刺桐城”的别名,姜老夫人自然对这种树极为熟悉,颇为怀念地道,“刺桐若长好了比桂树还高,开花时满树红彤彤的,比桂花好看,只可惜没香味儿。”
雅正笑道,“只看花也不错,母亲,咱们移两株到院子里来可好?”
喜欢摆弄花草的姜老夫人颇为心动,只是,“刺桐枝干带刺,怕伤着孩子们。”
“那咱们就栽在盆中,置于孩子们够不着的高处。”雅正得了丈夫的吩咐,要多陪婆婆做些她喜欢的事,“这几天挑个晴好的日子,儿媳陪您去花市挑两株回来。”
康安城几大花市汇聚天下奇珍异草,应有尽有。姜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儿媳的手,“春分前后栽树易活,明年你做完月子咱们再去。”
掐算着日子,她是是腊月底正月初分娩,出月子正好去逛花市,雅正含笑应了。姜老夫人又道,“郭家媳妇虽是头胎,但早晨发动傍晚孩子落地,工夫可不算短,你可瞧见为她接生的稳婆了?”
洗三时稳婆会到场领喜钱,雅正怀着身孕,自然也在意稳婆的事,“见着了,瞧着还不错。”
“等进了腊月,咱们提前跟她讲好,让她把日子空出来。”姜老夫人道,“咱们多找几个有经验的稳婆,再让枫儿从御医院请位御医来在府里候着,管保你和孩子都能平平安安的。”
女人生孩子如同过鬼门关,无论怎么做准备都不为过,雅正谢过母亲,返回西院。见西跨院的灯还亮着,她先去先看孩子们,房中只有二丫头和三丫头,留儿去了外院。
因怕母亲觉得妹妹不懂事,晚上还到处跑,姜慕燕解释道,“妹妹让凌弟寻一位武师傅,今日凌弟带了师傅进府,让妹妹过去挑一挑。”
武师傅比教书先生还难选,江凌竟能找来几位让留儿挑?雅正暗叹,江凌对留儿的事,比二爷还上心。
第482章 师徒四人凑齐了
外院书房内,姜凌正在给妹妹介绍他找来的三位女武师,“第一位师从峨眉派,擅长虎步功和指穴功;第二位师从万宝山庄,是专门教习武婢的武师,以腿法见长;第三位是我从擂台上寻到的,原本是位镖师,此人是野路子,未正经在门派中学过工夫,但她杂糅各派招式,出手十分狠厉。你想先见哪一位?”
姜留搓搓小胖手,小孩子才做选择,她是成年人,全都要!江凌一下便读懂了妹妹的意思,笑道,“妹妹先见一见,若觉得合适就都留下来。”
“都留下不合适。”姜留小声道,她不缺雇武师的钱,可她不能太特殊。
“这些琐事妹妹不必担心,我自由安排。”姜家放不下,放在新宅子里便是。
姜留对哥哥,那是无条件地信任,她眼睛亮亮地道,“哥,咱们先见见峨眉派的高手?”
“好,咱们去正堂。”江凌带着妹妹到了前院正堂,吩咐人去厢房请峨眉派高手入堂。
这位武师进来之前,姜留脑袋里已有两个形象:某武侠小说中峨眉派的掌门灭绝师太、逐渐黑化的毒蝎小美人周芷若。
峨眉女武师迈步进来时,看外在更像周芷若,看着漂亮柔弱,没有习武之人的气概。不过姜留觉得人不可貌相,哥哥选她进来,定有他的道理。这女子抱拳行礼,“小女子周清,拜见任小将军、姜六姑娘。周清久闻六姑娘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姜留起身还礼,因她未梳夫人髻,姜留便以姑娘称之,“周姑娘都听闻了什么?”
周清声音轻柔,说出的话却叫姜留汗颜:“康安百姓都说姑娘承了姜谪仙的容貌和才智,入虎口能凭一己之力擒虎,下龙潭能靠一身才智缚龙。”
姜留桃花瞳亮晶晶,欢喜问道,“真的?”
一见姜留爱听,周清觉得自己进姜家的差事稳了,眼角眉梢尽是欢喜,“周清所言,千真万确。今日得见姑娘,周清才知道什么叫做天上有地下无,见到姑娘,周清觉得心中十分欢喜,烦恼去无踪影。”
江凌颇为认同地点头。姜留道了声不敢当,又道,“若姑娘进府教我工夫,要住在外院,姑娘可能接受?”
周清眉眼间的失望一闪而过,立刻道,“若能入姜府,住在哪里自然听凭姑娘安排。”
姜留虽然没有擒虎缚龙的本事,她却有一种千年后磨练出来的本能:鉴茶。周清口是心非,她想入姜家内院,恐怕是奔着自己的爹爹来的。
母亲刚刚怀孕,这样的人肯不能留在府中。请她出去后,姜留转头与哥哥道,“哥,这个不好,我瞧着不喜欢。”
妹妹不喜欢的,当然不能留。江凌点头,“好,接下来妹妹想见哪一个?”
“打擂台的女镖师。”姜留道。
这位镖师与周清大相径庭,她五官清晰硬朗,头梳简单的妇人单髻,以一根银簪固定,身着甘石粉色窄绣夹衫和黛色质朴长裙,举止间自有一股不输男儿的飒爽,姜留一看便十分喜欢。这女子进屋后目不斜视,抱拳行礼,“小妇人武静,拜见少爷,姑娘。”
一听她的名字,姜留立刻就觉得是她了。武静,悟净,这不是她师傅,是她的弟子来了,师徒四人终于凑齐了。姜留静静打量面前的女子,她这般自我介绍,也有不寻常之处。
大周男尊女卑,女子嫁人后介绍自己,通常是“小妇人某某氏”,她口称小妇人却道出本名,这就有些不寻常了。姜留没有当面打听人家隐私的意思,只问道,“武师傅莫怪我冒昧,我听哥哥说您原本在镖局做事,为何您后来不去镖局,转打擂台了?”
武静径直道,“回姑娘的话,我独自带着儿子过活,不能再四处走镖,又寻不到合适的差事做,便去打擂台糊口。”
打擂台姜留见过,每次上台之前都要签生死状,武静能靠打擂台赚钱糊口,说明她的工夫一定不差。姜留问道,“您可愿到我家来教我工夫?”
“愿意。”武静答得十分干脆。
“为什么?”姜留追问。
“因为我相信姜二爷的为人,到姜家来做事,我心里踏实。不过有两点,我要先跟姑娘讲明白。”武静的态度不卑不亢,“第一,我儿子年幼体弱,孩子一旦病了,请姑娘准我回家照看孩子;第二,我不签卖身契。”
这是合理要求,姜留点头。待姜财把武静带出去后,江凌问妹妹,“妹妹相中她了?”
“嗯。”不只是名字,武静的脾性也颇合姜留的胃口。
“那第三个还见不见?”江凌问道。
既然人都带来了,自然是要见的。待姜财把师从万宝山庄的女武师带进来后,姜留觉得也不错,江凌便道,“待我请示过父亲后,先将武静留在府中,丁嫂先预备着。”
“好,多谢哥哥。”姜留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极为开心。
第二日后晌,江凌又把武静带回府,等父亲从衙门回来后,他便将给妹妹寻武师的事情告知父亲,“妹妹从三个武师中挑中了武静,儿把她带了来,想请父亲看看她可堪用。”
为了牡丹宴的事情,姜二爷忙得头晕脑胀的,不过给闺女选武师是大事,姜二爷还是在前厅见了武静。
武静行礼后站起身,垂手等着姜二爷问话。姜二爷端详了她片刻,便道,“爷怎么瞧着你有些面熟?”
听爹爹这么说,站在一旁的姜留也来了兴致。因为爹爹读书不成,但记人的本事非常了得,爹爹说见过武静,就一定见过。
武静再次跪地行礼,声音满带感激,“小妇人以为您贵人事忙已经忘记了。景隆三年三月,小妇人带孩子进京求医,因带的银钱不够被医馆赶了出来,二爷从医馆前路过,给了小妇人十两银子,正是有了这十两银子,小妇人的儿子才得以活命。”
说完,武静从袖子里掏出两个银锭子托于掌中,举过头顶,“这两年,小妇人几次想将银子还给您,一直没寻着机会。凌少爷派人找到小妇人时,小妇人就把银子待在身上了,请二爷务必收下。”
第483章 拜师
景隆三年三月?姜留盯着这十两银子,开始往回倒时间,想爹爹当时是什么样子。
景隆初年,姜冕被害,爹爹没了父亲;景隆二年,姜太夫人病故,爹爹没了祖母;同年,姜四姑娘夭折,爹爹少了一个女儿;景隆三年二月,王清荷病故,爹爹没了妻子。那时姜家内忧外患,爹爹在路上遇到抱着孩子求诊的武静,给了她十两银子,心境可想而知。
姜二爷示意姜猴儿把银子收下,才淡淡地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想明白了再开口。”
姜留抬眸,爹爹这么有官威的一面,姜留还真没见过。不过她知道爹爹为何生气,因为他最烦在他面前装腔作势、拐弯抹角的人。
武静缓缓把手放下,惭愧道,“请二爷息怒。小妇人想入姜府,一是想吃口安生饭,二是想托二爷的门路,请藏云寺的澄空大师给小儿看诊。小妇人急着示好,不想却弄巧成拙了。”
见自己说完后姜二爷依旧不语,武静咬咬牙,把自己的老底也吐了出来,“小妇人是带着孩子逃出来的,万一那死男人寻了来,小妇人可依仗二爷的势,把他撵走。”
啊?姜留的小嘴儿张得能塞下一个鹌鹑蛋,转头看哥哥,江凌黑着小脸看姜财,姜财惭愧低头,姜宝幸灾乐祸,姜猴儿的则专注地望着他家二爷。待二爷一抬下巴,姜猴儿立刻上前,把武静面前的两个银锭子收了。
武静手上一轻,心底刚生气一丝希翼,却听姜二爷道,“银子爷收下,这事儿算两清了。爷在澄空面前没那么大的脸面,便是爷家里病了,请他看诊也得低声下气地装孙子、花银子,你想给儿子看病,就自己上藏云寺。爷这庙小,装不下几个人,好走不送。”
姜猴儿立刻道,“夫人,请吧。”
“多谢二爷赐教。”武静给姜二爷行礼礼,起身又冲着江凌和姜留抱了抱拳,才退了出去。
姜留握小拳头,星星眼望着爹爹,“爹爹武威!”
“二爷火眼金睛!”姜宝立刻跟上。
姜二爷哼了一声,啪地一声甩开折扇,目光落在儿子身上。江凌上前赔罪,然后问道,“父亲是如何看出此人不妥的?”
“你爹我行走康安三十载,若没这点眼力,早被人弄死十万八千回了!”姜二爷得意洋洋道。
您老今年虚岁才二十九,行走三十年,怕是连您在祖母肚子里的时候都算上了吧?姜留心中碎碎念。
若是您真有这眼力,姜家能被孟家吭成这样?姜财默默吐槽。
江凌非常认真地道,“父亲所言极是,儿就是太缺乏历练,以后要多出去行走,多跟在父亲身边长见识。”
孺子可教也,姜二爷十分满意,“你以后多跟在为父身边学学,至于留儿。”
姜二爷拿扇子点了点小闺女,本想训她几句,却见她眼巴巴望着自己,小模样要多招人疼就有多招人疼,姜二爷的心一下就软了,逗她道,“爹觉得你学功夫,还不如去厨房捣鼓你那半吊子的厨艺,说不得哪天真能捣鼓出点人能吃的东西。”
被雷劈了的姜留满脸冒黑烟,这是亲爹吗?有这么打击自己亲生闺女的吗?她捣鼓出来的东西咋了?那可是千年后的畅销款好不好!若不是穿过来,她已经是千年后的成功女企业家了好不好!
