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四章“砰!”杜翰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望望僧格林沁正有些鼓鼓的腮帮子,再想想曾国藩老太太裹脚布似的又是一番哩哩罗罗的宏篇大论,杜翰不由得胃火上窜,浊气则是在鼓胀的小肚子里,一股子一股子的翻腾。
他知道,自从来到济南,僧格林沁这位蒙古的郡王,就没少被眼前这个曾经以大儒自居的曾国藩,以及那个卖主求荣的赛尚阿所“纠缠”。尽管他不知道他们之间都谈过些什么,表面上也还看不出来这位郡王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但他清楚,好话不背人,背人的就总是没有什么好话。
就像那个同样恬不知耻孔昭慈,不是也利用过去的半熟脸,再攀个什么老乡之类的理由来找过自己吗?话说不上三句半,还不就开始一通的替叛贼们进行胡乱吹嘘,目的不过就是想瓦解他们这些人的斗志,以及他们对大清的无比忠心罢了。这是很可怕的事情,什么人都怕给这种**汤灌多了,更何况是僧格林沁这个本来就并不十分聪明的,对俄国朋友还心存芥蒂的草原王爷了,更是抵挡不住那些无耻文人的天花乱坠的诱惑。
说来说去,在杜翰看来,眼下的大清代表团里,自己有责任和义务对那些含混,甚至是抹杀大清朝给整个天下所带来的巨大贡献的奇谈怪论,要站在理论的高度上来加以彻底的批驳,以正视听。而且,这个责任,也只有他自己才能够承担的起。
杜翰脸色涨红,右手在额头和脸颊上抹了一把,将大把的汗水朝着脚底下狠狠地一甩。
“不要急吗,你的问题我还没有回答完哩,容我把话讲完,你再慢慢讲你的不迟。”曾国藩抬手止住嘴已大张开的杜翰,笑了,“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看看,刚才在前面我说过,孔孟说的对的,我们就要学习。织者有其衣,耕者有其田,不分男女,同工同酬,老有所养,少有所依,这都是出自圣人之口,也正是我们天朝未来所争取达到的伟大目的。”
“当然,这种目的的完全实现,还要经过一个相当漫长的阶段,可毕竟我们比圣人们强。圣人们只会在嘴上说,却从来不去做。在我们天朝的老解放区里,到目前为止,基本上各地都已经实行了土地改革,再加上天朝种种促进农耕的措施,大大激发了期盼了也许好几代人,现在终于拥有了自己土地的解放区百姓们的劳作积极性,连续两年来,天朝农业都是大获丰收。尤其是去年,尽管在南方部分地区发生了大旱灾,可由于天朝上下一心,百姓们相互互助,粮食依旧是丝毫不减产,这在以往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而这一切的成果,恰恰就是因为天朝剥夺了那些坐拥数十上百倾良田,却对百姓死活置之不理的老爷们的特权所换来的。”
曾国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接着又摇了摇扇子,“再说说青州城发生的事情。”
接下来,他说到青州城内数万百姓对“满城”中满族军民的那场怒火的爆发,说到天朝政府对此也曾感到非常的遗憾,因为,人人都有生存的自由。但是,随着话锋一转,他又说到这其实是二百多年来那些“满城高雅民族”给自己埋下的祸根。他说到,自由只能是相对大多数的人而言的,如果继续允许有“满城”中那数千“高雅民族”的自由,那么,青州城里数万的百姓自由何在?如果任由区区几百万的满清继续在中华国土上,保持其逍遥自在的、高高在上的自由,那么,我全中华数万万各族同胞的自由在哪里?
“至于说到我们的天朝红军杀戮战俘,那你们也是太小看了你们的兵将了。”曾国藩看看对面一个个几乎被他的长篇演讲,说的快昏死过去的满清代表们,很遗憾地摇摇头,“想必你们诸位早都知道了周盛波将军的不屈行为。说实在的,连我们天朝红军都在大力鼓励将士们,学习周将军及其部下那种宁死不屈的斗士精神。唉,五六百人下饺子似的投身滔滔黄河之中,可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皖省的战俘营中,也有不少抵死效忠你们大清的将领,他们太喜欢寻找各种机会,结束自己的生命,以显示其忠诚,真是防不胜防。对这些人,我们都是事后妥善加以安葬,气节高尚的人,总是会引起别人的同情的。当然,被我们俘获的战俘,对其中那些罪大恶极的予以处死也是必然的,那是人民的意志。我们天朝喜欢说,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这可不是一句空话,黄河抢险工地上的见闻,足以证明这一切。我们的林主任,以其如此高贵之身,一直战斗在抗洪第一线,与官兵、与百姓共患难。不管怎么样,即便是处死罪犯,我们不会像你们那样,对我方的战俘使用种种惨无人道的刑罚,这我不用多说,你们比谁都更明白。”
真是能侃啊!杜翰被曾国藩气得差点儿死过去。说战俘营里的将佐们纷纷采取自杀行动来表示对朝廷的效忠,你骗谁呀?难道我杜翰真的傻到会相信这些?曾国藩啊曾国藩,有朝一日如果天能翻过来,我他***第一个千刀万剐了你个老混蛋!
杜翰被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大脑里突然一片空白,只剩下了翻着白眼儿喘干气的份儿。
“我倒想请问曾大人,胶东的俄国战俘现在都在哪里?你们将如何处理?”僧格林沁解开官袍的领口,瞅着曾国藩。
曾国藩故意地瞟了一眼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杜翰,然后看看僧格林沁,一指旁边儿的陈玉成,“陈总指挥是负责山东战区军事事务的最高司令官,这个问题还是他来解答最具权威性。”
“好啊,那我来说说这个问题。”陈玉成笑着点点头,瞅了瞅杜翰,“前面杜先生说我们回避战俘的问题,杜先生其实是理解错了。我们才是谈判的双方,这里面没有俄国人的事情,所以更牵扯不到跟他们交换什么战俘。俄国作为第三方的外国干涉者与入侵者,在我中华国土上坏事做尽,民愤极大,所有被俘官兵都属战争罪犯,要对他们所犯下的一切罪恶对我们的人民作出交代,并接受人民的审判。”
僧格林沁本来有些前倾的身子,此时重重地向后一靠,脸上也出现了一种怪异的表情。
“不过,我要告诉大家的是,目前有近六千沙俄战俘生活在我们的战俘营里。”陈玉成笑着看看对面的所有人,“如果将来有时间,大家又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提供便利给诸位,去实地看看,看看他们生活的到底如何?事实胜于雄辩。”
“嗯,陈总指挥说的不错,”左宗棠这个时候瞅了瞅瑞麟,“我们天朝是最讲人道的,也是最讲信誉的。这一点儿从当初被天朝红军释放的肃顺将军、胜保将军等人身上,就有体现,当然,瑞林将军也不会没有感受。所以……”
“砰!”杜翰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他一拍桌子,霍地站了起来,“这是谈判吗?这简直就是你们一方在进行恶意的宣传!”
第二九四两件意外叫马化龙改变了主意
“一坐到这里,你们就先说这不是两国之间的谈判,所以才有了你们那些根本不值得一提的什么条件。那是和谈条件吗?不,这明摆着是劝降令!”杜翰眼睛里在冒着愤怒的火焰,“现在,你们却又口口声声地叫喊大清与你们不是同一个国家,理都让你们说了。”
看到对面的洪仁玕、左宗棠、陈玉成、曾国藩等人都是一副不急不恼的样子,杜翰怎么看都觉得对方们似乎是在嘲笑自己,心里更是火上了房,“好啊,既然大家不是同一个国家的人,那就简单了。蒙古、新疆、西藏可都是我们大清打下来的地盘,这些地方也就本该属于我们,你们不得插手。大不济我们带着这些地方退回辽东,楚河汉界,老死不相往来,你们还有什么说的?”
其实,话刚说到这里,杜翰就发觉自己是说滑了嘴。退回辽东?他的老家在山东,退到辽东做嘛子事去?
不过,不用他着急,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载垣比他可是还急。哪能这么说话?既然是来谈判,本来是想多捞到点儿实惠的,如果想回老家,还来这里干什么?
“唉,杜大人,息怒息怒。”载垣赶紧摆摆那只拿着折扇,已经酸胀异常的手臂,给杜翰找个台阶下,“谈判嘛,就是以谈为主,大家各抒己见。想法都说出来了,大家才能在一起探讨不是?再说了,人家提出来的不过也就是一方之见,又没有成定论不是。呵呵,意气用事是要不得的。”
说着,他看看洪仁玕和左宗棠,打了个哈哈,“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很容易虚火上升。其实,我倒是觉得贵方的提议中,还是有不少值得借鉴的东西,至少给我的感觉贵方不是在敷衍了事,这就很好。当然,需要进一步商榷的事情也是很多,咱们可以心平气和地慢慢的谈。”
知道了对方的底牌,载垣现在也不像刚到此地时的那种急样了,谈就谈吧,反正谈到最后最会有个结果。能给后面带去一两个月,或者是一年半载的喘息时间,也未尝不是好事嘛。
望着满脸涨红的杜翰重新坐了回去,还在胸口起伏地喘着粗气,曾国藩摇摇头,打了个哀声,“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蒙古、西藏、新疆是你们打下来的江山。不过,我倒是知道,你们的乾隆爷当年为了彻底平定准噶尔部落,为了惩戒屡次叛乱的准部,曾经下令对准部实施种族灭绝的屠杀。唉,悲惨啊,准部除了有部分人逃亡到了沙俄之外,其余准噶尔人全部被灭绝。如今的‘准噶尔’好像就仅仅是个地理上的名词了吧?”
“你……”还没平息掉刚才那股怒火的杜翰,脑瓜子陡地又大了一圈儿,肺都要气炸了,他又想准备站起身,却被身边儿“扑通”的椅子翻倒声止住了。
僧格林沁终于熬不住了,随着座椅一翻倒在了地上,他中暑了。
南北的和谈还在没完没了地纠缠中,可在陕西,天朝红军与宁夏回民武装之间的谈判之路,却已经走到了尽头。
马化龙等人搞出来的所谓宁夏自治条款,被红一方面军总部代表太平天国政府予以了否决,并同时指出,唯一能够使回汉民族友好相处的方式就是,宁夏回民武装必须彻底停止民族分裂暴行,所有非法武装必须解散,服从天朝政府。为了表示天朝政府对稳定陕甘恶劣局势的最大诚意,天朝政府提出,如果宁夏方面保证天朝红军和平进驻宁夏府,天朝政府将邀请当地各界回民领袖,参加宁夏地方政府,为回汉民族兄弟的共同富裕、安定出力。另外,天朝政府对于前一阶段那些致力于破坏回汉民族团结的回军首脑,只要他们诚心悔改,也可以既往不咎。
要说红一方面军传递给马化龙等人的这一讯息,也的确是够宽容的了。在马化龙接到回信后,也是着实犹豫了好一阵子。一同当初参与制定与天朝红军进行秘密谈判的他的几个得力帮手,同心回军领袖周洁、平罗回军领袖马万选及宁夏府城回军领袖马明起三个人,倒是积极说服马化龙,不妨接受太平天国政府的建议。
尤其是周洁和马万选,这二人都是曾经率部参加过围攻关中的天朝红军,而且还对部分汉族村庄进行过洗劫的人。换句话说,天朝红军前番一直在向宁夏方面讨要的暴乱首脑份子中,就白纸黑字的标有他们两个的大名。如今对方既然开口可以既往不咎,那岂不是等于下了大赦令一样。面对西南、东南、东面三面已经大规模展开的天朝主力红军,虽然将来的胜败还是未卜,但又何必跟自己过意不去呢?要知道,这里原本是人家的地盘,咱们不过是栖身于此,哪里有把主人轰走的道理?这样一味的坚持下去,一旦太平天国与满清最后的决战结束,无论是谁成为最后的胜利者,都不会坐视这里不管。闹不好就会给自己带来灭族之祸。什么事情都怕返回头来换位地想。
就在马化龙举棋不定,反复思考的时候,连续出现的两件意外事情,叫他最终放弃了周洁等人的建议,改变了主意。
第一件事情,原来的满清延安府总兵,由于赫赫军功如今刚刚被晋升为陕西提督冯景尼,通过任武转来大清朝廷的绝密情报,内容是告诫宁夏方面的回军领袖们,要想争取回民的彻底独立自治,无论如何就要配合大清军队,继续给太平天国方面制造一个又一个的麻烦,闹得他们疲于应付。只有这样,太平天国方面才能最后接受他们的条件。另外,随公函还发来了一份诏书,诏书上赫然写着钦封马化龙为宁夏穆斯林国国王,封号为“卫教王”。
马化龙收到这份诏书,可以说绝对是喜出望外,他颤抖着双手,揉了至少不下二三十遍眼睛,才确定自己是的确没有看错。这毕竟是他和他的先人们多少代人的梦想啊,没有想到,今天这个梦竟然圆在了自己的手上。当时在场有幸看到这一幕的人,后来都说,当时马化龙面北而跪,双手把圣旨紧紧地搂抱在心口,在一阵一阵断断续续的“圣明啊……圣明啊……”叫喊中,放声大哭。
其实,马化龙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所收到的这份诏书,是当初慈禧在菩提雅廷的指导下,早就准备好了的,而且是早就送到到了陕西。只是当初一是没有想到太平军在西北的攻势如此凶悍,二是也没有看好陕甘的回回们真的能够在阻挡太平红军前进的脚步中,起到什么太大的作用,因此,这份诏书一直没有通知正式下发给宁夏的马化龙。如今尽管慈禧已是人走茶凉,可冯景尼在得到任武、白颜虎关于马化龙想与太平天国方面进行秘密谈判的密报后,却突然想起来了这个东西。
如果说这第一件事,不过就是一场戏,第二件事的发生,就更直接牵扯到宁夏方面与太平天国方面的直接关系了。
平罗回军领袖马万选根据马化龙的指令,前往平凉与太平红军接触的中途,被一队蒙面歹徒截杀了。
第二九五“我去固原,”张遂谋……
据逃回来的当时负责护卫马万选的随从禀报,突然出现的马队尽管都进行了巧妙的伪装,但是他们可以断定,截杀他们的人就是太平红军。因为他们中有人手里举着的,就是那种只有他们才会有的,刀面窄窄的马刀。
