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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六娘发家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南极蓝     姜六娘发家日常txt下载     姜六娘发家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5章 十世就修了个猴儿样

    雅正夫人声音平静,字字声声都能让人听出她拼死也要报父母之仇的决心。同样身负父仇的姜二爷见她如此,心中怎能不为之动容。

    动容的不只姜二爷一个,站在他身后的姜猴儿红了眼圈,抽起鼻涕。

    姜二爷回头瞪了这不争气的家伙一眼,站起身道,“民女苏卿雅。十年前,你父母出康安城不足二十里,马车坠入山涧而亡。你怀疑是当年工部员外郎、现任夔州知府黄建庄害你父母,是也不是?”

    自己的闺名已多年未听到了,雅正夫人微愣,才回道,“是。”

    “你回去写张状子,将案情讲清楚,明日递到西城兵马司来,这案子爷替京兆府尹张大人接了。”姜二爷给她指了条明路。

    雅正摇头,“民女多谢大人的好意,但这案子如今无凭无证,府尹大人不会接的。”

    姜二爷一本正经道,“京外十余县皆是京兆府所辖,发生命案自然归京兆府管,不接也得接。”

    见雅正夫人还呆愣愣地望着自己,姜二爷不自在地转开眼睛,展开扇子扇了几下,才道,“出了命案,本就该衙门查清审明,让你一个小女子自己去查案报仇,让爷这等食君之禄的官员脸往哪儿放?”

    他都这么说了,却听不到雅正回应。姜二爷转眸,却见雅正还呆呆地望着自己。姜二爷要炸毛了,沉下俊脸喝道,“爷向你保证,这案子如果京兆府尹不接,爷就接下来。不管用多久,爷必定还你一个真相,行了吧?!”

    望着姜二爷那张美得不真实的脸,十年的伤痛、委屈、羞辱尽在这一刻迸发,眼泪一滴接一滴地往外涌,雅正夫人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她这一哭,姜二爷立刻炸毛了,“你别哭啊,你这一哭外边人还以为爷把你怎么样了呢!”

    雅正听不见,依旧哭。

    屋里一个女人也没有,姜二爷寻不到人拉她起来堵住她的嘴,急得直转圈“你再哭,再哭……这案子爷不接了啊!”

    雅正夫人哭着哭着就笑了,她用帕子擦了擦脸,声音含糊不清地问,“二爷,接下这个案子,对您一点好处也没有的。”

    谢天谢地,总算不哭了!姜二爷本想说几句场面话,但看她那模样,却觉得不合时宜,只得道,“你或黄建庄,不管哪个死在奏事院,对爷才真是没有一点好处!爷接下这个案子查清楚了,万岁会夸爷勤勉,京兆府尹会夸爷得力,百姓会说爷断案如神,好处多着呢。总之你别私下动手,坏了爷的好事就成。”

    姜二爷抬手请她起来,“此案若要追查当年事确实不容易,不过可以诱蛇出洞。这几日爷派人暗中跟着你,待黄建庄进城后,你多出来走动,让黄建庄以为你想办法报仇。只要他动手要杀你,爷就能将他擒获。”

    方才还说让京兆府接这个案子,现在就是他直接设计部署了。雅正心里的酸意泛滥,感动不已。

    她今日来时想过,姜二爷可能会一时心软放手不管,让她进奏事院,也可能恼她不知进退,将她赶出去。但她没有想到,姜二爷竟以官家的身份接下查案之责。姜二爷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不过,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姜二爷都不会拿假话诓人。雅正夫人相信他说接了这个案子,那他就一定会查下去。

    便是查完无所获,雅正夫人也愿等他查。他查不出来,自己再去寻黄建庄报仇就是。雅正夫人眼睛和鼻子头虽还是红的,但她却冷静下来了,福身道,“民女回去就写状纸,明日一早就送到衙门。大人,民女还能做些什么?”

    姜二爷道,“按爷方才说的,诱蛇出洞。”

    “是。”雅正夫人应下。

    折腾了这一大顿,姜二爷的酒都醒了,让雅正夫人退下后,他招手唤姜宝,“去给爷叫些易消化的茶点,爷饿了。”

    姜宝出去后,姜二爷听到姜宝儿还在后边抽鼻子,气得转身踹了他一脚,“你有完没完!”

    姜宝抱着他家二爷的腿,哭了,“二爷,小的觉得这辈子能跟在您身边,实在是十世修来的福分……”

    姜猴儿觉得二爷现在跟以前大不一样了,若是以前,姜二爷看到雅正夫人这般不听劝,必定甩袖子就走,不管了;但现在二爷却能耐着性子劝她,还主动承担下调查旧案这等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这件事他回去后,一定要告诉大爷,大爷一定比他哭得还厉害。

    “十世就修了个猴儿样,你以前都多丑?”姜二爷晃腿甩掉这只皮猴儿,转身瘫在椅子上,揉了揉让雅正夫人的哭声折腾得难受的脑袋。

    从集雅院回到府中,呼延图见姜二爷还在揉太阳穴,便凑上去低声道,“二爷,若是这案子实在麻烦,某今晚就出城踩点,寻机会在那厮进城之前把他……”

    看呼延图恶狠狠地往下比划手刀,姜二爷一巴掌拍开他,“爷没钱给你!再说了,爷现在是正经的朝廷命官,不走这些歪门邪道。”

    切!您歪门邪道走得还少了?呼延图甩甩手,去前院找卢定云唠嗑,姜二爷则径直回西院睡觉。

    昨日父亲回来得太迟,姜慕燕不好再为了雅正夫人的事扰他歇息。不过第二日一早,姜慕燕便早早在父亲房门候着了。

    姜二爷一出门见到大闺女眼巴巴地望着他,便问道,“可是王家有什么事?”

    姜慕燕摇头,“父亲,雅正夫人那边似乎遇到了什么为难事……”

    姜慕燕将昨日遇到雅正夫人的事跟父亲讲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问,“父亲若是不为难,可以帮一帮夫人么?”

    姜二爷没想到大闺女会为了雅正夫人的事情求自己,他咳嗽一声,道,“为父知道了,此事你不必插手,为父会酌情办的。”

    没想到父亲这么容易就赢下了,姜慕燕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妹妹,然后欢欢喜喜地道,“父亲现在很厉害,有父亲帮忙,雅正夫人很快就能回来教咱们弹琴了。”

    姜留摇摇头,“夫人如果是想报仇,爹爹也帮不了她什么,学琴估计还有得等呢。”

    谁知用完早膳,大伯和父亲还未出府去衙门,雅正夫人便来了,跟祖母说她的事情已处理完,可以继续教姑娘们弹琴了。

    没想到夫人这么快就将事情处理好了,姜慕燕低头不敢看父亲的表情,父亲一定会以为她不知分寸,小题大做了吧?

    姜留却觉得脸有点疼。她早上还说学琴还“有得等”呢,结果一顿饭的功夫,雅正夫人便来了。

    她的仇,不报了?

第286章 全福之人

    雅正夫人来了,滴翠堂内响起了时断时继的铮铮琴声。姜慕筝和姜慕燕极为开心,姜留在努力跟上,姜慕锦已然放弃,开始公然摸鱼。将要成亲的大姐姐姜慕容,已经不能来学琴了。

    一个半时辰对姜慕筝和姜慕燕来说一晃而过,待雅正夫人说“今日便到这里”时,俩人还觉得意犹未尽。姜慕锦一下就跳了起来,“夫人渴了,锦儿去给夫人倒水!”

    “谢五姑娘,三夫人近来可好?”雅正夫人接过茶盏,笑问道。

    “母亲很好,多谢夫人。”娘亲怀孕五个多月,肚子已经很大了,郎中和外祖母都说这一胎是男孩,姜慕锦天天期盼着弟弟降生,这样她娘亲就跟大伯母生的孩子一样多了,过几年母亲再生一个儿子,就超过大伯母了。

    见姜留托着小脑袋冲着自己笑,雅正夫人的目光变得尤为柔和。姜留的五官和笑容与姜二爷越发像了,让雅正夫人看到便心生欢喜和感激,便夸奖道,“六姑娘这些时日进步很快,若勤加练习,年底时必能弹好一整首曲子。”

    学了快两年才能将要弹好一首曲子的姜留,美滋滋地点头,“多谢夫人夸奖,夫人两日后再来,会发现留儿比今天还好。”

    见雅正夫人恬淡而温和地点头,姜留便知道两日后她还会来,这是真的不报仇了,还是在憋什么大招?

    姜留还未琢磨明白,便见小书秋在窗外冲自己招手。姜留跑到窗边,便听书秋道,“白九姑娘来了。”

    白九姑娘名为白华,是白四叔的女儿,比姜留小一岁。白四叔去了衢州后,白华便隔三差五地来找她玩。姜留明白她为何来,也得了爹爹的叮嘱,要好好跟玩。

    姜留跟雅正夫人讲明有客到,颠颠跑出去迎接白华,见了才知白华今日不是独自来的,还带着她弟弟白斐。五岁的白斐左额头青了一块,看着可怜巴巴的。姜留连忙问,“七弟这是怎么了?”

    白华含糊道,“他自己不小心摔倒磕的。”

    相翼候白家在白四叔这一辈,共有两嫡两庶兄弟四人,因他们兄弟间并不和睦,到了白华和白斐这一辈,嫌隙便更大了,整日里上演各种狗血剧情。

    姜留听白华这么一说,便知道白斐又被欺负了,她也不好说什么,拉住白斐的小手安慰他几句,便兴奋地问,“咱们今天玩什么?”

    白家兄妹的眼睛也亮了,“去找小松鼠!”

    姜家花园里住了一只油光水滑的松鼠,满园子找松鼠是白家兄妹最喜欢的游戏。姜留带着她们拜见过祖母,便奔向了花园。临近重阳节,姜家花园里的菊花已经盛开,满目的金黄趁着秋色,格外亮眼。

    看着白家兄妹在小径上欢快地奔跑,姜留觉得他们在家一定过得很憋屈,也暗自庆幸自己落在了姜家。

    看书看累了的姜凌找到花园,问妹妹,“他们今天又要留下用饭?”

    他们这个时辰过来,晌午肯定不会走的。姜留顺手给哥哥捏着右手的手腕,问道,“哥哥晌午想吃什么,晻生软羊面好不好?”

    爱吃面食的姜凌点头,“我已让厨房做了酒蒸鱼。”

    爱吃鱼的姜留口水泛滥,“那咱们再让厨房备几样菜,咱们就在西院吃,不去叨扰祖母了。”

    “祖母留了雅正夫人用饭,并让伯母和大姐过去作陪,让咱们照顾好白家姐弟。”姜慕燕走过来,看了几眼那俩满花园的跑的,愁人的孩子,便对姜凌道,“等过两天你身体好了,咱们一块去西市,给你挑一条新的革带,去给大姐送亲时要用。”

    大周男子在正式场合穿衣裳,腰带有大带和革带两条。革带用寸余宽的皮子制成,上边带有挂钩,用来悬挂玉佩、刀剑、香囊等各种物件;用来束腰的大带多丝绸制成,并在身前自然下垂两条绅带,走动时腰间的绅带和玉佩随步而动,甚是优雅好看。

    “是啊哥哥,咱们一块去吧,你都好久没出过门了。现在市面上出了新款的玉质带钩,咱们一起去挑,也给爹爹挑几个。”姜留兴致勃勃地道。

    本不想去的姜凌见妹妹想去,便点了头,“买完革带,还可以去看赏菊。”

    赏菊,是重阳节的重头戏,东西南三市和各处花园会摆出新品菊花,争奇斗艳。康安城百姓涌上街头,尽情游赏今岁最后的盛色。菊花开罢若要再赏花,便得等到明年早春盛放的梅花了。

    待陪着白家兄妹用完午膳,将他们安顿好,姜家姐妹回到房中午歇时,姜慕燕小声道,“大伯母想让雅正夫人去给大姐送亲。”

    “祖母会同意吗?”姜留惊讶地睁大桃花瞳,大周女子成亲,送亲有男有女。男子多为新娘的叔伯兄弟,分别走在花轿四角,意味守护;女子多为女方家已婚且儿女双全的全福女眷,意味送福。雅正夫人十五岁父母双亡遭未婚夫家退亲后,便自梳妇人髻走出闺阁谋生计,她虽受人敬重,但却不是全福之人。

    姜慕燕低声道,“三婶有孕,大伯母已寻了卢夫人为大姐送亲,剩下的一个她选了很久也没挑中合适的。我也觉得让夫人去不合适,且看祖母怎么定吧。”

    北院内,雅正夫人婉拒了陈氏的请求,含笑道,“大姑娘成亲是大喜事,雅正非全福之人,实不该出现在送亲队伍中。不过若二位夫人不嫌弃,雅正可早上过来,送大姑娘出府。”

    “夫人是容儿的师傅,你能来便是容儿的福气。”姜老夫人笑得真诚。

    让大孙女送雅正夫人走后,老夫人教训儿媳,“全福之人在康安城中有的是,你为什么非要选雅正?”

