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抓孟二
插着菜刀、锄头的门框内,一脸凶悍的蛮子拎着一个浑身烧的不成样子、腿滴滴答答往下淌血的假道长,让人越看越上火时,忽然走出来一个桃红色衫裙的小姑娘,立刻让人眼前一亮,立刻握紧了要脱手而出的家伙,生怕伤着她。
小姑娘圆乎乎的小脸儿上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瞳,直而丰的小鼻子,红嘟嘟的小嘴,这一定是瑶台西王母身边的童女投胎下凡吧?
鼓着莫大勇气出来刷脸的小姜留,摆出自认为最可爱的表情,非常认真地向众人介绍自己,“各位叔伯、婶婶、姐姐们,我叫姜慕兰,是我爹的小女儿,这位是我们府上的呼延叔叔,他是教我爹枪法的武师。”
某教的是锏法……呼延图心里默默为自己辩解。
还不待众人说话,雅正快步走出来护住姜留,用她黑白分明的丹凤眼一一扫过面前众人的脸,然后落在领头的红脸大汉身上,平静地道,“我是这孩子的母亲,雅正。”
这汉子避开雅正的目光,眼睛四处乱晃着想对策。
姜二爷上个月娶妻的事情众人都听说了,他们虽没见过姜夫人,但见这女子气质出众典雅端庄,立刻又信了几分。
这时,一身贵气从容的姜老夫人也走了出来,不过还没等她说话,院外便传来了马蹄声。姜老夫人抬眸望向人群外,眼睛立刻亮了。小姜留抬手大喊,“爹爹!”
从延平门出城,带人狂奔至此的姜二爷跳下马,快步向前走来。溶日的信众们回头,自发让出通道。姜二爷看到母亲、妻子和闺女都安好,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他的俊脸挂着汗珠,快步穿过人群到了近前,“儿无能,让母亲担忧受苦了。”
姜老夫人抬颤抖的手扶住儿子的胳膊,眼里泛起泪花。姜留立刻指着带头闹事的红脸大汉道,“爹爹,这个大叔一直在蛊惑煽动乡亲们闹事!”
红脸汉子转身想跑,待看到身后围拢上来的官差,立刻跪地求饶,“草民有眼无珠不认得贵人,这么饶命啊,饶命啊。”
姜二爷俊脸阴沉,“抓起来。”
“是!”西城衙门的衙差一拥而上,将汉子捆住。
有信众叫道,“谪仙大人,有人假冒溶日观主来诓骗贵府的老夫人,真的溶日观主不知下落,请大人派人救溶日观主。”
姜二爷点头,“诸位乡亲请起,本使这就派人搜查溶日道长的下落。”
被堵住嘴的溶日哆嗦着闭上眼,他心里明白,一切都完了。
跟随父亲扶着祖母进屋后,姜留噼里啪啦讲明当前的情况,“接下来就看爹爹的了。”
“干得好!”姜二爷捏了捏女儿的小脸,立刻吩咐人分头去抓拿逃跑的景秀和幕后真凶、封锁下山的通道、搜查溶日的卧房。吩咐完众人,姜二爷的目光落在提着溶日的呼延图身上,皱了皱眉道,“你还提着这玩意儿作甚?还不快去撬开他的嘴!”
“是!”呼延图立刻提溜着溶日退出房门。
姜家的暗卫很快提着景秀回来复命,姜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便闭上了眼睛,姜二爷上前一步,厉声问道,“孟二呢?”
“二爷,奴婢是被逼的……”
景秀还欲辩解,却被姜二爷厉声喝住,“孟二呢!”
景秀吓得一哆嗦,颤抖着声音道,“奴婢不知。”
姜二爷抬头对母亲道,“娘在此稍歇,儿亲自带人去把孟二抓回来。”
姜老夫人连忙道,“留儿已经派人上前了,我儿在此等着便是。”
姜二爷不肯,“孟二阴险狡诈,若他还没逃走一定是藏起来,这里没有人比儿更了解他,儿要亲自去把揪出来!夫人,留儿,你们在此陪着母亲,我去去就来!”
姜二爷说完后躬身一礼,转身大步流星向外走去。姜老夫人无比担心地望着儿子的背影,半晌才道,“我儿真的长大了。”
雅正无比担忧,“留儿,咱们身边可还有没派出去的人,快让他们去保护你爹。”
姜留……
从闺女口中得知溶日是从寒山观后的树林中钻出来的,姜二爷前往的第一站,就是寒山观后的树林。跟着姜二爷出来的暗卫立刻道,“二爷,此处属下等已经搜查过,并无发现。”
姜二爷点头,快步进入树林,四处张望一番,跑到最粗的一棵树边,抬手将袍角撩起塞在腰带里,抱着树蹭蹭蹭地往上爬,将众人都看愣了。
姜猴儿向上爬了两下又滑了下来摔在地上,焦急道,“宝儿,你愣着作甚,还不快上去保护二爷!”
姜宝抬手把姜猴儿扔到一边,蹭蹭蹭地跟了上去。姜二爷上到树上向寒山观内一望,果然能望到母亲所在的厢房。他握紧树枝,四下找寻。
“爷看这边!”后上来的姜宝指着旁边书上的树枝叫道。
姜二爷转头顺着姜宝指的方向看,目光盯在树枝上挂着的一小块黛色布料上,然后吩咐道,“宝儿,带爷跳到那棵树上去。”
“二爷,得罪了。”姜宝毫不犹豫地往上蹿到姜二爷身边,单手握住姜二爷的腰带,提着他纵身一跃,跳到了身边的大树上。这般危险的动作,看得姜猴儿心头提到了嗓子眼儿。
到了隔壁树上,姜二爷攀到挂着布料的树枝边,手搭凉棚四处观望片刻,目光盯在西边光秃秃的山上看了片刻,然后让姜宝带着他跳下树,吩咐道,“人就在西边那个山头上,带足人手,跟爷过去一块石头一块石头的翻!”
“是!”姜猴儿第一个响亮应了,抬手招呼众人跟上,“快走,跟着爷去抓老鼠!”
那座山光秃秃的,一目即穿,怎么可能藏人?众差官将信将疑,跟着他家大人向西跑去。平日里他家大人走路有多风流倜傥,这会儿跑得就有多快,差官气喘吁吁地拼命追也追不上。
姜二爷狂奔到西边的秃山上,翻找了几处半人高的石头后,定在一块大石头前,吩咐道,“将石头给爷搬开!”
跟在姜二爷身后的姜宝和暗卫立刻上前将石头搬开,竟发现里边黑漆漆的是个山洞!姜二爷指着洞口,恶狠狠地吩咐道,“抄石头,给爷往死里砸!”
第452章 回城
姜二爷一声令下,众衙差和暗卫抄起大大小小的石块,狠狠地往洞里砸去。砸了一阵儿后没听到里边传出动静,姜二爷抬手止住众收下,吩咐道,“扔火球!”
这地界没有木头,哪来的火球?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怀抱一捆枯树枝的姜猴儿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了,把东西往地上一放,“用这个!”
这小子是不是长在了二爷的心眼上?姜宝斜了姜猴儿一眼,与众人点着枯枝往洞里扔去。有了光线照明,眼见的暗卫立刻发现丈余深的山洞角落里团缩着一人,喊道,“二爷快看,人在那!”
“给爷拖出来!”姜二爷冷声吩咐道。
很快,里边的人被暗卫拖出山洞。此人虽发髻散乱衣衫破损,脸上却还算干净,此时他正用毒蛇般的眸子,狠狠瞪着姜二爷。这人正是离城已有五日的孟家老二孟寻礼。
姜二爷挽起衣袖,上前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孟二被打翻在地后,姜二爷跟上又是一脚,将孟二踢出去多远。孟二被踢得打了个滚,抓了块石头狠狠掷向姜二的面门。姜二爷身形不动,一侧头避开石头,上去又是一脚,再一脚,再再一脚,再再再一脚。
直到打得孟二不能动弹,姜二爷才将他拎起来,骂道,“害爷的家人?啪!”
一个耳光打下去,姜二爷冷声道,“从小到大藏猫儿,你哪次赢过爷,嗯?灯下黑?啪!”
孟二被打得跌倒在地,他努力用胳膊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吐出口中的碎牙血水,强撑着道,“姜二,冤有头债有主,这些事都是我孟寻礼一人所为,你有种就冲着我来,别难为我的家人!”
姜二爷怒极,上前一脚将他踢出去多远,骂道,“你设计引我家人到寒山观,妄图用火烧死她们时,可曾想过冤有头债有主?”
已经撑不起身子的孟二抬起头,眼里是滔天的怨恨,“你们姜家从老到小,个个都该死!”
姜二爷上前又是一脚,踢得孟二晕死过去后,才吩咐道,“押回去。”
“是!”姜猴儿立刻跳上前,狠狠踢了孟二一脚,大声吩咐道,“来人,将他的手脚捆了,用棍子穿上抬下山!”
姜二爷带着孟二回到寒山观时,晚霞已染红了半边天。
姜留见爹爹换了件崭新的月牙色外袍,不由得万分佩服地看向爹爹身后焕然一新的姜猴儿。无论何时,姜猴儿总能将爹爹伺候得舒舒服服,出去抓个贼弄脏了袍子,也能立刻给爹爹换上新的。不光爹爹换上新的,他自己也会换,不是因为他喜欢,而是为了让爹爹看着欢喜。
这样的跟班,能不能也给自己来一沓?
姜老夫人听到抓住了孟二,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儿啊,咱们回吧?”
姜二爷点头,“马车已经备好,请母亲上车。”
孟老夫人点头,“扶着你媳妇,咱们走。”
姜二爷心中一慌,连忙转身小心翼翼扶住雅正,“你伤着哪了?”
姜留也看向母亲,母亲何时伤到了?
“二爷,妾身没伤着。”雅正面色一红,妖道溶日肯定是为了诓骗她们才说她已怀了身孕,母亲怎还记得呢。
姜老夫人又道,“外边地上都是些杂乱东西,你扶着你媳妇,免得她绊着脚。”
小机灵鬼姜留立刻凑到母亲身边,笑嘻嘻道,“留儿扶着母亲,爹爹扶着祖母。”
一家四口从屋里走出来后,方才围攻姜家人的信众们在地上跪着不住磕头,“请谪仙大人救救溶日观主,请谪仙大人救观主。”
这帮人真是魔障了,姜留摇摇头。
“溶日观主道法高深,寒山观内的妖道伤不到他。本使一定尽快寻到观主的下落,给诸位乡亲父老一个交待。另外,”姜二爷的俊脸一沉,“尔等被人蛊惑,便不分青白围攻本使家人之事,本使也要与你们算清楚!段大人。”
带捕快们赶来的康安城东兰阳知县段广富立刻上前弯腰行礼,“卑职在。”
“这些人交给你了,请段大人依律惩处。”姜二爷吩咐道。
“是。”段广富响亮应下,恶狠狠地瞪了这些人一眼。幸亏这些愚民没真得伤到姜大人的家眷,否则不只他们,连自己的项上人头恐怕都保不住!
被堵住嘴拖出去的溶日,看了一眼地上那一帮认不出自己的蠢货,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悔不当初。
姜家的马车已经被溶日的信众焚毁,姜二爷请母亲上了段广富找来的崭新马车,随后又扶着妻子上车,最后,他抱起小闺女上了车,乘车与家人一起回城。
回城的路上,姜二爷捏着闺女的小胖爪,听她仔细讲完事情的经过,心中又怒又怕,他捏了捏女儿的小脸,夸奖道,“留儿这回立了大功,回府后爹要重重赏你。”
姜留非常认真地道,“爹爹,不只留儿该赏,祖母和母亲也该赏。”
听六丫头这么说,姜老夫人和雅正都笑了。姜二爷捏着她的小胖爪问,“留儿说说,为何都该赏?”
“事出突然,祖母和母亲虽受到惊吓,却很快反应过来主持大局。妖道扑向祖母时,是母亲冲上前挡在祖母和女儿身前;留儿出房门自证身份时,祖母和母亲怕留儿伤着,不顾自身安危跟着冲了出去。”姜留说完,抬头看着爹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俊脸,认真问道,“爹爹说,是不是都该赏?”