马化龙愤怒了。
平凉府,现在是红一方面军平暴总指挥部。平凉、庆阳二府,都是红一方面为了保护当地汉族平民不受涂炭,在追讨任武所帅陕西回族暴乱份子的口号下,硬性挤占进来的。
七月中旬,马化龙的又一封亲笔密函到了平暴总指挥黄再兴的手上。自五月初开始,黄再兴简直就和疾病结上了缘。年轻的他先是犯了“老胃病”,接着又感染上了恶性痢疾,近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病情虽然开始逐渐的好转,却把他的身体折腾得够戗。此时的他,那张本来肉就不多的面庞,蜡黄,更如同斧削刀刻似的,整个人消瘦的就剩下了皮包着骨头。月初,当他好不容易说服了林凤祥亲自坐镇西安,筹划、准备未来东渡黄河以策应红二方面军的作战,而他自己由西安赶到平凉来的时候,他是吩咐侍卫们把自己捆在马背上,才勉强坚持到的这里。
马化龙的信中,并没有提及马万选的死难,而是用颇为真挚的语气,诉说了宁夏方面内部目前产生的两种不同的意见,最后,又以极其友好和迫切的口吻,恳请天朝红军方面能够派出几位“重量级”的代表,前往固原进行接洽,以便打消一些前期犯有种种罪恶之人的疑虑,帮助说服和统一他们内部的认识。同时,为了打消天朝一方的疑虑,他在信中还以真主的名义发誓,绝对保障谈判代表的人身安全。
在平暴总指挥部里,围绕着如何看待马化龙的这封来信问题,又引起了一场不小的争论。
随着当初向宁夏府发出否决马化龙等人所提出的宁夏“自治”方案的同时,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双方谈判破裂所带来的重大危害,红一方面军已经开始集中了七个军,及由陕西义军刚刚完成改编的马左卫三万回民总队近二十万人马,分为北、中南三个方向,准备参加武力平叛。
北路,朱锡坤、邹国剑督率红二、十四两个军的主力由定边地区西进,一部做出直指马化龙赖以起家的老巢,灵州金积堡的态势,牵制集中于该地及宁夏府城的甘肃回军主力,同时另外一路折头南下,配合中路红军,全歼正屯驻于环县的白彦虎叛军。
中路,黄再兴亲自掌握的十一、十六两个军及马左卫回民总队,同样也是兵分两路,主力围攻环县,十一军军部则率领一个主力师由镇原向西北挺进,直插任武叛军目前的老窝,固原州城。
当然,这一切行动的开始时间,都要决定于南路的重头戏。南路参加平叛的红十三、十八军及从汉中完成物资前期转运工作,立即马不停蹄增援来的红十九军主力,由秦日纲率领,将以围攻还由满清宁夏将军穆图善控制着的定西县城为诱饵,诱使一贯善于在红军屁股后面打便宜手,破坏红军战略意图的任武部主力离开老巢冒进。而天朝南路红军主力则借此机会,在祖历河以东设下战场,彻底清除掉这些败类。
可以说,现在前线红军的全军上下,同仇敌忾,都已经做好了只有一战才能获得西北战略主动权的各项准备工作。
可这一切,却又被马化龙的一封信给暂时搅乱了。在方面军新成立的统战部中,由云南过来的马复初、马如龙等回族上层人士,对马化龙表现出来的这种难得的积极态度,都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能化干戈为玉帛,毕竟是他们之所以来到这里的最终目的。因此,他们都表示,愿意前往固原,担当和平使者的重任。
作为未来黄再兴的继任者的张遂谋,此时同样又站在了接受马化龙信中的邀请的意见一边。
当初为了要在黄再兴去职后,给红一方面军配备一个最佳参谋长的人选,石达开是久经考虑,才向林海丰提出来了张遂谋这个人选。作为石达开,他看得很清楚,红一方面军未来的主要任务是平定整个西北,进而打造出一支不仅能够守御辽阔的西北疆域,而且还能给虎视眈眈的沙俄以致命一击的强大的战略军队。更关键的是,西北路遥艰苦,地域广阔,通信不便,最需要的是既对天朝有着无比忠诚的绝对信念,还要拥有超人的谋略的得力干将。这个位置,远远比从前张遂谋所在的红二方面军的参谋长位置似乎更为重要。由此可见,张遂谋绝对不是一个无能之辈。
张遂谋之所以极力赞同和平解决陕甘回军的暴乱问题,甚至是一开始还积极赞同,以不惜假意接受马化龙等人抛出来的所谓宁夏等府州“自治”为代价,来换取与陕甘回军的暂时和平相处,并不是他一时的兴起,或是把问题看得过于简单化。相反,他恰恰是看到了回军暴乱有可能给天朝红军光复全国所带来的种种不利因素。他曾经是一个拜上帝教的忠实信徒,现在又是天朝共盟会的会员,尽管对这个新兴的共盟会未必能说是有多么的深刻理解,至少在他的感觉上,共盟会与原先的拜上帝教相差并不是太多,只是在追求上似乎比起拜上帝教来,更为直接和近距离而已。他以为,上帝是谁都看不见的,真正有没有谁也说不清楚,可是林海丰所说的那个为老百姓服务,这无论如何都是大家应该明白的事情,道理上当然也很说的过去,虽然做起来很难。
不管怎么样,张遂谋的出发点是要让天朝的大旗尽早覆盖中华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在他看来,兵不厌诈,在和敌对者的交往中,运用狡诈,那是再正常也没有的道理了。试想一下,如果不是这些暴乱回军的牵制,红一方面数十万久经战阵的红军将士,不是早已迈开大步扫平陕甘,甚至东渡黄河,配合另外两个方面军,将什么满清彻底踩在脚下了,还何至于在济南同他们搞什么腻腻歪歪的谈判?
临来陕西之前,在徐州北方行营里,他曾经受到过林海丰的热情接见,他还记得林主任笑着对他说,“天朝的未来是光明的,很快我们就会生产出一种东西来,就是专门用来帮助像你这样视力有缺陷的近视眼镜,到时候我派专人首先给你送去一副,带上它,你就会看清楚以前你看不清楚的一切。”
当时,张遂谋也笑了。可不是,他觉得现在自己是心里把什么都能想得明白,就是眼神儿差了些。
黄再兴是总指挥,如果时间允许,他可以说服张遂谋,或是果断地否决张遂谋。但是,他压服不了马复初、马如龙等人心底的那种难以名状“手足情感”。
“我去固原,”张遂谋看到一场正常的讨论可能演变为类似仇杀的争论,影响到弟兄之间的友善,看了看脸红脖子粗的马复初、马如龙,果断地提议,“你们不能去。对于马化龙等人,必须有两手的准备,尤其是固原还驻着任武这条疯狗。我去可以达到两个目的,一是摸清对方的真实意图,如果可能,你们再陆续进去。二是向对方和更多的回族兄弟表明我们的诚意。叫他们看看,尽管他们曾经杀害过我们的谈判代表,可我们能依旧不惧生死。”
黄再兴没有说话,只是冲着张遂谋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真难啊!
张遂谋笑了,“老黄啊,莫为我担心,小时候有个瞎子给我算过命,说我可是要有几十年的大富大贵哩。”
“呵呵,是啊,”马复初看到黄再兴已经显露出的那种无可奈何的样子,终于也露出了笑脸,“我们回人最喜欢信守诺言,在真主面前许下的诺言是绝对不会反悔的。黄总指挥,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要陪同张将军一同前往固原。”
第二九六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来到这里
张遂谋、马复初一行二十余人终于成行了。在一个营的红军官兵护卫下,他们先是通过了接近三十里的双方缓冲地带,也就是无人区后,与马化龙派出前来迎接的人马相遇。告别护送至此的那一营红军将士,一行人马继续前行。从那一刻起,直到抵达原满清固原州衙任武的帅府内,张遂谋、马复初在陪同他们的回军头目脸上,所见到的都是灿烂的笑,还有说不完的动人的话语。沿途,每逢碰上一个个或是一群群的回族民众,这些陪同者更是总要向大家大声嚷叫着即将到来的和平。当然,在这样的气氛里,马复初也就难免要感到欣慰,毕竟是手足情深啊。
张遂谋可没有马复初认识问题那么的轻率。因为,尽管陪同者们一切表现的似乎都很自然,可他能够细心地观察到,沿途看见的百姓们对陪同者们的说法,好像并不那么以为然,而且,他还在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更多的是冷漠,甚至还有仇恨。
果不其然,当张遂谋等人来到任武那个戒备森严的帅府大门口的时候,他和马复初刚刚踏进大门,身后,十几个随行的贴身护卫却被拦阻在外面。在一直陪同他们经过两天跋涉的那个头目,一声“客人到”的高喝的之后,那张原本还是春意盎然的黑瘦的脸,陡然间却就变了样,一下挂上了霜。如同院子里出现的那八字形展开的两排清一色黑衣白帽兵士们手里高举着的明晃晃大刀,冰冷无情。
“跪下!”随着两排凶悍的刀兵们冲着张遂谋、马复初齐声的怒吼,在身后几个陕甘回军头领的簇拥下,任武大模大样地出现在了大堂的门口。
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粗眉大眼,外形强悍,黑黝黝的脸上,两个总是鼓囊囊的腮帮子,显出一副对什么都无所谓和玩世不恭的神态,抑或还有一些对什么都充满着的憎恨。
在他的身后跟着的,是河州(临洮)回军首领马占鳌,还有他的助手赫明堂和洪兴等人。
在这里,对于任武和赫明堂两个人,不能不再多说上两句。这两个人,去年他们一起在云南赶上过杜文秀领导的回民大起义,还曾经与众多的当地回民兄弟一起冲杀过。他们起初也被那种轰轰烈烈的场面震撼过,可渐渐地,他们看不惯杜文秀搞的什么民族一家,更不满杜文秀接受太平天国的“招安”。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在这两位阿訇的心里,萌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所谓振兴回教的**。
满清要完了,满清已经被逼迫的倾尽全力,尚不足以抵挡的住太平红军的强大攻势,更无暇他顾。乱世出英雄,要想建立一个不受外来势力干涉的回教绿洲,眼下的市局就是千载难逢的一个大机遇。于是,他们离开了云南的起义队伍。于是,在大荔、渭南、华阴、华州、临潼等地,利用那个又是真主给予的绝佳的“偷竹事件”,他们一展宏图的机会似乎就那么轻而易举地到来了。而且,叫他们更没有想到的是,满清朝廷竟然也成了自己的同盟。
“跪下!”两边儿的刀兵们又是一声的大喝。
在任武等人似乎是欣赏到了手的猎物一样的目光中,张遂谋倒背起双手,悠闲地仰头瞅了瞅院子中间的那杆大旗杆,冲着身边儿脸色明显变白了的马复初努了努嘴,“那上面曲里拐弯的是什么字?”
“卫……卫教军”,也许是多少受了点儿张遂谋的感染,马复初强迫自己要安稳一些。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来到这里,从任武等人的眼神里,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劫难。唉……
面对敌人,任何美好的愿望都只能都是镜中花和水中月,而豺狼一样的敌人更不可能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马复初当然不会知道,他的所谓“手足情深”的同胞们,已经选择了一条“光明大道”。马化龙在宁夏府城宣布成立了“宁夏穆斯林王国”,并坐上了“卫教王”的宝座。在这位草头王的诏谕下,陕甘各路回军统一改称“卫教军”,全军正在统编为前、后、左、中、右五个大营,而前营的大帅,就是眼前的这位任武。
在猎物的身上,没有看到应该看到的垂死前的那种恐慌和强烈的求生**,任武感到很失望。他和那个嗜血如命的白彦虎不一样,他是那种猫样的人,喜欢把猎物玩弄够了再吃。他看了看马复初,“本帅以前在云南见到过你。”
“是……是吗?”望着任武奇怪的样子,马复初的双腿不知怎么的有些开始抖动,他竭力地想控制住,却不管用。
“哈哈……”任武大笑起来,撇了撇嘴,“当然,不过,那个时候你是大帅,本帅不过一个伍卒而已,你当然不会知道我。”
“是……是吗……”马复初脸上在冒汗。
“可惜啊,可惜,放着一个穆斯林的大英雄不做,偏偏要去给别人当狗。”任武鄙视地盯着马复初,腮帮子在抽搐,“你说我该怎么来处置你才能对得起我们的真主。”
“两……两国……交兵……”
“哦,你是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是吧?”任武一抬手,打断了马复初下面的话,嘲弄地笑了笑,冲着一直歪着头、眯起眼,还双臂交抱在胸前朝他这里似乎在欣赏着什么的张遂谋一努嘴,“可惜,他们从来不承认咱们是两国交兵。这样吧,只要他说一句你们与我们之间是两国交兵,嗯,不用多了,就这么四个字就可以,那本帅就网开一面,饶你们不死。”
马复初低下了头,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身边儿的张遂谋。
张遂谋的眼睛使劲眯成了一条缝,离开对面的任武有十来步远,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能真切地看到这个大名鼎鼎的刽子手,长的到底是一个什么奶奶样。唉,林主任说的那个什么眼镜要是早点鼓捣出来该多好!
“两国?你是什么国?”张遂谋在胸前轻轻抬起右手,点了点前面朦朦胧胧的那个人。
“哦,看本帅糊涂的,还忘了告诉你们了。你们来到的地方,现在是我们‘宁夏穆斯林王国’的地盘,我们最神圣的国王陛下五天前刚刚在宁夏府城登基。”任武得意地瞅着张遂谋,“这好像比你们拼命反对的我们宁夏自治应该更好吧?”
“好啊,好啊。”张遂谋笑着点点头,“不过,这个什么什么王国不会是满清封给你们的吧?”
“你管呢?”任武哼了一声,“这是我们穆斯林兄弟多少年和多少代所追求的神圣目标,用你们喜欢的话来说,这就是大多数穆斯林百姓们的意愿。你们不是号称尊重大多数人的意愿吗,怎么现在倒变了?”
