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怂货的共同点
孟三听了这话,像是被姜二爷踩中了肺管子,腾地就炸了,“姜二,你少他娘的在爷面前装大头蒜!不过是个破武举人罢了,你当爷稀罕?你要是有种,怎不敢在京兆考武举?你才是孬种,从头到脚的孬种!”
孟三上蹿下跳地大吼,引得不少人向这边看过来。姜二爷不急也不恼,冷笑道,“不稀罕武举人?呵。挖空心思地找人冒名顶替考武举的不是爷,事情败露后装瘸不敢亲自入场的也不是爷,孬的是谁,谁心里清楚。”
大庭广众之下被姜二撕开遮羞布,孟三更怒了,不过他也心虚害怕,声音和气势都矮了一截,“你血口喷人!说爷冒名顶替,你有证据吗?拿出来啊!”
“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敢当!”姜二爷抬头,用鼻孔哼了他一声,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孟三指着姜二的后背发狠道,“姜枫,你给爷等着,爷绝不会放过你!”
怂货共同点很多,其中一条就是喜欢撂狠话。自己现在是武举人,跟这等怂货计较,实在有失身份。姜二爷头也不回地抬起手,“啪”地打开折扇,逍遥自在地往前走。
与郭静平等人在福州尽情游玩三日后,姜二爷收拾行礼准备启程时,才让姜宝给李化春和曹弘文送去两份谢师礼。这二位是本科的主考,按照往届的规矩,他们算是姜二爷中举的“恩师”,前两日姜二爷与众武举在如意楼摆谢师宴时已仿照众人的规格松了谢师礼,今日辞行再补一份,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李化春接到谢师礼后,终于从中翻到了厢军的令牌,他一直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思前想后,李化春觉得姜枫做事点到为止,既得了他想要的,又给自己留有余地,这样的通透人应能在仕途上大有所为,与他结交准有好处。于是乎,李化春让人从库房里挑出不少好玩意,给姜二爷还了份礼。
姜二爷收到李化春的还礼,得意地笑了,“宝儿看到没,不管是康安城还是福州,做人做事的规矩都是一样的。”
姜宝应了一声,“二爷,咱东西太多,一辆马车塞不下。”
“一辆不行就两辆,两辆不行就三辆,咱又不缺租辆马车的钱!”姜二爷喜滋滋地在阳光下欣赏着李化春送来的玉玦,“这个玉质不错,回头找工匠给留儿雕副玉兔耳珰,让她戴着玩儿。”
姜二爷启程之前,鸦隐主动请求骑着青龙回泉州送信。所以姜二爷回到泉州时,泉州姜氏族人和泉州百姓早就在城门外翘首以盼,待见到姜二爷到了,五百响的鞭炮点起来,锣鼓敲起来,热烈庆贺姜二爷中举返乡。
泉州上次如此热闹,还是三十二年前姜冕和孟回舟中举之时。虽说这次只姜二爷一人中举,但他还挑了恶贯满盈的夜叉寨,让泉州父老日后可放心出行,这远远超出姜二爷中举给他们带来的喜悦。所以,众人欢迎姜二爷,欢迎得真心实意。
见到爹爹中举骑马归来,又帅出了新高度,被众人簇拥着的姜留笑得合不拢嘴。
中了武举后,姜二爷行礼的姿势也由书生拱手礼换做英气十足的抱拳礼。他谢过家乡父老后,抬大长腿下马,快步上前抱起自己的胖闺女,掐了掐她的小脸,笑道,“莫咧嘴笑,牙都没了,丑。”
一腔热血被爹爹这话浇得透透的,姜留恨不得捡块石头磕掉他满口的牙。
闺女瞬间变换的小脸在姜二爷看来有趣极了,他呵呵笑着,“爹给你买了好些吃的。接下来爹什么也不干,专心陪你玩,留儿想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
嗯?姜留的怒火瞬间被灭,抿嘴开心地笑。她想去的地方早就想好了,就等着爹爹回来呢。没想到刚见面就得了爹爹这句话,这下撒娇耍泼都省了。
姜二爷将闺女交给奶娘,随着姜家族人去祭祀祖祠。
男女身份地位不同,哥哥被父亲带去祭祖、吃酒,姜留则返回老宅,收拾爹爹带回来的三车东西。
看着姜宝和姜财一件件往屋里搬,姜留才发现三两马车里竟有大半车东西都是给自己和姐姐。守着成堆的新衣、头饰和福州小娃儿的玩具,姜留又感动了,决定以后对爹爹好点,再好点。
赵奶娘清点了二爷带回来的礼品,收拾出几份后,对姜留道,“奴婢将这些给姜家的长辈们送去吧?”
他们回来后,姜氏族人跑前跑后没少出力。姜留点头,“该送的-都送,不够-再买。”
赵奶娘满面春风,“这些足够了,东西不在乎多少,贵的是姑娘有这份心意,姜氏不算富庶,姑娘送太贵重的东西,她们反倒不好登门。”
果然,赵奶娘的东西送过去,姜家女眷们很快登门道贺,提回来的东西只比她们送出去的多。见姜家人到老宅道贺,泉州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派了女眷前来,将姜家老宅挤得满满当当。
嘴皮子和腿脚都不利索的姜留只负责笑,客人全由赵奶娘带人招呼。便是这样,姜留也觉得有些难熬。
恭维的话听得耳朵磨出了茧子,陪笑陪得浑身僵硬的姜留,硬熬到傍晚,就在她以为爹爹马上要回来接替她时,爹爹却派人送回四桌上等酒席,请族长夫人代他宴请登门的宾客。
一把年纪的族长夫人立刻叫来自己的儿媳、侄媳们招呼宾客,一直热闹到深夜才散去。
她们走后,姜留趴在床上眼皮一落便睡着了,再张开眼时天光已经大亮。姜留问,“爹爹呢?”
赵奶娘乐呵呵的,“二爷一大早便带着少爷出门了,说是要去祭拜祖坟,让姑娘自己用饭,不必等他们。”
姜留没见到爹爹,有些失落。谁知这样的失落一直持续了三日,爹爹日日出门应酬,姜留天天在家赔笑!
如果不是后两天有哥哥捧着,姜留都要崩溃了。待多日不见的爹爹终于容光焕发地站在她面前时,姜留又想掐死他了。
爹爹这个大骗子,是谁说回来啥也不干,专心陪我玩儿的?
姜二爷看闺女不高兴,还挺纳闷,“爹给你买了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怎还绷着小脸呢?来,给爹笑一个,没牙爹也不嫌丑。”
缺了门牙的姜留抿紧嘴,她第一次体会到了娘亲活着时,面对爹爹会是个什么心情。
姜二爷恣意躺在长榻上,握住闺女的手揉捏着,舒服地叹了口气,“留儿想为父了?”
不只我想您,还有很多人想您呢!姜留慢悠悠地道,“爹爹-再不-回来,想给-留儿-当后娘的人,就排到-城门-口了。”
第152章 东岳寺,五岳观?
姜二爷在都城安康都是排名第一的美男子,在泉州更是惊艳绝伦,如今他又中了武举,灭了夜叉寨,泉州城内想将姑娘嫁给他做填房的大有人在。
就在昨日,泉州知县夫人都带着她家十五岁的女儿来了。这小姑娘拿长辈的目光盯着自己,还要给自己喂饭时,姜留感受很复杂。
爹爹还年轻,再娶也正常,只是要让姜留给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叫娘,这实在是太难为你了。
提起再娶,姜二爷一脸不高兴,“你有爹就够了,要后娘作甚?公主被我拒了,万岁也知道我此生不会再娶,他们敢把我怎样?再娶是不可能的!”
多纳几房听话又漂亮的小妾是可能的!姜留最清楚爹爹的心思,不过未来日子还长着,爹爹会不会遇到再让他动心的人,现在完全不可预料,再说这也不是姜留能管的事。
她现在,只想回家乡看看,“爹爹,留儿-想去-清溪县。”
姜二爷随口问道,“清溪有什么好玩的?”
“清溪-有名茶,可以-买给-祖母-大伯-和三叔。”说起清溪的茶,姜留尤为骄傲。她的家乡是中国的茶都,她从小便听人念叨,清溪的北苑茶在唐末就很出名了,清朝雍正年间清溪人制出的乌龙茶,更是茗冠天下!
姜二爷“哦”了一声,“你没瞧见爹买的茶叶?清溪的茶在泉州也能买,无须专门跑一趟。”
姜留鼓起腮帮子,“想去-清溪。”
“那留儿跟爹爹说实话,为何想去清溪?”姜二爷转头,含笑的眸子望着小闺女。
不是你说,我想去哪就去哪的么。姜留低声道,“去-东岳寺,香火-灵验。”
“留儿听谁说的?”听到这个缘故,姜二爷有些诧异。
“这几天-来的人。留儿,想去。”姜留含糊道。
东岳寺在清溪凤山山麓,“凤麓春阴”在千年后仍名列清溪八景之首,她去过东岳寺很多次,记得这寺庙唐末就有,后来几经重建、扩建,才成了千年后的三A景区。这个时空是在大唐末期分的岔,所以也应该有东岳寺。找到东岳寺,她就能找到自己家所在的位置。
“好,咱们收拾停当便出发,去清溪。”姜二爷倒也十分好说话。
姜留眼里立刻盛满了光亮,“嗯!爹爹-真好。”
“傻丫头,爹爹不好谁好?你哥?!”中举后浑身轻松的姜二爷正想随便走走,既然留儿想去清溪东岳寺,那便去清溪东岳寺。不过,姜二爷回忆了一阵儿,想起一件事,“郭静平好像是清溪人,咱们去了或许能遇着他。”
姜留问道,“武解元?”
士子中了武举后,若想进京参加春闱,可由地方解送入京,所以乡试的第一名又被称为解元。
姜二爷点头,“遇着就说几句话,遇不着咱们也不去找他,那人长得像呼延图。”
姜留……明白了,爹爹嫌弃人家长得丑……
找不找郭静平无所谓,只要爹爹肯待她去清溪就好。
连着应酬了几日,姜二爷也厌烦了,既定了去清溪,便立刻派人收拾行礼。各处送来的礼品被姜二爷分送给姜家族人,只留下一些贵重的打包装箱,塞入马车里,轻装启程。
马车内,姜二爷看着跟闺女挤在一块的姜凌很碍眼,将他赶出去骑马后,拉过闺女搂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爹让人探听过,清溪没有东岳寺。”
没有?姜留瞪大眼睛,不会吧!
“凤山山麓只有一座五岳观,许是留儿听错了。”姜二爷不甚在意,“不管是寺庙还是道观,进去上柱香无妨,不过可不能许愿,康安距此太远,不好回来还愿。”
许愿若灵验必须要还愿这事儿姜留知道,爹爹说得也有道理。但若是真的寻到东岳寺,她不可能不许愿。姜留向爹爹请教,“留儿-许愿,讲明-灵验后-就写-信-回来,请人-帮着-还愿,行吗?”
姜二爷眼睛亮了亮,“这主意不错,咱就这么干!”
自泉州至清溪不过百余里,两日也就到了。在清溪城中休息一晚后,第二天一早,众人在本地人的引领下赶往凤山五岳观。
因嫌弃车内视野不够开阔,姜留央着爹爹带她骑马,一路四处找寻记忆中的痕迹。
这里的凤山山峰似乎更为高大,但山的轮廓变化不大。还有山上潺潺留下几道溪水,树木上鸟儿婉转啼叫,这些都是记忆中没有的。
“公子,五岳观到了。”引路人停住。
姜留顺着他指的方向,在山麓密林中寻见一座破旧的道观,完全看不出千年后东岳寺的影子。不过,这座道观虽破旧但却浑然古朴,与凤山密林融在一处,没有一丝违和感。
姜留越看越觉得,这才是僧道修行的地方,而非供游人赏玩的空寺。
“父亲。”下了马的姜凌走到姜二爷马边,抬手示意姜二爷将妹妹交给他。
“也不怕你妹妹把你压趴了。”姜二爷将闺女提起,俯身交给儿子,不放心地叮嘱着,“扶好,莫摔了。”
这几日都没捞着抱妹妹的姜凌,抱着妹妹往前走了好大一段才将她放下,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敲开五岳观的破木门,在小道童的引领下走向前殿时,姜留仔细打量,想找寻熟悉的东西,哪怕一块石砖也好,可惜她什么也没寻到。
直到进入前殿,看到上边供奉的身穿青袍、手持通阳太明印的泥像,姜凌的眼睛立时亮了,“东岳-大帝!”