姜老夫人满眼慈爱地望着孙女,雅正轻声道,“是母亲主持大局,妾身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溶日突然发难,她只下意识地扑过去,是留儿放倒溶日,又快速分析局势做出部署,这让雅正惭愧不已。因为她发现,自己面对危险时,连个孩子都比不上。
“留儿说得对,都赏。”姜二爷笑嘻嘻地问母亲,“娘想要什么?”
姜老夫人乐呵呵道,“娘别的都不要,只想你和卿雅快点给娘生个孙儿抱。”
“好,儿应下了。”姜二爷忍着脸红,一本正经地点头应下,又道,“夫人要的奖赏回去再给,留儿,你想要什么?”
姜留眨着亮晶晶的桃花瞳道,“爹爹,留儿想要个正经八百的武师傅。”
第453章 人犯到齐
本来不喜家里孙女们舞蹈弄棒的姜老夫人经此一番磨难,也改变了主意,“若不是留儿先发制人制住溶日,我们祖孙三个都得被溶日的妖法困住。留儿有这个天赋,让她学学也好。”
姜二爷舍不得闺女辛苦练武,可看着她满怀期待的小脸,又说不出拒绝的话。雅正深知丈夫的心思,劝解道,“二爷,咱们不是为了让留儿上阵杀敌,只是想让她多些自保的本事。”
姜二爷摸着下巴道,“留儿的武师傅不必精通马上工夫,一要跑得快,二要力气大,三要擅长随机应变。”
姜留连连点头,爹爹说得太对了。
“如此说来,再没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了。”
姜留……
“也罢。明日起,我便勉为其难地教留儿习武吧。”
姜留……
她可不可以不要?
姜二爷挑挑眉,“你爹我可是堂堂正正的二甲第一名武进士,不够格教你?”
姜留耷拉下小脑袋,她能说什么?
“够是够,可爹爹已经很忙了,女儿哪敢再劳烦爹爹每日辛苦教女儿习武。”她想要武师傅,正正经经地武师傅!
姜留刚想到哥哥,便听车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车外的姜猴儿言道,“老夫人,二爷,三爷和凌少爷赶来了。”
姜留连忙撩开车帘,便见哥哥骑着青龙踏暮色狂奔而来,连忙招手喊道,“哥!三叔!”
听到妹妹清脆的喊声,姜凌紧绷的小脸才算舒缓了些,上前翻身下马,与三叔一起给祖母行后,又给母亲见礼,才问妹妹,“可伤着了?”
姜留摇晃小脑袋,“没有。”
姜二爷有话要与三弟讲,便下了马车骑马与三弟并肩前行,姜凌跟在父亲身边,听他说着寒山观内发生的事。
越听,姜凌的脸越冷,心里越害怕。待进城后,父亲将孟二、溶日和景秀押去衙门安排后事,姜凌随着祖母回到府中,此时,天已经黑透了。
一家人用饭后,姜老夫人将长子、庶子叫入堂屋议事。陈氏和闫氏则拉着雅正问东问西,姜家小一辈都围着姜留,听她讲在寒山观发生的事情。
姜留怕吓着他们,只简简单单地讲了事情经过。姜慕燕后怕地握着妹妹的手不松开,姜慕筝和姜二郎一脸关怀地望着六妹妹,姜慕锦与三郎、小四郎你一句我一句地骂着妖道和孟二。姜凌则道,“六妹今日受了惊吓,要早些安歇。”
姜慕筝立刻站了起来,“凌弟说得对,三妹在此照看六妹,五妹随我去熬安神汤来。”
姜二郎招呼着三弟、四弟回书房读书。姜三郎凑到姜留面前,小声问,“六妹妹,你抓的画眉鸟是雄的还是雌的,嘴角黄不黄,叫声好听不好听?改天咱俩一块去抓鸟啊?”
还不待姜留回答,姜凌便道,“六妹有事要忙,三弟若要抓鸟,我陪你去。”
姜三郎立刻摇晃脑袋,“别,我还是自己去吧。”
看到三哥的怂样,小四郎捂着嘴直笑,与二哥一起将他拖走了。
此时屋里只剩下了西院三小只,姜慕燕见姜凌不肯走,便道,“凌弟骑马奔波也辛苦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姜留立刻站起来,“哥,我送你。”
“嗯。”姜凌随着妹妹出了西跨院,到了桃树下,忽然道,“我想去西屋取几本书回去看。”
西院正房西屋王氏住的屋子已经被改为了书房,姜留与哥哥到了书房中后,还不待她问哥哥要拿什么书,便听哥哥小声道,“妹妹,我想抱你一下,就一下。”
哥哥被今天的事情吓着了吧?姜留转身摊开小手,还不等“好”字出口,哥哥已经把她抱紧紧抱住了。
姜留的第一感觉是哥哥又高了,第二感觉是哥哥更瘦了,第三感觉是哥哥力气好大。
姜凌抱着妹妹,眼圈都红了。没有人知道他听说妹妹在寒山观出事时有多害怕,他不敢想妹妹如果出事了,他要怎么一个人活下去。
已好久好久没见到哥哥脆弱一面的姜留心疼了,她用小手一下一下拍着哥哥瘦得全是骨头的后背,小大人一样地哄他,“哥你别担心,我现在可厉害了,溶日那样的就是来十个,也打不赢我。”
姜凌抽了抽小鼻子,“你打一个,我打九个。”
“好。”姜留小声道,“哥,我憋得慌。”
姜凌把手臂松开了些,却舍不得放开妹妹。
哥哥不放手,姜留便由着他,开始抱怨道,“我这次帮了大忙,爹爹说要赏我。我说想要个正正经经的武师傅,可爹爹说他当我的武师傅正合适!”
姜凌小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父亲忙,还是我教你吧。我的拳脚功夫、枪法比父亲都好,再过两年,我的力气也会比父亲大。”
“哥,我想要正正经经的武师傅。”姜留强调道,她有速度,有力气,她要学真本事!
姜凌抿了抿唇,“好,我去给你找。”
姜留一下就放心了,“哥,要厉害的,长得顺眼的!”
“好。”姜凌放开妹妹,给她整了整小衣裳,塞给她两块糖,“回去喝了安神汤好好睡一觉,寻武师傅的事,我会跟父亲讲。”
不只武师傅,姜凌还有很多事要跟父亲讲。若不是父亲没将孟二放在眼里,又怎会惹出今天的祸事!可他等到睡着,父亲也没回府。
姜二爷将溶日、孟二和景秀押入大牢后,立刻命副使贺道斌连夜问案。谁知孟二与溶日早就串通好了口供,油嘴滑舌,就是不肯招供。至于景秀,她不过是被孟二利用的一个棋子罢了,更是问不出什么。
姜二爷却不怕他们不招,他在等着搜查寒山观的手下带着证物归城。若溶日真是帮孟二行巫蛊之术骗人的道士,寒山观中必定留有他行邪术的罪证。
第二日一早,搜寒山观的人还没归城,派去杞县搜山擒匪的姜家暗卫却送回好消息:竹九被他们擒获了!
“太好了!”姜二爷拍案而起,人贩到齐,总算到了他与孟回舟算总账的时候。姜二爷招手唤过姜猴儿,压低声音吩咐道,“你亲自带人出城,将李氏和桃叶秘密押回来。”
第454章 株连几族?
前年腊月底,姜凌和姜留发现李姨娘在房中偷着祭拜小儿衣裳后,姜二爷一怒之下命人烧了西院两个姨娘住的跨院,两个妾室也都发落了。知而不告的薛氏被远远发卖,行巫蛊之术的李氏和丫鬟对外声称杖毙,实则是将她们关了起来。
这一关,便关到了现在。孟老夫人身边的心腹婆子、孟二、溶日和竹九先后被擒后,到了揭开此案的时机。一旦坐实孟家用巫术害人,便是株连大罪!
派走姜猴儿后,姜二爷站起身,整理官袍一步步地走向京兆府。京兆府就在西城光德坊,与位于西市的西城兵马司衙门相距不远,这条路姜二爷经常走,往日他走在路上,西市和光德坊的店家、住户都会围拢上来问东问西,但今日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搭话。
因为,他们从未见过姜二爷的脸色如此之凝重。众人避退,心里都在想着究竟发生了何事,能让一贯和颜悦色的姜二爷脸色如此之难看。
姜二爷进入京兆府后,京兆府的一众差官也吓到了。就连平日里最看不惯他、每次见面都要吵上几句的府尹廖纲,也避着他走。京兆府尹张文江见了他,也把心提了起来,“姜枫,出了何事?”
姜二爷撩衣袍跪在地上,“大人,姜枫有案要禀……”
安孟俩家的案子还在他案头压着呢,此案牵扯了张文江全部的精力。因为此案若办好了,他就能登上青云梯,若办不好,他就会被秦相踹出康安城。这等关键时刻,姜枫怎又有大案了?看他这架势,此案比安孟两家的案子还要大。张文江头皮一阵发麻,端正身姿问道,“起来回话,坐吧。”
姜二爷行礼,恭立在桌前道,“大人可还记得景隆四年腊月二十九夜里下官府中起火,烧毁跨院之事?”
“记得。”姜枫府中烧了院子,还引得万岁垂询,张文江怎能不记得。姜枫开口提那场大火,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姜二爷接着道,“那处院子里,本住着下官的小妾李氏,李氏乃下官二女儿的生母。景隆四年腊月二十九,府中人意外发现她在房中供奉木人……”
“你说……巫术?”张文江一下站了起来,这下不是头皮发麻,而是三魂出窍了。朝廷对巫蛊之术查禁极为严格,一旦罪名坐实,轻者诛杀,重者诛连九族。他任京兆府尹这么多年,治下还未发生过巫蛊害人的案子,因为此案一出,必惊风雨、血流满地。
姜府出现了巫术,难怪姜枫会烧院子!
“正是。”姜二爷一五一十地将案情讲了一遍,然后道,“今日将到案的孟家书童竹九,便是将小木人送入下官府中之人,昨日下官在寒山观抓获的溶日便是行巫术之人,此案的主凶不是孟寻礼,便是孟回舟夫妇……”
“且慢!你容本府捋一捋……”张文江听得脑袋都炸了,闭目靠在椅背上良久,才睁开眸子长长出了一口气,嘴角翘了起来,“你有何打算?”
有了此案打底,孟回舟一定会被砍头,张文江心里踏实了。
姜二爷躬身行礼道,“下官有两请:其一,溶日平日里以妖术蒙蔽百姓,信众甚多,以下官之能难审此案,所以下官想将他送到京兆府,交由您处置。”
“好,本府会亲审此案,除恶务尽。”张文江立刻应了,妖道已被擒,只要令其招供,便是大功一件,他已经能相像到金殿之上万岁会怎么夸奖他了,“第二件呢?”
“其二,”姜二爷抬头,“下官想去见一见孟回舟。”
吸取刑部大火案的教训,萧峻平、张文江和荆吉良商议之后,将孟回舟等案犯京兆府大牢里,由大理寺和京兆府的人共通看管,不准任何人探视,以防他们被人灭口或畏罪自杀。张文江看着姜枫,不由得想到了去年孟三被押在京兆府牢中时,他想去探监的事,开口劝道,“孟巡礼不是在你手里么,你还见孟回舟作甚?”
孟回舟害死姜冕,又行巫术害姜家,姜枫有怒气也是人之常情。但此时孟回舟是重要案犯,姜枫进去揍他一顿有些不妥,还不如把气洒在孟寻礼身上。
姜二爷回道,“请大人容下官去见一见他,下官有办法让他招供。”
“此言当真?”
