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爹爹是不是不讨厌我了
若说女儿家的衣裳和饰品,当然是西市的彩衣巷最好,当然价格也数这里最贵。
一家四口坐在一辆车里,姜留向姐姐示意了好几次,小姐姐才鼓起勇气,“父亲。”
“嗯?”正低头摆弄把件的姜二爷头也不抬。
姜慕燕抿抿唇,也低下头,“父亲,待会儿咱们去买新衣,可以不要让很多人跟着么?女儿……不喜欢她们围上来品评女儿的衣饰。”
“好。”姜二爷伸手,把新得的把件递过去,“这个拿去玩吧。”
姜慕燕抬手接住这对雕刻山核桃,愣住了。
姜二爷挑挑眉,“这上边雕的是岁寒三友,茶仙居的掌柜说是名家雕的,你不是就喜欢这玩意?”
这好像是父亲第一次亲手递给她礼物,姜慕燕有些受宠若惊,“多谢父亲,很,很喜欢。”
姜二爷也不知该再说什么,便顺手抄起小闺娘的爪子捏。捏了两下后,姜二爷皱眉,低头摊开手掌仔细看,发现小闺女的手瘦了些长了些,他感到万分失落,扬声道,“猴儿,到馓饴巷南街口时停一停。”
待到了馓饴巷口,姜二爷问小闺女,“喜欢吃什么糖?”
原来是要给自己买糖啊,姜留咧开嘴,露出两颗兔兔牙,“爹爹,留儿不吃糖了,吃糖坏牙。”
“吃完糖多漱口刷牙便是。”姜二爷放开小闺女的手,“凌儿,你带你妹妹去,多买几斤。”
不要怀疑,大周已经有牙刷了,只不过还不太普及。很多人还是习惯用盐水、浓茶或酒漱口清洁口腔,也有人嚼杨柳枝揩齿。不过,走在时尚第一线的姜二爷喜欢用牙刷,所以三个孩子也跟着他用牙刷洁齿。
姜凌应了,带着妹妹下了马车。她们走后,姜慕燕单独跟父亲呆在同一辆马车内很不习惯,便道,“父亲,女儿也想去。”
姜二爷点头,待大闺女也下去后,他伸直大长腿,懒洋洋地靠在马车内闭目养神。
“二哥!”
姜二爷刚闭上眼,车窗外便有人唤他。姜二爷翘起嘴角,挑开车帘,“你怎在这里?”
柴易安笑容满面,“跟二哥一样,待孩子出来买糖。二哥,相请不如偶遇,咱去喝两杯?”
“也好。”姜二爷从马车上跳下来,走进冯记糖果铺,就见柴四家的傻小子正围着自己的宝贝闺女转悠,怎么看,怎么碍眼。
姜二爷上前一步,拍了拍柴小八的肩膀,“小八。”
端着糖果的柴林桑转头见到姜二伯,笑得眼睛都要没有了,“谪仙二伯。”
这是什么称呼!不过姜二爷喜欢,“我和你爹去吃茶,你是跟着我们一块去,还是……”
“我跟着凌哥他们一块!”柴林桑立刻做出选择,随后朝着姜凌讨好地笑。
姜凌虽嫌他烦,不过当着柴四叔的面却表现得极为懂事,“四叔放心,我会照顾好八弟的。”
柴易安当然放心,笑着点了头。
姜二爷又叮嘱两个闺女,“让猴儿跟着你们一块去,相中哪件便买哪件。”
待父亲和柴四叔走后,姜留笑眯眯地问柴林桑,“八哥要买新衣吗?”
柴林桑摇头,“宫里赏了好些布匹,不用买,不过我想跟你们一起去转。”
人家姓柴,爷爷是王爷,这个她们比不了。姜留儿笑眯眯地点头,“好。”
柴四叔走了,姜凌就受不了柴小八围着妹妹转了,他拉着妹妹到旁边买糖,买完糖便把妹妹送回自家马车上。柴林桑理所当然地摇跟上去,姜凌伸胳膊拦住他,“咱俩走着,看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买给妹妹玩。”
“好啊!”柴林桑立刻应了,又跑到车窗边跳着脚问姜留,“留儿妹妹想要什么?”
姜留笑眯眯地说,“我和姐姐想要会扑棱翅膀的小木鸟。”
“好。”柴林桑应了,开始东张西望找小木鸟。
马车里,姜留笑着问小姐姐,“姐姐,留儿能看看爹爹给你的核桃吗?”
姜慕燕立刻递给她,“你挑一个,咱们一人一个。”
姐姐不管有什么东西,都会分她一份。但这个姜留不能要,“留儿想要雕小鹿的。”
“好,咱们看路边有没有,姐姐给你买。”姜慕燕将车窗帘挑起,与妹妹一起趴在窗边望着路边摊贩摆出的货物。
之前姐姐还觉得这样做不合规矩呢,姜留翘起嘴角,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小声道,“姐姐,因为你肯向爹爹说出心中的想法,所以爹爹奖励你一对核桃,姐姐开心不开心?”
“……嗯。”当时她正等着挨骂,谁知父亲却在她手里放了一对核桃,姜慕燕的眸子有些不敢相信,“妹妹,你说爹爹是不是不那么讨厌我了?”
姜留转眼看着姐姐的丹凤眸、小鼻梁和略薄的唇,笑道,“爹爹喜欢岁寒三友吗?”
“不喜欢。”姜慕燕很肯定,父亲连绣竹叶的衣裳都不穿。
“爹爹不喜欢,还拿了对松竹梅的核桃,本来就是要送给姐姐的。”姜留非常肯定这一点,如果是送给哥哥或自己的,爹爹早就随手扔过来了。
姜慕燕的眼里有了水光,嘴角却翘了起来,“咱们买把好些的折扇吧,我给父亲画一副山水扇面。”
姜留觉得姐姐这回真的是投其所好了,爹爹恨不得一年四季都拿着扇子,她给姐姐出主意,“姐姐就画天降的同穴山,爹爹一定会喜欢的。”
“好,同穴山很好画。”姜慕燕颇为自信地点头。
好画?姜留眨巴眨巴眼睛,比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姐姐,自己似乎没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
是不是该学点啥,否则以后参加宴会什么的,需要表演才艺时怎么办?
待买了衣裳回府用膳后,姜留还在想才艺的事。唱歌跳舞不行,这是歌姬干的;琴也不行,二姐姐和小姐姐都以琴艺见长,自己不能夺了她们的风头——虽然也夺不了;下棋也不行,她没这天赋;排除完这些,就只剩下两个了:书法和女红。
女红不行,她没这耐心,书法似乎还可以考虑,但是要出彩也不容易……姜留转头问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姜留这才发现,他哥没在看书,而是低着小脑袋,似乎有心事。
第182章 我不想努力了
姜凌不吭声,用动作诠释他很不开心。
姜留想了想,“柴八哥烦到哥哥了?”
姜凌摇头。
“三郎又找事了?”
姜凌还摇头。
姜留跳下椅子,转到他面前,抬着小脑袋看哥哥,认真看着他。姜凌抿了抿唇,答道,“祖母方才叫我过去了一趟,说在外院书房给我收拾了一间屋子,让我过完年暖和了搬过去。”
原来是为了这个。姜家的男孩,满七岁开始读书后,就要搬到外院书房的小院内居住,康安城大多数人家都是这样安排。现在大郎哥、二郎哥和三郎都住在那边,不过大郎哥在国子监读书十天半月才回来一次,所以书房的小院内大多数时候只有二郎哥和三郎。
哥哥来到姜家时,就已经满七岁了。不过爹爹想着他刚来还不熟悉,便让他住在西院,后来因为哥哥总做噩梦,才被爹爹拎去正房一起睡。眼看着太后殡天就要满一年,国丧也要结束了,哥哥再留在爹爹房中,确实不方便。虽说娘亲不在了,爹爹还有两房漂亮的小妾呢。
姜留很明白,哥哥不愿意去前院,不是因为舍不得爹爹,而是不想跟自己分开。她也舍不得,但也到了该让哥哥去外院的时候了,“哥哥只是搬到那边去睡觉,其他的都跟现在一样呢。”
不一样,离着妹妹远了他就心慌。姜凌委屈巴巴地看着妹妹,“以后妹妹肯定会跟姜慕燕原来越近,跟哥哥越来越远。”
姜留立刻保证,“不会的,留儿跟哥哥和姐姐永远会一样近!”
姜凌更委屈了,“妹妹天天跟她一起睡觉,今天晌午好不容易咱们一起睡,妹妹还背对着我,一直跟她说话,睡着了都没转过来。”
姜留连忙道,“转过来了,我睡醒时是面朝哥哥的。”
“那是我把你抱过来的。”
姜留……
“后晌妹妹也一直跟姜慕燕在一起,妹妹跟柴小八说的话,比跟我说的还多。”姜凌继续控诉。
哥哥用这小鹿般纯净又明亮的委屈小眼神看着自己,姜留立刻感同身受地认为自己做了了不得的错事。可以转念一想,不对啊!她跟小姐姐去买女孩儿家穿的新衣裳,当然得跟姐姐在一块啊。至于跟柴小八说得话多,那还不是因为柴小八一直巴拉巴拉嘛。
姜留张嘴刚要解释,看到哥哥伤心的模样,她又改口了,“那咱们现在多说会儿话、多待一会儿,好不好?”
姜凌点头,把妹妹抱起来,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哥哥想说什么呢?”姜留打开话头。
“什么都可以。”姜凌跟妹妹挤在一起,“妹妹刚才想说什么?”
刚才?姜留盯着哥哥的小黑脸往前倒了很久,才倒出刚才想说的话,“哥哥,你说我该学点什么本事呢?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二姐姐会女红和弹琴,我什么都不会。等到以后出去玩,被人问起来我说什么都不会,感觉很丢脸。”
姜凌想了想,“妹妹想学什么?”
姜留又掰着手指头跟哥哥分析了一遍,最后道,“所以只能选书法或女红,哥哥觉得哪个好?”
“女红不好,伤眼睛、费功夫还会扎到手。”姜凌分析道,“还是书法吧,练字可以修心怡情,咱们还可以在一块。妹妹的字很有力道,练出来一定很好看。”
她学用毛笔时,筋脉还不通畅,动作很慢。也正是因为足够慢,才在孔夫人耐心的教导下,将悬腕、握笔、运笔、提笔、顿笔等每一个动作都练得极为标准。虽然她的字现在还不好看,但正是因为不好看,练一练就进步很大!
姜留决定了,“好,那就练字。”
姜凌也开心了,“那咱们现在就开始吧,以后咱们每天练五页,很快妹妹的字就能超过三郎了。”
嗯?姜留惊了,“哥哥是说,留儿现在的字还不及三郎的好?”
姜凌摸摸鼻子,“不过妹妹放心,父亲的字跟你的一样。”
那可不行!比不过哥哥姐姐也就算了,怎么能连三郎都比不上!至于爹爹,人家是靠脸吃饭的,自己可不能比。姜留撸起袖子,说练就练。
待姜二爷美滋滋从外边回来时,先听到大闺女的琴声,再看到书房亮着的烛火,满意点头,“爷的儿女,个个上进。”
靠在院墙上的鸦隐翻眼望天,最该上进的那位,却天天东游西逛呢。
进书房见到小闺女不是在玩,而是趴在桌边写字,姜二爷问道,“留儿做错事,被你祖母罚了?”
你才被罚了呢!姜留非常严肃地道,“没有,女儿想把字练好。”
姜二爷立刻皱眉,“你现在就写得挺好,不用练。”
也就您觉得咱俩的字挺好,姜留非常坚持,“女儿要练到能出字帖、写匾额那种好。”
姜二爷眉头皱得更紧了,“写到那样又有何用?”
姜留解释道,“姐姐们都有一技之长,女儿什么都没有,写好了字也算一个能拿得出手的本事。”
姜二爷叹了口气,“傻!字就是用来传言达意的,只要会写会读就好,写漂亮了有什么用?再说了,你若真写得一手好字传出才名,那才是祸事。”
怎么就祸事了?姜留不明白?
你长得模样像爹,长大了必定容貌过人。若只是徒有其表也就罢了,再添个才名,那不是祸事是什么?爹可不想把你送到宫里去吃苦受罪。不过闺女还小,姜二爷不想吓着她,便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既然是写好写坏都一样,你却耗费大好时光在这上面,不是祸事是什么?”
好像……还挺有道理……姜留非常上道地追问,“爹爹,那您觉得女儿该学点什么?”
“你什么也不必学,想吃就吃,想玩就玩。”姜二爷道。
……有这么教女儿的么?“那如果有人嘲笑女儿什么都不会呢?”
“让你哥揍他!”姜二爷答得理直气壮。
“是。”姜凌应得斩钉截铁。
姜二爷抽了闺女手中的笔,搁在一旁,“留儿什么都不必学,那些无人可依靠的女儿家才会自己学本事。你有跌呢,爹在一日就疼你一日,哪日爹不在了,有你哥在,也没人敢给你脸色看。凌儿做不做得到?”