“我们从来都没有变,”张遂谋回头看了看南方,然后嘲笑地望着任武,“相反,却是你们一直在强奸广大回民兄弟的美好愿望,人为地制造分裂。看看你们陕西回军的作为,你们残杀了多少无辜的汉族百姓?而同样作为回军的甘肃领袖人物,为什么在你们之前却没有对汉族村庄进行血腥的屠杀?难道这就是你们的所谓几代人的美好追求?”
张遂谋的这番话是有所指的。虽然看不清楚,可他知道,在固原还有一只由临洮撤进来的甘肃回军,也就是马占鳌统帅的力量。这支万余人的回军里,还夹杂着撒拉、东乡族的不少百姓。尽管他们为了支援当初陕西的回军暴乱,也曾给天朝红军制造过不少麻烦,可他们在起事后,一直没有参加过对汉民的杀戮。正因为如此,天朝红军才对他们网开一面,否则,早在已处于红军后方的临洮地区把他们全歼了。
第二九七章真他妈的会捣乱!任武……
“为了与广大的回族兄弟长久地和平相处,为了推翻骑在回、汉百姓头上的共同敌人满清,我们从来不怕自己流血。可你不行,”张遂谋指了指任武,摇摇头,“你和那个白彦虎一样,在我们强大的红军面前是懦夫,只会在手无寸铁的汉族平民兄弟面前逞威。”
任武开始压抑不住怒火了。他回头瞅瞅身后的几个人,“看看,都看看,看看他们这些人有多么的无耻。他们嘴里无时无刻不在大讲和平共处,暗地里却干着不可告人的勾当。他们劫杀了我们派去的和谈使者,造成我们反对和平的假象。如今该用他们自己的血来对他们卑鄙的行为作出补偿的时候了,却又大喊冤枉。”
说着,他恶狠狠地一指张遂谋,“我们就是要在所有的回民兄弟面前,戳穿你们的嘴脸。”
“杀你们的使者?”张遂谋眼睛里露出不解,“我们何时杀过你们的使者?能这么干的,也只有你们自己。”
“真***嘴硬。前几天刚刚在半途就杀了马万选首领及其手下百十号人,忘性倒是厉害……”赫明堂一跺脚,呜哩哇啦嚷叫了一大通,最后,眼里喷火地盯着张遂谋,“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好说的。”
听了赫明堂的一番鬼叫,张遂谋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鄙视地看着眼前的这些人,“笑话,我们既然可以派人去中途蒙面劫杀马万选首领,可为什么还要使用叫别人一看就知道是我们的武器的马刀?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太龌龊了,这种龌龊的事情,也只有某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奸贼们才能干得出来。是谁,谁自己明白。”
看到身边儿马占鳌眼里开始流露出疑惑,心知肚明这件事原委的任武恼羞成怒。他几步窜到马复初的跟前,“你说,到底是不是他们干的?”
“我……我不太清楚。”马复初在任武刀子般的目光中,低下了头,懦懦地呻吟着,两鬓豆大的汗珠在往下滚。他是云南太和(今大理)人,本名德新,复初只是其字。年轻的时候,他曾往麦加朝圣,并在新加坡居住了三年,归国后曾致力于治宗教经典,曾翻译《可兰经》,还设教于临安(今云南建水)之回龙,据说“从学者甚众”无论是在云南倡导起义,还是今天挺身而出来到这里,他都是想向世人证明一下自己那超人的智慧和能力。没有想到的是……唉,现在悔之晚矣!
“把这个穆斯林的败类给我拖出去砍了!”任武暴喝一声。
“遵命。”几个如狼似虎的大汉扑向马复初。
“我……大帅……”在几个大汉的揪扯下,身体富态,此时难免也像个小鸡子似的马复初,几乎要哭出声来。他拼命地挣扎着,“大帅啊,如此机密的事情,他们哪里会肯告诉我们啊,我……我只是偶尔地听人露出过一句半句的……”
任武笑了,“好,把你听到的东西都写下来,叫所有的穆斯林兄弟们都看看,看清楚那些汉人的叵测居心。写得好,本帅可以慈悲为怀,免你一死。”
“这种掩耳盗铃的儿戏,很好玩吗?”面对任武这装腔作势的表演,张遂谋一脸的不屑。
“不是好玩,而是必须。你要是写,本帅同样也可以宽免你。”任武得意地笑着,“告诉你,我们的国王陛下有令,为了保卫回教,为了我们有一块神圣的绿洲,我们要向你们全面开战。你们这些来到这里的人,都将是被用来祭奠我们出征大旗的祭品。我们要为被你们残害的所有穆斯林兄弟报仇雪恨。好好地想想吧,生死都系于你们自己的一闪念之间。”
张遂谋浑身突然激灵了一下,他转头看了看身后。大门外,正在响起一阵激烈的喊杀声。他轻轻闭上了眼睛,心里一阵一阵的揪心疼痛。他明白,那是他的卫士们在做着根本就无望的,但是却是必须的最后的搏杀。
“好吧,我可以写。”张遂谋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说出了这句话。
“好,太好了,只要你肯写汉人有多坏,本帅言出必践,绝对保障你的生命安全。”任武爽快地咧开一张大嘴。
张遂谋终于走进了任武的大帅府,大门外短暂的嘶喊和兵刃的撞击声也终于停息了。张遂谋挺直了身体,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揉了揉眼睛,缓缓地提起了笔,略加思索,挥笔疾书。
看着张遂谋潇洒地扬手丢掉手里的笔,再看看桌子上面那张留有浓墨书写出来的仅仅有四行字迹的白纸,任武那双看上去还算是精明的眼睛里充满了混沌,“这么少?”
“是啊,这才几个字,哪里能写出汉人对我们所犯下的罪恶。”赫明堂等人也颇为不满地附和着。
“少吗?不少了。”张遂谋拍拍双手,呵呵一笑,看了看任武、赫明堂等人。
马占鳌皱着眉头也瞅了瞅任武等人,这些睁眼瞎子!“砍头不要紧,只要太平旗。杀了张遂谋,自有后人继!”马占鳌轻声念着,又捅了捅任武,“他的意思是说,他不怕死,而且,他们的人你永远杀不绝。”
“是吗?”任武没有显示出任何的不好意思,“好啊,那咱们就杀起来看。”
张遂谋淡淡一笑,背着手走向门口。临到门口,他扭转头,“希望你们好自为之啊,莫要把回民兄弟引入最后会被灭族的歧途。”
“即便有那么一天,你也永远看不到了!”任武终于涨红着脸,跳着脚大叫起来……
世上又能有几个人会看到永远?根本就没有。
马复初看不到,尽管按照暴乱者的口味,他写了很多混淆视听的所谓自白,终于得到了暴乱者的赦免。但是,随着越来越剧烈的冲突的爆发,随着天朝红军平叛的开始,马复初羞惭交加,最后还是自己用一根自己编织起来的锁链,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张遂谋为天朝捐躯了。后人在评价张遂谋的时候,总会说他是好大喜功,甚至说他就是因为黄再兴的一直不走,只能在旁边看热闹,而故意要向大家展示一下他自己的功力,展示他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雄才大略,想来个诸葛亮一般的舌战群儒。可惜,固原没有群儒,只有数不尽的文盲加流氓,结果是付出了惨重的、难以挽回的代价。
公平地说,无论张遂谋是不是真有某些人说的这种想法,可单单凭借他敢于走进魔窟的这一壮举,就无愧于英雄的称号,这也不是随便哪一个人都能做得到的。
任武在固原大造声势,秣兵厉马,在他的蛊惑下,在穆斯林王国这个精神鸦片的支撑下,十几万老老少少云集他的卫教军前营麾下,他们不再是叼一口就跑鬣狗,而是要为他们的穆斯林王国拓疆裂土奋力一战。
就在任武准备联合驻守在环县的白彦虎右营人马,同时对庆阳和平凉发动大规模进攻的时候,宁夏将军穆图善从安定县城发来了求援急信。信中称,安定目前已遭受太平军三面疯狂的围攻,战况异常激烈。太平军公开叫嚣要拿下安定,西进夺取兰州府。一旦太平军的企图得逞,宁夏国将失去西部的屏障。
真***会捣乱!任武狠狠地在已经被丢到地的穆图善的信上碾了几脚,随即派人给白彦虎方面送去个口信,然后大起各路兵马,浩浩荡荡杀奔安定。
第二九八章难的是任武苦中有乐
穆图善可没那么好的心情来忽悠任武,只不过当他给任武发出第一封求援信的时候,安定城的战况还并没有他说的那么邪乎而已。
当初为了防止红一方面军大举出川夺取汉中,并进而威胁关中重地,动摇了大清在西域的根基,本来应当坐镇兰州府的陕甘总督兼甘肃巡抚景寿,以甘肃布政使恩麟代理了本身兼任的甘肃巡抚事,自己却一屁股就坐在了西安。虽然景寿绞尽了脑汁,在陕甘两地也几乎倾尽了全力,甚至不惜挑动回乱,结果却还是鸡飞蛋打,关中尽失。
为了执行景寿的以回治汉策略,穆图善在把自己安身立命的宁夏府城拱手让给了马化龙之后,也就只能委屈地来到了安定,担负起把守着这兰州南大门的重任。令他遗憾的是,尽管他人来到了安定,可以前手下原本就不多的兵马却没有能来到多少。他的得力臂膀副部统善庆连同主力被景寿调去了西安参加所谓的会战,当然,也早已经成了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再回头了,眼下他手里除去仅有的不足三百满洲兵,即使再加上安定原有的一营绿营兵及兰州匆忙调来的人马也不过两千。就这点子人马,还要承担着河州、洮州、会宁诸地的联防。这一切,都不能不叫穆图善像由于高原反应那样,胸口压抑。
对景寿等人的这种策略,穆图善本身是并不太以为然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回回暴乱给太平军虽然带去了些许的麻烦,却没有能够阻止他们在关中的步伐。尤其是最后这招封马如龙为什么国王,他更是难以理解。他明白,真的要是按照宫里那位慈禧太后的心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做的,出这种招数的人一定又是围绕在太后身边的那些俄国人。
尽管他也十分清楚,目前的局势下,在大西北如果得不到回回们鼎立的帮助,大清朝的这点残余势力,是禁不住太平军那种风卷残云般的气势的。可那又怎么样?毕竟他在宁夏将军这个任上呆的时间不算短了,对回回们的了解也可谓是了如指掌,回回们一撅腚能拉出几个膻气十足的粪蛋儿,他都能猜得到。太平军可怕,回回们照样不是省油的灯。这些回回们,是不会真心实意地为大清朝玩命的,他们只是为了自己。陕西的回回猖狂,那是因为他们早已没有了自己立足的根本,一来是要把太平军赶出他们的家园,二来是要在甘肃的回回们面前立威,显示自己强大的实力。
不管怎么样,前一阶段的形势穆图善看得很清楚,无论是对汉族百姓杀得红了眼的陕西回回,还是甘肃的回回,他们都没有正面与太平军大砍大杀的勇气,不过都是顺手捞点便宜占。而且,最叫他感到深恶痛绝的,还是回回们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诚信。就像河州的马占鳌之流,本来希望他们能在河州、洮州等地闹个风起云涌,不给太平军以任何西进的念头。可结果呢,马占鳌这个混蛋从他手上“骗取”了河州、洮州还没多久,居然就在太平军的恐吓下连个招呼都不打,夹着尾巴就一直窜去了会宁,随后又继续逃到了固原,这一下,不仅没有拖住太平军的后腿,反而是定西的门户洞开,屏障尽失。
都说天下回回是一家,穆图善可不相信这个,陕西和甘肃的回回们绝对不是一回事。现在,把宁夏、固原等地划给回回们建什么国,先不要说这些该死的回回们能不能和衷共济,肯不肯与太平军决死一战,即便能把太平军挡住,甚至轰出关中,以后又将怎么办?回回们是不会安心呆在宁夏、固原这点子地方的,西宁、肃州都是回回的聚居地,少给了他们哪个他们都不会满意。他甚至担心,担心太平军方面万一接受了回回们建国的事实,那些回回们会不会掉头开始向大清举起刀?
说白了,正是由于穆图善及甘肃布政使恩麟、按察使林之望等人对回回打心里的就不信任,于是,才有了尽管包括兰州府在内的各地防务人手吃紧,可安定、兰州照样绝对不允许有回军进入,他们可不希望出现前门拒虎,后门还要防备打狼的窘境。穆图善更是把景寿遗留下来以回治汉发挥到了极致。太平军频繁出现在定西周围,定西显然已经成了他们的目标,穆图善这个时候绝不会忘记就在固原的任武大军,他不求兰州的援助,却毫不吝啬地以有损自己一镇诸侯身份的言语,直接求助于任武,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在与太平军的大战中,让回军真刀真枪地去同太平军搏杀,最好是把两家都杀残了才好,将来收拾起来哪一个都更方便。
安定城外,没有隆隆的战鼓声,只有震天的炮火,刺破苍穹的号角,激起的是干燥的黄土高原那特有的黄尘,铺天盖地,似乎要活活掩埋掉这个小小的安定城。
这一下,穆图善着实感到了惊恐,一天之内就恨不能向固原方向发出三五份火急的求援书。
早在任武从固原启程之前,按照他的指令,驻扎隆德的前队就已经大张旗鼓地上了路。不仅如此,为了显示下自己的威风,隆德出发的前队首领马德元捎带脚攻击了一小队巡哨的太平红军,直打得几十个太平红军“抱头鼠窜”不说,还故意恶作剧地弄了千把人一路追击着向静宁县城围了上去,顿时吓得静宁城里警号迭起,四门紧闭。在一阵畅快淋漓的笑声中,马德元才满意地反身而去。慢慢地,他就笑不起来了。
万里无云。太阳张着大口,把如火一般的气息喷向几乎是**着的大地。一路上,没有水井,更不见河流,只有燥热的黄土。一脚下去足能陷进尺把深,暴起的烟尘,更是直扑每一个人所有露在外面的眼孔、鼻孔、耳朵孔,窜进每一个大张着的牛一样喘息的嘴里。
和前面的马德元一样,任武也成了个黄土包裹起来的泥人。他已经懒得再看沿途陆续接到的穆图善那些哭丢喊娘似的什么狗屁书信了,他只是督促犹如一条土黄色大蛇弯弯延延盘绕在起伏不定的山丘间的队伍,拼命的赶路。
期盼了好几代的“宁夏穆斯林王国”终于有了个名目,任武却并没有多么的高兴,因为在他看来,这个王国与其说是全体回回的,倒不如说是甘肃伊斯兰教哲赫忍耶教派的更合适。马化龙毕竟是把哲赫忍耶教派推向了鼎盛时期的第五代教主,眼下的胜利,只是他们的胜利。尽管由于满清的压制,他所信仰的苏菲教派已经今非昔比,没有了往日的辉煌,可他真心想创造的,还是苏菲教派的穆斯林王国。他始终认为,只有苏菲教派,才能使穆斯林拥有狼一样的坚韧,而在马化龙的带领下,穆斯林最终只能变成羊。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开始期望着在战场上与太平红军一试高低,顺便警告一下马化龙等人,千万不要在穆斯林王国的利益分配中冷淡了我们。
当然,他还要找靠山,没有外界的帮助,光靠他和白彦虎这些丧家犬似的人是兴不起大浪来的。所以,他才下决心放弃以前能打就打上一下,打不了撒腿就跑的骚扰战术,在安定城外好好下本钱表现一下,叫穆图善之辈感恩戴德。既然大清朝已经承认了一个宁夏穆斯林王国,保不齐将来把太平军轰出陕西后,朝廷也会再加封一个关中穆斯林王国呢。
连续的行军是苦,难的是任武苦中有乐。
“大元帅,马占鳌军没有按照约定时间由北面赶到,配合我军会攻会宁,我们马首领独自攻城,损失惨重。”
“***,我就知道马占鳌这个混蛋在玩花花肠子!”刚刚想趁着黄昏的那么一点儿凉爽,先休息一下的任武,被前队传回来的禀报气得蹦起老高,“城拿下没有?”