见妹妹都要气哭了,江凌压着敲打父亲一顿的怒火,与他讲道理,“父亲曾说过,妹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既然如此,她想去厨房玩就去厨房玩,想学功夫就学功夫,再说妹妹学点功夫也没坏处。”
见小闺女气得快冒烟了,姜二爷有些心虚,连忙哄道,“好,想学就学,爹已经帮你物色好人选了。”
姜留的眼睛又亮了,“真的?”
姜二爷点头,“待牡丹宴过后,爹和你母亲就带你去拜师。”
带出去拜师,而不是把武师傅请进来?江凌连忙问,“不知父亲选中的是哪位?”
“御史台侍御史白全海的夫人。”姜二爷也没卖官司,径直把他刚刚选中的人讲了出来,然后满意地看着屋里每个人都张大了嘴,连姜猴儿也不例外。
江凌最先反应过来,点头道,“白夫人一条铁棍横扫康安无敌手,若她肯收妹妹为徒,确实是上佳人选。”
姜二爷又问女儿,“留儿觉得如何?”
觉得如何?她觉得她爹正在努力把她推到母老虎的康庄大道上去。白夫人为啥一条铁棍横扫康安?那是因为她丈夫想纳妾,白夫人一怒之下拿铁棍撵了他两条街么。姜留扬起小脸,“女儿觉得很好,女儿想拜白夫人为师!”
拜白夫人为师后,有朝一日她嫁了人,那死男人若想纳妾,她一定要青出于蓝,一条金棍横扫京畿无敌手!姜留越想越美,咧着小嘴乐呵呵地回了内院,向五姐姐报告这一大好消息。
外院堂屋内,江凌也跟妹妹想到了同样的场景,眼角眉梢尽是满意,姜果然还是老的辣,父亲这一招实在太厉害了!就连父亲批评他,让他别把乱七八糟的人往府里带,江凌的笑容都收不住。
看儿子笑成了傻子,姜二爷也笑了,“滚去读书,别在这儿碍眼!”
江凌这才收住笑容,与父亲商量道,“儿想买下孟家的宅院,父亲觉得如何?”
孟家人下了大狱,孟家大门已贴上封条,这几日寻他想买下孟家宅院的人很多,姜二爷膈应那块地方,也不想给自己添个难相处的邻居,便谁也没应。如今听儿子这么说,他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便应道,“等牡丹宴后,为父就去办这件事。”
江凌没想到父亲这么轻易就应下来了,欢喜道,“多谢父亲。”
姜二爷点头,“你的身份大白天下,任家也该在康安有处宅院。待瀛州的亲眷进京探亲,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是。”江凌道出自己的想法,“待父亲收回宅院后,儿想将所有房屋推倒重建。”
“不只房屋,连花草树木砖石瓦缸都要弄干净,挖地三尺也要把脏东西全部清掉!”姜二爷想到孟家与妖道勾连,就觉得他家肯定还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江凌与父亲不谋而合,开始盼着牡丹花宴赶紧结束,好与父亲一起修整庭院。
第484章 曲水流觞
牡丹宴就在明日,礼部精膳司郎中姜松为了确保明日的膳食、酒水供应无误,一直忙到深夜,才托着疲惫的身子,准备乘车回府。谁知他刚在景风门上车,准备小憩片刻时,帘外的车夫便低声道,“大爷,二爷与陶大人过来了。”
姜松闻言,连忙下车,整衣冠垂手恭立路边。骑马的姜二爷正侧身听陶思正唠叨,见大哥从马车上下来了,便也跳下马。
车内的陶思正挑起车帘瞧见姜松,让他勉励之后,上前询问明早的膳食酒水安排,姜松事无巨细一一回了,陶思正才满意,放他们哥俩一块回家歇息。
姜二爷爬上大哥的马车后,便毫无坐相地瘫在车内,他真得累坏了。姜松心疼弟弟,从车壁的抽屉里翻了半天,却只寻到一盒给孩子们准备的饴糖,取出递给他一块,“二弟饿了吧?先吃块糖,回府后咱们再吃宵夜。”
“多谢大哥。”姜二爷把糖扔进嘴里,伸着懒腰道,“猴儿去买宵夜了,咱们在车上用罢,回府就能直接歇息了。”
他的话音刚落,姜猴儿会提着食盒回来了,“两位爷,宵夜买回来了。”
姜二爷立刻来了精神,让姜猴儿把东西送进来。七宝素粥、荷叶饼、三色水晶丝、辣角子……摆了满满一桌,车内顿时香味弥漫,勾起了姜松的食欲。姜二爷先将净手的湿帕子递给兄长,招呼道,“大哥先垫补些,待会儿路过巷口时,再买鲜虾馄饨。”
鲜虾馄饨是姜松喜欢的汤食,今日不知会遇着大哥,所以姜猴儿准备的都是姜二爷爱吃的东西。
“不必再买,这些足够了。”姜松净手后拿起竹筷吃了口三色水晶丝,顿觉口中清爽无比。用罢宵夜,又捧起姜猴儿送进来的竹筒热茶喝了两口,姜松觉得周身的疲惫去了一半。
还是姜猴儿心细会伺候人,幸亏他把姜猴儿给了二弟,把姜鹿儿留在自己身边伺候,否则二弟哪能被伺候得如此周到。想当初,二弟还嫌弃姜猴儿样貌不好,跟自己发了一大顿脾气呢。姜松露出笑意,舒适地靠坐在椅子上,再次叮嘱道,“明日千牛卫与使节们比试武功,你不要往跟前凑,我听陶大人的意思,一准不会让你上场比试。”
“大哥放心,我明白。”孔风阁提议让姜二爷举鼎,但后来陶思正和顾应贤都觉得不妥,奏请万岁后便将这一环节撤了。姜二爷自是求之不得。提起明日的准备,姜二爷也叮嘱大哥道,“明日若有突发情况,来不及请示陶大人,大哥尽管把罪责往马海亭身上推,出事儿全让他兜着。陶大人早就想将马海亭贬黜,正愁没由头呢。”
礼部侍郎马海亭与孟回舟交好,以前处处针对姜松。孟回舟入狱后,他开始不动声色讨好姜松,姜松不愿与他结仇,所以现在两人面上还算过得去,但在内心里,姜松着实看不上他的所作所为,便毫无愧疚地应下了。
有人为明日背锅,姜松觉得身上的担子立刻轻了许多,继续关心明天要与顾大人和陶大人一起挑大梁的二弟,“明日十二国使节都在场,不知这些人抱着什么心思来的,又想在宴会上做些什么,二弟说话做事要格外小心,以免横生枝节。”
姜二爷喝了口热茶,开时列数十二国使者进京的目的,“契丹这几年兵强马壮,契丹使者是来炫耀的;被契丹欺负的突厥使者是来求万岁出兵助突厥打契丹的;焉耆被契丹和突厥一块欺负,焉耆使者是来求万岁给他做主、减免岁供的;吐蕃和高丽使者听话又上道,是来表忠心的;倭国使者相中了咱们的瓷器,是来偷师的;党项一族不甘屈居人后,是来拉拢朝中大臣、妄图东山再起的;于阗王想捣毁佛像供奉大食教的神,于阗使者是进京来探口风的……”
听二弟依次将十二国使者的心思讲了一遍后,姜松惊了,“这些你是如何知晓的?”
姜二爷傲娇地展开折扇,“您二弟我行走康安三十载,什么样……”
“说实话!”
姜二爷老老实实道,“他们请我吃酒,想从小弟这里套消息,被我灌醉后自己讲的。大哥别看他们长得又憨又丑,其实每个都精着呢……”
二弟自小便是人来疯,姜松听完更不放心了,“别人家奉承你几句,跟你称兄道弟,你就把人家当朋友,把心窝子掏给人家。”
姜二爷笑嘻嘻道,“大哥放心,小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小弟领的是让他们吃好、喝好、玩好的差事,大事都跟小弟无关。”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姜松板着脸训道,“除了三好,二弟还要时刻谨记你乃大周官员,一举一动皆要合我大周体统、显我天朝风范。”
说起这个,姜二爷更得意了,“大哥,您二弟我是万岁亲口封的谪仙,我明日就是在宴会边一动不动地站着,也能尽显我大周的天朝气度!”
姜松……
……
……
“也好,你明日尽量少说话,在旁边站着就好。”
“大哥忘了,你给小弟派了位子,万国牡丹宴上,有小弟的一席之地呢。”
“那你就老实坐着!”
“是。”明日在场的官员个个比他官职高,姜二爷可没做出头鸟的心思。
于是,第二日的曲水流觞牡丹宴上,姜二爷身着官袍,老老实实坐在桌边,“体现大国风度”。
牡丹宴的石桌是专为此次宴会定制的,桌中央有尺余高错落摆放的假山石,假山石上栽植一株株奇花异草,山上有微小的石雕、核雕、象牙雕的亭台、人兽,展现着一幅幅吉瑞画面,假山石下有潺潺流水,游鱼在水中嬉戏,载有各色瓜果、美酒、美食的碟舟缓缓飘过,桌两旁的宾客看到想吃的,尽可抬手取之。
景和帝驾临入席后,见各国使节啧啧称奇,声声称颂,心中十分满意,他暂时搁置满腹心事,与使节们频频举杯,共赏歌舞。
天公作美,曲水流觞牡丹宴自酉时霞光满天至戌时明月映照曲水,样样都合景和帝的意。若真要挑出不满意的地方,便是宴会中姜卿身上那件与旁人格格不入的绿袍了。
第485章 想娶姜六姑娘
牡丹宴结束后,姜二爷止不住地笑。因为方才在牡丹宴上,他看到万岁举杯时,对他笑了!在场的人何止百数,他离着万岁何其远,万岁却隔着人山人海对他举杯笑了。
姜二爷本以为,他“不识大体”地在六位禁军统领、十二番邦使节入京时掀翻了孟回舟和安云昌两家,惹怒了万岁,所以才半个多月没召他入宫,没想到万岁却当着这么多人对他笑了!万岁这一笑安了姜二爷的心,他可以踏踏实实地在西城衙门养老了。想到将来美好的日子,姜二爷的笑容越来越大,看得兴庆宫内收拾碗碟的宫女们芳心乱跳。
姜二爷出了兴庆宫,走路都恨不得飘起来。骑马穿过平康坊时,姜二爷见路边有人骑在马上向他招手。姜二爷皱了皱眉,低声道,“姓呼延的都不讨人喜欢。”
骑马跟在姜二爷身后的姜宝默默替呼延图掬了把辛酸泪,姜猴儿则请示道,“二爷与他周旋,小人先派人去西市买樱桃?”
妻子这两日害喜,闻不得肉味儿,想吃新鲜果蔬,姜二爷出府时,叮嘱姜猴儿提醒自己回府时记得去西市买樱桃。
姜二爷摇头,“不必。”
万国牡丹宴已经结束,他的差事已经完成,没必要再哄着这帮蛮子玩乐,更不会让他耽搁自己给媳妇买果蔬。郭静平每日给媳妇买吃食时,姜二爷还觉得他没出息,现在轮到自己了,姜二爷却觉得乐在其中。这位匈奴使者找他是为了什么,姜二爷心里清清楚楚,他可没心思掺和匈奴人的家事。
匈奴使者呼延固看着姜谪仙面含微笑,丝毫不知自己被嫌弃了,他咧开满是大胡子的嘴,抬大爪子拍了拍姜二爷的矮马脑袋,得胜不满意地晃头,姜二爷的眼睛也眯了起来,呼延固毫无察觉,依旧大咧咧地道,“这马一看就脚力不差,姜谪仙,咱后天去城外赛马咋样,顺道去看一眼你逮的白虎?”
丫的一大毛猴,谁陪你跑马看天降!姜二爷拱手向着北边一抱拳,纠正呼延固的说辞,“呼延大人,天降是瑞兽,它是自己走下山的。后日下官不休沐,无法陪大人去同穴山,不过下官明日即刻安排人陪大人同去。”
白虎下山后,不还是被你逮住了?呼延固懒得教真,乐呵呵道,“某不急,等谪仙有空时咱们再去。”
呵呵,那你就等着好了。
姜二爷敷衍几句,催马前行,谁知呼延固又催马跟了上来,低声道,“某听说谪仙府上有位使金锏的武师,名叫呼延图?”