难得有人来送香火钱,小道童极为热情,“小居士说得不错,这位神君便是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东岳大帝统摄万灵,掌人间善恶之权,司阴府是非之目,惩奸罚恶,灵死注生。多拜一拜东岳大帝,可保平安。”
来自千年后的姜留,抬头望着这位注生录死的神君,他千年前在凤山脚下受人香火,千年后还在凤山脚下受人供奉。自己托他告诉千年后的爸妈,就说自己在这儿虽然胳膊腿不太好用,但活得还不错,他能做到吗?
姜二爷看闺女望着东岳大帝发呆,便让奶娘给了小道童一些香火钱,带着她拜了拜。
磕完头直起身时,姜二爷看着前殿侧门走出来的光头和尚,跳起来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这位长得与鲁智深相仿的大和尚瓮声瓮气地反问,“贫僧为何不能在这儿?”
姜二爷指着旁边的小道童道,“这是道观!你是和尚!”
“谁说和尚不能在道观挂单的?少见多怪!”大和尚白了姜二爷一眼,伸出蒲扇大手对姜留道,“丫头,过来让贫僧瞧瞧。”
第153章 身魂不契
这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姜留缓缓从蒲团上爬起来,慢慢挪向这位用针扎了她俩多月的澄空大师时,心里还是发毛的,“留儿-拜见-大师。”
澄空大师“恶狠狠”地将小丫头上下扫量一遍,又握住她的胖胳膊把了把脉,满意道,“恢复得不错。”
看来不用挨针了,姜留松了一口气,“多谢-大师。”
小道童好奇地问,“澄空师叔,您跟这几位居士认识?”
见澄空咧嘴笑得极为渗人,姜二爷立刻道,“爷不跟他只见过几面,不熟!”
认识就好,小道童上前一把拉住姜二爷的衣裳,生怕他跑了,“居士一看便是有身份的体面人,您将澄空师叔带走吧,他把我们观里的米缸都吃空了!”
澄空瞪眼,姜留无语,姜二爷呵呵笑,“姜某后日便启程回康安,大师可愿随行?”
回康安,那是不可能的。澄空问道,“你们来这里作甚?”
“某的祖籍在泉州,当然是回来应举!”姜二爷挺直腰杆,等着澄空问他结果如何。
澄空却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你应举?”
姜二爷笑得春光灿烂,“某已是景和四年的武举人了,怎样?”
不怎样!澄空粗重的眉毛拧起,“你小子莫不是找人替你考的吧?你也不怕事情败露!”
怕他俩吵下去没完,姜凌立刻给父亲作证,“大师,我父亲自正月开始努力读书习武,此次来福建路应举亲自入场,得了第七名。”
澄空这才信了,哼道,“算你小子走了狗屎运。既然中举,你不回康安满城炫耀,又来清溪作甚?”
姜凌再解释道,“我们听说这里香火旺盛,想过来为妹妹求个平安签。”
“香火旺盛?”澄空哈哈大笑,拍着小道童的肩膀道,“你们招摇撞骗,都骗到百里外去了?”
小道童急了,“天尊作证,这话绝不是我和师父说的!”
姜二爷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贵观虽然不大,但仙气环绕,绝非寻常道观可比。”
小道童立刻两眼水汪汪地望着姜二爷,“您太有眼光了!”
“精心照料院中茶树的,可是小道长您?”姜二爷满脸赞赏地问。
“正是小道!”小道童拉着姜二爷往外走,“我师傅会炒茶,味道很不错,小道给您冲两盏解解渴。”
爹爹两句话就混上茶喝了,姜留不能说服气,必须说是万分服气。她也想尝尝家乡千年前的茶,可还没挪步,就听澄空大师道,“丫头来这儿求平安符,也算是找对了地方。这道观虽破,但观主于渊子还有几分真本事。”
姜凌闻言,连忙道,“大师,观主能给妹妹看诊吗?”
“看诊他不会,画符捉妖才是他的本行。”澄空乐呵呵的,“他还没出门,贫僧领你们过去。”
“我父亲……”
姜凌还没说完,便被澄空打断,“老子烦他那张脸,不用他跟着!你俩去还是不去?”
一个擅长捉妖的道长,会不会把自己当妖怪捉了?姜留有些害怕,不想去了。
“去。”姜凌抓起妹妹的手,回头示意姜财和鸦隐跟上,姜留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哥哥往里走。
出前殿又绕过正殿,姜留随着澄空大师到了道观的后院。这院中没铺石砖,一边种着蔬菜,一边晾着衣裳,白矾大师正卷着僧袍坐在水井边洗衣,他身旁还卧着一只小花狗。
见到姜凌和姜留给自己行礼,白矾向来古板严肃的脸上也没甚表情,只点了点头,又继续低头搓洗僧袍。
澄空径直走到正中间的房门前,重重拍响房门,“老杂毛,醒醒!”
姜留……
澄空敲得急,门却开得缓慢。身着旧道袍的鹤发童颜的于渊子从里边走出来,颇为无奈地问,“你又有何事?”
澄空指着姜留道,“这便是贫僧跟你说的那个丫头,你给她瞧瞧。”
于渊子先弯腰揉了揉抱着自己道袍的小花狗,才将柔和的目光落在姜留身上。
姜留心里发毛,弯眼抿嘴努力向他释放善意。可惜缺了两颗门牙的嘴不能张开,否则她会笑得更加好看。
端详片刻后,于渊子指了指旁边的石凳,“姑娘请坐。”
“谢道长。”姜凌知道于渊子想看看妹妹走路的样子,便拉着她慢慢往凳子走去。
姜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正常人,跟着哥哥走到桌边坐下,转头看老道长。
于渊子断言道,“魂魄离体又归位,身魂不契,七经受阻,多灾多难。”
真是一语命中要害,姜留汗毛都炸起来了。澄空问道,“如何才能让她的身魂相契?”
姜凌连忙道,“道长只要治好我妹妹,任何条件我姜家都答应。”
老道长摇头,“此非贫道之力所能及也。你们可去求五岳神君庇佑……”
澄空不高兴了,“恁多废话,不就是想要香火钱么!你该做法做法,该画符画符,只要治好了这丫头,姜家定重金酬谢!”
姜留也升起了期待,眼巴巴地望着这位很有仙气的老道长。
于渊子微笑,取了一枚小小的桃木符出来,“此乃安魂符,姑娘可戴在身边,聊胜于无。”
“多谢道长。”姜凌立刻躬身道谢,姜留也跟着道谢。
出了内院,姜凌带着妹妹认认真真拜完五岳神君,姜二爷才提着一包茶叶优哉游哉地回来了,“你俩去哪玩儿了?让为父好找。”
姜凌也不废话,径直道,“父亲,观主给了妹妹一道安魂符,请父亲多捐些香火钱。”
姜二爷……
跟过来的澄空也道,“你小子身上带了多少银两?”
“大师想要多少?”姜二爷对他很大方。
“二百两。”澄空更不客气。
姜二爷抬手,“裘叔,五百里。”
管钱的裘叔立刻上前,将五百两银票送上。
姜二爷接了,双手递给澄空。澄空乐呵呵地接了后,便听这小子又道,“我大哥不小心服了些砒霜,肠胃受损,劳烦大师给他开张调理身体的方子。还有,这位是我的武师傅,他的右腿有旧疾,也劳烦大师给瞧瞧。”
这小子!澄空将银票放入衣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姜二爷回头对卢定云道,“卢大哥还愣着作甚,赶紧跟去啊!”
卢定云抱拳,快步跟了进去。
姜二爷伸伸懒腰,“和至去准备饭菜了,为父本打算吃完就走,既然要捐香火钱,便多留两日吧。”
姜留……
“和至是谁?”鸦隐问道。
姜宝白了他一眼,“方才的小道长。”
第154章 有子郭南雄
五岳观一共就一老一小两个道士,一袋米可以吃一个多月,现在多了两个挂单的和尚,十个留宿的居士,空了的米缸自然难以填饱这么多张嘴。姜二爷很是体恤小道童和至的不容易,“鸦隐,你去周围的镇子买些米面回来。”
买米买面,自然要驾马车去。姜留立刻道,“爹爹,留儿-也去。”
姜凌立刻道,“我跟去照顾妹妹。”
既然是带着孩子们出来玩的,姜二爷自然不会反对他们出门。待上了马车后,姜留指着通往南边的一条不算宽的小路道,“去-这边!”
这边,是她家的方向。虽然现在没有公路没有路牌,但是姜留清楚地知道,沿着山麓一直走到清溪的几字湾处,就是她家的小区!
千年后十几分钟的车程,马车却走了一个多时辰。不同于千年后的高楼林立,这里不是丘陵就是农田,只有一个小小的村子。
鸦隐道,“姑娘,咱换条路吧?”
姜留望着前边的村子,轻声道,“过去,看看。”
姑娘没见过村子,过去看看便过去看看。鸦隐赶着马车来到村子边,姜留挑开车帘,就见一群小子在溪水边打闹。
见到有马车来,一个小胖子喊道,“雄子,你家又来客了!”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娃直起身,跑到马车边,笑着露出小虎牙问姜留,“你是来找我爹的吗?”
找你爹干啥?姜留有点蒙。
姜凌探身道,“我们不找人,想买粮。”
买粮?这男娃小大人地问,“我家就有粮,你们买多少?”
鸦隐道,“米面各来两袋,蔬菜也买些,你做得了主?”
“做得了。粮食按集市上的价,菜你们随便拔,不收钱。”男娃在溪水里洗净手上的泥巴,转头招呼自己的小伙伴,“三儿,去把你家称拿过来;林子,去叫你爹过来帮着装粮。大叔,您赶马这边走,往前就是我家。”
这孩子不大,说完办事却有模有样的,一看就有出息。姜留摸摸自己的小下巴,这莫非……是自己的祖先?
“你姓-什么?”
这小子骄傲地扬起脑袋,“我姓郭,叫郭南雄,我爹郭静平,是今年科举的武谢元。”
居然撞到了郭静平的儿子,还真是巧了。
鸦隐笑道,“巧了,我家二爷也是本科的武举人,在福州时还与爹一块吃过酒。”
郭南雄看着姜留漂亮的小脸儿,忽然“啊”了一声,“你姓姜叫留儿,你爹长得特好看,对吧?”
姜留点头,“是。”
郭南雄又露出两颗小虎牙,“我爹说他在福州时,一共跟你爹吃了六顿饭,五顿都是你爹掏的钱。你们跟我来吧,今天你们想拉多少粮就拉多少,不收钱。”
这小子有点意思,鸦隐问道,“你家里没大人?”
“大叔,我雄子哥就是大人。”跟着看热闹的胖小子道,“雄子哥他娘生下他来就死了,他奶奶前年死了,我雄子哥会做饭会赶牛,什么都能干。”
“胖子,闭嘴!”郭南雄给了胖子一巴掌,转头对鸦隐笑,“大叔放心,我家的事,我能做主。”
“鸦叔,走吧。”姜凌跳下马车站在郭南雄身边,吩咐鸦隐跟上。郭南雄身上的衣裳打着补丁,可见日子过得并不好,姜凌想买他家的粮,算是搭把手。
郭家的院子不大,但收拾得挺利索。土坯院墙青砖大瓦房,虽看得出有些年头了,但家境却比姜留想的要好。
待林子爹来了后,于鸦隐一起从西屋抬出三袋稻米装到马车上。郭南雄从菜园子拔了不少蔬菜,一直把他们送出村。
姜留问,“哥哥,给他-钱-了吗?”
姜凌摇头,“他不肯收,等他爹明年到了康安城,让父亲多照顾他一些。”
这样也好。姜留点头,抬头望着窗外的起伏的山峰出神。
姜凌望望山又望望妹妹,“妹妹为什么问雄子,他们村有没有姓刘的?”
“就是,随便-问问。”姜留低声道。她家很久之前就住在这一带了,如果村里有姓刘的人家,或许就是她的祖先。可惜,没有。
他们回到五岳观没多久,郭静平就骑马赶到了,“二哥到了清溪,就是到了家,收拾收拾跟小弟回去住吧?”
姜二爷立刻拒绝,“这观中有我的一位长辈,就不过去打扰郭兄弟了。”
郭静平憨憨笑着,“那姜二哥要不要一起进山打猎?咱们凤山除了野兔、穿山甲和獐子,还有羽毛漂亮、叫声好听的鸟儿,二哥不去抓几只出来给丫头玩?”
本来还满脸嫌弃的姜二爷一听到抓鸟,立刻来了精神,“去,怎不去!”
居然敢邀请爹爹去打猎,够胆量!姜留默默为郭静平点了根蜡烛。
郭静平转头对姜凌和姜留道,“我让雄子带着你们在附近转悠转悠,这里哪有好玩的,这小子门清儿。”
姜留笑眯眯点头,姜凌道,“多谢郭叔。”
第二日一早,姜二爷便带着姜宝、呼延图与郭静平进了山。姜留和哥哥跟着被他爹骑马带过来的郭南雄在附近玩。
郭南雄是个很好的玩伴,懂得多还会照顾人,姜凌和姜留都很喜欢跟他相处。待姜二爷提着鸟笼子兴高采烈地从山里回来后,姜凌跟父亲商量,“父亲,咱们邀请郭叔与咱们同路北上吧?”