第二九九章秦总,红十三军那边有回信了
如果把任武所带领的陕西回军比喻成是一群肆虐的蝗虫,那是绝对不委屈他们,而作为前锋的马德元部,就更是凶恶至极。马德元部所到之处,烧杀抢劫无恶不作,一座座的村庄被夷为平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他们的手下变成冤魂。
在一个叫“太平”的有着几百户人家的镇子里,尽管有人在提前警告下逃出了镇子,可更多还没有真正尝试过陕西回军这种丧失人性的暴行的人,却不是抱有天真的幻想,就是心存侥幸,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家园,哪怕就是一刻。
匪军来了。他们在这里仅仅停留了半夜,镇子里所有人家水窖里储存着的宝贵的水被抢空了,一个个百姓们赖以生存的水窖里,换上的是野兽们的尿液和粪便。随着他们的离去,是照彻夜空的漫天大火和几千口的生命瞬间化为乌有。诺大的一个集镇,留下来的善良的人们,唯一一家得以躲过这场劫难的是个铁匠铺,原因是他刚巧姓马,“马家铁匠铺”的招牌叫那些残忍的暴徒们误以为这里是个回回。
长途的行军很苦,更何况是在这干燥的黄土高原上,可是,这一场场不间断的杀戮,身上大包小裹的战利品,及四溅的血腥,却给回军上下带来了无穷的乐趣,几乎忘记了疲惫。正是因为如此,当接近会宁县城,再看到成群扶老携幼纷纷逃向城内去的百姓们的时候,前哨的一支马队想都没想,就呼啸着扑了上去。
马德元上了的晚了点,看到的也是他极其不想看到的事情。几里外的会宁城城门关闭,城墙上人头攒动,和以往不同,这里的太平红军对他们没有任何的顾忌和手软,前锋那百十个又想顺手大捞一把的骑兵们,在掩护百姓们撤退的红军铁拳面前,被打的七零八落,狼狈而回。
望着灰头土脸的几十个败残士兵,再看看并没有按照预定计划应该出现在会宁城西的马占鳌部,马德元火了。当手下把在刚才发生战事的战场上拾到的一封书信交来的时候,他的火就更大了。随军识字的阿訇告诉他,那是一封秦日纲由会宁发给巩昌府老巢的信,信中告诫他的巩昌府守将,陕西回军已经大举出固原救援安定,谨防陕西回军可能采取什么出其不意、围魏救赵的诡计等等,同时要求巩昌府立即派一支精兵来会宁护驾。
什么是“出其不意”,什么是“围魏救赵”马德元一概不知道,可他知道秦日纲是谁。凡是来自陕西的回军,就没有人不知道秦日纲这个“阎王”的。
当听完阿訇半懂半不懂的讲解,马德元乐了。会宁城门紧闭,秦日纲这个“阎王”竟然都不敢趁自己的回军远道而来,军力乏溃的大好机会出城迎战,马德元不用细想,就明白城内一定没有多少守军。秦日纲,老子就是要出你不意!
“只要打破会宁城,活捉秦阎王,杀得过瘾,抢得舒坦!”马德元连派人去联系马占鳌的念头都没有,就一声令下,对会宁开始了猛攻。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对于马德元来说,会宁城简直就是铜墙铁壁,两轮攻势下来,城下死伤狼藉的都是他的部属。再没有了不久前的狂傲,也再没有了不可一世的胆量,当他想寻摸个下寨的地方的时候,甚至不敢靠近那座还在袅袅升腾着硝烟的会宁城。
任武听到这一切,扑通坐在黄土坯子垒就的土炕上,闷头半天。不久,他又释然了。唉,这个马德元,真是顾头不顾腚,咱们的人马再强壮,还没有大炮之类的不是,攻城要讲究方式和方法。老少爷们们一个个累得都跟三孙子似的,这个时候跟秦日纲较劲,找死不是。
“告诉兄弟们,”任武抬起头,看看屋子里的几个各队统领,轻松地笑了笑,“天色就要黑下来了,先足足休息好一夜,养足了精神气,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想做一番大事业总要有个大胸襟,想到这里,任武站了起来,又吩咐到,“叫马德元那里马上派人去和马占鳌那个王八蛋联系,要是耽误了救援安定,老子和他新帐老账一起算。”
秦日纲真的就在会宁城里,当然,所谓战场上拾到的那封信,不过就是特意留给任武的,只是叫任武放心,红军主力都集中精力去了安定,他的周边没有红军的大股力量,尽可以放心休息。其实呢,红十九军的三个师早已部署进了会宁城及祖厉河东岸。于是,当任武开始踏踏实实地、足足地休息一夜,幻想着什么事情明天再说的时候,秦日纲可是精神气十足地在忙碌着。
安定城那边红十三军把穆图善闹了个手忙脚乱之后,仅仅一个师及动员起来的百姓力量,就已经把穆图善看得老老实实,红十三军主力陆续进入到了会宁以北等预定地域,堵截马占鳌部并监视兰州府方向。而红十八军主力也出通渭贴近了任武主力的左翼,令任武绝对更意想不到的,是红十八军的一个师一支就尾随在他那浩浩荡荡的行进大军后面,从静宁一路跟来。
从心里讲,秦日纲还是很欣赏这些陕西暴军的个人战斗力的。气候恶劣的黄土高原,喜吃牛羊肉的生活方式,崇尚习武的风俗,造就了他们一个个强悍的身体。与自己的士兵们相比,真要是一对一的较量,恐怕自己的士兵们尽管勇猛,但也未必能占尽便宜。就以黄昏前的这场小小的遭遇战为例,一百多个经过长途跋涉的暴军骑兵在一个营的红军攻击下,也只是折损过半,并没有被完全吃掉。
不过,军队毕竟是军队,单打独斗的本领是需要,战略战术更重要。自进关中以来,他和这些暴军打的交道最多,深深知道这些乌合之众的弱点。相互不愿意配合,尤其是甘肃的回军,基本上都是坐视陕西回军于不顾,另外,他们也没有充裕的时间进行真正意义上的整体训练,所以,眼下的回军还不能算是一支军队。当然,他也清楚,如果不及时处理掉这些杂碎,一旦他们有了更充分的准备,那对天朝以后在西北的战略无疑将带来重大的威胁。
夜半时分,忙碌完了的秦日纲登上城头,双手扶着城墙,远远眺望着十几里外马德元军营里发出的微弱的灯火。大战在即,他的脸上洋溢着压抑不住的喜悦。不知不觉的,他的脑子里又想起了平叛总部发来的训令,还有即将对固原、宁夏等地颁布的天朝平叛公告。
“……所有回军,凡是自颁发此公告之日起,能够主动放下枪械向天朝红军投降者,均可以既往不咎就地安置。凡继续顽抗到底者,格杀勿论,所遗留家属不得再居留陕甘,一律迁往天朝政府指定地带安置,从此不得与其他回回群居……”
这个公告好是好,可是,会有人听吗?秦日纲叹了口气,还他娘的安置什么,一律的斩草除根算了。想到这里,他又笑了。
“嗒嗒嗒……”街巷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这静寂的夜晚显得格外地响亮。
“秦总,红十三军那边有回信了。”
这是由固原以西的新营、旧营(现西吉)出发,目前已经停滞在会宁东北四十里外的马占鳌通过十三军转来的信函。书信中马占鳌明确表示,他的万余人马绝不参与任武对天朝红军的敌对作战。同时,还恳请天朝,由于他的部下越来越多的人思念家乡,希望天朝红军能够宽大为怀,允许他们回归故土。如果天朝红军同意,他们将放下武器,重新为民,为了表示诚意,马占鳌还在书信中极其诚恳地表示,他本人愿意携带家眷进入会宁做人质。
第三○○章不好了,汉人杀进来了……
似乎是在比赛,在翟家所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还算做军事重镇的小地方,在这个残破的窑洞里,和会宁城里的秦日纲大致相仿,任武也是一直忙碌的坚持到午夜,这才心安理得地进入了梦想。就这么个难得休息的好地方,无论如何,任武都要感谢在前面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那个马德元,如果不是马德元火烧得不够彻底,如果不是天意决定眼前这个窑洞总要剩半拉,他这个大元帅即使想找一个像样的窝都不容易。当然,他更不会知道,会宁城里的秦日纲就是在他开始休息的时候,才进入了最佳的兴奋境界。
公平地说,作为首领(姑且只能这么称呼任武,因为他暂时还绝对称不上是一个合格的军队统帅)的任武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在他的这个“部落”里,凡是他能想到的已经都做了,还有的是做到了而他没有想到的,当然,也就不可能没有既想不到而又做不到的。正像秦日纲所揣测的那样,任武和他的手下,如今只是走到哪里吃到哪里,走到哪里说到哪里的一个“游牧部落”,而且是散布在哩哩啦啦十几里,羊粪蛋一样东一个西一个摆布起来,由四万多满身泥泞和血渍、连眼睛都透露着血色的暴徒们组成的“大部落”。
有多少人会梦到明天的血腥不知道,更多的人都是带着欣慰进入了梦想,狂躁的世界由于他们停止了的喧嚣获得了难得的静寂。
马德元比任武安歇的要晚。他是任武一手由老家渭南带出的,任武对于他,不仅仅只是一个在教义里规定的必须值得尊重的“德高望重”的阿訇,还是他在心里视若比自己的亲兄还亲的兄长。他所带领的前营,骨干力量都是来自老家仓头镇的“子弟兵”。小时候,他曾听镇子里私塾的人讲起过当年楚汉相争的古老的传说,依稀还记得那个时候有个叫什么“羽”的大人物,率领着八千子弟兵横扫天下。如今,他虽然没有八千子弟兵,可五千总还是富裕,是为了穆斯林的伟大复兴而不惜杀掉自己老母、妻子、孩子,以示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顾忌,坚决与汉人们血战到底的任武大哥给了他一个横扫一切的千载难逢的机遇,他真的发自内心的珍惜。
就着对城里满腔的愤怒,马德元在几个亲信的陪伴下,狠狠地吃了一顿在眼前的形势下无论如何都算得上丰盛的晚餐。当他的子弟兵们张着一个个干裂的嘴唇,只能喝着皮囊里的生水,用些随身携带的干粮充饥的时候,他还能吃上考得香气四溢的抢劫来的全羊,饮着马背上永远不会缺少的水酒,这种享受,即便是后面大营里的任武,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直到派出去联络马占鳌的那一小队人马回来,马德元才安心地带着接近八分的醉意进入了梦乡。根据手下们带回来的讯息,马占鳌部已经冲破沿途出现在祖厉河东岸少量太平红军的阻挠,到了会宁城西北的五十里铺一线,这样算来,明早只要两军一个前后夹击,秦日纲就是长了翅膀也休想飞掉。这个消息叫他睡得更踏实。
睡梦中,他似乎又回到了固原出征祭旗的那个振奋人心的场面,看到了被人棍一样捆绑在祭台上的张遂谋,又看到了当他右手执着锋利的牛耳尖刀,左手将一碗冰冷的水突然泼到张遂谋心口上的那一瞬间,对方一激灵之后,居然露出的那奇怪的笑。恍惚间,祭台上张遂谋的脸又忽地变成了另外一张脸,秦日纲!哈哈,果然是苍天不负有有心人,到底还是有了这么一天。看着眼前这个更大的、朝思暮想的猎物,他在盘算,该用什么方式来处理掉对方才能比剖腹剜心来的更新颖刺激,又更显自己的英雄气概?
“咚、咚、咚……”,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声响了,这好象是以前他在官府的杀人场上曾经听到过的低沉的催魂炮。嗯?不对呀,整个固原也应当没有炮才是?
祭台上的秦日纲冲着他在笑,笑得很畅快。他倒退了两步,***,这都是些什么人,怎么和那个张遂谋一样,死到临头了居然还都***笑得出来?他还记得,就在他取出张遂谋那颗鲜红滚烫的心之前,张遂谋眯缝着眼睛,说的是,“小子,手别发抖,看看,看看大爷的心是什么样的。”可这回秦日纲却是眼珠子瞪的像牛铃,大嘴嘲笑似的一撇,“小子,听听,仔细听听,那是大爷的炮声!”
“咚、咚、咚……”,又一阵更加激烈和密集的炮声中,马德元不相信地使劲摇摇头,拼命眨着一双斗鸡似的小圆眼。
“总领大人,不好了……”
马德元终于从梦里醒来了。白布罩起的临时营帐外面,叮叮当当的兵器碰撞声和纷乱的脚步声、叫喊声早已混成一团。
十几里外翟家所的大帅任武的大营方向,看到的是满眼冲天的火光,还有隆隆不断的炮声。双眼朦胧的马德元使劲揉揉眼睛,真是出了鬼了,大帅的前后左右都有各营护卫着,怎么却能叫太平红军钻了空子?