姜凌用力点头,“能。”
“那你就好好读书习武,否则以后有人敢欺负你妹妹,你都没本事打回去。”
“父亲放心,儿必定青出于蓝。”
姜留看看爹爹又看看哥哥,忽然不想努力了……
第183章 姜留的商业计划
想归想,作为千年后穿越而来的人,姜留从来没想过要依附任何人生活。姜留不是不相信爹爹和哥哥会一直护着她,但她就是别人的累赘。他们会保护自己,当他们累了时或者在他们不熟悉的领域,姜留也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去保护他们。
姜留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府里窘迫的情况她很清楚。孟家和乐阳公主等人虎视眈眈,家里的生意也仅能维持一家人的日常花用而已。她既然有能力让家里人过得更好,当然不能只心安理得地享受家人的疼爱,却什么也不做。
从北向南走了三千里,姜留将大周的情况摸了一遍。大周的交通、货运远不及现代安全、迅速,所以她的老本行——电子商务是干不了了。搞发明创造?她一个文科生没那本事!所以,她能搞得还得是自己擅长的,电子商务搞不了,那就去掉电子,只搞商务。
还有八天就过年了,现在正是大好机会。第二天一大早,姜留便去找三叔,共商赚钱大计。
正与老管家商量过年采买年货的姜槐见到侄女来了,松开紧皱的眉头笑道,“留儿是来找你五姐么?她跟你三婶去了她舅家,后晌才能回来。”
临近年关,嫁出去的女儿会给父母送年礼,她和姐姐也给外婆准备了鱼和肉,已经送了过去。姜留摇头,“留儿是来找三叔的。”
听侄女是来找自己的,姜槐放下手中的采买清单,笑着问,“留儿又梦到什么好吃食了?”
姜家的肉酥作坊今年赚得没有去年多,但也有两百多两银子,姜槐就盼着二嫂多给六丫头托梦,再添些新鲜吃食,好多赚些银子。
姜留摇头,“没有梦到。三叔,我想到一个赚钱的主意,想问三叔行不行。”
“哦?你说说看。”姜槐让她坐下。老管家也凑过来,“六姑娘,老奴能听听么?”
“当然可以,您坐。”待老管家也坐下后,姜留才讲道,“三叔,厚叔,留儿昨日和爹爹、哥哥、姐姐去买爆竹、衣裳,转了一整天。”
老管家乐呵呵地点头,姜槐也喜上眉梢,二哥带回来那么多烟花爆竹,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姜留继续道,“留儿累了一整天,只去了爆竹集市和彩衣巷,还有好些地方没去呢。”
姜槐笑道,“康安城东西南三市大得很,三五日是转不完的,留儿想买什么告诉三叔,三叔派人去给你买回来。”
“留儿都不知都有些什么铺子,铺子里都卖什么好玩的。”姜留说起自己的点子,“于是,留儿就想到一个好主意:如果有一张纸,上边列着每家铺子里都有什么东西、卖多少钱就好了。”姜留眼巴巴地望着三叔。
康安城很大,各类店铺过千家,每家店铺的宣传手段,最多也就是派个伙计在门口吼两嗓子拉客而已。所以,这里存在买卖双方信息不对称:卖家不知道哪些人需要他们的货物,买家不知道哪些店里有他们想买的质优价廉的好东西。
双方都有需求,就有生意可做。既然这里没有电子购物平台,那么她就用纸来实现。
姜槐正眼巴巴地等三叔点头,老管家却摸着稀疏的白胡子道,“要写出每店铺卖什么,这张纸怕是得跟咱们府的花园一样大吧?”
姜留眼里闪着快活,“不要那么大,只写上好店铺的好东西,拿着这张写着他家店铺好东西的纸找过去,就可以便宜一些。这样是不是很好玩?”
姜槐点头,“好玩是好玩,不过这不就是跟牙行的人抢生意么?行有行规,咱们这么干,牙行的人会找上门的。”
牙行是在市场上为买卖双方说合、介绍交易,并抽取佣金的商行。姜留这个点子确实跟牙行的性质差不多,但是又不会与康安城的牙行直接抢生意。姜留装做可怜巴巴地看着三叔,“三叔,牙行做大生意,咱们做小生意,也不行吗?”
“行是行……不过,怕到时的进项还不够咱们买纸的钱。”姜槐有点犹豫。
怎么会,现在纸是不便宜,但也没贵到那个程度。姜留用小手指头抠着桌缝,“那,咱们跟商铺说,拿着咱们写的纸到铺子里买东西的人,可以比没拿纸的便宜一两文,铺子做成了生意,咱们抽成,行不行?”
老管家又笑道,“六姑娘这么小的年纪,就晓得抽成了?”
姜留叉起小粗腰,装着得意道,“留儿已经不小了,留儿认得很多字,还能看得懂铺子的账册呢。”
“六姑娘都能看懂账册了?”老管家真心实意地夸奖六姑娘,“二爷像姑娘这么大时,认识的大字还装不满一箩筐呢。”
姜留认真记住这句话,等着见到父亲时靠这件事扳回一城。
姜槐想了想,“留儿说的这个,或许真的能成。各市中位置偏僻客少的店铺库房里定积压了不少货物,咱们帮着他们卖货,他们给咱们提成。单子发出去,收到单子的人若想买就拿着单子去,凭单子便宜一些,店家有的赚,咱们也有的拿。”
“三爷说得对,这个法子不算费事,可以试试。不过,干这事的人手得找好了。”老管家提醒道,他家大爷已经是礼部郎中,若府里的人出去做牙行生意,知道了会被人笑话的。
“三叔,咱们可以开一家牙行啊。”姜留提醒道。
姜槐摇头,“开铺子来不及了,咱们没地方也没人手,还不如找靠谱的牙行一起干。我去跟二哥商量商量,选家合适的牙行。”
待三弟把这个主意跟二哥讲了,姜二爷琢磨了一下,“将猴儿去南市牛马巷把包雨高找来,这小子为人义气,心眼儿也活。”
姜槐应下,又问二哥,“咱们跟他,该怎么分成?”
姜二爷挑挑眉,“不必分成,这小子欠我二十两银子的赌债,让他给你跑腿,就当还债。”
姜槐嘿嘿一笑,“还是二哥有主意,咱就这么办!”
第184章 议亲
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三叔之后,剩下的事情就不是小姜留能管的了。她相信以三叔的能力,就算落实不了十分,八分绝对没问题。
接下来的赚钱计划,要等她长大后才能一步步实施。她不急,就算急也没办法,谁让她才七岁呢。七岁,就得做七岁该做的事。
姜留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关上院门开始练习她的绝技——速度。
府里不比庄上宽敞,姜留由自由自在地奔跑,改为了围着院中的两棵绒花树绕八字跑。这样既可以练习速度,又可以练习转弯和规避的能力,也算一举两得。
跨院里都是自己人,奶娘怕六姑撞在树上弄得头破血流,用厚厚的旧被子把两棵树干捆了起来,书秋和书英看着六姑娘快成一道残影,站在旁边给她小声鼓掌。
姜慕燕答应了妹妹不能让她自己跑,所以她也跟着跑,妹妹围着两棵树跑八字小圈,她围着两棵树跑大圆圈。她跑一圈的功夫,妹妹能跑六七圈,姜慕燕不嫉妒也不气馁,她喘着气慢慢跑,心里则幻想着妹妹给她勾勒的美好未来——她们身体好不生病,有人欺负她们,妹妹可以靠着她的速度使坏收拾她。
越想,姜慕燕越觉得不该这样,可她又忍不住期待,她也说不清楚哪个是对哪个是错。
“啪嗒!”靠在门边放风的鸦隐扔进一块小石子,准确落在打在墙边的木板上,木板一晃,下边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正在奔跑的小姐妹俩都停了下来。
紧闭的院门很开被打开,五姑娘姜慕锦的小脑袋钻了进来,见三姐和六妹的脸都红扑扑的,便好奇问道,“三姐、六妹,你们在干吗?”
缺少运动的姜慕燕喘息着打开院门,请她进来,“我和五妹正在跑步,因觉得被人看到不雅,才关起了院门。”
“这样啊!”姜慕锦的目光落在被包裹取来的树干上,眼睛一亮,“这是怕六妹撞树上,才裹起来的吧?”
姜留呵呵,“五姐真聪明。”
“不是姐姐聪明,是你上次在屋里摔成那样,我想忘也忘不了。”姜慕锦说完,咯咯笑个没完。
姜留受不了,“五姐,你过来干嘛?”
姜慕锦立刻不笑了,拉着三姐和六妹头碰头道,“绍兴府李家送了年礼和书信过来,大伯母拿着书信去找祖母了!”
绍兴府李家?姜留有点蒙圈,绍兴府李家是谁?
姜慕燕记得很清楚,“绍兴府观察判官李坤明的夫人相中了大姐,想为李家二儿子李正秋求娶大姐。”
“哦——”姜留恍然,想起了这个茬。
还不等她问,五姐姐就爆豆子般地讲道,“本来,李正秋六月启程到康安考举人,到时会来咱们府里拜会。谁知今年五月底他的祖母病死了,他不能入来考举人,所以就没过来。现在送信儿,你们说是为了什么?”
边问,五姐姐还边抛媚眼儿,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姜留忍不住手痒,抬手指点了点她的嘴边的小梨涡。
姜慕燕对嫁娶之事,极为敏锐,“李家上赶着送年礼和书信,是想娶大姐?”
“不错!不过……”姜慕锦拍了一下巴掌,头头是道地分析,“李家相中大姐时,大伯还没升官,二伯也没中举。咱们今非昔比,李家想继续议亲,大伯母可不一定想。咱们仨去找大姐探探她的心思,怎么样?”
姜留还没说什么,姜慕燕便点了头,“好,五妹等我和留儿换件衣裳,咱们一块过去。”
进屋换衣裳之前,姜留悄咪咪问姜慕锦,“方才那些话,五姐听谁说的?”
姜慕锦比她还神秘,“我娘说的,六妹妹可不要告诉别人,否则我娘又要骂我嘴上没把门的了。”
“不告诉。”姜留一脸严肃地点头,以五姐的大嘴巴,这话估计连前院的小三花都听过了。姜留回到屋里,小声问小姐姐,“姐姐,李正秋在绍兴,怎么要回康安来应举?”按理说,不是在绍兴应举更方便么?
姜慕燕解释道,“李家的祖籍是京畿太康,可以来康安应举。他今年才十七岁,应举不过是回康安议亲的名头罢了。若真抱着中举的心思,他是绝不会来回奔波的。”
姜留觉得姐姐说得非常有道理。文举人可比武举人难考多了,十七岁的李正秋今年下场,抱的就是开开眼的想法。
姜慕燕一边给妹妹系裙带,一边叮嘱她,“待会儿去了东院,你就听着,不要多问,伯母说什么也不要应下来,可记住了?”
“记住了。”姜留乖乖点头。
姜慕燕拉着妹妹往外走,“留儿别担心,姐姐一定会帮你挑一门称心如意的好亲事,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好。”姜留轻声应着。长姊如母,姐姐才十岁,就已经很自觉地承担了母亲该做的事,为她们俩的将来打算了。姜留也要照顾好姐姐,不只是为她挑门好亲事,还要让她学会爱惜自己,过她心里真正想要的日子。
北院里,陈氏正在请教婆婆,“您看,咱们该怎么拖一拖呢?”
姜老夫人缓缓道,“你不是说他人品相貌样样都好么,怎么又要拖了?”
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陈氏小声道,“咱们府里今非昔比,李家也不算上好的亲事了。”
“你打算拖到何时?”姜老夫人又问。
陈氏捏着书信,往婆婆身前凑了凑,“怎么也得等二弟考完春闱和殿试再说,您说是这个理儿吧?绍兴太远了……”
姜老夫人沉下脸,“你在绍兴时,跟人家怎么说的?”若不是儿媳说得就差板上钉钉了,李家也不会这么堂而皇之地送东西上门,这分明就是已经当亲家走动了!
陈氏心虚的就是这一点,“娘,儿媳说句掏心窝的话,咱们家里这五个姑娘,就数容儿相貌寻常,她又跟儿媳一样嘴笨不会说话。但凡有一点法子,儿媳也不想让她远嫁……”
说着说着,陈氏便抹起了眼泪。姜老夫人任她哭了一会儿,才道,“如今也不能回绝了,待李家的孩子来了,咱们先看看再说。”
若真让李正秋进了门,这亲事基本上就定了。陈氏心里有苦说不出,急得直转泪珠子。
东院内,姜留和姜慕锦捧着小脸,冲着大姐嘻嘻笑,姜慕容又娇又羞,跺着脚对姜慕燕道,“三妹,你看她俩,烦死人了!”
姜慕锦嘿嘿,“大姐,我俩又没说话,怎么就着你烦了?”
姜留跟着点头。
“大姐觉得我俩在这儿站着都烦,那谁不招大姐烦呢——”姜慕锦拉长声调,冲着六妹妹挤眼睛,示意她接话。
姜留会意,“莫非是——”
“六妹,你也跟着五妹学坏!”姜慕容的脸红的都要滴血了,羞得知用帕子捂脸。
“莫非是——二姐和三姐?”
“啪!”姜慕锦被不上道的六妹气得手一滑,下巴磕在桌子上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瞬间疼得两眼喷泪,“呜——”
第185章 李代桃僵
见五妹妹咬到了舌头,姜慕容顾不得害羞了,连忙探身问道,“张开嘴,给我看看咬破没?”