姜二爷愣了,“为何要和他们同路?福建举子不少,他有伴儿。”
姜凌解释道,“雄子说郭叔想带他一块北上赶考,县衙不让带亲属同性,所以郭叔不能跟着县衙走。郭叔进山打猎、卖粮都是为了凑盘缠。郭叔跟人跑过镖,知道很多事情,跟他们一路咱们能避开不少麻烦。”
姜二爷盯着儿子,“你跟雄子倒是处得不错。”
“他很好。”姜凌坦然道。
这还是除了闺女外,儿子第一次觉得哪个孩子顺眼。姜二爷也想他多几个同龄的朋友,便点了头,“我问问你郭叔,如果他愿意咱就一路走。”
“郭叔会同意的,因为雄子已经答应了。他们家的事,向来是雄子做主。”姜凌含笑,父亲同意雄子跟着,他很开心。
姜二爷却忽然跳了起来,“别家爷管不着,咱们家的事,你必须听老子的!”
见哥哥立刻黑了脸,在旁边逗鸟的姜留笑得不行。
姜二爷瞪了一眼闺女,“这两日可给神君上香了?”
“上了。”五位神君面前,姜留都是早晚三炷香,虔诚得很。她觉得这两天身上一天比一天轻快,也不知是香火灵验还是桃符真的管用了。
姜二爷安排道,“你伯父和卢定云的药已经治好了,咱们这两日便启程,慢慢往北走。”
“好。”这两日该去的地方都已去过,姜留也没什么遗憾的。晚上看着奶娘收拾了一会儿东西,姜留便将桃符放在枕下睡了。
今夜,她梦到了爸妈。
第155章 姜留康复
不同于前几次梦到的被爸妈唠叨的场景,这次梦里,姜留看到爸爸扶着妈妈从医院出来,上了自家的车。爸爸头上有了白发,妈妈看着也老了好几岁,让姜留看得心酸。
上车后,姜妈把手轻轻放在小腹上,笑得异常温柔。姜爸上车系好安全带,也转头看着妻子笑,“医生说没说是男是女?”
“这个月份哪看得出来。不过,男孩女孩儿都好。”姜妈说完虎起脸,“这回你可不能什么事儿都护着孩子,咱们得管严点儿,可不能让它长大后跟留留一样,又馋又懒。”
正感动中的姜留……
“好,都听你的。”姜爸也笑了。
可笑着笑着,两人又哭了,眼泪刷刷地往下掉,姜留也跟着哭了起来。
“姑娘,醒醒,醒醒……”赵奶娘听到响动,起身见姑娘闭着眼哭得厉害,连忙上前唤醒她。
姜留迷迷蒙蒙地睁开眼,怅然若失。
赵奶娘给她擦净脸上的泪水和汗,又喂她喝了几口水,才哄道,“姑娘别怕,方才是梦魇了,奴婢在这儿守着你,安心睡。”
姜留应了一声,“不是梦魇,是梦到了美好的事。”她离开后,爸妈总算熬过了最难的日子,要生二胎了。
梦到好事,怎还哭成这样?赵奶娘轻声哄着,“好,做美梦更好,姑娘睡吧。”
“嗯,您也早点歇着。”姜留迫不及待地闭上眼,想再回到梦中见一见爸妈。
赵奶娘看着姑娘,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儿。
第二天一早,姜留醒来时还清楚记得昨晚那个梦。她深信这是真的,开心地咧开缺牙的嘴笑了。
赵奶娘听到声音,挑起床帘挂在帘勾上,笑道,“姑娘醒了?今日天气晴好,二爷说饭后要带您和少爷去挖蚯蚓喂鸟。”
呃……她不想去……
姜留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很好,身上前所未有的轻松。
赵奶娘端来一杯温水,“姑娘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好。”姜留起身抬手去接茶杯,却一把将水杯拍到了地上,茶杯碎裂,水撒了满地。姜留连忙道,“奶娘,我不是故意的。”
赵奶娘呆呆地看着自家姑娘,“姑娘,您说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姜留重复道。
“姑娘……”赵奶娘声音都颤了,“您说话咋这么快?”
快?姜留愣了愣,试着抬起手,却没控制好力道,一巴掌排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啪!”
“啊!”疼!
“姑娘慢些!”赵奶娘上前拉下她的小胖手,“您这是用了多大劲儿啊,都拍红了。”
“妹妹怎么了?”过来接妹妹去吃饭的姜凌听到屋里的动静不对,敲门问道。
“哥!”姜留欢喜地喊了一声。
姜凌推开房门就跑了进来,“怎么了?”
“哥我好了!”姜留高兴地想哭,她的舌头利索了,她的胳膊腿利索了,她可以正常走路、说话了!
姜凌也笑得极为开心,“妹妹快起来,咱们去告诉父亲!”
赵奶娘连忙道,“先容奴婢给姑娘穿好衣裳,少爷当心脚下。”
待奶娘给妹妹穿好衣裳和鞋子,姜凌迫不及待地拉住妹妹的手,“走!”
“好!”姜留起身却未站稳,猛地往前扑去。姜凌用力把妹妹往后一拽,两人又跌回床上。
姜留傻了,姜凌抱住妹妹,大声道,“嬷嬷,快去请父亲过来。”
姜二爷得了信,急急忙忙抱着闺女跑去后院,请观主和澄空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澄空号了脉,喜道,“经脉阻塞已通,这是大好了!”
于渊子也点头,“姑娘身魂合一,灾难已消。”
“可她连站都站不稳啊!”姜二爷不信,姜留也眼巴巴地望着两位高人。
澄空白了姜二爷一眼,“这一年多来,丫头已习惯了慢吞吞地行走,经脉畅通后不习惯罢了。来,丫头慢慢站起来,慢慢走两步。”
“别怕,爹看着你,摔不倒。”姜二爷张开双手护着小闺女。
姜留深吸一口气,以比往常还慢地动作站起来,缓缓迈出右腿,没有摔倒;再迈右腿,还是没有摔倒!她开心极了,抬头看爹爹。
姜二爷的桃花瞳里尽是喜悦,“留儿这是真的好了?”
“嗯!”姜留咧嘴笑,缓缓转身,缓缓屈膝行礼,“多谢大师和道长。”
澄空呵呵笑着,于渊子颔首微笑,“姑娘得五岳神君庇佑,福泽深厚,天下罕见。”
姜二爷挥手,做了一个重大决定:“我姜家愿出纹银一千两,为五岳神君重修庙宇,再塑金身!”
“无量天尊!”于渊子高诵道号。
和至一下蹿道姜二爷面前,眸子亮亮地望着他,“二爷,真的吗?”
姜二爷点头,“爷从不打诳语。道观修好后,你们多收几个道士做事,和至每日只管诵经、吃饭。”
“太好了!师父,太好了!”小道士和至围着姜二爷和师父来回转圈。
姜二爷认真道,“若这些银子还不够,观主尽管派人去泉州姜家拿。”
还拿?爹爹知不知道一千两是什么概念?十两银子,可以买一匹拉车的马,可以买一头耕地的牛,可以修造三间农舍,可以买一亩良田……一千两,足够修一座超豪华的道观!爹爹这次真是高兴了,姜留从未见过他这么花银子。
“够了,一千两足够了。”于渊子也连声道谢,又与姜二爷商量道,“姜居士,新道观该修在何处?”
“在下不懂这些,全有观主做主。”姜二爷又叮嘱道,“道观用最好的木料、山石,该有的都得有,特别是山门,一定要有修得气派……”
听着爹爹的叮嘱,千年后东岳庙的影子逐渐在姜留眼前浮现。尼玛!莫非千年后看到的东岳庙,竟是她爹出银子修的?
于渊子点头,“待道观修好,贫道一定请人为二爷刻功德碑……”
姜二爷连忙摆手,“在下是真心实意修道观。观主要竖石碑,就在碑上记述五岳神君的无量慈悲吧。”
“无量天尊——”于渊子再送道号,“姜居士不只容貌过人,心性德行亦远非常人可比。”
澄空重重哼了一声,扯过姜二爷喝问,“老子的呢?”
姜二爷的笑容赛过满月,“您为留儿施针寻药,姜枫自不敢忘。若大师愿意,某也给您修一座寺院!”
“老子不要!”
“那您要什么?”姜二爷笑得极为狡猾。
澄空瞪大眼睛想了半晌,实在想不出自己想要什么,怒哼一声,甩袖走了。
第156章 干净体面
姜留的身体康复了,众人喜笑颜开。鸦隐笑呵呵地望向少爷,以后他不用拎着六姑娘上下马车、进出门槛了,那他是不是可以回到少爷身边,专门照顾青龙呢?
看到少爷居然笑得比姜二爷还傻,鸦隐识趣地闭上了嘴,再等等,现在时机不对。
姜留的身体还没适应康复后该有的速度和力度,所以她打开话匣子,变成了一只比爹爹抓的鸟儿还叽叽喳喳的小东西。
“哥哥,我好了后,想跟你一起骑马。”
“好,青龙给你骑。”姜凌应下,姜留瞬间收到数道羡慕得目光。
“爹爹,回去的时候咱们不要坐船。因为秋天河道水位低,船底容易碰到石头,这是祝成说的,当时爹爹没听见。”
他们带着得胜和青龙回京,怎么可能坐船?姜二爷挖挖耳朵,叹了口气,“留儿。”
“嗯。”
“你叽叽呱呱的,吵得爹头疼。”
姜留……
姜凌冷下小脸,“父亲不是说要与郭叔商量一起上路的事么?现在时辰不早了,父亲快去吧,商量好了路线,咱们才好避开山匪强盗。”
“爹爹快去吧。”姜留也催,“您再不去,郭叔就跑来找您了!”
“爹巴不得多遇几个匪盗,抓他们去换赏钱。”姜二爷说完眼睛一亮,站起身往外走,“对啊!郭静平缺银子又熟悉道路,正好一块去抓山匪!”
爹爹美滋滋出门后,姜留缓缓站起来,“哥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给五岳神君烧香?”
“去。”姜凌走过来,背起妹妹往外走。
姜留搂着哥哥的脖子,心里很是感动,“留儿很快就能平平稳稳地走路了,哥哥以后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姜凌抿抿唇,他喜欢背着妹妹、拉着妹妹,现在妹妹好了他开心,却又有些失落。以后,他就不能背着妹妹到处走了。
姜留趴在哥哥背上,笑得极为开心。她想立刻回家,让姐姐也跟着开心。
到了五岳神君殿中,正在打扫大殿的小道士和至见他们来了,立刻殷勤递香、摆蒲团。
姜留跪在神像前,真心向满天神佛道谢。妈妈怀了小宝宝,也一定会到东岳寺烧香的。被爹爹重塑后的神像可能在此屹立千年,也就是说,妈妈祈愿的神像,是由自己的爹爹出银子塑的。这么想着,姜留就觉得和家人的距离,近了许多。
她请神君保佑爸妈身体康健,保佑她的弟弟或妹妹一生平安,保佑回康安的路上顺风顺水,保佑她的门牙快点长齐……
至于爹爹叮嘱的不要在庙宇许愿的事,早就被姜留抛在脑后。爹爹都要重修五岳观了,她许多少个愿望,五岳神君都不会挑理的。
姜二爷骑着自己心爱的得胜刚出五岳观,就见郭静平远远骑马赶来。
待到近前,郭静平抱拳,“姜二哥,昨夜雄子跟小弟说了一路上路的事,二哥肯带我们父子一同走,小弟感激不尽。二哥放心,小弟已备好盘缠和马车,一路上绝不给二哥添麻烦。”
自己还没说话呢,他怎么就说自己已经同意了?姜二爷心里不痛快,脸上也挂了出来,“君子有言在先。咱们路上遇到山匪水寇抓去衙门换赏钱时,谁捉了算谁的。”
二哥怎会有这个念头?郭静平连忙道,“二哥有所不知,拿贼换赏钱也有江湖规矩。哪片的贼由哪片的侠士捉,除非贼跑到别人的山头,否则旁人不能动手。咱们是过路的,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不要动这个心思为好。”
姜二爷皱起眉,“那爷挑了夜叉寨,也没见人找爷的不痛快!”
郭静平老老实实地劝着,“那是因为二哥挑的就是地头蛇。二哥艺高人胆大,才敢行此壮举。不过江湖帮派间多有勾连,咱们若挑了这个山头,路过下一个山头时,可能就有人会跳出来找咱们的麻烦。如果就咱哥几个,打一场也无妨,不过咱们要带着孩子上路,还是小心为上。”
想到观里笑成傻子的小闺女,姜二爷的脸色柔和了些,“如果有匪盗先跳出来找咱们的事,咱们抓了总无妨吧?”