怎么办?十几个大小首领跌跌撞撞聚拢在马德元的身边,一张张疲惫、肮脏的脸上,有迷惘、有疑惑、有惊愕、也有激愤……
“他妈……的”情急之下的马德元打了个重重的酒嗝,随手又狠狠抽了一边还在木鸡般呆立的贴身侍卫一个大脖儿拐,“我的刀,我的马,老子要去救大帅!”
“总……总领,这里怎么办?”显然,他指的是背后的会宁城。
“什么怎么办?”马德元恶狠狠地瞪了多嘴的部下一眼,声嘶力竭地大叫,“没有了大帅,还要你们***这些狗娘养的王八蛋有什么用?都给我滚,马上给我滚到大帅身边去,大帅要是有个长短,老子一个个活剥了你们的狗皮!”
因为一支天朝红军小部队的突然袭击,从此打响了西北正式平暴的第一枪,翟家所,这座古老的小镇,成为了一个永远闪亮的名字。
红十九军七十二师特务营三百多经过巧妙伪装的官兵,借助夜幕和丘壑的掩护,就是在马德元的北面经过,又穿越了任武暴军孙玉宝右营的栖息地,按着不断捕获的“舌头”所提供的一个个消息,一路摸到了翟家所。
已经准确核实了任武就在此地,三百多勇士绕道镇东北,准备故伎重演,混进镇子直接打击任武指挥部的时候,不过这次却他们失手了。一个在当时无论如何都叫他们感到奇怪的遭遇,使得他们并没有完全如愿以偿,
在几个提前配备的马左卫回民总队士兵的带领下,特务营官兵以任武部余彦禄后营一部的名义,蒙骗过了这里的哨卡,正当他们加快脚步试图进入镇子的当口,一个暴军小头目迎面走来。这个满脸疲惫的家伙先是懒洋洋地和前面走着的几个马左卫回民总队的士兵打了个招呼,甚至还露出了难得的几分善意。不过,就在紧随后面的特务营营长赵来喜与他一擦肩的瞬间,这家伙“嗯”的一声,突然冲着赵来喜的背影眉头一皱,狗似的使劲抽了几下鼻子。
“汉人,他们是汉人!”小头目被蝎子蛰了似的向旁边一跳。
“不好了,汉人杀进来了……”这条比猎犬还敏锐的疯狗顿时扯开喉咙,一边发出一连串歇斯底里的狂叫,一边没命地朝着镇里跑。
第三○一章想讨我的便宜,那是瞎了眼
该死的东西!小头目的嚎叫使得赵来喜下意识地脚步一顿,几乎就是在他莫名其妙地同时低头看了自己身上一眼的同时,身后的四排长一直反扣在手里的一把短短的飞镖,已经带着凄风、泛着青光飞向了那个小头目。随着小头目一声惨叫,稻草似的“扑通”一头栽倒在浮暴的尘埃里,翟家所霎那间像是一锅刚刚烧开了的水,沸腾起来。凄厉的锣声、不知所措的叫喊声、呜呜咽咽的牛角声、以及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乱成一片……
他娘的!难道我还不像个回回?醒悟过来的赵来喜向着迎面乱纷纷涌来的回暴军,飞快地打出一颗手榴弹,还是禁不住地再次看了看自己身上与回暴军根本一般无二的装扮,满脸疑惑地随口问了四排长一句。
“他要是能醒过来,就一定会告诉你是为什么,可惜啊……”四排长向前面丢出一颗手榴弹,紧接着又朝着右面刚刚冒出头来的一堆黑压压的人群里狠命再丢去一颗,哈哈一笑,“可惜还没有能从我的飞镖下面侥幸留得性命的东西呢。”
“真是怪事……”多少年后,在由于这次突袭战而成为天朝荣军院里一名光荣残废老军人的赵来喜的记忆里,还是念念不忘当日的情形,“从出发开始,我们一路上没少遇到麻烦,可都被我们轻易地化解了。别的不说,就说当时刚刚进入早已成为一片废墟的翟家所镇口的时候,他们的哨兵无意间连四排长衣服下面捆绑着的一排手榴弹都发现了,这一下,连我都认为一定要暴露无疑了,可当四排长大大方方地抽出一颗手榴弹在手里晃动着,告诉那几个昏头昏脑的哨兵,这是他最擅长使用的暗器,叫铁锤,只要他一把铁锤丢出去,砸到谁的脑袋瓜子上,谁就得开瓢。哨兵们听得连连咂巴着嘴,居然还就被四排长蒙混了过去。可就是没有想到,就在最后这一刻,竟然出了这么一档子怪事。那家伙的鼻子真他娘的灵。”
每每说到这里的时候,赵喜来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抬起仅有的一只胳膊,仔细地在上面嗅上一嗅,然后无奈地摇摇头,两眼直直地望着前方,语气里充满了遗憾,“知道吗,我的这些兄弟那都是经过了极其认真准备的,每个人身上除了带有六颗手榴弹之外,还配备了西洋的短枪和大刀,如果没有这个意外,任武那家伙一定会死在我们的手里。真是可惜了,就这么一个王八蛋,害了我那么多的好兄弟。”
“一阵混乱之后,接着就是疯狂的反扑。说实在的,和清妖的军队不一样,陕西的回回凶狠啊,尤其是翟家所里遇到的回回们,那都是任武的死硬追随者,和我们有着深仇大恨,更是凶狠至极。”赵喜来虽然这样说,可在当时,他却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左手执着一把西洋短枪,右手里的大刀雪花般上下翻飞,在手榴弹燃起的火光和硝烟中,率领着三百多条汉子,义无反顾地一直向前。
睡梦中的任武是首先被“汉人杀进来了”的消息唤醒的,在长途跋涉、疲惫不堪,人人都需要一个安静的睡眠之际,他的部下们还能够做的这一点,可算是难能可贵了。当他从半孔破窑的稻草堆里坐起来的时候,外面各处露天席地而卧的一队队亲兵,早已摸起各自的武器,呼啦啦地扑向突袭者。
这是躲藏在附近的汉人搞的报复行动。任武的第一个直觉刚一闪念,就被紧跟着的一阵“山崩地裂”的爆炸声击破了,炮,有炮来的就必定是太平红军大队人马。一想到这里,任武嗖地跳出破窑,在一声“顶住”之后,带着身边的几十个贴身护卫,连马都来不及骑,一口气窜到了镇子西口的一个土包上。
在这里,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镇子里他的部下绝对忠勇,尽管遭遇到如此措手不及的偷袭,却没有几个乱逃乱窜的,而是就像从前在乡里聚众斗殴那样,一个个循着“炮弹”的光亮和爆炸声,向着厮杀最激烈的地方,越聚越多。
看着眼前杀的惊天动地的场景,再看看周围、听听寂静如常的远处,渐渐,任武突然明白了,杀进镇子里来的这只是一支太平红军的小规模人马,***,原来就是为了捣乱来的!原本是打算势头不好就要逃向马德元前营去的任武,一下子又豪迈了起来,好啊,既然来了,老子就权且把你当成一盘菜,干干净净地吃掉。
不过,没过多久,任武就明白了,眼前的这盘小菜也是并那么不好吃。已经被围在战团中央的对手,犹如一条蛟龙,先是杀向了他曾经暂歇过的破窑一带,随后,又一摆头,像是知道了他就在这个土包子上一样,荡开一批批试图阻挡的自己的兵士,呼啸着直冲过来。
眼看着身边儿迎向前去的兵士们被对手一阵劈头盖脸的“炮弹”炸得东倒西歪,任武只好窝着一肚皮的气逃下山包。真是邪了门了,他们的鼻子咋就这么灵敏?
被两个士兵架着冲上土包子的赵喜来可不知道任武刚刚才逃离这里。他的右腿已经重伤,左肩几寸长的伤口也在大咧着,血糊满了身子。在他率队冲到任武停留过的破窑之前,他就已经断定在那里不会找到任武,他只是有些不甘心。当确认任武的确已经逃离之后,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把翟家所搅个底朝上。镇西口的这个土包子,是翟家所的最高处,东指西打的赵喜来相中了它,他要带着他的弟兄们把这个不大不小的土包子形成一座堡垒,借以吸引全镇乃至更多的回暴军,彻底打乱全线回暴军的部署。
被轰下土包子的任武七窍生烟,翟家所有三千他的“禁军”,居然叫区区数百人想去哪儿就到哪儿,这简直是一种耻辱。如果连这点儿红军的人马都吃不掉,还奢谈什么穆斯林王国?
“杀,杀尽了他们!”
似乎就是要回应任武的狂吠,先是南面,接着也分不清具体到底是哪里,一片的爆炸声隆隆响起,跟着,是不绝于耳的尖利号角声远远传来。
“大元帅,这是红军全线向我们进攻了!”负责指挥部下围攻土包子的中营总领牛二河,气喘吁吁跑到任武的面前,头上缠着的白布带子早被伤口渗出的血渍浸透,半边脸全是血污。
“不要上当,他们还不敢和我们全面开战,当初在平凉和庆阳我们就是上了他们的当,不然也不会跑到固原去看马化龙那些甘肃土包子的脸色。”任武大嘴一撇,指了指拼杀正酣的土包子,“前面的各营完全有能力抵挡住他们的虚张声势,这里的要务就是必须杀光上面的人,给他们一个警告。想讨我的便宜,那是瞎了眼。”
牛二河看了任武一眼,又回头看看那如同铁打的土岗,吃了苦瓜似的嘴张了几张,最终没有敢再说什么。
第三○二章我们是马占鳌大帅的人马
月亮已经恐惧般地悄悄地隐在了远处高山的后面,可太阳还没有想跳出来的意思,这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刻。
伴随着前面撕天裂地的爆炸,所掀起的一阵阵火光透过漫天飞舞的厚厚黄尘,闪烁在任武那张横扭的脸上,看上去更加极尽狰狞。不要看他对牛二河嘴上那样说,其实,他的心里可不是那样想。如果说在此之前他也是不愿意相信太平红军会公开“冒天下之大不违”,向他们这些穆斯林的斗士动杀机的话,当这支经过乔装改扮的数百人的精壮队伍,一下子就能摸到自己的身边来的时候,再傻他也想得出来,这是为了什么。他清楚得很,这是秦日纲那个阎王要和他秋后算账了,是想在两军还没当面锣对面鼓地开战之前,就首先消灭了自己。秦日纲啊秦日纲,你***真是比蛇蝎还要毒!
人争一口气,树活一张皮,任武绝对不是肯轻易认输的一个人,更不是一个甘于忍气吞声的人。不亲眼看着手下们彻底、干净地吃掉眼前这些秦日纲派来的见不得阳光的小人,他绝对是死不瞑目。
“这是我追随李鸿藻将军从广东天地会起义开始,再到加入红军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半生,翟家所镇西高地的那一战,却是我参加过的仅有的几次极为罕见的苦战之一。那个时候我还仅仅是一个统领着十来个兄弟的班长,我们最初受领的任务每个兄弟的心中都很明确,用秦老总给我们送行时说的话来讲,这叫一次地地道道的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重大行动。当我们杀到任武不久前才刚刚逃离的指挥部,失去任武这个目标的时候,只要我们愿意,我们同样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杀开一条血路,从而‘逃’出翟家所。”
当一位脸上明显一块至少有两寸长短的刀疤,总喜欢一边说话一边在上面摸上一模的天朝红军老将军回忆到这里的时候,特意用了一个“逃”字,而且语气非常之重。
“可是,当营长喊出一句要把翟家所杀他个天翻地覆的时候,我相信,每一个兄弟和我一样,都是心甘情愿而又义无反顾地跟在了营长的身后。我们营绝大部分都是来自广东天地会的会众,几个月来,回暴军展现在我们每一个人面前的那罄竹难书的罪恶,早已叫兄弟们憋足了劲,如果憋闷在无数受难父老兄弟姐妹的这口恶气要是我们不去替他们出,那我们这些号称是人民子弟兵的红军士兵,还何以为人?尤其是当营长重伤的时候,兄弟们更是红了眼。”
“赵营长可不是一般的人,他可是当年的北王韦昌辉长兄的小舅子,如果不是韦昌辉背叛了天朝,在当时,赵营长怎么的一直也算是个国亲。可他从来没有架子,营里面恐怕没有人说他不好的,人长得俊气,平时婆婆妈妈的无事不管,不过他的刀法、枪法同样是样样出色,在营里数一数二,要不怎么说红军大学出真才呢。可惜了,从那场战事以后,他就不得不永远离开了他喜欢的战场。当然,更多的兄弟们永远地留在了那片黄土地上。”
“后悔?呵呵,鬼才后悔呢。我们活着的几十个人不会后悔,捐躯的兄弟们同样不会后悔。因为现在谁都知道,正是由于我们自寻绝路的打法,不仅到最后吸引来了近二十倍于我们的回暴军,还牢牢拖住了任武那个恶棍,他想吃却吃不掉我们,最后连自己跑的机会也都丧失了。当然,要说后悔只有一点,每次有机会见到安王和宁王殿下的时候,我总会埋怨两位殿下,他们太偏心了。二、三两个方面军当时都能用上天京和上海打造的手榴弹,威力远远比我们一方面军自己的土造手榴弹强大得多。不过,说真心话,即使是这样,我们的土造手榴弹也比过去使用过的火药罐好使多了。殿下们真的太伟大了,我天天在心里默念,但愿殿下们万寿无疆,那是天朝的大幸!可话说回来,要是我们那个时候能够装备上正牌的家伙,哈哈,那任武手下的那群死鬼会更惨……”
这是两队同样倔强、同样虎视眈眈、同样受不得委屈的人马撞到了一起,红起眼睛,各不相让。越杀,越血灌脑仁儿,越杀越不甘心罢手。直到马德元亲率一千多马队到处寻找他的大帅的时候,却因为横在面前这个难以逾越的已经打得昏天黑地的高地的阻碍,既见不到他的大帅,又不得不加入到战团的时候,神情专注的早已忘记了周围一切的任武似乎才感觉到了自己潜在的危机。可就在他再次看到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仅仅是依靠着随时可以丢向自己部下们脑瓜顶上的“炮弹”,才赖以维持在高处的太平红军残余再没有了“炮弹”支撑的时候,他还是狠狠地咬着牙,发誓要坚持最后一袋烟的时间,彻底舒下自己胸中的巨大闷气。
时间是生命。
红七十二师特务营在翟家所的第一声手榴弹爆响,就宣布了天朝红军对陕西回暴军剿灭战的开始。从西到南,再到东,红十三、十九及十八三个军的主力成一个大扇面,多路齐进,用一颗颗令回暴军胆寒的“炮弹”,一把把闪亮的利刃,彻底敲碎了任武的梦想。
围着翟家所寺外屯驻的任武回暴军前后左右四营,早已被翟家所那声势浩大的战事所惊摄,马德元跑得快,还有朝着翟家所跑得慢的孙玉宝和禹得彦,而同样乱哄哄的后营里,余彦禄茫然观望了片刻之后,最终也决定了要向翟家所靠拢。
不管是哪个营,只要前脚刚移动,后脚就冲上来了天朝红军的人马,本来就是简易构筑的营垒随即被夷为平地,留在后面的人马纷纷落入天朝红军的嘴里。
在所有任武的将领中当中,平常粗鲁不堪的马德元,今天倒是还算有了些精灵气。尽管他把阻拦他救援大帅的手下们骂得狗血喷头,真到他跨上坐骑的一霎那,还是觉察到了自己的鲁莽。部下们也许说的对,真要是全军齐动,一旦会宁城内的太平军从屁股后面兜上来,那绝对不是好玩的。他接着传令,马队随行,步军留下坚守营寨。
马德元一溜烟地跑了,弥散的黄土烟尘中,呼呼啦啦刚刚集结起来,正准备再跑上几十里路的大队步兵,如释重负却又冤气十足地解散,各自打算重回营垒,再梦温馨。
“什么人?”也许集结前就是这队回暴军值哨,当十几个回暴军士兵骂骂咧咧重返哨位,屁股还没坐稳,远处黑暗中急急而来的大片脚步声惹起了他们的注意。也许是恼的厉害,其中一个居然开弓冲着黑暗里就是一箭。
“***,眼睛瞎了,我们是马占鳌大帅的人马。”
“哟,大水冲了龙王庙,嘿嘿,是祁统领啊,对不起了。”带班的回暴军认出了黑暗中突出来的为首之人,连连打着躬,“唉,这个点了,留在营里好好睡上一觉该有多美,真是有福不会享哦。”
“原来是马小辫啊,你***就知道睡觉,这都什么时候了,眼睛应该瞪的大大的才是。”祁统领来到马小辫的跟前,带住了马,随手招呼身后的人马疾速通过,“前面打的火热,你们居然在这里坐视不管?”