    陈氏低头,“儿媳不是觉得她跟着去,容儿更有面子么?”

    “以咱们家如今的身份地位,再加上陪送的嫁妆,已足够她在李家挺直腰杆了。想要更多的面子,得靠她自己一言一行去挣。”姜老夫人训完儿媳,又道,“你给嘉顺王府四夫人下帖子,请她过来赏菊。”

    待陈氏欢欢喜喜走后,姜老夫人闭目养神,缓缓道,“雅正今日似乎,很好说话。”

    刘婆子笑道,“二爷越发出息了,现在谁敢不给咱们面子?”

    那倒是,姜老夫人翘起嘴角,由心往外地高兴。

    而此时京兆府内,张文江正冲着姜枫吹胡子瞪眼。

第287章 白晅的子女

    张文江啪啪拍着桌子,“此案早就已查清了,是有猛受从山中蹿出致使马匹受惊坠下山涧的!你时隔十年又将它翻出来,是嫌本府事少,还是嫌本府头发多?”

    姜二爷很是耐心地听府尹大人骂完,才道,“大人,苏汗青的车夫亲口说,马车坠入山涧后,他下山涧救人时,曾在林中见到了胡建庄家的管事胡裘。”

    “车夫人呢?”

    “死了。”

    “胡裘呢?”

    “也死了。”

    “姜大人!”张文江喝道。

    “下官在。”姜二爷拱手俯身。

    “此等死无对证之事,怎可轻信!”张文江问道,“西市的店铺的商税你都交齐了?正事你不干,却管这些闲事!”

    “回大人,三日前就收齐了,下官前日已派人将账册送交京兆府。”姜二爷道。

    今日是九月初六,三日前他竟已收齐八月份数百家店铺的商税?日以继夜收的?张文江不知该说继续骂,还是改口夸他,只得叹了口气道,“这个案子状告的是夔州知府,如今外放文官三年磨勘升迁之期临近,若不出差错,胡建庄很快就升迁。不管当年真相如何,苏汗青现在都已化作一堆枯骨,咱们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姜二爷坚持,“下官明白大人的意思,请大人准许下官重启此案,调查苏汗青夫妇之死因。”

    张文江盯了一会儿姜二爷头上的乌纱,才道,“准。”

    “多谢大人。”姜二爷抬起头,笑得格外灿烂,“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会尽心尽力查的。”

    姜二这张脸实在让张文江气不起来,叮嘱几句让他退下后,张文江感叹道,“当年本府初入仕途,也曾踌躇满志,誓扫天下不平事。只不过当时本府年轻不知事,姜枫已年近三十,怎还如此天真?他莫不是……中了雅正夫人的美人计吧?!”

    周其文笑道,“大人,姜二爷怕是很难中美人计吧?”

    也对,美人计只能是姜枫对旁人用,旁人的脸摆在他面前,还不够格用美人计。张文江摇摇头,“且由他去吧,不管他折腾出什么事,万岁都不会怪罪他……”

    说到这里,张文江忽然停住了,怎感觉万岁像是中了姜枫的美人计呢?

    姜二爷接了案子,便回西城衙门布置人手。这个案子他没交给处置民讼的副指挥使贺道斌,而是直接叫来典史瞿伦学,将状纸交给了他,吩咐道,“此案牵扯着衢州进京官员,不宜明察只能暗访。爷已吩咐雅正这几日多在四处走动,诱胡建庄出洞,你带着几个人暗中保护她,务必防人耳目,能不能做到?”

    “能!”瞿伦学绷着一张小白脸,挺直腰杆应下。

    姜二爷点头,“爷前两日见到你老丈人,他说你媳妇怀孕了?”

    姜二爷升任西城兵马司后,命瞿伦学将西城大牢里的犯人清点了一遍,将被前任兵马司两位指挥使公报私仇或无故关押的罪犯,都放了出去。瞿伦学的老丈人刘曲是因为无钱给沈戎交人头费才被关押的,当然也在被放之列。

    刘曲重获自由后操起老本行,走街串巷磨菜刀,姜二爷几乎每天都能碰上他。姜家的菜刀、剪刀甚至切马蹄子的大铲刀,都是刘曲主动上门给磨的。所以自刘曲出狱后,姜家但凡带刃的东西,都锃明瓦亮的。

    听他家大人提起自己的媳妇,瞿伦学的小白脸立刻变成了小红脸,“内子怀孕刚三个月,现在家静养着。等孩子生下来,小人再待他过来给您磕头。”

    姜二爷拍了拍瞿伦学的肩膀,“好好干,年底爷给你包个大红封。”

    安排好衙事,姜二爷回家睡午觉。睡醒了后,便见自己的小闺女趴在床边,忽闪着大眼睛望着自己。

    姜二爷抬头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怎不去读书?”

    “白华和白斐来了,在厢房睡觉,女儿等他们睡醒了一块去玩。”姜留给爹爹端来一杯水。

    姜二爷起身喝水,便听小闺女又道,“爹爹,白斐额头青了一块,看着好疼啊。”

    想到那小子,姜二爷也觉得心疼,“白家孩子多,小的难免被大的欺负,等他大几岁就好了。”

    三岁看老,白斐是个乖巧懂事的性子,这样的性格在白家再过十年还是被欺负。姜留又问道,“可是长大要好几年呢,白三叔怎么不带着他们去任上呢?”

    你白三叔不是不想,是不能,姜二爷没将这些烦心事告诉闺女。

    相翼候与侯夫人不合,偏宠白晅的娘亲祝氏。侯夫人与祝氏斗了半辈子,现在祝氏把持着不让白晅带妻小去衢州,就是怕儿子回来后,侯府已无他的立脚之地,所以将白晅的妻小留在府中,让相翼候莫忘了他们一家。

    在姜二爷看来,祝氏就是拎不清。相翼候素跟康安大多数王侯家一样,儿女成群,孙辈多到他们都认不清。白斐老实胆小不会来事儿,他留在白府,对白晅一定帮助也没有,只是让孩子平白些人磋磨。

    相翼候家的事儿,爹爹不说姜留也清楚,她献策道,“爹爹您看马上就是重阳节了,不能让白三婶带着他们回应天府探亲么?等到白三婶带着孩子去应天府探亲时,再让白三叔来封信接她们去衢州,不就成了?”

    姜二爷乐了,“那就你说得那么简单了?”

    姜留歪着小脑袋道,“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事儿啊。侯夫人不是早就希望白三婶她们走么,直接把信送到侯夫人面前不就好了?”

    姜二爷抓过闺女小爪子揉了揉,“谁告诉你这些的?”

    “不用别人告诉,留儿听白华说了白家那么多事,一下就想明白了。”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

    “这样做会让你白三叔的生母不瞒,你白三叔也会为难的。”姜二爷追问闺女。

    姜留皱起小眉头,“白三叔的姨娘把白华和白斐留在府里,却又护不住她们,难道为了让她满意,就要让白斐一直挨揍吗?要事女儿不在爹爹身边一直被人欺负,爹爹会不心疼吗?”

    “别瞎说!”姜二爷弹了一下闺女的脑门,“这事儿,爹琢磨琢磨。”

    白晅走时,将儿女托付给了姜二爷,但是姜二爷是外人,管不到相翼候府里的事。白晅走了没一个月白斐便被人揍了三回,姜二爷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回衙门后就将史良勇叫了来。

    史良勇是白晅的小舅子,原本在应天府做事,因再应天得罪了人,被白晅从应天府带过来,塞入西城兵马司。因他性情耿直,脾气暴躁,姜二爷用其长避其短,让他负责西城潜火军,专司放火诸事。就这几个月来看,他的表现还是很让姜二爷满意的。

    史良勇过来后,姜二爷问了几句公务,便道,“你明日抽空去趟相翼候府找管事白周,他会带你去见侯夫人。你就说你娘病了,想见你姐和孩子。”

    “是!”史良勇高兴地应了。

第288章 竟走了十年了

    胡建庄的马车到康安城这一日正是重阳节,城中百姓纷纷出城,登高望远。望着欢声笑语、锦衣出行的京城百姓,胡建庄激动得握紧手中书。偏安夔州十载,他终于回来了,这才是人待的地方!

    胡建庄命人撩开车帘,指着远处的城门,给女儿讲解康安风物。十五岁的胡春桃瞪大眼睛望向不远处的人潮,紧张又激动。忽然,她发现人群中一白衫男子骑马而来,此人面如冠玉目若郎星,身姿挺拔卓尔不群。胡春桃激动地抓住母亲的衣袖,“娘亲快看那人,这世间怎会有这般俊俏的郎君!”

    胡夫人用力拍了一下小女儿的手背,斥责道,“娘怎么教你的?康安不是夔州,不可在人前大呼小叫,这让人嘲笑咱们胡家不懂规矩!”

    胡春桃不错眼珠地望着骑马而来的男子,胡乱应着,“女儿记住了,娘快看,那位公子……啊!”

    胡夫人转头,一眼便瞧见了女儿说的那人。

    他啊……胡夫人感慨万分,“他就是康安城第一美男子,姜枫姜仲青。”

    方才还觉得康安已物是人非的胡夫人,看到姜二爷后,立刻被拉回了十年前。十年了,姜枫竟还是那个姜枫。有他在,康安城一定还是那个康安城。

    见妻女都痴迷地望着姜枫,胡建庄黑脸抬手放下车帘,他本还想跟姜枫打声招呼的,看来可以免了!

    姜枫就算做了官,行事还跟当年一样讨厌!

    还没看够的胡春桃立刻转到车窗边,往外探头望着越来越近的姜二爷,痴迷道,“原来世间真有谪仙般的人物……”

    “住口!”胡建庄皱紧眉头。

    从未被父亲骂过的胡春桃吓了一跳,缩回车内委屈又惊恐地望着父亲。

    这个未出嫁的小女儿是被他们夫妻宠大的,胡建庄见她如此,也觉得自己话说得重了,便压着不悦解释道,“此子狂荡,为君子所不耻。日后遇到他,我儿当目不斜视,方能显出大家闺秀的端庄。”

    “是。”胡春桃嘴里这样说,手却舍不得放开窗帘。

    胡建庄往外瞟了一眼,却见一年轻妇人向他们这边望过来,那目光里的恨意让他直觉后背一阵发冷。

    这是何人?胡建庄皱起眉头,低声吩咐车外的管事,“去打听打听,刚刚过去的青灰色马拉的车是谁家的,车里是什么人。”

    “老爷还没进城,就遇到熟人了?”胡夫人也侧身望向车窗外,但除了越走越近的姜二公子,她未发现一个眼熟人。

    胡建庄放下车窗帘,冷声吩咐道,“进城!”

    与胡家马车擦身而过时,姜二爷的目光都没往这边瞟一下。今日他是出来陪着家人登高望远的,不是办案办差的,胡建庄自有人盯着。

    九为阳数之极,九月初九为双阳即重阳,据《易》理,阴阳平衡,中和为贵,孤阳不生,独阴不长。所以重阳是个大凶的节日民间流传下来的登高望远、插茱萸、饮菊花酒的习俗皆是为辟邪躲祸。

    辟邪躲祸远比祈福更让人重视,姜家今天连身怀六甲的闫氏都跟着出来了,马车缓缓向前,载着众人奔向城南不远处一座矮峰而去。

    待马车停在山坡下,姜留挑开车帘,见到如蚂蚁般密密麻麻往山上爬的行人,很想建议大家换座山。可回头看到年过五旬的祖母、挺着大肚子的三婶,姜留便闭了嘴。

    这座山人多,是因为山路平整海拔也不高上边还有庙,适合老人家和孕妇慢慢走上去。

    众人下车后,姜二爷搀着母亲,回头见三个小家伙手拉手跟在后头,便道,“三弟扶好弟妹,大郎看着四郎,容儿带着锦儿,咱们不急,慢慢往上走。”

    “是。”众人齐声应了,跟在老夫人和姜二爷身后,随人潮一起登高。

    白草、绿叶和黄花勾勒出满山的秋色,众人欢声笑语驱散了寒风,姜留觉得爬了还没多大一会儿功夫,走在前边的爹爹便带着大家脱离登山大部队,转到一处避风向阳的平阔处。

    “咱们在此歇会儿,吃点东西再接着走。”姜老夫人道。

    姜三郎不想歇息,“祖母,孙儿先去山顶的寺庙定两间寮房吧?这样等您,母亲和三婶上去就能歇息了。”

    寮房几日前便订好了,不过孙儿们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姜老夫人也不拘着他们,“大郎带着弟弟们去吧,注意脚下,莫摔着。”

    “是。”稳重的姜大郎应下,见姜凌跟六妹挤在一块没有上山的意思,便带着余下的三个弟弟先行登山。

    看着孙子们的背影,姜老夫人感慨道,“岁月催人老啊,一晃孙儿都这么大了。”

    “娘要活百岁的,如今刚过了一半,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您还没长皱纹,头发还没白几根呢,谁敢说您老,儿跟他急!”姜二爷接过景秀手里的茶,递给母亲。

    花白头发的姜老夫人笑出一脸褶子,“你这张嘴啊……”

    真会说啊——姜留啃了一口重阳糕,眼睛望着帮祖母挡风的爹爹。爹爹能被祖母从小宠到现在,不是没原因的。孝顺嘴甜的儿子,哪个当娘的不喜欢?