开始了!姜二爷装作惊讶,点头道,“有。”
“谪仙可知他的来历?”
“知道。”姜二爷点头。
呼延固眼睛一亮。
姜二爷一本正经道,“他赌输了钱不肯认账,抓人抓进大牢,出来后为讨生计,才毛遂自荐入下官府中做事。他虽跟大人同姓,品行、样貌却与大人相差甚远,大人怎提起他了?”
……
这让他怎么开口?呼延固吭哧几声,才道,“他是某的堂兄,十年前犯了点事儿才迫不得已逃到中原……”
说完这句话,看到姜谪仙果然一脸震撼,呼延固才继续道,“他这个人就是脾气太冲,平日里还好,一旦火气上来,就不管不顾的……欸!我堂嫂一个人拉扯孩子,十年了,堂兄都不回去看看……”
说完,呼延固叹气加晃头,就差直接说呼延图是人渣了。
姜二爷装作明白了呼延固的意思,拱手道,“大人放心,下官明白了。下官回去就给您的堂兄发双倍月钱,让他早日攒够回匈奴的盘缠,回家探望妻儿。”
某不是这个意思!弄巧成拙的呼延固抓耳挠腮,却不好明说让姜二爷把呼延图赶走,只得怀着一肚子憋屈回了奏事院。
姜二爷微微翘起嘴角,哼着小曲去西市买樱桃。
待姜二爷回内院陪母亲、媳妇后,姜宝也回了自己住的前院小院,当当当地敲开了呼延图的门,将呼延固找上姜二爷的事情讲了。
呼延图气一下就气炸了,“他竟敢在二爷面前说某的坏话,某饶不了他!”
“人家现在是匈奴使者,你可别乱来。”姜宝低声道,“要是你心里的火出不来,干脆暗中跟着他们回趟匈奴,把嫂子和孩子接到康安来。”
呼延图摇晃脑袋,“时机还未到,再等等。对了宝儿,你还没当上阿达,某都要当爷爷了,某的儿子要成亲了!”
匈奴人称呼父亲为阿达,没媳妇更没儿子的姜宝气得一拳头打在要当爷爷的呼延图肚子上,“你给老子滚!”
呼延图嘿嘿笑着退回房中,关上房门后脸就沉了下来。待姜宝房中的灯熄了,他才换上夜行衣背上双锏,轻轻推开房门,谁知刚推开房门,他就被门前的人吓得啊了一声。
站在房门口的鸦隐双手抱臂靠在门框上,呵呵道,“老呼,我劝你识相点,不要出去给大伙添麻烦。”
呼延图定了定神,“二爷让你在这儿守着的?”
鸦隐翻了翻白眼,“二爷巴不得你去,然后好名正言顺地将你赶出府。是裘叔让某告诉你,别傻乎乎地中了呼延固的圈套。你的脑袋瓜子可没人家好使,去了没准就被人家困住,回不来了。”
“说我脑袋不好使,你自己也强不到哪去。”呼延图哼哼两声,“裘叔说没说什么时候咱才能回肃州?”
“问这么多干什么,该回去的时候自然就回去了。”鸦隐何尝不想杀回肃州报仇雪恨,可少爷年纪还小,现在回去就是送死。三年都忍过来了,再忍几年又何妨。
呼延图郁闷地回到房中,鸦隐也打了个哈欠,转身返回自己屋里睡觉。隔了一道墙的书房东厢房内灯火通明,毫无睡意的江凌趴在桌边,全关注地盯着桌上他亲手绘制的新宅图纸,自己的院子与妹妹的院子怎样才能挨得近一些、再近一些呢?
西城延福坊的奏事院内,蒋锦宗与孙儿蒋书争道,“牡丹宴结束了,这几日你多去几趟姜府,待时机成熟,祖父就带你去姜家提亲。”
蒋书争鼓起勇气道,“祖父,孙儿不喜欢姜三姑娘,孙儿想娶姜六姑娘。”
第486章 一鼓作气
蒋锦宗面色一沉,“姜六姑娘?她还不足十岁。”
虽然听出了祖父的不悦,但娶妻不是小事,蒋书争还是硬着头皮辩解道,“姜六姑娘只比孙儿小五岁,也到了可以定亲的年纪。祖父有所不知,姜枫不喜长女,独宠小女姜留。儿与姜留订亲后,姜枫为小女儿着想,定会处处为孙儿打算的。”
任凌生只是姜枫收养了三年的义子,姜留却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亲生女儿,孰轻孰重还用比么?
若书争能娶姜留,确实是上上策,不过姜枫的长女还未定亲,应不会先安排次女的婚事。蒋锦宗沉吟片刻,道,“你多去姜家走动,能娶到姜枫的哪个女儿,单看你的造化。”
“是。”蒋书争欢喜应了,开始盘算怎么才能让姜枫和姜留对他中意。
蒋锦宗提醒道,“你可不能学王家小子。”
“祖父放心,不管成与不成,孙儿定不会落了咱们蒋家的颜面。”蒋书争万分瞧不起王纪和的行径和眼光,他一定要光明正大地夺得姜六姑娘的芳心。
蒋锦宗蹙起眉头,“还未出征,你就先挫自己的锐气?”
蒋书争立刻单膝跪地,高声道,“孙儿定一鼓作气,娶回姜留!”
第二天日上三竿,睡得饱饱的姜二爷走出房门,迎面便遇着了小闺女灿烂的笑脸。姜二爷抬头看了看日头,问道,“这个时辰,留儿怎不去滴翠堂读书?”
姜留的小嘴儿像是抹了蜂蜜,甜甜地道,“孔夫人家中有事没来,三位姐姐在滴翠堂读书,母亲去了祖母院中,女儿怕爹爹醒来找不到人,特意在这儿守着。爹爹昨晚睡得好不好?”
姜二爷净手,用湿手巾盖住脸擦了几下,哼道,“有事直说。”
姜留踮着小脚,先帮爹爹把布巾挂在盆架上,才委婉问道,“爹爹,女儿去拜师时,要带什么拜师礼呢?”
姜二爷笑着掐了掐闺女的小脸儿,“这些不用你操心,为父先去衙门转一圈,再去找白大人探探口风,看白夫人肯不肯收你。”
“爹爹亲自出马,白大人一定会同意的。”姜留美滋滋地笑着。
“你错了,御史台的官员不同于别的衙门,一个比一个脾气大,白大人不一定买为父的面子。”姜二爷摇头,牵着小闺女赶往北院。
御史台是监察机构,相当于现代的纪|检|委。御史台的官员上谏君王下察百官,靠的是一身硬气,他们用自己的脑袋硬撞是宣德殿的柱子,用自己的脖子硬挡贪官污吏的鬼头刀。在这样的衙门做事的官员,当然与朝中其他衙门有很大区别。
姜留忽然停住,她爹让她去白御史家学艺,不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没注意到小闺女停住了,姜二爷还拉着她的手往前走,险些将她拉倒。下意识地,姜二爷弯腰就把小闺女抱了起来,“怎么,磕着了还是哪觉得不舒坦?”
“女儿刚才想事情,忘记走路了。”姜留扭着肉呼呼的小身板,让爹爹把她放下。
姜二爷把闺女放在地上,非常认真地讲道,“依爹看,你还是别学棍了,万一伤不着别人,全招呼在自己身上怎么办?”
姜留……
姜二爷在北院用膳后去了衙门,姜留也跑去滴翠堂找自己的姐姐们,“爹爹说他今日就去找白御史。”
姜慕筝含笑点头,姜慕燕一脸纠结,姜慕锦则满脸羡慕,“六妹妹学会了棍法,回来教我好不好?”
姜留笑嘻嘻地道,“五姐姐如果想学,可以跟我一块去。”
姜慕锦摇头,“我娘不让我学。”
“为何?”
姜慕锦哀声叹气,“我娘说六妹妹长得漂亮,别说拎着木棍,就是拎着狼牙棒满街转悠,想娶你的人还是会踏平姜家的门槛,如果我去跟白夫人学艺,就嫁不出去了。”
她这话说完,屋里全是笑声。姜慕筝笑得肚子疼,脚踝也跟着麻酥酥的,三婶这话说得确实有道理,除了长得漂亮,六妹妹还是二叔的心头宝,就凭这两天,康安城想娶她的大有人在。
姜留也跟着乐呵,小脸白里透红,眸子里闪着光,怎么看怎么可爱。姜慕燕看着妹妹,心情很是复杂。
前天晚上,得知父亲想让妹妹拜康安悍妇白夫人为师,姜慕燕急了,不管不顾地跑去找父亲理论,声音抖得厉害,眼泪刷刷往下掉。
父亲听了甚是烦躁,让她不要管。可这事关留儿的名声和终身大事,姜慕燕身为长姊,怎能不管。她跪在地上请求父亲改变主意,是母亲在一旁劝着,父亲才将心里的想法讲了出来。
“为父为官,又得万岁青睐,为父不愁你与留儿嫁不出去,怕的是你们被皇亲国戚甚至……”父亲的手往上指了指,示意高坐龙椅的当今圣上,“尤其是留儿,她长大后必会貌惊康安城,所以她不必学琴棋书画,不必通四书五经,更不必处处小心谨慎博好名声。为父巴不得她横行霸道,恶名远播,这样她才不会被人盯上,成为笼中鸟。”
姜慕燕呆住,半晌才问道,“您但若长此以往,无人敢上门提亲,留儿的亲事该如何是好?”
当时爹爹说的,便是五妹妹这句话,然后还道,“若非知道你不愿意,为父还想将你们俩一同送去白家学艺呢。”
姜慕燕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父亲又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以你的年纪,应不会被盯上。”
父亲话里的意思,姜慕燕一听就明白了。大皇子今年十三,二皇子十一岁,父亲为六品官,她虽年纪合适,但绝不会成为皇子妃的人选。皇子成亲后再纳侧妃、妾,年纪应比皇子妃小几岁,皇子侧妃和妾室的家世不必显贵,但一定要貌美、受皇子喜爱。所以,再过几年美貌无双的留儿,必定会成为皇子侧妃、妾室的热门人选。
所以,在让妹妹入宫以色侍人和拜白夫人为师之间,姜慕燕只能选后者。妹妹成为悍妇就成为悍妇吧,若实在嫁不出去,她就去逼江凌,让他娶妹妹为妻。
江凌也心疼妹妹,不会不同意的。但前提是江凌要留在朝中做文臣,若他非要回肃州为将,姜慕燕绝不会让妹妹远嫁千里,冒着随时成为寡妇的风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在滴翠堂笑得前仰后合的姜留,还不知姐姐不只把她推上了悍妇的康庄大道,连接盘侠都给她找好了。
第487章 别君亭中别元君
姜二爷在西城门外,送契丹使者李曷鲁离京。李曷鲁来京几月,早已乐不思蜀,所以拖到最后一日才走。临行前,他惺惺相惜地与姜二爷告别,一拳头捶在姜二爷的左肩头,豪迈道,“好兄弟,得空了你一定要去大哥我那儿坐坐,大草原上的酒肉美女任你挑选,天上的雄鹰任你猎取!”
左肩发麻的姜二爷抬右拳,狠狠捶在李曷鲁的肩膀上,笑容十分亲切,“世子这话,小弟可当真了。草原赏的美女小弟不跟世子抢,天上的金雕世子容小弟多猎几只,小弟想用雕羽做雕翎箭。”
这小子看着像个娘们,手劲却不小。李曷鲁揉了揉被姜枫捶得生疼的肩膀,哈哈大笑,“想要雕翎箭,哪还用姜兄弟你亲自去猎雕,大哥我回到草原,立刻派人给你送百八十支过来!”
姜二爷一脸感动,“小弟实是受之有愧,却之不恭,大哥一路好走。”快点回去,快把雕翎箭给爷送过来!