“当真。”
张文江眯起双眸,抚须思虑良久才道,“且容本府与肖大人、荆大人商议之后再答复你。”
“有劳大人。”
姜二爷正要告退时,张文江提醒道,“行巫术乃是重罪,本府记得你的亡妻之兄,娶的便是孟家女吧?若处置不妥当,对你和你的两个女儿都不利。”
姜二爷躬身行礼谢过,“多谢大人提点,下官这就去见舅兄。”
姜枫让张文江欣赏的一点便是听人劝,他又忍不住叮嘱道,“有话好好说,你如今是官身,行事须处处谨慎。”
姜二爷出了京兆府,便派人去请二舅兄王问樵。
在青衿书院忙碌的王问樵得到消息后颇为诧异,也隐隐地不安。岳父被擒,岳母被圈禁在府中,妻子整日以泪洗面,姜枫此时叫他去,莫不是为了孟家的事?
待到了西市茶楼,见到妹夫的脸色,王问樵心里就咯噔了一下,知道他此番寻自己,一定不是好事。
姜二爷与王家兄弟没什么好说的,径直道,“孟家的事远比二哥料想的严重,二哥最好今日就将孟家女休了。”
让他休妻?王问樵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心惊胆战地问,“孟家会被……诛几族?”
姜二爷抬眸,“事关重大,我不便多说。但二哥你,一定在株连之列。”
“我明白了。”王问樵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站起身,神色张皇地向外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多谢。”
出了茶楼,王问樵都不知怎样爬上车的。回到府中后,他入书房片刻,便去见妻子。正在教两个女儿读书的孟滢见到丈夫失魂落魄地走进来,站起身静静望着他。
第455章 休妻
王问樵不忍与妻子对视,挥手让两个女儿出去后,他被桌上妻子写得娟秀小楷刺得双目生疼,闭上了眼睛。
孟滢的声音依旧是冷冷清清的,“妾身贯知夫君两袖清风,夫君不必如此为难,我爹娘那边就咱们帮不到也没有办法。我爹是无辜的,待案件真相大白,咱们再过去请罪便是。”
无辜?王问樵将休书放在桌上,狠心道,“你……回孟家吧。”
看到“休书”二字,孟滢不敢置信地望着丈夫,“你……要休了我?”
见丈夫不语,孟滢拉住他的衣袖急切道,“我未犯七出之条,还伺候父亲终老,为他老人家服丧三年,你只因孟家败落便要休妻,还有何德任青衿书院山长?”
王问樵咬牙道,“若不如此,王家满门都会陪葬。我死不足惜,但孩子们何其无辜?”
听了丈夫之言,孟滢的眼睛猛地睁大。王家会陪葬,那岂不是……连诛?孟滢颤抖着道,“不会,不会的……一定是姜家害我们,姜家一贯如此……”
“现在说这些有何用?你……收拾衣物,这便……去吧。”话一说出口,王问樵便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抬腿便往外走。
孟滢握紧丈夫的衣袖,大难当头,她拼着如何才不会被连累,“若是我与父亲断亲……就不再是孟家女,这样孟家无论出什么事也与我无关。我嫁于你十多年,活着是王家的人,死了是王家的鬼……夫君你……”
“王家坟茔中已无你的位置,你……速去。”王问樵甩开她的手,向外走去。不是他心狠,实在是妹夫的脸色和语气吓着了他。妹夫虽然混,但他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孟家的事一定非常严重,否则他不会专门叫自己过去。若孟家真是犯了株连大罪,他一定要孟家定罪之前与他们断干净。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见丈夫依旧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孟滢全无平日的清冷,声嘶力竭地道,“王问樵!你如此绝情,不怕涵儿和馨儿寒心么?莫不是因为我没为你生出儿子,你便想借机将我逐出府,好让春风巷的小娼妇入府吧?你休想,我不会让你如意的!”
回眸看着妻子扭曲的脸,她这般刻薄,让王问樵压了十几年的不满一下爆发出来,“你当真以为我不知你的丑事?当年你嫁姜枫不成,才算计到我头上,逼我不得不娶你。清荷嫁于姜枫后,你从中离间,致她们母女与姜枫不合。孟滢,你早已犯下七出之条,若非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你以为我能容忍你至今?”
孟滢瞋目裂眦,“离间他们夫妻、父女不合的只我一人么?你们王家人人有份!既然百般看不上姜枫,你们当初为何上赶着把王清荷嫁过去?!”
王问樵不欲与她逞口舌之争,转身出房门后吩咐管家几句,便回了青衿书院。
孟滢在房中呆坐片刻,管家进来行礼道,“请您离府。”
自视甚高的孟滢怎堪被一个下人羞辱,她抬手就给了管家一个耳光,“滚!”
管家任她打骂,躬身一动不动。
“夫人……”在门外候着的婆子快步进来了扶起她。
孤立无援时,孟滢心里闪过姜枫的笑脸。姜枫心善宽和,他一定不会忍心看着孟家被灭门。自己要去找他、求他。孟滢整理妆容,快步向外走去。
管家快步上前,双手将休书递上,“请您带好自己的东西。”
孟滢咬牙夺过休书,抬头挺胸地走出王家,乘马车直奔西城兵马司,赶到衙门外时,孟滢已经冷静下来,心中有了主意。谁知她挑开帘,竟发现衙门外全是官差。
事急从权,孟滢已顾不得规矩,戴上遮面的围帽,下马车款款上前站在她最不屑爹的围观百姓之中,意外见到二弟孟寻礼被衙差押了出来!若非从小一处长大,孟滢定然认不出这个鼻青脸肿衣衫褴褛之人是她亲弟弟。
孟寻礼也瞧见了人群中的姐姐,他眼睛睁大,挣扎着要呼救。孟滢吓得身子一颤,连忙低下头,待二弟被押走后,孟滢又发现母亲身边的心腹婆子、府中的管事等人也被押了出来。
百姓们纷纷议论着,“衙门都是夜里转运犯人,怎这回这么着急,孟家究竟犯了什么案子?”
“什么案子咱不知道,但一定是了不得的大案,看这个架势孟家一定完了。”有人幸灾乐祸。
“能把好脾气的姜二爷逼成这样,他们也是活该。”
“……”
脚底无根的孟滢被婆子扶上马车,直愣愣地说不出一句话。婆子劝道,“夫……姑娘,咱们还是先回府再想办法吧。”
回府?回哪个府?孟家么?孟滢瞳孔一缩,慌乱地道,“不要,我不要回去送死!你去给姜枫送信,就说我孟滢要见他……快去!”
婆子硬着头皮到了衙门前求见姜二爷,但会快就被折了回来。孟滢不肯死心,停在路边等姜枫出来。得了消息的姜猴儿出来瞧了一眼,小声吩咐道,“找个由头将她赶走,你们派人盯着,不准这妇人靠近二爷百丈之内。”
姜猴儿返回姜二爷身边时,笑成了狗尾巴草,“二爷饿不饿?您晚膳想吃什么?”
姜二爷紧盯着瞿伦学交上来的竹九的口供,随口道,“辣熝鹿肉、白鱼羹、甘草冰雪。”
“得嘞,二爷稍等,马上就来。”姜猴儿立刻应了,立刻吩咐人去买乐天食府的白鱼羹、百味楼的辣熝鹿肉和集雅院的甘草冰雪。
饭还没买回来,押送案犯去京兆府的冯子瑞却跑回来了,“大人,府尹大人请您速去京兆府。”
姜二爷站起身,吩咐周其武,“将卷宗整理清楚,爷回来再看。”
周其武应了,姜猴儿连忙道,“二爷,晚膳直接送到京兆府么?要不您先吃几个包子垫补垫补?”
“回来再吃,派人回去跟母亲和夫人说一声,让她们早些歇息。”姜二爷快步走出衙门赶奔京兆。好巧不巧,出门就遇上了多日不见的郭静平。
身上脏兮兮的郭静平抱拳,“二哥还在忙?这是打哪去?”
“京兆府,你提的什么?”姜二爷的目光落在郭静平拿着的油包上。
郭静平憨笑着,“观音寺对面小巷里的煎假乌鱼……”
姜二爷接过郭静平手中的油包,训道,“弟妹怀着身孕,你不在府中陪她,跑到观音寺转悠什么,快回吧。”
他给媳妇买的煎假乌鱼又被姜二爷强了,郭静平挠了挠头,憨憨笑了。
上了马车的姜二爷看着郭静平的傻样,心情莫名好了些,吩咐道,“把你买的东西送去怀德坊郭家。”
第456章 还有一个儿子?
到了京兆府,姜二爷借花献佛,将煎假乌鱼送到张文江案上,笑道,“大人还未用晚膳吧?先吃几个观音庙前巷的煎假乌鱼填填肚子?”
为案子绞尽脑汁、焦头烂额的张文江,抬头看到姜枫的笑脸便觉一股清爽流入脑中,身上也轻松不少,他的目光落在油包上,哼了一声道,“到了紧要关头,你竟还有这等闲心和胃口!本府与两位大人商量过了,给你半个时辰,不过不能屏退捕快和狱卒,你也不能今日牢中。”
“是!”能让他去见孟回舟,姜二爷已经知足了。
好巧不巧,关押孟回舟的这件牢房,正式去年关押孟三的那间。只是此时孟回舟身下无锦被,桌上无好菜。姜二爷静静看着坐在草席上的孟回舟,自打他记事起,这个人就一直在,姜二爷把他当亲叔叔孝敬着。如今想来,儿时的种种慈爱,尽是冰冷和算计。
他不想读书时,是孟回舟劝着祖父和父亲要以他的身体为重;他出去胡闹时,是孟回舟帮他求情,说男儿当如此;他第一次去清平江也是因为孟回舟的怂恿,说没去过清平江泛舟听曲,不能算男人……
听到有人来了,孟回舟缓缓抬头见是姜枫,他并没有像孟三那般激动愤怒,只静静看了姜枫几眼,便低下头继续沉思。
姜二爷静静盯了他片刻,才道,“我抓住竹九了。”
孟回舟不动。
“孟二和溶日勾结,欲害我的家人,也被我擒了,就关在你不远处。你若不信,就吼两嗓子,孟二肯定能听见。”看到孟回舟猛地抬起头来,姜二爷又补充道,“我把他揍了。”
孟回舟很快冷静下来,温和地看着姜枫,“枫儿来叔父面前,只为炫耀你打了你二哥么?从小到大,你打你二哥和三哥,叔父可曾为此跟你红过脸?”
姜二爷一下就被他的态度激怒了,他猛地握紧拳头,许久才冷静下来,继续问道,“‘叔父’在刑部当这么多年,当知用射偶人害官家,该判什么罪吧?灭门、株连?诛三族、五族、七族还是……九族?”
孟回舟依旧挂着温和的假笑,“枫儿说几族便是几族,诅咒也好射偶人也罢,都由你说了算,左右我孟家人的命都在你的手里,你杀几条人命才能解气便杀几条。不过,你侄儿们还小,上两辈的恩怨就别把他们牵扯进来了,他们小时候哪个你没抱过?”
周其文看看气得俊脸通红的姜二爷,又看看冷静沉着的孟回舟,暗暗摇头。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姜二爷这一趟,是何苦来的……
沉默了许久,姜二爷才道,“你将孟庭晚和孟雅娇送去博县时,就料到今日了吧?你想为孟家留香火?你觉得他们能逃得过去?”
孟回舟沉静道,“如今你得了势,他们能不能逃得过都由你说了算。”
“那……”姜二爷向前倾身,低声道,“扶沟县通许镇的……孟成业呢?”
孟回舟神色一变,然后又挂上假笑,“孟乃大姓,天下姓孟的大有人在,枫儿喜不喜欢哪个,都由你说了算,你自小不就如此么?什么事都由着性子来。”
“你慌什么?”姜二爷见自己果然猜对了,心里立刻就踏实了,“孟成业?孟少鲲、孟少鹏?良田千顷、鲲鹏成业?真是……啧啧啧~~~”
孟回舟面带假笑,袖子里的手却渐渐收紧了。
“前几日抄家时,我就觉得你府里的银钱不对数。这些年你可没少贪,这些钱都去哪了?”姜二爷轻摇折扇,“咱们两家住得这么近,我姜家的一举一动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反之亦然。孟成业的年纪比孟三还大,也就是说你二十九年前就给孟家留了后路。你究竟干了多少缺德事,早早就想到了孟家会被抄家灭门?这个儿子是谁给你生的,除了孟成业,你还有几个儿子是婶母不知道的?你猜她知道了会怎么样?”