    待姜老夫人和闫氏歇好了,众人继续登山,晌午之前便到了山顶。姜老夫人带着家人进殿烧罢香,便赶往后院的寮房。

    安顿好母亲后,姜二爷出去会几个方才登山时遇到的朋友,姜大郎带着弟弟们出去转,本想跟妹妹在一块的姜凌也被三郎和四郎拖走了。

    姜慕容带着妹妹们在山寺后院赏菊时,见对面走来一群少年郎。

    姜慕容立刻拉住二妹的胳膊,小声道,“快看,卢二郎!”

    卢正昌有意为自己庶子卢二郎求娶好友家的庶女姜慕筝,却被卢夫人从中破坏,婚事没谈成。姜慕容成亲时,母亲请了卢夫人做送嫁的全福太太,卢夫人这几次到姜家,对二妹很是热情,所以姜慕容猜测,卢家或许又有意与姜家结亲了。

    虽说卢夫人心性小了些,但卢二郎却是个不错的少年郎。姜慕容跟二妹提了几次,希望她抓住机会。这次重阳登高遇到卢二郎,可不正是好机会么?

    姜慕容很兴奋,姜慕筝却低头避嫌,往后退。姜慕燕也拉住两个妹妹,退到月亮门内。

    卢大郎瞧见了姜家姐妹,便领着兄弟们上前说话,“容姐,二妹,三妹,五妹,六妹,你们也来登山么?”

    姜慕容端出大姐的派头,带着妹妹们福身还礼,“正是。”

    姜家五姐妹中长得最漂亮的是姜留,不过她年纪还小,不及十五岁亭亭玉立的姜慕筝惹眼。卢大郎见表弟的目光落在姜慕筝身上,便笑道为他引荐道,“容姐姐,这是我的表弟肖庆华。”

    肖庆华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小生肖庆华,见过诸位姜姑娘。”

第289章 不想嫁人

    诸位姜姑娘?

    躲在三姐身后的姜慕锦探头看了一眼,见肖庆华一身书生气,耳朵都是红了,又缩回去捂嘴偷笑。姜留机灵的目光扫过卢家众兄弟,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原来卢夫人近来对二姐姐热情,不是想娶她做儿媳妇,而是侄媳妇!

    姜慕容带头还礼后,带着妹妹们往回走。一转过身,她微黑的脸上就挂起了明显的怒色。姜慕燕拉了一下低着头的姜慕筝,“二姐,咱们去那边看菊花。”

    姐姐说话时,姜留一回头,恰好发现肖庆华和卢二郎都往这边看。姜留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才跟着姐姐们往前走。

    跟在大哥身边的卢三郎看着小姜留跟自己打招呼,连忙用力招手,脸变得红扑扑的。在他看来,康安城最好看的男子是姜二叔,最好看的姑娘就是姜留妹妹。可惜,她还有个世上最坏最厉害的亲哥。

    姜凌早就放过话了,谁想娶他妹妹,得先打败他。卢三郎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这辈子再怎么努力,也打不过姜凌。卢三郎想了一圈,康安城内能打过的姜凌的,或许只有黄剑云了。

    黄剑云会娶姜留吗?卢三郎很期待看他揍倒姜凌。

    待姜家姐妹走远了,卢大郎凑到表弟耳边低声问,“怎么样,表哥没骗你吧?”

    肖庆华的脸更红了,用脚踢着地上的石子说不出话。见肖庆华如此,卢二郎握紧了袖里的拳头,低声道,“大哥,我去方便一下。”

    “快去快回,我们就在这附近转悠。”卢大郎头也不回,继续与表弟耳语。

    卢二郎绕过花眼墙到了一株青松下,望着地上黄绿色的枯苔发呆。姜伯父会同意把姜二姐姐会嫁给肖庆华么?

    另一侧,姜慕容气鼓鼓地抱怨,“肖庆华他爹只是都水监的八品小官,卢伯母也真是的,她……”

    姜慕筝低着的头一直没抬起来,姜慕燕制止道,“大姐,人家并没说什么,咱们不要瞎猜,免得让双方难看。”

    这不是明摆着事么!姜慕容扯了扯二妹的胳膊,“咱爹不会同意的,你放心吧。”

    姜慕筝不想听下去,站起来就走,“我去那边看看。”

    “去吧。”姜慕容示意丫鬟青翠和武婢跟去,然后叹了口气道,“我真希望你们几个都能嫁个如意郎君。”

    姜慕锦又笑出了小梨涡,“大姐回去把这话告诉大伯母,二姐就能嫁到如意郎君了。”

    等着伯母做主,二姐姐的亲事绝对顺当不了。姜留觉得二姐姐的亲事还得祖母或大伯拿主意。

    姜慕筝心里难受,在园子里兜兜转转,竟遇到了雅正夫人。姜慕筝上去行礼,雅正夫人笑道,“怎就二姑娘一人?”

    姜慕筝低低回道,“姐妹们在园内说话,难得出城,筝儿想四处看看。夫人,筝儿可以在您身边坐么?”

    雅正夫人抬袖掸了掸身边长椅上的空位,“坐吧,可要吃茶?”

    夕霞立刻倒了一杯茶送上前,雅正夫人亲自接了送入姜慕筝手中,却发现她的手指冰凉,担忧道,“手怎么这么凉?”

    是嫡母点明要她穿这身衣裳的,姜慕筝低头,“没想到今日会这么冷,所以穿得少了。”

    雅正夫人吩咐夕霞去取自己的披风,姜慕筝谢过雅正夫人,回头看了青翠一眼。

    青翠会意,带着两个武婢退后几步候着。

    姜慕筝抬起秀气的小脸,低声与雅正夫人道,“筝儿斗胆,夫人觉得以筝儿的琴技,可以做您的入室弟子么?”

    姜家五位姑娘中,学琴最有悟性最认真的就是姜慕筝,雅正夫人对她自然是欣赏的,“若二姑娘愿意,雅正求之不得。不过雅正可否问一句,二姑娘为何要拜入雅正门下?”

    姜慕筝眼里有了亮光,“筝儿想像夫人一样以琴为生,终身不嫁。”

    雅正夫人愣了,轻声道,“你怎会有如此想法?”

    姜慕筝鼓起勇气说出心里话,“我不想后半生还看人脸色过日子,我想像夫人一样靠自己的本事活着。”

    这孩子是觉得被嫡母压制得太狠了吧?但在雅正看来,姜大夫人在各府嫡母里,已算是没什么手腕的。很多王府、侯府的庶女,日子过得还不及姜慕筝。

    雅正夫人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劝道,“嫁人后你只看一两个人的脸色。而如我这般,你却要看几十、上百人的脸色,还要对闲言碎语充耳不闻。做琴师,并没有你想得那般容易。”

    姜慕筝握紧小手,“那筝儿便去道馆,呆在里边整日诵经。”

    雅正夫人叹息一声,“二姑娘可曾想过,你若不嫁或做女冠,你的妹妹们该怎么办?”

    她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举,姜家姑娘必定会被人非议,姐妹们的亲事会被她连累。姜慕筝咬唇,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

    雅正夫人接过夕霞递过来的披风,为姜慕筝披好,轻声劝道,“姑娘的祖母和父亲都是明白人,有他们把关,你的亲事不会差的。万一他们看中的人入不了你的眼,姑娘站出来跟他们讲便是。”

    姜慕筝抬头,泪眼汪汪地望着雅正夫人,便听她道,“若姑娘的祖母和父亲执意要你嫁,你再拜入雅正门下或出家做女冠也不迟。”

    “姑娘都想走这一步了,难道还不敢在祖母和父亲面前表明你的心迹么?”

    姜慕筝握紧雅正夫人的手,用力点头,“我敢。”

    “这不就好了么。”雅正含笑为她擦泪。

    姜慕筝看着雅正夫人,一时激动,轻声问道,“夫人想过嫁人吗?”

    雅正摇头。

    姜慕筝靠近她的耳边,低低地道,“夫人,我二叔就很好,真的。”

    雅正夫人笑出了声,转头在姜慕筝耳边低声道,“雅正知道姜二爷是全康安最好的男人,是雅正身份低微,配不上他。姑娘千万不要再跟人提起这样的话,否则雅正就无法再去贵府教琴了。”

    “夫人放心,这话筝儿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姜慕筝出来的功夫不短了,她站起身裹紧披风,谢过雅正夫人,转身往回走。

    谁知走了几步,却被从墙角转出来的卢二郎拦住了路。卢二郎直直望着她,恳请道,“二姐姐,二郎可以跟你说几句话么?”

    姜慕筝摇头。

    “就几句。”卢二郎跟了许久,见到她在雅正夫人面前哭时,他的心都揪到一处去了,他鼓了很大勇气才敢站到姜慕筝面前。因为他怕自己再不站出来,就真得与她错过了。

    姜慕筝轻轻摇头,带着丫鬟绕过他向前走去。

    与她擦身而过时,卢二郎下意识地抬了抬手,却被姜慕筝身后的武婢抬胳膊挡住,“公子请自重。”

    卢二郎颓然放下手,低下头。

第290章 孟雅娇逃走

    过来寻二姐姐的姜留看到了这一幕。回府后,她寻了个机会偷偷问二姐姐,“二姐姐当时为什么不听卢二哥要说什么呢?”

    姜慕筝很是坦率地回答道,“因为我与他无半分可能,多说无益。”

    看二姐姐的表情,姜留觉得她并非觉得卢二郎不好,便道,“只要二姐姐愿意,还是有可能的。”

    姜慕筝摇头,“我不愿意。”

    “为什么?”

    虽然不想跟八岁的六妹妹说这些,但看着她明亮清澈的眸子,姜慕筝还是如实讲了,“因为卢夫人。”

    “嗯。”姜留点头,二姐却是个明白人,卢夫人不想她嫁给卢二郎,若二姐姐执意嫁过去,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姜留把这件事告诉了姐姐,姜慕燕长长的柳叶眉皱了起来,“肖庆华根本就配不上二姐,卢夫人还要让卢大哥带着肖庆华去山寺见在二姐,这就是她不知分寸。以后咱们要离卢家人远远的。”

    “好。”姜留点头。

    “不过,卢夫人来给大姐送嫁时,咱们要表现得大方得体,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姜慕燕叮嘱妹妹。

    “留儿明白。”姜留应下,她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这些人情世故还是懂的。

    刚与姐姐说完话,哥哥便回来了。姜凌把妹妹拉到一边,低声问,“妹妹遇见卢三郎了?”

    “遇到了卢家三位哥哥,还有几位不认得的哥哥。我没与他们说话,都是大姐说的。”姜留回道。

    “妹妹做得很好。”姜凌给妹妹剥了一块糖,放进她的小嘴里,“以后也要离卢三郎远点,他脑袋不好使,跟他走得近了妹妹也会变笨的。”

    ……

    姜留一边吃糖一边问,“哥哥,那谁不笨呢?”

    “目前还没遇到不笨的。”姜凌一脸认真道,“以后遇到了我再告诉你。”

    “哦。”吃着糖的姜留琢磨着,有爹爹、姐姐和哥哥仨人把关,她可能很难嫁出去了。

    姜凌正要叮嘱妹妹以后也要离柴林桑远点,就见书秋像箭一样冲了过来。书秋停在姑娘和少爷面前,一脸八卦地道,“姑娘猜怎么着?”

    “怎么着?”姜留配合地问。

    “孟雅娇跑了!今日早上她跟着孟家人一起出门登高,然后孟家人就找不到她了!”

    姜留的桃花瞳立刻瞪大了,“你听谁说的?”

    家里的姑娘不见了,孟家人必定想瞒住,暗中尽快把人找回来。

    书秋嘿嘿道,“姜真闹肚子蹲茅房时,听到墙那边蹲茅房的孟家下人说的。”

    姜真是老管家厚叔的亲孙子,在姜大郎身边当书童,随着姜大郎在国子监内,每旬才能回府一次。这孩子每次回来后就像是国子监没饭吃一样,一定要把肚子塞得满满的,所以他每次回府都会闹肚子。

    姜家和孟家紧邻,姜家外院的茅房在西南角,孟家的在东南角,就隔了一堵墙。姜真顿茅厕听到墙那边的孟家下人议论后,立刻提裤子跑出来将这消息告诉了爷爷。厚叔命他把消息送到北院,书秋恰好在前院玩,得了消息。

    姜留知道孟雅娇不想嫁给大理寺少卿刘守成的儿子刘俊才,现在亲事都定下来了,她要跑哪去,又是跟谁跑的?姜留道,“你出去问问厚叔给爹爹送信没?”