“唉,我们统领说了,要防备城里的太平军炒我们的后路。”马小辫殷勤地在祁统领的马屁股上掸了掸,“不过,有你们赶去也就好了,翟家所是我们大帅的营寨,那里被偷袭可不是好事。”
“呵呵,是啊,”祁统领点点头,“你们营里现在谁主事?”
“看看小的这脑袋,真赶上猪脑子了。”马小辫使劲一拍自己的脑瓜子,“是马辉马统领,小的这就给您请去。”
第三○三章王八蛋,现在叫你看看动手的厉害
“哈哈,那就不用了,告诉我位置,还是我自己去拜访的好,你们好好值哨才是。”祁统领跳下马,亲切地拍拍马小辫的肩膀。
越过设在会宁通向静宁官道上的这个哨卡,走出几十步外,随着路边山坡的坡度变缓,现在两侧的坡地甚至是连本来就不算宽的路面上,也都成了一部分回暴军露天营地,横躺竖卧的到处都是类似一具具死尸一样的乱兵,即使是呼啦啦疾速开过来这大队的人马,若不是踏起的黄尘影响到了他们之中谁的喘息,几乎就没有人肯愿意睁开眼睛,更不要说是抬起头来看上一看了。
再向前百十步,路南的大山像是被刀突然切开似的,形成了一个二十余丈宽窄的巨大豁口,豁口从西北向东南延伸,由宽变窄地凹进去,如果站在高处向下看,倒仿佛是一朵被老天爷随手丢在地上的喇叭花,喇叭口就贴着官道。靠着西面的山脚,是一孔孔窑洞,显然,从前这里是个安逸的小村落。如今,却变成了一个屯兵的好去处。
送走马德元,回暴军前营步军统领马辉和阿訇马圆融回到窑洞,两个人各自朝大土炕上一倒,半天没有动静。
“唉……”这是马圆融从鼻子里发出的一声叹息。尽管窑洞外面的空地上就躺着数以千记的兵勇,甚至侧耳细听几乎还能够听到来自他们此起彼伏的雄浑的鼾声,可不知道怎么的,自从一看见来自翟家所的那种火光,在他心里就开始了的战栗,直到现在也挥之不去。
“老哥,叹的什么气?”马辉懒洋洋地哼了声,他是在生闷气,翟家所的炮声已经诱发了他内心无比的斗志,眼前仿佛也闪现出刀与血的疯狂画面,遗憾的是自己却不能上去一展身手。
“没……没什么。”马圆融咕哝着,翻了个身。唉,杀了那么多人,报应还不是早晚的事情?但愿像是任武说的那样,太平红军真的暂时没有能力顾及我们,翟家所也别出大事,舒服一天算一天吧。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家里老娘总爱说的一句话,“谁知道呢,今天晚上脱下的鞋子,明天一早还能不能再穿上”,他下意识地活动了活动自己穿着鞋的脚。
“老哥,有吃有喝啥也别想,好好养足精神,明天狠狠地跟城里的那帮子家伙斗上一斗。”马辉在自己宽大的胸脯子上轻轻拍了拍,“只要会宁一下,就又可以大开荤了。这两天杀的不爽,憋闷的老子都快长毛了。”
马圆融又听到了身边马辉抖动着那把始终不离手的大刀的声音。唉,为了逼迫马化龙与太平红军对抗,你***连马化龙派去和太平红军联络的密使马万选都敢杀,就更甭说是杀老百姓了,还说杀的不爽?
“老弟啊,你说万一要是……”马圆融心燥的一骨碌坐了起来,两眼直勾勾望着黑沉沉的窑顶,“你说他们将来会如何对待咱们的老娘和孩子?”
“你呀……”马辉哗啦一下将大刀双手抱在胸前,伸出舌尖在锋利的刀口上舔了舔,有滋有味地咂吧了几下嘴,“当初叫你带上老娘一起走,你偏不肯,现在又思前想后,给自己找麻烦。”
“是老娘自己说死说活不肯走啊,”马圆融低垂着头,无奈地唉叹了一声,“总归是住了好几代人的家,谁又真的愿意离开呢……”
“放心,他们不敢找我们家眷的麻烦。”马辉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异样,慢慢地坐起来,耳朵也朝着门口的方向支楞着,“你想啊,他们到处刁买人心,恨不能让全天下人都认为他们才最慈悲,他们还敢去杀无辜的老百姓?所以,咱们就放心大胆地开杀,杀光一切能见到的汉人,大不了也就搭上咱们自己的一条命,怕他何来,权当轰轰烈烈地玩耍一场。”
马辉说这话跳下大炕,冲着窑口吼了一嗓子,“***是什么人在外面折腾呢?”
但愿如此吧!马圆融没有动,念着古兰经的人都可以瞬间变成野兽,难道太平红军就会是圣人?他不敢相信,却又盼望着是这样,真主啊,如果你能有真神在,就千万不要把太平红军变成也会一报还一报的俗人吧。要是为了一个根本就不知道哪里是头尾的所谓穆斯林王国,吧自己杀成了无家无业的孑然一身,那又是何苦来哉?
“统领大人,是马占鳌大帅的兵马在向翟家所开。”
“***,他们的脚倒快。”马辉恨恨地咕噜了一句,刚刚返回到大炕边,却又愣了一下,“嗯……”他总感觉着似乎哪里不对劲。
“马占鳌?他***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积极过?”马辉一拉还在跟个泥胎似的马圆融,“走,老哥,咱们去看看,马占鳌这个老东西在搞什么名堂?”
天色还是漆黑,又夹杂着白天苦盼的凉意,十几丈外的谷口处传来的那呼呼隆隆的脚步声,在已经出了窑洞的马辉和马圆融听来格外清晰,在这不断的掉打地面的声音之中,有数条没头没尾的白练在宽阔的谷口起伏游动。
那一定是由系在一个个兵士腰间的白布带连成的白练,一想到这里,马圆融脑子里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他的眼睛开始发直,腰系白布,这是在给人戴孝啊!
“马统领啊,真是好辛苦,这个时候了还不休息?”那条由谷口折进来的有头无尾的白练,在穿越遍地横卧的人堆同时,传来一声温馨的问候。
“***,有你们折腾老子想睡也睡不好。”马辉恶狠狠地把手里的大刀插进地里,顺势踢了个在面前碍事的“烂肉”一脚,“烂肉”捂着生疼的屁股,从地上窜起,闪到一边。
“老祁,你们***不老老实实等着会攻会宁城,跑这里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干什么?”马辉鱼泡似的两只鼓鼓眼毫无善意地瞪着越来越近的祁宝相,“不会是来看我们热闹的吧?”
“怎么会,天下回回是一家,你们遭难,我们哪有坐视不管的道理,您说是吧?”离着马辉还有几步远,祁宝相停下了脚步,随即扭头看了看身边一个看上去精干,但绝对说不上魁梧,却是怀抱着一把格外引人注目的厚重大刀的小个子一眼,后面说的那四个字,似乎既是对马辉所说,又是在征求这个人的意见。
“你们***就会耍嘴。”马辉大嘴一撇。
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马圆融从祁宝相身边同样是腰系白布,抱着大刀的小个子眼里,看到了绝对不想看到的一种目光。那是什么?是仇恨。
“王八蛋,现在就叫你看看动手的厉害!”
小个子发出的声音,像是一声霹雳,随着这声霹雳,小个子猿臂一展,轻松地舞起怀里的大刀,带着凄厉的寒风,闪电般扑向马辉。
第三○四章“信仰?”祁宝相哈哈地大笑起来
“爹,我走了。”
在临撤离狄道州的临洮之前,祁宝相依依不舍地告别鳏居多年,一把屎一把尿地把自己拉扯成人的老父的时候,却看到了当初从乡下同样死活不肯不肯抛弃家园进入临洮,如今更不肯随着他出走宁夏的老父眼里流露出的的那种无奈和哀伤。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唉……”老父尽管由原本还算凑合着过的乡下,短短的时间里就由于自己的“造反发迹”而一步登天,最终违拗不过总算也迁进了以前也许还是羡慕异常的临洮城里,可老父似乎并没有真正的高兴过哪怕就是一刻。老父担心的是什么呢?祁宝相当然不会不明白。
“早晚都是这么一天的。”老夫手里的烟袋锅子开始闪动着星点的火光,祁宝相看到一缕烟雾顺着老父过早松弛的嘴角,慢慢流淌出来。
祁宝相默然了。是啊,老父亲大字不识一个,对生活从来没有任何过高的奢望,只是把自己近大半辈子的美好时光都用在了围着家里的几亩薄田,辛勤的劳作上,“不做亏心事才不怕鬼叫门”更是他毕生的信念,他当然不会是先知,可他却有着先知的感觉。
在包括景寿、穆荫在内的任武、白彦虎等匪类掀起的陕西回回大暴乱的消息传到河州、临洮,引起两地大批回回蠢蠢欲动的时候,老父望着磨刀霍霍的自己当初说的那番话,令祁宝相永远难忘。
“都是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祁宝相还记得,老父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似乎竟流露出来一种哀求的目光,“更不要说汉家兄弟们给了我们多少的帮助了,人要知道报恩!没事的时候只要静静地坐下来想想,他们比我们更艰辛、更能忍受,也太善良了。如果谁要向他们动邪念,早晚你就会知道,更别人过意不去,其实就是和自己为难。人哪,不是畜生,要有良心……”
仅仅才几个月的时间,祁宝相果然领略到了老父那番话所拥有的深刻内涵。河州起兵,尽管河州回暴军还摆脱不了与太平天**队为敌的回乱总体目标,但是,他们没有像陕西白彦虎、任武之流一样,虽然也有少数例外,可更多的人却没有对与自己曾经兄弟般相处的汉民乡里痛下过毒手。
是不敢吗?显然不是,只是他们还有着或多或少的一点良心。因为,杀人,尤其残暴别人,这或许还是件很快乐的事情。
“无论做什么事情,总要对得起良心,老人爱说这话。其实,是个人就应当这样。”几十年以后,当某些“知名学者”非要把当年陕甘平叛闹个究竟,试图把里面他们认为必定存在的不知有多少的黑幕大白于天下的时候,祁宝相刚巧是坐在故去许多年的老父的墓前,接受了一些别有用心者的采访。
“的确,在我的这多半生中,我曾经说过一些不太合适的话语,也就是牢骚话,否则,估计你们也不会上门来找到我。不过,我下面的说法可能会使你们太过于失望,但是事实就是这样。”祁宝相抚摸着老父的墓碑,叫老伴和儿媳在老父的面前摆好四样精致的点心,再指点着自己的儿子和孙子,给爷爷斟上一杯陕西的名产,在上海万国博览会荣获银奖的西凤老酒,然后看看身后的几位“学者”,“这不是因为我是一个退役的红军战士,也并不因为正像诸位都在心里十分清楚的那样,现在的天朝红军天下无敌我才这样说,历史就是历史。河州,是马占鳌大帅当年起事的总部所在地,红军也是先来到的河州,我们以为河州坚如磐石,拒绝了红军要求我们必须撤离河州的建议,可仅仅一眨眼之间,河州南城就被红军控制。”
祁宝相笑着扫了眼几位已经开始明显面露不悦的“学者”,顧自地端起酒杯,与长眠的老父亲共饮,“看样子就知道,你们都不知道真正的军队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告诉你们,当年的回暴军,除去自以为是的骄狂之外,无论什么方面都无法与红军相比较。你们知道我们当初用的都是什么家伙?呵呵,说起来太丢人,我们的武器很原始,主要是菜刀、镰刀、铡刀等家具和农具,再就是用竹竿削制出来的竹竿枪。象抬枪、火炮之类的火器,简直就是奢望,更不要说红军手里的武器了。没想到的是,南城一破,红军却停止了应当的更猛烈的攻击,只是限令我们退出河州。我们得以全身而退,也包括后来的临洮之战,都是一样,为什么?就是因为我们尽管暴乱,尽管给红军消灭陕甘清妖,光复西北制造了一个又一个的麻烦,手上也许还有红军战士的鲜血,但红军依然念及我们毕竟没有像陕西暴回那样丧心病狂,还是给了我们一个出路。攻城容易吗?那是要死人的。放在你们身上的话,谁肯?”
