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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兰色幽香     太平天国txt下载     太平天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九章这才是真正的战果

    自这以后,经过短暂的“和平期”,在胶东半岛以南、皖北(天朝将苏北与皖南对换,苏北划归了安徽,而皖南则归属江苏)以东的黄海海面,经过穆拉维约夫再次添油式补充的沙俄第三舰队与天朝红海军之间就又开始了持续的海上搏杀。尤其是在天朝红军控制了整个皖北之后,双方海军更是连续的“大打”交手。

    作为红海军的海上战略,就是要首先掌握住胶东半岛以南黄海海域的主动权,为下一步红军在山东的作战提供屏障。而对于沙俄们在威海军港的大规模建设,红海军似乎并不是太想与沙俄们为难。正是为此,除去最后的阶段,当红海军完全掌握住了黄海主动权之后,才会有少数鱼雷快艇趁着夜幕掩护,偶尔跑过去捣捣乱,捞上一把小便宜,再顺便折磨一下疲惫的沙俄们外,红海军似乎更愿意把沙俄的战舰引的远远来打。

    当然,除去偶尔会有的几次在迫不得已情况下与沙俄海上编队进行的大规模正面交锋外,红海军采取的往往都是能打则打,不能打就跑的海上游击战术,用以一点点地消耗沙俄舰队的总体实力。原因很简单,现在对于巴鲁什卡的沙俄第三舰队来说,他的战舰本来就没有英法等国的战舰速度快、火力猛,更何况是经过了天朝上海东方实业和天京军械所改装后的那些陆续购自于西洋各国的二手战舰,火力之猛、射程之远,都更是叫沙俄的战舰难以望其项背。

    好多次,巴鲁什卡的舰队如果出去巡航的舰只一少,遇上幽灵似的红海军编队,那就注定倒霉到家了。可是一旦他们在数量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红海军掉头就会跑,甚至是还就敢沿着沙俄们觉得本来是属于他们自己能够控制的近海海域跑,用巴鲁什卡的话说,那是跑得比陆地上的兔子还要快。

    当巴鲁什卡带着沙俄舰队,对前面“落荒而逃”的红海军战舰死追不舍,非要置之于死地才后快的时候,往往追到了最后,难堪的事情就出来了。指不定哪片儿海礁丛中,或者是一个不起眼儿的小岛后面,甚至是一片明摆着的捕捞渔船中,都会突然窜出几艘跑的更快,简直就像一道道利剑似的最叫他们头疼和心寒的“小蝌蚪”们,它们从来就二话不说,噼里啪啦的一片鱼雷给你送上来,然后掉头就跑个踪影全无。趁着你舰队损伤,慌乱无章之际,原本逃窜得飞快的红海军舰队,或许还会掉头再杀上个回马枪,再打上个便宜手。

    红海军的鱼雷快艇把海上游击战术发挥到了极致。

    为了这些头疼的“小蝌蚪”,巴鲁什卡没少绞尽脑汁儿,却始终不得要领。他曾经几次集中第三舰队的全部力量,企图扫清黄海海域的“红患”,可惜总是没有、也不可能做到。胶东以南近海的洋面上,他的第三舰队曾经乍起胆子,篦头发似的来回扫荡过,可扫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感到无奈了。因为明明在扫过去的时候某些岛屿还都是太太平平的,奇怪的是掉头再往回走,就又遇上了不知怎么藏进去的该死的蝌蚪们。

    不管怎么样,由于沙俄海军的总体实力还是强于年轻的红海军,因此,一次次激烈的海战中,单从战场表面上看,双方其实是各有胜负。

    尤其是后来由于巴鲁什卡又想摧毁位于海州的红海军新建鱼雷艇基地,而逼迫红海军与其进行的那又一场空前惨烈的大战中,尽管他原有的目标一点儿都没有实现,尽管他的舰队也几乎成了半残废,可巴鲁什卡还是照样兴奋了好久。因为他的舰队终于成功击沉了包括红海军第三号主力“定海号”在内的数艘红海军主力战舰,小蝌蚪们也没少挨了他的打。尤其更叫巴鲁什卡得意的是,他的老对手,红海军吴淞舰队司令许宗扬乘坐的旗舰“虎门号”也在那一战中,也被他的密集的舰队炮火打得带着滚滚浓烟退出战场。如果不是因为上了叛军的当,如果不是硬要搞掉那个最终也没搞掉的叛军海州基地,结果打到晚上,夜幕里又一次倒霉在了那些“小蝌蚪”的手里边儿,战争胜负的天平那次兴许就会完全倒向了他这一边。

    半年多下来,虽然红海军在总体损失的舰只数量上只是略微比沙俄要少,可损失的总吨位却是远远低于对方。更为主要的是,沙俄损失的战舰已经很难在短期之内再得到补充,而红海军不一样。红海军的鱼雷快艇在海战中越打越多,如今已经从原来的三个中队,变成了四个中队的红海军海上突击大队。同样,“定海号”沉没了,可新的红海军战舰继续耀武扬威在海洋上,比过去的“定海号”更凶猛,这一点就是巴鲁什卡自己心里都得承认。

    巴鲁什卡可以在满清的“考察团”面前竭力展示其伟大的海军力量,可他如今的残余舰队却不敢再在荣成以南的海域露面。幸亏是有了个威海军港,否则,他不是逃到大沽口,也得跑去旅顺了。

    现在,在胶东以南的黄海海域,不是沙俄说了算,而是许宗扬的天朝红海军的天下。这才是真正的战果。

    如今,天朝红军在山东中西部大规模的攻势一开始,巴鲁什卡上校自然就首先把注意力放在了南面的海域上,舰队保持高度的警戒,等待着又一场大规模的海战爆发。对巴鲁什卡来说,这其实是个最起码的军事常识,尽管上面来了话,说为了沙皇陛下的利益,驻华派遣军总部正加速求得与太平天国政府间能够达成某种程度上的谅解,可巴鲁什卡还是宁愿做到有备无患,“叛军们既然发动了全线攻势,就断然不会坐视胶东的俄军不管,他们的心比天还大,即使是上帝也许都要让他们三分。更何况现在他们的红海军的实力,已经未必就会比我们的第三舰队弱小了,我们……我们是再难得到派遣军总部的补充了。”巴鲁什卡不得不在他的幕僚们面前如是说,而且神色黯淡。

    的确,巴鲁什卡的第三舰队现在大小战舰只剩下了三十余艘,他的第二号主力舰“伏尔加河大妈号”也在海州那场大战中成了海底下的游魂,而盘踞大沽口和旅顺的两个舰队更惨,即使是都加到一起,怕也凑不上三十艘能打的战舰了。驻华派遣军的海军精锐,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了。

    巴鲁什卡其次担心的,当然就是生怕会有来自陆地天朝红军的攻势了。

    如果说对抵抗可能来自海上的红军打击,巴鲁什卡都已经觉得有些把握不大的话,那么,对陆地上可能会出现的战争,他可就更是一点儿的把握都没有了。道理很简单,只要看看达萨莫夫上校手下那些倒霉的士兵们,他就明白了这一点。看到他们,他甚至是连一点儿的食欲都没有了。

    兵营里,几乎每一个官兵的床铺下塞着的,都是大包小裹的从老百姓家中抢劫来的东西,瓷器、土布、砍下来的庙里那被涂抹了金饰的佛爷头颅,甚至连女人们的花布衫、根本没有任何用的小脚鞋也俱在其中,真是乱七八糟、五花八门,足够开上一个博览会的。这哪里是什么士兵,简直就是一群的无赖和肮脏的囚犯(他喜欢这样称呼达萨莫夫的手下),只有抢劫和强奸才是他们会干和能干的事情,拿枪嘛,也只能吓唬吓唬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而已。

    一说到老百姓,巴鲁什卡现在更是觉得可怕。那些以前他从来也没有放在眼里夹过的老百姓们,现在能跑的都跑光了。而留下来的这些,只要一见到他和他的士兵们,不用说话,也不用问对方想什么,只要一看对方的眼睛,他就明白,那里面都是一种恨不能马上生吃活剥了他们的眼神儿。

    “我的上帝啊,您看看您的士兵们都做了些什么?”巴鲁什卡在巡视文登、荣成两个县城的时候,望着街上难得见到的几个老百姓,以及那破败的街景,曾经摇着头对达萨莫夫叹息着,“我们来到的是个陌生之地,本来就很难得到他们的信任,您的士兵们再火上浇油,一旦叛军们杀过来,他们就是一堆堆的干柴,会烧死我们的。”

第二一○章现在,她很得意,因为……

    说这话的时候,巴鲁什卡似乎是忘记了自己以前所作过的那些罪恶。这也不能怪他,一般会做官的恐怕都是这样,功劳是自己的,只要有什么毛病出来了,那总是手下人的。

    不管真假,巴鲁什卡起初着实忙乎了一阵子。他命令、甚至还是“极其真挚地请求”达萨莫夫上校把他在文登、荣成各驻防点上的陆军人马,立即进入一级戒备状态,并同时开始整肃军纪,不允许官兵随意出入军营,更不允许官兵再像以前那样满世界地“打野食”吃。

    “要知道,惊扰了当地的百姓,就没有了我们的生路。要友善,要平等待人,要让他们明白,我们是为他们的自由和和平而战的,是他们最忠实的朋友。我们要搞出一个美丽富饶的威海,叫他们大吃一惊。决不能像现在这样下去了。现在是战时环境,不是和平安逸的年代,如今叫你们闹腾的连当地的官府们都几乎不愿意与我们合作了,我们还能干些什么呢?”巴鲁什卡在陆军军官的集会上,很是哀伤地告诫着他的陆军军官们。

    可是,戒备了好些天,预想中的东西一样都没来,白白虚惊了一场。无论是陆地,还是海上都风平浪静,连巴鲁什卡自己甚至都感到奇怪,怎么最近的天气总是这样地好?

    陆地上,又传来了济南和青州开始遭受到红色天朝军队包围的消息,总部也发来了已经通过调停人与太平天国政府开始接触,争取早日停战的电报,巴鲁什卡有些松心了。可也就松了没有多一会儿,因为海上又出现了一个叫他惊讶而又头疼的事情。

    在距离威海军港正东十几哩外的洋面上,竟然出现了十几艘法兰西海军战舰的编队。该死的法国佬,他们来凑什么热闹?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关注在热闹非常的济南和青州战场,当巴鲁什卡司令官的目光也开始由陆地专注到海上那些法兰西军舰的时候,一南一北两支相互呼应的骑兵队伍,这时已经突然进抵了登州府的海阳境内。其中一支部队迅速折头南下,轻易间即拿下海防要塞大嵩卫,随着一支支后续骑兵队伍的到来,海上的一艘艘运输船也随即进入港湾,开始卸载。

    这是太平天国工农红军红一军和教导旅的部队。

    红三方面军两路主力大军轰轰烈烈展开全面攻势,直到光复了兖州,开始扫荡泰安及青州府外围诸县的时候,一直耐心准备等待时机的教导旅和红一军才开始由海州、徐州的集结地出征,执行他们长途奔袭,务求全部歼灭胶东半岛沙俄入侵军的光荣任务。

    正所谓,好饭不怕晚,教导旅和红一军出的晚,跑得却是快。全部将士一律轻装,除去枪支弹药,每人随身只携带了够十天的人马口粮,教导旅和红三师为先锋,背后是三路轻骑兵大队,马不停蹄地靠近海岸线一路奔驰。

    一路上,大队彪悍的红色马队偃旗息鼓,绝对不去进行任何没有必要的战斗。沿途,红军专门组织起来的宣传队伍不停地向经过的各县城、镇、乡、村发放着天朝最高革命指挥员会北方行营给红军的向胶东进军令,“……故此,凡我中华儿女,为了驱逐沙俄入侵者,均应携手抗争。天朝红军背负人民之寄托,民族之使命,不希望、更不愿意向本民族同胞开战,诚望当地官府、士绅、百姓均能通晓大理,与天朝红军一道,完成我中华复兴之大业……”

    在红一军及教导旅进入已属登州府的海阳境前,除日照已被先期发动攻势的友军攻克外,胶州及其署辖的高密、即墨两县境内,满清驻军及地方武装除去少数不识时务者之外,果然没有发生与红军东进部队的间大规模武装冲突。一是可能摄于工农红军的强大威力。由于青州的满八旗军危急,青州副都统文瑞已经把各地能动的清军,你一千我五百地纷纷调往青州协防,余下的守军自保尚且难说,就更不足以一战了。二呢,当然是良心使然,那是炎黄子孙对沙俄入侵者的同仇敌忾,岁月叫他们可以遗忘了满清带给这片土地的罪恶,却难以叫他们忽视眼下的沙俄占领军带给齐鲁大地的这场巨大的灾难,和无比的耻辱。