    登高归来后,爹爹便去了衙门,他现在是西城指挥使,提前知道消息也好有个防备。

    书秋走后,姜留急着去跟姐姐分享这个大消息,却被哥哥拉住了胳膊。

    姜凌一脸严肃地跟妹妹讲,“妹妹以后如果跟府里人闹别扭要跑,不要自己走,咱俩一块走。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哥哥也是,不要一个人跑出去。”姜留觉得他瞎跑的可能性比自己大多了,拉着他一起去找姐姐,跟她说了这件大事。

    姜慕燕听完,第一件事也是教育妹妹,“妹妹可不能学孟雅娇,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一定要告诉姐姐,姑娘家私自外逃,很容易被人拐走卖了。”

    为啥哥哥姐姐听到消息后,第一个反应都是教育她呢?姜留很是无语地点头。

    姜慕燕教育完妹妹,分析道,“孟雅娇必定是抱了鱼死网破、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念头。她能跑到哪去呢,去找她爹娘?”

    姜留摇头,“如果她往博县跑,早就被抓回来了。我觉得她可能自己奔前程去了。”

    前程?姜慕燕忽然想到一个人,“她不会去找黄建云了吧?!”

    “有可能。”姜留跟姐姐想到一块去了,姜留听康月良说,这俩月来孟雅娇“偶遇”过黄剑云好几回,显然她是相中黄剑云了。虽说可能性很小,但若真让她赖上黄剑云,那么孟家就有可能要咸鱼翻身了。姜留转头道,“哥……”

    “我去。”不等妹妹说完,姜凌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去西城衙门找父亲,他一定知道黄家去何处登高。”

    虽然不知道父亲为何会知道这些闲事,但姜留也相信爹爹一定知道,姜留点头。

    姜慕燕叮嘱姜凌,“你也小心些,莫让孟雅娇赖上你。”

    姜凌点头,大步往外走去。

    姜留看着姐姐紧皱的柳叶眉,便塞给她一块糖,“该做的咱们都做了,剩下的事儿就不要想了,姐姐吃糖。”

    姜慕燕含着糖块低声道,“孟家怎就到了这一步呢……”

    姐姐是与孟庭晚和孟雅娇从小玩到大的,她的难过姜留能明白,“留儿觉得,人最要不得的就是自以为是,他们家的人都太自以为是了。”

    “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能太自以为是。”姜慕燕觉得妹妹说得有道理。

    姜留借此机会开导姐姐,“孟雅娇不满意这门亲事,孟家人非要给她定下来,她肯定不高兴。逃走不是上策,姐姐觉得她该怎么摆脱婚事呢?”

    “儿女婚事本就该听从父母之命,她不嫁便是不孝。”姜慕很是认真地讲,“妹妹要记住,咱们年纪小阅历浅,咱们觉得不好的不一定不好,父亲是不会害咱们的。”

    姜留……

    好吧。姐姐由唯外婆和舅舅家论,改为唯父亲论了,这也算是进步,因为爹爹是不会害他们的。

第291章 一脑袋撞鸣冤鼓上

    正在西城内衙听瞿伦学报事的姜二爷,听衙差报说他儿子来了,立刻站起身往外迎。见到姜凌后,姜二爷连忙问,“出了何事?”

    “父亲,儿有要事禀告。”姜凌低声道。

    姜二爷点头,“随为父来。”

    见这一白一棕父子俩前后进了内衙里间,门外的衙差们低声议论,“凌少爷连走路的姿势都跟咱家大人一样,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

    “凌少爷虽说黑了点,但眉眼还是很像咱家大人的。”

    “就是!这要不是亲儿子,我一脑袋撞鸣冤鼓上!”

    守门的姜财和姜宝对了对眼神儿,转头望天。

    姜二爷听了儿子的话,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仁阳公主可不是吃干饭的,孟雅娇敢去设计黄剑云,仁阳公主会让她死得明明白白的。”

    姜凌应道,“儿知道,但咱们给黄家送消息也没坏处。儿现在出城去找黄剑云,如果孟雅娇去找他,儿可以提醒他注意防备;如果孟雅娇不去,儿就当找他一块爬山。”

    黄家对妹妹有救命之恩,姜凌想尽快还上这份恩情,免得哪天黄家忽然跑到姜家来提亲。黄剑云傻得很,姜凌觉得他配不上妹妹。

    姜二爷抬手弹了一下儿子的小麦色脑门,“傻小子!你可知黄家去何处登高?距此三百里的嵩山!”

    宋颗离开康安还不满半月,姜二爷不敢让儿子去山高林密的嵩山。姜凌也想到了这一点,转而道,“那儿将这件事告诉康月良?”

    这小子一向挺沉稳的,怎因为这点小事儿就沉不住气了?姜二爷心里纳闷,“康家随圣驾去了圣寿山,像这种拿不准的事,不必惊动太多人,免得落人口实。”

    圣寿山乃是先帝在位时命人在北城外打造的皇家园林,山虽不高但景色极好,是景和帝出宫散心常去的园林。姜凌点头,转身带着姜财向北城景曜门赶去。

    姜二爷叫过姜宝,“你和呼延图跟去保护好凌儿,只要他不跟去嵩山,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难得儿子也有犯傻的时候,姜二爷由着他去折腾。孩子就该有个孩子样,省得他天天比他大伯还沉稳,让姜二爷看着别扭。

    姜凌奔到景曜门时,恰好赶上圣驾回城。在前开路的杨奉一眼就看到了姜凌,他低声与小太监说了两句话,小太监立刻转身向后,与一个小宫女讲了几句话。

    片刻后,得到消息的康皇后望了一眼车窗外,与景和帝讲道,“万岁您瞧梧桐树下那个穿深青衣裳头包书生巾的孩子,那便是姜枫的儿子姜凌。”

    景和帝往外望了一眼,恰巧看到姜凌抬起头向后张望。景和帝记得姜枫说姜凌是他的故友之子,他真是任安寒之孙么?姜枫一直在京城,怎会跟任安寒的日子相交?

    景和帝压下疑惑,随口道,“看他的模样,似乎在找谁。”

    康皇后笑道,“臣妾听说姜凌与剑云、月良常在一处玩耍,他想必是来找月良的吧。”

    景和帝点头,收回目光。

    圣驾过去后,姜凌看到了骑马跟在后边的康月良,向他招了招手。万岁的车马慢得很,康月良早就不耐烦了,见姜凌冲他招手,立刻催马到了祖父护国公康忠身边,“姜凌过来找孙儿,祖父,孙儿可以先走么?”

    姜凌?护国公转头看向路边瘦高的孩子,见他五官和脸型都与任安寒相似,八成真是任家子孙。姜枫哪来的这么大胆子,竟敢在姜家最危难时将任家子孙纳入檐下?

    “去吧。不可胡闹。”护国公不掺和肃州的事,但也不拦着孙儿与姜凌来往。

    康月良立刻跳下马,奔到姜凌身边,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姜凌你怎么跑北城来了?你爹呢?你们去哪登高了?有什么新鲜事没有……”

    妹妹给康月良起的“十万个为什么”的绰号,实在是太恰当了,不熟时还好,一旦与他熟识了,他的问题便越多。听他一口气问了十几个问题后,姜凌已经没心思跟他讲话了,“我来这边买糖,恰好遇到你,所以打个招呼。”

    “又给你妹妹买糖吗?她为什么这么爱吃糖?”康月良将胳膊搭在姜凌的肩膀上,“我知道哪家糖好吃,走。”

    北城居住的多是权贵,无市只有坊,巷口的店铺虽少,但卖的都是好货,吃食也讲究精致。康月良带着姜凌转悠一圈,买了不少糖果点心,又随着他去了西市赏菊赏到天黑,才意犹未尽地走了。

    姜凌带着大包小包回到府中,让赵奶娘将他带回的东西给各院分了,他只提了一包硬糖交给妹妹。

    姜二爷捡了一块糖扔进嘴里,问道,“怎这么久,康月良怎么说?”

    姜凌把糖往妹妹跟前挪了挪,“儿没跟他讲。”

    “为何?”姜二爷问,姜留和姜慕燕也看着姜凌。

    姜凌如实道,“儿忽觉得这件事不值一提。”

    姜二爷笑了起来,“你现在倒是想明白了。”

    姜慕燕蹙起柳叶眉,在她看来这是大事,怎就不值一提了呢?姜留挑了一块糖放进姐姐嘴里,让她跟自己一起吃糖。

    正这时,姜猴儿快步走了进来,“二爷,孟二偷偷出府,奔北去了。”

    “为父今晚不回来了。姜二爷说完,探身将小闺女面前的糖块抓了大半,大步流星而去。

    姜留……

    姜凌早就料到父亲会抢糖,待父亲走后,他才对姜留道,“还有两大包,妹妹放心吃。”

    姜留点了点小脑袋,低声问,“孟家这是不打算找孟雅娇了么?”

    姜慕燕也道,“你们说,孟雅娇失踪会不会只是孟家摆出的迷魂阵?”

    “有可能,他们再不下手就没机会了。”姜凌想到这种可能,再想到自己今天后晌的毛躁,有些脸红。

    还有三天,孟三等一批等着秋后处决的囚犯,就要被拖到南城外菜市口了。孟家如果想救孟三,也只能在这三日动手。

    姜留握着糖块分析道,“我猜,孟家一定是想让刘守成想办法,把孟三从京兆府大牢,提到大理寺去。”

第292章 梅花雪水白团茶

    今日是重阳,家家户户登高望远,归来后身体疲乏早早安歇,所以入夜后街上静无行人。为了不引人注意,孟二孟寻礼并未乘坐马车,而是以一件披风罩头,快步赶往西市梦春坊,从后门直接进入雅间。

    孟二进入雅间解下披风,笑着与桌对面人道,“寻礼来迟,劳大人久等了。”

    大理寺少卿刘守成面上没有一点笑模样,当面质问道,“我怎听人说雅娇出城后失踪了,她现在何处?”

    孟二惊讶,“大人听何人说的?雅娇就在府中,寻礼出府时还听到她在书房抚琴呢。”

    刘守成面露疑惑,“当真?”

    “千真万确。大人若不信,明日可派人入府查看。今日下官登高归程时,府中管事清点人数,发现挑吃食的粗实丫鬟少了一个,便派人四下找寻。怕是有人看到管事寻人,便胡乱猜疑,传到大人耳中时已不成样子了吧?”孟寻礼苦笑。

    见孟寻礼不似说谎,刘守成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儿子在府里哭闹说孟雅娇跟野男人跑了,刘守成派人去孟家打听发现孟家确实在四处寻人,这才信以为真,怒不可遏地叫来孟寻礼质问。虽说是误会一场,但却也让他松了一口气,“确实有些不成样子,雅娇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孟寻礼给刘守成斟茶,“是下官约束下人不严,才出了这样的闲话,还劳大人您辛苦这一趟。”

    他这么说,让刘守成的脸皮有些发热,惭愧道,“刘某身为大理寺少卿,却如此偏听偏信,着实惭愧。”

    “大人哪里话来,您是关心则乱。”孟寻礼面带感激,接着道,“若非如此,此等闲话岂能蒙蔽了您的慧眼。在咱们大理寺中,谁人人不知您刑讼复审的公允,先帝都对您赞誉有加呢。”

    刘守成的嘴角忍不住翘起,被先帝称赞,是他十数年的仕途中最高光的时刻。

    孟寻礼见哄好了刘守成,便挂起了一脸担忧,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头转动茶杯。

    谁知刘守成还沉浸在先帝赞赏他的回忆里,没有注意孟寻礼的动作。

    孟寻礼不得不重新叹气,再叹气。

    刘守成回神见孟寻礼难掩悲伤的模样,马上知道他又要提被判了斩刑的孟寻真,心中生出厌烦,不过此番是他主动找孟寻礼来的,总不好抬脚就走,便扯起其他的,“磨勘之期临近,昨日萧大人提到大理寺中官员近三年的功绩,还称赞了你。”

    刘守成的意思很明白:你要识趣,你升迁重要,还是你那个快死的兄弟重要?

    孟寻礼果然犹豫了一下,道,“下官初入大理寺时百事不通,全赖大人您提携,才有今日。”

    刘守成满意了,“本官不过是稍加点拨,是你聪慧又知上进,大理寺八评事,属你最为出色。大理寺四司直中,胡跃坤最为出色。”

    大理寺评事升一级,便是大理寺司直。胡跃坤若被提拔,空出来的大理寺司直的位子,看你的表现,你表现好就是你的。

    孟寻礼听到这里,哪还顾得上废物孟三,立刻殷勤给刘守成斟茶,上梦春坊里最好的茶点,并招来坊里最漂亮的歌姬抚琴。

    听呼延图报说孟春坊雅间内响起了靡靡之声,姜二爷靠在椅背上,啪地一声展开扇子,轻轻摇着。

    姜猴儿见状,立刻将桌子拉到一边,将二爷的大长腿抬起放在软凳上,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真丝锦缎软头美人锤,为二爷锤腿。

    姜宝最见不得姜猴儿这副狗腿样儿,上前问道,“二爷,他们开始听曲儿,是事情谈拢了吧?”