孟回舟脸上的假笑也挂不住了,“姜枫,杀人不过头点地。”
“这话你杀我父亲时怎不说!”姜二爷忽然吼了起来,吓得衙役和狱卒们一哆嗦,牢内的油灯都跟着晃了几晃。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孟回舟冷声道。
“是不是欲加之罪,你我说了都不算,要看三位大人怎么说。”姜二爷说完之后,转身就走。
孟回舟慌了,冲到牢边抓着铁栏杆质问道,“枫儿你够了!杀我孟家满门还不够你出气,你还要牵连多少无辜!”
姜二爷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你究竟想怎么样!”孟回舟真得怕的,大声吼道。
“你不是爷的好叔父么?爷想什么,你能不知道?”姜二爷回眸冷冷清清地看了孟回舟一眼,摇扇走了。
出了地牢,姜二爷狠狠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追上来的周其文竖起大拇指,“姜大人,高!”
姜二爷璀璨一笑,“先生瞧我最后那个眼神如何,可吓住那老匹夫了?”
周其文愣了一愣,连忙道,“大人那一眼,足矣让他寝食难安。”
姜二爷满意了,脚步轻盈地往回走。周其文追上来道,“大人,府尹大人请您出来后直接去端阳楼,他与肖大人和荆大人等您一同用膳。”
姜二爷一听,连忙加快了脚步。待他进了端阳楼内审理孟、安两家大案的三司大人所在的雅间,康安城内立刻传出无数小道消息。这一夜,不只孟回舟寝食难安,与孟、安两家有姻亲或牵连的人家都寝食难安。
姜二爷回道府中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姜老夫人已经睡下,姜松和姜槐还在前院书房等着他。桌上摆着夜宵,哥仨围桌而坐,边吃边听姜二爷讲今天发生的事。待听到孟回舟还有个儿子时,姜松勺子里鱼丸掉回了碗里,姜槐双目灼灼地望着二爷,“二哥,然后呢?”
姜二爷美滋滋地啃着鱼丸,“然后,那老匹夫就傻了。”
端勺子端了半晌的姜松问道,“二弟怎会知道孟回舟还有个儿子?”
第457章 姜二爷的推理能力
姜二爷嚼着鱼丸,狡猾地笑了。
姜槐立刻道,“二哥蒙的!”
“知我者,三弟也。”姜二爷喝完汤又盛了一碗,才道,“前些日查抄孟家时,搜出的金银财宝不过四箱,我第一个就想到他可能将家财藏在别处。孟回舟这样的人,放心把钱财交给外人管着?”
姜松和姜槐齐齐摇头。
姜二爷越发得意了,“我早就听说过,有些贪官污吏怕翻船之后灭门无后,会提前布置后手,为自己留下香火便是其中之一。然后我就猜测,孟回舟或许还有儿子。他秘密把家财放在了那个儿子手里。”
“为何不是放在孟寻义那里?”姜松问着,又给二弟添了几个鱼丸。
姜二爷喝汤,姜槐道,“因为放在孟寻义手中,孟二和孟三知道后一定不干。”
有道理,姜松点头。
“我问了母亲,母亲说孟回舟的两个妾生子都被他夫人弄死了,那这个儿子一定是他的偷生子。若是偷生子,他会将儿子藏在哪里?”姜二爷卖了个官司,见大哥和三弟都盯着自己,才得意洋洋地继续道,“我让姜明调查这些年来,孟回舟出康安城都去了何处,发现他十几年来去过三次扶沟县。我便猜测,孟家的偷生子可能在扶沟县。”
合情合理,二弟越来越有出息了,姜松欣慰点头。
“扶沟县地方不小,孟回舟具体去了哪里我也不知。所以我便用了个土办法,给扶沟县令去了封书信,让他将县内姓孟的富户汇总成册,尽快送到西城兵马司。”姜二爷顿住,看着大哥和三弟。
姜槐立刻挑起大拇指,“二哥高明!”
姜松则问道,“你怎会确定那偷生子一定姓孟?”
“大哥觉得以孟回舟的性子,能让他儿子改姓么?”
不会,姜松和姜槐摇头。
“待扶沟县姓孟的富户花名册到了我的手里,我数了数竟有四十多户。但我只扫了一遍,就猜到了哪个可能是孟回舟的偷生子!”姜二爷说完,又看着大哥和三弟。
姜槐立刻催促道,“二哥怎么发现的?”
姜松眼一瞪,“还不快讲!”
“其中有一家父已亡母在世,家主年不过三旬,姓孟名成业。孟成业有两子:孟少鲲、孟少鹏。我一看便知是这家,因为这仨名字一看就是孟回舟起的!”姜二爷说完,又盯着大哥和三弟。
姜松……
姜槐挑起两个大拇指,“二哥高明啊!这仨名儿一听就跟孟家人是一挂的!孟回舟最好面子工夫,儿孙的名字都是查了又查、想了又想才起的,所以每一个都那么别扭!”
“就是!”姜二爷跟三弟碰了碰碗。
兄弟俩端着碗看着大哥,姜松则道,“你这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全靠运气。”
姜槐笑着把自己的碗往大哥的碗上一碰,“但是二哥碰对了,这就说明运气到了咱们这一边。”
也对,姜松把自己的碗与两个兄弟的碰了一碰,哥仨都笑了。喝完汤,姜松道,“明日就是四月初四了,咱们把别的事都放一放,准备后日的认义子之事,迎两位皇子入府,容不得丝毫马虎。”
“是。”
“是。”
哥仨分开后,姜二爷回到西院,见正房东里间的灯还亮着,他快步进屋,才发现雅正已经睡熟了。往日不管他多晚回来,雅正总会等着,今日她睡得这般沉,应是昨日在寒山观受了惊吓的缘故。姜二爷不忍上床扰她好睡,便转身出屋想去找儿子一起睡。
他一进房门,姜凌便醒了。见父亲走了进来,姜凌以为他知道自己这两日一直在等他,所以才过来看自己,便起身点灯,问道,“父亲刚回来么,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丑时了吧。”姜二爷打了个哈欠。
这么晚父亲还过来,让姜凌很感动,他起身道,“父亲累了吧,您先回去歇息,明日一早儿再去寻您,此时也不急于一时……”
还没等姜凌说完,姜二爷便趴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姜凌绷着小麦色的脸,盯着父亲看了一会儿,才气呼呼地挥灭蜡烛,爬到床的里侧睡了。鸡鸣时分姜凌醒来,盯了睡得正香的父亲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到书房读书,然后去花园晨练。他练得通身是汗时,被凉亭内的祖母唤了去。
“你父亲昨晚在你那里睡的?”
姜凌以为祖母为这事儿不高兴,便解释道,“昨晚父亲近丑时到了孙儿房中,倒头便睡。孙儿本想劝他回西院的,可实在不忍心,因为父亲看起来似是累坏了。”
谁知姜老夫人却乐呵呵的,“这几日你父亲确实辛苦,让他睡吧,你待会儿回西院梳洗,梳洗后再过来用膳。”
“是。”回西院梳洗就能见到妹妹,姜凌当然开心。
姜凌到了西院,才知母亲也刚刚起来。雅正一夜好睡,醒来后才知道二爷睡在了儿子那里,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地去了北院,等着被婆婆训教。
姜老夫人听说她昨晚睡得沉,连丈夫回房都不知道,却一点不生气,还招呼她在身边坐下,让雅正有些受宠若惊。陈氏看着心里就不舒坦了,开口道,“二弟妹夜里睡得沉,二弟回来都不知道,长此以往也不是法子,依我看还是尽快将西院的跨院盖起来吧。”
她这话一出口,一屋子人都安静了。姜留小脸一沉,西院烧掉的跨院是给爹爹的两个小妾住的,伯母这话的意思就是:既然二弟妹伺候不了丈夫,就给二弟纳妾吧。这话莫说母亲,就是姜留听了都不高兴。
不过祖母在这里,还轮不到她说话,姜留抬头看祖母。闫氏则向二嫂投去了安抚的眼神儿,雅正正低垂着眸子,没有接收到她的好意。
二儿媳进门还不满一个月,她这当大嫂的就当着孩子们的面,提给二弟纳妾的事,实在是不像话。姜老夫人看了大儿媳一眼,才环视众人道,“明日就是初五了,今日务必将明日要做的事捋顺清楚,快用饭吧。”
第458章 准备
接下来的早膳在沉默中度过,因明日府中有要事,今日姜家大人向衙门告了假,孩子们也不必去书院,就连姜大郎也从国子监回来了,饭后众人都为迎皇子和其他宾客忙碌着。姜松召集院中仆从训话兵分派差事后,内院、外院转了一圈,最后来了孩子们读书的书房。他轻轻推开房门进屋,见二弟抱着被子睡得香甜,便退出来小声吩咐道,“守好院门,让他好好睡。”
“是。”姜猴儿立刻应下,二爷这几日真是累坏了。
姜二爷在府内睡得香甜,府外安、孟两家的亲戚却急得寝食难安。王问樵休妻的事,犹如响箭般在他们头上炸响:孟回舟和安云昌被抓,两府人虽然还未下大狱,但被圈在府中不准进出,这明摆着是要出大事儿了。王问樵都休妻自保了,他们该怎么办?
大难临头,自保最重要!众家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与孟、安两家撇清关系时,也有不少幸灾乐祸、算计着从中捞好处的。前几日从孟家讹了几千两银子的宁臻美滋滋地与母亲商量,“孟家柿丰巷的宅子定是保不住了,咱们想办法把他家的宅子买下来,搬去与姜家做邻居。”
宁夫人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买下孟家的宅子,再给你二弟娶个孟家的姑娘,咱们以后就踏实了。娘后悔啊,要早知道姜家有今日,当初就该再多跑几趟,把你二弟跟姜慕容的亲事说下来。如今若再想娶,就只能委屈你二弟娶姜家大房的庶女了。”
姜慕筝虽是庶女,但模样长得不错,也上得了台面,再说了,娶个庶女回来才好拿捏。宁夫人眼珠子转悠着,“可惜咱们没有姜家的请柬,否则明日就能带着你二弟过去探探口风。”
宁臻眼睛转了转,低声叮嘱母亲道,“儿听说姜枫与刘承在清平江边大吵一架,如今看来,四妹进邑江侯府还说不好是福是祸。就算没有请柬,儿明日也过去送份厚礼,好让姜家明白咱们的心意。”
“明日姜家贵客盈门,你哪挤得进去。依娘看,要送还是今日最合适。”宁夫人立刻去准备礼品,让儿子送去姜家。
待宁臻乘马车到了柿丰巷,竟发现想去姜家送礼的马车已经排到了巷子外,莫说姜家的府门,他连姜家的巷子都进不去!
就算进了柿丰巷的马车,也进不去姜府。因为姜府穿着一身新衣态度殷勤的大管家,年老耳聋。你跟他说三,他以为你说山;你跟他讲山,他又听成了三,搞得前来送礼的京城各府管事着急上火却又没法发脾气。
外边的喧闹传不到前院书房,为姜二爷守门的姜猴儿靠坐在门前,缓缓张大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呼延图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小声道,“升平坊王家姑娘来了,想进府拜见三姑娘。你说怎么办?”
王家这会儿让人过来添乱,是他们不懂规矩。但人已经到了府门口,若不进去回话也不行。这事儿摆到二夫人面前,会让她很难办,姜猴儿低声道,“二夫人与三姑娘忙着呢,你将此事告诉六姑娘,请六姑娘拿主意。”
正与母亲、姐姐忙着收拾西院厢房准备明日待客的姜留听了,便与奶娘道,“这大好的日子,表姐们进来哭哭啼啼的也不好看,奶娘亲自去一趟,请她们会吧。就说忙完这两日,我和姐姐再去找她们赔罪。”
奶娘出去不大一会儿就回来了,低声道,“真让姑娘猜着了,王家两位表姑娘哭得嗓子都哑了,说是瞒着她爹出来的。不过依奴婢看,王家二舅老爷若真拦着,她们连大门都出不来。王家这是想让两位表姑娘过来探您和三姑娘的口风呢。”
人都休完赶出府了,还探什么口风?姜留摇摇头,刚要转身去忙活,却见她爹回来了,手里还着她放在哥哥那的布老虎。
小闺女问安后,姜二爷将布老虎塞入她怀中,“你母亲呢?”