    与陆地上悄然进军的骑兵队伍相呼应的,是由海州港及吴淞口汇集一起的天朝红海军的庞大编队。

    为了干净彻底歼灭胶东半岛上的沙俄鬼子,在陆地上,林海丰动用了天朝红军的两大绝对主力,携带上了一切能够足以毁灭敌手的重型武器。在海上,更是将红海军倾巢而出。

    在这只大编队中,既有红海军经过整修后又重新披挂上阵的“虎门号”等老战舰,也有后来陆续购进的来自荷兰、法国、美国等国经过改装后的“二手战舰”,而其中更多的,则是满载提供给陆地友军后勤给养、军械、医疗保障的支援船队。至于天朝自产的鱼雷快艇编成的突击舰只,却没有出现在这庞大的编队群里,它们前出的更远,隐藏的也更深。

    护航任务一完成,许宗扬率领的战斗群远离海岸,在海上划了个大大的圈子,静悄悄地继续北上。

    “司令官阁下,法国人真的会配合我们吗?”头上还裹着绷带的马汉威,望着在凉爽的海风中正惬意地欣赏着碧海蓝天的司令官许宗扬,认真地问到。

    许宗扬瞅瞅马汉威,笑了。他看看自己现在已经拥有二十余艘庞大战斗群的舰队,“殿下说了,他们不是为了我们,而是为了他们自己,他们会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的。”

    海阳,一间临近通往文登大路边原本宁静的农家小院里,现在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随着第一队人马的到来,不时地有一小队一小队的骑士从各自不同的方向聚拢到了这里。

    小院子主人家年轻的媳妇抱着怀里她那还没满周岁的孩子,坐在大门口的一截树墩子上,目光不停地扫视着这些身材彪悍,又清一色短打扮,头上戴着同样的前面都多出一个能遮阳的沿儿,还有同样一颗红红五角星星的帽子的兵们。看着这些匆匆忙忙的兵们,她的目光里既有新奇,也有满足。无一例外地,所有要经过她家门口两个怀里抱着“长家伙”的门岗的兵们,在向门岗把手举到右肩上面,然后才会进院子之前,都会先和善地朝她点头微笑,有的叫她“大姐”,有的甚至是叫她“大嫂”。

    不久前,当这些自称是“天朝红军”,是“百姓自己的队伍”的兵们来到这里,说是要暂时借用他们的一间堂屋,她和她的公婆们着实先恐慌了一阵。有关红军的各种传说,她早就听来往的人提起过,这也正是他们一开始恐慌的原因。因为不仅她的男人就在乡里一家财主去年搞起的乡勇里,他们一家还有着完全属于自己的几亩田地,按照传说中红军的说法,像他们这样的家庭,红军是绝对不会关照的。更何况,说她漂亮也许是谈不上,至少她还算是有点儿姿色的那种,公婆说得好,“兵无好兵”历来如此,而且去年那些俄国洋人闹得那么凶,就是他们一家也不知道跑到临近的山里去躲了多少回。

    不管怎么样,人家一开口,不借总是不行。先不要说人家是有权有势的兵,拒绝不得。就是随便一个偶尔过路的陌生人想来家里借宿一下,那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谁没个错过宿头、缺口饭、少口水的难处?你帮了别人,别人同样情况下也自然会帮助你,这是最起码的美德。于是,房子借出去了,她也就只好按照公婆的千叮咛万嘱咐,惴惴不安地躲在了偏房里。

    天上,日头高照,又是一个暖洋洋的好天气。透过门缝儿,她可以听到她家的院外人欢马嘶,还可以听到不停地进进出出她家院子里的咚咚脚步声,那一阵阵的脚步声真响、真重,房子都似乎在摇动。她还看到公婆抱起柴草,显然是想去给风尘仆仆的客人们烧上一锅开水,却被几个年轻的兵拉扯住不放,最后是一同怀抱柴草走进灶间。

    她忍不住好奇,耐不住门缝里涌进来的和煦阳光,还是终于走出了门,而且就坐在了大门口。她已经感觉出来了,今天来的这些兵和从前的任何一个兵们都不一样,就是丈夫所在乡勇里面的那些人也没法和眼前的兵们相比,丈夫往往带回家来的人当中,不少看她的眼神儿都是有些那个样的,叫她浑身不舒服。

    现在,她很得意,因为她得到了从来也没有过的被人的尊重,尤其是兵们的尊重。她不时地向着冲她打招呼的兵们羞涩地一笑,再偷偷瞥上眼身后的院子,想看看是不是公婆会不满意。

第二一一章还有一个问题,我们也不能忽视

    在年轻的媳妇看来,经过她面前的兵们几乎都长得差不了许多,都是那么的年轻,一张张无邪的笑脸上有的还会流露出童真,一时很难能分辨出谁是谁。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她怎么也不会把这些年轻的生命和那支横扫半个天下,官府的人一提起来就会情不自禁地颤抖的军队联想到一起。

    记得还有一个兵到了她的跟前儿,摸摸她怀里孩子那粉嫩的小脸蛋儿,眼睛里竟然是在充满爱意的同时,还流露着一种说不出是什么的目光。在这些叫她实在难以分辨出来的兵里,这个兵她记住了,不是因为他那看着孩子的眼神儿,也不是因为他有着两道又黑又粗的眉毛,而是因为她注意到了,这个刚才由马上跳下来,笑起来放纵,看上去年轻威武的兵,摇摆着的却只有一只手。

    年轻的媳妇当然不会想到,今天她所看见的走进她家堂屋里,仅仅呆上了一天,半夜里就又匆忙离开了的这些兵们,只要他们能够在未来的战火中生存下去,那一个个都是红色天朝最璀璨的将星。她家的堂屋,现在是红一军的临时军部。

    很快,外面没有人再朝这里来了。现在,无论是院子里,还是院子外,似乎一下就变得安静了下来,留在院外的马匹被带到了远处,啃吃着地上的青草,剩下的兵们走路都是小心翼翼地,堂屋里那开始还不断传出的朗朗笑声也没有了。

    婆婆出来了,挨着媳妇的身边儿坐下,从她怀里接过自己的小孙子,轻轻地亲上了一口,脸上露出暖洋洋的笑,“刚才他们说了,他们说啊,老婆婆,你们的儿子参加乡勇是保家安民,是为了和……和那个……沙……沙什么的鬼子斗,是好样的。只要您们放心,将来有机会我们欢迎他和他的同伴们一起来参加天朝红军,去保卫更多人的家园不受洋鬼子的欺负。呵呵,他们还说呢,谁说有田不好?自己能有几亩的田地那是好事儿啊,那是辛勤的结果,又有哪个辛辛苦苦的农民不希望有上块儿自己的土地呢?”

    婆婆学着兵们的语气说到这里,不禁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唉,刚才在灶间,他们死活不让我动手,说他们自己什么都会干。我好歹拉了一会儿的风箱,你没看他们的那个客套劲呢,啧啧,世上怎么还会有这么好的兵们。”

    说这话的时候,婆婆的眼睛望着院子外面散在各处的几十个年轻的兵,目光里流露着母亲特有的那种爱怜。

    听着婆婆的话,年轻媳妇微微闭上了眼睛,心里甜甜的。婆婆说的对啊,世上哪还会有这么好的兵?置身于这些红色的兵们中间,她有了一种从来也没有过的安全感。菩萨保佑,保佑这些自己的兵去杀光那些万恶的洋鬼子吧!

    一个月前才由红八军调来接替陈玉成,担任了红一军军长一职的谭绍光,利用战前的这唯一一次的长时间休整,正在此召集他的各路将领们,开始做具体的大战部署。

    “……根据方面军总部和北方行营掌握的情报,沙俄在威海全部能够用于陆战的军队编制,一共有海军陆战队的一个团,这个团驻刘公岛,另外还有陆军的八个团。其中文登、荣成两个县城分别驻有一个团,成山卫、靖海卫一带各沿海要点,分散驻有两个团,其余沙俄主力四个团则分别部署在威海卫南北两岸及卫所城内……”

    与谭绍光一起从红八军调来的红一军参谋长谭体元对着地图,仔细地讲述着沙俄在威海的兵力部署情况及各部承担的任务。

    “弟兄们,这次的战斗可不比以往啊。”谭体元讲完了,谭绍光看着面前的部属们,“此去威海卫还有近四百里的路程,大家都已经清楚了,为了达到突袭的目的,在这中间我们也不会再有任何充裕的时间来进行休整。而文登、荣成两县境内又是群山连绵,丘陵起伏,沟壑纵横,地形复杂,对于我们这只骑兵队伍来讲,必须要把困难想的更多一些。首先向导的工作要落到实处,要做到每连都能配备上一个向导。对于接下来的长途行军,这里我要特别指出一点啊,保持行军的速度固然重要,不过,也不能忽视了保存部队的整体战斗力。这种问题在前一阶段的急进过程中就有了反应,个别部队一味贪图跑得快,造成与主力的尤其是后继勤务等部队的脱节,严重影响了其自身的战斗力。大家务必要牢记,我们可是去打仗的,尤其这仗还不是一鼓作气就能够完全可以达到我们的目的的,要有打一场恶仗的精神准备。”

    “路上要能跑,跑到了马上能打,打上了还要必胜,这才是我们的目的。”副军长兼第一师师长赖裕新一指对面正闷头儿点烟的陈廷香,“教导旅就是我们的样板,不要看他们绝大部分都是新补充进去的新兵,可这前一阶段的表现大家都是有目共睹,那才是真正的能跑又能打。谭军长新到我们军,有时候说的话还多少给大家留有了些余地,或者说是脸面。我们军毕竟是在广东和平的日子里呆的太久了,尽管平时的训练谁都没有放松,甚至还有过类似的长途奔袭演练的经历,可我看啊,我们还是缺少了对真实战场上火药味儿的敏感。出风头不完全是坏事,有本事自然要出风头,可那要出在点子上面,不能瞎冒泡。”

    说着,他看看红三师师长邱远才,咧嘴笑了笑,“老邱啊,你老兄好歹也是红军大学骑兵科出来的,三师也是老主力了,可你看看你的前卫和主力相差了多远?你为了跑得快,压缩弟兄们的吃饭时间,可结果呢?前卫团倒是快了,再看看你的后卫,直到现在才完全到位。因为你们的邋遢,导致后面的军炮兵团也不能及时跟进。真要眼前就是战场,你一个师的实力大打折扣不说,还严重地削弱了咱们全军的战斗力。刚才谭参谋长部署红二师主攻文登,看样子你老兄还很不满意哩,呵呵,不要不满意,如果咱们的陈军长还在啊,估计你老兄就该挪个窝去当勤务司令喽。”

    邱远才低着头,脸红红的,他先是偷偷地剜楞了赖裕新两眼,随即抬起头,赶紧换上副笑脸儿,嘿嘿地笑了两声,挠挠后脑勺,“赖副军长啊,咱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吧,来之前我们师已经认识到了错误,正在进行检讨,保证下一步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情。再说,咱老邱一向是军部指到哪儿,咱就打到哪里,一切行动听指挥嘛,对谭参谋长的安排,咱绝对没有一丁点儿不满意的地方,打哪儿都一样,还不都是打沙俄鬼子。”

    谭绍光瞅瞅身边儿的赖裕新,又转向他的师旅长们,轻轻地笑了笑,“这种特定情况下的长途奔袭,对我们大家来说都是一个新的东西,难免会有些疏忽,这也就是我们要时常进行检讨的目的所在,只有认真地检讨,在下一步的行动里,才能够充分地汲取教训。刚才谭参谋长介绍过了,虽然沙俄兵整体上参差不齐,战斗力甚至也许并不会比忠义救**还高,但是,也不能因此就小视了他们的力量,毕竟他们还都是武装到了牙齿的恶狼,是会咬人的。这次战役,一是考验我们的部队,在经过长途行军之后的原有打击力量是否还会存在;二是检验我们海陆两军能否相互配合协同好。”

    “还有一点大家也都看见了,胶东到处都是被迫背井离乡的父老兄弟姐妹,正像出发前殿下跟我们讲的那样,他们都在期待着我们,期待着我们尽快光复他们的家园。所以,这一战,我们不仅要坚决地打好,还要打得干净彻底。”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接着又郑重地说到,“殿下从行营给我们派来的‘统战工作组’,在战斗中各师都应当尽量发挥其作用,用以分化和瓦解沙俄军队。作为红军,我们要严格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优待战俘,至于他们的罪恶,交由人民去审判。”

    “还有一个问题,我们也不能不加以重视啊,”陈廷香看看谭绍光,又看看屋子里的将领们,脸色黯然,“这边儿的情况还稍微好一些,可县城周围还有再往前去的招虎山、窝棚顶及南面的沿海地区,一路上到处可以看到的都是大片由文登、荣成逃难来的百姓临时建起的聚居地。人数不下七八万……”

    “是啊,陈旅长说的这个问题很严重,我师所驻的北部地区及沿途村镇,也多是一个个逃难百姓组成的群落,数万的难民啊,拥挤在一起,他们没有了自己的土地,只能依靠帮工生存,除去住的条件极差不说,很多还都是衣食无着,只能依靠在四乡乞讨度日。”邱远才叹息着摇摇头,接上了陈廷香的话,“各团营都在挤出自己的口粮接济百姓,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第二一二章仁义不是自己自吹自擂出来的

    谭绍光沉重地点了点头,“这个情况军部已经有所准备,只是单单这里就有这么大面积的难民聚集,还是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在开会之前,军部就做了必要的安排,岸边卸载下来的粮食,将大部分用来救济这里的百姓。另外,军直属部队中也将会抽调出部分人马留下来,组织百姓们自救,尤其要动员、争取当地的那些大户们的支持,一起共度难关。”

    “只怕我们这个休整也未必能够真正地完全实现了。”谭体元看看面前的师旅长们,“劝说将士们还是要尽量地抓紧一切时间恢复体力,当然,特定的情况下,也要因势利导,我们可以把眼下遇到的情形,当成是对将士们一次难得的战前教育。”

    “对,”谭绍光站了起来,面色严峻,“身体上的疲惫是可以忍耐和克服的,而精神上的疲惫却是绝对要不得的。各部的驻地都会遇到或多或少的贫苦难民,我们的将士们也绝不会无动于衷。对于这些自觉自愿的举动,要加以引导,这同时也是一次最好的宣传我们自己的机会。在我们到来的时候,这里数以万计的各种地方武装都退居进了海阳县城,而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有发生过与我们之间的冲突,这本身就说明了一个问题。各部都要组织专门的力量,去帮助受难的百姓,军部也会尽快投入大力气,给大家尽量争取到一定的休整时间。”

    说着,他看看赖裕新和谭体元,“怎么样,就到这里吧,也好叫我们的大将军们得空休息休息?”