    “非也。”姜二爷合扇指了指自己的大腿,姜猴儿立刻将美人锤移上来,力道适中地锤着。姜二爷又舒服地躺好,懒洋洋地道,“他们若谈的是孟三,必定没有听曲儿的心思。既然开始听曲儿,那就是……”

    姜宝听不到二爷接着说,忍不住好奇追问,“就是什么,请二爷明示。”

    姜猴儿白了这白痴一眼,接着道,“那就是,孟二不管孟三了。”

    不管了?姜宝疑惑不解,“他们把孟家女嫁入刘家,不就是为了救孟三么?怎事到临头又不救了,那孟家女还嫁不嫁?”

    “非也非也。”姜猴儿将美人锤从二爷的左腿移到右腿,“孟二力主把孟嫁女嫁入刘家,表面看是为了孟三,实则是为了他自己的前程。二爷是看着孟二长大的,孟二有多薄情,没人比二爷更清楚,对吧二爷?”

    姜二爷点头,“如果是孟老大在康安,或许真会为孟三着急上火。但孟二不会,在孟二眼里孟三就是个累赘。”

    呼延图也忍不住道,“那他怎么跟家里人交待?”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啊。爷睡会儿,待刘守成出来时再叫醒爷。”姜二爷伸了个懒腰,打哈欠闭上了眼睛。

    刘守成在梦春坊一直快活到子夜,才被孟寻礼送上了马车,启程回府。途径光德坊时,刘守成听到有说笑声,挑开车帘见姜枫站在京兆府门前,与更夫说话。

    刘守成命人撩起车帘,笑道,“夜已深了,姜大人竟还在街上巡逻,如此勤勉奉公,着实令我等羞愧。”

    “廉洁奉公”是景和帝赐给姜二爷的匾额。姜二爷拱手行礼,“刘大人一心为民,才是下官效仿的榜样。”

    “一心为民”是先帝给刘守成的赞语。刘守成最爱听的就是这句话,他与姜二爷四目相对,笑得格外真诚,“本官刚得了一饼好茶。”

    姜二爷立刻接话,“那下官下次去大理寺时,定要讨一杯来尝尝,大人可别舍不得。”

    “旁人若来,本官还真舍不得,不过谪仙来了,本官定要好茶好水招待着。”刘守成笑出了声。

    “下官还有一坛放了五年的梅花雪水,不知配不配得上大人的好茶?”姜二爷笑道。

    “梅花雪水白团茶,当属绝配。”跟姜枫说话实在是太省劲儿太舒坦了,刘守成放下车帘后,嘴角的笑也收不住。难怪万岁喜欢他,这样会来事儿又长得顺眼的人,谁能不喜欢?

    跟在车边的刘府管事感慨道,“以前子夜时,想见康安城第一美男子只能去清平江的花楼或画舫上找寻。谁成想转过年,他竟身着官袍彻夜值守西城,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刘守成哼笑一声,“蠢材。姜枫若值守,该在西城兵马司衙门才是,他深更半夜出现在京兆府门口,跟值守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请大人明示。”

    “他这是专程等着本官呢,让本官知道孟家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掌握之中。”刘守成感慨道,“姜冕死后,姜松没能耐撑起姜家,任谁都想踩姜家几脚。谁成想到转眼之间,名声烂透了的姜枫竟然站出来了。”

    孟回舟对上姜冕,平;孟回舟对上姜松,孟回舟胜;孟回舟对上姜枫,伪君子对真小人,孟回舟必败无疑。

    孟回舟不行了,孟家谁能与姜枫一争雌雄?

    孟寻礼?刘守成不屑地哼了一声。

第293章 秋斩

    寒露,是二十四节气中秋季的第五个节气。时至寒露,天气由从凉爽向寒冷过渡,地面的露水将要凝结成霜。寒露又分为三候:一候鸿雁来宾;二候雀入大水为蛤;三候菊有黄花。所以,寒露对于大周百姓来说,除了可赏枫叶、吃螃蟹、饮秋茶外,还可以齐聚菜市口围观一年一度的盛事:砍人头。

    秋,刑官也,天地之义气,常以肃杀而为心,秋后处斩犯人,合天道、顺节气。康安城南城门外当阳菜市口,一大早便有人来打扫清理干净,架起刑台。羁押在康安城各处衙门大牢中当斩的囚犯,将在巳时押出牢房,游街之后送至当阳菜市口行刑。

    京兆府死囚牢内,狱卒送来的早饭为四菜一壶酒,香气弥漫。但囚犯们却无一点喜悦,因为这是他们的断头饭,吃完这一顿,他们将人头落地,奔赴黄泉地狱。这叫人怎高兴得起来?

    面对断头饭,有人沉默,有人痛哭,有人暴跳如雷。

    孟三抬手就掀翻了桌子,大声骂道,“爷不吃!你们这帮龟孙给爷等着,等我爹来了,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了!”

    “爷等着你!”狱卒手里的刑棍狠狠敲在铁护栏上,清脆地响声震得人耳膜生疼,“不过,爹你是见不着了,见你爷爷还容易点儿。”

    到了这一刻,孟三真得慌了,他探手去抓狱卒的衣袖,声嘶力竭地吼着“我爹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狱卒白了他一眼,“不想做饿死鬼就把地上的饭捡起来吃,再过半个时辰,也爷们就该给你们更衣,送你们上路了。”

    孟三瘫坐在稻草上,口里喃喃地含着,“爷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被孟三的嚎叫折磨了数月的狱卒忽然弯腰,“孟三公子知道为啥要给你们更衣不?”

    孟三依旧喃喃念叨着,“爷不会死的,该死的是姜二、是姜家,爷不会死的……”

    狱卒阴森森地道,“不更衣扎紧裤腿,等你们上断头台吓得屙屎撒尿弄脏刑台,还得劳爷爷们费劲儿收拾!孟三公子要是条汉子,刽子手举起大砍刀时,你就别怂!”

    杀人他看过很多次,每次都拍手叫好,与兄弟们评论哪个的血喷得远,哪个脑袋落地后眼睛嘴巴还会动。但这个被砍头的人现在要换做他自己了,孟三吓得魂都要飞了,“爷不会死的,爷不会死的……是姜二陷害爷,不让爷出牢房的,该死的是姜二……”

    听到孟三开始说胡话,牢头苏江吩咐道,“把他下巴卸了。”

    “是。”

    孟三的下巴被卸掉后,牢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吃饭吧唧嘴的声音。

    秋斩是大事,京兆府尹张文江早早就给京兆府和五城衙门开会分派了差事。西城兵马司的差事是协助南城兵马司和羽林卫把守当阳菜市口。

    羽林卫要布重兵,以防有人在路上或刑台上劫走犯人;南城兵马司的差官负责竖起人墙,维持秩序;姜二爷的任务是安抚现场百姓,以防百姓被人煽动闹事。

    至于怎么安抚,张文江没有名言,只让姜二爷便宜行事。当阳菜市口每年寒露都会砍人头,姜二爷不好这一口,一次也没看过。这次有差事在身,也为了监督孟三不会被孟家人半路用替死鬼代替,姜二爷一大早便到了当阳菜市口,与各衙门的差官和羽林卫官兵打过招呼后,姜二爷便到了刑台正东方,稳稳站定。

    站东方,一是因为紫气东来,可破煞气;二是刽子手也站在东边,有刽子手挡着,姜二爷就不用直面杀头的场面。

    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觉得这事儿没劲儿!姜二爷握紧手里的桃骨扇,摸了摸扇尾挂的辟邪坠,心里才觉得踏实些。

    金乌负日缓缓爬升,刑台渐渐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拢起来,彭伏九命南城兵马司的差官们以一臂举例拉开人墙,站在半人高的护栏内,以防百姓冲入刑场。

    这些百姓中,有胆大来看热闹的,有苦主来看仇人掉脑袋的,还有来收尸的囚犯家眷。三种人三种面向三种心态,观之引人深思。

    若严格算起来,姜二算是第二种,但他此时却一点也不兴奋。姜二爷很明白孟三犯的是死罪,他必须死,以震慑那些对姜家怀有恶意的小人。可他此时的心境,跟他射死姚岱山之前的心境很不一样。当时是害怕,现在是复杂。

    彭伏九将姜二爷脸色不好,连忙递上一个香囊,低声道,“二爷嗅一嗅,兴许能好受点儿。”

    姜二爷接过来放在鼻下,嗅到了带有松木清凉香气的瑞脑香,果然觉得舒适了些,轻声问道,“你媳妇和孩子可还好?”

    彭伏九的媳妇海棠原是姜二爷身边的一等丫鬟,去年七月时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提起妻儿,彭伏九凶悍的脸上尽是傻笑,“好着呢,不过成儿他娘说让小人这两天不要回家,免得带什么不好的东西回去吓着孩子。”

    “成儿还小,确实该注意这些。”姜二爷自袖中掏出一个辟邪避煞符,“这个你带着。”

    彭伏九连忙道,“二爷,小人带着呢。”

    “拿着吧,这是玄都观的归渺亲手画的。”姜二爷道。

    玄都观观主归渺道长乃是康安法力最高深的道士,他的符可不是轻易能得的。彭伏九不客气了,连忙伸双手接过,“多谢二爷。”

    姜二爷点头,便将姜宝从人群走了过来。彭伏九将有人来报事,立刻知趣地避到一旁。

    姜宝到了近前,低声道,“京兆府的死囚犯们已经押出大牢进入天门街,孟家的马车也出柿丰巷了,付长春也出了刑部。”

    刑部侍郎付长春乃本次秋斩的监斩官。姜二爷面容严肃地站起身,唤来今日随他前来的两个巡街副使冯子瑞和韩宏奎,“干活了!”

    见到姜二爷站起身,围观的百姓们立刻骚动起来,目光皆随着姜二爷的脚步而动。

    姜二爷目光扫视一圈,停在一个抱着坛子的,十岁上下的孩子身上。这孩子面容庄重地坐在木栏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刑台。

第294章 好汉不提当年糗

    这孩子年纪不大,小脸黄瘦,神情呆滞。他的衣裳虽补丁挨着补丁,但还算干净,头发也梳得整齐,应不是乞儿,看样子也不是来看热闹的。姜二爷招手唤过韩宏奎,用眼神示意他注意着这个孩子。

    韩宏奎领命,派人专门盯着他。

    巳时过半,各衙门的囚车游街过后,陆陆续续赶到当阳菜市口刑场。一身烂菜叶子臭鸡蛋的犯人被押上刑台跪好。随着犯人赶来的还有不少百姓,菜市口热闹起来,地上、墙上、房顶上甚至树上到处都是人。哭声、骂声、笑声和喧哗声不绝于耳。

    京兆府的五辆囚车是最后到的,姜二爷一眼看到换了新衣梳了头的孟三。孟三也看到了一身官服的姜二,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沉静,一个麻木。

    “儿啊……”被丫鬟扶着赶过来的孟母一声哽咽双泪流。

    崔氏也嘤嘤哭泣,“夫君……”

    “爹爹……”孟雅媚和孟庭春齐声痛哭。

    孟三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满是哀求地望着他娘。孟母见此,掩面无声痛哭。

    孟三五人被押送上刑台后,此次秋斩的二十八名犯人全部到齐。姜二爷注意到那个抱坛子的孩子望着台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囚犯掉眼泪。

    监斩官刑部侍郎付常春赶到后,命人宣读这些人的罪行和判罚,以警示世人不可为恶。

    之后,便是刑台上生死离别的时刻——犯人家眷上台,与犯人生离死别。

    台上台下,尽是哭声。

    孟母上台后,含泪唤了声,“儿啊。”

    下巴被合上的孟三跪在地上大哭,“娘,儿不想死,儿害怕,儿不要死。”

    孟母俯身抱住双手被绑的儿子,哽咽无言。崔氏跪在一边,为丈夫摆上酒菜。孟三一看这场面更加慌了,他挣脱开母亲的手,用身体撞翻酒菜,颤抖道,“不要,不要——父亲呢,儿要叫父亲!”