姜慕锦张嘴吐出舌头,姜慕容见没有血丝,才松了口气,哼道,“居然没破!真是可惜,你再力气大点把舌头咬掉一截,就不会被人说是长舌妇了!”
“嘿嘿……”姜留忍不住幸灾乐祸。
还不是怪你!姜慕锦瞪了六妹一眼,忍痛含糊不清地抱怨,“大姐欺负我……”
“行,我欺负你了,快歇歇吧。”让丫鬟给五妹换了杯稍凉的茶冷冷舌头,姜慕容转头问姜慕燕,“三妹,咱们明年还去学琴吗?”
从绍兴回来后,姜慕容就发现在弹琴一途上,自己被二妹和三妹落下了,怎么追都追不上,所以她学琴的心思就淡了。但学琴是名正言顺的出门机会,她既盼着有出门的机会,又不想再去琴行受虐,所以心里矛盾得很。
姜慕燕轻声道,“祖母让年后咱们去给夫人拜年,看夫人还肯不肯教咱们。”
“夫人那么喜欢你和二妹,肯定愿意接着教你们。”姜慕容语气酸溜溜的。
说到学琴,姜留和姜慕锦都装木头人,啥也不说啥也不听。姜慕燕笑了,“若大姐肯拿出跟我一样多的时辰练琴,必定比我弹得好。你看二姐弹得最多,她的琴艺最好。”
学霸姜慕燕不得不承认,现在二姐的琴艺,已经在她只上了。
“三妹现在越来越会说话了……”姜慕容叹了口气,接着道,“二妹现在恨不得睡在滴翠堂里,她的手指头又红又肿,我看着都替她疼。”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姜慕锦含含糊糊道,她能明白二姐为何如此用功。姜慕锦虽然是嫡出,但她爹是庶子,在府里跟姐妹们相处还好,出门后便矮人一截;二姐的处境比她还糟糕,任她再漂亮再懂事,也只是大伯的庶女,她苦练琴艺是想博个才名,以后说亲时能添些分量。
可是,人上人哪是那么好当的。
小姐妹四个沉默片刻,姜慕锦又忍着疼,开始八卦,“大姐,李正秋哥哥要来了,你开心不?”
姜慕容的脸立刻红了,“胡说什么,这话若传出去怎么了得!”
姜慕锦嘿嘿笑,“这就咱们四个,谁会传出去?大姐给我们讲讲你和正秋哥哥的事呗?”
“你再乱说,看我不扯你的嘴!”姜慕容吓唬道。
姜慕锦才不怵呢,“大姐就说说呗。”
姜慕容害羞地咬了咬唇,“我们连话都没说过,能有什么事!”
嘴里说没什么好说的,但大姐这表情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姜留看得出来她挺中意这门亲事的,也不知伯父和伯母怎么想。
终于盼到丈夫回来了,陈氏殷勤上前帮他更衣,嘴里念叨着今天的事。
换下官服后,姜松接过李家的书信看了一遍,“他们正月十六启程,最迟二月底便到了。”
“可不是么!”陈氏心里不痛快,“哪有正月里赶路的!”
他们这么着急,还不是想赶在二弟春闱之前登门,把亲事定下来!在绍兴时看着这家人挺老实忠厚的,没想到也是一肚子算计!
姜松看着正在心里碎碎念的妻子,笑道,“夫人又为容儿相中了哪家的儿郎?”
陈氏眼睛一亮,“老爷觉得嘉顺王府的柴林渠怎么样?”
柴林渠?姜松仔细想了想,“柴易宽的儿子?”
“就是他!这孩子到年就十六了,也没定亲呢。妾身前些日子去长天观,正巧碰到他和她娘。柴林渠长得虎实,一看就心善,柴二夫人为人也很和气,她还主动跟妾身说话,邀请妾身吃茶听戏呢。”
妻子巴拉巴拉地念叨完嘉顺王府的种种好处后,姜松问道,“夫人觉得柴二夫人为何与你这般客气?”
“因为二弟得了万岁赏识,他们都觉得二弟将来一定是万岁跟前的大红人。”陈氏笑得极为开心,因为她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姜松点头,“夫人说得对,是因为二弟。”
“因为二弟怎么了?容儿是他亲侄女,二弟待容儿,可一点也不比亲闺女差!”陈氏立刻道。
姜松颔首,“夫人说得极是。若李家的小子不成,夫人便跟母亲商量柴家那边能不能结亲。”
陈氏小声道,“李正秋也挺好的,就是……”
“就是什么?”姜松坐下吃茶。
陈氏支支吾吾地说着自己心里的想法,“就是……妾身觉得……李正秋是不错,但他的脾气秉性,或更适合筝儿……”
“啪!”姜松把端起的茶杯放在桌上,声音虽不大,却震得陈氏一哆嗦。姜松静静看着妻子,问道,“夫人说什么?为夫没听清楚。”
晚上,姜慕燕与妹妹躺在床上说悄悄话,“伯母在绍兴时,算是与李家定了口头婚约,等李正秋登门见过伯父,只要伯父不反对,这门亲事就算真的定了。”
姜留也对这个感兴趣,“姐姐,你说伯父会同意吗?”
“伯父重信,只要李正秋不是很差,伯父就不会反对。”姜慕燕小声道,“伯母若不想结成这门亲事,必定得想法子。妹妹,你看没看到,二姐抱着琴回来时,伯母的眼睛一直在她身上转呢。”
姜留瞪大桃花瞳,“姐姐是说?”
姜慕燕轻轻点头,“伯母许是在打李代桃僵的主意。”
“大伯不会同意的!”姜留非常肯定。
姜慕燕低声道,“大伯是不会同意,可我觉得张姨娘不会反对。”
李家对大姐来说或许已不是一门好亲事,但对庶出的二姐来说,却是好的。李正秋他爹虽然官不大,但却是手握实权的肥差,李正秋还是嫡出,想必人品也不差,若非如此,伯母也不会赞同这门亲事。
话虽是这么说,但姜留越想心里越别扭。姜慕燕也道,“大姐分明是对李正秋动了心,若伯母真要把二姐许给李正秋,大姐和二姐以后,怕是没办法相见了。”
姜留连忙问,“姐姐,那咱们怎么办?”
姜慕燕抿抿唇,“我能看明白的事,二姐也能看明白,咱们什么都不做。睡吧,明早还要早起去花园呢。”
第186章 三张琴
这个年,对于沉寂了四年的姜家来说,尤为热闹。多年不走动的亲朋好友纷纷登门,欢声笑语中让人觉得前四年都是一场梦。不过是不是梦大伙都清楚,姜家每个人脸上的笑有多浓,心低的感慨就有多深。
腊月二十八这日,泉州老家的年礼送来足足三大车。这里边有族人的殷切期盼,有惠安知县王程中的心意,也有福州路安抚使李化春的示好。姜松看着这些货物,越发觉得二弟会办事,招呼老管家道,“二弟今日去了何处?等他回来后,让他去东院一趟。”
老管家笑呵呵的,“二爷回不回来还不一定呢,大爷若有事情吩咐,还是等早膳时为好。”
姜松点头,“二弟出去时多派几个人跟着,让厨房备好醒酒汤,厚叔盯着他喝下再让他睡。”
“老夫人已经吩咐了,您放心。”厚叔依旧乐呵呵的。
姜松点头,又叮嘱老管家注意身体,“没旁的事,您老继续晒太阳,太凉了就回屋歇着。”
“好,您快去忙吧,这有老奴盯着呢。”厚叔晒着暖烘烘的太阳,乐呵呵地应着。
厚叔是祖父身边的伺候的老人,姜家进京开府时他便是管家,为府里的事忙活了一辈子,姜松哥仨都拿他当半个长辈敬着,留他在府里养老。
本以为晚上也不一定会回来的姜二爷,天还没黑便进了家门,让厚叔极为诧异,“二爷怎这么早?”
姜二爷心里有多不痛快,脸上就有多难看,“被人扫了兴,早点回来睡觉!”
老管家乐呵呵的,“早点睡好,大爷让您回来后去东院寻他一趟。”
姜二爷点头,“厚叔派人去买两斤冯家的酱肉和刘家的滴酥水晶鲙,待三弟回来了,让他也去东院。顺道让人去陈家取爷早上定的糖糜乳糕浇,您留半斤,剩下的给母亲送进去。”
老管家乐呵呵地道,“多谢二爷。”
“就您老剩下的那几颗牙,也只能吃这个了。”姜二爷去东院找大哥,进了书房气鼓鼓地坐下,抱怨道,“我今天又被乐阳那疯婆娘堵着了!”
姜松听了,厌恶地皱起眉头,安抚弟弟道,“能躲就躲,如今有万岁撑着,她不敢把你怎么样。”
姜二爷应了一声,“厚叔说大哥找我?”
姜松点头,递过两张礼单,“惠安的王程中和福州的李化春送了年礼来,你看看这礼单,咱们该怎么回。”
兄弟俩在书房坐了没多久,姜槐便回来了,兄弟仨转到东厢吃酒,亥时才散。姜二爷哼着小曲儿回西院的路上,正碰上抱琴从滴翠堂回来的侄女姜慕筝。
侄女站在路边给自己行礼,姜二爷停住见她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便道,“走吧,二叔送你一程。”
姜慕筝道了谢,解释道,“是筝儿先让青翠回去的,府里点了这么多灯笼,筝儿不怕。”
既然侄女不让送,姜二爷便点头,继续往西院走。谁知他走了两步,姜慕筝又追了上来,“……二叔。”
姜二爷又停住,回头。
姜慕筝双手紧紧抱着琴,低声请求道,“二叔过完年就去姜家庄闭门读书么?”
提到这个,姜二爷就头疼,“嗯,破五后就去。”
因是庶女,姜慕筝在府里活得小心翼翼,二叔的不悦她自然听得出来。虽然知道二叔不是因为她而不悦,姜慕筝的心还是紧了紧,鼓起勇气小声道,“二叔……筝儿还没去过田庄,筝儿可不可以……偶尔过去给二叔弹琴解忧?”
姜二爷看着这个懂事又话少的侄女,笑道,“如此甚好,待二叔心里烦闷时,就让人接你和燕儿过去。”
“多谢二叔。”姜慕筝没想到二叔这么轻易就应了下来,连忙又屈膝行礼。
姜二爷回到西院,吩咐姜猴儿,“李化春刚送来的那两张琴,拿来给爷瞧瞧。”
李化春深谙送礼之道,他不只给姜二爷准备了礼品,连姜二爷的母亲、儿女都没落下。给姜老夫人的是燕窝,姜凌的是文房四宝,给姜留和姜慕燕准备的是两张琴。
姜猴儿和姜宝把琴摆在桌上后,姜二爷抬手拨了几下琴弦,评价道,“琴声亮而不噪、厚而不闷,木质纹路顺畅,虽比不上翰之送过来的那两张,但也算中上了。”
姜猴儿立刻道,“他们都知道二爷懂行,哪敢送次品糊弄您?那还不如不送呢!”
姜二爷得意一笑,“去把姑娘们请过来。”
待两个闺女进来后,姜二爷抬下巴示意,“桌上这两张琴,是福州新送来的,你们自己挑,喜欢哪张要哪张。”
新礼物啊,姜留围着琴转悠两圈,拨拉琴弦停了停,煞有介事地道,“好琴!”
姜二爷乐了,“喜欢哪个拿哪个。”
姜留摇头,“女儿房里那张已经够好了,再多也用不过来。”
姜慕燕也道,“女儿也是。”
姜二爷点头,“你们不要,这琴留着也无用。燕儿明日将容儿、筝儿、锦儿叫过来,连同库房里你柴四叔送过来的那张,一人送她们一张。”
姜慕燕应下,又听父亲道,“筝儿琴弹得如何?”