    赖裕新点点头,“就这样,谭参谋长就还管你的老本行,统一调配各种物资,我去一些部队转转,落实一下帮扶驻地周围百姓与休整的事情。”

    “好,那就散会,大家按照军部的指令,分头抓紧休整,做好下一步的准备事宜。”谭绍光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

    看到会议结束了,陈廷香站起身,唱歌似的哼哼了起来,“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随着嘴里的诗文,他的手比划着,又朝旁边儿的红二师师长梁成富挤鼓了几下眼睛,“老兄啊,这首诗是谁写的来的?”

    梁成富站起来,挠挠后脑勺,扑地一笑,“你啥意思啊,明明知道我这肚子里没多少那酸玩意儿,硬是要出出我的丑不是?”

    “哪啊,我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了,不过想讨教讨教你老兄吗。”陈廷香一吐舌头,嘿嘿地笑着,又瞟了眼正收拾东西的谭绍光。

    “你这个家伙啊,”谭绍光望着怪模怪样的陈廷香,哈哈笑了起来,“这不就是杜甫《前出塞》里面的诗句吗,怎么的,是不是要想和我刚才讲过的纪律唱反调啊?”

    “没,可是没有。”陈廷香嘿嘿地笑着,连连的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殿下不是老说学习重要吗,所以我就没事儿的时候背上几首诗来玩玩儿,省的到时候被殿下问倒了不是。嘿嘿,正好昨天在路上跟我的特务营副营长赵正学了这首诗,所以一顺嘴儿就溜达出来了。奇怪的是我本来一直都记得是那个叫杜甫的人写的,偏偏一到这里就又忘了。呵呵,军长到底是军长啊,总是比俺这个旅长强,就没有不知道的东西。”

    “我看你是没憋什么好主意,”谭绍光哼了一声,似乎还要想再说什么,却被外面进来的一个卫士给打断了。

    “军长,海阳知县和几个当地团练头目外面求见。”

    听到来的是满清的海阳知县及当地的几个团练首脑,谭绍光笑着向陈廷香等人挥挥手告别,然后吩咐卫士,“有请。”

    大批的红军涌进海阳,除去对各处要道进行了严密的封锁,在各部驻地宣传自己东进的目的之外,再没有什么大的举动。即使是对已经置身于红色海洋包围中的海阳县城,红军部队在送进去一些宣传品的同时,也仅仅不过就是派设了一些小规模的监视部队,似乎是互不干涉。

    都说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其实不然。

    山脚下,乡村的土路两边,村落的边缘,散布着数百里长途跋涉而来的天朝红军一个个连队,除去担负警戒、喂马、遛马的士兵,除去正忙于为将士们做上难得的一顿热乎饭菜的炊事兵们,众多的将士们本该是席地或坐或卧,抓紧时间休息,预备未来可能是极其艰苦和凶残的大战。

    可惜,由于在两万多红军骑兵队伍来到之前,海阳县从去年开始就陆续涌进了大批由文登、荣成逃难而来的难民,在红军将士拟定的营地边,毗邻的早都是一个又一个的难民集中地。更叫红军将士们感到惊讶的是,五月,这个本当是山清水秀、绿树成荫的夏初光景里,他们所能见到的近处树木却都是光秃秃的,地上,除去荒草,难得见到一点的绿色。树叶儿没了,野菜没了,能吃的树皮也没了……

    无依无靠、背井离乡的穷苦百姓们,在经历过逃难和无数次的沙俄兵强盗般的洗劫后,如今都已是两手空空。无地可耕,无工可帮,除去加入到团练、乡勇中还能混到一口饭的部分青壮之外,剩下的只能依靠四邻村民的点滴救济及乞讨度日。

    远远看去,仿佛是一片片巨大垃圾场,临到近处,又是散发着种种令人难耐的腥臭气味,破烂不堪的窝棚群里,活动着的都是一个个空有一身气力,如今却变得骨瘦如柴、满脸菜色的男女,倒卧着的是一个个在饥饿的生死线上挣扎的老人和孩子们。对于眼前这些突然而至的兵们,他们虽然表示出了恐惧,除去眼神中的恐慌和凄婉之外,他们却又无一不是漠然处之,不想跑了,也丧失了跑的力量。不时地,窝棚群里会传出一阵阵的悲痛的呼号,于是,阴世里又多了一个在饱经苦难煎熬后离开了这个万恶的人世的哀魂。

    面对着眼前这幕人间的惨剧,原本一路上就都盼望着能够好好休息一下的红军将士们忍受不住了。他们忘记了自己是否该建上一个临时休息的营地,是否该躺下来好好伸展一下自己早已变得僵直的腰,轻松轻松麻木的双腿。破烂的窝棚群中,出现了一个个、然后是一片片红军士兵的身影儿,“抓紧时间,要清理干净地面,把窝棚能修成啥样就啥样,至少要挡风遮雨”,急促的话语,接着是急促的行动,紧绷着的一张张年轻、布满泥汗的面孔上,丝毫也看不出有任何的疲惫,只有悲愤。

    几乎大部分连队的锅灶前,先是胆怯地,接着是毫无顾忌地围起了一层层的人群,满脸布满岁月沧桑、行动都困难的老人,虚弱得有气无力的妇女,还有闻到大锅里的饭香就禁不住馋涎连连,不住声地叫着饿的脏兮兮的孩子们,都把一双双渴望的目光,聚集到了中间的那口大锅上。

    炊事兵们把一勺勺的饭盛到期待者颤抖的又脏又破的碗里,“吃吧,别急,都有份。”哽咽的劝慰,伴随着的是一个个炊事兵眼里闪动的泪花。

    失去了自己那份午饭的红军将士们,依旧在无怨无悔地忙碌着。一户户的窝棚边儿,燃起了许多人家已经是久违了的炊火,饭香四溢。灶边儿,都有着同样的一条,或是几条红军将士那带有特殊红星标记,原本是土黄色,又已经被洗得发白了的米袋和干粮袋。

    这是老天爷派下来的菩萨兵啊!

    自古兵、祸相连,二百多年满清的劫掠、一年来沙俄洋鬼子的暴行,无一不在当地人民中打下了深刻的烙印。可是今天不一样,他们看到了一支从来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有人能想象到过的一支神圣的军队。

    吃上了一顿热乎乎饱饭的穷苦乡亲们,在对着眼前这些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兵们哭诉,倾倒着他们满肚子的委屈和苦水,望着这一切,听着这一切,早已忘记了饥饿和疲劳的红军将士们也在流泪。

    消息很快传开,几乎传遍了海阳的每一个角落,也传进了说不上是惶惶不可终日,还是坐立寝食难安的海阳县城中那些官员和豪绅们的耳朵里。不灭掉俄国洋毛子,就难有安宁。灭掉俄国洋毛子,大清兵当然指望不上,自己组织的团练也不行,唯一的依靠,就是眼前的这支中国人自己的军队。天朝红军才是专杀一切侵略者的仁义之师。

    “谭将军大人,鄙人代表海阳县全体官绅士民,一致请求贵军移驻县城,我们甘愿接受天朝的节制。”海阳县知县双手捧上县衙的大印,表情真挚。

    “是啊,天朝红军是仁义之师,我们海阳各地团练也愿意随同贵军一起去杀尽霸占我们胶东的洋鬼子,就像贵军公示的那样,尽一份我们作为同样的中国人的气力。说实在的,我们的练勇中大部分都是来自荣成、文登的逃难青壮。”几个团练首脑也纷纷表态。

    谭绍光点点头,“满清的军队也曾说他们是仁义之师,其实仁义不仁义,那不是自己依靠自己的一张嘴自吹自擂出来的,而是由我们的人民来说了算。”

    说着,他冲着海阳的官绅们拱了拱手,“不过,诸位的好意我们深领了,由于战事紧迫,我军不能长时间住在此地,县城我们也就不进去了。沙俄是一群武装到牙齿的疯狗,咬起人来入骨三分。海阳的练勇们都是好样的,面对沙俄的劫掠,他们尽到了自己的义务,付出了自己的鲜血,因此,我们也不希望练勇们再去牺牲宝贵的生命,还是留下来维护好地方的安定,协助于县令履行职责。对付沙俄鬼子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解决了。另外,我们也会是当地安排一些人留下来,协助诸位一起来完善咱们自己的政权,妥善安置好地方的百姓。说实在的,我们虽然对海阳的情况来之前略有掌握,可海阳眼下如此众多逃难乡亲们的生活惨境,还是叫我们感到震惊。我们已经命令勤务部门拿出部分的粮食、物资来援助他们,也希望于县令及诸位乡绅急百姓之所急。团结力量大啊,只要大家都伸出一把手,困难就会过去的。等到沙俄鬼子一完蛋,什么都会重新好起来的。”

    “唉,对过去的事情说来真是惭愧!”于县令的脸一红,随即连连点头,“谭将军放心,贵军能够从远征的将士们口里舍出粮食和物资来,我们要再舍不得出力,那就不是人了。”

    “呵呵,严重了,谁都有父母,谁都会有儿女,叫他们忍饥受饿谁的良心上也都过意不去。在这里,我代所有来此避难的贫苦百姓们向诸位道谢了!”谭绍光边说,边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给于县令和几个乡绅做了个揖。

    “不敢不敢!”一个老乡神连忙还礼,“是贵军要给我们所有中国人找回我们中华上国的颜面,该我们谢谢您和您的将士们才是。”

    谭绍光一把拉起又要作揖的老乡神,笑了,“都是一家人,那我们就没有必要再相互客套了。”

    “是啊是啊,一家人了,就不客套了。”老乡神很是有些开心,他看看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年轻将军,想了一想,“谭将军,此去文登、荣成地势复杂,山路崎岖,我们没有更多能帮助贵军的地方,就替贵军组织一些年轻又识得路径的练勇们给你们引路吧,这样可以少走不少的瞎道儿,更快、更安全地去消灭洋毛子。”

    “好,这个建议我接受了,我们正在安排找带路的向导呢,这下可是省了我们不少的事情。”谭绍光惬意地笑了起来。

第二一三章那我就偏偏做给他看看

    谭绍光率军离开海阳,开始穿梭于大嵛山麓的时候,韦正已经跨过潍河,一脸轻松地站在了胶莱河西岸。

    他的周围,红旗飞舞、人欢马嘶。东岸,是控制了渡河点的红军先头部队的阵地,到现在那里还没有任何交战过的迹象。显然,平度城内的少量清军并没有主动出来自讨无趣。宽阔的胶莱河上,一个个木筏、大小船只穿梭不断,大批的红军队伍正在渡河。他的身后,潍河上同样也是在上演着一般的热闹景象。

    这是在昌邑、潍县(今潍坊)、安邱(今安丘)一带经过数日充分休整和准备的红十军,开始浩浩荡荡的东进。

    “报告军长,南线我四十三师及四十四师一部,昨夜渡过潍河,经过两个时辰激战,今天拂晓已经攻取高密,胶州满清守军也开始弃城东窜。”

    韦正看看疾驰而来的这一小队满头热汗的传令兵,笑着点点头,“好,回去通知你们师长,军主力正顺利渡过胶莱河,即将发起对平度的攻击。告诉你们师长,把高密、胶州及其它一些小据点的清扫事情都交给后面赶到的友军,你们即刻按计划渡河收复即墨,然后迅速向莱阳转进,与军主力相互呼应。”

    “遵命!”传令兵们随着话音,绝尘而去。

    韦正看看身边儿的参谋长,“该我们上船了,马上通报方面军总部,当面的清军斗志薄弱,我军目前的行动极其顺利,一切都在按照方面军总部的计划进行。”