姜留抱着自己的小老虎,甜甜道,“母亲在屋里与姐姐一起收拾东西。”
姜二爷捏了捏小闺女的小胖脸,抬步进了堂屋。姜慕燕见父亲回来了,起身行礼后退了出来,雅正夫人上前伺候丈夫梳洗,姜二爷擦净脸上的水珠,主动解释道,“昨晚回来见你睡得沉,我就到凌儿那里凑合了一夜。今日感觉身上可好些了?若还是觉得不舒坦,就再让郎中过来瞧瞧。”
让郎中瞧了,也是开些安神的汤药。虽说现在还不能断定是否有了身孕,雅正也想着是药三分毒,能少用还是要少用些。她温和道,“妾身睡了一夜,已经全好了。”
可瞧着她的脸色,不像是全好的模样。姜二爷没有多问,先去北院给母亲请安。姜老夫人假装沉着脸骂道,“你再起晚会儿连晌午饭都省了,我这儿没你站脚的地儿,回你自己院里用饭去!”
姜二爷回到西院用了饭,便跑去前院忙碌。前院里来了不少帮忙的好兄弟,有他的,也有大哥与三弟的。姜二爷脚不沾地地忙到天黑,才回院沐浴歇息。
熄灯躺下后,姜二爷叮嘱妻子,“明日必定人多杂乱,若是顾不过来便由着她们去,你只要顾好母亲和两个孩子就是。”
“妾身明白。”雅正应了,也不放心地叮嘱丈夫,“明日前院事情会更多,二爷也要多加留神。”
姜二爷美滋滋地道,“明日府尹大人会过来主持大局,武将那边有黄隶他们照应着,我和凌儿只管陪着两位皇子说说话就成。”
雅正轻轻打了个哈欠,“还是二爷想得周到,有府尹大人和夫人在,妾身心里也跟着踏实了。”
姜二爷立刻来了兴致,巴拉巴拉地讲着除了请府尹大人主持大局外,他还做了哪些安排,说得尽兴后,姜二爷最后道,“后日你亲自去一趟府尹大人夫人,向张夫人致谢。”
姜二爷说完,却听不到妻子应声,转头才发现妻子已经睡着了。姜二爷轻轻拉被子给她盖好露在外边的胳膊,又盯着她瘦瘦的小脸看了一会儿,才打了个哈欠安心闭上了眼睛。
第459章 高攀
没见到两位皇子之前,姜留对他们万分好奇。待见到之后,姜留便觉得有些失望,因为两位皇子的模样莫说跟她爹爹比,便是连她哥哥姜凌都比不上。
不对,哥哥现在改叫江凌了,今日拜义父之礼毕,爹爹会给哥哥起字,以后哥哥就名为任凌生,字江凌了。
大皇子虽然没有哥哥好看,但他行动间已有天家的贵气,站在大皇子身后闲不住的二皇子,一看就跟姜三郎是一挂的。不过同样的气质,放在姜三郎身上叫愣、鲁莽,放在二皇子身上就是胆略过人、有勇有谋!
姜留和姐姐并排站在母亲身后,听着各府来的太夫人、夫人们把两位皇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对她们睁眼瞎说的本事感到万分佩服。
夫人们夸完两位皇子,又开始夸奖今天的主角——她爹和她哥,然后话题转到各家孩子身上,大家相互一顿乱夸之后,小姑娘们终于可以离开祖母、母亲身边,到外边玩了。
两位姐姐带着大一些的姑娘们在西院里说说笑笑,姜留和五姐姐领着不到十岁的小姑娘们在花园里四处乱窜。
正在与柴四叔家的九妹妹吃果子的姜留,忽见二姐姐的生母张姨娘在墙角处探头探脑的,立刻给书秋使了个颜色。
书秋立刻心领神会,快步到了张姨娘身边。还不等书秋说什么,张姨娘便将她拖到了无人处低声问,“二姑娘呢?”
书秋回道,“二姑娘在西院招待各府的贵客……”
还不等书秋说完,张姨娘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花园里这么多娇客,只五姑娘和六姑娘怎么招待得过来呢,书秋姑娘还是派人去把二姑娘请过来吧。”
书秋扯起嘴角,眼里却一点笑模样也没有,“这都是老夫人安排的,奴婢还想多活两年呢,姨娘可别害我。”
“你不去我自己去……”张姨娘真得急了,她劝不动老爷,说不动女儿,到这会儿只能靠自己了。在西院里关着,北院的夫人们怎会知道她的二姑娘有多出众、待会儿两位皇子和各府公子们到后院,二姑娘连见都见不着!
小书秋把小脸一沉,“姨娘别忘了老夫人怎么吩咐的,若您敢走出这道墙,后果您可自己担着,常嬷嬷——”
听到书秋唤大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子,张姨娘吓得一激灵立刻把腿收了回去。常婆子快步过来,看了张姨娘一眼,笑着与书秋道,“书秋姑娘怎过来了,可是六姑娘那边有什么吩咐?”
书秋摇头,“姑娘看张姨娘在这里,还以为大夫人有事要吩咐,所以派奴婢过来问问。既然这里没事,奴婢就回了。”
书秋走后,常婆子请张姨娘回到东院,低声警告道,“奴婢方才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姨娘若盼着二姑娘好,就不要乱走动。”
再不乱走动,大夫人就要把女儿许给卢夫人的侄子了!张姨娘咬咬唇,回到房中后又不死心地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前院看看二少爷在忙什么,让他莫忘了我叮嘱他的事。”
小丫鬟不敢违背,快步向着前院走去。
大皇子与二皇子正听姜枫讲他救下义子的事,听完后,大皇子抬头看向站在姜枫身后的任凌生,投以关切和同情的目光。
众文官武将也认真听着,江凌的外公江勤良不是第一次听,但还是忍不住眼中含泪。蒋锦宗也一脸关切地看着江凌,在心里则恨不得立刻派人荡平藏云寺。
都怪那老秃驴,害得他不能为儿子报仇!儿子被任安寒害死之后,蒋锦宗就立下毒誓,一定要灭了任家!现在,也只差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了。蒋锦宗望着江凌,笑容更深了些。忽然,他的目光就对上了侍立在墙边的裘净。
最该千刀万剐的是这个怎么打也打不死的老东西!蒋锦宗启唇露齿,笑容更深了。裘叔率先移开目光,低头看着地上铺的石板。蒋锦宗这表情跟草原上的呲牙的野狼差不多,裘叔不害怕,反而有些松了一口气。
在两位皇子面前蒋锦宗都敢摆出这幅嘴脸,说明他已经膨胀到快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屋内,姜二爷没完没了地讲,院子里各府的公子们已经坐不住了,三五成堆地小声说笑着。王章山之子王纪和寻机会到了姜二郎身边,主动与他套近乎说了几句,便道,“我听说你们家的花园里种了少名贵花草,都是瀛州难得一见的。”
姜二郎温和有礼地回话,“比起京中名园,我家院里的花草算不得名贵,我没去过瀛州,不知道瀛州有哪些花草。小将军,那么与京里很不一样吧?”
王纪和讲了一些瀛州的风土人情,便又把话题带回了康安,“……除了江平海阔,哪里也比不上康安。前几日我去东市闲游,正与这贵妇的二夫人与几位姑娘去东市琴行试琴,你姐姐只随便弹了一首,便如天籁般好听。”
听他这么说,姜二郎心中一动,谨慎地把话题引开,“我的姐姐和妹妹们都随着二婶习琴,我二婶琴艺精湛,还曾入宫教琴,得了皇后娘娘夸奖。小将军稍待,二郎去去就回。”
姜二郎到了自己的书童跟前,低声责备道,“你在这儿探头探脑的做什么,规矩呢!”
当着这一院子贵人的面,小书童的胆子都快吓破了,低声道,“是姨娘派人过来传话,让二少爷别忘了大事。”
姜二郎点头,又回到院中。王纪和拉着姜二郎又说了几句话便到了吉时,江凌要正式拜义父了。京兆尹大人亲自主持仪式,万众瞩目之下,江凌跪在二叔面前行跪礼,二叔训话话亲自搀扶他起来,两人又跪在大皇子面前,听大皇子代万岁宣赏。
站在人群后的姜二郎看着,高兴又酸涩。他静静打量着站在外围的各位小公爷、世子们,然后又把目光转到院中的各府嫡子们身上,这些人中的哪一个也不是姐姐高攀得起的。姨娘拎不清,他可不能跟着糊涂。
第460章 人为的意外
柴小八觉得黄剑云长得像男人,实际上却是个女人,还是长舌头那种!身为柴家人,他对两位皇子一点也不好奇,不想往大人堆里凑,更不想听黄剑云带着一帮人嘲笑他。他气呼呼地拉起和至,“走,咱去找六妹妹玩。”
听到他们要去找六妹妹,姜留的表哥廖元冬立刻跳了过来,“走,我知道表妹她们在哪儿。”
和至和柴林桑经常来府里玩,廖元冬是表亲,他们往内远走姜大郎不好拦着,立刻小声与三弟道,“让你二哥引着他们先去北院,再去花园,尽快出来。”
被父亲严重警告不得乱跑,只能跟在大哥和二哥身边的姜三郎小声请示,“我能跟着二哥一块去么?”
三弟这半年进步很大,姜大郎对他也放心了许多,不过还是叮嘱道,“不许跟元冬拌嘴。”
“好。”姜三郎立刻应了,窜到二哥身边低声说了一句。对一直缠着他的王纪和道,“小军将稍待,我去去就来。”
王纪和却不肯错过这个可能近距离接触心上人的机会,“我可否一同进去给老夫人请安?”
人家既然开了口,姜二郎也没办法拒绝,只得带着他与和至等人一同进了内院。过了穿花门走了不远,柴小八带着和至直奔花园,廖元冬紧紧跟随。姜二郎无法兼顾两边,快速权衡之后与三弟道,“三弟与小将军先去北院,我去去就来。”
“好。”姜三郎有模有样地抬手,“王小将军,这边请。”
“好。”内院多女眷,王纪和守着礼数目视前方,耳朵却竖了起来,想从花园的莺声燕语中分辨出心生人的声音。
虽然他还没与姜二姑娘说过一句话,但王纪和深信,他一定能立刻分辨出姜二姑娘的声音。忽然,花园里传来一声娇俏清脆的说笑声,“小八,你脸上的被蜂蛰的红点还在呢啊!”
随后,便是一阵女儿家的娇笑,期间还夹杂着柴林桑的解释声。花园里如此热闹,引得姜三郎频频转头,恨不得立刻奔过去,跟在他身后的王纪和也倾耳听着。
此时内院的酒席已罢,丫鬟婆子们正往厨房收拾碗碟。见少爷引着贵客进来了,众丫鬟连忙靠边低头行礼,这礼数是鸿胪寺的差官教的,小丫鬟们经过数日的强化培训,做得有模有样。
谁知三郎根本没瞧见她们,径直向端着残羹的丫鬟撞了上去。低着头的小丫头看到三少爷的衣袍和脚时,再躲避已是迟了,她低呼一声,连忙端着盛汤的铜盆往旁边躲。好巧不巧,铜盆里半满的残羹冷炙泼洒出来,洒在了王纪和的袍子上!
小丫鬟见自己闯了祸,死死抓着铜盆,脸都吓白了。穿新袍的王纪和大怒,摸腰间就要拿鞭子抽人,手里摸了个空后他才想到这里不是瀛州,便压着怒火笑道,“无妨。”
发现自己闯祸了的三郎受的惊吓不比小丫鬟轻,他骂了丫鬟一句让她退下,便与王纪和商量道,“小将军若不嫌弃,就请随我去换一件袍子吧?”