    “儿啊,是为娘没教好你,让你犯了国法。别怕,我儿先去一步,娘随后就来。”孟母哽咽着。

    孟三不想死也怕死,他用头撞开母亲,跪着向姜二爬,却被持刀的刽子手押在地上。孟三什么都顾不得了,大声喊道,“姜二哥,枫哥,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

    “小时候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让着你,你看在咱们一块长大的情分上,救救我吧——”

    便在这时,孟雅媚和孟庭春也痛哭着跑向姜二爷,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二伯,二伯您就饶了我爹吧。侄儿(侄女)给二伯磕头了。二伯,二伯……”

    谁也没想到孟三和孟家儿女会向姜二爷求饶,都转头看着这边,连付常春等人也望过来,想看姜枫会怎么做。

    姜二爷料到孟家会使这一出,他抬袖颜面,正要把藏在袖子里的大蒜汁抹在眼周围掉几滴眼泪,却忽然听到有人含着哭腔喊道,“爹爹……”

    留儿?姜二爷立刻拉下袖子,果然见他的小闺女被儿子牵着走了过来!姜二爷怒了,“你怎跑来了?”

    见到姜留居然出现了,孟母的脸便是一沉。

    姜留走向爹爹时,刻意从孟雅媚身边走过,孟雅媚果然果然抬手抓她的衣裳,“留儿妹妹,你放过我爹爹好不好……”

    姜留停住,抬头问姜二爷,“爹爹,女儿想问孟三叔一句话,可以吗?”

    姜二爷最不想闺女见到这等场面,皱紧眉头吓唬道,“莫闹,快回去!”

    孟三借机喊道,“留儿,留儿,三叔在这儿,是三叔对不起你,你替三叔求求你爹,放过三叔好不好?”

    “孟三你是个男人就给老子闭嘴,你犯的是国法,国法岂能儿戏!”姜二爷怒道。

    姜留转头,眼泪汪汪地望着孟三,“孟三叔为什么要让人抓留儿,还吩咐他们绝不能让留儿活着回到我爹身边?那些人有的说要把留儿的脑袋揪下来喂狼,还有说要把留儿卖进黑窑子。孟三叔,留儿一直想问您,留儿做了什么,让您这么恨留儿?”

    场边台上的人都安静了,静静盯着姜留。将这小小的人儿抿着小嘴儿,一双大眼睛含满了泪珠,这小模样让人心疼得肝颤。

    这么可爱的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做错了什么?孟三怎就下得去手要她的命?想到她被卖进黑窑子里会遭受的折磨,现场的人恨不得撕吧了孟三。

    “孟寻真你个畜生!”

    “你该死!”

    “你去死!”

    群情激奋中,孟雅媚立刻怒了她一把推开姜留,“能给我闭嘴!”

    姜留被她推得一趔趄,若不是爹爹和哥哥扶着,她就要摔倒了。姜留顺势把头扎在爹爹怀里,抬小胳膊抱住他的腰。姜二爷心疼坏了,抱起她转身就往外走。

    孟母绝望地闭上眼睛,她知道儿子最后一丝活命的机会也断了。

    姜二爷抱着闺女到了人群外才将她放下,沉着俊脸斥责道,“胡闹!谁让你来的?这是你该来的地方么!”

    姜留可怜巴巴地抬手握住父亲的衣袖,小声道,“女儿听说孟雅媚和孟庭春来了,怕您吃亏……”

    老子准备的足足的,能吃什么亏!姜二爷气得不行。姜凌低声道,“是祖母怕您吃亏,让儿带着妹妹来的。父亲放心,儿这就带着妹妹回去。”

    姜二爷将护身符掏出来几个塞进儿子和闺女手里,“快回去,抓几副去火压惊的药给留儿,莫吓坏了她。”

    “女儿用不到的,爹爹快去吧。”姜留立刻将护身符塞回父亲腰间,拉着哥哥往回走。

    姜二爷看着孩子们上了马车,才回到刑台边。谁知他刚回来,便见那衣衫褴褛的囚犯转身给他磕头,高声道,“小人有一事想求二爷。”

    这声音压过了孟家人的哭喊,姜二爷看着他身边的亲人只有一个满身补丁的孩子,便上前问,“你有何事?”

    双手被绑在身后的犯人磕了个头,才道,“小人黎炎光,家住杞县鹿鸣山下鹿头村,世代以打猎为生。您贵人多忘事,许不记得了。五年前二爷到鹿鸣山打猎时,失手射伤了小人的爹黎武。二爷带人将我爹送回村,还在小人家吃了顿午饭,喝了我娘酿的高粱酒。”

    众人……

    好汉不提当年糗,二爷现在是百发百中的神射手好不好!

第295章 刀下留人

    姜二爷还真记得这回事儿,“本官不是贵人,记性好得很。本官记得你爹为人豪爽,你娘酒酿得很好。”

    众人……

    黎炎光哽咽道,“二爷,今年开春杞县富商刘金成的儿子刘灿带着人进山打猎,见小人的媳妇一个人在田里干活,就生了邪心上去调戏。我爹得了信过去阻拦伤了他的腿,他让人打死了我爹,我媳妇也……死了。小人从山里出来后到衙门告状,衙门老爷却说我媳妇勾引刘灿在先,我爹伤人在后,判要我家赔刘灿五十两银子治腿。小人家没银子,刘灿就带人去拆小人的家,小人气不过,用箭把他射死了。”

    百姓听到这里一片哗然,义愤填膺,纷纷喊着黎炎光不该死。黎炎光身边跪着的孩子依旧抱着坛子,表情呆呆的。

    刑部侍郎付常春怒喝道,“罪民黎炎光,你在刑部大堂之上可不是这么招供的。你以为刑场翻供就能脱罪么!”

    眼看着群情激奋,姜二爷抬手止住众人的呼喊,转身向付常春拱手行礼,“伏大人,可否准许下官问他几句话?

    此等情境之下,姜枫都问出口了,付常春只能点头。

    “多谢大人。”姜二爷直起身,转身道,“黎炎光,你现在跟本官讲这些,是想干什么?”

    “小人被抓后,我娘和我儿子黎青相依为命。可我娘……我娘她老人家前几天也死了,小人再去后,我家就只剩这孩子了。小人不是想翻供,小人就是想让二爷知道小人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请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赏这孩子一口饭吃。”黎炎光说完,一声响过一声地磕着头。

    他旁边的孩子抱着罐子,呆呆地望着姜二爷。此情此景,着实令人心酸。

    姜二爷问黎青,“你抱的坛子里是什么?”

    黎青开口了,声音木然道,“我奶奶临死之前吩咐,让我过来给我爹洗洗脸,让他干干净净地上路。”

    有人喊道,“二爷,您答应他吧。”

    “二爷,小人愿意养着这个孩子。”

    “二爷,黎炎光是为父报仇,他罪不该死啊。”

    “……”

    喊着喊着,群情再次激愤,姜二爷再次抬手止住众人的呼喊,与黎炎光道,“本官应下了。”

    “多谢二爷。”黎炎光连忙叫儿子跟他一起磕头。

    付常春立刻道,“准备行刑。”

    这一句话把众人的注意力拉回到刽子手身上,姜二爷则继续看着黎家父子,只见黎青打开罐子,捧着水给他爹洗脸。

    “行刑!”

    将刽子手举起刀,姜猴儿立刻将二爷拉下刑台,挡在身后。姜二爷闭上眼,眼前尽是黎青用他的小手捧水,给他爹洗脸的情景。、

    听到刀落下人头滚动的声音,姜二爷一下就受不了了。他冲上台挡在黎炎光面前,他眼前是滴血的大刀,脚边是孟三的人头,身后是紧闭双眼等着被砍脑袋的黎炎光。

    百姓见到姜二爷挡住了黎炎光,围观的百姓嗷嗷地叫了起来。南城兵马司指挥使高永虎无奈叹气,彭伏九吓得大气不敢出。姜宝和姜猴儿跟着冲过去,挡在姜二爷之前,直面鬼头刀。

    姜猴儿的腿都是哆嗦的,若仔细看就会发现,姜二爷也在发抖。

    付常春拍案喝道,“大胆姜枫,你这是作甚?”

    黎炎光睁开眼,发现姜二爷竟挡在自己面前,眼中瞪得溜圆,求生的念头一下就冲了上来。

    一冲动就跑上来的姜二爷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抖,拱手行礼道,“黎炎光罪不至死,下官斗胆,请大人刀下留人。”

    “姜枫,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付常春气得翻白眼,死刑是由地方衙门报上案情文书后,由刑部判定、大理寺核准的,他姜枫不过是小小的六品五官,竟敢阻止行刑!

    姜二爷哭的心都有了,弯腰行礼道,“下官知道。下官请大人刀下留人。大人,上天有好生之德,万岁以仁义治国,黎炎光一案有隐情,请大人……”

    “本官无此权!”付常春冷着脸道。

    姜二爷躬身行礼,“下官知道。下官请大人容下官一个时辰,下官这就去大理寺,请萧大人请旨,重审此案。”

    黎炎光连忙喊道,“大人,草民冤枉啊。草民在杞县时,如果不按知县大人说的招供画押,知县大人就要抓草民的老娘和儿子。大人,草民冤枉啊——”

    “请大人开恩。”百姓们也跟着喊。

    “请大人开恩。”百姓们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以为姜枫会直接进宫面圣讨旨的付常春脸色终于好看了那么一点点,“也罢,本官身为刑部堂官,身负惩奸除恶之责。本官就给你一个时辰!”

    “多谢大人!”姜二爷躬身行礼后,就快步往外走,围观百姓纷纷为其让路。

    姜二爷骑上得胜,往城门口飞奔而去,进城之后直奔大理寺。还没到大理寺,姜二爷就被京兆府尹张文江给拦住了。

    张文江将姜二爷在场中纵马狂奔,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出了何事,你跑回来干什么?”

    虽说时间紧急,姜二爷还是下马简洁将事情讲了一遍,“所以,下官这就去大理寺,请萧大人请旨重审黎炎光杀人案。”

    “你……你……”张文江气得手指头都抖了,“本府派你去什么?!”

    姜二爷委屈地擦着汗,“大人,下官也是一时冲动……”

    你冲动个头啊!你想过黎炎光说的是真是假没有?你就敢站出来阻止行刑!张文江跺了跺脚,“萧大人去了庆文殿,你……你给本府滚!”

    “多谢大人。”姜二爷抱拳,翻身上马,直奔皇城而去。

    庆文殿内,阁老黄通、杜海安正在与萧峻平议事,听差官报说姜枫来了,都感到有些诧异。

    萧峻平问道,“他真的是要见本官?”不是将万岁?

    “是。”差官拱手。

    杜海安笑道,“姜枫急急赶来,应有要事。萧大人不妨将他叫进来问问。”

    萧峻平拱手称是。

    待满头大汗的姜二爷走进来道明原委,萧峻平比张文江还想骂人。不过还不等他说话,黄通便发话了,“姜枫,你来。”

    黄通将姜二爷叫到内室,低声问道,“你跟老夫说句实话,老夫便帮你这一次。”

    姜二爷已经料到他要问什么了,“阁老想问什么?”

    黄通问道,“姜凌是不是任安寒的孙子?”

第296章 发脾气没有

    黄隶几次邀他携子同游时,姜二爷就明白黄家想探查儿子的真实身世。他也跟裘叔商量过对策,任家的对头是肃州的蒋锦宗,京中可能会有蒋锦宗同党,但绝不会是黄家。

    告诉黄家,亦无不可。所以姜二爷直接点头,“是。”

    没想到他应得这么干脆,黄通接着问,“你为何庇护任家后代?”

    姜二爷如实道,“是有人托下官照顾他到成年,下官无法推脱才接手的。”

    “何人?”

    姜二爷直接将“罪魁祸首”提溜出来,“程济。下官带着女儿去找他看病时,姜凌也在他那治毒,赶巧遇上了。”

    “治毒?”黄头皱起眉头。

    黄通纵横沙场数十年,如今又久居告慰,眉头皱起来时甚是唬人,不过姜二爷却丝毫不惧。他擦着汗道,“凌儿的事儿回头下官再向阁老详细讲,付常春大人只给了下官一个时辰的功夫,请阁老帮下官说个情。”

    黄通点头,迈步出去吩咐萧峻平,“人命关天,不可儿戏。既然此案另有隐情,定当驳回重审,杜大人以为如何?”

    杜海安点头,“黄大人所言极是。”

    黄通道,“萧大人,你即刻令人持大理寺令牌赶往法场,令付常春将案犯押回刑部,刑部与大理寺同审此案。”

    “卑职尊命。”萧峻平自腰间摘下大理寺令牌,正要出去交给衙差,却见姜枫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萧峻平……

    杜海安笑道,“时间紧急,姜大人可否带人再走一遭,前去传令?”

    “是!”姜二爷喜笑颜开,上前双手接过萧峻平的令牌,“请三位大人放心,下官一定要让康安百姓知道诸位大人的恩德和慈悲。”

    看着姜枫快步走出去,萧峻平气笑了,“这人……真是……”

    杜海安赞道,“万岁慧眼识珠,姜枫做事虽有失稳妥,但确实心怀百姓,有赤子之心。为官者若都能如此,百姓幸甚,大周幸甚。”

    别人幸甚不幸甚萧峻平不知道,但他知道张文江一定不幸甚。萧峻平抬起衣袖,“二位大人,卑职先行告退。”

    待萧峻平走后,杜海安问道,“黄老,依您看,萧大人此行何往?”