    他登上了渡船。

    此刻,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胶莱河河面泛着灿烂的阳光,湿湿的清风迎面徐徐吹来,吹得人心情更是格外地舒畅。攻打平度、进军莱州,之后呢?之后他当然还得看看,或是好好地欣赏一下那个传说中的人间仙境——蓬莱。现在是到了要光复胶东全境的时候了。

    立在船头的韦正想到这里,不由得向东南望去。远处的大泽山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却仿佛看到了山的那边儿的崇山峻岭间正马不停蹄在疾进的红一军和教导旅的长长队伍。他叉着腰的双手不觉使劲儿地攥了攥。

    “军长,是不是又想沙俄洋毛子了?”一个侍卫看着军长的那副神态,嘿嘿地凑着趣儿。

    “呸!”韦正转过头来,跟着就狠狠地朝河水里吐了一口,脚下一跺,两手一挥,“我想他们?我倒是真想把他们一个个都拉过来,按在这胶莱河喂了王八了事。”说完,他看看满船的将士们,不禁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莱芜县城,早已没有了战争阴云的笼罩。街面上,零零散散的还能看到一些肩扛着刚刚从新的“县衙”那里领来米面的人们。在两边儿邻里嬉笑的目光注视下,他们的脸上流露着喜庆的同时,又不免有些羞涩。这是分粮时一直担心将来会变天,而没有及时去领取自己那份救济粮的一些人。

    不过,随处可见更多的还是脸上挂满着舒畅的笑的百姓们,他们或是忙着自己的活计,或是聚拢在一起,听着中间一个年轻的红军士兵在讲述着什么。他们的目光中有时透露着新奇,有时是快意,间或的还有羡慕。听讲中,有人会时不时地偷偷拉上一把自己身后还背着的那根大辫子,脸上泛起一种不自然的表情。

    街角处、巷子里,不时传来一阵阵孩子们天真的戏耍声。

    距离已经变成莱芜县人民红色政权的原满清县衙不远的一处院落里,是红三方面军的总部。就在大门的一侧,一群孩子们在玩着一种跳绳的游戏,嘴里唱着欢快的歌谣,“是我天,是我地。是我兄,是我弟。浩然血,乾坤气,大同天下太平旗!”

    门前的侍卫及来来往往的红军官兵们,随着孩子们天真烂漫的欢笑,脸上洋溢着的是一种掩饰不住的光彩。

    这是一个不算很大的院落,却很忙碌。正房里,得到了韦正的禀报,再盘算着红一军和教导旅的行程,陈玉成和他的同伴们开始把眼睛转向了面前摆着的最后两盘菜,济南和青州城。

    连续五天了,即为了吸引人们的眼球注意,给黄河北岸的对手制造出济南、青州还是坚固难克的假象,告诉他们天朝红军暂时还没有能力顾及胶东半岛的局势。同时,又为了给以后的总攻铺平道路,尽量减少攻城的损失,对于围困之中的两座坚城济南和青州,陈玉成采取了两种完全不同的策略。

    对济南,他是围而不打,当然,这个不打指的是对城里,城外点点狼烟、放放大炮,铺天盖地的搞搞类似于攻城演习的过场什么的,那还是要做的,不然也没有济南被久攻不下的气势。只是与此同时,陈玉成指示前线的李侍贤,不停地向城中送劝降书、散发天朝公告。尤其是还利用曾国藩与山东巡抚匡源之间的老熟人关系,从徐州北方行营总部拿来了曾国藩写给匡源的亲笔书信,对匡源单独开小灶。在书信里,曾国藩对其晓之以理,再动之以情,奉劝这位原籍胶州,被乡里曾誉为是“神童”的现任巡抚,能够认清形势,在没有援军,也不可能会有援军到来的最后时刻,能为山东百姓早日脱离战争的深渊做些应有的贡献,更不能因为他对天朝的个人成见,而拖滞了天朝红军光复被沙俄侵占的胶东的步伐。

    身处绝境的匡源进退两难,他在想,在矛盾。陈玉成在等待,他要把一个完完整整的济南的拿下来,不损伤它分毫,以迎接未来的天朝与满清的和谈代表们。等待中,他又去对付青州的那个恩华。

    镇守青州的满洲副都统恩华是个死硬的家伙,再加上青州城内事先击中了大批来自胶东莱州、胶州等地的团练,恩华对围城的天朝红军更是肆无忌惮、死下心来要做困兽之斗。

    于是,数天来,在天朝红军昼夜不停地对青州的城头进行凶猛的炮火打击,不断组织起一次次的佯攻,迷惑、疲惫、消耗和威慑城上守军的同时,陈玉成还第一次发布了悬赏令,“青州一战,只要恩华狗头一颗,所有军民人等,只要有拿下恩华之狗头者,天朝必将予以重赏”。

    现在,已经是到了要收场的时候了。

    “英勇的天朝红军将对青州城发起最后的总攻,凡城内守军,无论满汉,倘若不能有机会出城归顺,则只要不上城协助恩华妖头,天朝红军破城之时都将既往不咎。一切继续坚持其顽固立场的官兵及反动地主团练成员,都要慎重考虑,不仅是你们的自身性命难保,你们自己的家人恐怕和你们同样,也是难逃干系。天朝红军已经开始向胶东进军,新帐老帐会一起清算……”

    看着方面军总部对城内守军即将发布的最后公告,青州前线总指挥老将曾水源,红八军军长潘起亮不约而同地笑了,“陈总,何必还要等,只要你一声令下,青州城我们保证一天之内拿下。现在城里不时会有偷跑出来投降的满清兵和练勇,恩华就好像是‘疑人偷斧’的农夫一样,不仅是看着他的邻居猜忌,他看着城内的任何一个人都会多加上十二万分的小心,生怕有人瞬间会取下他项上的人头,来向咱们邀功请赏,估计睡梦中他也会睁着半只眼。东线红一军、教导旅把沙俄洋毛子赶下海,在这里,我们干脆像杨辅清将军指挥的兰封战役一样,直接把恩华这一拨子混蛋都赶到黄河里去喂鱼算了,还省的周盛波之类埋怨自己在水晶宫里太孤单。”

    陈玉成眨眨眼,笑了,“没那个必要吧,哈哈……告诉将士们,吃好、喝好、休息好,养精蓄锐。城里的清兵已经被打糊涂了,根本摸不清我们的意图,再给他两天的时间,我想恩华那个狗头也舒坦不到哪里去了,没准儿在他看来,活着也未必就会比死了更好受。”

    说着,他又看看李开芳和李侍贤,“匡源提出来要我们派出个在山东必须说了算的官员进城,去和他们详细商谈受降事宜,对这件事你们怎么看啊?”

    李侍贤右手中的马鞭子在左手上轻轻地敲打着,“我想,匡源耍滑头的心思不会太多,也许他就是想顺便看看我们这些人的胆气,我们如果不答应他,好像我们反倒胆怯了一样。”

    “恩,是这个道理,值此大兵压境之际,他提出这个要求,更多的可能还是给自己在手下们面前找面子。”陈玉成点点头,“我看这样吧,你们诸位都各有各的职责所限,现在也就我清闲,还是我亲自进城一趟。”

    “这可不行!”李侍贤、李开芳、曾水源、潘起亮四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玉成啊,作为三军统帅,你的责任重大,倘若有个闪失,何以向全军交代?”李开芳连连摇着头,“对匡源这种人,理也可,不理也罢,既然决定接受他们的请求,我看,要去谁都不用去,还是我去最合适。我马上要去北方行营了赴任了,而且暂时还是方面军的副总指挥,面子也足够大了。”

    “呵呵,没有那么严重,”陈玉成微微地笑着,“匡源是个文人出身,显然是在和我们玩一个文字游戏。他所说的那个能在山东说了算的官员,其实明摆着就是指的我。从开始到现在,我写给他的书信前后已经不下三四封了,在他看来,我该说的都说过了,剩下的就是表现了。在如此力量悬殊的条件下,他根本就不相信我会看得起他,更不会相信我会按他的想法这么做,好啊,那我就偏偏做给他看看。”

    李侍贤等人面面相觑。

第二一四章暴动在向着大规模的暴乱演变

    徐州,太平天国最高革命指挥委员会北方行营的临时住地,林海丰拿着不久前收到的来自陕西红一方面军的详细禀报,反复地看着,眉头不时地在动。

    屋子里坐着的还有四个人,左宗棠、曾国藩,行营情报部部长侯裕田,另外还有一个与曾国藩一样仍然留着大辫子,不同的却是没穿时下风行的长袍马褂,而是穿着一套蒙古服色,坐在了左宗棠上首,看上去已有五十多岁的老者。

    显然,他们也都是知道了陕西公文的详情,曾国藩细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在沉思。侯裕田的目光紧盯在林主任的脸上,随着林主任的眉头挑动,他的腮帮子也在鼓动。而左宗棠面色忧虑地低低声在和那位蒙古老者交谈着什么。

    “景寿这个家伙,临死临死的还给我们留下了这么个麻烦。”林海丰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看看面前的四个人,淡淡地笑了笑。

    红一方面军主力出秦岭,不可谓不是声势浩大,对于陕西的满清政权及其武装来说,更是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可惜的是,偏偏他们遇到了一个一只脚已经踏在黄泉路上,却是唯恐天下不乱,期望着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为之殉难的满清逆贼景寿。

    在景寿的挑拨和纵容下,在一些汉民族败类的推波助澜下,在少数回民暴徒的恶意迷惑下,陕西回民对汉人的仇视,几乎进入了疯狂的状态。

    朱锡琨所率领的三个师主力由渭南转向,开始进攻西安的时候,与此同时,宝鸡、眉县、扶风及甘肃宁夏府等地的清军纷纷也在涌向西安。

    按照全盘的部署,当黄再兴由陈仓出关中的大军出其不意一举拿下陈仓后,继而又迅速攻克宝鸡,就当红军主力顺利地开始挥师东进西安的时候,却意外地遭遇到了来自凤翔、扶风、岐山一带上万回民武装的迎头拦击和侧翼的骚扰。其中蛊惑回民武装与天朝红军拼死作对的,恰恰就是那个由渭南被红军击溃,一路跑到大荔,又被迫西窜的任武。

    为了实现红军在关中的初始战略意图,红二十一军军长林绍璋尽管率领红八十三师及马左卫义军,在渭南以西对任武及其它回民军进行了有限度的自卫还击,并一举收复同州府治大荔。可是,由于事先的政策规定,也为了避免与回民武装日后会发生更大规模的冲突,林绍璋所部对于前来捣乱的回民军,也仅仅采用的是一种驱散式的打法,却没有像对待满清武装及其反动团练那样痛下杀手。他只是希望回民军能够借此接受一点儿教训,好自为之。

    然而,对于任武这种败类来说,天朝红军的善意并没有使他们警醒过来。他们却是自以为红军没有一口吃掉他们的实力,从而更加变本加厉地报复红军,公开宣称要与红军为敌。

    林绍璋、马左卫进占大荔,面对坚城,任武等不敢寻衅。西安城下的红军部队有满清内外的大军夹击着,他们也不想直接去趟那个混水,以免别人拿他们与满清的“暂时蜜月”来说事儿。于是,他们把目光投向了由宝鸡东进的红军。他们与满清军心照不宣,直接接管了扶风、岐山两县,积极充当了满清军队的西部屏障,并妄图在长途行进中的大队红军身上讨到便宜。

    黄再兴受阻了。他不得不暂时停下脚步,与当面的回民武装谋求和解。直到对方连续杀害红军两次派出的协商代表,并残忍地将被剖腹剜心之后的红军代表头颅高高悬挂起来,借以威胁、恐吓红军,且佯作和谈,暗中多次袭击红军营地的情况下,在忍无可忍之际,黄再兴被迫命令红军各部奋起反击,强行突破回民军防线。

    然而,为此西线红军主力却失去了宝贵的数天机动时间,从而导致西安方向朱锡琨部在得不到西线主力策应的情况下,陷于了攻防两顾的艰难境地,西安城下一时打成了胶着战。在前有坚城,后有满清援兵的困苦环境下,朱锡琨不仅被迫放清军一部进入西安,自身还蒙受了不该有的损失。倘若不是随后秦日纲带着红二军其余各师及红十四军陆续迅速出库谷道,投入战场,朱锡琨很有可能就要遗恨西安城了。

    西安拿下了,作尽了孽的景寿走投无路,自缢身亡了,穆荫也终成了天朝红军的战俘,可原定计划从清剿外围的咸阳,到攻克西安,至多只需要五天就能够彻底解决的战役,却整整用去了十天。十天之内,红军将士仅阵亡者一项就逾数千。如此惨重的伤亡,是自从红一方面军所属各部离开广东以来前所未有。