王纪和立刻点头,跟着姜三郎转弯,向东边走去,离着花园越来越远。他们一进东院,张姨娘瞧着这位公子衣着气度非凡,三郎都要在他面前点头哈腰的,立刻返回房中将滚烫的热水倒在手上,然后忍着疼叫进丫鬟,“你速去西院把二姑娘请回来,就说我不小心被烫着了,让她从西院讨些药膏亲自送过来。”
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在西院待客的姜慕筝听说姨娘的手被烫了,连忙到三妹身边与她耳语几句。姜慕燕立刻让书英回房取了药膏,叮嘱道,“二姐先顾着姨娘的伤,这里有我。”
姜慕筝握着药膏,带着丫鬟急急赶回东院跨院。正在东院正院东厢房内更衣的王纪和,透过窗缝见到心上人一闪而过,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他咳嗽一声,与姜三郎道,“这件直裰很是合身,不知贵府中可有我能穿的鞋子?”
姜三郎这才发现王纪和的鞋也脏了,可找了一圈不见这里有大哥的新鞋子,立刻派小厮去前院书房找。想着心上人就在跨院内,王纪和在屋里坐不住了,抬手用衣袖扇风与姜三郎闲聊道,“廊下那只鹦鹉可能学舌?”
提到鸟,姜三郎的眼睛立刻亮了,“当然会,小将军请随我来!”
两人到了廊下,姜三郎巴拉巴拉地讲着他好不容易才求二叔帮他淘换来的五色鹦鹉,并逗着鹦鹉说话,王纪和的眼睛却时不时地扫向旁边的圆形拱门,故意提高了声音问道,“哦?它还会背诗?”
小跨院厢房里,一直支棱着耳朵的张姨娘听到声音,连忙催促给自己抹药的女儿,“姑娘快去吧,喜欢只剩三姑娘该忙不过来了。连翠也是,我让她过去找三姑娘讨药膏,她怎把姑娘给请回来了!”
莫名背锅的小丫鬟连翠被姨娘瞪了一眼,连忙上前,“姑娘,让奴婢来吧。”
姜慕筝给姨娘抹好药膏,才将小瓷瓶交给连翠,叮嘱姨娘道,“姨娘不可碰水,也不可……”
“好了好了,我都晓得,姑娘快去吧。”张姨娘生怕姑娘出去的晚了,错过大事。
西院有近二十位宾客,她虽没资格上前与这些人吃茶闲聊,但去那边站着也能帮三妹打打下手、传传话,姜慕筝起身走出房门,便听到三郎养的鹦鹉鸟儿在大声傻笑,然后三郎也跟着傻笑。
这个工夫,三郎应该在前院陪客才对,他怎么回来了?院里除了他还有谁?姜慕筝不好冒然出去,便站在院中低声问丫鬟青翠,“正院里可有客人在?”
“姑娘稍等,奴婢过去瞧瞧。”
小丫鬟青翠在拱门边一露头,眼尖的王纪和便瞧见了。他不着痕迹地向着拱门走了两步,全神贯注逗鸟的姜三郎根本没察觉到他的动静。
小丫鬟青翠缩回去,跑到姑娘面前,“确实有位公子在。”
有外客在,她不好冒然露头。姜慕筝正要转身回姨娘房中,却被姨娘推着往外走,“姑娘快去吧,莫让三姑娘等急了!”
跨院的园子狭小,姜慕筝冷不妨被姨娘一推,竟推出了跨院!
小
第461章 伤
猝不及防之下,姜慕筝惊呼出声,向前踉跄几步跌入月亮门中。一直注意这边动静的王纪和见心上冲了进来,立刻抬手搀扶,“二姑娘小心!”
踉跄前行的姜慕筝看到伸过来的手,使出全身的力气将身子向右拧,虽避开了王纪和的手,肩膀却实实在在地撞在了拱门边的墙上,跟在她身后的张姨娘和青翠都看得惊呆了。张姨娘急的跺脚,我的傻姑娘哦,撞上来的姻缘你躲什么!
“二姑娘可撞疼了?”王纪和听着砰的一声,心也跟着一疼,紧跟一步上前想扶住她。
姜慕筝忍着疼痛向前移了一步,忍不住闷哼一声,唤道,“青翠!”
青翠回神,快步出来扶住姑娘的胳膊。姜慕筝的肩膀虽疼,却不及脚踝处传来的一半,不过这些都不及她被自己的生母亲手推出来的,钻心的疼。姜慕筝缓缓将手放至身体右侧行万福礼,稳着微微颤抖的声音道,“多谢公子施以援手,小女子笨手笨脚让公子见笑了。”
王纪和还未回神,拿着小木棍逗五色鹦鹉的姜三郎回身见到姜慕筝站在院中,诧异道,“二姐怎么也跑回来了?”
三郎这一打岔,让姜慕筝松了一口气。她直起身道,“我回来取些东西。”
说罢,她示意青翠扶着她,两人快步向前走。见女儿要走,张姨娘急得在跨院里跺脚,却不敢出门唤她停住。她怕让这位贵公子知道女儿是庶女,怕自己粗鄙的衣裳头饰给女儿丢人,更怕大夫人知道后责罚她。
姜慕筝走路的姿势,分明是伤到脚踝却强撑着的模样。王纪和的目光追随者她的身影无法移开,在瀛州,他见过比男子还壮实的将门虎女,见过比花儿还娇的文官之女,却从未见过姜慕筝这样,分明娇滴滴却偏要逞强的小姑娘,他好想……
“滚蛋——滚蛋——”
五色鹦鹉被姜三郎捅得烦了,张开嘴大声叫着。这尖锐的叫声警醒了王纪和,姜三郎得意洋洋道,“小将军怎么样,我的鹦鹉学舌是不是很清楚?”
走到跨院外的姜慕筝听了这叫声,眼泪不争气地滚下来,落入粉霞锦绶藕丝缎裙上,浸出一个又一个的湿点。这是皇后娘娘赐给二婶的锦缎,是彩衣巷绫罗坊最好的制衣娘缝制的,是她最好的衣裙。今日她穿上这身衣裙,受得夸奖比过去一年还多。
姜慕筝擦掉眼泪打起精神,让青翠扶着她往外走。
十二岁的小丫鬟扶得很吃力,生怕把姑娘摔着,便小声商量道,“姑娘在旁边坐一坐,奴婢去把蜀桐找来。”
蜀桐是姜慕筝的武婢,二叔送给她两个武婢,其中一个被嫡母派去保护远嫁的大姐,剩下的这个今日被嫡母派去厨房帮忙。王纪和还在东院,姜慕筝不能回自己的闺房,更不敢让丫鬟离开只剩下一人,便咬牙道,“避着人走,去滴翠堂。”
北院、西院和花园里都是贵客,她只好先去滴翠堂避一避。
从东院去滴翠堂必须要穿过花园,她们主仆虽是靠边缓缓走,但还是被高出小亭内的姜留发现了。姜留随便寻了个由头下了小亭,快步走过来,“二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姜慕筝惨白着一张小脸勉强笑道,“都是我不中用,不小心崴着了。六妹妹快去招待宾客吧,我去滴翠堂歇歇便好。”
看二姐姐的模样,姜留就知道她有多疼了,“书秋,快去吧和至叫过来,别让八哥和表哥跟着。”
“是。”书秋转身快步走了。
姜留扶着二姐姐到紫藤架下的石凳上坐下,才解释道,“和至跟他师父学了不少本事,先让他给二姐姐看看,如果伤得厉害咱们再请郎中。”
姜慕筝握住六妹妹的手急切道,“不要请郎中,不要惊动祖母,我歇一歇就好。”
姜留明白二姐姐的难处,轻轻点头,“行,如果和至治不好,咱们再请裘叔看看。”
姜慕筝这才松了一口气,忍着疼点头道谢。
穿着道袍的和至很快来了,听说二姑娘脚踝伤了,道了声“得罪”,便蹲下隔着长裙摸了摸姜慕筝的脚踝,然后道,“骨头错位了,小道给您正过来,二姑娘忍着些。”
“有劳小道长。”姜慕筝咬住牙,坐正将腿伸直,手紧紧握住石凳边缘。
和至一手压住姜慕筝的脚面,一手托住她的脚后跟。听到二姐姐的脚踝被和至扭得发出“咔吧”一声,姜留连忙上前扶住二姐姐,姜慕筝咬着牙没吭声,但额头却冒了汗。
和至便接过小丫鬟手中的帕子,将姜慕筝的脚踝固定住,起身笑道,“好了,二姑娘这两日少走动,小道待会儿回道观取来药酒,姑娘早晚擦一擦,不出十日便能痊愈。”
今日两位皇子入府,姜家门口有千牛卫把守,入府要先搜身,和至身上的袋子被掏得干干净净,啥都没有。
见二姐姐站站起来走了两步,眼看着就比方才强多了,姜留忍不住夸奖道,“和至,你太能干了!”
和至亮亮的眸子尽是不好意思,“这不算什么……”
“多谢小道长,府里便有药酒,不敢再劳烦小道长跑一趟。”姜慕筝行礼致谢,然后笑着与姜留道,“六妹妹,我回西院了。”
姜留本想劝二姐姐歇一歇,但这会儿她若歇着,等宾客散了,大伯母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便点头道,“也好。芹青,你跟着二姐姐过去。”
“是。”姜留的武婢芹青上前扶住二姑娘,陪她穿过花园向西院走去。
姜留转头见和至眼里尽是担忧,也没跟他多解释,只笑着问道,“方才人多不好问,你今日怎么也跑过来了?”
和至眼睛亮亮的,笑容纯纯的,“凌哥说让小道过来见见世面。”
哥哥在栽培和至上,真得下了很多工夫。姜留感兴趣地问道,“那你可见到了?”
和至老老实实地点头,“见到了很多人,饭菜也很好。”
看来哥哥任重而道远啊,姜留心里感慨着,却见三郎引着王纪和从东边走了过来。姜留见王纪和的眼睛四处踅摸,再想到方才二姐姐的狼狈,觉得这里边肯定有事儿,她立刻拉着和至跑去找二哥。
第462章 布置
花园里的小姑娘和小公子们年纪虽然都不大,但个顶个出身不凡,嘉顺王府的、相翼侯府的、黄阁老府的、杜阁老府的已及京兆府、大理寺等主事府上的……这些小娃娃凑在一处打打闹闹,看得姜二郎心惊肉跳,深觉五妹妹和六妹妹今日的担子太重了,他得尽快把廖元冬弄走,免得他在这里惹祸。
待六妹妹过来说三郎引着王纪和从东院出来时,姜二郎立刻站起,拉着正在吃糕点的廖元冬道,“表弟随我来。”
“不要,我要在这儿跟留儿妹妹一起玩!”廖元冬的眼睛都黏在姜留身上了,哪里肯走。
看着越长越缺心眼的表哥,姜留笑道,“表哥先跟二哥去忙,明日得空了咱们一起玩藏猫猫。”
廖元冬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说定了?”
“定了。”保证你窝在狗窝里俩时辰出不来。
廖元冬被姜二郎拉走后,柴林桑颠颠到姜留身边,“留儿妹妹,我明日也过来玩。”
柴八哥脸上被蜂蛰的红点还没落下去,今日被众人奚落了无数遍,也怪可怜的,姜留点头,“如果九妹妹来,八哥就能一起来。”
虽说只是一帮十岁上下的小屁孩儿,但在大周也要开始避嫌了,有柴九娘在就好上许多。
柴林桑一拍胸脯,“包在八哥我身上!和至,你还来吗?”
“现在还说不好,小道得先请示师父。”和凌哥,小和至心里有点没底,但他应该过来给姜二姑娘送药,姜二姑娘的脚伤得不轻。
待到了西院门口,姜慕筝放开芹青的手,慢慢穿过长满青桃的院子,进入房中。正与马南湘等人一起赏评书画的姜慕燕见二姐姐回来了,连忙上前低声问道,“姨娘的伤势如何?”