“这些人咱们能避就避,若避不开就给钱消灾,若收钱他们还不放人,咱们再动手。我爹就是在走镖途中被劫货的山匪打死的,当时押镖的共有四十多个镖师,活着回来的只有七个,我爹的尸首,至今还没找到。”郭静平提起父亲,不免伤感。
郭家是猎户,郭静平的父亲力气大箭法好,去明威镖局当镖师后,家里盖起了砖房,买了田地,有钱供他读书,还给他娶了媳妇。可他娶媳妇的第二年,父亲就在赶镖途中被杀,尸体都寻不回来,紧接着母亲也病倒了。家里没了进项,郭静平别无他法,只得走上父亲的路,支撑生计。
在一次出生入死后,郭静平拿着银子回家时,却发现媳妇已遍成一抔黄土。郭静平流着眼泪,看着嘤嘤哭泣的儿子,再也不想儿子走上这条路。所以他辞了镖局的差事,打猎种田,辛辛苦苦将儿子拉扯大。为奔个出路,郭静平拾起书本,连考了三次武举。两次名落孙山后,今年得中解元,所以郭静平万分珍惜眼前的机会,不想在路上生事。
姜二爷见勾起人家的伤心事,心中也过意不去,“就听你的,咱们能避就避。不能抓山匪,咱俩也可以边走边打猎,若能打到珍禽猛兽,一样换钱……”
正伤感的郭静平吓得一激灵,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脖子上被姜二哥的箭划出的血道子。说心里话,郭静平觉得跟姜二哥打猎,比跟他抓山匪还凶险。要不还是拆伙单走算了,自己带着儿子北上或许更安稳。可儿子很喜欢姜凌,若分开走,儿子怕是会不开心……
姜二爷兴致勃勃地讲完他进山猎虎的经验后,又对郭静平道,“上路之前,你得把胡子刮干净。当今圣上喜欢干净体面的人,你这样站到万岁面前,便是能得状元,也会因为这把大胡子,被点为探花。”
郭静平不舍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与姜二爷打商量,“这个不急,小弟中进士后再刮吧?”
反正在这之前,他也见不到万岁。
姜二爷摇头,“你二哥我,也喜欢干净体面的。”
郭静平……
第157章 实现专业价值
跟自己家的马车比起来,姜留觉得郭家父子的马车才像是赶路的。
郭家的马车顶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几箱东西,再上边加了个挡雨雪的大车盖,马车里边装也得满满当当,只给郭南雄留下一条可以躺平的空隙。
郭静平笑得坦荡,“俗话说,穷家富路。某把家里能带的东西都带上了,就算路上用不着,到了康安也能用,省得再花钱置办。”
姜二爷也没说让他们把车上的东西移到自己马上的话,笑着对哭红了眼的郭南雄道,“伯父这边马多人少,路上怕是要劳烦雄子帮着牵马或骑马,能不能成?”
舍不得家和小伙伴的郭南雄立刻挺起胸膛,“成!”
姜二爷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比我儿子能干多了。”
“二哥可别这么说。凌儿聪慧哪是我家傻小子能比的,雄子就是老实听话。”郭静平明白姜二哥的好意。姜家有三辆马车三匹马,不算奶娘,也有六个下人,人手足够用,哪用得着雄子帮忙。姜二哥这么说,是想让雄子在路上能自在些。
这就要启程了,姜二爷向观主和澄空辞行,然后拍了拍抱着自己大腿不放的和至,“跟爷去康安玩一圈吧?明年再跟着雄子一块回来。”
望了眼跟着姜凌一起收拾马鞍子的郭南雄,和至抽抽鼻子,“和至要要和师父一起修道观,等道观修好了,和至再去康安找您。姜居士是大好人,神君会保佑您一路平安的。”
看着爹爹与和至依依惜别,站在旁边的姜留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她慢慢挪了两步,谢过于渊子和澄空,上了马车。
这次北上,姜二爷一行走的都是路面夯实平整的官道。九月的福建不冷不热却多雨,一行人遇着小雨,便慢慢赶路,遇着大雨,便寻客栈留宿;遇着繁华城镇,姜二爷就会带着众人进城吃吃喝喝。
有时遇到高山密林,姜二爷也会停留一日,招呼郭静平进山打猎。
深刻领悟过姜二哥出人意料的箭法后再进山,郭静平都坚决跟在姜二哥身边或身后。这样做虽说可能错过值钱的猎物,但却能保他平安回到儿子身边。
路上最高兴的,还是三个孩子。渐渐习惯自己的胳膊腿后,姜留就不肯让爹爹或哥哥抱了,她喜欢自己走,或者说是自己“跑”。
在被筋脉阻塞这么了一年多后,姜留现在觉得自己身上每一个关节都像上了润滑油,用起来省劲急了。只要她想,没有人能比她更快。她喜欢奔跑,喜欢听耳边乎乎的风声,喜欢看着刷刷从身边退过去的景物。她跑起来,姜凌和雄子都撵不上。
每当这时,姜二爷耳朵了全是闺女清脆的笑声。姜二爷不拦着她,只趴在车窗上嘲笑儿子,郭静平也跟着笑话自己的笨儿子,连小姑娘都跑不过。
“父亲若觉得自己比妹妹跑得快,便下来试试。”对妹妹跑得比自己快,姜凌既高兴又有压力,每天都在努力练习,希望自己能尽快赶上妹妹。
“就是,爹你下来啊!你要是比留儿妹妹跑得快,我赶一天的马车!”郭静平也跟着叫嚣。
姜二爷才不会试,“爹是大人,才不会跟你们玩这小孩儿的把戏。”
留儿妹妹这么快的腿脚,不好好利用太可惜了。待爹和姜二伯又去林子里打猎时,郭南雄拉着姜家兄妹商量,“咱仨也去打猎吧,留儿妹妹准能抓住兔子,抓着了咱们就架柴火烤兔子吃,我给咱烤。”
“好,我抓兔子,哥哥捡柴生活,雄子哥烤兔子。”姜留跃跃欲试。
姜凌却不同意,“不行,万一妹妹跑快了收不住脚撞树上怎么办?她的牙刚长出来,撞掉就麻烦了。”
还控制不好速度,前日才撞在树上,流了两管血的姜留立刻改变主意,“那咱们下水抓鱼吧?旁边那个湖里肯定有大鱼!”
对自己出乎寻常的速度,姜留自信极了,她觉得自己一定能抓到鱼。
虽说身体好后,她没有变成想象中“单掌劈华山,一脚碎山河”的豪杰,但是她快啊。只要把这项技能开发到十级,不敢说打遍天下无敌手,但绝对是大周第一神速。
她现在恨不得背上快递包当大周第一快递员,来实现自己的专业价值。大周没网没电又怎样,姐跑得快!
这没什么危险,姜凌让姜财把箭绑在竹竿上,带着妹妹站在湖边,握着竹竿等鱼。
郭南雄从马车里摸出从家里带出来的三齿鱼叉,用草绳紧紧栓在竹竿上,给姜家兄妹传授经验。“今天阴天,正是叉鱼的好时候。叉鱼要眼疾手快,没有十成把握不要出手……”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留儿妹妹的竹竿已经狠狠插入水中,再从水里提起来时,箭头上叉着一条好几斤的大鱼!郭南雄立刻扔下竹竿跑过去,“留儿妹妹太厉害了!”
姜凌望了一眼妹妹叉住的大鱼,双手紧紧握住竹竿,专注地盯着水面。许久才见到一条大鱼游过来,姜凌迅速将竹竿插下去。
郭南雄又跑过来,望着湖低荡起的浑浊泥水追问,“中了吗中了吗?”
姜凌提起竹竿,箭头上什么也没有,他抿抿唇,有些失望。姜留走过来,给哥哥讲解要领,“哥哥插鱼时,快速用箭扎鱼头稍稍前边一点的位置,这样就能中了。”
郭南雄睁大眼睛问,“留儿妹妹怎么懂得这些?”
“我们坐船南下时,大船旁边经常有打渔的小船,我听他们说的。”姜留嘴里这样解释。其实,姜留小时候经常跟着爸爸去钓鱼和叉鱼,这些早就烂熟于心。
郭南雄拿着鱼叉试了两回都没叉中,气得将鱼叉扔下,跑到自家马车的车顶上掏出一张渔网,站在湖边有模有样地撒网捕鱼,把姜留都得一愣一愣的。
收回渔网时,里边竟网住了六条鱼。姜财、鸦隐和呼延图也被勾起了兴致,上前帮着拉网,裘叔和赵奶娘一个捡柴一个杀鱼,也忙得不亦乐乎。
没猎到老虎很失望的姜二爷从林子里出来时,闻到了烤鱼的香气,见到自己的闺女拿着一条烤鱼,啃得正香。
拎着猎物的郭静平出来,看到他们居然升起了火堆,吓得脸色都变了。
第158章 报仇
郭静平提着猎物慌忙走到近前,“快把火扑灭盖严,咱们在这里生火冒出的烟,附近几个山头的人都能瞧见,有人循着烟找来就麻烦了。”
郭南雄立刻用嘴叼住鱼,拎桶就要浇水灭火。裘叔拦住他,笑道,“无妨,此处离着右骁卫的大营不远,无山贼敢在此惹事。”
郭静平颇有经验地望着远处山林,低声道,“兵匪根本就是一家,有时候碰上散兵,比碰上土匪还凶险。在外行走,还是小心为上。”
鸦隐冲着卢定云挤挤眼睛,“卢大哥,听到没?”
听到了,郭静平说他比土匪还凶险。提着兔子的卢定云笑道,“郭爷莫担心,二爷的表弟是右骁卫的将军。若遇着巡逻的兵将,咱只要报上钟雷将军的名号,他们自然不会为难咱们。”
原来是军中有人,郭静平这才想姜二爷是康安城来的,人脉广得很。他起憨憨笑道,“某去把山鸡洗了,咱们烧叫化鸡吃。”
郭南雄跑过来,把烤鱼交到他爹手上,“爹吃鱼,我去收拾,叫化鸡我会做。”
有这么多人在,哪能让一个孩子去收拾。赵奶娘连忙上前接过野鸡,提菜刀到远处杀鸡,用锅烧水准备拔毛。
看看人家的儿子,再看看自己的儿子,姜二爷刚要抱怨几句,就见他的宝贝闺女“嗖”地蹿到近前,举着一条香喷喷的鱼,软腻腻地道,“爹爹辛苦了,爹爹吃鱼。”
“以后别跑这么快,怪吓人的。”姜二爷喜笑颜开,在湖水中净手后跟众人坐在一起吃鱼。可一条鱼他只在鱼背上啃了两口,就放下了。
姜留一看就知道这鱼不合爹爹的胃口,奶娘正在收拾鸡,姜留便到盛了一碗鱼汤递给爹爹,“爹爹喝鱼汤。这里边放了红枣和黑豆,都是女儿和哥哥洗的。”
“好。”姜二爷端过来喝了一口,眉毛便舒展了。
姜留又盛了一碗,递给郭静平,“郭叔也辛苦了,喝碗鱼汤吧,这鱼是雄子哥帮着收拾的。”
“欸,欸!”郭静平提心吊胆跟着姜二哥进山打猎,确实口渴了,接过来一口气就喝下去大半碗,才舒服地叹了口气,“这鱼汤,比福州城纳贤楼里的还好喝。”
大伙慢悠悠地吃罢烤鱼,喝完鱼汤又吃了叫化鸡,也没见有人从林里提着刀跳出来,姜二爷颇为失望地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向前走五里,便是一座不大的城镇,镇里居住的多是右骁卫将士的家眷。寻了家客栈住下后,姜二爷便带着儿女去拜访姑母。
姜二爷出门后,裘叔也出了门,寻了间茶肆吃茶。
茶吃了不过两盏,便有人敲门。裘叔起身打开门,见到站在门外的黑脸虬髯大汉,脸上便挂起了笑意。
右骁卫定远将军陆志方进屋关上门,抱拳行礼,“末将看到远处升起烟火,派人打探后才知是您到了。志方有失远迎,还望军师恕罪。”
裘叔让人在离着右骁卫大营不远的地方升起四堆篝火,三近一远,这是边城军营传递消息的一种特有方式。
裘叔扶住陆志方的胳膊,温和道,“陆将军,老朽早已离开边城,军师二字愧不敢当。”
陆志方请裘叔落座,又给他斟茶后,才问道,“您脸上这伤疤?”