    不过,**的危险程度到此还远远没有完结,暴动已经在向着大规模的暴乱演变。

    任武的败兵一路烧杀退入宁夏府,沿途汉族村镇无一不遭洗劫,凡他们所过之处,就好象是遇上了铺天盖地的蝗虫,一片瓦砾、生灵皆无。在天朝红军的自卫还击面前碰得头破血流的任武,变成一个恣意践踏汉人平民生命,舔舐着无数汉人鲜血的恶魔,却一路狂吠“太平军就是一群喝穆斯林血,生食穆斯林肉的匪徒”。

    于是,随着一个又一个别有用心者的极力煽动,宁夏接着又跳出来了一个比任武更残忍、更凶恶万分、更丧失了一切人性的匪徒——白彦虎。

    与满清政府早已沆瀣一气,企图借此乱世,趁着满清制造的权力真空,在宁夏继之是西北诸地实现其穆斯林绿洲梦想的宁夏灵州同心城回民首领王大桂、周洁,串通平罗回民头目马万选,假借保卫宁夏回民不受汉人杀戮的名义,挑唆部分回民义勇跑到了泾州的灵台。在全力投入到对汉人村庄的洗劫同时,他们暗中选派了年仅十八,却是嗜血如命,从陕西同州避乱逃至同心城的白彦虎,利用卑鄙的手段,暗杀了被调至灵台驻防的平远所(今同心预旺镇)清军把总、回民马兆元,并把马兆元的死推倒了天朝红军的头上。窜弄一些死党假作证人,声称这一事件完全是天朝红军的奸细作为。

    一个回民,能在满清的官府中混上个一官半职,在当时那是要有“很大的德行”才可以做到的事情,同时也是族人中的骄傲。因此,马兆元的死,顿时引起更多回民的骚乱。号称是在回族中具有很高声望,不仅“远近回民皆悦服”,“奉之若雷电鬼神,莫敢有异”,而且还是“各地回众皆观望宁郡举止,以划顺逆”,“率以金积为向背”的哲赫忍耶派教主马化龙,趁机在宁灵厅的金积堡宣布暴动,轻易进入了已经基本上可以说是一座空城,其实也是景寿临死前故意留给他的宁夏府城。宁夏府城一时成为了陕西、宁夏乃至整个西北**的指挥中心。

    面对烽烟四起的**,打又痛快地打不得,和谈屡遭拒绝,红一方面军身处两难境地。不仅已经兵出陇右林凤祥所率大军的西进攻取兰州府的战略意图达不到,就是已经前出同州,发兵鄜州、延安府秦日纲的东线部队,也是频頻遭遇回民军的骚扰,举步维艰。各路红军部队不得不一面与清军作战,一面还要顾及各地的汉族百姓免遭涂炭,与回民军纠缠。一支支原本犀利无比的强悍武装力量,无奈之下变成了包袱重重的臃肿、疲惫之师。

    延安府还未下,天朝红军几乎就快没有了与满清残留在陕北余部争斗的余地,他们主要的任务竟是在不得已之下转到了撤退、保护和安置无数汉族平民的方向上。他们不断地要在一个个的城内驻军、归拢四乡的百姓以躲过民族仇杀。所有天朝红军占据的县城,都成了人满为患的大型难民营。倘若所有的平民都能够看清楚形势,自觉自愿地暂时撤离久居的故土还好说,遗憾的是,就是在这种一个个家庭都面临着要被灭种的残酷境地下,一些汉人非但没有拿起武器自卫的勇气和意愿,居然还有人贪恋残破的家园。为了他们,有多少红军将士吃尽了一股股飘忽不定,专以杀人为乐趣的所谓回民军的苦头,只怕是难以统计。

    红军遇到了一个艰难的环境,红军的铁拳也在遭受到不断被分散的威胁。单以鄜州中部县(今黄陵县)桥山为例,那里竟然就牢牢拖住了红军的一个师,想动也动弹不得。

第二一五章这么做很有可能是于虎谋皮

    暗杀了马兆龙的杀手的白彦虎,一夜之间就被哄抬成了所谓的回民英雄,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嗜血狂带领一帮同样的穷凶极恶之徒,既不去会去与满清或者天朝红军真正地抢夺任何的地盘,也没有任何的大志,他所做的一切就只有一个目的,杀汉人,见到红军要杀,遇上老百姓那更是杀的顺手。

    杀到了极致,他竟然顿生狂想。

    趁着秦日纲率军攻打延安府城里正坐山观虎斗的延安总兵冯景尼之际,白彦虎纠集起任武再次杀出宁夏,直奔鄜州中部县的桥山,丧心病狂地一路叫嚣着,要一举铲平造就了中华民族的“人文始祖”——伟大的黄帝的陵寝“黄帝陵”。

    要想杀尽汉人,就要先掘了他们的祖坟,白彦虎对这一点看得倒是很明白。不过,比他更明白的还是任武。经过“高人”的指点,一直也没有在红军身上讨到大便宜的任武,现在知道了单凭自己这点儿力量那绝对不是红军的真正对手,他也明白了天朝红军在尽量避讳着的是什么。他甚至明白,为了叫更多还处于观望状态的他的同胞们一起投入到眼下这场反汉的大浪潮中来,就只有引发与红军之间的更大冲突,流更多的血,制造红军大量剿杀回民军的事实,而这个目的,也只有用眼下的这种方式才能够达到。

    白彦虎、任武的这一举动,似乎又是打在了秦日纲和黄再兴的软肋上。临时划归一方面军建制的红二十一军承担着潼关及沿黄河一线的布防,为进军陕北的秦日纲红二军、红十四军、红十八军提供侧翼保障。而红十三军除去一部配合红十六军主力及马左卫义军监视依旧坐守在扶风、岐山城内不动的回民军外,其余各部都已经完全成了分布在各地的守备部队,他们要预防来自回民军的不断骚扰,要维护北进大军的后勤供应线。

    秦日纲深知坐镇西安的黄再兴手上,唯一还有的部队也就是负责转运物资上来,承担着西安、咸阳一带警备任务的红二十军两个师,黄再兴无兵可派。而驻守中部县城的也只有一个团的兵力,他们要保证集中在县城里那数十万生灵的安全,至于能够派出去守卫黄帝陵的部队还能有多少,那是可想而知的事情了。于是,他只能下令邹国剑亲自率领红二军主力六师,即刻掉头南下增援。

    中部县城往北不到三里,就是素有“天下第一陵”美誉的黄帝陵寝。黄帝陵深藏于桥山古柏之中,背靠七沟八梁的盘龙岗,南与沮水河彼岸的印台山长寿山、相望,东有龙湾,西有凤岭。清亮的沮水由南到北三面将中部县城与桥山环抱期间。细细望去,以黄帝陵为中心周围是众山环拱,一座座山峦东西对称,又山山回头,左卫右护,真可谓是天衣无缝。而更令人赞叹不已的是,如果远眺桥山,它就宛如是一条巨龙,盘空而游。南山如卧虎伏身,陵东凤凰山,犹如凤凰展翅欲飞,陵西的玉仙山,其形好似万年神龟。

    就在这鬼斧神工,堪称是“华夏地貌一绝”的山色里静静安息的先祖身边儿,一场腥风血雨却难以避免地发生了。

    由城西凤岭,县城,再至城东的“轩辕庙”,天朝红军黄帝陵警备团为了防备意外,早就预先设置好了三个相互支撑的防御点,封锁了进山的道路。

    面对占有绝对优势而又疯狂无比的白彦虎、任武两军,红军黄帝陵守备团团长吴鼎禾仅留下了团部的直属部队在城中百姓协助下守御城池,而他自己则亲自带领三个战斗营出城部署于县城的东西两侧。这是一场极其惨烈的激战,分不清,也没有必要分清到底是谁先出的手,近千的红军健儿用他们的生命在这里捍卫了一个民族的尊严,作为真正的炎黄子孙,他们永远地倒在了自己先祖的身边。

    池水很清,微波荡漾,让人或许会疑为是西湖的印池湖水也被英雄们的血水染红了。尽管黄帝陵守备团的阵地上最后仅仅剩下了几十个伤痕累累的勇士,而他们却死死挡住了当面匪徒们的脚步,为主力红军的到来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邹国剑带着红六师及时赶到。在主力红军更凶猛、更犀利的优势装备面前,狂妄的白彦虎、任武退缩了。数千他们自己死难同胞的鲜血,终于叫他们又明白了一个真理,他们的梦想永远难以实现。

    白彦虎、任武带着一万多残兵败将逃了,不过却没有逃远。他们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红军的对手,可他们不怕,因为他们知道红军暂时还不愿意对他们赶尽杀绝。他们不仅不能走,还要赖下来,还要用自己的“被屠戮”去讨的更多同胞的怜悯,继续与红军对峙,就是不能叫红军在陕北轻易得手。一旦红军完全控制了眼前的局势,打跑了剩余的那些满清兵,那就随时会有机会转过头来对付他们。为了得到心底里那个穆斯林绿洲的梦幻,只有叫天下大乱起来,才能拖住红军的后腿,才能逼迫天朝政府就范。

    在这里,他们又再次主动充当了满清的帮凶。

    正是在这种极端不利的情况下,红一方面军的首脑经过认真研究和仔细权衡,决定放弃原有战略。除去陕北的战役继续坚持打下去,他们暂时放弃了西进兰州的计划,全线转入防御,充当这场民族冲突的隔离带。

    同时,黄再兴再次通过云南组织派来的回民工作队中马复初、马如龙等回族上层人士,向宁夏马化龙驻径州的代表郑重提出,“鉴于少数别有用心者的破坏,导致我天朝红军数次被迫向挑衅者还击,这已经严重威胁到了陕甘回汉民族的整体利益。为了缓解回汉民族间随时可能爆发的更大的冲突,为了广大回族兄弟本身的利益,目前尚滞留在扶风、岐山两县及企图毁灭中华始祖黄帝圣陵的一切回民武装,在限期内必须完全撤进宁夏,否则天朝红军将予以彻底地歼灭”,同时,又表示“天朝陕西政府同意并希望陕西、陇西境内的所有回族平民兄弟按其自愿迁移宁夏境内,以规避不必要的损失,宁夏府将作为完全的回民兄弟聚集区。凡不愿撤离的回族平民,天朝政府将保障其生命及一切财产的安全”,并承诺,“天朝红军的根本敌人是欺压在我们中华各民族人民头上的满清入侵者,只要宁夏府及各地回民军放弃屠杀汉族平民,保证各地汉族平民安全迁出回民集中区,天朝红军将仍然继续与回民兄弟和平共处,并在双方没有进一步协商的情况下,绝不进入宁夏”。

    “唉,真没有想到天朝的红军能够如此的仁至义尽啊!”身着蒙古族服饰的老者望着林海丰,叹息了一声,“回回们有多么的凶狠,多么的难以安抚,在陕甘任内的那段时间里,我是早有体会了。林总指挥他们这么做,既是为了千百万汉族百姓的生命计,其实也是考虑了无数回回们的身家性命,迫不得已而为之。只是……”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杀,既然善意不受,那就杀服了算。”左宗棠握紧拳头,咬了咬牙,“我们汉人就是太善良了,所以才会有一次次的伤痛。”

    “先礼而后兵,天朝红军一次次的退让,他们竟然得寸进尺,不狠狠杀一下他们的威风,只怕陕甘永远难以安定下来。”曾国藩捻着胡须,慢条斯理地说到,“他们既然如此残暴地对待汉族平民,又公开跳出来阻碍我军光复陕北诸地,那么,即使单单把一个宁夏府让出来,也不会满足他们的贪欲。我想……我想这样反倒会激起他们更大的野心。”

    “是啊,历来对于这些野蛮之徒,最好的办法就是清理干净。”蒙古老者看着曾国藩连连点头,“眼下这么做,很有可能是于虎谋皮啊。”

第二一六章我又犯了曾参议说的那个忍字了

    林海丰看着蒙古老者点点头,“是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他拿起水杯,又放了回去,再拿起烟斗,却没有装烟丝,只是空叼在嘴里。他习惯性地吸了一口,然后又取下烟斗,“鹤汀参议说的也许是对的。”

    他把烟斗放到鼻子底下,闻着,“鹤汀参议,蒙古境内应该也有汉民吧,莫非他们也能给蒙古兄弟带去灾难?”