“清妖口口声声支持我们,可当我们撤进临洮,无论安定还是兰州府的清妖,却并不像对待陕西回回那样的爱理会我们,道理其实我不说,你们也应当明白。”祁宝相放下手里的空酒杯,亲手摇起了一架留声机,留声机里传出来的,就是天朝上下无人不晓的林海丰的声音。
“……中华民族是一个最伟大的民族,千百年来,为了民族的统一和安宁,一代又一代的仁人志士英勇的奋斗过,他们有名,或者无名,都是我们民族的英雄。在此,谨向一切致力于民族统一,领土完整的逝者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哀思!不能忘记过去,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这是在庆祝太平天国取得光复全国胜利四十周年的一**八年的八月一日,在天京忠烈园,林海丰的讲话。
“安王说了,老人家也算是个英雄。”祁宝相凝视着老父亲的墓碑,“马占鳌大帅,还有当年甘肃回民军中的不少的大帅们都是,是他们顺应了历史,及时的幡然悔悟,最终使我们中华民族这个大家庭里直到今天还有的回族这个字号,也保存了甘肃回民的生活区域,否则……你们都看到了,陕西现在已经没有回民了吧,这就是报应。不要瞎猜瞎想了,告诉你们,平叛中杀人最多的,就是我们甘肃回军,马占鳌大帅,董福祥将军,当然,也有我。”
“爷爷,爷爷,我还要听您讲那个能舞动五十斤大环刀的爷爷的故事。”一身鲜艳、英姿的天朝红军学员军装,年龄不过才十岁的小孙子,过来搂住爷爷的脖子,轻轻揪着爷爷灰白的胡须,撒着娇。
“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不是什么所谓的纯种回民,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们,你们这不是在做什么高尚的事情,更不是为了回族的复兴。”祁宝相搂起小孙子,亲了一口,冷漠地看了看几个“学者”,“报纸上又在闹腾着应该给参加大学应试的少数民族孩子们加分,以显示民族的平等,这是平等吗?汉族怎么了?人多就该死?这不是平等,而是根本上自己看不起自己。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才知道,靠别人施舍能行?你们大概还不知道,我早不是回族了,我是个军人啊,为了人民的利益,多少人性命都可以不要,难道我还不能舍弃什么?我不能像被照顾特殊动物一样,叫多数人让着我自己,他们能吃的我就能吃,草根、树皮、老鼠、蛇,何况猪肉。”
“站着说话不腰疼,您得到了恩惠,荣誉,没有忧愁,当然什么都可以抛弃,也包括你的信仰。”“学者们”终于失去了伪装的那些文雅。
“信仰?亏你们还说得出这两个字来。”祁宝相哈哈地大笑起来,“我的信仰是天下大同、**,永远都不会丢!”
一位“学者”鄙弃地撇了撇嘴,目光扫向祁宝相的小孙子。
“我知道,你们是在说他。告诉你们,我还没资格为我的孙子安排这条路。”祁宝相在小孙子的额头上弹了下,很轻,“我孙子很争气,获得了陈玉成元帅推荐,你们谁要不服,也可以去战场上滚爬几十年。”
祁宝相不再搭理那些“学者”,“乖孙子,今天咱们还要讲讲你的孟爷爷,那是与爷爷第一个并肩作战的红军英雄。呵呵,还是说说他的历史吧,那是在咱们天朝红军将帅录上有一号的人物,孟文悦,广西矮子,是金田团营的老天军,又是咱们天朝工农红军第一支红军部队,教导旅的首批红军战士,红军大学陆军学院的骑兵科第三期毕业。历任连长、营长、团长……那家伙,身材短小精悍,矫捷善战,每每冲阵之时惯用一柄五十斤重的大刀。嘿嘿,都说关云长如何如何厉害,什么青龙偃月刀之类,咱是没见过,说书而已。可你孟爷爷的大环刀那是真真实实的,马上舞之,如猛兽搏人,当者皆死,在早期军中没有人不知道“孟五十”的美誉的。当然,那些敌人恨死了他,给他起了个恶毒的绰号,“野兽”……”
(注释:太平天国政府在光复全国,建设富强国家的日子里,为了保持军队的纯洁性、正规化,采用了许多管理手段。其中,选拔儿童进入军事学校,由小学、中学到大学的一条龙学习是手段之一。并且规定,作为天朝红军上将以上军阶的退休军队元老,每十年可以免试推荐一位优秀儿童进入军事院校参加这种学习。当然,这种名额不占用每年固定的招生人数。不要以为这是一种优惠,元老所指定的儿童一旦不能完成其学业,推荐人将按照相关惩罚条令担当自身的应付责任。也不要以为这只是一种冠冕堂皇的说辞,第一位遭到惩罚的,就是天朝红军退休上将李秀成,原因是他推荐的学生在就学三年后,被学校定为不适合作为职业军人继续培养下去,浪费了国家的资源,李秀成为此丢失了自己退休上将的荣誉,成为退休中将。而且,凡是能够有幸参加这种培养的儿童,无一是元老的子女。)
第三○五章强中自有强中手
何止是马上,即使是步战,谁又能抵挡这把抡起来就像半个门板似的呜呜作响的大环刀?马辉是骂也骂够了,只可惜他还没有弄明白到底眼前是出了怎么回事,红十九军特务团团长孟文悦手中的大刀一抡,从马辉的脖颈开始,画了个标标准准的四十五度斜线。跟着,血淋淋的大刀又扑向了马园融。
陕西回暴军最赖以为自豪的,也许就是他们自己觉得自己比起他们见过的汉人来,他们更凶悍。井底之蛙,哪里见过更广阔的天地。在太平军的行列里,能征惯战者又何止一个两个?孟文悦,乃至其弟孟文容,那都是太平军中声威赫赫的勇将。
想当初太平红军广东剿匪之时,土豪包立身曾以刀枪不入之邪术裹挟数千百姓起兵包村,依赖地势盘踞割据与红军对抗,林凤祥几次派兵清剿未克。刚刚由红军教导旅调任林凤祥侍卫首领的孟文悦闻之大怒,当即面请林凤祥与其弟孟文容率领一百多骑兵为前驱。
在包村,孟文悦兄弟当先陷阵,一把大刀,一柄铁枪,那真是当者披靡。包立身尽管是祭天师,画鬼符,请狗血,一切能用的招数都用了,却难以抵挡孟氏兄弟的无畏,数千乡兵在孟氏兄弟百余人的攻击下,竟然大溃而走。包村,到处都可以听见孟文悦的横刀大呼。激战中,孟文容中矛坠马,孟文悦上前一把救起,一只胳膊挟着兄弟,一手挥舞大刀,包村乡兵望着这个在他们心目中犹如关武圣转世的精灵,就连一丝阻挡的念头都没有。
包村被平,孟文悦骤然间脱颖而出。其实,想想太平军的初兴之时,人不过万余,器械陋劣,粮草更是寡薄,与满清那些号称训练有素的正规军队作战,靠的是什么?说白了,无非就是赤身赴敌,视死如归,有进无退,当者披靡,否则清师兵众虽盛,炮火虽利,何以往往见到太平军就惮而避之?回暴军太过相信了自己的悍勇,唯独忘记了太平军,更何况还是今天的太平红军,他们是用什么意志武装起来的特殊的军队?
不好!马圆融几乎就是在孟文悦怒吼着,索命无常一样的扑向马辉的同时,霍地转回了身,他早已忘记了肋下还有的腰刀,只想插上翅膀飞一般地离开这里。今天,能够碰上孟文悦这样的悍将,只怪马辉和马圆融运气实在太差。当然,这也是秦日纲准备给他们的一顿盛宴,不这样,谁又明白强中自有强中手的道理?
“扑!”在马圆融身后随即响起的,是一声他太熟悉的人体被劈裂,还有血液同时喷出的特有声息。“杀!”当紧接着又听到祁宝相这声几近嗓音破裂的高喝的时候,马圆融那只已经跨出去的一只腿,突然一软,身体立即栽歪了两下。真主先知啊!他想都没想,跌倒中立即把双手抱向自己的后脖颈。
“嚓!”这是最恐怖的声音,马圆融感觉自己还没抱到后脖颈的手腕子一凉,接着就是后颈……
一颗头颅,在惊炸了的回暴军士兵中间滚动了老远之后,停在那里。孤单单的头颅上面,是两个瞪的老大的眼珠子,眼角还有殷殷的泪水,嘴唇一张一合。马圆融在最后一刻,还听见了顷刻间即砍掉马辉和他的首级的孟文悦在狂狮般的吼叫,“***,不跪下求饶的都***给我送到阎王那里去!”
他伤心极了,真主啊,你倒是早说啊,早说这话,何至于我要逃跑?何至于……
这哪里是早说和晚说的事情,好话说了不止一千遍,当初谁又肯相信?凡是作恶者,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措手不及的回暴军,在充满了复仇烈焰的天朝红军面前,在刚刚反正,又竭力想证明自己对天朝决无二心的马占鳌部属面前,变得是那么的渺小。开始,还像是泥鳅翻腾起来的浪潮,与红军几经对峙,随后,就绝没有了当初对无辜汉族百姓的那种疯狂。
本来是三面环山的避风港,如今却成了陕西回暴军的伤心之地。
“天朝不想以血腥得到什么,但是,更多的时候,没有血腥,那你就什么也得不到!陕西回叛是自取其疚,不用血腥天理不容!”林海丰的这番话,祁宝相是大战以后才知道的,当事后他知道了林海丰这段话的时候,心里不仅荡漾的依然是大战之中的振奋,还有无尽的骄傲和荣耀,“当面对杀人如麻,视生命如草芥的王八蛋们的时候,作为一个真正的人,谁也不会去想别的,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
作为红一方面军一线指挥人员的黄再兴,无愧于林海丰的教诲,红一方面军指挥员和战斗员,受尽了陕西回暴军的蔑视,三个月啊,那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当经过了林海丰红色教育的红军将士们眼睁睁看着百姓们遭受涂炭,看着自己的战友们血沃黄土的时候,开战已经不是命令,而只是“圈养在牢笼中”的将士们的一种宣泄。
杀……
从红军将士们的无数喉咙里发出的吼声,没有不撕裂的。没有经受那个时代的人很难想象,当然,也没有权利说三道四。
尽管一开始就丧失了自己的首脑,依然先是反冲,陕西回暴军不是豆腐。反冲不成是抵抗,因为大首领才刚刚没有离开多久,这是人固有的幻想,期望震天撼地的杀声能把大首领召唤回来。也难怪,冷兵器作战崇尚的就是力量。
“呜呜……”这场战斗中,少有的几个陕西回暴军的幸存者,只要一提到那场血雨腥风,就止不住的咧着大嘴先是哭泣。“我是上了当的,没想着要干什么,只是想向阿訇们说的那样,有个自己说了算的天堂。要不,谁肯舍家带命的去趟那个混水啊!在我们看来,汉人好欺负,红军也是一样,打他都不敢还手,即使我不想打,也忍不住啊。人哪有不喜欢占便宜的?横逛了几个月,可直到一看到那天的那个场面,我晕了!先开始天黑,还看不出来什么,只是他们的喊杀声着实的叫人害怕。等到天亮了的时候,剩下的就是哭了。面前一浪接着一浪,冲过来的一个个都是血人,浑身上下不管黑的白的,现在都是红的,尤其是眼珠子!还打吗?谁爱打谁打,我得跑,翻大山也要跑。其实,在我跑之前,很多的人早都跑散了。怎么说呢,这就好像是平时打架、爱打便宜手那样,谁都觉得自己厉害,战场上试试?现在,逃了两年之后,依然没逃过天朝的追索,我什么都没得说的,只想获得宽大,我真的感觉自己错了……”
当然没得说的,现在知道错了?呵呵,早晚了三秋了!只要是参加了陕西回叛,在平叛开始还不幡然悔悟的,那就没有了任何的悔悟的机会。这种东西,必须从天朝的地域内彻底清除。
五千多天朝红军健儿,再加上反正的两千多祁宝相人马,合在一起把四千陕西回暴军暴徒围在出不得,跑不掉的地域内,这是为了什么?不管挨打的,还是挥拳打人的,谁心里都有数。
“说实在的,会宁外的那场平暴,还是我们杀得最狠!进入马辉营内的时候,老孟他们一开始只有一个连队的人马,是我的队伍杀翻了天。两个时辰的战斗,我的两千弟兄只剩下一半。马占鳌大帅事先有令,咱们做过错事,如今要洗刷,怎么洗刷?那就是一样,用刀口说话。要叫所有人看见,咱们是真正的悔悟了。”在回忆起当年的战斗的时候,祁宝相是这么说的,“马辉余部至少有半数最后缴械,再加上其他各个战场上俘获的任武陕西暴徒,总数不下两万。在决定如何处置他们的时候,是我们首先提出来的一个都不能留。陕西暴徒各个都有血债,不杀难以平民愤!”