裘叔坦然道,“不过是小伤,老夫留着这些伤疤,是不想让人认出来。”
“上次您派人送来书信,末将也不敢多问。军师,任将军怎会横死,少将军又怎会沦落到姜家?”陆志方轻声问道。
“肃州官场上下勾结,民不聊生,军饷和粮草亦被克扣。任将军恐时长生变,便暗中搜集军饷和粮草被克扣的证据,欲直接递送康安。只是不知何时走漏了消息,导致任将军被杀。任将军死后,这些人仍不肯罢休,假冒匪盗之名,屠尽任家满门。为了掩盖真相,他们连同任家左右十几户人家,一并屠杀。”
提起前事,裘叔已然平静,陆志方却听得青筋暴起,拳头攥得嘎巴吧直响,“某得到的消息就是契丹人偷偷入城抢掠,城中百姓才惨遭毒手!军师,这畜生究竟是谁?”
裘叔继续道,“当日,老夫带几位将士送任将军的尸骨回乡安葬。多亏将士拼死相互,老夫九死一生,才带着少将军逃出边城。当时少将军受伤昏迷,因不清楚是何人所为,老夫不敢在肃州停留,日夜急行赶到康安向良医求助。碰巧姜枫亦带着女儿前去求医,老夫观姜枫纯良,便将计就计,带着少将军隐于姜家。”
姜枫纯良?陆志方张了张嘴又闭上。他听说的消息可不是这样,不过军师既然说姜枫纯良,那他就是纯良!
“对方便是想破头,也想不到少将军在姜家。少将军是任家的独苗,可不能再出事了。”陆志方低声道。
裘叔点头,“姜家虽遭逢家变,但日子还过得下去,姜枫待少将军如己出,少将军已安下心读书习武。”
这便好。陆志方又问,“军师,杀任将军、灭任家满门的是谁?”
“老夫查了一年,查知肃州贪墨案牵连甚广,虽有怀疑之人,但都无确切证据。不过……”裘叔素来温和的眸子,变得如刀似剑,“蒋锦宗定脱不了干系。”
陆志方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一定与他有关!就算不是他亲自指使人所为,他也一定知情!边城禁军属左武卫,蒋锦宗乃左武卫肃州统帅,有人要调集高手灭任家满门,岂能逃得过他的耳目!”
“将军息怒。”裘叔示意陆志方莫高声,“这也只是老夫的推测,老夫并无真凭实据。”
陆志方压着怒火道,“军师,这大仇,咱们决不能不报!”
裘叔点头,“老夫此来,便是需将军出手相助。”
陆志方起身,单膝着地抱拳行军礼,“军师请下令,末将万死不辞。”
裘叔扶他起身,“老夫已随老将解甲归田,早已不是左武卫军师。今日为了任家灭门大仇,老夫才舔着老脸来求将军。老夫听闻右骁卫明年将调往析津,将军可会随行?”
“会。”
“肃州右武卫不会调度,将军到了析津后,暗中留意右武卫是否与契丹往来。切记不可鲁莽行事,任家便是前车之鉴。”裘叔肃容,“若右武卫真与契丹勾连,肃州危矣。一旦玉门关失守,镇守平阳和庆阳禁军多年未经战事,定不堪一击,中原危矣。”
陆志方愣了,“军师若说蒋锦宗记旧仇,暗中派人灭任家满门,末将信。可若说蒋锦宗暗中勾连契丹,这实在……蒋锦宗的儿子就是被契丹人杀的啊!”
第159章 姜留的杀手锏
“老夫只是推测。但任将军被杀前,正在暗中追查肃州被克扣的粮草下落,他曾说过此事怕与契丹有关。”裘叔低声道,“将军试想,任将军都能调查到的事,蒋锦宗会不知情?若他知情,又为何不吭声?”
陆志方拧眉沉思片刻,坚定道,“若蒋锦宗真勾连了契丹人,那他就该千刀万剐!”
裘叔低声道,“肃州案震惊朝野,却被人一把火烧了刑部,不了了之。由此可见,此案定牵扯了朝中权臣,若要拨云见日绝非易事。将军一定要沉住气,切莫打草惊蛇。待到时机成熟,老夫会想办法请万岁下旨重审肃州案,肃州案一旦告破,杀害任家的凶手也将大白于天下。到时将军再将右威卫勾结契丹的罪证呈出,方可报任家的血汗深仇。”
肃州案尘封已久,岂是那么容易破的?陆志方径直问,“军师,这得要多少年?”
“慢则十年,快则五年。”裘叔道,“将军不可操之过急,近几年当以协助康将军固守边关为重。”
这么久?陆志方张大嘴,又慢慢合上,“末将尊令。”
陆志方走后,裘叔又在雅间内吃了几盏茶,才从茶肆出来,缓缓在街上游走,言谈举止已与寻常的富家家奴毫无分别。
姜二爷带着儿女在钟家待了一夜,第二日便辞行,启程继续北上。
一行人走走停停,不急不缓地从九月初一直走到十一月中旬,才走到应天府。
过了应天府再走三五日,便能到康安了!
换了厚篷布的马车内,裹着貂绒、抱着暖手炉的姜留眼里闪着快乐的光芒。回去就能见到姐姐们了,出来这么长时间,她还是蛮想她们的。
待进了客栈围着炭火盆烤手时,郭静平跟姜二爷商量,“二哥,小弟想把从南边带来的货物在应天卖出去。某有个同乡在应天府南市开商铺,这批货都是好东西,应能卖个好价钱。”
他们途径扬州时,确信姜二爷的名声传遍了大江南北,他们此行不必担心被人截货后,郭静平又买了一辆马车,并将手里银子全部换成货物塞进马车里,他与儿子一人赶着一辆马车上路。虽说有人搭把手,但九岁的郭南雄能一路撑过来,的确让人刮目相看。
姜留看着郭南雄的言行毅力,真心觉得人家比自己还像穿越过来的。在扬州时,她也想当倒爷的。可她刚张嘴,就被爹爹一票否决了。
爹爹的理由是,“爷不缺这点钱。”
但当郭家父子赶着车出去,回来说这一车赚了足足四十两时,姜留分明见到爹爹眼里闪着羡慕。
郭家父子赚了钱,买了两斤酱肉回来添菜,还给姜留买了一件兔皮带帽披风。
“谢谢郭叔,雄子哥哥。”姜留接过来,一摸便知道这披风不便宜。郭叔这样做,是感谢姜家这一路上对他们父子的照拂。他若不是跟着姜家上路,也不敢进一车的货走上千里。
用完饭后,姜留跟爹爹和哥哥商量,“留儿能跑得很快的事,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家里人?”
姜二爷不解,“为何?”
这样的必杀技,当然得当救命的技能使用啊。姜留解释道,“留儿不想让大家觉得我很奇怪。”
闺女跑得比兔子还快,是挺奇怪的。事出反常必有妖,若让康安城中人得知此事,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姜二爷摸摸下巴,“跑得快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本事,不说也好。”
姜留……爹爹一定是嫉妒自己,才这么说得吧!
姜凌则道,“是不应该说。妹妹长得这么漂亮,以后肯定有好多人打她的主意,这个可以成为妹妹的杀手锏,出其不意地将登徒子打得落花流水!”
对对!姜留连连点头。
因容貌出色没少吃苦头的姜二爷,对儿子的话颇为认同,“有道理,就这么办!”
姜留借机,请求道,“爹爹,留儿想跟姜宝学几招防身,行吗?”
姜宝虽然不是家里人中最厉害的一个,但是他身形灵巧,以速度见长,最适合自己。
姜二爷不反对,“连你姐叫上一块练,让她少读点书,小小年纪就一身迂腐气。”
姜留……
姜凌继续跟父亲商量,“郭叔他们到康安后需要找地方落脚,儿想让他们住在任家村,父亲觉得行吗?”
姜二爷摇头,“若你郭叔不提,咱也不提这事。他是来考武状元的,与咱们走太近没有好处。”
姜凌立刻明白父亲指的是与他们家不睦的孟家、乐阳公主和邑江候等人或许会给郭静平设阻,“是儿疏忽了。”
“爹知道你和雄子亲近,想要对他好可以私下来,不必事事都摆在明面上。”姜二爷伸伸懒腰,“睡吧,明早取回咱们放在镖局的箱子,继续赶路。”
姜留对爹爹的话表示认同,但是他的做法还是欠妥了些。譬如郭叔不提,爹爹就不说帮他找住处的做法,或许5双方对这件事的认知上会产生偏差。郭叔或许是不好意思提,而不是知道爹爹是为了他好才不提。
朋友交往,最忌猜来猜去,还是直接讲明白为好。第二天,姜留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哥哥。
姜凌想了一番后,便在帮着郭南雄赶车时,把事情跟他讲了。郭南雄晚上临睡前跟父亲学了一遍。
姜二哥肯带他们父子一起上路,郭静平就感激不尽了,从没想过到康安城后还要依仗姜二哥照料。听了儿子的话后,更是感激姜二爷的好意,“雄子,你姜二伯一家是好人,该打听的事,这一路上爹都打听清楚了,咱们在康安城外找个村子落脚,爹静心读书,你跟村里的孩子们一起玩,不管啥事儿,都等过了春闱再说。”
郭南雄摇头,“爹只管读书,儿做饭洗衣裳。”
儿子懂事得让郭静平心疼,“等爹考中了进士,寻一份好差事,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郭南雄钻进被子里搂着爹的腰,“能跟爹在一块,就是好日子。”
第160章 回家
在城外与郭家父子话别后,姜二爷带着儿女回城。此时正值冬至,大周将冬至称为亚岁,是与春节一样重要的节日。所以这一日,康安城九门大开,穿新衣进出城门的百姓络绎不绝。
骑马的姜二爷望了城门口的大汉一眼,转头问马车内的赵奶娘,“你看城门左边那个人,可是彭伏九?”
姜家落难后,姜二爷将身边两个大丫鬟消去奴籍许配人家,海棠许给的正是彭伏九。彭伏九在南城兵马司当巡守差官,此人面相凶悍,举止粗鲁,不被姜二爷所喜。但这门亲事是海棠自己选的,姜二爷也就随了她的愿。
赵奶娘挑开车帘仔细望了望,“爷,那正是彭伏九。算着日子,海棠应该是七月生的孩子,也不晓得是男是女。”
姜留也好奇往外瞧着,想看看海棠自己挑的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在南市待着,跑城门口来作甚?姜二爷正想着,彭伏九已快步迎了上来,“二爷,您老可回来了!”
姜留隔着车帘的缝隙,瞧见彭伏九头发蓬乱打卷,冷不扎一看,跟卷毛狮子差不多。他生得低眉三角眼高颧骨,脸上虽挂着笑容,但怎么看怎么吓人。姜留放下车帘,暗暗告诉自己人不可貌相,长得凶得不一定是坏人。
姜二爷盯着彭伏九炸毛的脑袋,问道,“你不在南城晃悠,跑来延平门作甚?”
“今日进城的百姓多,羽林卫这边人手不够,高大人就派我等过来帮忙。”彭伏九笑呵呵帮姜二爷牵马,“海棠给俺生了个大胖小子,过几天俺带过去给您磕头。”
姜二爷拍了拍他的肩,“爷先回府,过几天你带着孩子过来吃酒。”
姜二爷中了武举人,当然要大摆宴席庆贺。彭伏九喜出望外,“俺一定到!二爷,这会儿城里人多走不动,俺在头前给您开道,二爷请上马。”
“你有差事在身,人多也无妨,爷慢慢走便是。”姜二爷嘴里这么说,却利索地踩马镫上来马
“啥差事能有您回城重要!您一走就是大半年,大伙想您都快想疯了,就等着您回来,给咱讲讲您枪挑夜叉寨的事呢。”彭伏九牵着二爷的马,噼里啪啦地说着。
“没什么可讲的,不过是杀了几个毛贼罢了。”姜二爷话谦虚,可语气一点也不谦虚。
马车里的姜留不用看也知道,爹爹的嘴角翘得有多高。
“二公子,您可回来了!”
“恭喜二公子,贺喜二公子!”
“……”
进城后,路边众人贺爹爹中举的声音便没停过。听着爹爹叫这个吃酒,约那个喝茶,姜留知道,接下来这段日子她又要见不到爹爹了。见不到爹爹也无妨,家里有姐姐们一块玩,她不会觉得无聊。
马车进了延平门,穿过待贤坊便是姜家所在的会嘉坊,早有人跑去姜家报喜,姜二爷刚进会嘉坊,三弟姜槐便匆匆赶来相迎,热热闹闹地回到柿丰巷。
经过孟家门前时,姜二爷得意地瞟了一眼孟家紧闭的大门,便快步回府。他刚进大门就见母亲立在门内。姜二爷快步上前,兴高采烈地道,“娘,儿回来了!”