姜慕筝浅笑着回应,“用了三妹给的药膏,已无大碍。”
看二姐姐的模样,可不似无大碍的样子,姜慕燕不是多嘴的人,轻轻点头后又去忙着招待宾客,姜慕筝也走到桌边。
芹青瞅机会到了三姑娘身边耳语几句,姜慕燕微愣,然后轻轻点头,转身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让芹青抱到桌上,“这是前些日子我与母亲、妹妹去南市一家书肆寻来的一些有趣的书,许多都是我未曾听说过的,不知各位姐姐、妹妹们可曾见过?”
“这可稀奇了,天下竟还有你未读过的书?”国子监祭酒的孙女马南湘笑着拿起一本。
张文江的孙女张容清捻起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查看书名,“《南梁夜话》,讲什么的?”
姜慕燕笑道,“这本我还未读,二姐姐可读过了?”
“前两日恰好翻到这本,”姜慕筝上前,轻声道,“是南梁一位举人游走四方,与隐者们闲聊夜话的札记,其中有一位在山中修道的一百二十多岁的女冠……”
姜慕燕便扶着二姐在桌边坐下,让她与张容清慢慢聊,姜慕燕的目光落在二姐姐左肩头,发现她罩在对襟褙子外的罗纱荼白罩衣上沾了灰尘,便轻轻用帕子给她掸了掸。
坐下之后,慕容筝觉得舒服了许多,抬头向三妹感激一笑。姜慕燕点头,又去照看其他宾客,心里则想着二姐回东院给她的姨娘送药,怎回来时肩上有土,脚踝带伤?
姜二郎见到从北院出来的换了衣袍的王纪和,受得惊吓更大,他连忙上前询问。姜三郎低头不敢说话,王纪和含笑回道,“我方才没留神弄脏了衣袍,多亏三弟机警,带我去换了一身大哥的衣袍,二弟看着可还合身?”
“合身,合身!”姜三郎嘴里说着,满是哀求地看着二哥。被弄脏衣裳的王纪和没生气,反而一副亲热口吻,这让姜二郎也稍稍放下心,含笑恭维道,“小将军着方才那身衣袍显得英姿焕发,换上这身儒衫便温文儒雅,果然人才出色,着什么衣裳都一样出色。”
“对,对,我二叔就这样!”姜三郎松了一口气,总算糊弄过去了。
王纪和笑容更明亮了,“我与姜二叔一个天上一个低下,哪敢相提并论。”
这天下就没人能与二叔相提并论,姜二郎笑着抬手,“小将军过谦了,请随我去前院吃茶。”
王纪和好不容易进来,哪肯就这么出去,他指着远处道,“那边是种了牡丹么?”
姜二郎示意三弟闭嘴,笑道,“那是几株寻常的芍药,小将军,再过一会儿两位皇子就要起驾回宫,咱们若不去,王将军该派人来催了。”
皇子起驾回宫,内宅的姑娘们也要去前院相送,王纪和立刻点头,随着姜二郎去了前院。
皇子出宫和回宫的时辰都是定好的,待时间临近,姜家内院众人也起身准备着向前院走去。姜慕燕有心让二姐留在西院内歇息,可这事她做不得主,只得让芹青扶着她一起返回北院。
出了西院,姜慕筝正想怎么才能脱身时,听到西外院内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她轻声与姜慕燕道,“三妹先与诸位姑娘去北院,我去看看五弟为何啼哭。”
“好。”姜慕燕点头,抬高了声音道,“五弟很少这么哭,许是磕碰着了,二姐姐快去吧。”
扶着二姑娘到了西外院看过五少爷后,芹青查看二姑娘的伤势,发现她的脚踝肿得厉害,“二姑娘就在这里歇息吧,可不能再走动了。”
姜慕筝轻轻点头,招手唤来青翠,在她耳边如此这般吩咐几句,青翠连连点头,立刻返回东院。东院跨院内,张姨娘正搓着手,在拱门内不断向外眺望,见青翠回来后立刻将她带进房中问道,“二姑娘出院子后去了哪、都遇见了谁、说了什么话,你一五一十地讲。”
青翠简单说了二姑娘的伤势,然后道,“姨娘推二姑娘出拱门时,院里有哪些人在,被谁瞧见了?这事儿若传到大夫人耳中,定不会轻饶了姨娘的。”
张姨娘愣了愣,仔细想了一圈道,“正院里的人肯定瞧不见,跨院里除了我,也只有邱穗儿了。”
果然如姑娘所料,青翠凑到张姨娘耳边,低声道,“姨娘快去寻邱姨娘……”
张姨娘越听眼睛越亮,连连点头。邱穗儿是将老夫人指给老爷的另外一个小妾,比张姨娘小了十几岁,正是生养的好年纪。但她在老爷身边伺候五年,却没给老爷生下一儿半女。没儿女的妾就成下人,有一儿一女的张姨娘对付她,还是非常有底气的。
第463章 相看
送两位皇子回宫时,王纪和没见到自己的心上人,心里七上八下的,恨不得立刻冲到后院去寻她,看她是不是伤得很重,连路都走不了了。
还不等他寻到借口让姜二郎带他去内院,就被父亲王章山叫进了会客厅。两位皇子走了,好戏才要真正开场。
等候许久的朝中大员和十卫大将军们落座,借着这个机会各种试探,任安寒的孙子任凌生是众人关注的焦点之一。看着像根黑麻杆一样的任凌生在祖辈、父辈们之间周旋,王纪和冷嗤一声,男子汉大丈夫比的是马上工夫、杀敌数目,任凌生这样的只能当个拿笔杆子、卖嘴皮子的懦夫,任家算是彻底完了,裘净有再大的本事,也扶不起任凌生来。
屋内这些人中,能与他一较高下的,也只有蒋家的蒋书争了。王纪和正想着,忽听有人叫蒋书争的名字:
“说这些做什么,孩子们还小,正式玩闹的时候,书争,来,你可还记得凌生?”
王纪和抬头,见蒋书争迈步到了任凌生面前,两厢见礼。他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等待父帅叫他。
待左骁卫大将军黄隶、右骁卫大将军康光举、左羽林卫大将军白旸等人都把儿孙叫上前后,王章山终于唤道,“纪和,来,见见众家兄弟。”
他代表的可是左威卫,决不能让他们比下去!王纪和抬头挺胸上前,先给仁阳公主之子黄剑云抱拳行礼后,才与众人寒暄。武将们的孩子在一起,比的就是谁个高、谁壮实、谁的弓箭准、谁的马快,十几个孩子不大一会儿便约好改日去城外跑马。
姜二爷的眼睛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因为这些人中,没一个比他的儿子顺眼。
“凌生,你带着书争去内院拜见祖母吧。”蒋锦宗捋着胡须道,又与姜二爷道,“书争常年在军中不懂规矩不会说话,让贤侄见笑了。”
呸!哪个是你的贤侄,敢占老子便宜,今天不弄你三匹马,老子就不姓姜!姜二爷笑容满面地周旋几句,把在场的将门虎子不重样地夸了个遍,才让儿子引着他们去内院见礼、赏花。
江凌带着一帮子人过了穿花门,很快便有人将消息送到了北院,各家的老夫人、夫人闻言,都来了兴趣。各家小姑娘们也你碰碰我、我退推你,抬眸向外等着瞧热闹。
江凌引着众人进来后,各家儿郎上前给诸位老夫人、夫人见礼。黄剑云、秦月良和白城这几个,姑娘们都见过几回,她们的目光主要集中在蒋书争、王章山几个身上。大小姑娘们各有不同的关注双目,用眼神彼此交流着。
姜留发现,王纪和的目光先自己这边转了两圈,然后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他是在找二姐姐么?姜留仔细观察他,想知道他是不是二姐的良配。
见六妹妹盯着王纪和看,姜慕锦也看了几眼,然后在六妹妹耳边道,“你看王纪和穿的那件袍子,好……嗯,挫。”
“好挫”这个词,五姐姐还是跟她学的,姜留用力点头,“确实挫。”
他腰间的玉佩坠子颜色与身上的直裰不搭,而且这件至多有些像是前两日大郎哥试穿的那件……姜慕燕想到伤了脚踝的二姐,心中十分不安。
十四岁的蒋书争知道祖父让他急速进京的目的,借着回话的机会,他抬头看向站在姜家三位夫人身后的三个姑娘。只一眼,他就认准了那个圆润可爱的小姑娘,看五官她一定是姜枫的女儿,虽然年纪小了些,但真得好可爱,让人看了就觉得心里好舒坦。
娶她,也不是不可以。
姜留也看到了这位一脸稚嫩的将门虎子,若他不是蒋锦宗的孙子,姜留会觉得他不错。
真是,可惜了。
待到园内赏景闲聊时,王纪和放眼四望不见心上人,便与江凌道,“我方才多吃了几杯酒,想在园内四处走走。”
妹妹方才盯着王纪和瞧了许久,让江凌看他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审视。他身上穿的不是进府时那套衣袍,分明是换的大郎哥的新衣,虽不知出了什么事,但这让江凌起了戒心。他一脸关心地道,“王大哥头晕不晕,可要喝一杯醒酒汤,去房里歇一歇?”
男子的客房肯定在前院,王纪和岂肯离去,“还好,走两圈吹吹风就成。”
江凌点头,吩咐姜财陪着王纪和四处走走,“荷花虽还未开,但塘边水气怡人,王大哥不妨去水上凉亭里坐一坐。”
见王纪和东张西望,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江凌给了柴小八身边的和至一个眼神儿,示意他跟上去,和至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
待到了靠近东院的紫藤架下,寻不到姜二姑娘的王纪和急躁上火,狠狠扯下挡路的一朵鲜红茶花,在手中碾得粉碎,迈步向东院走去。姜财上前拦住,“那边是府中女眷居所,小将军这边请。”
他这么说了,王纪和不好再强闯,便沉着脸道,“我的衣袍被油渍弄脏了,就放在那院厢房中,你去给我取来。”
“小将军稍坐,小人去去便来。”姜财请他在紫藤架下的石凳上坐下,才转身快步向东院走去。
待姜财走了,王纪和才将目光落在面前的小道童身上,指了指对面的石凳,让他坐下才问道,“小道长为何跟着我?”
和至闪着亮晶晶的双眸道,“小道观居士印堂发亮面带红光,便知居士近来必定好运连连,便忍不住想跟居士离得近些,好沾沾居士身上的喜气。”
王纪和眸子里的戒备一下就散了,“当真?”
和至稽首,学着师父的模样,一本正经地高诵道号,“无量天尊。”
“好运连连”的王纪和与和至套近乎,“小道长常来姜家?”
“小道与任小居士是好友,常来此处与他论道。”听凌哥将道理,就是论道,和至一本正经地点头,说服了自己。
“那……”王纪和倾身上前,低声问道,“小道长与姜府诸位姑娘可熟识?方才我在花厅内未见到姜二姑娘,小道长可知她去了何处?”
和至摇头,“小道不知。”
王纪和在这里问起姜二姑娘,北院堂屋里的陈氏也发现庶女不见了,转头低声问姜慕燕,“燕儿可瞧见你二姐了?”