姜慕燕惭愧低头,“二姐姐弹得比女儿要好。”
姜留补充,“也比女儿好。”
“爹回来时,她刚从滴翠堂练琴出来,只要人不笨,练得越多自然弹得越好。”姜二爷停住,掂量了会儿怎么说大闺女才能听得进去,才道,“弹琴是为怡情,燕儿不必与任何人比,只要你弹得开心就好,切不可因为练琴伤了手指。”
“是。”姜慕燕屈膝记下,待回到房中,便与妹妹道,“父亲应是方才在园中看到了二姐的琴,才把琴都拿出来,让她们一人挑一张的。二姐姐现在用的琴还是去年给你准备的那张,算不得好。”
姜留点头,“应该是这样。”
二姐是庶出,若爹爹单独给她送一张琴,必定会惹得伯母不悦,所以父亲索性就一人送一张,这么做确实稳妥很多。
姜慕燕抿抿唇,“这琴送是送了,伯母给不给二姐用,还说不好。”
姜留笑眯眯地道,“姐姐放心,伯母会给二姐用的。如果爹爹送了琴,二姐去琴房学琴时还抱着旧琴,伯母的面子也挂不住。”
姜慕燕点头,“柴四叔送的那张最好,如果能给二姐用就好了。”
“就看明天大姐和五姐怎么选吧。”姜留托着小脸,叹了口气。大周嫡庶分明,二姐是庶女,什么事儿都得往后排。
“啪!”姜慕燕轻轻捂住妹妹的嘴,“祖母的话你又忘了?过年不准叹气,否则福气都会被叹走的。”
第187章 打架
第二日便是大年二十九,因今年腊月是小进没有,没有大年三十,所以今天便是除夕了。用完早膳,姜三郎央求着,“祖母,孙儿想放爆竹。”
这几天,姜老夫人脸上的笑就没停过,过年她更也不会拘着孩子们,“你们都去吧,挑着小的放,莫炸着手,大郎看好弟弟们。”
待孙儿们走后,姜老夫人又叫过孙女们,“祖母给你们买了绢花和耳坠,都在这儿,喜欢什么样的就拿什么样的。”
“谢祖母。”小姐妹五个凑到一起,叽叽喳喳地挑了绢花戴好,又跑去照镜子。姜留被姜老夫人拉住了,她接过姜留手里的粉红绢花和珍珠耳钉,亲手给她戴。姜留乖乖仰着头,任祖母在她脑袋上倒腾。
六丫头长得跟她爹小时候一模一样,给她戴花穿新衣,正好弥补了姜老夫人当年不能为打扮儿子的遗憾,笑得格外慈祥。
待婆婆给六丫头装扮好,闫氏跟着夸道,“留儿越长越水灵,怎么看怎么让人稀罕。”小小年纪就漂亮成这样,再过几年登门求亲的,怕是得把府里的门槛踩平了,也不知道谁家小子有这个福分,能把留儿娶回去。
陈氏瞅了一圈,五个孩子中就数自己的女儿长相寻常,陈氏觉得很对不起女儿,满眼怜爱地夸道,“容儿戴上这朵牡丹,真是比花儿还娇了。”
明明大伯和伯母容貌都不错,但大姐却长得小眼睛薄嘴唇,不够出挑。不过她脸型还好,打扮好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姜留转头,笑眯眯地跟着夸,“伯母,大姐姐长个了是不是?留儿做觉得她高了一大截。”
“是长了些。”可不只长个,女儿这是开始发育了,前凸后翘的,一看就好生养,陈氏笑得合不拢嘴。
姜老夫人掐了掐姜留的小脸蛋,“你姐姐们都长,怎就你不长呢?天天吃那老些好东西的,都吃哪去了?”
姜留抬手指头指着自己的脑袋,“祖母,好东西都用来长脑袋了,祖母没发现留儿越来越聪明了么?”
这大言不惭的话一出口,一屋子人都被她都笑了。
“祖母,昨日有人送进来两张琴,我父亲说放着可惜,让孙女今日连同柴四叔送的那张都拿出来,给大姐、二姐和五妹每人一张。”姜慕燕遵从父亲的吩咐,提到琴的事。
听到自己又有礼物,姜慕锦笑得露出小梨涡,姜慕容和姜慕筝也是欢喜不已。
陈氏也笑得合不拢嘴,“孩子们都有琴,怎能又分他二叔的好东西呢。”
二儿媳妇走了,儿子不懂为将来盘算,库房里的好东西不是给侄子们分了,就是给侄女们分了,姜老夫人既欣慰又心疼,看来自己还是得帮他管着些,“把琴取来,祖母也瞧瞧。”
三个长长的琴匣被取来,并排摆在屋内的八仙桌上,姜慕锦哇了一声,“这匣子好长啊,莫非这琴是长琴?”
姜老夫人笑道,“哪有长琴短琴,琴长都是三尺六寸五,象征着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雅正夫人没给你们讲过?”
啊……姜慕锦偷眼见二姐姐和三姐姐轻轻点头,连忙道,“讲过!”
对,讲过!姜留也跟着点头,这个她真记得,还是在外婆家的泠幽院讲的。
“你啊!”姜老夫人点了点五孙女的额头,命人将琴匣打开仔细看过,随后道,“都是好琴,你们选吧,想要哪张便要哪张。”
分东西讲究尊老爱幼,小姐妹三个是平辈,所以小的先选。姜慕容道,“五妹,你先挑。”
姜慕锦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娘亲,见娘亲用眼神示意最外边那张,姜慕锦便上前指着那张道,“锦儿想要这个。”
这张福州刚送来的,比不得柴易安送来的那张好,姜老夫人笑问,“锦儿为何选这张?”
当然不能说是娘亲让她选的,姜慕锦找了个自己觉得最合适的理由,“因为这张看着最亮。”
“傻丫头,这张放在最外边,可不是数它最亮么!”姜老夫人笑得歪在靠垫上,一屋子人也跟着笑得东倒西歪。闫氏笑着骂女儿,“挑琴不观木质不听声色,只看亮不亮?你等着,雅正夫人知道后,准不认你这个弟子!”
姜慕锦吐了吐舌头,跟着咯咯笑。五妹选完了,姜慕容笑道,“二妹,你挑。”
到了关键时刻了,姜慕燕和姜留都偷偷握起了小拳头,打心里来说,她俩希望二姐拿张最好的,她练琴练得最多,好琴到了她的手里才有价值。
看着庶女走到八仙桌旁,抬手去拿福州送来的第二张琴,陈氏满意了。谁知庶女还没开口,她女儿却上前说话了,“二妹可否把这张亲让于我?”
姜慕筝微愣,连忙道,“好。”
这没眼力的傻丫头!陈氏急了,“哪有跟妹妹抢东西的,容儿,别没规矩!”
姜老夫人笑问,“容儿为何要与妹妹换?”
姜慕容也找了一个她认为最合适的理由,“妹妹们谦让,给孙女剩下的是最好的一张琴。但是……孙女更喜欢那张新的,也不知为什么,孙女看到这张琴,就觉得心里特舒坦。”
闫氏却拍手道,“这就是缘分呢,容儿和这张琴有缘。”
拿到好琴才是缘分!陈氏不悦,用眼睛盯着庶女,希望她开口退让。谁知婆婆却道,“如此也好。你们都得了好琴,今年更要跟着雅正夫人好生练,莫辜负了长辈的心意。正月后去学琴时,你们便带着新琴去。”
“祖母,我们还能跟着夫人学琴么?”姜慕燕万分惊喜。
姜老夫人含笑点头,“咱们送去的年礼,夫人收了,八九不离十。”
“是!”小姐妹们欢欢喜喜地应了。
见事情已成定局,陈氏不甘心也只能认了,不过出北院回房时,她沉着脸一句话也没说。
姜慕筝自然明白嫡母为何不高兴,她真的很喜欢柴四叔送来的这张琴,今年在西院陪着三妹一起住时,她便用过这张,音色舒服极了。大姐是有意让她的,姜慕筝也明白,她跟着大姐回房,真心道谢,“多谢大姐相让。”
姜慕容瞪起眼睛,“哪个让你了,我是真心喜欢新琴,不想要旁人用过的。”
姜慕筝还没回话,便听常婆子喊道,“夫人,夫人,三少爷跟人打起来了!”
姜慕容一听弟弟跟人打起来了,提着裙子就往外跑,“嬷嬷,三弟跟人谁打起来了?”
陈氏也从屋里跑了出来,“跟谁?”
“跟孟家的二郎和三郎!”常婆子急得不行,“大爷、二爷和三爷都出门了,这可怎么办!”
一听弟弟跟孟家人打起来了,姜慕容的小眼睛立刻瞪得溜圆,“他们俩打三郎一个?”
“可不就是么!”常婆子急得跺脚,“凌少爷不让旁人插手,夫人您快点吧,孟家那俩崽子下手狠着呢!”
陈氏刚要往外跑,姜慕容却伸手拦住了她,“娘你别去,我去看看。有姜凌在,三郎吃不了亏的。”
“三郎都让人打了,还吃不了亏呢!”陈氏甩开闺女的手,大步往外跑。姜慕容只得提着裙子跟上,姜慕筝也跟着跑了出去。
一口气跑到门口,陈氏一眼就看到被孟二郎和孟三郎按在雪里的儿子,尖叫道,“三郎!”
第188章 多笋啊
陈氏将要冲上去时,又被大儿子拦住了。
姜大郎拦住母亲,低声道,“母亲,兵不厌诈,莫冲动。”
“什么兵不……”陈氏还没问完,就被儿子制止了。姜大郎严肃道,“母亲,三弟与他俩有约在先,我们谁都不能插手,否则三弟就是言而无信之人。母亲要让三弟成为言而无信的小人么?”
陈氏哪听得进去,撕扯着吼道,“如果言而有信就得被打死,娘宁愿三郎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对面大门里冲出来的孟三夫人崔氏见自己六岁的儿子压着姜三郎的脚,顿时得意了,站在门边不说话。孟二夫人赵氏上前,沉着脸道,“庭方,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什么事便起来说,起来!”
压住姜三郎上半身的孟庭方略微抬起,质问被他压在雪窝里的姜三郎,“你住手不住手?”
“爷不服!”姜三郎奋力挣扎,他虽然壮实,但也挣不脱孟庭方和孟庭春的压制,“是你们放爆竹炸了爷的雪人,爷就要打到你们道歉为止!”
孟庭方抬头,“娘您看,是他找事。”
陈氏跳出来质问,“你们炸了我儿的堆雪人还打我儿,简直是没天理了!”
孟庭春嚷嚷道,“是姜三先说我们堆的雪人丑的!”
“你们本来就堆得丑,还不让人说了!”孟三郎大吼。
崔氏上前,假惺惺地道,“姜大嫂,二嫂,孩子们闹着玩,咱们还是不要插手为好,雪厚他们穿得也多,伤不着的。”
姜三郎也喊道,“娘你躲开,我发了誓,要人帮忙我就是鳖孙!”
孟庭春也嚷嚷道,“就是,我俩也不用人帮忙,谁用人帮忙谁就是鳖孙!”
“看到没?孩子们精神着呢,我儿可不是鳖孙。”崔氏乐呵呵地退开。
姜大郎过来拉母亲,陈氏气得直骂,“都说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人家俩人欺负三郎一个,他们不管也就罢了,你这当亲大哥的也站着看!”
姜三郎扯着脖子吼道,“我不要人帮,我一个打他们俩!”
“呦,思宇长本事了,姜大嫂该为他高兴才是。”崔氏抿着嘴笑。
得了二姐送信的姜留和姜慕燕也出来,扫了一眼地上的阵势,姜留就明白了,上前低声劝陈氏,“伯母让三哥跟他们打,如果三哥吃了亏,让我哥哥带着三哥十倍讨回来。”
骂骂咧咧的陈氏停住了,“你说话管用?”
“管用,伯母来。”姜留拉着陈氏回到府门前,“哥哥,三哥今天吃了多少亏,改天你就十倍帮三哥讨回来,行不行?”
姜凌点头,“二十倍。”
陈氏追加条件,“年底要清账,今天吃得亏就得今天讨回来,不能拖到明年。”
“好。”姜凌再点头。
知道姜凌坏水多,陈氏也不骂了,站在台阶上揪心地看着儿子,“就这么耗着,啥时候是个头啊……”
姜慕容忍不住了,“三郎打滚,你一打滚他们就压不住了!”
“三哥,使劲!”小四郎和姜慕锦也跟着喊。
时机成熟了。姜凌高声道,“三郎,我数到三,你起不来,明年每天多跑十圈!一!”
“二!”
姜凌一开始喊号,憋着一口气的三郎大吼一声,用手抓住孟二郎的肩膀,“给爷让开!”
“三!”
随着姜凌的声音落地,瘦弱的孟庭方被姜三郎轮到一边,坐起来的姜三郎往前一趴,就把小胖子孟庭春压在了身下!
“好!”小四郎拍着手给三哥叫好,围观的众人也忍不住鼓掌,陈氏喜笑颜开,“三郎,娘的儿,好样的!”
与之相反,孟家人则黑了脸,崔氏见儿子被压着,立刻急了,“姜思宇,你起来,我儿被你压坏了!”
陈氏不干了,“孟家弟妹,是谁说孩子们穿的多雪又厚,伤不着的!”
崔氏吼道,“你儿几岁我儿几岁!”
陈氏嗓门更大,“我儿几岁,孟二郎几岁?你们家俩打我儿一个,还有理了?”
赵氏阴沉着脸看着被摔到一边的儿子,孟庭方晃了晃脑袋,又冲了上去,“孟三,你敢欺负我三弟,爷饶不了你!”
压着孟庭春的姜三郎早就防着孟庭方呢,见他冲过来,姜三郎往旁边一滚,探手一抓一拉,“给爷趴下!”
孟庭方收不住脚,一下就趴在了三弟身上,姜三郎一个千斤坠,压在他们哥俩身上,“给爷道歉!”
这反转实在是太精彩了,姜留忍不住给三郎叫好,“三哥,好样的!”
“看到没,大郎你看到没,三郎出息了,出息了!”陈氏握住儿子的胳膊,跳得头上的玉簪都歪了。姜慕容连忙扶住娘亲,“娘,庄重,庄重!”
对!陈氏停住站稳,整了整鬓发,得体地笑着,“三郎,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赔了不是,便起来吧。”
见到儿子也被三郎放倒了,赵氏的脸更难看了,她现在上去不行,不上去又心疼,正无措时,见着丈夫从远处过来了,便焦急地向他挥手。
去开祠堂准备祭祀大礼的孟回舟、孟二和孟三打西边回来了,姜家哥仨也从东边回来了,两拨人面对面,眼里火星四射。
小四郎挥着手地喊,“大伯,二伯,爹爹快来!孟二哥和孟三哥欺负我三哥,被我三哥一个人把他们俩打趴下了!”