目送李曷鲁一帮子人带着十二车御赐珍宝、绸缎远去,姜二爷拍了拍肩膀,与鸿胪寺卿顾应贤道,“他们走了,下官总算不用天天看着这一顶顶炸毛的帽子了。”
顾应贤如遇知音地转头,“原来姜大人也这么觉得?!”
姜二爷桃花瞳里满是激动地点头,“下官就好奇了,夏日还顶着翻毛皮帽,他们头皮不生痱子么?”
“怎能不会,姜贤弟没瞧见他们一直挠头么?”伺候了这帮孙子俩多月,顾应贤终于忍不住了,对着姜枫一顿吐槽,吐槽之后,他神清气爽,看着姜枫越发顺眼了。
送走顾应贤后,姜二爷刚要回衙门,姜猴儿就凑过来低声道,“二爷,临月楼的元东君在那边,想跟您辞行。”
姜二爷诧异,“他去哪?”
姜猴儿低声道,“阿史那尼王子帮他赎了身,要带他回匈奴。为了掩人耳目,阿史那尼王子先走,他随后跟着。”
若是去匈奴,这一面就是永别了。虽不好男色,但在清平江浪荡这些年,姜二爷也与元东君也一处吃过几次酒,也算是朋友,便点头,“让他去别君亭稍待片刻。”
姜二爷回马车褪下官袍换上便装,赶往西城门外五里的别君亭。只着一件普通书上直裰的元东君见姜二爷到了,不慌不忙地拱手深施一礼,“能在离开康安之日得谪仙亲自送行,东君此生无憾。”
“恁多废话。”姜二爷白了他一眼,“怎想到去匈奴了?”
元东君玩笑道,“二爷着青衫入庙堂后,清平江变得索然无味,东君不知该在江边等候何人。阿史那尼王子人还不错,他既开口相邀,东君便想,随他去匈奴看看也好。”
姜二爷听得一阵恶寒,“爷要是阿史那尼,非得把你这张假惺惺的笑脸扯下来不可。你去就去,可别总欺负老实人。”
二爷不担心自己此行被人欺辱,却说别让他欺负旁人?虽着了普普通通的直裰、束了寻常见的方巾,但元东君一笑,还是清平江上勾魂摄魄的模样,“二爷入庙堂后,性情一点也没变呢。”
姜二爷不耐烦了,“你总提爷入庙堂之事作甚,饮了送行酒赶紧上路,爷忙着呢。”
姜猴儿立刻倒酒,送到二爷和元东君面前,笑嘻嘻道,“元公子,我家二爷就这性子,他是担心元公子再不赶路,天黑前过不了黄河。”
元东君端起酒,一饮而尽,敛了笑认真道,“临江走前,托我向您道谢和赔罪。庙堂高处勾心斗角,二爷要多加小心。邑江侯世子是秦相的人,就算要打狗,也请您看看主人的喜好。秦相对二爷已有不满,二爷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姜二爷也没问他这消息是哪来的,只点头道,“好。若在匈奴实在混不下去了,别死皮赖脸地四处求人,回康安来,爷在西市里给你留块地方。”
像花娘子一样从良,开脂粉铺子么?元东君鼻子发酸眼睛发涩,清平江上恩爱多,却都是一时露水姻缘,万千甜言蜜语都不及姜二爷这句话来得动听,“二爷若有空去大漠,东君定摆好酒相迎。临别之际,东君还有一言相告:二爷说话随性,容易得罪人,朝廷官员都要脸面,您最好收敛些,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这是没见到自己在诸位大人面前装孙子,,就在方才,自己还配合着顾应贤吐槽了契丹人的帽子。为啥吐槽,还不是因为顾应贤每次见了人家的帽子都皱眉么。不过,姜二爷还是领了元东君的好意,抱拳道,“好,我记下了,一路珍重。”
望着远去的马车,姜二爷感慨道,“他今日说的话,比过去十年加起来都多。这一去,怕真是绝别了。”
是啊,谁能想到临月楼的冷美人元东君,竟有如此人情味的一面。不过若他再回康安,可不能让他有机会靠近二爷,他最后回眸看二爷的眼神儿可不大对劲儿。姜猴儿眼睛一转,折了一根柳枝送到二爷面前,“二爷,机会难得,不如您赋诗一首书于亭上,附庸附庸风雅?”
这个……姜二爷扫了一眼柳枝,又望了一眼远去的马车,深情道,“别君亭中别元君,曲终人散尽。”
这开头不错,然后呢?姜宝屏息等着。
“好!”姜猴儿啪啪啪地拍着巴掌,“二爷,好诗!”
姜二爷得意地摇扇,“拿笔来!”
“是!”姜猴儿立刻从怀里掏出毛笔,用舌头一舔笔尖,送到姜二爷手中。姜二爷刷刷刷地将两行诗提在亭壁上,倒背双手越看越满意。
姜猴儿提醒道,“爷还没留序呢。”
姜二爷点头,提笔又写下两行字:癸卯年五月十六,送友出康安。
“好!”姜猴儿又开始呱唧。
诗两行,序两行,凑在一起才跟别人留的诗一样长,姜宝默默看着亭壁上的四行字,委实夸不出来。
待姜二爷骑马回城后,有两三波人进入小亭,将姜二爷留的送别诗抄下,快步离去。
这日傍晚,批折子批得头晕脑胀的景和帝放下笔,按了按额角,眉头越锁越紧。叶清峰见机会来了,连忙从怀里取出姜枫的诗,双手递上,“万岁,这是今日早晨,姜谪仙留在城西别君亭壁上的送别诗。”
姜卿还能作诗?景和帝垂眸一看,笑问,“元君是谁?”
“是清平江上的男妓,匈奴使者阿史那尼为他赎身,带他回了匈奴,便是姜大人将此人引荐给阿史那尼的。”叶清峰说完,满怀期待地等着万岁发怒、厌恶姜枫。
谁知万岁却笑道,“此诗倒也别致,朕不知姜卿还有此才。为了边境太平,姜卿有心了。”
叶清峰……
!!!
第488章 鬼画符
把使节们都活生生地送出康安城后,姜二爷接待使节的差事算是圆满完成了。下一件,便是与妻子带着女儿去白家拜师。
御史台侍御史白全海的夫人贺兰,已经答应收姜留为徒,讲授她贺家独门棍法!终于到了爹爹休沐这日,姜留选了一身窄袖利索衣裙,一大早便催促着父亲早早起床,带她去拜师。
谁知好事多磨,姜家三口还没出门,圣旨便到了姜家门前:万岁召姜二爷入宫面圣!
万岁召见,姜二爷得先去面圣,未免错过拜师的吉时,姜二爷便让妻子带着闺女先去白府。江凌站了出来,“父亲,儿随母亲和妹妹同去吧?”
今日书院也歇息,姜二爷便点了头,“白夫人是右武卫贺元良老将军之女、贺川生将军之妹,裘叔说,贺元良老将军曾与你祖母共退契丹敌兵,你去了可称白夫人为姑姑。”
江凌应下,“是,儿已向裘叔打听清楚了白家与任家的关联,父亲放心,儿会照顾好母亲和妹妹,绝不会让她们被白夫人的长棍伤着。”
姜留……
有儿子在,姜二爷放下心,跟着传旨太监赶往皇宫。距离承天门还有十余丈时,姜二爷见右相秦天野的马车缓缓驶来,便下马垂手,在路边恭立。
秦天野的马车到了近前时,车帘竟挑了起来,秦天野目光平淡地望着一身绿袍的姜枫道,“姜大人此行何往?”
这不是废话么?自己跟着宫里的公公往宫门走,不是进宫面圣,还能去哪?姜二爷心里嘀咕,嘴上却十分恭敬,“回相爷,万岁下旨,召下官进宫回话。”
秦天野嗯了一声,才淡淡道,“万岁这几日因国事烦躁,姜大人进宫陪万岁说说话、解解闷也好。不过……”
秦天野的手落在车窗上,缓缓地用手指敲着窗纱,沉闷的响声一下又一下地传入了姜二爷的耳中,随着这声音,他的心越揪越紧,大气都不敢出,“姜大人虽能言善道,但在万岁面前还是要注意分寸,以免惹得万岁更加烦躁。”
“是。”
待秦天野走远了,姜二爷才敢长长呼出一口气,心儿碰碰地十分厉害。元东君说得很对,秦相对自己的不满溢于言表,他让自己在万岁面前注意什么分寸?姜二爷虽然吓得腿软,但脑袋还是极为清醒的,他这是让自己见好就收,不要多事。
姜二爷本就是这么打算的,他缓缓随着太监进了宫门,到了宣德殿前,发现今日着金甲跨宝剑在宣德殿前值守的,竟是郭静平。
郭静平进千牛卫还不到一年的工夫,就能站在殿门前值守了。姜二爷投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自己的心也渐渐平复,跨步进去宣德殿中参拜圣驾,“微臣姜枫,拜见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免礼,平身。”
听到万岁心平气和的语气,姜二爷的心里更踏实了。
景和帝写完字,放下御笔,唤道,“爱卿上前来,瞧瞧朕这字写得如何?”
“臣遵旨。”姜二爷上前,目光落在玉案上,桃花瞳变作了蚊香眼——万岁写是方正小篆体字,十个字中,他只认得四个……
会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一什么什么山小……姜二爷眼睛一亮,“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见姜枫抬眸,笑得十分灿烂,景和帝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轻轻点头,“卿没认错,确实是这两句。”
姜二爷并没有因为被万岁夸奖而欢喜,他努力盯着万岁写得这十个字,挖空心思地搜集自己肚子里那点少得可怜的墨水。小篆怎么样才算写得好?
他不知道啊……
万岁还等着呢……
怎么能让万岁等着呢!姜二爷牙一咬心一横,如实道,“回万岁,臣万分惭愧,不知小篆怎样算写得好。不过万岁您写得小篆,臣看着十分……舒坦。”
舒坦?景和帝微愣,然后哈哈大笑。景和帝笑,姜二爷便跟着笑,躬身站在旁边的杨奉也露出笑意,叶清峰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盯着房梁,姜枫这臭小子到底哪点好,竟如此讨万岁喜欢!
笑完之后,景和帝觉得周身顺畅,耐心给姜枫讲解道,“小篆又称秦篆,字体古朴,笔画结构讲究穿插、分布和对称,爱卿之所以看着这字舒坦,是因为会、当、山、小这几个字,左右对称……”
听万岁滔滔不绝地讲解书法,姜二爷频频点头,不时向万岁投去万分崇拜的目光。景和帝滔滔不绝地讲了许多,最后才道,“卿之笔体颇有小篆之风,若改习小篆,应有所成。”
啊……哈?姜二爷低头看看纸上鬼画符般的小篆,再抬头看看万岁,万岁这意思是说他的字写得像鬼画符,所以干脆别练楷体了,改为鬼画符?这玩意儿,他能学得会吗?
学不会也得学!姜二爷躬身应下,“臣多谢万岁指点迷津,臣回去后就认真研习小篆,争取早日有所成。”
景和帝点头,又道,“卿前些日子的差事办得极好,想让朕如何赏你?”
这个……姜二爷仔细想了想,言道,“万岁,臣确实有件事,想请您恩准。”
“讲。”
“多谢万岁。”姜二爷躬身行礼,然后道,“万岁,臣与孟回舟比邻而居,如今孟家犯罪被抓,他家的宅院应由西城衙门收回,再寻出价高者售之。臣想买下孟家宅院,改建之后让臣的义子江凌住,江凌今年已十一岁,过几年就该议亲了,臣想让他住得离臣近一些,也好方便照顾他,请万岁恩准。”
叶清峰的目光同时落在姜枫身上,甚是不解。方才秦相入宫与万岁闲谈,向万岁讨了安云昌家的宅院。他刚走,姜枫便向万岁讨孟家宅院。不过是两处小院子罢了,也值得提到御前来?
杨奉则盯着姜枫,想看穿他心里的想法。
“朕将那处宅院,赐给任凌生。”景和帝应了,“卿还想要什么?”