姜老夫人握住儿子的胳膊将他拉起来,眼泪就落下来,“枫儿瘦了,也黑了。”
姜二爷笑着,“儿没瘦,是壮实了。”
姜凌和姜留过来给祖母见礼,姜老夫人叫起两个孩子,欢喜道,“凌儿长高了,留儿果然好了!”
姜留上前,声音清脆地道,“留儿好想祖母。”
“想祖母还不快点回来,九月上路,亚岁才到家!”姜老夫人拿眼瞪儿子。
姜二爷呵呵笑。
姜慕燕上前,屈膝给父亲行礼后,便拉住妹妹的手不放,“六妹,你可回来了。”
姜家小姐妹们都围上来,姜慕锦嚷嚷道,“六妹再不回来,我都快不记得你长什么模样了!”
小四郎亲亲热热地凑到姜凌身边,“凌哥,你的宝马呢?”
“在外边。”
小四郎立刻蹿出去看马,姜二爷扶着母亲回内院,门口的马车一辆辆进来,头一辆车上的东西都搬到了老夫人院中。老夫人看到家乡的白茶和海米,喜得合不拢嘴。
余下两辆马车上的东西,被送去了西院,姜留给姐姐们分过礼物后,又与姐姐一起给伯母和三婶送过去。待傍晚姜松回来后,一大家子人一直热闹到深夜才各回各院。
姜留回到西院跟姐姐并排躺在床上时,舒服得直想叹气。在家时心心念念地想出去,出去后又时时刻刻想念这张床,她要睡上三天三夜!
姜慕燕掰着手指头算,“家里人的礼品都送过了,还有外婆家的、雅正夫人的,妹妹准备的都是扇子吗?”
姜留图省事,买了二十多把双面绣的团扇做礼物,“团扇是给舅母和表姐们的,外婆是象牙梳,两位舅舅是书,雅正夫人是我一路收集的乐谱和小乐器。”
姜慕燕这才放心,“明日咱们先去外婆家,后日再去琴行。夕霞和晚照的礼品该怎么办?”
姜留笑嘻嘻地指着屋里还未来得及收拾的一堆东西,“这些都是给姐姐的,姐姐想给他们什么就给什么。”
都是她的?她以为自己的跟大姐、二姐是一样的。姜慕燕起身,跑去翻看礼物,不时发出惊呼声。
姜留陪着她一起看,“这些大多是爹爹给姐姐买的,也有一些是我和哥哥看着有趣,给姐姐带回来的。”
提起父亲,姜慕燕欢喜道,“父亲中举了,真好!”
“嗯!”姜留真心实意点头。
“等明年春闱之后,父亲寻个正经差事做,就不会再游手好闲四处闲逛了。咱们以后说亲,人家也不会只看大伯的颜面了。若父亲明年春闱侥幸中了进士,咱们以后就不用愁了。”姜慕燕说着话,打开盒子见里边是一个漂亮的竹木雕花笔筒,喜欢得放在手里来回抚摸,“妹妹,这个送给二舅母,可好?”
前院,姜二爷站在书房内,连比带划地讲着他如何勇擒夜叉寨匪首。姜松喜形于色,“愚兄已收到了惠安知县王程中的书信,他已将你的功劳如实上报州府,福建路的折子也已递到宫中。待明年春闱后,朝廷必有封赏。所以春闱之前这段时日,二弟要安心读书习武,待明年中了进士……”
姜二爷吓得瞪大眼睛,“大哥,我为何还要读书习武?就我这两下子,怎么可能中进士啊!”
姜松诧异,“你都能一箭射杀匪首了,怎么不可能中进士?”
姜二爷连忙道,“那不过是侥幸罢了。”
“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姜松沉下脸。
姜二爷……
糟了……
第161章 我来收拾她
姜二爷被大哥整得有点崩溃,拖着两条腿回房后愁眉苦脸地跟儿子抱怨,“你大伯让为父考进士!”
坐在桌边看书的姜凌一点也不意外,“您跟大伯和三叔说您神功盖世,单枪匹马挑了夜叉寨吧?”
“没有。”姜二爷沮丧地躺在床上,“为父是单枪徒步挑,没骑马。”
这有什么区别?姜凌翻了一页书,“若您再出府夸耀几日,明年春闱您不夺下武状元,就没办法向康安城的父老交待。”
“爷说得是实话!难道姚岱山不是爷一箭射死的?姚二旺不是爷两棍打晕的!爷干了这么大事儿,还不能说了?”姜二爷气得用腿敲床,他憋了一路,就等着回来露露脸呢。不让他说,他会憋死的!
“您说得都对,您能说。”姜凌翻了一页书,随口应付道。
姜二爷生气了,“刚到家你不好好歇着,看什么书!”
“二哥说夫子讲完了《虞书》的前两篇,儿若不记下,明日会被夫子打的。”姜凌半年没去书院,心里也是有些发虚的。
姜二爷哼了一声,“你又不怕疼,挨两下打又怎样?过来睡觉!”
姜凌不肯,“儿是不怕疼,但儿不想被人看笑话。”
怎么觉得儿子这话,实在寒碜他呢?姜二爷瞪着儿子黑乎乎的小脸看了看半天,觉得怎么看怎么不讨人喜欢。姜二爷气不过,起身上前把蜡烛吹灭,凶巴巴地道,“睡觉!”
睡觉就睡觉,我明早起来早看!姜凌气呼呼地爬上自己的小床,面朝里裹紧被子睡觉。
姜二爷心里不舒坦,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便拉着儿子说话,“凌儿,你看你姐是不是瘦了?”
“儿看不出来。”除了妹妹,别人是胖是瘦,根本不在姜凌的考虑范围之内。
“就是瘦了。”姜二爷翻了个身,纳闷道,“不是叫了厨子进府么,怎么还是瘦了?”
跨院闺房的大床上,姜留也在问姐姐,“姐姐怎么瘦了?”
姜慕燕摸摸自己的脸,又掐掐自己的腰,“瘦了么?”
“嗯!”姜留用力点头。
“瘦些穿衣服显腰身,好看。”姜慕燕又对妹妹道,“妹妹身体康复了,也不能再吃那么多,否则会瘦不下来的。”
大周流行瘦美人,但七岁的姜留一点也不像节食减肥,也不像让十岁的姐姐少吃。她问道,“胖成大舅母那样的确不好看,但瘦成二舅母那样,姐姐觉得好看吗?”
姜慕燕点头,“好看。”
姜留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认真劝道,“姐姐,不胖不瘦才好,太瘦了容易生病。你想因为生病,没力气弹琴,还会因为要治病,花光娘亲留给咱们的银,姐姐想这样吗
姜慕燕用力摇头。
“那姐姐就要吃饱饭,才能不生病,才能想去哪就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姜留劝道。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姜慕燕想了想,提醒道,“咱们明日去外婆和二舅家,妹妹回来的该过去拜望的。”
姜留看着姐姐笑了,“好,听姐姐的。”
因有了大哥的吓唬和儿子的嘲讽,待柴易安和白晅等人跑了找姜二爷,问他如何勇挑夜叉寨时,姜二爷变得异常谦虚,逢人便说是夜叉寨轻敌,才让他侥幸获胜等等。姜二爷如此谦虚,出乎众人的意料,又博得了许多人的好感。
姜留到了外婆家,外婆和大舅母问起惠安夜叉寨的事,姜留也替爹爹谦虚了一把。两个外孙女走后,王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清荷若是能活到现在,该能扬眉吐气了。”
孔氏连忙道,“妹夫中举,燕儿和留儿跟着沾光,妹妹也会跟着高兴的。”
是这么回事,王老夫人嘴角挂起微笑,“姜枫中举,留儿的腿脚也好了,这真是双喜临门。”
“娘说的对。儿媳准备一份厚礼,明日去姜府道贺……”
孔氏还没说完,便被王老夫人打断了,“准备好礼品后,让管家送过去,你安生在家帮着幽影准备嫁妆。”
姜家风光了,她弟弟还在牢里关着呢,她不去怎么行,孔氏争取道,“可是娘……”
王老夫人的脸沉了下来,“不只姜家,娘家你也要少回,你老实呆在家相夫教子。”
见婆婆动了气,孔氏不敢说话了。
姜留和姐姐又去分家单过的二舅家送过礼品后,归家途中与卢夫人的马车走了个对面。
卢夫人挑起车帘,热情邀请她们去卢家玩,直到后边有马车过来催她们让路,卢夫人才放下车帘,继续前行。
姜慕燕放下车帘后,低声与妹妹解释她们为何不能去卢家玩,“卢家大哥哥到年就十六岁了,卢夫人急着为他说亲。如果咱们去他们府上,会被人传闲话的。”
姜留点头,“咱们是不该去。”
“咱们不只不能去卢家,外婆家也要少去。我上次过去,大舅母总说孔韬如何出色,还要让我多跟他一起玩儿,我才不要!”
见姐姐怕怕的模样,姜留的眼睛立刻竖了起来。孔韬是孔能的儿子,虽说长得比孔能强点,但也没强到哪去。
“姐别怕,你的亲事只有父亲能做主,大舅母说了也白说。她再打鬼主意,我去收拾她!”
姜慕燕哪舍得让妹妹去为她出头,“咱们清者自清,不理她便是。妹妹的身体刚好,舅母又高又壮,你收拾不了她的。姜凌或许可以。”
外婆寿宴上大舅母处处针对妹妹,大表姐还弄坏了娘亲的嫁衣,自那以后,姜慕燕便与大舅母和大表姐渐渐疏远了。
姐姐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呢。姜留得意地翘起嘴角,“哥哥行,我也行。”
回到府中后,两人先去祖母院里回了话,听前来道贺的人夸了好大一顿爹爹,小姐妹俩才回到西院。姜留叮嘱书秋守好房门,便拉着姐姐坐在桌边,桌上放了一个核桃,“姐姐,咱们数到三就抓核桃,看谁的手快!”
姜慕燕点头,“一,二,三!”
待数完三,她立刻伸手去抓,却发现核桃已经到了妹妹手里。姜慕燕愣了,“妹妹何时拿的?”
“就在姐姐数三的时候啊。”姜留得意地笑,“再来?”
姜慕燕点头,又试了两次,别说抢过妹妹,她连妹妹的手都没看清楚!这回,姜慕燕彻底惊了。
姜留低声道,“姐姐,我的身体好了后,动作非常快。大舅母再打坏主意,我把她推倒就跑,她都看不清是谁推的!”
“暗中伤人,非君子所为。妹妹不可。”姜慕燕说完,欢喜地拉着妹妹的手道,“夫人正在教《酒狂》,这首曲子节奏非常快,我和二姐都弹不好,妹妹一定能弹好!”
姜留……
第162章 姜留的鼻子
不愧是姐姐,一下就扯到弹琴上去了。姜留连忙道,“姐姐,我手快这件事,可不能让人知道。”
“这是好事,为何不能让旁人知道?”妹妹以前行动缓慢,没少被人嘲笑,现在她比一般人要快了,为何不扳回一城,反要藏着掖着呢?姜慕燕不解。
姜留神秘兮兮地道,“因为这是别人没有的本事,留到关键时刻会有大用处。”
姜慕燕抿嘴笑了,“这个本事很多人都有,府里针线房的绣娘,还有咱们过年时,在东市里见到的那个能从油锅里取铜钱的人,手都很快。”
自己跟他们,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姜留靠近姐姐,神秘兮兮地笑,“留儿比他们还快!”
姜慕燕睁大丹凤眸,好奇地问,“妹妹也能从油锅里取钱?”
这个……不能……是时候向姐姐表明自己的真本事了!姜留站起来,“姐姐,我不止手快,脚也快,你看!”
说罢,姜留“嗖”地一声跑到房门前,随手取了门边博古架上放着的小瓷瓶,再转身飞速跑回来,谁知一时大意没主意到桌边的凳子腿,悲剧了。
“啪!”速度极快的姜留摔倒在屋内的石板地上,手里的小瓷瓶脱手,也摔得粉碎。
“妹妹!疼不疼?磕到哪了……啊!”姜慕燕看到妹妹满脸血,吓得叫出声,“书秋!快去请奶娘,不,快去请郎中!”
书秋推开门就看到了满脸血的姑娘,“嗷”的一声跑了。
“别!”姜留捂住自己流血的鼻子,拉住姐姐的衣裳,闷闷地道,“就是磕着鼻子了,一会儿就好了。”
姜慕燕用帕子帮妹妹捂着鼻子,又惊又怕地哄着,“妹妹别怕,别怕啊。”
“姑娘!”