姜二爷一听便乐了,高声道,“当年爷一个人打孟二孟三俩,如今三郎又一个人打孟二孟三俩,这正是:年年岁岁景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
姜松无奈,提醒二弟道,“是年年岁岁‘花’相似,不是景相似。”
待上前见到自己的两个孙子都被孟思宇压在雪地里,孟回舟刚扯出点笑模样要打打圆场,孟三却先跳了脚,“姜二疯子,你得意什么?姜思宇可不是你儿子!”
姜二爷乐了,“若我儿子上,一个打你们仨!你若不信,就把庭晚贤侄叫出来试试?”
躲在门后的孟庭晚一听,气得握紧了拳头。
姜留闷声笑,今年康安城的笋,都被爹爹承包了吧?多笋啊!
第189章 谁是鳖孙
一个能打仨的姜凌上前一步,等着孟庭晚出来应战。
可不能再打了,姜大郎也连忙上前拱手,“孟大人,父亲,请容孩儿道明实情。”
姜松点头,“讲。”
“儿待兄弟们出来堆雪人放爆竹,雪人刚堆好,三弟说他堆的雪人是整条街最好的,孟家三弟说他堆的才最好,用爆竹把三弟的雪人炸了……”
姜大郎还没讲完,姜三郎接着道,“然后,儿跟孟二哥、孟三弟说好干一架,谁输了谁就赔不是,谁找人帮忙谁就是鳖孙!”
孟回舟和姜松还没说什么,姜二爷拍手,“好,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这么办解决争端。让我看看,哪个小子是鳖孙?”
姜三郎一拳头打在要翻腾起来的孟庭方后背上,使劲往下压,“认不认输!”
孟庭方还撑得住,被压在最下边的三郎孟庭春实在受不了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爹爹救孩儿啊,孩儿好疼——”
鳖孙啊……姜二爷意味深长地望着孟三,“你儿子叫你呢,还不上去!”
见好就收,姜松道,“三郎,起来吧。”
“他们还没陪不是呢……”三郎不干。
孟家老二孟寻礼上前一步,含笑温和道,“思宇,二叔代他们向你赔不是,可行?”
“我……”孟三郎还没说完,姜凌就道,“三郎,起来!”
姜三郎不敢不听姜凌的,立刻爬了起来。姜凌向着孟寻礼拱手行礼“孟大人,是我家三弟莽撞,架不住贵府二公子的言语像讥,才与贵府两位公子起了争执。姜凌代三弟,向孟二公子、三公子赔不是,可行?”
这小子……孟寻礼笑容更深了,“不愧……”
“我不赔,你们赔!”孟庭春也是府里的小霸王,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受了欺负,有大人撑腰了,岂能善罢甘休,“你们都是坏人,你们欺负了我家几十年,我祖父现在是刑部尚书,把你们都抓去刑部大牢,打死……”
孟三一巴掌削在儿子脑袋上,“胡说什么!”
“哇——”孟庭春嚎了起来。
姜家哥仨脸色很难看,姜二爷沉着脸问道,“我家怎么欺负了你家几十年,孟大人给咱讲讲?”
孟回舟温和道,“不过是小儿满口胡言罢了,老夫受令祖父教导之恩,日夜不敢忘。”
孟二也往回找补,“不错。我们今日还在府中为姜祖父和姜伯父摆了祭桌,你们若不信,可进来看看。”
姜二爷摆手,“你们还是撤了吧,免得我祖父和我爹回来走错门,吓着你们。”
姜凌一脸失望和惋惜,“所以,是贵府三公子孟庭春说谎了?他小小年纪,便知道仗着家中长辈位居高官出言恐吓贵府恩公家人,实在……”
说着话,姜凌拿惋惜的小眼神儿盯着孟庭方和孟庭春,摇头无声叹息。孟庭春立刻就炸了,“我才没……”
孟三一把捂住儿子的嘴,带他进府,崔氏也急忙跟了进去。
“实在是……年少无知呢。”
姜凌说完,孟家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孟寻礼笑道,“姜贤侄所言极是,伯父回去后会好生教导庭春,明日便带他过去赔罪。”
姜二爷摆手,“我们不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明日是大年初一,我家门槛低,不敢招待你们这样的贵客。大哥,咱回府吧?”
姜松点头,与孟回舟道,“孟大人,卑职携家人祝您年年高升,岁岁安乐。明日贵府客多,卑职便不过去叨扰了。”
说罢,姜松带着家人回府,姜三郎趾高气昂地跟着父亲,像是战胜归来的大将军。一到院内,姜家哥几个便把姜三郎围了起来,一顿狠夸。今年挨骂多过吃饭的姜三郎乐得找不着北,“别说他们俩,再加上孟庭晚,我也打得过!”
陈氏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了,姜松沉着脸道,“你们都跟我过来!”
五兄弟被大伯叫走后,陈氏也带着五个姑娘回了北院。早就得了消息的姜老夫人听着孙女们七嘴八舌地讲了事情经过,含笑点头,“祖母知道了。容儿,你带着妹妹们去布置暖房,备好吃食。”
姜慕容十五岁,已经跟母亲学者打理内院了,她应声带着妹妹们进了东暖阁,堂屋内只剩下姜老夫人和陈氏。
不待婆婆责问,陈氏就主动认错,“娘,儿媳知错。儿媳不该冲动,在府门前高声喧哗,丢了姜家的颜面。儿媳也没想到三郎竟这么厉害,一个人能把他们俩打下去。”
说着说着,陈氏又忍不住带了笑模样。
姜老夫人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娘也不多说。你记住,你站得正行得端,孩子们才会有样学样。若你丢了人,丢的不是你自己,更是大郎、三郎和容儿的。”
“是。”陈氏屈膝低头,心里却很不服气,若是跟人打架的是二弟,她就不信婆婆能沉得住气。
“你也别嘀咕,枫儿自小跟人打架,我这做娘的虽心疼,但哪次也没上去过。”
莫非自己说出口了?陈氏惊得捂住嘴,偷眼看婆婆。
姜老夫人垂下眼皮,“还不去布置祭桌?”
“是,儿媳这就去。”身为长媳,这是陈氏的责任,也是她的荣耀,陈氏欢欢喜喜地走了。
姜老夫人抬起头看着她的背影,张开嘴刚要叹气,就听小孙女道,“祖母,过年不能叹气,您亲口说的。”
姜老夫人转头看到门边露着的小脑袋,想责备她不该偷听长辈讲话,可看着她黑溜溜的眼睛,最后只招了招手,“过来。”
姜留乖乖走到祖母面前,姜老夫人拉住孙女的小手让她坐在一边,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留小声问,“祖母,孟三郎说咱们家欺负了他们家几十年,他为什么这么说呢?咱们又没欺负他们!”
丈夫出事后,姜老夫人也翻来覆去地想姜孟两家的事,一开始想不明白,今年才明白了些,不过这些是不能对孩子讲的,“他是被你三哥打急了才胡说的,留儿听听就算了。”
姜留对孟姜两家的恩怨,这两年下来也多少了解了些,便试探道,“祖母,留儿听到看热闹的人说,咱们与孟家是升米恩、斗米仇,这是什么意思呢?”
姜老夫人的笑容带了难掩的苦涩,缓缓道,“旁观者清,还是有明白人的。”
可惜,自己还是明白得太迟了。
第190章 藏在门后的人
打赢了孟二郎和孟三郎后,姜二郎觉得自己的人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后晌去祖祠祭祀时,他走路都一纵一纵的,嘴角也咧到了后脑勺。随着父亲和叔叔们从祖祠出来后,正好赶上孟家人也从孟家祖祠出来了。两家都是从泉州搬来的,祖祠建的也近,大伙都是这天后晌祭祖,碰上是在所难免的。
两家大人碰上了没说什么,姜三郎看到孟三郎,开心地抬手唤道,“嘿,鳖孙,你也来了?”
孟三郎一下就跳了起来,却被孟庭晚压住,拖着他往前走。孟三郎不服气,回头冲着姜三郎挥了挥拳头,张嘴无声地骂。姜三郎吐吐舌头,“来啊,当爷怕你不成!”
姜松见儿子实在过分了,回到府中后吩咐道,“大郎、二郎,你们俩回去帮忙摆祭桌;凌儿,你教教三郎规矩。”
“是。”姜凌应下。
姜三郎不干了,“爹,儿好好的,为什么要学规矩?”
“再不学,为父怕你蹿到天上去。”姜松哼道。
姜二爷乐呵呵地对儿子道,“过年呢,凌儿下手轻些,莫伤了三郎的脸面。”
“是。”姜凌依旧简洁。
小四郎问道,“大伯,那四郎做什么呢?”
姜松笑道,“四郎什么都不用做,好好玩就成。”
姜三郎怂了,“爹,儿不用凌哥教规矩,儿什么规矩都懂,真的!”
姜松边走边问,“那你说说,你懂什么规矩?”
“骄兵必败,儿不能因为胜了一场就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以后不可亲弟,要深藏不露,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听裘叔讲了几个月的书,姜三郎啥都懂。
姜松点头,“能做到?”
“能!”姜三郎点头如小鸡拾米,“方才在门口打架,儿就是照着哥哥们吩咐的兵不厌诈方法,先诱敌深入,再一招制胜的。儿真记住了!”
姜槐笑道,“大哥,三郎都记住了,今日的规矩便等到他犯错再学吧?”
姜松本也没打算将他怎么样,“既然如此,便饶你这一回,若敢再犯,两罪并罚。”
姜三郎嘿嘿,“那……儿跟四弟去玩了?”
“跟你大哥二哥去做事!”姜松瞪眼,姜三郎垂头,众人笑出声。
待与众人分开后,姜二爷带着儿子往北院走时,吩咐道,“你也去收拾收拾院子。”
回去收拾院子是借口,姜二爷是让儿子先回去摆祭桌,祭祀任家先祖。姜凌也明白父亲的意思,他应了后,还是跟着父亲往北院走,姜二爷疑惑转头看他。姜凌解释道,“儿把妹妹带回去。”
“带留儿做什么?”姜二爷纳闷。
姜凌理所当然道,“留儿跟我一起。”
姜二爷皱眉,“胡闹!那是……你自己去!”
姜凌抿抿唇,上前一步拉了拉父亲的衣袖,央求道,“父亲,儿想带妹妹一起,儿不想一个人去。”
看着他可怜巴巴的小样,想到任家就剩了他一个人,姜二爷的心也软了,“快去快回,别冻着妹妹。”
“多谢父亲!”姜凌开心地跑到北院,找到正窝在暖榻上吃点心的妹妹,“妹妹,父亲让咱俩回去打扫西院。”
姜留愣了,“留儿也去?”合适吗?
姜凌接过她手里的半块蜜乳糕,塞进她的小嘴儿里,“妹妹不想跟哥哥一块去?”
爹爹都让她去了,哥哥又在等着她,那就去吧。姜留把美味糕点吞下去,“去。”
小姐姐在准备过年用的东西,姜留跟奶娘说了一声,便跟着哥哥往西院走。边走,姜留边问,“三郎跟孟家那俩打架,是哥哥教他的吧?”
姜凌摇头,“也不全是。”
那大部分就是了,姜留心里美滋滋的,“哥哥最厉害。”
被妹妹夸奖,姜凌也美了,握着妹妹的小手回了西院。
为了方便姜凌祭祀先祖,西院里的人都被姜二爷打发出去了。奶娘带着两个丫鬟去北院帮忙,两个小妾也被打发了出去。西院正庭,姜财已摆好了祭桌,就等着少爷回来了。见到少爷拉着六姑娘一起回来,姜财一点也不感到奇怪,转身回房又取出一个蒲团。
姜凌先上香,然后带着妹妹跪在蒲团上三叩首,低声念着祭词,再叩首。姜留也有样学样,念叨着自己的爸妈和老妈肚子里的崽子,请满天神佛尤其是五岳神君保佑他们平平安安。
念叨完了,姜留抬头看着桌上香炉里的飘起的三柱青烟。远近传来的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寒冬凛冽的空气里杂着硫黄味和香火味,这就是过年的感受。穿年千年时空,神州万里,共贺新春。爷爷和老爸肯定在厨房里忙活年夜饭,她老妈一定挺着大肚子靠在沙发上与奶奶聊各家的八卦,往年她都是在旁边嗑瓜子听着,今年听不到了……
姜留想着想着,鼻子一酸,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姜凌祭祀完,起身见到妹妹哭了,连忙转身用袖子给她擦脸,“妹妹别伤心,爹娘在天上看着咱们呢,咱们好好的,他们就安心了。”
哥哥的爹娘在天上,自己的爸妈在别的时空,姜留抽了抽小鼻子,“嗯。”
轻微的声音从小跨院内传来,姜凌目光凌厉,姜财几步便过去了,一下拉开跨院的门,门内人受到惊吓,“啊”了一声。姜留在微暗的暮色中,辨认出,这人是父亲的小妾李氏。
父亲吩咐了让院里的人都出去帮忙,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做什么?姜凌上前,道,“父亲说院中无人,姜财听到动静还以为有人偷偷进来,这才惊了姨娘,姨娘无事吧?”