    黄通呵呵,“以他的性子,定是去找张文江吵架了。”

    大理寺和刑部已经核准死刑的案子,却被京兆府的姜枫在刑场拦下,纵马狂奔至皇城求令刀下留人,这是当着全城百姓和文武官员的面打了大理寺和刑部的脸,万岁也会很快得到消息,下次早朝之上,大理寺和刑部失察之罪是担定了。萧峻平官职比姜枫高太多,不好跟姜枫吵吵。但他肯定不会放过张文江。

    杜海安也笑了,“萧大人也是个妙人。黄老您看,是您去宣德殿一趟,还是下官去?”

    文庆殿在紧急时刻,有权便宜行事,但过后还是要进宫禀告一声的。黄通站起身,“老夫待得乏了,去宫里走一圈。”

    “有劳黄老。”杜海安点头。

    黄通踱步走向皇宫时,得胜已载着姜二爷出了皇城,顺着天街赶往南城门。

    张文江没想到姜枫这么快就出来了,立刻让捕头上前拦住他,查问情况。

    姜枫下马亮出令牌,笑道,“萧大人正在文庆殿与黄阁老、杜阁老议事,听闻此事后,两位阁老和萧大人都觉得应该将此案驳回重审,特命下官即刻前去传令。”

    张文江疑惑,“萧峻平没发脾气?”

    “没有。”姜二爷回复。

    “既然如此,你快去传令,莫耽搁了时辰。”张文江看着姜枫走远后,立刻对捕头任大力道,“最近天气寒冷,也不知京畿各县百姓御寒衣物准备得如何。你即刻随本府出城视察。”

    “是!”任大力虽不晓得他家大人为何出城,但却感受到了大人语气里的紧迫性,立刻请大人上车,赶往最近的城门。

    姜二爷奔到当阳刑场,将大理寺的令牌交到付常春手中时,苦候多时的百姓们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喊声和掌声。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的黎炎光跪在血泊中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知道他爹不会被砍头的黎青把罐子刚在地上,抱着他爹的脖子大哭。

    在百姓们的呼喊声中,付常春压低声音问姜枫,“两位阁老怎么说的,萧大人发没发脾气?”

    姜二爷恭敬地将两位阁老的话转告,然后道,“萧大人没有发脾气,还笑了。”

    萧峻平居然笑了?付常春忽觉背后一阵发凉。但看着姜枫脸上滴滴答答往下落的汗珠子,付常春又觉得暖了过来。

    回想往事,付常春感慨道,“你小时候体弱多病,读书和做事都被耽搁了,着实令人惋惜。你近两年发奋图强,中进士,入西城衙门,心怀百姓,做事方法不拘一格。如今看来,姜家最得文定公真传的,不是你父也不是你兄,乃是你姜枫。”

    姜二爷的祖父被先帝赞勤政为民,安定一方,死后被追封文定公。

    姜二爷躬身行礼,真诚道,“若不是付叔深明大义,冒着风险将斩刑延后一个时辰,侄儿做什么都是枉然。若说此案驳回重审,功劳最大的是您,是心怀百姓的两位阁老、查案求真的萧大人,侄儿不敢抢下这份功劳,到了万岁面前,侄儿也会表明您的功绩。”

    付常春笑了,别的且不论,就姜枫这张嘴,绝对是青出于蓝了,“老夫回去复命,你带人善后,打扫刑场。”

    “是。”

    送走付常春后,姜猴儿立刻用汗巾给二爷擦汗,姜宝递上水壶。姜二爷接过来,一口气喝了半壶水,长长出了一口气。

    又被押上囚车的黎炎光不住给姜二爷磕头,谢他的救命之恩。姜二爷摆摆手,“这案子已经上达天听,你去了刑部照实讲,该罚的一个也跑不了。不过你若糊涂听人吓唬讲假话,爷就弄死你儿子!”

    “二爷放心,小人就是被打碎满口牙,也会说实话。”黎炎光鼻涕眼泪直流。

    待他走后,姜二爷又劝散了激动的百姓,与南城和羽林卫的兄弟们告辞准备回城时,发现黎炎光的儿子黎青居然抱着罐子跟在自己身后。

    姜二爷挑挑眉,“你跟着爷作甚?”

    黎青抱紧罐子,认真道,“我爹说,跟紧二爷才能活。”

第297章 传家的酒坛子

    儿子奉命出门去当阳菜市口监斩时,姜老夫人很担心,怕他被吓着,怕他被煞气冲撞了;得知孟回舟的婆娘携儿媳和孙辈赶过去时,姜老夫人担心儿子吃亏,立刻让最机灵的孙子带着六丫头赶过去为儿子解围;孙女刚回来,姜老夫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听说儿子竟站在站在血泊里救人,她的担忧胜过骄傲。好不容易平安救下死囚犯平安归来时,姜老夫人却又生气了。

    她沉着脸骂道,“别人家的儿子,你左拉一个又扯一个,你自己的儿子在哪儿,啊?!”

    “凌儿在西院呢。”笑得格外灿烂的姜二爷,扯了扯被汗水浸透的衣领,“娘看,儿的衣裳都湿透了,儿从明德门到文庆殿跑了一个来回,只用了半个多时辰,厉害不?”

    姜老夫人心疼了,立刻让儿子去沐浴更衣,“多放些艾叶去晦气。”

    待儿子走后,姜老夫人越想越激动,干脆到佛堂焚香,将儿子刑场救人的事告诉丈夫。她儿子,真是出息了。

    姜二爷沐浴更衣,立刻寻找儿女们炫耀今日的英雄壮举,却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便皱眉问道,“少爷和姑娘们呢?”

    姜猴儿递过手巾,“三姑娘在给您准备午膳,少爷和六姑娘去前院看黎青了。”

    黎青能比你们的老子好看?!姜二爷哼了一声,去前院抓人。姜猴儿拿着手巾在后边追,“天凉了,二爷擦干头发出去,着了风会头疼的。不想擦就戴顶帽子也好,您受凉老夫人会担心的。”

    “啰嗦!”姜二爷随手把如墨长发向后一拢,抓了顶儒巾扣上,大步向外走去。

    待他赶到前院东厢耳房,便见自己的一双儿女坐在桌边看黎青吃东西。黎青也梳洗过后,换了件小厮的衣裳,瘦得快要脱形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大得吓人。

    见到姜二爷,黎青立刻站起来给他行礼。姜二爷让他不必客气,叮嘱道,“饭吃七成饱,吃多了伤伤肠胃,吃完歇会儿该吃晚膳了。”

    “是。”黎青也不知道七成饱是多少,不过他在家时一天只吃早晚两顿饭,这一顿吃完后,晚上肯定是吃不下了。

    将爹爹盯着自己,姜留立刻笑道,“爹爹饿不饿?姐姐给您做饭呢,咱们回去吃吧?”

    难为你还记得为父的肚子!姜二爷白了闺女一眼,转身往外走。黎青也跟了出来,姜二爷回头吩咐道,“你在这屋里睡,门外有人保护,只要你不出府,就不会有事。”

    “是。”黎青站在门内,看着姜二爷拉着他的闺女走了。他听奶奶说过姜二爷是世上最好看的人,但是

    待到了二进院,姜留抬头看着她爹笑。姜二爷哼了一声,“看路!”

    “姐姐在给爹爹做面,女儿和哥哥帮爹爹照顾黎青,爹爹只管休息就好。”姜留软糯糯地道,爹爹今日的所作所为,让姜留由衷骄傲。

    姜二爷嘴角弯起了嘴角,说出的话却是满气人的,“黎青有的是人照看,用不到你。”

    说罢姜二爷又扫了儿子一眼,“你明天滚去书院读书。”

    父亲还在气他带着妹妹去刑场的事呢,姜凌老老实实地应了,“是。”

    哥哥挨骂了,姜留拉住他的手与父亲一起往回走,“爹爹你知道吗?”

    “你还什么都没说,爹当然不知道。”

    姜留……

    “爹爹,黎青抱的那个坛子,是您当年去黎家蹭饭……用饭饮酒时装酒的那个酒坛,黎青的奶奶把这个酒坛当宝贝收着。爹爹被封为谪仙,又中了进士后,黎奶奶便把这个坛子当传家宝了。刘家人去打砸黎家时,其他酒坛子都被打碎了,只有这个被藏着的坛子保存了下来。黎奶奶去世前叮嘱黎青,让他霜降时用这个坛子装水给他爹净面,好保佑他爹洗脱苦难。黎青抱着这个坛子走了好几天,才从杞县走到康安城……”

    姜留说着说着便哽咽了。

    姜凌握紧了妹妹的手,劝道,“妹妹不哭,父亲救下了黎炎光,黎青还有父亲,等案子结了他们就能好好过活了。”

    姜留轻声问爹爹,“爹爹,黎炎光能活着出来吧?”

    听不到爹爹说话,姜留扬起小脸,见到她爹一脸严肃地望着前方,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姜二爷停住,放开闺女的手,“你们俩先回去,为父出去一趟。”

    姜留连忙道,“爹爹还没用午膳呢。”

    姜二爷摆摆手,“留着晚上回来再用。”

    姜猴儿在后边追赶,“二爷,您的头发还没束好呢。”

    望着爹爹的月白长袍与墨色长发随风翻动的背影,姜留有些担忧,“哥,你说黎炎光会出事么?”

    姜凌回道,“寻常百姓进了衙门,少不得要脱一层皮。父亲这么急着赶去,应是想让黎炎光少吃些苦头吧,妹妹放心,他会活着出来的。”

    一阵秋风吹过,姜留感到了入骨的寒意。这是一个皇权至上不讲人权的年代,若不想被人鱼肉,就得变强,变强,再变强。

    见妹妹被吓到了,姜凌连忙把她抱在怀里,“妹妹别怕,有父亲在,不会有事儿的。就是父亲不去,黎炎光还年轻,受些皮肉之苦出来养养,也能养过来的。”

    姜留应了一声,心里的寒意褪去郁闷劲儿却蹿了起来,“哥,你又长个了。”

    姜凌刚翘起嘴角,就听妹妹又道,“还是雄子哥好,他长得跟我一样慢。”

    姜凌皱起眉头,将妹妹送回西院后,转身就往外走。姜留以为哥哥去读书,便自己去找姐姐。

    姜凌出了姜府,直奔千牛卫大营。郭静平入千牛卫后还未正式当差,一直在营中操练。姜凌在千牛卫大营外掏出书读到金乌西坠,才等到郭静平从千牛卫大营里走了出来。

    郭静平见到姜凌,甚是开心,“凌儿怎跑这来了?”

    姜凌一脸认真道,“侄儿在家养病多日,近日身体好了,便出来跑跑,疏松筋骨。”

    郭静平赞许点头,“多跑跑不得病,这方面你比雄子做得好多了。”

    姜凌随着郭叔的话道,“郭叔也该让雄子多跑跑,拉伸筋骨,这样才能长得快。雄子九岁,该长个了。”

    姜财……

    郭静平乐呵呵的,“你说的有道理,回去我就让他跟着操练。我刚听营里的兄弟们说,你爹今天又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姜凌替父亲客气道,“郭叔谬赞了,我父亲只是做了他的份内之事。”

    郭静平搂着比儿子高了半头的姜凌笑道,“走,叔送你回去,顺便听你爹讲讲今天的事儿,省得他没地儿说,憋坏了。”

第298章 傻不傻

    郭静平到姜槐松下了两盘象棋,姜二爷才赶了回来,进屋跟郭静平打了声招呼,便开始嚷累。

    姜槐上前给他哥捏了捏肩膀,“二哥用饭了没?”

    “前后用了两顿。”姜二爷苦哈哈地道。

    姜槐立刻吩咐人给二哥准备山楂茶消食,“千亭特意过来等着二哥一起用饭,不如二哥吃茶,小弟陪着千亭用饭?”

    千亭是郭静平的表字。郭静平本只有名并无字,他娶了新妇回京时,他媳妇给他娶了一个,意为郭静平自清溪至康安,一路历经上千亭台。

    姜二爷点头,“大哥也快回来了,咱们一块吃。”

    郭静平笑问,“二哥出去不足两个时辰,怎就用了两顿饭?”

    姜二爷长叹一声,“我今日干了件大事。你也知我做事素来有头有尾,头开得惊天动地,尾不能草草了之,我方才是去收尾了。”

    郭静平非常配合地问,“二哥给小弟讲讲呗,小弟天天被关在千牛卫大营了,快成瞎子聋子了。”

    姜二爷美滋滋接过三弟递过来的山楂茶,开始讲他今日尸山血海中救人的壮举。直到饭菜上桌,才被大哥姜松叫停,“换大麦茶,先讲别的,这个待饭后再讲。”

    姜二爷听话地掀到下一篇,讲他为何去刑部,“黎炎光说他杀的杞县刘姓富商之子,而杞县知县还明目张胆地包庇这姓刘的。我就想着这户姓刘的,必定不只是一般的商户!你们猜他是谁家的亲戚?”