    这位被称作“鹤汀参议”的蒙古老者不是别人,正是黄再兴由陕西派人护送来徐州的赛尚阿。他现在是北方行营的参议,也是筹备中的与满清谈判的代表团成员。听到林海丰的问话,他认真地想了想,“汉人还是有的,不过……好像没听说过汉人会闹什么事的啊。他们只是种地,还有一些是经商。”

    “当然不会闹事,”左宗棠抬手一挥,“汉族把农耕带进了蒙古地区,教会了以前只知道游牧的蒙古人明白什么是粮食,粮食和牛羊一样也能填饱肚子,汉人会主动闹事?那可真成了天大的笑话,汉人能不受别人的欺负就不错了。”

    “呵呵,是啊,是啊,”曾国藩微微笑着,“汉族惯于农耕,喜欢稳定的生活,除去像季高兄说的那样,在给其它地区带去农耕技艺之外,还带去了中原丰富的文化。这一点鹤汀兄可不要不愿意听啊,游牧民族是没有完整和五彩缤纷的灿烂文化的。就好比是满清,他们尽管对汉族文化深恶痛绝,恨不能彻底地一扫而尽才后快,可他们还是要尊孔拜佛礼喇嘛。为什么呢?很简单,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一个能够令其它民族信服的文化嘛。所以,也只好如同大山里的猴儿,拉起别族的文化啊,信仰啊什么的当块儿人皮,叫别人看着他们似乎也是个人样。其实呢,除去他们的所谓高贵人种,他们是什么都不信,那些条条框框都是预备给别人的,让别人去相信的,借以保证他们对我们中华各民族的奴役而已。现在我是看透了,倘若满清真要有个自己哪怕稍微博大那么一丁点儿的文化,叫穷酸文人们觉得能稍微有点儿用,他们就会像剃发易服一样,强制推行他们的文化,乃至语言,那我们堂堂的中华可就是彻底的完了。”

    说到这里,曾国藩似乎感觉自己的话已经离主题太远,不由得看了看林海丰。不过,他从正认真倾听着自己那番话语的林主任的目光中,却又得到了鼓励,于是接着说到,“海纳百川、容人乃大,这似乎是我们这个民族的所谓优点。实际上呢,糟粕的东西倒是容纳了不少,好的方面却是寥寥。正像林主任常说的那样,汉族人数众多,可睡着的也多。只要有哪怕是一丁点儿的生计,汉族人也是不愿意去做些什么冒风险的事情,总会把一个‘忍’字高高悬挂在自己的头上,可以和任何人共存。当然,要是再有利益驱使,那我们汉族人就更是什么都不问了,只要自己好就可以,从来不会想以后会怎么样。于是乎,也就有了汉民族把农耕等各种技艺带给了女真,于是有了女真的壮大,于是自然就有了到如今这二百年的屈辱。唉,我们这个民族,不经意间做的都是姑息养奸、于虎谋皮、引狼入室的勾当,而自己却活得浑浑噩噩的,从不觉醒。”

    曾国藩又瞅了瞅左宗棠,“说来惭愧,曾某其实从前是很希望全天下的汉人都这么睡着的。道理其实也很简单,就像当初搞的那个什么湘军一样,大家都睡而我独醒,更多的人才能为我驱使。说实话,没有大批睡着的人的鲜血,你又到哪里去找那个红红的顶子呢。说了归齐,对西北的回族也是一样。我们是容人,为了与番邦之间相互沟通,我们汉人开辟了西北的贸易线路,也容下了外来的佛教,可惜我们自己宣扬、尊崇的儒教也好,道教也罢,没一样能留给人家。我们还容下了穆斯林教,几个穆斯林教徒就可以用时间来把一批批的汉人也消磨成了地地道道的所谓回教徒,这些可怜的教民,不学无术,甚至根本就没有几个人能闹明白自己现在尊奉的那个所谓圣祖到底在哪个地方,可他们却转而要把自己曾经的先祖们驱逐出这块儿土地。”

    曾国藩停了一下,再次看看一只手里拿着空烟斗,另外一只手拿着烟荷包,却一直动也不动的林主任,“说实在的,我并不是厌恶这些回教徒,我也不想叫别人还会想起我那个‘曾剃头’的恶名。可我就是痛恨那些最初把这个什么回教弄到我们这块儿土地上的人。用一些古里古怪的东西先来迷惑主人家的子女,其后再利用这些不孝的狗男女来向主人和先祖发难,谋得主人的全部家产。好啊,呵呵,真是一个绝妙的好主意啊,这和那些龌龊的盗贼行径又有什么区别?”

    “曾某也知道,林主任是真的海纳百川,又容人乃大之人。林主任不喜欢对我中华内的其它民族动兵,您提倡民族平等。但是,什么事情都是要有一定的限度的。”曾国藩缓缓地站了起来,脸色有些红涨,“所以,我还是要说,杀,对这些东西,就是要杀的一个不留!曾某不才,可也不能白白吃了天朝小两年的米面,只要林主任放心,曾某愿意与季高兄一起,请命立即奔赴西北。不扫平回乱,不彻底安定整个西北,曾某绝不生还!”

    林海丰放在腿上的两只手微微颤了一下。他把右手的烟荷包交到左手,冲着曾国藩连连招动,“曾参议言重了,快快请坐。”

    看着激动的曾国藩坐了下去,他微微地笑了笑,“我怎么会不相信你曾参议呢,如果不相信你曾参议,咱们还会坐在一起商讨天朝的军务大事?只是什么事情都要从长计议。”说着,他又转脸看看左宗棠。

    “林主任,我赞成涤生兄刚才的说法。”左宗棠看了看身边儿的赛尚阿,“回族的历史渊源与蒙古、西藏完全不同,他们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永远都是我中华的一部分。尽管他们还没有公开喊出要建立他们自己的穆斯林国家,可他们眼下的行为就是暴乱,就是企图自成一国,脱离我天朝的管辖。对这种行径,断然不能姑息,否则还会有人效仿。”

    林海丰点点头,“你和曾参议的意见都不能说是错。不过,我还是赞同一方面军他们的决定。毕竟真正唯恐天下不乱的还是少数人,而正如你刚才所说,他们还并没有公开喊着要分裂出中华。因此,我又犯了适才曾参议说的那个‘忍’字了。要忍耐,要考虑到现在一旦真要大打起来,那就是良莠难分,会导致更多的回族平民遭受涂炭。这是我们天朝,尤其是共盟会所不愿看到的局面。慢慢来吧,早晚大家都会明白过来的。你们看看,鹤汀参议以前和不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死对头吗,呵呵,现在还不是坐到了一起。”说着,他冲赛尚阿开心地笑了笑。

    赛尚阿的脸微微红了些,“天朝才是我们各民族的共同福音啊!有了这样的一个天朝政府,我们蒙古族的复兴和子孙繁衍也就有希望了。”

    “一个民族的复兴,不是依靠谁的问题,而是要自己知道荣辱。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汉族人倒是多,几万万,唉,可是都要睡的糊里糊涂的,人再多又有什么用?”林海丰终于想起来给烟斗里装烟丝了,他一边儿缓缓地动着手,一边儿看看面前的四个人,“西北的回族兄弟多数还是好的嘛,要尽量地先争取他们。红一方面军的一些付出总会有回报的,会有更多的人能够看清楚,我们天朝红军才是中华民族的希望,他们不仅可以承受任何的困苦,还能够肩负起更大的重任。一个人,或者一个民族都会有自己的信仰,我们不能去干涉谁。但是,有一点那是真正的道理,就是任何一种信仰也不能建立在大多数人民的痛苦之上,更不能成为一种精神上的鸦片,去麻醉和愚弄人民。谁这么做,谁就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主任,既然按照一方面军提交的方式去做,是不是应当从二方面军再抽调一个军进入陕西?”左宗棠轻轻叹了口气,还是有些内心不安地建议着,“单单一个陕西回众就过百万,再加上宁夏回众,不算甘肃,这个力量就已经足够庞大的了,一方面军手上现在仅有八个军的力量,只怕难以应付。”

    “没那个必要。”林海丰摇摇头,点燃了烟斗,“林凤祥、黄再兴他们能提出这个方法来,就会有他们自己的打算,我相信他们。就按照他们的建议给杨、石两位委员长致电,并同时表明我们的态度。请求最高革命指挥委员会开动一切宣传机器,公开陕西白彦虎、任武之流的暴行,声讨他们,叫全天下的人都看看,什么是灭绝人性。”

    “好吧。”左宗棠答应了一声,似乎有些勉强。

    林海丰笑了笑,转脸看着曾国藩,“曾参议啊,我这两天可是大有江郎才尽之势了,脑瓜子晕晕乎乎的,还是您百忙之中抽时间来写上一份介绍陕西目前状况的文章交给行营的《前线报》吧?正好借此机会教育教育全体将士,不要以为和谈即将要开始,那就可以万事大吉,革命成功了。我们前面的路还长着呐,也更艰苦。”

    “好,”曾国藩高兴地点点头,《前线报》是在他一手主抓下诞生起来的,能看到每天都由自己亲手撰写的文章,那是一件相当惬意的事情。尤其是最近以来他还是很认真、深入地研究了天朝共盟会的有关理论,用林主任的话来讲,他的文章写的是越来越犀利了。

第二一七章这个黄再兴他可真够狠的

    林海丰与左宗棠等人,接着又开始就即将与满清所展开的和平谈判,进行了详细的商谈。

    晚饭的时候,北方行营举行了一场隆重的宴会,招待刚刚由天京而来的孔昭慈。

    “真是喜事连连啊,”宴会一开始,林海丰高举酒杯,望着济济一堂的官员们,脸上洋溢着无比的喜悦,“昨晚,我们刚刚欢迎了为了千万黎民百姓免遭战火**,为了共同驱逐满清入侵者复兴我们中华,而毅然临阵起义的,我们天朝人民真正的蒙古兄弟赛尚阿将军。今天,我们又迎来了孔昭慈先生。在台湾,孔先生看透了英国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却以鸦片对我们的人民所进行的大肆身体毒害和恣意经济掠夺的狰狞面目,也彻底认清了满清腐朽政府为了自保,宁愿出卖一切的丑恶嘴脸,最终选择了走上革命道路的壮举。孔先生的起义,不仅是为天朝收回本该就属于我们中华民族版图的台湾岛,尽到了一个中华民族子孙所应尽的义务,还为其先祖,创造我们中华民族灿烂文化的先驱孔子先生,又增添了一笔浓浓的光彩,无愧于孔家后裔的荣誉。为了中华各民族的团结,为了中华各阶层的团结,为了消灭一切骑在我们中华民族头上作威作福的我们共同敌人,干杯!”

    上个月,孔昭慈与林万青交割了台湾的一切事项后,首先被林万青安排乘船去了上海,在上海停留了两天,又由上海搭乘火车到了天京。在天京,孔昭慈受到了天朝最高革命指挥委员会杨秀清委员长、石达开副委员长,及天朝共盟会主席天王洪秀全,副主席郑南极其热情的接见。不仅如此,《新天京报》、《红星报》还以“孔子后裔、和平功臣”为题,用巨大的篇幅,高度赞扬了孔昭慈的爱国壮举。

    从台湾到徐州,一路之上,孔昭慈的耳朵里早已经灌满了眼前这位被更多的人还习惯地称之为安王殿下,无论是各级的官员,还是寻常的百姓,都把其奉若神明,一提起来情不自禁地就会把腰杆挺得直直,眼睛里各个放射着异样的光彩的林海丰主任的鼎鼎大名。如今,在北方行营,在数十位天朝官员的面前,现在又接着能受到这位林海丰主任的赞誉,尽管这里的宴席远远没有天京的丰盛,也没有天京的那种气派,可孔昭慈的心里却是舒坦至于,又更加感觉到荣耀万分。怎么能不荣耀呢,眼下的天朝政府,已经把数以百计的汉奸永远地钉在了各地孔庙前的耻辱柱上,只要他孔昭慈当时稍微有个三心二意,只怕早晚他也会落得这么的一个下场。真要是那样的话,那孔家祖先的脸可就真是叫他给丢尽了。

    “孔先生,好好休息上两天,您就可以去济南赴任了。”林海丰致完酒词,坐下来瞅瞅曾国藩,然后看着孔昭慈笑了笑,“听说您也是好几年没有回过家乡了,呵呵,这次去济南上任正好可以先顺路回乡安排安排。北方行营将安排曾参议陪同您,先去曲阜筹备个祭奠仪式。这是件大事啊,仪式要搞得隆重些,届时我和北方行营的官员都要参加祭奠,我们要与孔氏家人一起,告诉孔夫子老先生,咱们自己的疆土很快就都要回来了,一切外来的强盗都会在他的后代子孙们面前屈服、发抖,一个他所期望的真正的礼乐天下定将成为现实,以告慰老先生天之灵。”

    “是,林主任百忙之中能够亲临鄙乡,这不仅是孔某及孔氏族人的荣耀,也是先祖的荣耀。”孔昭慈双手捧着酒杯,脸上虽然有些发烫,心里却是热乎乎的。

    林海丰主任的这种安排,根本就出乎他的意料。真要说起来,历朝历代的官场都会祭奠孔庙,这对他来说不是件新鲜事。不管是谁,想维护自己对这个拥有数万万人口庞大天下的统治,就总会把他的这位先祖当成是一面大旗,或者不如干脆说是像块儿遮羞布一样地高高举起来。

    问题在于眼前的这位林海丰主任与别人不一样。他和他所代表的天朝政府,绝对不会给孔家的这位先祖再冠以什么崇高的头衔,甚至连以前被历代王朝加在孔家这位祖先身上的种种光环都不会认可,这一点,从他们的言谈中就能够感觉到。“孔圣人”等等的言辞在他们的嘴里,那是根本就听不到的。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能亲自去孔庙祭奠,才真正的难能可贵。林主任是把孔家的先祖当成了一个对民族有着卓越的贡献,但同时又免不了会有种种过失的长者来看待,他的祭奠才是发自真心的。

    “不过,我对孔先生可是有个要求啊。”林海丰侧了侧头,小声地凑近孔昭慈的耳朵说到。

    孔昭慈一愣,呵呵地笑了,“林主任……”

    “您的辫子可不能再留啊,”林海丰微笑着,声音压得低低的,“还要尽量地动员所有孔家族人在先祖面前剪掉辫子,恢复汉家的衣冠。不然的话,大家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啊,您说是不?”