姜慕燕点头,“二姐不小心伤了脚踝,正在三婶院中歇息。”
“越忙的时候她越添乱!”陈氏低骂了一声,转回头继续向相翼侯世子夫人和她的女儿白凤平释放了一会儿善意,然后用肩膀轻轻撞了撞身边的雅正,“二弟妹,你瞧凤平那孩子,一直冲着我笑呢。”
第464章 宴后
雅正温和点头,又专注听着在场诸位夫人们谈话。她做琴师时何曾见过这样的大场面,二爷以后观越升越高,她要应对的大场面会越来越多,得借此机会多听多看,才知道以后如何应对。至于还惦记给大郎娶相翼侯世子嫡长女的大嫂,不是她能管、该管的。
二房三个儿女的婚事才是她该操心的,方才江凌引着众多儿郎进来,有几个的目光一直向她的身后瞄,雅正记下了他们的身份,回去后要讲给二爷听。想到这里,雅正的手忍不住扶向侧腰,许是站得久了,她的腰酸得厉害。
一直关注着二儿媳的姜老夫人见她着动作,便知她累了,转头吩咐刘婆子几句。刘婆子立刻到了二夫人身边,低声道,“二夫人,有些客人要留下用晚膳,老夫人让您先去安排着。”
晚膳是早就安排好的,雅正知道婆婆是让她回去歇着,便侧身行礼,退了出去。她回到西院刚坐下饮了杯红枣茶,婆子便说姜二郎在院外求见。
姜二郎进来后,弯腰深施一礼,低声道,“二婶,侄儿实在万不得已,只能来求您了。”
雅正见他如此,挥手让丫鬟婆子退下,才道,“坐下慢慢讲。”
姜二郎哪敢坐,站着一五一十将二姐受伤的事讲了,然后撩衣袍跪下,“侄儿知道姨娘是为了二姐好,也知道她此番做得不对。侄儿已做了一番布置,希望能糊弄过去,但万一纸里包不住火,有人把事儿捅到祖母面前,侄儿厚着脸皮,请二婶帮我姨娘求求情。”
挺好两个孩子,却摊上这么个不懂事的生母。大嫂小性,大房的事情雅正实不愿插手,二郎这孩子平日里不言不语,万事都默默扛着,这次他跑过来求自查,可见是真没法子了。雅正沉吟片刻,道,“一旦事发,你祖母和父母的火气上来,莫说是我,便是你二叔也劝不住。不过,我定当尽力。”
“多谢二婶,多谢二婶。”姜二郎连声道谢。无论祖母和父亲有多大火气,二叔都能劝得住,但二郎脸皮再厚,也说不出让二叔帮自己的姨娘在祖母和父亲面前求情的话,能求得二婶点头,他已是万分感激了。
雅正又叮嘱道,“此事,你可与大郎商量过了。”
“大哥还在外院招待宾客,侄儿瞅着机会,一定会跟大哥讲的。”
姜二郎走后,雅正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将心比心,她能明白大嫂为何不喜欢庶子庶女,但她与大嫂不同,她嫁进姜家是来报恩的,雅正的眸子缓缓合上,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平静。
鸿胪寺卿顾应贤恭送皇子回宫后,便接着去忙十二国使节的事情;早早过来为姜家“主持大局”的张文江,在诸位阁老和大理寺卿等人走后,也告辞回府。众文官散后,武将们猜拳饮酒,好不热闹,与他们不是一路的姜家各方亲朋好友慢慢散去。
也有留下来不走的,譬如姜平蓝母子三人,姜慕容之夫李正秋的表弟邵承允;还有赖着不肯走的,譬如姜二爷亡妻的大哥王访渔和姜二爷现任妻子的族长苏久茂。雅正听闻苏久茂还在,便让人将他请进来说了几句话告诫一番,又送了几盒点心,将他打发了出去。
王访渔赖着不走,一是想打听清楚孟家之祸会不会连累到王家,二是不满妹夫没让他的两个儿子在皇子跟前露露脸。
姜二爷听他拐弯抹角地抱怨完,径直怼道,“大皇子今年两次到国子监巡视,大哥为何不把图远和图展拉到大皇子面前转两圈?”
什么转两圈,当他的儿子们是猴儿还是马!王访渔斥道,“国子监是何等庄严的去处,样样都要找着规矩来,岂能与家中相提并论。”
姜二爷哼道,“国子监若真那么守规矩,就不会大哥想让谁进国子监谁就能进了。”
王访渔吓得脸都变了,“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最清楚。”姜二爷又累又乏,懒得再与他说下去,拱手道,“大哥慢走不送。”
见他要走,王访渔追了两步问道,“孟家那边……”
“孟家的案子是三司会审,你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姜二爷一推二六五。
若非怕有辱斯文,王访渔真想大骂几句姜二不识抬举,他沉脸甩袖,大步向外走去。送走了王访渔父子,剩下的六卫将军由江勤良、凌儿和裘叔招待着,暂时不用他费心思。姜二爷抬袖闻了闻,发现自己身上尽是酒气饭味儿,颇为嫌弃地甩开衣袖,回院更衣。
内院的宾客还未散尽,姜二爷本以为西院中无人,进去却发现小丫鬟守着门,雅正竟在房中和衣而卧。
姜二爷轻手轻脚地退出来问,“夫人身体不舒坦?”
雅正的陪嫁丫鬟云舒答道,“夫人未说不舒坦,只说累了想歇一歇,让奴婢半个时辰后再唤醒她。”
自己都累成这样,女眷们事儿更多,妻子忙里忙外,当然更累了。姜二爷轻手轻脚回房,打开衣柜取出衣袍,往外走了两步回头,回头望了望熟睡的妻子,轻手轻脚地走回去将袍子盖在她身上,又从柜里取了一件衣袍,转身到书房更衣后,返回外院。
经过穿花门后,姜二爷吩咐猴儿,“去看看老管家可歇下了,若是没有,就说爷吩咐的,让他回房睡觉。”
姜二爷经过耳房时,见大郎和二郎立在树下,面色十分严肃,便走过去问道,“出了何事?”
二郎见二叔来了,连忙道,“只是些小事。”
小事能僵成这样?姜二爷没有多问,只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便转身去了正房。
让二叔这一打岔,大郎和二郎哥俩间紧绷的气氛也缓和了下来。姜大郎咳嗽了一声,首先开口道歉,“方才是我言语不当,二弟原谅则个。”
“不敢,我明白大哥是为了我好,母亲那边还要大哥多多费心了。”姜二郎深施一礼。
姜大郎点头,“母亲那边我自当尽力,走,咱先去收拾三郎!”
第465章 暴露
姜家花园里,姜凌、黄剑云、康月良、王纪和和蒋书争等将门虎子聊得热火朝天,和至和三郎两个坐在角落里听着。三郎两眼放光,时不时地跟着哈哈几声,和至跟三郎不同,他的注意力都在江凌身上。柴小八告辞时,和至也想走的,但凌哥把他按下了,所以和至留在这里,虽时准备着被召唤。
姜二郎过来唤三郎走时,三郎非常不高兴,便走边抱怨,“宾客不是都走了嘛,二哥叫我干啥?咱们一块去听小将军们说话呗,可有意思了。”
姜大郎拦住要拉着二弟去花园的三弟,沉着脸问道,“姜思宇,父亲怎么吩咐你的?”
“爹让我跟着大哥、二哥。”姜三郎低下头。
姜大郎手一背,转身道,“随我来。”
这日晚上,几位将军在姜家喝得酩酊大醉,康光举、赵晋明和周虎成是被人抬着出去的,自称千杯不醉的姜二爷也是被姜猴儿和姜宝扶回了西院,回房都来不及梳洗便躺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日,姜家人不约而同地起迟了。
陈氏醒后走出内室到了堂屋,抬眸发现院中只有张氏和邱氏,不见庶女,便沉着脸问,“筝儿的伤还没好?”
常婆子回道,“二姑娘的脚踝肿胀不能下地,所以无法过来给您请安。”
“这么多孩子就数她最娇气,从小到大抓药花的银子比容儿都多……”抱怨了一阵儿后,陈氏才问,“在哪扭着了,怎伤成这样了?”
早就将事情打听清楚的常婆子附耳道,“二姑娘这伤,说来也有些蹊跷……”
陈氏越听眼睛睁得越大,院子里的张姨娘看常婆子与夫人对着她指指点点、嘀嘀咕咕的,心里越发没底。她用肩膀碰了碰旁边低头沉默的邱穗儿,压低声音道,“妹妹莫忘了昨日我怎么跟你说的,这事儿过去后,姐姐这里少不了你的好处。”
邱穗儿不声不响不动,只专注地盯着地上举着米粒,向她爬过来的大蚂蚁。大蚂蚁终于爬到她脚时,邱穗儿几次挪脚挡住它的路,这只蚂蚁绕得远远地走了,她又偷偷把手中的小米扔出去几粒,等着蚂蚁来搬。
这是她每天早上等着给夫人请安时,唯一的乐子。
终于,常婆子走了出来,笑着吩咐道,“张姨娘先回吧,邱姨娘请随奴婢来。”
看着邱穗儿进了屋,张姨娘心惊胆战地回到跨院,习惯性地想搓手,却碰着了烫伤,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正院厢房内,陈氏也不废话,径直问邱穗儿,“筝儿是怎么扭伤的?”
邱穗儿低头,恭顺道,“奴婢不知。”
“啪!”陈氏用力一拍桌子,怒道,“你别给我耍小心眼,帮张英娥瞒着对你没有一点好处,你别忘了西院的薛卉是为何被发卖的!”
邱穗儿双膝跪地,面上诚惶诚恐,说话却滴水不漏,“回夫人,奴婢当时在房中给夫人绣心经,萍翠在屋内帮奴婢分线,待听到院子里有响动,萍翠出门去查看时,院子里就只剩下英娥姐了,奴婢是今天早上才听说二姑娘扭到脚的。”
陈氏眼睛转了转,吩咐婆子道,“去把连翠叫来。”
伺候张姨娘的连翠可没邱姨娘的最严实,陈氏和常婆子轮番吓唬又重重扇了几个耳光后,她便老老实实地招了。得知是张姨娘将姜慕筝推了出去后,陈氏喜出望外,快步到东跨院去看庶女,满脸心疼道,“筝儿你放心,娘一定会严惩凶手给你报仇!”
姜慕筝睫毛快速眨动记下,低头道,“母亲误会了,女儿是自己不小心扭到脚……”
陈氏打断庶女的话,拍着她的手道,“行了,你别说了,娘都明白。”
陈氏走完过场,扭身子便出了跨院,直奔正房等着丈夫起床。
昨晚,海量的姜二爷都喝醉了,更逞论量浅的姜松。他起床时头疼欲裂,胃中也火烧火燎地难受,勉强穿上衣袍喝了碗暖胃醒酒的汤后,姜松才觉得头疼好了些,哑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卯时过半,老爷吃些东西再去衙门也来得及。”陈氏言道。康安城各衙门每日点卯,只要在辰时之前到衙门便不算迟。
往日这个时辰,府里已经在用饭了。姜松心里着急,问道,“母亲可起了?”
“妾身刚才派人问过了,母亲还未开门。”陈氏回道。
“你派人去请郎中来为母亲把脉,开几副温养的汤药。”姜松吩咐完便往外走。
陈氏连忙追上去,“老爷好歹吃些东西再去。”
“我到衙门后再用,你与筝儿用吧。”姜松抬脚边往外走。
追在身后的陈氏又道,“筝儿昨日把脚伤着了,已不能下地走动,妾身想等郎中来了给筝儿一块瞧瞧。”
女儿伤着了?正欲出门的姜松转身进了东跨院,在西跨院拱门内巴望着的张姨娘忍不住露出喜色。
父亲亲自来看她,让姜慕筝受宠若惊,挣扎着想起身行礼。
“受伤了便不必拘礼。”姜松让女儿在床上坐着,待看到她肿胀发红的脚踝后,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伤得如此严重。”
“女儿已无大碍。”
“是张姨娘从背后推筝儿,害得筝儿撞在墙上,还扭伤了脚!”张氏与姜慕筝同时开口,她的嗓门盖过了庶女的,“老爷,张姨娘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张英娥推的?姜松皱起眉头。
姜慕筝连忙解释道,“父亲,是女儿走路没仔细脚下绊着了,姨娘扶女儿没扶住,不是想推女儿。”
“咱们这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地上连跟草也没有,什么能绊着你?!”陈氏瞪眼道。
姜慕筝低头,小声道,“女儿当时分神,左脚绊到了右脚。”
陈氏怒了,刚要骂她说谎,姜松却抬手道,“好了,不必再争辩,先请郎中看伤要紧!”
说罢,姜松急急出了跨院,向外走去。陈氏不甘心地追上去,“老爷,分明是那张英娥推的筝儿,筝儿是念在亲情上才包庇她,这样下去怎么了得?老爷去忙吧,这事儿妾身一定查明白、办利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