    “谁家的?”郭静平和姜槐齐声追问。

    姜二爷卖官司,“你们想想,咱们康安哪位刘姓官员祖籍京畿杞县?”

    刘是大姓,康安姓刘的不少。看二哥的表情带着幸灾乐祸,郭静平便问道,“邑江候刘家?”

    姜二爷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郭静平,“你去千牛卫多久了?”

    “半个月。”郭静平老老实实道。

    姜二爷想揍他,“什么半个月!你去千牛卫的文书六月初就下来了,至今已经三个半月!刘继是从千牛卫发的家,你在千牛卫待了三个半月,竟连刘继老家是哪的都没摸清?!”

    郭静平傻笑,姜松瞪眼,“你尽说些胡话!千亭得了调令就回乡了,回来才几日?再说他去千牛卫是当差,又不是被户部派去查户籍,怎会知道这些闲事。”

    姜二爷被大哥一骂,立刻老实了。

    姜槐立刻打圆场,“既然不是邑江候,那就是大理寺少卿刘守成?”

    “对了!”姜二爷美滋滋饮了一口新换的大麦茶,“我在刑场是就想过,杞县就在京畿,天子眼皮底下!黎炎光一案居然顺利过了京兆府、刑部、大理寺三关,以黎炎光死刑结案,杞县黎家的靠山必定在这三个衙门之中,且手握实权。今天后晌到了刑部一打听,果然!刘守成祖籍杞县!”

    姜松皱起眉头,“你既想到了这一点,怎还上刑台救黎炎光?”

    这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

    大周虽在立法上以重刑威慑百姓,涉及到死刑的罪名有五百余个,但周天子以“仁”治国,尊崇儒家仁政,将重视人命、慎重刑罚当作一种美德,是以在量刑时“立法之制严,用法之情恕“,叛死刑是极为慎重的一件事。

    按大周律法,判处死刑的案件需经奏谳、复核,只有十恶不赦的大罪才会被处以斩刑。是以景隆四年京兆区即康安城及周边十二县被判处死刑并被秋斩的,也才二十八人。

    黎炎光之父、妻皆死于刘灿之手,之后刘灿咄咄逼人打砸黎家,黎炎光忍无可忍杀之,这本就不在十恶不赦之列,不应判处斩刑,但经几番奏谳、复核,最后却被推上了刑台。

    若黎炎光翻供成功,京兆府、刑部、大理寺三衙门都得担上失察失职之罪,其中罪责最重的是大理寺,莫说天子之怒,就是御史的口水都得把他们淹死!

    姜二爷身为京兆府下衙官,被派去监斩却登台救人,这就等于自己拆自己的台,虽会被百姓歌功颂德几声,但在百官看来都是极不识时务的。

    所以姜二爷登刑台救人的消息传到六部衙门后,礼部官员个个口头上向姜松称赞姜二爷心怀百姓,但姜松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在他看来,极为精明的二弟不该办这样的傻事。

    大哥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姜二爷岂会不知?他苦笑几声,说了实话,“大哥,三弟,千亭,当时我也不想管的。可听到人头落地的声音,想到黎青一滴眼泪也不落地跪在刑台上给他爹洗脸的场景,我的腿就不听自己的使唤,自己跳上去了。”

    三人沉默,姜松拍了拍二弟的肩膀,“你就是心太软了。”当官最要不得的就是心软。

    “二哥是菩萨心肠,真真正正的大善人。”郭静平真心实意道。

    姜槐给二哥续茶,脸上带着担忧。

    姜二爷叹了口气,“好人不长命啊,我从来就不想当好人。”

    “胡说什么!”姜松瞪眼。

    姜二爷立刻改口,“我与人为善得天佑,必定跟大哥、三弟一起长命百岁!”

    郭静平……

    “千亭也长命百岁!”

    郭静平憨笑,“小弟比二哥差远了,能活八十就知足了。”

    众人……

    这一打岔,屋内的气氛又缓和过来。姜二爷接着道,“刑部必不想黎炎光翻供,他翻供对任何人都没好处,所以他的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我本想着,让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出出气,黎炎光虽吃些苦头但能留下一条命也不亏。但听留儿说黎青今日抱来的坛子,是五年前我去黎家吃酒时用的那个,我想着我与黎家也算缘分不浅,想帮黎炎光这一把,让他囫囵着从刑部大牢走出来。”

    “二哥去找了刑部哪位大人?”郭静平好奇问道。

    姜二爷摇头,“县官不如现管,这种事不能找当官的,得找行刑的。你二哥我放下身价,请刑部的捕快、掌固、衙差、牢头、狱卒们吃了酒送了银子。这些人才是关键,因为一棍子下去是皮开肉绽还是骨断筋折,全掌握在这些人手里。”

    郭静平再问,“如果大理寺和刑部的大人们非要用重刑废了黎炎光,这些人也不得不从命吧?”

    姜二爷乐了,“现在这案子备受瞩目,他们哪个敢明目张胆地下这个命令?如果真有人自己作死下令,刑部差官也会给爷送信,让爷想办法应对。爷在康安这三十年,可不是白混的!”

第299章 顶缸

    接下来,姜二爷便眉飞色舞地讲他如何骑着他心爱的得胜,从南城到北城,如何拿到萧峻平的令牌,如何救下黎炎光,姜槐和郭静平听得津津有味,不时配合地夸奖几句。

    待郭静平走后,姜松才问二弟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打算这么办。”姜二爷往前一倾,姜松和姜槐也向前倾身,兄弟仨几乎要头碰头了,姜二爷才接着道,“借此一事,断了刘守成、孟回舟和孟二的前途!”

    姜槐的眼睛一亮,“说实话,二哥你是不是听到黎炎光说起杞县刘家时,就有这个打算了?”

    这……还真不是。不过姜二爷才不肯承认呢,他得意洋洋地点头,“知我者,三弟也。”

    姜松低声道,“此时怕是不易。”

    “是不易,但事在人为。这次成与不成,咱们都没有损失。”姜二爷压低声音,“孟回舟在刑部多年,党羽甚多,孟二在大理寺也搭上了不少人脉,这一句就算断不了他们的人脉,咱们也要给他们划上几刀。”

    孟三的人头已经落地,隔壁孟家哭嚎不止,两家彻底决裂绝,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断了孟家的活路,姜二爷才能安心。

    姜松面色凝重,“杞县刘氏涉案,刘守成定摘不干净,孟回舟老奸巨猾,逮住他不容易。”

    姜槐也点头,“大哥说得在理。”

    姜二爷笑了,“刘守成老奸巨猾,这案子他定不会亲自插手,甚至他都不会开口,大哥三弟,你们说,谁会有这眼力,帮他抹平此事?”

    “二哥是说孟二?”姜槐试问。

    “不错。”姜二爷点头,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晃悠着二郎腿道,“孟二自诩聪明过人,善钻营,这些年在大理寺混得如鱼得水。他巴结不上萧峻平,便一直抱着刘守成的大腿。这几年,他可没少帮刘守成做事。”

    “因为孟三的案子,孟家定没少求刘守成,连孟雅娇他们都舍出去了!”姜槐道。

    “若不是撞上我,黎炎光一案就不算大事儿,孟二得知此案后,主动帮刘氏族人压下案子的可能性不小。大理寺他压得住,刑部靠谁压?”姜二爷再问。

    姜槐立刻道,“孟回舟!”

    “不错。”姜二爷翘起嘴角。

    “啪!”姜松一巴掌扇在二弟翘起的腿上,“腿放下坐好,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亏你还是一衙主事呢。”

    一时得意忘形的姜二爷乖乖放下腿坐好后,姜松才接着道,“二弟说得很有道理,孟回舟在刑部十几年,又当了几个月的刑部尚书,压下这个案子对他来说也是小事一桩。若是我猜得不差,压下这个案子的应该是安云昌。”

    说到这里,姜松叹了口气,“若是如此,安云昌可能会很快找上咱们。”

    安云昌是父亲的好友,多年的同僚。姜家出事后,安云昌站在了孟回舟一边,与姜家断了往来,但是他也未对姜家做过落井下石的事情。若他找来,当如何是好?

    姜松有些为难。

    姜二爷却满不在乎,“他若找来,大哥尽管一推二六五,这件事咱们管不了。他身为朝廷命官,敢做下这样的事就该料到事情败露之后该承担的恶果。”

    姜松点头,他明白二弟的意思,只是,“这一桩,二弟把大理寺、刑部和京兆府的官员都得罪了,遭人记恨。”

    姜槐想到这一点,也觉得心情沉重。

    姜二爷则道,“我本也没想出这个头。既然出了,那就把事情往孟家身上引。我就是要让他们看明白,站在孟家一边就是跟姜家为敌,不管你是大理寺少卿还是刑部侍郎,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不遭人嫉是庸才,从小到大嫉恨我的人得数不过来,再多他们几个又何妨?”

    姜二爷说到这里,又飘了,“只要咱够本事,他们能奈我何?心里再嫉恨,当着面他们也是得冲爷笑!”

    姜松瞪了二弟一眼,“韬光养晦,小心驶得万年船!”

    “是。”姜二爷坐好,敛容,不过却偷偷冲三弟眨了眨右眼,姜槐低头闷笑。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么办了。姜松思索片刻道,“接下来不管谁找咱们,都要以礼应对,不可狂妄。黎炎光一案会不会牵扯到孟家还不好说,但是咱们可以把事情往他们身上引一引。御史台那边,得找人放点风声。”

    姜槐道,“这个小弟去办,御史台的御史们耳朵长着呢,只要风声在坊巷中传开,他们就会咬住不放。”

    御史上死谏帝王,下监查百僚,以血溅朝堂名流青史为荣。御史间攀比的是一年递上去多少状子,告倒多少个贪官污吏,这帮人不怕死,是连帝王都头疼的一群人。但历代帝王都明白御史乃是帝王之耳,所以他们再烦再头疼,也不会砍掉自己的双耳。

    姜松点头,“小心些,莫让人追到咱们头上。至于大理寺和刑部内,便不用咱们插手了,大理寺少卿和刑部侍郎的位子有的是人盯着。二弟,你决不可四处张扬,一定要收敛,低调!”

    “是。”姜二爷知道大哥怕他树大招风,点头应下。

    姜槐追问,“二哥,大理寺是刘守成和孟二,刑部是安云昌,那京兆府呢,京兆府是谁经的手?”

    姜二爷翘起嘴角,“廖纲。”

    姜槐闻言,也不厚道地笑了。

    “廖纲是死不了,但这回他得脱层皮。”姜二爷想到廖纲挨揍,心中甚是舒畅。

    庆安侯府内,庆安侯廖雪丰拿着家法,怒骂廖纲,“逆子!为父豁出老脸求丁海全和张文江,才将你塞入京兆府,你说你这些年都干了什么?”

    廖纲跪在地上解释着,“父亲息怒,此案儿真的不知情啊……”

    啪!庆安侯手里的竹板狠狠落在儿子的背上肉最厚的地方,“不知情?不知情你就敢在陈案文书上签章?你不签章,这案子能送到刑部去么?!”

    廖纲哭丧着脸,“每日送上来的结案文书都有一大摞,儿哪能一本本地看……”

    啪!庆安侯又是一板子,“旁的案子也就罢了,叛斩刑的命案你竟都不看!”

    啪!第三板子,庆安侯怒吼道,“你若赶得上你大哥一半,为父也能多活几年!当时是怎么回事儿,你一五一十地给为父讲来!”

    “是。”廖纲挂着鼻涕眼泪,一点点回忆当时的情形,“杞县知县郑仲礼亲自将结案文书送过来,跟儿说黎炎光罪大恶极逞凶杀害刘守成的亲侄儿……”

    庆安侯立刻抓住重点,“是郑仲礼亲口跟你说的?”

    “是!”廖纲用力点头。

    庆安侯的主板又抬了起来,吓得廖纲一哆嗦,却发现父亲将竹板轻轻落在掌中,一脸思量。廖纲偷偷出了一口气,小声问道,“父亲,这事怪郑仲礼,对吧?”

    啪!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正事儿指望不上你,这会儿你倒有主意了!莫说你大哥,但凡你有姜枫一半的本事,为父也不至于年过六十还要豁出老脸去求人为你脱罪!”

    这下打得真疼,廖纲的眼泪都被打下来了。姜二,你给爷等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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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穿越,不是叱咤风云就是笑傲人生,轮到她姜留儿却变成了渡劫。没落的家族,不着调的爹,书呆子小姐姐还有不知道打哪蹦出来的腹黑小哥哥……个个都是她的劫。姜留不憷,用小胖手将劫拧成发家绳,一块过上脱线的幸福日子。姜六娘发家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姜六娘发家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姜六娘发家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