    孔昭慈的脸火烧火燎的难受起来,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吴鼎禾没有参加北方行营这次宴会的资格。陕西的黄帝陵保卫战一结束,他就被黄再兴撤了团长的职务,甚至不管他身上还有着两处的刀伤,作为一名普通的信使就给赶来了徐州。

    任务完成了,别人都回归部队了,他却唯独单单又给留了下来,据行营林主任的卫士传出话来,黄再兴参谋长在附带给林主任的信函中,简要介绍了他在陕西的表现和错误,至于如何再处置他,那要听从行营的安排。

    吴鼎禾的左臂和前胸都受了伤,尽管不是很严重,可由于多日鞍马颠簸,伤口恢复的情况很糟糕。

    味同嚼蜡地独自吃完晚饭,大夫又给换了遍药,吴鼎禾仰面躺在炕上,闭着眼睛又在想自己的心事。这次被撤职,对他来说既感到正常,同时又觉得委屈。

    正常的是,在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他没有顾及方面军关于不能在与回民军冲突中首先动手的命令,他先动了手。不仅如此,尽管他守住了黄陵,可他的团队也基本上被打残了。冲这两条,作为一个团长,当众多的弟兄倒卧疆场,而自己却还活着的时候,论起来该怎么被处置也都不为过。

    不过,叫他又觉得委屈的是,黄再兴参谋长并没有说明为什么要撤他的职,也没有听听他的任何解释,而只是像对待个没用的垃圾一样,一脚就把他踢到了徐州。自己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团长,居然闹到要由新成立的统管北方军政的北方行营来处置自己,莫非真是要追究自己首先向回民军开战的责任?杀一儆百地给别人看看?他不禁又由此联想到了当年流传军中的石镇吉事件。死,他不怕,当初既然能投身于天军,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可如果真要去为了那些所谓的回民军殉葬,他是一万个委屈。他和他的弟兄们所杀的,那哪里是什么回民兄弟,简直就是一群丧失了人性的豺狼虎豹。

    二更天过去了,迷迷糊糊之中的吴鼎禾听到了门响。他没有睁眼睛,现在这种时候能来他这里的,大概除了那个一天中来了好几趟的大夫外,就不会有其他的人了。

    “是睡了吧?”

    “呵呵,身上有伤,又劳顿了数日,搁谁也是要累坏了的。”

    “这个黄再兴,以前还真没看出来呢,他可真够狠的。”

    听到进门一男一女两个人的低语,吴鼎禾发觉不对。尤其是其中那个男子的语气,那是一个几年前曾经聆听过,却一直珍藏在记忆中的永远难以磨灭的熟悉的声音。

    安王殿下?他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果然是安王殿下!吴鼎禾先是一蒙,紧跟着又像被雷击了一样,腾地双手撑起了上身,“殿……殿下……”

    “躺下,快接着躺下。”林海丰抢上前两步,赶紧按住要下炕的吴鼎禾,“身上既然有伤,就不必多那些没有用的繁文缛节了。”

    “殿下,我……我的伤不重,我……”吴鼎禾望着心目中永远都是一脸和蔼的安王殿下,执拗地坚持不躺下去。

    “那好,那你就坐在炕上别动。”林海丰无奈地笑了笑,坐在了炕沿儿,“白天的事情太多了,只好现在和夫人一起来看看你,呵呵,打搅你的休息了。”

    “殿下、夫人,我……”吴鼎禾看着林海丰和正在桌子边忙着什么的夫人,声音哽咽。

第二一八章真是个实心眼儿的人

    “啧啧,不到二十岁就当了团长,为保卫黄陵,率领上千的弟兄就居然敢去与数十倍与己的敌人厮杀,而且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大英雄,怎么这会儿倒是变得脆弱起来了?”林海丰看看吴鼎禾,皱了皱眉头。

    “你看看你,怎么还在戏耍人家。”柳湘荷一边儿嗔怪着自己的夫君,一边儿把一盘红红的大枣放在吴鼎禾的面前,“甭听你们这个什么殿下瞎说,来,吃点儿红枣,这是牛宏升将军他们特意从山东送来的红枣,是补血的好东西。多吃点儿,伤也就好的快。”

    “谢……谢谢夫人!”吴鼎禾红着脸,低下了头。

    “呵呵,谢什么呢,应该的,没有你们在前线流血,那一个个的坏蛋哪能老实呢,你说是不?”柳湘荷见吴鼎禾不动,又把红枣盘子朝他跟前推了推,“来,吃呀,快吃,真的很好吃的。”

    “是,夫人。”吴鼎禾蚊子似的答应了一声,拿起了一个枣子,慢慢地放到了嘴边儿。

    “晚上的小米粥好吃吗,吃饱了没有呢?呵呵,其实那粥做的还真是蛮不错的,我也喜欢吃。哦,对了,连续跑了这么多天的路途,又是新换了一个地方,会不会不习惯呢?哎呀,这炕上铺的褥子是不是太薄了呀,一会儿我叫人再给你拿一床来。吃好,休息好,那伤才能好的快呢,你说是吧?”

    面对殿下夫人这连珠炮似的一句接一句的话,吴鼎禾除去惶恐和羞涩连连点着头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林海丰看着柳湘荷的那个忙乎劲儿,撇撇嘴笑了,“你呀,这是和不是都叫你了,你这劲头啊,没病的也给你忙乎出病来了。”

    “去去,人家又没跟你说话,”柳湘荷使劲儿撇了夫君一眼,又看着吴鼎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咱们是关上门说话,都是一家人,你可别怪我唠叨啊。你们这个殿下和那个什么黄参谋长一样,都是死狠死狠的,尤其是那个黄再兴,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人家,要是我啊,也要觉得委屈了。”

    “不……不,夫人,我……”吴鼎禾此时的心里只感到火辣辣的热,他抬起头,望着夫人那张充满温暖的面庞,眼睛有些湿润,“不能怨黄参谋长,其实……其实就是我错了。”

    “哦,那么现在你真的明白为什么要撤你了吗?”林海丰笑眯眯地盯着吴鼎禾那张年轻、又掩饰不住地透露着倔强的脸。

    “卑职不该违背军令,而且……而且杀回人太多。我……”吴鼎禾喃喃地低下了头。

    “这样啊,”林海丰的脸上仍然是笑眯眯的,“那么你们到底杀了多少人呢?”

    “四千多吧,”吴鼎禾抬头看看林海丰,脸上一红,“还没最后统计完,我就被……”

    “呵呵,看来直到现在你还是没有反省好哦,也难怪黄参谋长要撤你的职了。”林海丰轻轻地拍了拍吴鼎禾的肩膀,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了,“我来问你,你驻守中部县的任务都是什么?”

    “把四乡的回汉平民都暂时聚集在县城,妥善安置和保护,避免在纷乱的冲突中再蒙受损失。同时,还要坚决保障黄帝陵的安全。”吴鼎禾睁大一双迷惑的眼睛,望着他的安王殿下。

    “好,你既然还记得你的任务,那我再问你,如果红六师不能及时赶到的话,按照你的战术部属,后果会是什么?”

    “这……”吴鼎禾语塞了。

    “这就是你真正的错误。”林海丰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呀,你过于刻板地执行了上级的命令,没有灵活机动地利用你当时现有的有利条件。中部县城内有数十万民众,上万的民众都已经主动武装起来协助你留在城内的几百号人守城。可你为什么不把百姓组织起来,一同去保卫我们的先祖陵寝免受破坏呢?杀人太多?亏你还说的出口。要么不打,要么抓住机会就打他个狠狠的。这是一次多么好的机会啊,如果全城都动员起来,结果会是什么,你怎么就不这样想呢?实际上呢,你几乎拼光了自己的部队不说,还放跑了白彦虎、任武这两个祸根。你看看他们有多聪明,邹国剑带着红六师刚一到,他们立即就跑出几十里,这还怎么打?”

    吴鼎禾的头低垂着,一句话也没有了。

    林海丰拿起个红枣放到他的手里,“打仗从来无定式,完成自己的任务方法多多,要随时地灵活掌握。不过,不管怎么样啊,你们还是用自己的鲜血来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这是功劳。这次撤你的职也是应该的,发生了这么大的武装冲突,不管谁占理,我们不首先表示一下谦让的态度总是不行的。”

    “是,卑职明白了。”吴鼎禾的确明白了,当初既然自己敢抢先出手,敢拼掉四千多暴徒,为什么就没有想到把他们一勺烩呢?本来就是个背着抱着都一般沉的事情,却叫自己给弄成了一锅夹生饭。

    林海丰看着真正服气了的吴鼎禾,轻轻地哼了一声,从炕沿上站了起来,“你们黄参谋长说了,本来老天是给了你一个晋升师长的大好机会,可你自己却白白地放弃了。他不想管你了,所以才把你踢给了我,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呢?”

    怎么处置?吴鼎禾挠了挠深埋着的头。听殿下刚才话里的意思,杀头是肯定不会的了,自己毕竟还是有功的。可眼下这官职也已经给撸了个精光,没有什么值得再处理的了啊?莫非……

    吴鼎禾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他瞪大两只眼睛,望着双手叉腰在站起来的殿下,脸色煞白,嘴唇不停地颤抖,“殿……殿下,您……您不能……不能开革了我啊……”

    “真是个实心眼儿的人,”看着吴鼎禾惊慌失措的样子,柳湘荷捂着嘴笑了起来,“可别听你的殿下瞎说了,他是逗你的呢。”说着由衣袖里摸出封信轻轻放到吴鼎禾的手里。

    “开革你?”林海丰也笑了,“那可真是要美死你了。过两天行营就要去济南了,你就接着留下来赶紧把伤养个差不多,然后拿上夫人的这封信,悄悄地给我滚到红军大学去,在那里好好学习学习,修理修理你这颗不开窍的榆木脑袋。”

    说到这儿,林海丰停了下来,默默地看了吴鼎禾一会儿,脸色也变得有些阴沉了,“你要永远记住倒在黄陵脚下的你的那些弟兄们,你欠他们的,要为了他们好好地学习,战斗!”

    “是!”吴鼎禾双手把夫人给的那封信死死地抱在心口,头垂到了盘着的腿上,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忍不住地滚落出来……

    喧闹的行营大院已经安静了。一轮弯弯的月亮高高地挂在了天空的正中,明朗,洁白。

    月色笼罩着宽阔的院子,像是铺撒了一层的白色的溶液,映衬着缓缓向后院走去的林海丰夫妇,就宛如游走在宁静的银河之间。不时地,会有一波一波的裹含着暖意的微风拥来,又把浓浓的夜的清香覆盖在他们的身上,送进他们的鼻息。

    回头望望已经黑了灯火的吴鼎禾的住处,柳湘荷的头轻轻倚靠着林海丰的肩头,“夫君,我想孩子了。”

    “哦!”脑子里在想着什么的林海丰顿了一下,他微微扭转头,看看几乎是闭着眼睛在随自己挪动着脚步的柳湘荷,轻轻地拍了拍她挽着自己臂膀的手,“真是难为你了。”

    “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宝宝抓动着两个小手,蹬踹着两只胖乎乎的小脚丫,小嘴儿里还啊啊叫着的样子。”柳湘荷似乎没听见林海丰的话,“宝宝的眼睛可亮呢,会说话。唉,我都打听了,不管跟谁比也就咱们宝宝生下来的时候分量最轻。我一想到宝宝的那眼神儿,总觉得那里面都是些埋怨。只怕再见到宝宝的时候,宝宝会不认识我了。”

    柳湘荷喃喃地说着,紧闭着的眼角儿有晶莹的东西在闪亮。

    “哪有那么严重,”林海丰轻轻地笑了一声,“其实,孩子能生活在现在,本身就是一种幸福。虽然他不能跟在我们身边儿,可想想当年那些跟随着天军从金田一路杀进天京的妈妈和孩子们,如今这种安定的日子岂不是太难得了。放心,有宣娇他们帮着带孩子,不会委屈了孩子的。等将来孩子长大了,他知道了爹娘当时所做的一切后,不仅不会埋怨,没准儿还要在他的伙伴儿们面前炫耀呢,‘瞧啊,咱从一出满月开始,就在为红色天朝做贡献了’,呵呵,多荣耀啊。”

    “唉,就你能说。”柳湘荷无奈地摇摇头,“在天京的时候你一天到晚也看不上孩子几眼,离开不离开的当然都是无所谓。要是依你的心思啊,没准儿永远没有孩子那你才高兴呢。”