“多谢万岁!”姜二爷俯身行礼,宅子赐下来就不用他出银子买了,这已是极大的赏赐,他哪能不识抬举,得寸进尺呢,不过万岁既然开了口,他什么也不要似乎也不妥当,姜二爷便道,“除此之外,臣还想向万岁讨一本小篆字帖,好按字帖习字。”
景和帝看了他片刻,又朗声笑了。
第489章 姜家父子眼里的白家父子
姜二爷出了皇宫,赶往靖安坊白白全海家。待他赶到时,小闺女的拜师礼已行毕,姜二爷客气几句,便被白全海请去书房说话,白夫人依旧与雅正一起闲聊,姜留和白家十岁的女儿白淑娟凑到在一起说女儿家的悄悄话,白家的长子白振喻领着自己的同窗江凌在白家四处闲逛。
“得知留儿妹妹要来拜我母亲为师,我高兴坏了,真盼着留儿妹妹每天都能来。”白振喻的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了,“你要不要看我的马?”
“好。”见白振喻笑得跟白家大门上贴的门神一样,想揍他的念头立刻冲了上来。待见到白振喻黑不溜秋的大蹄马后,江凌夸了几句,便春风面目地实施让他认清形势的揍人计划,“咱们后晌一起去跑马?”
“好,我后晌也没事儿,要不要带着妹妹们一起去?”江凌在书院里冷冷清清地不爱说话,他主动开口相邀,白振喻非常开心。
刚见了一面,就把留儿算到你的“妹妹们”里边去了?江凌笑得越发开心了,“我妹妹后晌还有安排,你平常用兵器操练?我用枪。”
“我用长矛,咱们带上兵器,比划比划怎样?”江凌早就发过话,要想娶留儿妹妹得先打败他。若比射箭,白振喻自知不是江凌的对手,但马上工夫他非常有自信,一定能把江凌打到服气,让他把留儿妹妹嫁给自己。白振喻越想越激动,止不住地傻笑。
这可是你自己找揍!江凌一脸心虚道,“我马上工夫练得少,白大哥可否让我一招?”
让,你是大舅子,当然得让。白振喻憨憨笑着,“你书读得那么好,箭也射得那么准,没工夫练枪也在常理之中,我让你三招!”
“白大哥肯让我三招,我就不会输得太难看了。”江凌从三个让白振喻认清形势的策略中,挑出让自己最满意的一个,笑容越发亲切。
“切磋为主,输赢不重要。”白振喻自以为江凌中计,笑得极为得意。
“好,我听白大哥安排。”江凌含笑道。
看着江凌罕见的笑脸,白振喻也有点发傻。江凌又不是姜二叔的亲生儿子,怎笑起来却跟姜二叔一样的呢?他们父子俩笑起来,都没留儿妹妹好看。留儿妹妹冲着他一笑,白振喻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恨不得把家里最好的糕点都堆到她面前,让她冲自己多笑一会儿。
白家书房内,白全海双手捧着姜二爷拿出来的《篆书千字文》,手都哆嗦了,“姜,姜大人,这,这……”
“这是万岁赐我习字用的千字文。”自己都快三十的人了,还要照着千字文练字,姜二爷觉得有些掉架子,他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这是篆书的千字文,跟市面上蒙学用的楷书千字文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白全海小心翼翼地把字帖置于桌上,在衣袍上快速且用力地蹭掉手心冒出的汗。他这动作让姜二爷看得上火,莫说白夫人,现在姜二爷都想抽他。
白全海蹭干净手心的汗,才小心翼翼地翻开字帖,因为激动,抖得书页哗哗作响。不就是本字帖么,就算是万岁赏的,也不至于激动成这样吧?姜二爷实在忍不了了,吐槽道,“白大人小心莫把书页扯下来,这本字帖是万岁赐给我的,不能破损,你若喜欢,自去书肆里买一本便是。”
买一本?这样的?白全海瞪着大眼珠子抬头看不识货的姜二,恨不得用榔头把他锤死,“姜大人可知这是什么?”
“当然是千字文啊。”姜二爷握紧扇子,生生忍住揍他的冲动,以免搞砸了闺女的拜师礼。上次在御史台外边,姜二爷只觉得白全海瞧着有点不顺眼;今日坐对面细瞧,姜二爷觉得他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欠揍,难怪他媳妇拿棍子追他两条街。
姜二爷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错把茶壶当夜壶啊!万岁把这么珍贵的字帖赐给他,简直是暴殄天物!
白全海握紧的拳头,心碎道,“姜大人,这可不是一般的字帖。这是被称为‘李斯之后的千古一人’的,被李太白的临终托付诗文草稿的,前朝书法名家李阳冰李少监亲笔所书的字帖!这是真迹,真迹啊!”
啊?姜二爷展开扇子,李斯和李太白他知道,第三个姓李的也很有名?因不想让白全海小瞧了自己,姜二爷装作懂行地问道,“可是前朝国子监的李少监?”
白全海心里这才舒坦了些,“正是。”
幸好自己没说是少府监的……
前朝国子监的少监,岂不是跟燕儿的大舅王访渔的差事差不多?为了赚钱和博名声,王访渔没少出字帖、出书、与人做序。如此看来,历朝历代文人赚钱的门路都一样。见白全海死死盯着自己的字帖,姜二爷猜测万岁赐给自己的这本字帖,应该很值钱,他心里高兴,有模有样地评价道,“李冰阳的小篆写得确实不错。”
“李阳冰!”白全海忍不了,他想立刻写奏折去万岁面前告姜二一状。
“李少监的姓名是李阳冰还是李冰阳,历来争执已久,白大人博览群书,竟连这个也不知道?”姜二爷也忍不了,一把夺过万岁赐给自己的字帖揣在怀里,强压着怒火道,“时辰不早了,姜某在茶仙居摆了拜师宴,请白大人与夫人移步东市茶仙居。”
登门是客。白全海闭眼认真想了想小姜留可爱至极的模样,把心头火压下去,努力心平气和道,“姜大人不必如此破费,拙荆已命人备下酒宴……”
“拜师宴本就该我家摆,姜某连订金都付了,白大人和夫人不去才是破费,请。”姜二爷绷着脸,向外走去。
到了茶仙居,俩人都将肚子里的火换成酒,拼了个你死我活。死的是白全海,活的是姜二爷。
回到府中,姜二爷忍不住与雅正抱怨道,“白全海太欠揍了,怨不得白夫人拿棍子抽他。”
白大人性情耿直口无遮拦,长得又不美,夫君当然不会喜欢他。雅正不想在丈夫面前抱怨旁人,便宽慰道,“二爷当知,并非所有人都能如您这般,让人见了便如沐春风,如享醇酒。”
啪!姜二爷心中的火气一下就散了,他凑到自己夫人身边,开开心心道,“万岁赐了我一本小篆字帖,是名家真迹。”
与此同时,喝躺下的白全海也拉着媳妇的衣袖,可怜巴巴地抱怨着,“姜二有眼不识金镶玉,非说李阳冰还叫李冰阳……”
“他谁,哪个衙门的?”白夫人一边给丈夫擦脸一边问。
白全海愤怒道,“他是前朝名家!号称‘李斯之后的千古一人’、被李太白的临终托付诗文草稿的……”
“啪!”白夫人一把掌扇掉他乱扒拉的臭手,骂道,“你怎么知道你说得对、姜枫说得就不对?那死人是你的亲戚还是祖宗?”
白全海委屈地哭了,“分明就是他说错了,你还打我……”
白夫人瞪眼骂道,“你再哭一个给老娘看看?”
“呜呜呜……”喝醉了的白全海性情与平日大相径庭,不管不顾地抱住夫人的胳膊,越哭越伤心。
白夫人没辙了,“不就是死人名么,你至于么?别哭了,让孩子听见,还以为我又打了你呢,你也不嫌丢人!”
“呜呜呜……”
“别哭了!”
“呜……”
“咔!”白夫人一掌刀,干脆利落地将丈夫劈晕,免得他哭肿了眼睛,明天出去丢人。
第490章 被骂
回到府中,三个姐姐问起白夫人如何。姜留满眼星星道,“白夫人英姿飒爽,举手抬足都像武林大侠。”
“能追着白大人跑两条街的女中豪杰,肯定是大侠啊。”姜慕锦捧着小脸道。
没点力气,能追着白大人跑三条街?姜慕燕问道,“白夫人今日可考教了你的工夫,给你布置了课业?”
姜留点头,万分自豪地挺起小胸脯,“师父是我是可塑之才,让我每日早晚扎半炷香的马步,还要练习马步冲拳各一百下。”
姜慕锦诧异,“不教棍法?”
“师父说招式不重要,兵器也不重要,练好基本功,拿根烧火棍都能横扫一大片。”姜留觉得这话十分在理道理,“师父让我每隔三日去一趟,她要考教我的基本功。”
江凌每日去书院都会路过白家所在的靖安坊,可以让他送妹妹去,姜慕燕放心了一些,又问起白家其他人。
姜留答道,“白大人很好,跟大伯差不多;白振喻跟哥哥是同窗,脾气很好;白家姐姐文文弱弱的,喜欢读书画画,跟二姐姐和三姐姐肯定合得来。”
白大人跟父亲相仿么?那应该是个温和慈善的人,姜慕筝点点头,放心多了;姜慕燕叮嘱妹妹道,“你去过两次后,便邀请白家妹妹过来玩。待二姐的伤养好了,咱们再一块去白家玩。”
白全海官居侍御史,为从六品,父亲比白大人高一品。今日为表尊敬,父亲带着妹妹去白家拜师,若两家还想进一步往来,该白家主动了。若妹妹邀请白姑娘过府玩耍,白姑娘不来,那两家的关系,也仅限于白夫人与妹妹的师徒关系了。到底与白夫人走得近一些好,还是远一些好呢?姜慕燕有些挣扎。
毕竟,白夫人的名声可算不得好。
芹白快步走进来,到了姜留身边,“姑娘,凌少爷来了。”
姜留跳下凳子,“哥哥要带着我扎马步打拳,姐姐们,我去了。”
“我也去!”姜慕锦也跟着跑了出去。
姜慕筝笑道,“三妹也去吧,权当强身健体也好。”
姜慕燕是想去,但屋内只留下二姐一人也不合适,她笑道,“我可跟不上她俩的体力,等二姐的伤好了咱俩一起练,到时咱俩半斤八两,谁也不笑话谁。”
“好。”三妹现在越来越随和、会说话了,这或许与二婶潜移默化的教导有关。姜慕筝靠在软塌上,听着院子里的欢笑声,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她希望伤好的再慢一些,好让她在西院里多待几日。
半炷香的工夫是多长呢?以前她以为就是发个呆那么长,现在她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顿得脸上和肚肚上的肉都哆嗦了,忍不住瘫倒在地上,哥哥却说,“还早着。”
五姐姐比她还不济,早早就坐地上了。
过来看热闹的姜二爷坐在黑石床上,笑眯眯地劝小闺女偷会儿懒,“若觉得累就别练了,跟爹进屋吃栗子糕去,你少练会儿白夫人也不知道。”
她成功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就是她爹!姜留鼓着小脸爬起来,继续扎马步,姜慕锦也跟着爬起来咬牙坚持。
“这样不对。马步要头正、颈直、含胸、收腹、立腰、开胯。”姜凌在前边给两个妹妹做示范,告诉她们动作要领。
姜留正努力跟着哥哥学,却听爹爹道,“留儿收腹,别挺着你的小肚子。”
姜留吸气,努力收腹。
姜二爷捏捏下巴,“莫非,留儿的肚子已经收不回去了?”
“噗!哈哈哈!”姜慕锦被二伯逗得破了功,笑瘫在地上
啊——!
“爹爹坏!”姜留暴走了,直起身挥舞着小拳头要揍爹。
姜二爷哈哈大笑着往外跑,父女俩你追我跑地冲出西院,向花园跑去,迎面正遇着姜松。姜留跑到大伯面前,拉着他的衣袖告状,“大伯!留儿正在努力练功,爹爹总在旁边嘲笑留儿胖!”