赵奶娘冲进来一看屋内的情景,就知道六姑娘又摔着了。她利落地上前抱起六姑娘为她止血,“不用请郎中。书英快扶三姑娘起来,仔细脚下莫扎着。书秋去打一盆冷水,拿块枣儿大的石头来。”
书英本名英子,今年十二岁,是八月时府里从伢行选来的婢女。她本是做惯农活的,有把子力气,上前把姜慕燕搀扶到长榻上,转身去拿笤帚。
待书秋回来后,赵奶娘先给姜留洗去脸上的血,再用帕子塞住她的小鼻孔,最后将小石块压在她的耳朵上,很有经验地道,“姑娘莫怕,一会儿就不流了。”
书秋不解,“姑娘在屋里好端端的,怎么会摔破鼻子呢?”
姜留闭眼,实在无颜面对姐姐和奶娘。赵奶娘一路上见得多了,不用问也知道屋里发生了啥,“姑娘的身子刚好,有时还拿不稳步子。你俩把屋里带腿儿的东西收一收,桌子也往窗户边移一移。”
“原来是这样啊。”书秋满是同情地望了姑娘一会儿,转身见到书英收到簸箕里的碎瓷片,惊呼道,“这瓷瓶……”
“多嘴,快去收拾!”赵奶娘瞪了闺女一眼。
她随手拿了摔掉的瓷瓶,是娘亲的陪嫁……姜留更没脸了,伸小手拉住姐姐的衣袖,“姐姐~”
姜慕燕握住妹妹的手,后怕道,“还好妹妹没被瓷片划伤脸,否则我该如何向娘亲交待。”
赵奶娘也念着阿弥陀佛,“姑娘啊,咱不着急,你慢些走。”
待赵奶娘出去后,姜慕燕眼泪汪汪地握着妹妹的手道,“姐姐相信你可以跑得很快,妹妹不想跟人说咱们就不说。”
万一别人不信,妹妹就要跑给人家看,摔倒磕伤就麻烦了。
“姐……”姜留眼泪汪汪地捂着鼻子,恨不得钻到床底下去,“别告诉祖母和姐姐们我摔倒了。”
姜慕燕担忧道,“就算不告诉,明早也就都知道了。”
是啊……
姜留生无可恋地瘫在床上,她已经能想见众人的表情了。于渊子道长还说她灾消难满了,姜留一点也不觉得!哥哥那一顿是少不了了,她现在就期盼着这几天爹爹天天跟人吃酒到天明,好让她逃过爹爹的嘲笑。
姜凌回来后见到妹妹青肿的鼻梁和额头,心疼坏了,“又撞树上了?”
没……撞地面的石头上了……姜留还没开口,姐姐就抓住了重点,“又?妹妹什么时候撞树上了?”
姜留……
老天不随人愿,姜二爷居然回来了。见到闺女五彩斑斓的小脸,一身酒气的姜二爷叹了口气,“你这小鼻子本就不高,若摔塌了就麻烦了。你还是老实些吧。”
她能说自己是一时大意吗?姜留可怜巴巴地望着爹爹,“爹爹,明天女儿不想见人。”
姜二爷摸了摸小闺女的脑袋,“好,你祖母那里爹去说,你安生养着。”
“妹妹不去,祖母和伯母她们也会过来看的。”姜凌握紧拳头,若姜三郎敢嘲笑妹妹,就揍扁他。
姜慕燕也道,“明日妹妹在家歇着,待养好伤再去琴行。”
这可能是摔破鼻子唯一的好处——不用去跟着姐姐去学弹《酒狂》了,姜留苦笑。
果然如哥哥所讲,第二早上姜留没去北院晨省用饭,饭后祖母就带着一家人过来围观她了。
姜老夫人见到孙女伤成这样,斥责了西院的下人,又叮嘱孙女好好养着,便急匆匆带着两个儿媳妇去应付一早就上门道贺的客人。
长辈们走后,姜家四位姐姐凑到六妹妹床边,这个问她疼不疼,那个给她吃蜜饯,姜留瞬间觉得心里满满的,“姐姐们别担心,留儿过几天就能跟你们一块去学琴了。”
姜慕锦连连点头,“六妹妹快点好,你去了后,我就不是学得最差的一个了。”
咔!听了五姐姐这话,姜留的心裂开,满满的感动都流没了。
大姐姜慕容瞪了五妹一眼,安慰小妹妹,“留儿别听她的,你只管安心在屋里养伤,三妹回来后会把夫人教得东西一点点教给你。”
“对,妹妹别担心。”姜慕燕也安慰妹妹。
姜慕锦吐吐舌头,“等回来时,我给你带糖小儿,好看还好吃,可有意思了。”
待姐姐们走了后,奶娘拿来冰凉的手巾为姜留冰敷,“姑娘忍着些,等淤肿散了后,奴婢再给您热敷,两三天就好了。”
“嗯。”姜留深吸一口气做好准备,谁知冰手巾刚放在鼻子上,书秋便冲了进来,“姑娘快起来更衣,去前院接圣旨!”
第163章 再见景和帝
什么?!姜留立刻爬起来,“什么圣旨?”
书秋眉飞色舞,“万岁知道二爷为民除害,派人送来好几个托盘,上边都盖着耀眼的黄布!老管家已派人出去请二爷回府了,姑娘快些。”
盖着黄布的托盘里会有什么?一个个金元宝在姜留眼前飞过,她乐得合不拢嘴,这下发财了!
待到了前院,姜留发现院里除了自家人,还有不少前来道贺的女眷,众人皆是一脸兴奋,窃窃私语猜测着万岁给的什么赏赐。她低着头穿过人群,三婶闫氏就拉住她的手,低声道,“留儿跟着三婶儿,待会儿磕头时用袖子遮掩一下,脑袋别挨着地面。”
“好。”姜留握住三婶的手,乖乖站在她身后,探头往前看。只见一个身着朱色太监服的白面无须的男子手托圣旨站在最前边,身后是三个捧着托盘的小太监。不过看他们托着托盘的姿势,姜留就失望了。
他们这么轻松,托盘里肯定不是金子。于是,姜留又将希望寄托在后边那两口大箱子上。
姜二爷很快被府里人从西市茶楼找了回来,他后边还跟着一串气喘吁吁的好兄弟。
见正主回来了,宣德宫掌事太监华盛展开圣旨,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姜枫为民除害,深慰朕心。赏:文房四宝一套、泰山柘木复合弓一张。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姜二爷带头,高呼万岁谢恩,双手接了圣旨。
华盛笑眯眯地望着这位入了万岁的眼的大周第一美男子。就是这位,隔仨差五地就会被杨奉提起,讨万岁开怀一笑。
这个能逗万岁开心的好事,可不能都让杨奉抢了去,于是今天华盛主动接了传旨太监的活,来见见这位姜公子。。
万岁看着顺眼的人,太监们对他各位客气有礼。华盛含笑道,“姜公子,快随咱家进宫谢恩吧。”
姜二爷愣了愣,随及狂喜,“好,是!”
待姜二爷随着太监们走了,姜家院内众人起身纷纷向姜老夫人道贺。姜留带着伤,不想多停留,低头回到西院后,不厚道地笑了。
“姑娘笑什么?”书秋好奇地问。
笑什么?笑爹爹的好日子到头了。姜留万分期待大伯回府后,得知圣上赐了文房四宝和弓箭,会对爹爹说什么。
躲在孟家口内的孟三望着姜二疯子跟着传旨太监们走出柿丰巷,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亚岁时节,街上行人接踵。姜二爷骑着自己心爱的得胜,抬头挺胸地享受着众人艳羡的目光,径直赶往北城。
途径六部衙门时,见到大哥站在礼部衙门内一个劲儿地向自己使眼色,姜二爷颔首,表示他啥都明白。不就是谦虚有礼么,他会!
不像上次进宫时那般忐忑,姜二爷这次一边走一边打量这天下最尊贵的地方,很快就到了宣德宫正阳殿,入内跪谢万岁赏赐。
“平身。”景和帝放下奏折,笑道,“方才翻到福建递上来的折子,方知卿箭术了得。”
姜二爷又跪倒谢恩,还不忘谦虚道,“草民谢万岁恩赏,草民惭愧,离着箭术了得还差了很远。在福建路武举外场,草民也只能排第十三名。”
“哦?”景和帝来了兴致,“那你是如何射杀匪首的?”
姜二爷便将尖峰山剿夜叉寨的经过一五一十讲了一遍,就连自己杀了姚岱山吓吐的丑相都将了。说完,姜二爷“惭愧”低头,暗道自己都这么怂了,万岁总该知道自己不是考武进士的料了吧。
景和帝听完感慨道,“众生皆起于微末,敢在危难关头挺身而出者,便是英雄。若朕的子民皆如卿这般,天下何愁不治。”
在万岁心里,大周子民得多差,才让他老人家觉得个个都比不上自己?大哥有自己这么一个弟弟,就天天操心费力头疼,万岁心里装着千百万不如自己的百姓,得多难受?
因不想万岁太辛苦,姜二爷真心实意地道,“万岁,草民不过是被逼急了的兔子,才敢跳起来咬人。您的子民大都比草民有本事,真的!”
“草民从康安南下三千里又赶回来,五个月中也只遇到夜叉寨这几个山匪。这说明在您的治理下,大周已经比历朝历代都太平了。”
“卿何出此言?”景和帝不信。杨奉和华盛也盯着姜二爷,想听他还能说什么。
姜二爷万分真诚地道,“万岁,草民这一路上路过了无数的城镇,有的富裕,有的清贫。但草民发现无论哪里,大部分人脸上都带着笑。他们笑,就说明日子有盼头,对吧?”
你这是在问万岁?杨奉无语。
众人为啥对你笑,还不是你长得赏心悦目!华盛心中吐槽。
景和帝却觉得姜二爷说得非常有道理,“卿言之有理。”
成功安慰了万岁后,姜二爷又俯身下拜,“万岁,草民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草民在泉州清溪县凤山山麓的五岳观中,遇到了程济。他说他去年十月夜梦菩萨,醒后便尊菩萨指引,一路向南,要以佛法度世间苦厄。”姜二爷将澄空随口瞎编的借口,心安理得地搬到万岁面前。
待姜二爷退下后,景和帝感慨道,“以我观物,则万物皆着我之色彩。姜卿纯善,朕的江山在他眼里,便是四海升平,万民乐业。若百姓皆如姜卿这般,世间何来污垢。”
若百姓都像姜枫这样好吃懒做,您的天下只会更乱。杨奉含笑躬身,“万岁明鉴。”
姜二爷这次出皇宫,不待他跟守门的监门卫打招呼,人家就冲着他客气地点了点头,放他出宫门。
姜二爷抱拳谢过,走出皇宫大门。牵马的姜宝奔过来,连忙问,“二爷怎去了这么久?”
姜二爷这回懂得低调了,强压着要蹦出嗓子眼儿的喜悦,低声道,“回去再说。”
待姜二爷骑马走远了,守宫门的监门卫见相互挤挤眼睛,凑到一处。左边的问右边的,“万岁这次究竟做了什么,竟让他高兴得说不出口?”
“这咱可不知道。”右边的回左边的,“不过,姜家二公子的模样,怎看着比上次还俊了?”
第164章 一百一十七(为本书堂主1795加更)
姜二爷回到府中,兄弟们立刻围了上来,“二哥快打开匣子,让兄弟们开开眼,瞧瞧御赐的宝弓!”
“你们谁家御赐的东西少了?偏来稀罕爷这个。”姜二爷哼道。
“二哥,我家没有御赐的东西,我没见过!”工部郎中曹严华的四儿子曹玉宝笑嘻嘻地催促姜二爷。
姜二爷笑着开匣子,“你二哥我这也不是第一次见么,以后咱都会有的。”
打开匣子后,一张两头棕黄,中间五彩斑斓的弯弓现于众人眼前,大伙“哇——”了一声,转头望着柴严易。
弓箭啥的他们也不动,得听懂行的柴严易讲讲门道,才好开夸。
“大伙让让!”
柴严易咳嗽一声上前打量匣中弯弓,品评道,“南檀北柘,柘木色深黄,纹理细腻清晰,手感温润,乃是制作弓箭的上品木材,其中又以泰山柘木为绝品。上古轩辕皇帝选泰山南乌号之柘,燕牛之角,荆麋之弭,河鱼之胶制名弓轩辕;前朝太宗李世民所用的惊鸿宝弓也是柘木……”
白晅见柴易安引经据典没完没了,打断他道,“莫扯这些,就说二哥这张弓。”
“是啊,四哥,说二哥这张弓。”众人附和。
柴易安瞪了这帮不识货的家伙一眼,接着道,“柘木弓韧性佳手感好,万岁赐给二哥的这把,是加鹿筋、牛角复合而成的角木复合弓。此弓需经两百多道工序、至少两年的打磨才能制成,制作相当不易,但角木复合弓经久耐用,护国公的长子右骁卫统领大将军康光举,用的便是这种弓。”
原来如此!众人哇了一声,还没开夸。姜二爷就兴致勃勃地拿起了弓,道,“我这就射几箭试试给你们开开眼!”