李姨娘连忙屈膝,“奴婢惊了少爷和姑娘,是奴婢的罪过。”
姜留笑眯眯地问,“姨娘不是去了东院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奴婢在东院不小心打湿了衣裳,回来换一件,奴婢还得过去帮忙。”李姨娘说完,好奇问道,“少爷姑娘这是在祭拜谁?”
姜留顺口解释道,“爹爹明年要应春闱,我们在祭拜武曲星君。”
“那怎么不见三姑娘……”李姨娘还没问完,就见六姑娘的脸沉了下来,也不敢问了,屈膝行礼退了出去。
第191章 惊吓
李姨娘出去后,姜财万分惭愧,“是小人疏忽了,没想到跨院内会有人。”
姜府西院有两个跨院,姜留姐妹住东跨院,两位姨娘住西跨院,因西跨院内只有两位姨娘和两个小丫鬟,姜财等人守着规矩,从不进去。
姜凌问道,“你没看到她出去?”
这也是姜财诧异的地方,“小人分明看到两位姨娘带着丫鬟出去了,却不知她是何时又回来了。”
“哥,咱们去跨院看看。”姜留觉得李姨娘回来不只是换衣裳这么简单,若是换衣裳,她怎么会不带丫鬟?
西跨院姜留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比东跨院小了一些,院内收拾得也很干净,看不出什么不妥。姜留让姜财守在跨院门口,她拉着哥哥到了李姨娘的房门前,却见门上了锁。
姜留向里一推,两扇门开了一道缝,里边黑漆漆的看不出什么。姜留把小脑袋贴在门缝上,探小鼻子仔细嗅了嗅,“里边好像有香火和烧纸的味道,但也可能没有。”
现在到处都是这种味道,姜留也不敢肯定。不过,她想起来了一件事,“哥哥,你说李姨娘会不会是回来给四姐烧纸的?”
姜四姑娘因病在景隆元年冬天夭折,姜留是景隆二年夏天穿越来的,所以她并未见过这位庶姐,只是听小姐姐说,四姐姐也长得非常漂亮。
姜凌觉得有这个可能,他唤来呼延图,“把门锁打开。”
“好。”呼延图应得极有信心,他从怀里掏出一根铁线,探进锁眼里转了转,又抽出铁线扭了扭,再探进锁眼里一转,“咔”地一声,铜锁应声而开!
姜留瞪大眼睛,现在她十分怀疑,呼延图混江湖时走的是旁门左道。
呼延图把铁线塞入怀中,又掏出火折子,打开吹亮,探进屋里一照。
屋内的景象映入姜留的眸子中,桌上未燃尽的香、盆中已燃尽的纸屑,这些都在姜留的意料之中,但她没想到桌上还摆着小拨浪鼓、小老虎头鞋、小衣裳等孩子的东西。
这些衣着用品被火折子照得格外阴森,以前看过的恐怖片中跟小孩有关的镜头一个个在姜留脑子里闪过,再配上这阴森的场景,吓得她一哆嗦。
姜凌被妹妹抱在怀里,安慰她道,“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哥,咱们走吧。留儿想去北院。”姜留拉住哥哥的衣襟,她心里毛毛的,想回人多、热闹的地方待着,这屋子给她的感觉十分地不对劲儿。
“好,哥哥背着你。”姜凌立刻背起妹妹,快步往外走。
呼延图盖好火折子锁好门,摇头叹气,“六姑娘跑起来可不比少爷慢,哪用人背着。”
“跑得再快也是个小姑娘,见了这场景怕是吓得腿都软了。”鸦隐皱紧眉头,“这屋里是有点邪性。”
孩子夭折后,身为母亲的肯定伤心,但是该有的忌讳却不能不守。李姨娘若是为了孩子好,应该去捐些香火钱去庙里为四姑娘祈福,而不是在屋里偷祭。
“这事儿得跟二爷说一说。”呼延图挠挠头,有些发愁。姜二爷看他不顺眼,呼延图也明白,所以闲着没事儿时他也不往姜二爷跟前凑。
姜二爷一个大男人却十分记仇,因呼延图在狱里时哄骗姜凌,让姜凌给他送饭送菜,姜二爷便一直记到现在,闲着没事便拿出来寒碜他。
对于这件事,呼延图觉得冤枉。他也不算全骗,他的确跟吴余吃过同一桌上的酒,只不过吴余先吃完走了,他后从窗户跳进去的而已。
还有一方面,姜二爷看呼延图不顺眼,是因为他长得不好。这也不怪他啊,长相是天生的,他能怎么办?要是能选,他也想长成姜二爷那样啊!
当然,因为长相被姜二爷看不顺眼的不只自己一个,还有面前这位。呼延图冲着鸦隐笑得颇有几分同甘共苦的意味,“兄弟,你去跟二爷说?”
因这厮笑得实在太恶心,鸦隐万分嫌弃,转身就往外走,“这事儿用不着你我,六姑娘被吓着了,少爷绝不会放着不管的。”
姜留回到北院,立刻跑到最让她安心的爹爹身边,紧紧挨着他。
正与大哥说话的姜二爷把闺女提起来抱在怀里,“怎么了?”
“没事。”她这么大个人,却被几件小孩的东西吓到了,姜留觉得很丢脸。
姜二爷掐了掐她的小脸,继续与大哥说话,“我先出门走几家,等我回来再让三弟去剩下的几家。如果有没走到的人家来给咱们拜年,我们俩再合计该不该去。”
明早要进宫参加宫宴的姜松还是放不下心,“如果你俩去都不合适,就让大郎带着二郎去。”
大郎到年十六,能当大人用了,姜二爷点头应下。
说完正事,姜松看着趴在弟弟怀里的六丫头,笑问,“留儿困了?”
姜留摇头,“想看爆竹。”她想热闹点,赶走心里的不得劲儿。
“好,让你爹给你放几个好看的。”姜松叫过孩子们,“想放什么样的爆竹?”
“震天响和五色烟炮!”姜三郎立刻喊道。
“地老鼠!”小四郎早就盼着放这个新鲜玩意儿呢。
姜慕锦也喊,“大伯,要看地老鼠!”
姜留也道,“想看热闹的。”
姜松点头,“先放几个地老鼠,再放一架烟花,等用完饭守夜时,咱们再放震天响和五色烟炮。”
仆从抬来两个箱子,一箱子里是三十个地老鼠,另一个箱子是一架烟花。屋里的姜老夫人也出来了,站在门前看着。
往年的烟花都是姜二爷去点,今天他抱着小闺女,便让大郎带着几个弟弟去点火。地老鼠的捻被点着后,满园乱窜,惹得姜家的孩子们连跳带叫,热闹极了;一架烟花点着后,一个大大的、跳动的福字带着孩子们欢呼声,蹿上云霄。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姜家的焰火起来后,周遭各府也热闹起来,夜空被此起彼伏的焰火点亮。景隆四年最后一夜,与往年的除夕一样热闹。
放完焰火又点了一挂长长的爆竹,便该吃年夜饭了。先将好酒好菜摆上供桌后,众人落座,说说笑笑地用饭。这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后,喜欢放爆竹的去院里继续热闹,喜欢安静地坐在屋里,围着红彤彤的炭火聊天。
姜二爷把小闺女安安稳稳地放在暖榻上,用被子盖好她的腿,又在被子上给她放了一碟子酥糖,才带着儿子去了院里,问他出了什么事。
姜凌请父亲移步到僻静处,将西院发生的事讲了一遍,最后向父亲请罪,“是儿疏忽,才让妹妹被吓到了,请父亲责罚。”
第192章烧
姜二爷有三个女儿,两嫡一庶。
大闺女姜慕燕被妻子教养长大,看他的眼神跟妻子一样一样的,跟他不亲。
小闺女生下来后,稳婆抱出来给姜二爷看。满心期待妻子给他生个儿子传宗接代的姜二爷听到又是闺女,心中有些失望。可看了小闺女一眼,姜二爷就撒不开手了,他从心里往外地喜欢这个孩子,可妻子还是霸着孩子,跟大闺女一样地养。
小闺女八个月学说话,先学会的不是叫娘而是叫爹后,姜二爷便以闺女更喜欢自己为由,把她抢了过来,给她改名,自己带在身边养着。为此,妻子没少跟他闹气,姜二爷任她怎么闹,就是不撒手。
这一养,便是七年。小闺女想吃什么,姜二爷就给她吃什么,想玩什么姜二爷就给她玩什么,想打谁姜二爷就帮她打谁,宠得无法无天。
二闺女姜慕紫是庶出,被李氏教得十分小心眼,总觉得别人会害她,说句话眼睛都得转几圈。姜二爷想将她送到妻子身边,让处处尊规矩办事的妻子板一板她身上的坏毛病。谁知李氏竟要死要活地闹腾,妻子则是要条件——养庶女可以,小闺女一块给她教养!姜二爷被这帮女人气得炸毛,甩手不管了。
父亲蒙冤去世后,姜家摇摇欲坠,祖母病倒,姜二爷四处奔走顾不上西院,待得着二闺女生病的消息时,孩子已经救不回来了。
夭折的孩子不能入祖坟。姜二爷命人在城外山脚挑了块风水不错的地方将孩子埋了,又给庙里捐了银子,请和尚为她诵经超度了七七四十九日,愿她再入轮回时无灾无难,也算圆了这场五年的父女缘。
大周人相信,夭折的孩子,衣物用品上面会残留许多阴气和病气,很给家中带来不幸。尤其是当时姜家太夫人正在病中,更忌讳这些,葬了二闺女后,姜二爷便命李氏将孩子的衣物用品全部烧掉。
李氏答应得好好的,可谁知她竟偷留着孩子的东西,还在大年夜拿出来,偷偷在房中分香烧纸祭拜!她难道不知,夭折未报父母生养之恩的孩子,若受父母祭拜,只会加重她的罪孽,让孩子在阴间受苦么!
姜二爷气得脸都青了。
跟了父亲一年半,姜凌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气成这样。以着父亲绝不委屈自己的脾气,生气一定是要发泄出来的,可今天是大年三十,姜凌怕他闹起来,祖母会怪罪到妹妹头上,便劝道,“今日是除夕,父亲且息怒,不急于这一时。”
就是因为过年,才能不能憋着!姜二爷阴沉着脸对儿子道,“你去带着书秋,去把于观主给留儿的安魂符取来,让她贴身带着。”
“儿马上去。”自己居然忘了这茬,姜凌有些惭愧。
姜二爷又招手叫过赵奶娘,“你带人回西院,将李氏房里孩子的衣物用品全都找出来烧掉!若她敢拦着,立刻给爷扔出府去!”
“二爷,姨娘这会儿在东院呢,奴婢可要请她回去?”赵奶娘请示道。
姜二爷摆手,“不必,给爷翻干净!”
“是!”赵奶娘心里有了底,领了两个婆子走了。
姜二爷又命厨房煮了安神汤,亲自端到闺女跟前喂她喝了。见到爹爹脸色不好看,带上桃木符的姜留很愧疚,今日是除夕,她还让爹爹为她操心。
姜留胆子并不小,只是方才毫无心里准备,才被吓着了,“爹爹别担心,留儿没事了。”
怎么会没事呢,留儿落水被吓得失了魂儿,因身魂不契受了一年多的苦,这才好了没几个月,又受了惊吓。姜二爷抱着闺女,生怕她的魂儿跑走一个半个。
姜老夫人见儿子这样,过来问道,“哪个惹着你了?”跟娘说,娘给你出气!
大过年的,姜二爷不想给母亲添堵,便道,“儿没事,娘要不要看焰火?”
瞧着留儿也脸色不好,姜老夫人摸了摸留儿的额头,看她发不发烧,才道,“这才什么时辰,离着子时工夫还长着呢,你着什么急!”
姜二爷紧了紧怀里的胖闺女,“儿今年拉回来那么多好东西,就是这会儿开始放,到丑时也放不完!留儿,走,爹爹带着你给祖母焰火看!”
焰火爆竹能驱灾避邪,姜二爷就是要把爆竹放得震天响,才能去掉心头的怒火。
姜二爷抱着闺女到了院子里,高声唤道,“厚叔,将咱们库房里的爆竹全拿出来,每个院先分十箱,让大伙尽情地放,府里角角落落,都给爷亮起来!”
姜松虽不知二弟发什么邪,但也由着他闹,“派人看好各处,莫走了水。”
“是!”众人兴高采烈地应了,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姜家四处响起爆竹声,焰火一个接一个蹿上天,惊得四邻八家搬着梯子往这边瞧。他们知道姜二爷今年弄了好多车爆竹,但没想到他是这么个闹腾法。
五色烟炮今年五百五十文一枚,比去年还贵了五十文,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姜家就蹿起来二十多枚!孟三看得两眼冒火,“把府里的爆竹都拿出来给爷放!”
今年决不能再让姜家压下去!
因为去年府里的爆竹被姜二使坏浇了水一个没响,今年孟家专门指派了五个人,日夜不断地守着爆竹,生怕再被浇了。但他们守到现在,姜家竟没派人过来使坏,孟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也是一肚子邪火。
三弟这一嚎,他的火气也上来了,“姜二出城转了一圈,带回来四大车爆竹,咱们才买了多少?你现在跟他叫劲儿,子时还放不放了?”
孟三简直要气死了,“姜二疯子不就凭着他那张脸招摇撞骗么,老子早晚给他划花了!”