姜松瞪了二弟一眼,笑眯眯地对侄女道,“留儿像你爹,他小时候比你胖多了,十二岁以后开始长个才瘦下来的。”
“真的?”姜留抬起小脑袋望着大伯,见他万分肯定地点头,姜留才开心笑了。
姜松给小侄女正了正头上的珠花,把手里提着的小罐子递给她,“这是紫苏梅子姜,你伯母给你们买的,拿去吃罢。”
“好,多谢大伯。”姜留接过来,紫苏梅子姜是二姐姐最爱吃的零嘴儿,大伯这是特意买来给二姐姐吃的呢。临走之前,姜留还冲着爹爹吐了吐小舌头。
姜二爷看着闺女蹦蹦跳跳的背影笑了一会儿,才转头抱怨道,“大哥,我小时候哪有留儿胖?”
“你小时候不只胖,还爱哭鼻子,不敢一个人睡……”
“停,大哥停!”见大哥开始揭他的老底,姜二爷连忙上前拉住大哥的衣袖,讨好地笑着,“大哥渴了不,小弟给你泡茶,泡好茶,成不?”
姜松哼了一声,倒背双手道,“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玩闹,一点当爹的样子也没有!随我来。”
姜二爷屁颠屁颠地跟着大哥去了书房,将去面圣的事情讲了一遍,然后眼巴巴地望着大哥,等他夸奖自己。
姜松沉下脸训道,“你想没想过,万岁为何叫你进宫给你字帖、让你练字?”
姜二爷眉眼立刻耷拉下来,“万岁觉得我的字不好看。”
“万岁上次见你的字,还是去年殿试时的答卷吧?”姜松反问,“你这几日又做了什么,让万岁想起了你那鬼画符般的字?”
是啊!万岁怎就忽然想起让自己练字了?衙门的文书都是周其武代笔的……姜二爷的桃花瞳猛地睁大,“臭猴儿,爷找他去!”
“站住!”姜松沉着脸唤住二弟,“说吧,你最近又做了什么?”
姜二爷挪回来,小声道,“昨日元东君离京,小弟在西城外为他践行,被猴儿哄着写了首送别诗。许是有人把这诗拿去宫里,给万岁瞧了……”
“元东君是谁?”
“是……”
“说!”
“是清平江畔……临月楼里的……”
“啪!”
大哥一拍桌子,吓得姜二爷一缩脖子,低头不敢吭声了。
姜松被二弟气得乎乎的,“若事情真如你所讲,万岁没摘去你头上的乌纱,只是让你闭门练字不要再去清平江玩乐,已是待你天高地厚了!”
还不待大哥继续骂下去,姜二爷连忙认错,“大哥息怒,小弟知道错了。小弟绝不辜负万岁的一片苦心,自此之后那也不去了,散衙就回来练字,字若练不好,大哥就用戒尺打我的手板。”
看他抬眼怯生生的模样,姜松叹了口气,“你啊……”
“大哥,喝茶。”姜二爷立刻上前给大哥倒茶,“万岁赐我一本前朝李……阳冰的字帖,让我照着临摹。白全海看了说是李阳冰的真迹,大哥要不要看一看?”
“还不快去拿来?”
“好。”姜二爷跳出房门,出了院子后拧着姜猴儿的耳朵低声骂道,“死猴儿,你可把爷害惨了!”
第491章 “巧遇”蒋书争
练了会儿马步后,姜留想去西市转转,待到了书房,发现爹爹与母亲正凑在一起练字。这场景实在是太难得了,姜留倒背着小手走过去,手按桌子探小脑袋一瞧,惊了,“篆书?”
爹爹工笔楷书还没练好,咋开始练这鬼画符的玩意儿了?姜留眼睛一转,笑眯眯地道,“母亲写得真好,爹爹写得像蚯蚓爬。”
蚯蚓?姜二爷挑挑眉,抬头看小闺女。姜留傲娇地一转小脑袋,哼!让你说我胖!
姜二爷抬毛笔就要点闺女的鼻头,却被她脚步一转就躲开了,这小丫头速度更快了,再过两年自己就捉不到她了,看来还得再喂胖点儿。
姜留不知爹爹在打什么鬼主意,她转到母亲身边,拉住她的衣袖道,“母亲,女儿想去西市转铺子。”
雅正搁下笔,“怎今日就要去,不累么?”
姜留解释道,“师父让我三日去一次她家练武,铺子那边得提前做一些安排,免得管事们有事找不到我着急。”
雅正点头,“可要你爹爹陪你去?”
姜二爷转头望过来,却见闺女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女儿跟五姐姐一起去,带着鸦隐和呼延图,不会有事的。”
雅正抬手压住丈夫要抬起的胳膊,叮嘱了姜留几句,便放她出门。姜留出门后回眸看,发现爹爹与母亲相邻而坐,虽没肢体碰触,但却觉得异常和谐。自从母亲有了宝宝后,爹爹和母亲之间明显不一样了,就好像……爱情来了。
这就是先婚后爱吧?姜留乐见其成,转身跑去找西外院找五姐姐。
一听侄女要带着女儿去铺子,闫氏立刻应了,欢欢喜喜地送她们出门。待到了府外的马车上,姜慕锦问,“凌哥呢,他不跟着一块去?”
姜留回道,“哥哥约了白家哥哥一块骑马,已经出门了。”
凌哥居然不跟六妹妹玩,跑去与人赛马,姜慕锦有些好奇,“白夫人能提着棍子追着白大人跑八条街,白振喻的工夫应该也不差吧?”
姜留摇头,“我也不晓得,待哥哥回来咱就知道了,他夸着长枪去的,应是要比试马上工夫。”
姜慕锦的眼睛立刻亮了,“咱赌一把,输的挨十个脑瓜崩?”
“我赌哥哥胜。”姜留立刻道。
她本也想赌凌哥生的,不过妹妹已经选了,姜慕锦只得退而求其次,“那我赌白振喻不被凌哥挑下马。”
也算公平,两姐妹击掌订约。待到了西市花想容脂粉铺门前,小姐妹俩下了车还没进门,便听有人唤道,“五姑娘,六姑娘,好巧。”
俩人同时回头,瞧见穿着很应景的蒋书争从旁边店铺出来,快步向她们这边走过来,便同时行了礼,“蒋小将军。”
蒋书争到近前还礼,温和道,“两位姑娘要去买胭脂?”
她们不是买胭脂,是来看铺子里的脂粉卖得如何,俩小丫头同时骄傲了。姜留回道,“我们进去瞧瞧。”
蒋书争倒也不纠缠,说了两句场面话,便进了旁边揭裱字画的汤氏揭裱铺子去。揭裱铺子专做因年代久远,装裱破损字画的重新装裱生意。汤氏揭裱铺名字虽然老土,但它的东家却是康安城内有名的书画装裱大师,汤为年。汤为年来自苏州,闻名于京畿的的文人、士大夫。他揭裱字画的技艺十分高超,能与这样的店铺比邻,姜留觉得自家的铺子的格调也跟着提升了。
两姐妹进了脂粉铺,照例先听管事姜渤报这几日的脂粉售卖情况。听闻东西市有几家脂粉铺,仿照花想容的新款胭脂制出了同款,卖的价格比花想容便宜,抢走不少生意后,姜慕锦气得鼓鼓的,姜留却习以为常了。
大周没有知识产权保护,所以在这里做生意,想靠创意取胜独占鳌头是不可能的。因为你今日制出新东西,明日就会被人偷师,这也是姜留前几次做生意失败的主要原因。所以,在这里做生意,你要么有独家秘方,要么有足够的权势可以欺行霸市,让旁人不敢与你竞争。
西市虽是爹爹的地盘,姜留却不想靠爹爹的权势赚钱,她来自千年后,关于如何让女人变美,她有的是独家秘方,别人想模仿她,照虎画犬可以,想青出于蓝绝非易事。就算竞争对手花大力气青出于蓝了,姜留还能推出新的秘方,继续抢占市场。一旦大家认可了雪霞晚和花想容的招牌,别人想抢走她的客人也绝非易事。
于是,详细询问店铺的经营状况后,姜留道,“他们以次充好,坏的是自己的招牌,咱们不降价。”
“六姑娘,不降价的话,咱们制出的这款蜜雪胭脂恐会砸在手里。”姜渤小声道。
姜留问,“渤叔可有什么法子?”
姜渤道,“小人想将胭脂运去应天府卖,姑娘觉得可行?”
“可以。”姜留点头应了,“送一半去应天府,剩下的一半依旧在花想容内,咱们可以换一种卖法……”
姜留将会员积分制以及积分的使用办法给姜渤和五姐姐讲了,姜慕锦有点晕,姜渤眼睛却亮了,“六姑娘,此法可行!”
“贵客的专有令牌不只可以在咱们这家店里积分,东西南三市的花想容、雪霞晚可通用,明日你与另外四家店铺的管事一块商量商量,拿出可行的法子来,入府报于五姐姐和本姑娘听。”姜留吩咐道。
“是!”姜渤摩拳擦掌,这个贵客令牌的法子可不是别家想模仿就能模仿的,待他们弄明白怎么回事儿,贵客早就被花想容和雪霞晚牢牢抓在手里了!
安排后铺子里的事情后,姜留和五姐姐出了店铺,正打算去西市逛逛,却有碰上了蒋书争。
“两位姑娘,好巧!”从汤氏揭裱铺走出来的蒋书争惊喜道。
巧你个大头鬼!姜慕锦小声与妹妹道,“这厮穿得跟粽子似的,看着就难受。”
五姐姐因端午节吃太多粽子,难受了好几天,这才好点,出门就遇穿成粽子的蒋书争,不难受才怪。姜留忍不住抿嘴笑着向蒋书争点了点头,便向马车走去。
好不容易等到佳人的蒋书争岂能错过这个大好的机会,连忙上前道,“我听说西市果儿巷里有家非常不错的糖水铺子,两位姑娘可知在何处?”
西市果儿巷里都是卖糖水的,谁知道他指的是哪家?姜留回道,“我们不知道,蒋小将军不妨问问旁人?”
蒋书争却道,“在下听凌弟说过,六姑娘很喜欢吃糖果甜食。两位姑娘可愿与在下一块去吃糖水?”
姜留的小脸立刻不好看了,吃你个大头鬼!本姑娘要减肥!
第492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小将军听错了,我不喜欢吃糖果,也不喜欢吃甜食。”
姜留鼓起小脸瞪着桃花瞳的模样,在蒋书争看来可爱极了,他笑着问道,“那六姑娘喜欢吃什么?”
本姑娘什么都不喜欢,本姑娘要减肥!
“两位姑娘可喜欢五香牛肉干?我从肃州带了不少来,虽卖相不雅,但滋味却是极好的。”
嘶——牛肉干啊——还是五香味儿的——
姜留口水泛滥,强忍着道,“我不喜欢,五姐姐喜欢吗?”
“我也不喜欢。”姜慕锦连忙道。
她哪是不喜欢的模样,蒋书争笑道,“康安虽样样好,但这里的牛肉可比肃州差太远了,明日我让人给姑娘送些过去尝尝。”
“小将军不必破费,我们真不喜欢。”姜留连忙道。
蒋书争弯腰靠近些,含笑道,“喜不喜欢,姑娘尝过了才知道。”
还不等姜留答话,汤为年走了出来,拱手道,“姜六姑娘,在下听闻圣上将李少监的千字文真迹赐给了谪仙大人,可是真的?”
汤为年一提到姜二爷,街上的人立刻停住望过来。姜留回道,“是有此事。”
汤为年惊喜万分,“两位姑娘可是要回府?在下想与两位姑娘一道前往,去贵府瞧一瞧里少见的手书真迹。”
蒋书争也连忙道,“我也去瞧瞧。”
“你瞧什么?你知李少监是谁?”汤为年不悦道。
读书人就是迂腐,不知道是谁就不能瞧了?蒋书争正欲争辩,汤氏揭裱铺里又窜出几位书生,团团将姜留围住,七嘴八舌地求着去她家看李少监的真迹,把蒋书争挤到了三步以外。
见汤为年背着蒋书争冲着自己眨了眨眼,姜留立刻会意,“我和姐姐是要回府,汤先生、诸位公子,请随我们来吧。”
“多谢姑娘!”