一听到姜二爷要射箭,众人立刻觉得头皮发麻脖子发凉,齐声劝阻道,“二哥不急,现在府中人多,咱伤了谁也不雅。”
“就是啊二哥,咱的茶还没喝,月仙姑娘还等着咱们回去品琴呢,二哥若不去,岂不是白瞎了白三哥的一番美意?”鲁修玉跟着劝。
曹玉宝劝着姜二爷放下弓箭,“西市的老少都等着二哥回去呢,二哥若不去,岂不是辜负了大伙的一番心意?”
亲眼见了弓是好弓,也听柴易安说了一通,他们出去后也能跟众人吹牛,这就足够了。众人纷纷劝着姜二爷放下御赐宝弓,返回西市,继续品茗听曲。
傍晚时分,姜松以快于往日数倍的速度冲回府中,跑到母亲院中的佛堂焚香跪拜圣旨后,又看过万岁赏给二弟的文房四宝和宝弓,便问母亲,“二弟呢?”
姜老夫人乐呵呵的,“有人来请,他便跟着去了。前段日子实在苦了他,你莫管得太严,让他松快松快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功夫容他松快!姜松严肃道,“母亲可知,万岁为何赐二弟文房四宝和宝弓?”
姜老夫人点头,“因他在惠安为民除害。”
“若依惯例,为民除害者多赐金银珠宝,但万岁赐二弟的却是弓箭。万岁这是希望二弟苦练文武艺,明年春闱金榜题名,入朝为君解忧啊!”姜松万分紧迫,“如今离着春闱只剩一百一十七日了,若二弟不朝夕苦来练,怎能金榜题名?”
姜老夫人愣了一会儿,才劝道,“老大啊,你别难为枫儿了。你也见他吃了多少苦才中了举人,你要他金榜题名,不是要了他的命吗?他真不是那块料啊。”
姜松正色道,“母亲总说妍芳宠溺三郎,可您宠溺二弟更胜妍芳。”
被儿子这么说,姜老夫人不高兴了,“你二弟打小就身子骨弱,哪能跟三郎比。”
“母亲,二弟现在的身子骨,比儿如何?”姜松轻声问。
长子服毒后身子一直未好利索,如今脸颊无肉,显得老了好几岁,姜老夫人何尝不心疼,“枫儿带回来的药你要记得吃,莫累坏了身子。”
姜松应下,再劝老娘,“母亲,三郎围着池塘跑圈,初起时最后两圈都是用爬的,儿何尝不心疼?但您看他坚持跑了十个月后,现在如何?三郎跟着凌儿拉筋时哭嚎不止,妍芳躲在墙角偷偷抹泪,却能忍住不上去劝阻。这又是为何?”
姜老夫人抿唇不语。
姜松接着道,“咱们家里除了凌儿,二弟是跑得最快的。八个月他都撑过来了,只要再咬牙撑过这一百多天,他就真的熬出头了。”
姜老夫人低声道,“就算吃再多苦,他也中不了状元啊……”
“儿也没妄求二弟中状元,甚至是中进士。但他在春闱场上一定要拿出些真本事,让人提起二弟便要挑大拇指,任谁也不能说二弟的武举是混出来的,这便足够了。”姜松对自家弟弟的斤两,还是看得清的。
姜老夫人咬了咬牙,“就依你!不过若是他真撑不住了,你可不准硬逼着他。”
姜松含笑应下,让三弟去寻二弟回府。
姜二爷被三弟从东市赌坊拎回来后,嘴撅得能栓上得胜,“大哥有何急事,不能明日再说么?我今夜本打算赚百两银子买药,澄空开的药方上那些药材,可金贵着呢。”
听了二弟的话,姜松的脸都板不住了,“愚兄的身子已无大碍,现在紧要的是明年春闱,你既得了万岁的赏赐,勤学苦练才是正经。”
姜二爷“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大哥放心,小弟明白万岁的苦心,不过这不是还早着么,不急。”再说自己怎么练也中不了武进士,何苦遭这个罪呢。
姜松气得瞪眼,“只剩一百一十七天了,哪里还早?!你可知众举子都在做什么?远的不说,便说郭静平,人家白天习武晚上读书,连饭都是他儿子做!”
人家有好儿子,自己又没有。姜二爷嘟囔道,“今天是十一月二十,离着三月二十春闱满打满算还有四个月,怎到大哥这里就少了三日?”
听二哥还敢犟嘴,姜槐刚捂住耳朵,便听大哥咆哮道,“今年腊月和明年二月都是小进,三月二十你就要入场了,你自己算还有多少日?!”
农历每月长短不一,三十日的称为大进,二十九日的称为小进。
姜二爷真被大哥吓着了,连忙劝道,“大哥莫生气,生气伤身,小弟练,练还不成么。”
姜松喘了一会儿,才道,“现在朝中不少人说你的举人是混来的,你一定要下苦工,到时让他们开开眼,看清你的真本事!”
“好!”姜二爷也听说了这些闲话,到时他一定让这些人闭嘴。
“府中每日人来人往,你也无法安心读书。愚兄已命人帮你收拾好行李,明日一早你便启程去柳家庄住一段,腊月底再回来。庄外宽敞能跑马,你练骑射也方便……”
姜二爷一下就跳了起来,“如今天寒地冻,大哥怎能把我扔到庄子上去呢!娘不会让你这么干的!”
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姜松沉稳地端起茶杯,品着二弟从泉州带回的好茶,“母亲已经同意了。”
第165章 去柳家庄
母亲都点了头,姜二爷再不情愿也只能去庄子了。既然要去,姜二爷也要让自己待得舒舒坦坦的,“大哥,柳家庄冷清,我想多带几个人。”
你是去读书练武又不是看戏赌钱,要什么热闹?姜松道,“年关将至,我和三弟走不开,让姜裘、姜财、呼延图、卢定云都跟着你去,厚叔也跟着去。”
府里除了母亲和自己,能劝二弟几句的也只有老管家了,姜松这才派老管家跟去。
“厚叔年纪大了,还是让他在府里安生晒太阳吧,大哥放心,我不会偷懒的。”姜二爷言道,“我想带郭静平父子去。”
带他们?姜松不解。
姜二爷道,“郭静平自己闷头读书练箭,都能中解元。若得裘叔和卢定云指教,他定能更上一层楼,没准还能拿状元呢。他拿了状元就能入千牛卫,对他对咱们,都是好事。”
姜松提醒自己的傻弟弟,“他与你一样福建路的举人,二十四路三百举人中只能选出三十位进士,论理福建路只能出一人。若他突飞猛进中了进士,你怎么办?”
姜二爷对自己,那是了解得非常透彻,“大哥,我在福建路才能排在第七,不是郭静平中进士也是其他五个中的谁,总归轮不到我。”
姜槐提醒道,“二哥,万岁如此器重你,当然想看到你过春闱后参加殿试,你中进士的可能性一点也不比别人低。”
姜松摇头。众目睽睽之下,便是万岁器重二弟,考官们便是有心,也不敢以天子喜好择仕,否则御史们的口水就能把这些人淹死。
在商场上,这种猫腻姜槐见得多了,不过他可不敢跟大哥争辩,只道,“二哥信小弟这一次,你且努力一把试试。”
“好。你们安心在府里烤着火炉,等我的好消息。”姜二爷打了个哈欠。
这话说的!姜松气笑了,“木炭已装上车了,冻不着你。”
第二天一早,听闻爹爹要去柳家庄,姜留立刻冲到了爹爹面前,“爹爹,郭叔有雄子哥给他做饭洗衣,你怎么能没有呢?让留儿跟您去吧,留儿帮您洗衣做饭!”
姜二爷不同意,“莫闹。你梦到的那些玩意儿不合爹的胃口。你安生在府里玩,冬天去庄子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姜留一看讲道理不成,立刻改为撒娇模式,“我不管!反正我要去,爹爹不要我去,我就自己跑过去,反正我跑得快!”
姜慕燕见妹妹非要去,便帮着她说话,“父亲让妹妹去吧,近日府里人来人往,妹妹脸上带着伤行很是不便。待她的伤好了,您再派人送她回来。”
她不光脸上有伤,腿上还磕青一大块呢,姜留可怜巴巴地望着爹爹。
姜二爷看看小闺女惨不忍睹的脸,也就点了头,“脸好了就回来学琴。”
“好。”姜留刚展开笑颜,却发现爹爹嫌弃地转开了头!
用罢早膳,姜留听着祖母叮嘱了爹爹足有半个时辰,才放他们出城。
姜二爷一出门,姜宝便去给郭静平送信,问他要不要去柳家庄与二爷共同准备春闱。
能得裘叔和卢定云指教,郭静平自是求之不得,他立刻打包行李,带着儿子赶往柳家庄。
姜二爷与郭静平在柳家庄安顿下来后,当天下午便凑到书房,听裘叔给他们分析今年八月秋闱时各路的策问题目。姜留和郭南雄也在房里,围着炭火盆一边烤手一边听。
姜留早就弄明白了,科举内场文试考的墨义和策问,其实就是以《武经七书》为考试范围的简答题、论述题或材料分析题。只要熟练掌握经书的内容,简答题不难,论述或材料分析题才是重点。因为策问不只要答得合理,还得合乎考官的心意,才能得个好分数。裘叔现在的做的,就是帮爹爹和郭叔分析策问题目中隐含的,出题之人的想法。
看裘叔有理有据,滔滔不绝地分析着,姜留觉得若他穿越到现代,定会成为高中名师。
见郭南雄打了个哈欠,姜留算计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小声道,“雄子哥,我累了,你能陪我出去玩吗?”
郭南雄立刻点头,跟着姜留出书房往后院走,让冷风一飕,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雄子哥很冷吧?”姜留回头道。郭家父子习惯了安溪的气候,康安的干冷定让他们觉得很难熬。方才烤火的时候姜留就发现,郭南雄的手都快冻成馒头了。
郭南雄当然冷,不过他不怕,“我还能受得住,我爹说很快就暖和了。”
一九二九不出手,现在正是最冷的时候,哪那么快就能暖和起来。姜留带着他回到自己房里,发现奶娘和王香芝俩人快把冬衣做好了。
一路从安溪走到康安,赵奶娘对懂事得让人心疼的郭南雄格外照顾,方才见他们父子进来时衣裳单薄,便跟姑娘商量可否给他做身冬衣。
姜留跟爹爹商量,想从他的冬衣里取一件旧的,改小后给郭南雄穿。姜二爷立刻就同意了,“用那件褐红色的。”
从府里出来时,姜老夫人怕儿子冻着,给他装了三大箱衣裳,其中冬衣便有五件,褐红色那件是最厚的。可姜二爷不怕冷又爱美,从不穿臃肿衣衫,便是冬衣也不成。那件褐红色的冬衣,是他最不喜欢的。
姜留让奶娘取了冬衣,叫上王香芝一起改。俩人手都不慢,说话间就把衣裳做好了。
见姑娘带了郭南雄来,赵奶娘咬断最后一根缝衣裳的线,抖了抖袄子,对郭南雄道,“郭少爷试试这件冬衣的肥瘦,奴婢好找准地方缝盘扣。”
“是啊,快来试试。”怀了孕的王香芝最是见不得孩子受苦,看到郭南雄肿得跟萝卜一样的手指头,她也心疼得不行。
还不等郭南雄说话,姜留便把他推到奶娘和王香芝身前,“雄子哥试好衣裳,就来里间找我玩。”
姜留在里屋待了一会儿,就见郭南雄穿着一身红的上袄下裤的冬衣进来了。奶娘估量的尺寸很准,郭南雄穿着这身冬衣正合适,也很有喜气。
郭南雄穿上冬衣后显得胖了一圈,他的小脸通红眼睛也通红,进屋后习惯性地吸了吸鼻子后,才想到爹爹讲的规矩,又掏出帕子擤了擤,瓮声瓮气地与姜留道,“多谢留儿妹妹,这冬衣很暖和,我明天就穿着它去给你抓兔子烤着吃,兔子毛可以给你做暖袖。”
姜留晓得他不愿占人便宜的性子,便笑眯眯地道,“留儿跟雄子哥一起去抓兔子。”
郭南雄立刻兴奋了,“好,咱们一块去,抓不到兔子就逮鸟给你玩。”
“不要鸟,养不活。”虽然她用心照顾了,但回来的路上爹爹给她抓的鸟都死了,当时姜留心里还是满难受的,不想养了。
俩人在屋里玩姜留带来的玩具玩到傍晚,待赵奶娘进来叫吃饭时才出了屋。
郭静平见到儿子穿得圆滚滚的,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刚要开口感谢,却见姜猴儿蹿了进来。
“二爷,少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