你在谁面前称老子?孟二的邪火腾地炸了,指着孟三骂道,“有本事你现在就去划!人家现在是百步穿杨的武举人,万岁亲口封的送瑞谪仙,你去啊!”
孟三被二哥吓着了,拉长了脸道,“二哥这是做什么,有火你冲着姜家发,你冲我发个什么劲儿?”
孟家的孩子们也被吓到了,站在门边不敢动。
若不是你、你媳妇、你那鳖孙儿子,咱们孟家会被姜家折腾得如此被动?!孟二不想跟他吵,甩袖大步向后院走去,今日是除夕,自己才不要跟这蠢货置气!
姜家东院内,李姨娘看着满地乱蹿的地老鼠,乐得东倒西歪,却不知她的房门已被撬开,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第193章 一命换一命
赵奶娘也有自己的孩子,知道孩子夭折当娘的会有多难受。所以看着桌上、地上摆的东西,赵奶娘既同情李姨娘,又气她糊涂。
当娘的忘不了孩子,留两件孩子的衣物当念想,谁也不会责备她。但她这样正经百摆地给孩子烧纸祭祀,这让孩子怎么安心再投胎?
赵奶娘指了指桌下满是灰烬的铜盆,“就在这个盆里点火,烧!”
把东西扔进去用点着,婆子也小声嘀咕,“她这么明目张胆的,也不怕人知道?”
“谁闲着没事,会跑到姨娘房里来?”另一个婆子低声道。烧干净了桌上的东西,她又问赵奶娘,“嫂子,搜么?”
赵奶娘点头,“你们手脚放干净点,不该拿的东西一个也不能碰。若姨娘房里少了一个铜板,二爷都饶不了你们!”
两个婆子开始翻箱倒柜,赵奶娘举着蜡烛走到床边,抬手挪开李姨娘的枕头,掀开褥子查看。将褥子翻起时,枕头翻了个面,赵奶娘看着枕下有缝,探手进去一掏,还真掏出一件东西。
待拿出来看清是什么,赵奶娘的手一哆嗦,险些将蜡烛扔在床上。蜡油流到她的手上后,烫得她一激灵,才回过神将物件藏进袖袋,翻找确认没床上藏着其他东西后,赵奶娘唤婆子,“去北院,叫姜猴儿过来一趟。”
待姜猴儿过来后,赵奶娘将袖子里的东西偷偷给他看了一眼,姜猴儿也吓得不轻,低声道,“我去叫人,挖地三尺也要把这儿清理干净。”
这是不能瞒着二爷,姜猴儿把在院里放爆竹的姜宝薅住,“去北院请二爷回来,别惊动老夫人,要快。”
姜二爷带着一身硫黄气回来后,看过赵奶娘递过来的东西,隽秀的脸上尽是怒火,“你带人去东院,把两位姨娘和丫鬟都带回来,不可惊动旁人。”
“是。”赵奶娘带着人去了东院,将正在吃茶点看焰火的李姨娘和薛姨娘请回西院。李姨娘还真以为是打叶子牌,待见到自己住的跨院内灯火通明,她的心就凉了半截,握住赵奶娘胳膊道,“秀巧姐,这是怎么回事,跨院走水了还是进贼了?”
姜二爷站在房门内,认真打量两个小妾和丫鬟们的神色变化,薛卉望了一眼就不看了,好热闹的桃枝拔着脖子往跨院张望,李俏神色慌张,桃叶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
于是,姜二爷吩咐道,“李氏,你进来,爷有话问你。”
若是往日听到二爷让自己去他房中,李姨娘跑得飞快,现在她却心里发毛,不敢过去。赵奶娘轻轻推了她一把,她才迈步进去。
赵奶娘拦住要跟进去的桃叶,让姜猴儿将她带了下去。薛卉和桃枝被两位婆子请去厢房歇着,等待二爷传唤。
进了厢房后,桃枝嘴甜地问其中一位婆子,“赵嫂子,这是怎么了?”
婆子自然不会说啥,只请薛姨娘坐着吃茶,便守在边门看焰火。薛姨娘示意桃枝闭嘴,站在旁边等着。
进了正房的李姨娘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她勉强稳住身体,屈膝给二爷行礼,“二爷唤奴婢回来,有何吩咐?”
姜二爷侧身,露出身后桌上的巴掌大穿着衣裳勒着头发的桐木雕的小人,“这是何物?”
李俏每想到藏得好好的东西到了二爷的手里,她腿一软跪在地上,“二爷,您便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害人……”
没耐性的姜二爷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李姨娘身边,“爷问你这是什么,不是让你废话!”
伺候二爷这么多年,李姨娘还从未见他发过这么大脾气,她吓坏了,连忙道,“这是招魂厌胜……”
果然是这等阴邪的东西,姜二爷怒道,“行巫蛊厌胜之术,轻则砍头重则灭门!是谁让你害我姜家!”
李姨娘磕头有声,“二爷明鉴,您就是给奴婢一百个……”
姜二爷气急,“掌嘴!”
“是。”赵奶娘上前,抓住李姨娘的发髻往上一提,开始动刑。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不说实话,是要整府的人都跟她一块死么!
打了十几巴掌后,姜二爷才叫停,继续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谁给你的?”
李姨娘自打跟了姜二爷,连二夫人都没动过她一下,现在却被赵奶娘打得耳中轰鸣,她的心都凉了,擦擦嘴角的血道,“奴婢方才说了,这是招魂厌胜,是奴婢从府外重金请来,为紫儿招魂的。奴婢从没想过害人,奴婢放不下女儿,想留她在身边陪着奴婢,奴婢有什么错?”
姜二爷皱眉,继续审道,“你天天在府中,怎会知道这种东西?谁告诉你的,你又从何处求来的?”
见李姨娘不吭声,赵奶娘心里生气,追问道,“这东西上边一没有名字二没有八字,姨娘说是用来给四姑娘招魂的,哪个能信!”
李姨娘立刻道,“它的衣裳是紫儿小时候穿的,脑袋上的头发是紫儿的胎发!”
姜二爷恨不得杀了她,“这东西你是何时带进府的?”
李姨娘跪爬两步到了姜二爷脚边,抬头盈盈望着他,“二爷,奴婢待您一片真心,绝不会害您的。”
姜二爷忍着将她踹开的冲动,继续问道,“你招紫儿的魂回来陪着你,怎么个陪法?”
李姨娘红肿的脸上露出露出疯癫的笑容,“只要奴婢再怀孕,紫儿就能再投胎到女婢的腹中。二爷,紫儿比六姑娘还漂亮,她是全康安最美的姑娘,将来……”
姜二爷握紧颤抖的拳头,稳住声音问道,“爷再问你一遍,这个方法是谁教给你的?”
“是桃叶说的,乡下人家的孩子夭折了,都是这么做。二爷,奴婢说得都是真的。”李姨娘攥紧雪白的衣摆,抬头望着姜二爷,盼着他能明白自己眼里的真情。
赵奶娘气得发抖,“李姨娘,桃枝跟没跟你说,若是要让四姑娘再投胎,除了用厌胜锁魂,还要做什么?”
李姨娘目光闪烁,“……没。”
赵奶娘扑通一声跪在二爷面前,悲愤道,“二爷,这个邪术奴婢也听人提起过。用这个法子,除了用厌胜锁住夭折孩子的魂魄,得用跟它同血脉同性别的孩子的鲜血为引,以命换命!”
这个法子,赵奶娘一听就是假的!再说这个世上,有哪个当娘的会拿一个孩子的命,去换另一个孩子的命!
李姨娘这么做,是因为跟四姑娘同血脉的三姑娘和六姑娘,都不是她生的!想到李姨娘竟抱着这个心思,赵奶娘恨不得立刻要了她的命!
李姨娘没想到赵奶娘居然知道得这么清楚,吓得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奴婢不知道!二爷奴婢真不知道,您就是给奴婢一百个……”
姜二爷已怒道了极点,“堵上她的嘴,爷不行再听她说一个字!”
待李姨娘的嘴被赵奶娘堵住嘴,姜猴儿也进来了,“二爷,桃叶知道这件事,她说不知道李姨娘是从哪得的,也不知道用来干什么。”
李姨娘睁大眼睛,呜呜摇头。
这里边还有好些事情没弄明白,姜二爷没有耐心再审问,“将她俩押在柴房内派人看好,明日后晌再交给老夫人发落。”
“是。”姜猴儿叫进姜宝,将李姨娘拎了出去。
想到李俏在房内做的事,想到她抱着什么心思,打扮得花枝招展来接近自己,姜二爷又怒又恶心,脱下被她摸过的外袍扔在地上,满脸厌恶。
赵奶娘提醒道,“二爷,快子时了,您该回北院了。”
姜二爷指了指桌上的东西,“收好,不可让人发现。”
“是。”赵奶娘知此事重大,将厌胜收好后,又问,“西跨院……”
“烧了。”姜二爷取了一件新的外袍穿上。
赵奶娘不明白二爷的意思,“二爷说烧什么?”
临近子时,鞭炮声一阵强过一阵,震得窗户纸都在哗哗做响。姜二爷冷声道,“浇油,把西跨院给爷烧了!”
“二爷,火烧起来怕是波及……”
“烧,给爷烧!一根针、一片瓦、一棵草都不留!”姜二爷忽然大吼。
“是!”赵奶娘吓得连忙应了,出去叫人,点火,烧房。其实烧了也好,全烧干净了,才不留后患。
姜二爷大步往北院走,待到北院门口时,他拍了拍脸挂起笑容,才迈步进去。
见二弟回来了,姜松才吩咐大郎,“点爆竹吧。”
五百响的爆竹噼里啪啦响起来,姜二爷踏着一地的碎纸屑走到母亲身边,跟着大哥给母亲拜年。
姜老夫人说了几句吉祥话,才叫一家人起来。孩子们发压岁钱,仆妇发赏钱后,姜老夫人才把二儿子叫道面前,“出了何事?怎把衣裳都换了?”
姜二爷笑着摇头,“不小心弄脏了,才换了一件。”
这时,孩子们过来给姜二爷拜年,姜二爷一一发了压岁钱后,将小闺女抱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姜留觉察到父亲不大对劲儿,便将压岁钱塞进自己的袖袋里,甜甜地道,“女儿祝爹爹金榜题名,万事如意。”
姜二爷掐了掐她的小脸,金榜题名不提名倒无妨,你平平安安的便好。
“西边怎么起火了!”姜槐望西边亮了,仔细一瞧,提起袍子就要往外跑,姜松也大惊失色,唤人前去察看。
他们还未院门,姜猴儿就跑了进来,禀道,“守院的人放爆竹不小心,把西院的一堆柴禾点着了。”
姜二爷便道,“着就着了,新年烧把火才才更旺。派人去门门前告知潜火军,就说咱们府里的火,不必他们来灭。”
除夕家家放爆竹,五城兵马司的潜火军日夜值守,哪处有火苗蹿起来,瞭望台上的官兵会立刻就能发现,派潜火军前来,汲水灭火。
“是。”姜猴儿走后,姜松却觉得不对,“二弟,西院的火苗怎越来越高了?”
姜二爷则道,“干柴烈火,怎么也得烧会儿。无妨,娘进屋安歇吧,儿回去看看。”
姜老夫人岁数大了,守夜已耗掉了她大半的精神,便由婆子伺候着回房。姜老夫人回房躺下后,早就得了赵奶娘叮嘱的刘婆子和景秀等人立刻将老夫人的床帘遮挡严实,不让她见到火光,也不准任何喧哗打扰老夫人歇息。
老夫人睡了后,姜家其他人望着蹿高的火苗和浓烟,都心里发慌。姜二爷跟大哥、三弟耳语几句,姜松和姜槐便让妻子带着孩子们回房安歇,他们跟着三弟到了西院。
一直被爹爹抱在怀里的姜留听得清清楚楚,爹爹说,他让人把西跨院烧了!
爹爹要烧西跨院,应不只是因为李姨娘在房内焚香祭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姜留瞪着眼睛仔细观察。
待走到西院,看到西跨院冒出的滚滚浓烟和蹿得比房还高的火苗,姜留心中后怕。还好今夜无风,若起了风,火势顺着风蔓延开,莫说姜家,四邻都得被烧没了!
厚叔乐呵呵地站在西院门前,与姜二爷道,“西城兵马司和四邻都知会了,他们都晓得咱们府里的柴火着了,不会过来帮着灭火。”
爹爹想让这场火烧到什么时候?李姨娘人呢?姜留搂紧了爹爹的脖子。姜二爷安抚地拍了拍小闺女的背,又拉住大闺女,兴致还挺高,“难得着场火,咱们走近点烤烤,去去晦气。”
听了姜二爷这话,众人都惊呆了。
姜慕燕紧张着东跨院库房内娘亲的嫁妆,被爹爹拉着烤得脸发烫后,便以累了为由,要回跨院歇息。
“去吧,好好睡,火烧不过去,爹在这儿守着。”姜二爷放下小闺女,让她们回去歇息。
这火看着大,但西跨域与正房还隔着一段距离,只要不忽然起大风,确实烧不过来。
看着妹妹一步三回头地被姜慕燕拉回东跨院,待父亲和伯父、三叔说完话离开后,姜凌走上前低声问,“父亲,李姨娘呢?”