“多谢姑娘!”
众人立刻簇拥着姜家两位姑娘上了马车,向出西市向南走去,蒋书争挤都挤不过去,想与姜留道别都没机会,他强忍着怒火,面带微笑地望着姜家马车,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陪着姜留的马车走了一段路,众书生便散了。他们今日不是为了看李阳冰的真迹,而是为了护送两位姑娘免受方才的绿粽子纠缠。有了这件事打底,下次他们在街上遇到姜二爷,才好提看真迹的事。
众人散去后,汤为年又陪着姜家的马车过了一条巷子,也拱手告辞。姜留挑帘道,“此处距离我家不远了,先生进府坐一坐,吃杯茶吧?”
汤为年笑着摇头,“铺子里还有两幅画等着揭裱,改日在下再来叨扰,两位姑娘回吧。”
待他也走了,呼延图回头看蒋书争没有追来,惋惜道,“某好久没吃过正宗的肃州五香牛肉干了……”
鸦隐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牛肉干配酒的滋味,他也好久没尝过了。
想吃……
两人一对眼神儿,呼延图咳嗽一声,装模作样道,“这事儿得告诉少爷吧?”
“当然。”
蒋家小子想用牛肉干诱拐六姑娘的事,得重点强调。两人一对眼神,心领神会地嘿嘿笑了起来。
回到府里后,姜慕锦与六妹妹分析蒋书争的意图,“王纪和直奔着二姐姐去,被揍得都不敢出门了,蒋书争必定是吸取了王纪和的教训,改为纵横之术,先用吃食收买咱们……主要是收买你,想让你在三姐姐面前替他说话。”
非常有道理,姜留哼道,“他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门都没有!”
“为啥?”姜慕锦很是不解,“蒋老将军是除了护国公和黄阁老外,咱们大周官位最高的大将军呢。蒋书争是蒋家嫡孙,论家世比咱们家强太多了。”
姜留没法跟五姐姐解释蒋家与任家之间的恩怨,只道,“我姐不会喜欢他的。”
“那倒是,三姐喜欢博学多才,能出口成章的书生。”姜慕锦说完,不由想到了一个人,低声道,“六妹妹你听说没,孟家大房被押解回京,孟雅娇和孟庭晚逃走了,朝廷要发海捕文书抓他俩,你说他们能跑到哪去?”
万岁下旨要诛孟家四族,孟家大房当然在被诛杀的范围内。孟大应是提前得到了什么风声,把一双儿女早早送走了,只带着小女儿孟雅柔坐囚车进了康安城。
为何要带着小女儿回来?因为孟雅柔今年才九岁。株连大罪,被株连的成年男丁必定会被砍头,但妇孺或可免除死罪,轻则发配边疆,重则入奴籍。但也有可能被无罪释放,那就是恰逢天下本就不是诏书,大赦天下。
康皇后临盆在即,一旦她诞下龙儿,久无喜事的周天子必定会大赦天下,九岁的孟雅柔极有可能在被赦免之列,而十五岁的孟雅娇和十三岁的孟庭晚,被赦免的可能性不大。
姜留道,“他俩一定去了咱们想不到的地方。”
“那是当然,否则他们早被抓回来了。”姜慕锦点头,既然想不出来,姜慕锦也就不想了,拉着妹妹道,“你再给我讲讲贵客令牌是怎么回事儿呗?我还是不太明白。”
待姜留终于给五姐姐讲通了会员卡的真谛,书秋从外边跑了进来,“姑娘,蒋小将军派人给咱们府上送来了一箱子牛肉干。”
动作这么快?姜留连忙问,“咱们没收吧?”
“没,咱们门口有老管家在呢,谁也送不进东西来。”书秋笑嘻嘻道。
厚叔是打太极拳的高手,姜留放下心来,跑回西院向父亲禀告牛肉干的事儿,“女儿和五姐姐都觉得,他许是相中三姐姐了,想通过讨好我们接近三姐姐。”
蒋书争那样的,一看就不会喜欢满腹诗书的燕儿,他应该是冲着自己的宝贝闺女来的。姜二爷一想便明白了蒋家打得什么鬼主意,冷笑了两声,才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就是!”姜留用力点了下小脑袋,不愧是她爹,跟她想到一块去了。
看着小闺女,姜二爷叹了口气。他的留儿是天鹅不假,可惜是只脑袋不好用的,很容易被人骗走,他得看得牢牢的才成。
第493章 十四岁的老牛想吃嫩草
接下来几日,只要姜留出门,蒋书争便会以各种令人吐血的,“好巧”的方式出现在她跟前,再以各种美食相邀,试图拉近两人的关系。
一开始,姜留确实以为他是冲着姐姐来的,走的是曲线救国策略。发现蒋书争一句也不提姐姐,只围着她转后,姜留才惊悚地明白过来,这货居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尼玛,他一头十四岁的老牛,居然想吃嫩草!现在哥哥的翅膀还没硬,还不是当面锣对面鼓跟蒋家硬碰硬的时候。姜留水灵的桃花瞳一转,就有了收拾他的好主意。
第二日,姜留与哥哥们一起出门,哥哥们去书院,她去白家习武。
以前,江凌都是跟二郎他们同乘一辆马车或者步行去书院,现在妹妹要去白家习武,江凌理所当然地改为与妹妹同行。对此,他十分满意。在马车上,江凌叮嘱妹妹,“若今日再遇到蒋书争,不必给他好脸色,下次旬休时我约他出去跑马,以后他就不敢缠着你了。”
“哥别出手,我自己解决掉他就成。”
江凌见妹妹一脸兴奋,便道,“也好,不必手下留情,解决不掉再交给我。”
“好。”姜留搓搓小手,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待到了白家门口,江凌送妹妹进去,又含笑邀请白振喻,“振喻哥,咱们一起走吧?”
用现代的概念来说,白家所在的地界是妥妥的青衿书院“学区房”,走路过去也只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除非遇到雨雪天气,白振喻都是走着去书院。江凌送妹妹过来,再邀请白振喻一同去书院,合情合理。
看到江凌笑,白振喻肉疼脸也疼,肉疼是数次从马上被人家打下来摔的,脸疼是臊的。
白夫人看江凌,是越看越喜欢,非常乐意让儿子与江凌多亲近,“振喻跟你凌弟一块去吧,到了书院要好好跟你凌弟学,别整日里给我胡吃瞎混!”
“娘,儿没有……”白振喻脆弱地为自己辩解。
“没有什么?”白夫人瞪起眼睛。
江凌非常真诚地替白振喻作证:“姑姑,振喻哥在书院从不瞎混,他学得很认真。”
“凌儿别看他装得老实。他那是瞒天过海,表面正经读书,心早不知道跑哪去了。”白夫人道。
“儿没有……”
白夫人才不信,“没有?没有你的书能读成这副鬼德行?凌儿,昨日的贴经试,你错了几处?”
坏了……白振喻紧给江凌使眼神儿。
一个没错的江凌决定放他一马,“侄儿没认真默书,错了三处。”
白振喻只觉乌云压顶,知道自己要完了。看他这模样,姜留与白淑娟都捂嘴偷笑。
白夫人右手握拳,帅气利落地转了转手腕,“凌儿没认真默书,一百五十道贴经题只错了三处。你小子认真读书,给老娘错了三十处,嗯?”
白振喻一看情形不对,提袍子就往外跑。白夫人怒吼道,“你爹的好你不学,这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看着跑得比兔子还快的白振喻,姜留终于明白为啥师父能追着白大人跑两条街了……
白振喻跑了,江凌也走了,白夫人的目光落在姜留身上。姜留立刻站直,祭出她爹经典的外交表情,甜甜地道,“师父……”
白夫人松开拳头,摆了摆手道,“你以后与你哥一样,唤我姑姑吧。”
“是,姑姑。”姜留立刻改口。
“你的马步能扎多久了?”
“只比上次长了一小会儿……”姜留偷偷摸了摸酸疼的胖腿,很是心虚。
一个半时辰后,从白家出来的姜留胳膊酸腿也酸,眼神却亮得吓人。上马车后低声问,“他来了没?”
呼延图嘿嘿道,“在巷口等着呢,手里提着汤罐。”
来了就好!姜留跟着嘿嘿,“照计划行事。”
“是!”
呼延图转身穿巷子提前去准备,姜留的马车慢腾腾地到了巷子口。还不等蒋书争寻借口拦停姜留的马车,呼延图就提着油包从身边跑过,停在了马车边,“姑娘,某回来了。”
车帘挑起,姜留漂亮可爱的小脸露出来,“可买到了?”
“幸不辱命,小人抢到了最后一份!姑娘趁热吃吧。”呼延图把手里的纸包递上去。
“好,饿死我了。”姜留连忙让书秋把油包接进来,打开之后,捏起一个什么东西便送进了嘴里,一脸陶醉道,“真好吃——”
提着罐子的蒋书争立刻凑了过来,“留儿妹妹在吃什么,竟这般美味?”
上钩了!姜留假装刚看到蒋书争,惊喜道,“蒋大哥!好巧!”
姜留第一次对他和颜悦色,蒋书争万分欢喜地又上前一步,“留儿妹妹在吃什么,可否让我也尝尝?”
就等着你这句话呢!姜留开心地把油包递出去,“这是我最爱吃的零嘴儿,蒋大哥尝尝,可好吃了。”
说着话,姜留假装伸手,从里边掏出一个送进自己嘴里,吃得美滋滋。见她吃得这么香甜,蒋书争的馋虫也被勾了起来,他口水泛滥地打开香味四溢的纸包,然后啊地一声把纸包扔在了地上,吓得后退了数步。
蒋书争的侍卫立刻上前围住小将军,待看清纸包里的东西,他们恶心的恶心,害怕的害怕,不由自主地望向马车里的姜留六姑娘,却见这小姑娘含泪望着地上的油包,马上就要哭了。
跟在马车边的赵奶娘连忙哄道,“姑娘莫哭,莫哭啊,奴婢再让人给姑娘买去。”
呼延图小声道,“这是最后一份,今日没有了。”
姜留的小嘴紧紧抿着,豆大的泪珠子啪嗒一声落了下来。看得车外的众人心都碎了,蒋书争和他的侍卫不由得开始怀疑地上那堆东西不是她故意整人,是真得喜欢吃……
马车里的小书秋适时递上手里的零嘴儿,“姑娘恕罪,奴婢刚才忍不住偷拿了一把吃,姑娘别哭,快吃罢。”
说完,她把一条炸得焦黄的胖乎乎的“虫子”递到姜留嘴边,车外的众人瞪大眼睛看着她手里的虫子。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姜留小嘴儿一张,把虫子吞了下去!
“哇——”胃里翻江倒海的蒋书争再也忍不住了,弯腰吐了一地。
第494章 真假虫
蒋书争一吐,他身边的两个侍卫也跟着吐了,吐完之后他连跟姜留客气几句的心思的都得,就被侍卫扶上马车走了。
精心准备的大戏刚刚开场,蒋书争直接上演了结局,提着蝎子汤罐站在墙角的鸦隐,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摸到。此处一地污秽,姜留也待不下去了,吩咐呼延图收拾残局,她先行回府。待外边终于没了那股呕吐物的酸臭味道后,姜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咧开小嘴儿乐了。
乐着乐着,她忽然发现面前的书秋脸色有些不对,便笑着问,“怎么,你也想吐?”
书秋抬头看看姑娘,又低头看看自己手心里白面加黑芝麻做成的炸假虫,脑袋有点发晕。这条假虫还在,那她刚才给姑娘吃的是啥?
莫非……
“书秋,你没事儿吧?”姜留倾身向前,担心问道。
书秋不敢想了,立刻将手里的扎面虫塞进了嘴里。姜留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问道,“……好吃吗?”