第三○六章为了民族的利益(一)
正是由于亲眼看到张遂谋等一个个天朝和平使者所流撒的满腔热血,再看到任武、白彦虎等人那一颗颗根本见不得阳光的丑恶心灵,马占鳌感到了搞这种所谓的回回创国恶潮,不过就是像眼下自己和部属们被迫远离故土家乡一样,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不管信仰什么,一个人不能没有良心,更不能没有信义,他决定了临阵倒戈,要用实际的行动来洗刷由于那些败类们而给本民族在中华大家庭中所留下的耻辱烙印。
一万多原卫教军重新恢复了河州义军的称号,在天朝红军南路平叛总指挥秦日纲的统一号令下,作为各路天朝红军平叛部队的先驱,不仅杀向马德元前营、孙玉宝右营的留守军兵,马占鳌还一马当先,引领着为解救七十二师特务营而亲自出马的红十九军军长李鸿藻,抄向被阻挡在翟家所西口的马德元后背。
祁宝相说的一点不错,陕甘平叛一开始,马占鳌河州回军的幡然悔悟功不可没。它的意义还远远不在于河州回军协助天朝红军镇压了多少的叛军,更为重要的是,它叫所有那些曾经自以为陕甘回回就是铁板一块,为了他们梦想中的“绿洲”可以横扫一切的疯子们,明白了他们所面对的现实到底是什么。
先是火光和爆炸声来自翟家所一个方向,接着除了身后就到处都是,和炸了窝的卫教军兵丁们一样,身处于防护整个大军后路安全位置的余彦禄,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下了向主帅大营靠拢的命令。哪知道,这个命令一下,他的整个后营就立即陷入了灭顶之灾。队伍乱哄哄的聚成一片,还没理出个个数来,所有人的脚下开始感到震颤,在他们的身后,传来了无数马蹄敲击大地所掀起的巨大声浪。
要怪只能怪他的时气太差,就像总是感觉自己蛮不赖的马辉,还有至死都在“埋怨”人家不事先讲清楚道理的马圆融,遇上了“凶神恶煞”的孟文悦就只能哀叹自己才真正狗屁不是一样,余彦禄遇到的更是叫“以搏击见长”的回回们永远感到汗颜的一幕。
“刘昌林,广西人,金田入营,从征至天京,后因避北王韦昌辉讳,曾更名刘瑲琳。昌林善思考,喜筹划,淡漠名利却意志坚定,从征之始即以悍勇而闻名天军,故得以首批入选红军教导旅加以锤炼。转至红一方面军后,任方面军直属骑兵团团长,转战两广、云贵川数省,战功显赫。其所率扩编后的方面军独立骑兵师荣获‘成都师’嘉奖……”以上摘自太平天国工农红军红一方面军军史。
能成为红一方面军中唯一一支骑兵师的师长,可见刘昌林绝对不会是一个一般的人。而此次他率队隶属红十八军,尾追余彦禄一路到此,那当然也就注定了余彦禄和他的部下们,一定会死的更惨。
耀武扬威的骑兵师杀开卫教军的哨口,冲上卫教军正在放弃的高地,放眼望去,下面还算广阔的谷地里,黑压压一片,都是正在等待着他们去宰割的仇人。
“为了天朝,前进!”随着刘昌林的一声怒吼,雄壮的、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红色军队的冲锋号,在黄土高坡上回荡。
“为了天朝,前进!”两千多铁骑,像一个大扇面,从上而下,如同数道倾泻的洪流,犹如数把锋利的尖刀。两千多个喉咙吼出憋闷在心里久矣的经久不息的意志,伴随着久违了的伟大天朝的召唤,催动利箭般奔驰的战马,铁蹄铮铮,敲响祖国母亲的大地,大地都在欢唱。两千多把闪动着耀眼光芒的战刀,刺破黑暗的天空,永远觉得自己博大的苍天,也不得不为之开颜。
我们是人民的子弟,我们代表了人民的意愿,还有比这个更无畏的意志吗?
刘昌林麾下的三个骑兵团,就像三道钢铁铸就的纵队,战旗猎猎而军号凄厉,每一个纵队的每一个骑士,行动宛如同一个人,标准、一致,顷刻间割裂充满着罪孽的卫教军的肮脏浊流。正在集队混乱不堪的卫教军们,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开水的巨大蚂蚁窝,顿时鬼哭狼嚎、四处奔突。
奔腾的红色铁流,随即再演变成一个个吞噬邪恶的正义的光环。光环内,是那些为了偿还对中华民族欠下孽债的卫教军兵将们的丢下的头颅、肢体,还有喷溅和流淌着的一股股污浊的血……
“不是吓唬谁,至少三十年内,凡是胆敢谋求当年陕甘回回暴动那样的阴谋家们,及一切幻想着要与天朝为敌的杂种们,都会震慑于我们天朝红军的钢铁拳头,夹着尾巴,老老实实的给我做人。”刘昌林不管是抡动战刀,带着将士们纵横在横扫陕甘回暴军的战场上,还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率军参与扫荡邪恶轴心国之一的沙俄广袤的原野,据说直打得连后来的俄国人还在史书中恭敬地称之为“昌翁”的时候,还是后来带着令全世界胆寒的红色钢铁之师,为了保卫天朝的国家领土完整与安全,似乎是无声无息地在脚踏实地的实践着“安王殿下”所提出的“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军队练兵宗旨,在太平天国蒙古省辽阔的大地上永远厉兵秣马的时候,都会伸出一个指头,发出一种军人特有的自豪的笑,“谁也别惹我,否则,你就绝对受不了。”
“***,谁也不许再拦老子,老子要是不亲手砍了任武那个狗杂种,寝食不安!”会宁城头,望着已经渐渐发亮的天空,看着狼烟四起的战场,秦日纲忍不住手心发痒。这是一个特殊的年代,这也是太平天国与霉烂的满清王朝所根本不同的年代,尽管还称不上是严谨的天朝红军条例已经出台,也在应用,可一个个红军的高级将领,还是禁不住冷兵器战场上存在着的那种独有的诱惑。
“秦总,没有必要啊,各军军长都亲临一线了,您是整个南线战场的主心骨,要拿大主意的,至于杀个任武之流的东西,哪里还需要您动手。”平叛开始前才被调到红一方面军的平叛南路军参谋长赖汉英递给秦日纲一只香烟,轻松地笑着,“任武一军的完蛋只是旦夕间的事情,只要秦总喜欢,放心,前面的弟兄们一定会把个活任武给您拉到这里来。
“妈的,老子一定要活剐了他!”秦日纲没有接烟,只是不再面对栏成一排的卫士们,忽地转回身,两只紧紧攥在一起、出着汗的大手,狠狠地砸在垛墙上,眼角也有些湿润了。
赖汉英知道,秦日纲又是想起了那位在固原英勇殉难的老朋友张遂谋。“他跑不了。”赖汉英望着酣战之中的战场,脸色坚毅,“只要我们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第三○七章为了民族的利益(二)
又是一个炎阳灼烈,大地翻腾着炽人的热浪的天气,直到即将西沉坠入高高的黄土坡的另一面,日头依然却也不肯有半点儿的松懈,竭力向它所面对的世界,展示着自己的那无与伦比的巨大威力。
一直叫嚣着一定要剿灭像把尖刀一般插在他心肝上的红十九军七十二师特务营残部(只能这么说,赵喜来的特务营战后仅存不足八十人,而且,无一完好),给无知的太平红军一个血的教训的任武,艰苦鏖战了接近大半天,却不得不抱着也许是无限的遗恨逃离了翟家所。
现在,他所面临的已经不是简单的失去了什么各路屏障的问题,而是随着太平店的余彦禄残部,被雄壮的太平红军铁骑撵鸭子似的一路追到翟家所,来路都被封堵死了。不仅如此,五六千残兵败将向东北奔逃了小二十里,宁肯丢掉一切负担,妄图翻山越岭绕路也要窜回固原老巢的唯一一线摆脱困境的梦想,也叫邵家湾至八里湾一线迎面出现的天朝红军大批武装给打得粉碎。
与天朝红军耍了不知多少次游击把戏的任武,终于领略到了红军的真正厉害。这次,与以往任何的时候都不一样,前面不仅有以逸待劳坐等堵截他们的人马,背后,更是有无数漫山遍野的天朝红军咬住他们不放口,不会再给他们一丝一毫的机会。
密集的卫教军残余被压缩在了方圆仅仅不过数里的窄小区域内,在这里,任武终于见到了只能说是暂时还活着的他的几员大将。有由于行动的快,几乎等于是有意向天朝红军拱手让出了八里湾,才得以唯独没有多少损失的孙玉宝。有见势不妙,丢下本部人马拔腿先溜之大吉,才侥幸逃到此地的殿后大将余彦禄。当然,也有被阻挡在五里店,又遭遇来自背后的天朝红军狠狠一刀,只好甩头巾、扔衣服,半裸着徒步混在乱兵中翻山滚沟才终于团圆在一起的马德元。
庞大的战场出现了一个暂时的平静。
令人眩目的烈日,此时开始用金黄色的晚霞凝视着眼前这片土地,及上面一切的生灵。
围绕着一座土丘的任武等人,还算平坦的地势上,是像一个个蠕动的蛆虫粘连在一起的卫教军那黑压压的一团人粥。
在他们的周围,原本被晚霞映衬的更加金灿灿的黄土地,此时就像是由天空落下的皑皑白雪覆盖着,形成了一个宽大的白色环带,环带之上,是繁星一般点缀着的血红。
叱诧风云了数个月,曾经在关中、陕北大地上纵横驰骋,直至这里都留下过一路数不清的血腥的任武,望着周围这几十个垂头丧气的大小统领们,放眼再看看那些被汗液、血渍和泥土滚裹的泥人似的灰头土脸的回勇们,黄土高坡上的暴尘虽然像是重重的浓彩,涂抹的他几乎看不清任何一个人的面部表情,可透过那一双双充满恐怖的眼睛,他还是看到了每一个人的内心。完了。
他很有些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看,并不遥远的宁夏,那是新生的穆斯林王国的圣地,可如今对他来说,那仿佛就是一场梦。就像是流淌在不远处的那条看似清澈的“小甘河”,当五六千嘴唇干裂、嗓子冒烟、肺管几乎干燥的就要爆裂的回教军如同发疯似的扑向它的怀抱的时候,才突然发现,那是苦涩的,根本无法下咽,真好比是一个绝美透了顶的娇媚娘子,看得,就是碰不得。再没有什么也许能比遇上这样的事情更难受的了。
“弟兄们,看到了吧,他们这是为那些苦主复仇来了。这些汉人,都是嗜血的畜生,是贪得无厌的杂种,只要有他们存在一天,就没有我们回回的生存之路。”任武用有些微微抖动的手,一指远处正为了最后的冲击养精蓄锐的对手,舔了舔干裂得在渗血的嘴唇,然后看着周围这些俨然已经失去了平素光彩的大小统领们,“马占鳌这个王八蛋,背弃了我们真主神圣的意志,甘当汉人的走狗……咳……”
由于过于激动,任武一阵剧咳,剧咳又一下牵动了他破烂的嘴唇,禁不住地脸上也在抽搐,他赶紧用手捂了捂嘴,“唉……”一声长叹之后,他竭力地挺了挺酸麻的腰背,活动活动两条软绵绵的腿,抬头仰望着昏黄的天空,“只有我们才是整个族群的希望。”
说到这里,他揉了揉两个眼角儿。不能就这么完了,他实在是不甘心。略微停顿了一刻,任武轻轻拍了拍身边儿的马德元,又看了看孙玉宝、余彦禄等人,“今天,我们是身处绝境了,难道就这样认输了吗?不能啊,我们回回从来没有屈膝的习惯。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我们要用每一个卫教军回勇的鲜血,告诉我们的族人,我们的后代,我们才是真正的勇士。为了族人的利益,为了我们新生的穆斯林王国,我们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和汉人们死战到底!”
“大帅说的对,是回回的,就是***死,也要站着去死!”马德元一拍**着的胸膛,嘶哑着嗓子吼叫到,“回汉势不两立,从现在开始,谁***只要敢退后半步,不用汉人过来,老子就先砍了他的狗娘养的!”
“什么都不说了,他们能挂着孝列阵,为了什么大家都心里明白,终究都是一死,想躲恐怕也躲不过去。”任武看了看丝毫没有半点儿的兴奋,依旧是默然无语的孙玉宝、余彦禄等人,缓缓抽出腰下的佩刀,一只手在上面十分爱惜地轻轻擦拭,“老人讲,置之于死地而后生!”
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当任武嘟囔着这番话的时候,那一个个腰系白布带,眼睛血红,与黄土高原浑然一色的土黄色的军装被汗碱凝渍的天朝红军将士们,又何尝不是这样想?
两股水火势不相容的力量,开始慢慢地接近,最后的战斗开始了,不管是哪一方,目的似乎都只有一个,为了民族的利益。
双手捧着大刀的马德元走在了孙玉宝一军的最前面,尽管他的散兵游勇已经集结不起来了,可为了他的大帅,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这样。
孟文悦还是没有战马,五十斤的大环刀一手倒提着,走在全团的最前面。随着他每向前走一步,脚下就是一股暴起的黄尘。在他的身边,他的兄弟孟文容双手紧握着一杆火红的军旗,军旗银色的枪头早已被血渍涂满,枪尖的下面,是一缕雪白的飘带。在他们的身后,是大片的同样紧绷着双唇、眼睛里喷射着火焰的刀手。
一步、两步……没有任何呐喊,双方在靠近,在力量和技艺的搏斗之前,是意志的较量。
不想离去的日头,在山尖上挣扎着跳动了两下,终于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是不忍,还是羞涩?
“为了天朝,前进!”就在距离对手不到十步的时候,孟文悦突然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叫,五十斤的大环刀骤然一翻,脚下一个虎窜,大环刀带着凄厉的呼啸,直奔对面半裸着的对手。
一直死盯着孟文悦的马德元被这一声大吼震得一哆嗦。他本来早有打算,盘算着只要再靠近两步,就先发制人,向倒提着大刀的孟文悦虚晃一刀,然后全力扑向他身边的那个旗手。凭借自己的功底,他相信,只要他一出手,那杆大旗就会颓然倒地。
可惜,就在他心里面默默地倒计时的时候,对手竟然先他一步动了手。行家一伸手,就只有没有,不用交手,单凭眼力,马德元就知道了对手的刀该有多沉。面对斜肩带背劈来的大刀,他稍一侧身,双手托起自己那口足有二十斤沉重的劈风刀,不敢硬碰,而是斜着使劲儿向外就是一磕,“滚你娘的吧!”
马德元坚持着自己的信念,就在与孟文悦两刀想碰的一瞬间,他的眼睛余光还是窥视着那个同样已经冲上来了的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