“没了。在她房中见到的情景,不可再提起。”
火光映红了爹爹的脸和桃花瞳,姜凌看出了他的愤怒,想劝两句又不知该怎么劝,便站在他身边陪着。
姜二爷斜了儿子一眼,“怎还不回屋睡?”
“儿有些冷,陪着父亲一起烤火。”
姜二爷心中的怒火被儿子这一句话浇灭了,也没了站在这里看火的心思,拉着他回屋睡觉。
姜家西院这场大火烧噼里啪啦地烧到天明,不只惊动了西城兵马司的差官,也惊动了宫中的景和帝。
第194章 催命鬼
大年初一五更天,鞭炮齐鸣,声震神州。家家户户穿新衣,起五更用饭,然后出门走亲访友拜年。
遵着先帝的传统,景和帝也早早打开宫门,百官入宫先万岁朝贺,随后便是君臣同饮宫宴。
去年这时,姜松还在狱中,望着摆在桌上的毒饺出神。今年他已坐在大殿第三排,对着三五个凉掉的菜,陪着景和帝乐呵。他前边是礼部侍郎,礼部侍郎前边是礼部尚书,礼部尚书旁边是户部尚书和刑部尚书,越往前人越少官也越高。
分列文武前排的,都是功勋众臣。文班第一位左相太傅大人尹骞,第二位右相秦天野,武班第一位护国公康忠,这三人是离着万岁最近、与万岁说话最多的。每当他们说了什么有趣的事,万岁便会笑出声,万岁一笑,众臣齐哈哈,大殿内一片祥和。
景和帝持杯与百官同饮后,问京兆府尹张文江,“昨夜,城中四处如何?”
跪坐在桌前的张文江连忙转身伏地,拜道,“回万岁,微臣彻夜巡视各坊,得羽林卫鼎力相助,城中四处未起骚乱;潜火军亦全部在职,城中虽偶起小火,未酿成大患。”
武将这边的羽林卫大将军冯现安听张文江稍待上了自己,连忙谦虚道,“禀万岁,张府尹日夜辛劳保城中安宁,末将只是派人协守四门周边坊巷,不敢居功。”
朝臣得力,相互谦让,让景和帝非常满意,夸奖了这二人几句后,便道,“朕听孔风阁说,昨夜西城起了火,是怎么回事?”
姜松立刻低头,没想到自家会被万岁提起。
说起这个,张文江就想揍人。西城兵马司指挥使余昌进是个废物,副指挥使沈戎去年被免职后,西城诸事都是京兆府派人协管。张文江不放心,昨夜大多时候都坐镇西市,果然不出他所料,西城果然出事,起了火!
“回万岁,起火的是礼部郎中姜松大人家。微臣在西市官署衙门顶楼望见火情后,立刻派潜火军前去灭火,可姜家说着的是干柴,不用灭火。潜火军进府探看后,发现火情不会波及别家,顾未扑灭。”张文江站在西市官署顶楼看着那场火越少越大,一直烧到天亮!
西市的几个官员也跟着说起昨夜姜家的火,孟回舟跟着道,“昨夜微臣也想派人过去帮忙灭火,可姜家说烧烧更旺,不用人帮忙。”
“幸亏昨夜无风,若是风大,姜大人家这会儿早成灰烬了。”意难平的张文江又补充道,“各位大人,若家中起火,还是尽快扑灭为好。”
景和帝问姜松,“姜爱卿,昨夜是怎么回事?”
姜松已想好了说辞,出列跪倒,禀道,“回万岁,昨夜微臣家中放一种叫做‘地老鼠’的鞭炮,地老鼠点着后会四处乱钻,因仆从看管不利,被它钻进了柴堆,这才起火的。微臣想着兵马司和潜火军辛劳,便立刻派人告知详情,并派人守着火堆,直到火灭,并未酿成灾祸。”
“姜大人家的柴火真多,一直烧到了天明!”被张大人骂了一早上的余昌进也是一肚子火。
姜松又向景和帝解释道,“起初着的是柴,后来烧了两间旧屋,所以烧的功夫久了些,请万岁放心,这场火并未伤及一人。”
景和帝笑问,“说越烧越旺的,是姜枫么?”
姜松再拜,“万岁料事如神,微臣的二弟昨夜一直守在火边,以防火势蔓延。”
提起姜枫,难免又说起同穴山的白虎天降,景和帝兴致勃勃地问起天降的近况,姜松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偷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他身前的马海亭回头,低声嘲讽道,“姜大人家烧了一夜,不知今年会旺成什么样?”
第一排的孟回舟也回头假装关心道,“望着起火的地方,烧的可是二弟住的西院?”
姜松微微点头,“正是。”
“西院都是新房,何来旧屋?”孟回舟又问。
坐在孟回舟左侧的大理寺卿萧峻平纳闷了,“孟大人这话问得好生奇怪,姜家有没有旧屋,孟大人难道比姜大人还清楚?”
萧峻平爱找茬拌嘴,孟回舟不想与他理论,随口应付一句,不再提起姜家的事。
孟回舟为何对姜家的火这么关心?姜松皱了皱眉,端起酒杯。
姜老夫人早上起来才知,西院的跨院被烧了个干净。问了没伤到人,姜老夫便带着两个儿媳,开府门招待各府来拜年的人,一直忙到辰时末,府中才算安静下来。
姜老夫人用饭歇息片刻后,才去西院查看火情。见烧得面目全非的西跨院,姜老夫人半晌才问道,“是她们哪个惹得枫儿动怒了?”
二爷出府拜年还没回来,便由赵奶娘将李姨娘的事详细告知了老夫人。最后,赵奶娘拿出从李姨娘房里翻出的厌胜,送到老夫人手中。
姜老夫人目光如刀地盯在这小木人身上,阴沉沉问道,“可曾打开看过?”
“没有,二爷吩咐奴婢收好,等您处置。”赵奶娘回道。
姜老夫人盯着桌上的东西看了半晌,屋内的赵奶娘和刘婆子大气也不敢喘地低头站着。
“拆开。”姜老夫人冷冷吩咐道。
“是。”刘婆子上前,脱去桐木人身上的衣裳、头发,只剩一个光溜溜的小木人。若是厌胜应写八字或藏东西,既然没写字,那就是其中藏了动了。姜老夫人又吩咐道,“劈开。”
赵奶娘出去取了斧头,交到刘婆子手中。刘婆子用斧头劈开鸽子蛋粗的桐木,果然露出一张卷着的小纸条,展开纸条,刘婆子忍不住“啊”了一声。
姜老夫人人看到纸条上画的披头散发的女鬼,气得身子都抖了。柱内藏女鬼图,这是诅咒主家死丧所用的邪术!李俏将此物藏于房中整日供奉,害死了太夫人、二儿媳妇!
姜老夫人深吸了几口气,“将李俏带过来!”
待李俏被带进来后,姜老夫人恨不得一巴掌扇死她。李俏本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人算不得聪明,但模样好又听话,姜老夫人才将她送到西院伺候二儿子。
本以为送的是个妾,谁知竟是催命鬼。这怎不叫姜老夫人怒火中烧。
第195章竹九
“这东西是哪来的?”姜老夫人亲自审问李俏。
李俏被关在柴房里一日一夜滴水未尽,嘴唇干裂,说话也沙哑无力,“是奴婢去辅兴坊的金仙观请来的。”
“胡说!”姜老夫人声音不大,却吓得李姨娘一哆嗦,“金仙观是何等去处,也是你能进的?”
辅兴坊乃皇城西第一街,金仙观全名金仙女冠观,乃是前朝为其出家为女冠的公主所建,虽说已改朝换代,但至今仍是皇族和达官贵人家的女眷才能去的。
李俏磕头,“奴婢在金仙观西门外等着,里边的道姑给奴婢送出来的。老夫人,这个桐人是奴婢想念四姑娘,用来给四姑娘招魂的。您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害人啊!”
不敢害人?赵奶娘握紧了拳头,恨不得上去给她几巴掌。你以人血四姑娘招魂转胎,还不叫害人么!
姜老夫人阴沉沉地问道,“那道姑法号叫什么?”
李俏连忙道,“道观法号归缘,是金仙观观主的首弟子,奴婢给了她一百两银子,才求来桐木招魂人。”
姜老夫人眉头皱起,“她多大年纪,生得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李俏对此人印象颇深,“归缘道长应该是四十上下,生得慈眉善目,圆胖的脸很有神仙像。”
姜老夫人更气了,“归缘道长又瘦又高,面容冷清,寡言少语,很少踏出金仙观。见你的那人,还不知是哪来的野道!她给你的是害我姜家不得安生的邪物!谁领你去的?”
不是归缘道长?李俏傻了,“是桃叶,请老夫人开恩,奴婢真的不知道,您就是给奴婢一百个……”
“啪!”姜老夫人太生气了,没叫刘婆子,自己上前一巴掌,将李俏打倒,“你不知道,你不敢?偷偷供奉邪物,妄图用一命换一命,不是你干的?你还有脸求饶!你既然这么想四丫头,老身成全你,拖出去!”
待拖走李俏,姜老夫人命人叫进伺候她的小丫鬟桃叶。桃叶今年才十五,四丫头死时也不过十岁,李俏竟被这么个丫鬟哄得团团转!姜老夫人阴沉着脸,打量这个小丫鬟,“拔出她嘴里的白布。”
赵奶娘道,“老夫人,桃叶昨夜数次想撞墙自尽,拔出她嘴里的布,她怕是会咬舌自尽的。”
姜老夫人冷笑一声,“想着一死百了?让她咬,她死后请道士做法,将她的魂魄锁在体内,再寻一个病死的穷鬼结**合葬,让她尝一尝看着自己的尸骨腐烂的滋味!”
“是。”刘婆子立刻应了。
姜老夫人又让赵奶娘放开她嘴里的白布,桃叶果然不寻死觅活了。姜老夫人问道,“说吧,是谁让你将木人送入府中的。”
姜老夫人问了三遍,桃叶依旧不吭声,姜老夫人便让刘婆子将她待下去严加审问,谁知这小丫头骨头倒是很硬,死活不吐口。
正月里不能杀人,姜老夫人思索片刻,让人将她待下去严加看管,又命人叫了薛卉进来。
这个妾,是太夫人赐给儿子的,但是自进西院后便接连出事,一直未伺候过儿子。姜老夫人看她本分,没少夸奖她,今日却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
“李俏在房中焚香烧纸的事,你知不知道?”姜老夫人沉声问道。
昨夜二爷一把火烧了西跨院,也将她房里的东西烧了个干干净净。薛卉知道,能让二爷如此动怒,李俏房里定藏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也早就准备等着老夫人问话,“奴婢知道她有燃香的习惯,但奴婢没进过她的房间,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也不知她有没有烧纸。”
姜老夫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命人将她待下去,只留下小丫鬟桃枝。桃枝被老夫人盯着,吓得哆哆嗦嗦地求饶,“老夫人饶命,奴婢是伺候薛姨娘的,李姨娘房里的事,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姜老夫人问道,“若想活命,桃叶的事你知道多少便说多少,若敢有半句隐瞒……”
不待老夫人问完,桃枝就连忙道,“是。奴婢与桃叶同时进府,她平日里不爱说话,也很少出来玩……”
桃枝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才点到一个让姜老夫人感兴趣的点,“她出门帮李姨娘买脂粉时,也总是一个人去。有一次奴婢闲着没事跟在她后边,发现她盯着孟家大少爷身边的竹九看。回来后,奴婢问她是不是喜欢竹九,她还假装不认识他。不过奴婢看得出来,她一定认得竹九……”
竹九是孟庭晚的书童,姜老夫人对他也有印象,她没有打断桃枝,听她絮叨了小半个时辰,才让人将她带了下去。竹九与这件事,有没有关联呢?姜老夫人拧眉,想着该怎样才能搞清楚。
待姜二爷后半晌回来后,听母亲说了这些事,便道,“这也不难办。凌儿与竹九的身形相仿,呼延图善模仿人说话。孟庭晚的书房就在咱们的花园西侧,儿让呼延图去那边观察竹九两日,然后挑个夜深的时候,让凌儿去关押桃叶的房中,一试便知。”
也只能如此了。姜老夫人点头,又问道,“李俏不能留了,跨院没有了,先让薛卉在你旁边的耳房住几日吧?”
姜二爷皱起眉头,“娘把她送出府去,儿以后不想再见到她。”
姜老夫人安抚道,“娘知道你心里膈应什么,但薛卉也不算有错,又是你祖母赐给你的,还是留下吧,若送出去又该如何安置?”
姜二爷不依,“儿就是不想再看见跨院里的任何一个人,儿看到她们就难受!”
姜老夫人劝了几句见儿子不听,也只得应了他。
呼延图接了差事,便去花园墙边蹲守竹九,谁知他等了两日,只见到孟庭晚出出入入,却不见他的书童。姜家派人一打听才知道,竹九染了急症,死了。
竹九早不似晚不死,偏在这时候死,更让姜家人怀疑厌胜的事与孟家有关。竹九不见了,姜二爷还有别的办法。他让姜猴儿装着竹九的腔调说话,让呼延图试了一日后,呼延图终于将竹九的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
当天夜里,趁着姜家看守李俏与桃叶的婆子换班时,桃枝带着“竹九”出现在柴房窗前,低声问,“桃叶姐姐,你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