书秋点头,“好吃。”
竹虫,顾名思义,就是长在竹节里的虫。这种虫子以幼嫩竹笋或竹节为食,长得肥白滚圆,营养价值极高,据说烹饪之后有股奶油的甘香味儿,喜欢吃的人的确有,但看到就觉得恶心不敢尝试的占绝大多数。姜留是后者,但没想到书秋居然是前者。
“厉害!”姜留冲着书秋挑起大拇指,“本姑娘没想到你好这口。如果蒋书争还敢来,咱也不必再让厨房用面做假虫糊弄他了,你直接上,吃到他不敢来为止!”
书秋张了几次嘴,怕讲出真话吓到或者恶心到姑娘,只得小声道,“姑娘,奴婢恐怕不行……”
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后边就好办了。姜留抬小胖爪拍了拍书秋的肩膀,鼓励道,“别小看了自己,你行!你别的都不用理会,只管在他面前吃炸竹虫就成!”
看着笑得合不拢嘴的姑娘,书秋愧疚又担心,看都不敢看她娘一眼。马车回到姜府后,赵奶娘把姑娘送去滴翠堂后,转头却发现闺女不见了,便低声问芹青,“书秋呢?”
“她回西院了。”
这懒丫头,不在姑娘身边伺候,跑回西院做什么?赵奶娘皱起眉头,快步返回西院。
回到西院,赵奶娘见闺女正站西院桃树下,那模样那架势,一看就是做错事了。赵奶娘上前一把拽住要去书房见夫人的书秋,低声质问道,“夫人正在读书,你进去做什么?”
“娘……”书秋都要哭了,“女儿……”
“你跟我来!”赵奶娘提着书秋去了自己住的西厢房,守在书房门口的小丫鬟云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走进书房告知了夫人。
正在读书的雅正吩咐道,“若书秋再来,就让她进来回话。”
厢房内,还不等娘亲问,书秋就一边哭一边把自己记错左右手,将真竹虫喂给姑娘吃的事儿讲了,然后道,“女儿怕姑娘吃出问题,想回禀夫人,请夫人派人去请郎中给姑娘瞧瞧。”
赵奶娘气得差点当场升天,拧住女儿的耳朵就是一顿臭骂。书秋抬手握住娘亲拧着她耳朵的手,哀求道,“娘先让女儿去回禀夫人,回来后娘先怎么罚女儿都行。这事娘不要跟姑娘讲,女儿怕姑娘受不了。”
赵奶娘放开闺女的耳朵,犹自觉得不解气,“请郎中倒不必,但你不能留在姑娘身边了!你跟我来!”
书秋抱住娘亲的大腿,“娘怎么罚女儿都成,可不能把女儿赶到庄子里去,女儿想……”
“你是想死!”赵奶娘气得给了女儿一巴掌,“这几年你一点长进也没有,再留在姑娘身边,还指不定出什么事儿!把脸擦干净,跟我来!”
母女俩到了书房,赵奶娘带着闺女跪在雅正面前,一五一十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听完之后,怀孕两个月还未孕吐过的雅正,忍不住一阵干呕。
赵奶娘连忙道,“夫人,是奴婢该死,没把事情提前跟您讲清楚。其实,书秋吃的也是炸的白面,奴婢怕用真虫出事儿,瞒着姑娘准备了一大包炸面,让呼延图装作真虫提了去,吓唬蒋小将军。”
哭得红眼睛红鼻子的书秋听她娘这么说,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雅正缓了半晌,才道,“还是你想得周全。”
若不是赵奶娘用白面揉的假虫换了真虫,留儿吃的就是……
呕……
雅正又忍不住干呕一阵,喝了口水才将目光落在书秋身上,“虽说因为你娘做事周全,才未使你酿成大错,但为了让你长点记性,不可不罚。秀巧姐,你看这次该怎么罚?”
赵奶娘不仅是姜留的奶娘,姜二爷年幼时多病,当时还在姜太夫人院里做丫鬟的赵奶娘常被指派照顾姜二爷,所以姜二爷对赵奶娘十分信任,雅正嫁进来后,对她也十分客气有礼。不只赵奶娘,雅正与姜二爷成亲后,以前伺候姜二爷的大丫鬟秋雨和海棠,进府来给雅正磕头时,雅正待她们也是温和有礼的。
赵奶娘道,“奴婢想把书秋送回庄子上去。”
雅正看着低声抽泣的书秋,道,“这是不是罚得重了些?”
赵奶娘却铁了心,“六姑娘一岁时,二爷怕姑娘孤单,让书秋进府伺候姑娘、陪着姑娘玩。二爷待人宽和,这八年来不管这死丫头怎么折腾,二爷都没骂过她一句。奴婢也不知该怎么管教孩子,才把这丫头纵得没心没肺,什么事都做不好。她留在姑娘身边,一点也帮不上姑娘,只能给姑娘添乱。”
雅正听赵奶娘这么说,便道,“该怎么处置她,还是让留儿做主吧。”
留儿已经九岁,该学着整治内宅了,便让她从如何处罚书秋学起吧。
在滴翠堂嘚瑟的姜留被母亲叫回西院,听了事情经过后,木呆呆地看着书秋,半晌才道,“奶娘请起。”
“奴婢教女无方,请姑娘责罚。”赵奶娘不肯。
姜留摇头,坚决道,“奶娘起来回话。”
赵奶娘只得站起来,立到一边。书秋磕了个头,带着哭腔道,“书秋错了,请姑娘责罚。”
第495章 姐妹谈心
书秋错了吗?一定错了。如果不是奶娘把虫都换成了白面,她想整蛊别人,到头来吃虫的却只有她自己,她还洋洋得意地跑去跟姐姐们炫耀……
姜留难得地绷起小脸,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在书秋头上。”
只这一句,便让屋内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小脸上。雅正静静听着,赵奶娘想说两句又不敢,书秋磕了个头,哭道,“是书秋没记牢姑娘的吩咐,是书秋的错。”
“吩咐你做这件事的人,是我。”绷着小脸的姜留一本正经道,“我早就知道你马虎,却还是把这么重要的差事派到你头上,所以我不够知人善任。如果这是在战场上,我要担主要责任的。我应该让奶娘做这件事,而不是你。我应该派你去做你更擅长的事,书秋,你擅长什么呢?”
自己擅长做什么?书秋愣愣地想了半天,然后惭愧地低下小脑袋,“书秋除了吃得多、嘴碎,什么本事也没有。”
赵奶娘也低下头,养出这么个闺女,她很惭愧。
“你有。”姜留十分肯定地道,“你忠心。在三个丫鬟中你跟在我身边时间最长,我最信任的就是你。”
书秋眼泪哗地落了下来,“奴婢没用,辜负了姑娘的信任。”
是有那么一点……姜留认真道,“吃一堑长一智。芹青和芹白是武婢,保护我的安全,你是我的贴身丫鬟、心腹,我将来还有好多事要交给你去做,你得站起来撑得住才成。”
“是!奴婢一定长心眼,站起来撑住。呜呜呜……”书秋听到姑娘还肯要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奶娘说将书秋逐出府,姜留觉得不妥,一来书秋没犯什么大错,二来,若真将书秋赶出去,奶娘心里肯定也舍不得。姜留,也舍不得书秋,这丫头虽然不够细心,但她忠心、胆大、泼辣,还是打探消息的好手,再说这三年来书秋一直在她身边。她行动、说话都不利索的那一年多,若不是书秋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时间恐怕会更难熬。
说完这些话,姜留转头问母亲,见母亲冲她含笑点头,便转头问奶娘,“奶娘,要不这样,让书秋去庄子上思过反省一段日子?”
赵奶娘擦着眼泪道,“是,都听姑娘的。如果书秋还不长进,奴婢也没脸让她再进府伺候姑娘了。”
事情已经订下了,雅正便派人去姜家庄送信,让姜家庄的姜大川明日过来接女儿回庄子。赵奶娘拿定了主意,这回女儿回庄子后,让她下地干农活、在家做饭、喂猪,一定要磨磨她的性子,让她知道如果没有二爷和姑娘,她该过什么日子。
待赵奶娘母女出去后,本想教女儿如何御下的雅正,发现女儿这个年纪能做到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便赞扬道,“你做的非常好,恩威并用,才能管教好手下人,让她们认真做事。”
那是自然,如果不是出了车祸,咱在千年后绝对是,带领上百员工征战商场的青年女企业家了,还能管教不了一个十岁的小丫鬟?姜留咧开小嘴,一面开心笑着,一面谦虚道,“多谢母亲夸奖,女儿年纪小,还有很多做不好的地方,请母亲多多指教。”
雅正忍不住笑出了声,难怪二爷喜欢留儿,她这顺毛驴的脾气,跟二爷如出一辙。
得知书秋做了错事要被罚去庄子上做苦力,姜慕燕安慰妹妹道,“若书秋真让你吃了肉虫,必不能如此轻易了事。书秋去庄子后,起初几天你会不习惯,我会陪着你多读几本书,你别去想她,过一阵就好了。”姜留打了个滚,转到姐姐身边问道,“姐,当初你的奶娘和书夏被赶出府,你也很不习惯吧?”
姐姐的奶娘是因为总在姐姐面前嚼舌头、教歪理,被爹爹赶出去的;书夏是因为她爹娘有了二心,她自己也有了小算盘,被姐姐赶出去的。这两个人虽有错,但她们却是姐姐伺候时间最长的两个。
姐姐就是靠着多读几本书,消磨那段时光的吧,姜留心疼姐姐了,伸莲藕般的胳膊将她抱住,轻轻拍着。
姜慕燕轻声道,“不习惯是有的,不过那时你还病着,我也没太多工夫想她们。现在想想,奶娘去了庄子上也好。”
“为什么?”姜留抬起小脸,想知道姐姐是怎么想的。
“奶娘待我是忠心的,她盼着我好,她时刻记着娘亲的嘱托,督促着我要努力读书,长大后才能像娘亲那般出色,不让人看轻。可她也有些事情做得不好,”姜慕燕顿了顿,才道,“在她看来,咱们府里每一个人都不怀好意,外祖家每个人都是好的。但其实,咱们府里有好有坏,外祖家里也是。”
姜留点头,“嗯。”
“母亲去后,我与家里人相处、说话,回到自己房中后,奶娘总会说,”姜慕燕清了清嗓子,学着奶娘的强调道,“哎呦我的好姑娘,你就没看出来,老夫人拿话点你,要让你把夫人的嫁妆从王家要回来,交给她管着呢;姑娘没听出来么?方才大姑娘那句话,是炫耀她有娘疼,姑娘没娘疼;姑娘啊,三夫人心眼多,你年纪还小斗不过她,可得离她远点,别让她糊弄了;姑娘方才用饭时,汤匙碰到碗发出声音,老夫人拿眼看姑娘了……”
姜留有些无语,没想到王香芝这么爱嚼舌头,“祖母可没想过要咱们的嫁妆,大姐虽然说话不过脑子,但她肯定不会炫耀这个。”
“嗯。”姜慕燕望着床幔外轻轻跳动的油灯,轻声道,“奶娘这么说后,我就觉得自己好蠢,什么也听不出来、看不明白,与家里人相处越发地僵硬,小心翼翼。奶娘走后,我很委屈,觉得父亲处处针对我,不喜欢我,渐渐地我才明白,奶娘说得并不都对,姐姐们都很好,伯母和三婶虽有些小心思,但比大舅母好多了。而且现在可以每日与妹妹在一起吃、一起睡,我觉得很开心。”
王香芝这人,遇到事情总往坏处想,然后将负面情绪一股脑地倒给姐姐,然后她自己就轻松无事了。可姐姐是个想得多、说得少的敏感性子,拿受得住她那些话的刺激。长此以往,姐姐非得被她整抑郁了不可!
幸好,她被赶去了庄子上。姜留抬头吧唧了姐姐一口,才道,“我与姐姐在一起,也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