    说到这儿,柳湘荷突然睁开了眼睛,一瞅林海丰,“夫君,你说也真是的,去年年底咱们回天京的时候,我都写信告诉爹娘了,而且还说咱们有宝宝了,请他们来看看。唉,爹不来好说,可娘硬是也都没来看看,看来我也是个没人管,没人疼的可怜人啊!”说着说着,她的心又酸了起来。

    “你呀,你可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啊。”林海丰手指头在夫人俏丽的鼻子上轻轻一刮,禁不住地又笑了起来,“什么没人疼,我这不是疼你了吗。我看你是成了猪八戒了,到处乱耙。你也不想想,由长沙来天京的路途那么远,来回一趟要多不容易不说,只怕行路的时间比能呆在天京的时间还要多。来信里不是说了吗,爹现在是村里的农协头头,离不开,难道你就乐意娘把爹一个人丢下来天京?呵呵,我还看不出你那点儿心眼子,你不就是希望娘能来亲自帮你带孩子吗?等下次回到天京,我非得在宣娇那里好好告上你一狀,说你对人家不放心,怕人家带坏了你的宝宝。”

    “人家才没那么说,”柳湘荷使劲儿一晃林海丰的胳膊,“就你会造谣。人家只是想爹娘了,就是想看看他们。再说了,外婆看外孙咋不好了,天经地义的。”

    “好,好,夫人言之有理,”林海丰突然嘿嘿地诡秘一笑,“这还不好办,明天我就请咱们的左参谋长发道公文给长沙,命令他们把俺孩子的外婆八百里加急护送到天京去,好好照看俺夫人的宝宝,不得有误。”

    柳湘荷轻声地笑了,“照看就不用了,其实,只要娘能跟咱们宝宝好好呆上几天,然后再送回去也蛮不错的。就是……就是人家不能亲手给娘做上几顿饭,陪娘……”

    她闭起眼睛,憧憬了那么短短的一瞬,两只大眼睛又猛地一睁开,“恶狠狠”地盯着正嬉皮笑脸的夫君,“好啊,又骗人家是不,看一会儿回屋人家怎么收拾你的。”

    她摔下林海丰的胳膊,嘴里哼哼着一转身。可跨出去的一只脚却突然悬在半空,身子一摇晃,几乎跌倒,原本粉白的脸也腾地红了。

    对面有人。

第二一九章当初要是不叫儿子去读书该有多好

    “呵呵,夫人一会儿要如何惩罚咱们主任啊?太重了可是不行,那要影响天朝大局的。”

    柳湘荷轻轻推开扶抱住自己的夫君,捂着蓬蓬直跳的心口,冲着前面大月亮地里迎上来的那人羞涩地一笑,“哎哟,真没想到啊,堂堂的左参谋长也学会躲起来偷听人家的说话了。”

    “呵呵……夫人可不要冤枉左某哦,”左宗棠赶紧一拱手,又左右看了看,“左某可是在尊府门前等候主任大驾的,就站在这里一直没动,夫人刚才的话那可都是顺风自己飘进左某耳朵里来的哟。”

    “哼,不和你们说了,都是些善于强词夺理的,咱说不过你们就是了。”柳湘荷嘿嘿一笑,赶紧自己先跑了。

    “呵呵,左参谋长这是刚从赛尚阿参议那里回来吧?”林海丰笑着拉起左宗棠的手,一起走着,“不要总这么贪晚,免得劳伤了身体哦。”

    “哪有那么严重,”左宗棠笑着摇摇头,“早了也睡不了,所以就去他那里坐坐。鹤汀兄一直是不绝口地称赞咱们对陕西回民的容忍和克制程度,看来一方面军眼下的这种处置方法,还是有好处的。”

    “不错,尽管我们暂时要在部分地区遭受些损失,可只要事情的真相慢慢宣传开来,这对于我们争取蒙古、西藏及以后的新疆都会有极大的好处。”林海丰拉着左宗棠进屋坐下。

    “是啊,”看着给自己端来茶水的柳湘荷,左宗棠欠身笑了笑,拱拱手表示谢意,然后看着林海丰想了一想,“白天的会后我顺着您的思路仔细想了一想,甘肃其他地区的回民虽然也有动作,可是他们对汉人的态度与集中在宁夏的那帮子人毕竟还不一样。所以暂时把宁夏放在那里也好,也免得这些人在我们没有做好防患之前窜入其他地区作恶。先抚后剿,分化瓦解,叫最后的顽抗者死而无怨。”

    “呵呵,剿不剿的先放一边儿,至少对当前有利。”林海丰点上烟斗,“这次与满清的谈判,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估计僧格林沁一定会参加,内务部在这方面已经有了安排,在做着相关的工作。我们这里也要充分利用好这次机会,争取与他多沟通,打好蒙古自治的这张牌。”

    “是,涤生和鹤汀两位都与僧格林沁有些交往,借机会接触也属正常。僧格林沁这个人虽然是个武人,可心机还是有的,对满清也是一直的感恩戴德。不过,他对于眼下满清朝廷放任沙俄的种种行为颇为不满,这也正是我们可以抓住的缝隙。另外,此人与奕忻的关系非同一般,奕忻如今失宠,他不会没有兔死狐悲之感。只要按照我们事先拟定的谈判细节去做,呵呵,估计满清的彻底垮台距此不远了。”

    林海丰笑了笑,吸了口烟斗,“明后两天吉文元就要从寿州赶来了,呵呵,他的工程兵可是不简单啊,福建马尾造船厂、厦门造船厂及相应的台湾基隆煤矿,还有湛江船厂及军港的建设,尤其是铁路,他们可都立下了不朽的功劳啊。如今赣州的钨矿及寿州煤矿的探测、挖掘成功,对未来的影响更是不可估量。在李开芳没有来行营上任之前,你先和吉文元协调一下,他们这次的主要任务,一是要加大铺设通往陕西电报线路的力量,同时对沿途道路进行一次整修。二是要进驻莱州、招远一带,把金矿统一管理起来。他们的任务很艰巨,要做好他们的后勤保障工作。”

    “好。”左宗棠点点头,又微微闭上眼睛盘算了一下,“按照时间推算,谭绍光他们估计应该接近目标了吧?”

    林海丰笑了笑,“是该到了,现在就看他们这一仗能不能打得漂漂亮亮的了。”

    米山首户的高宅灯火通明,大院子里,摆放着的四桌酒席已经狼藉不堪,天交二更了,四十多个衣领大敞,卷发蓬乱的沙俄兵们还在狂饮海吃。酒精烧昏了每一个人的脑袋,一个,接着是几个喝得醉醺醺的沙俄兵,开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疯魔似的噼里啪啦地狂舞。顿时,巴掌声、马靴踏在青砖地面的咔咔声,伴随着一阵阵野兽似的嚎叫声直冲夜空。

    与外面的嘈乱不同,高家正厅内显得还算安静,唯一能够与外面相呼应的,就是这里也会不时地响起一个女人那矫揉造作的笑。

    一进正厅的对面墙上,正中悬挂着个大红的寿字,屋子中央一张八仙桌的周围只围坐了四个人。

    正中端坐的是寿星老高老贵,今天,是他五十五岁的寿辰,与应该本是个喜庆的气氛相反,这位高家的老主人不仅没有任何的喜色,而且还嘟噜着一张老脸,一直没有一点儿笑意,而且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他几乎就没有动过面前的碗筷。

    客席上,一腿高翘的巴库斯基少校却是惬意非常,脸上泛着红光。他一手夹着根大雪茄烟,另只手拿着个叉子,一直吃不饱似的大口小口地吃着不时地送到他面前盘子里的食物。

    背对门口坐着的,是那个一点点地在把椅子挪近巴库斯基,正一下接一下殷勤地代替就在巴库斯基身背后站着的男仆,旁若无人地亲自给他斟酒、夹菜,打扮得如同花样鲜艳,不时地娇笑连连,而又媚眼儿不断,被巴库斯基亲昵地称之为“玛雅”的女子。不要误会,她并不是红楼上的秀女,而是高老贵的儿媳高胡氏。

    在巴库斯基的对面,坐着的则是高家的少主人,也是现在的米山镇镇长高杰,他也很开心,除了不时的要和自己那个夫人一起冲着巴库斯卡送上献媚的笑之外,他也忘不了把特意准备的“爆炒腰花”一个一个地送到不会使,也懒得使筷子的少校大人面前。

    很显然,巴库斯基的惬意就是因为有了这个女子,而老主人高老贵的气囊囊也恰恰正是因为了她。

    “爹,今天是您高兴的日子,不要总是这么个样子吗,少校大人可是咱们的大恩人,这样不好。”高杰夹起一筷子菜,看看眼睛只是微微地睁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老父亲,探探头轻声地劝着,“没有少校大人,哪有咱们现在的家业?要是单单依靠咱们自己,就是八辈子也鼓捣不下来。”

    “俺就没想做寿,也更不想让他们来。”高老贵打鼻子里哼了一声,既没有动,也看也没看他那个儿子一眼。

    家业?现在的家业有用吗?高老贵闭上了眼睛。说实在的,在他们这个人丁不旺的高家,他根本就没想到过要能整出个米山首户来。五岁丧母,十三岁丧父,是亲戚们你一把我一把地把他拉扯大。他没念过一天的书,甚至连自己的名字到现在也不会写,他出苦力,做伙计,下海打鱼、上山钻林,能吃的苦都吃了,凭借的就是自己一身使不完的气力,还有精打细算,他置上了几十亩的薄田。对他来说,能有这一切就足够了。

    可对儿子,他不这样想。由于吃尽了不识字的苦,受够了被别人看不起的罪,对自己这个三十岁上才得到的独养儿子,他也就有了一种更大的期盼。不管是当初的贫困,还是后来的殷实,他从都不会要求儿子哪怕是粘上一点儿的农活。读书、考秀才、中举人,拿进士、金榜题名、光耀门庭,那才是儿子应该做的事情。当然,他也没忘了跟老伴儿一起,给儿子张罗了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迎娶进来一个识文断字的“大家闺秀”。

    现在想想,那段日子该是个多么美好的时光啊。

    可惜的是,儿子并不争气。考来考去,直到前年儿子才总算混上了个秀才后,从此就再无进取心,因为从去年开始,威海卫出现了俄国人。一直在文登书院里读书的儿子,却突然喜欢上了跟俄国人做生意,不管他如何地劝阻,自己拉上媳妇一头就扎在了威海卫,再没有回家。

    儿子做的到底是什么生意,起初他不知道,他只是风闻儿子考个秀才当时是那么的不容易,可学起洋话来却是异常的痛快,据说在洋人面前红火的狠。风闻的东西当然还有很多,可他都不太相信,也不敢相信。和善良的老伴儿一样,他也总在往好处想。当初困境中没有嫌弃自己,而是帮扶了自己,最终使自己一个穷小子得以成家立业的岳父岳母一家,就是毁在了那些俄国人的手里,儿子再不咋样,也总不会这么的忘性大吧?都说虎父无犬子,自己虽然不是什么老虎,可总还没有做过丧了良心的事情,老高家多少代也没有出过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儿子多少也会随些自己,多少也应该有点儿高家人的血性吧?

    直到后来儿子回来当了镇长,在镇里开始一批批的“购置”田地的时候,他惊愕了,也终于知道了儿子一年来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儿子原来真是靠帮助那些洋鬼子专门四处招揽、拐骗年轻妇女,从事着辱没祖先的勾当发迹起来的。

    他那宝贝的儿子真的成了远近闻名的人物,镇子里凡是能数得上的好田、山林,都在俄国人,也就是眼前这个巴库斯基的亲自干预下,一片片地成为了他们高家的财产。这里面,有不少就都是曾经帮助过他的那些亲戚、朋友人家的财产。

    高家富了,而所有的亲戚、朋友们都没了。富有没有带给他任何的荣耀,而是最终连家门都不再敢出。看着当初宝贝似的儿子与狼为伍,在外面巧取豪夺、疯狂一时,甚至是六亲不认,在家里却跟在那个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来不来就整宿不归,连一句汉话都懒的说的媳妇身后,被摆弄的像狗一样驯服,和他从贫困中相携相助一路走来的老伴儿,在实在难以承受的抑郁中,凄婉地留下一句“当初要是不叫儿子去读书该有多好!”后,带着无限的悔恨在上个月就撒手离去了。从那天起,他的心也死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双原本被当初亲朋们无不夸赞、羡慕的好儿女,只用了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在学会了满口的洋话同时,也就变成了他根本不敢再认识的两个人。难道那些圣人书里就是这样教孩子们的吗?他真的糊涂了。他曾经引以为自豪,总觉得永远也都不会弯的脊背,一夜间就弯了,胡子头发也都白了。

第二二○章让大家都看看俺和你到底谁是爷们

    坐在这所谓的寿宴上,高老贵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儿子给自己做寿并不是出自什么孝心,只不过就是想借机会向乡里们炫耀炫耀他自己的威风,告诉那些对他恨之入骨的人,他不怕他们,因为他有洋人做依仗。

    望着眼前儿子和儿媳的种种丑态,高老贵越来越难以承受。他花白的胡子在微微的翘动,看着对面那个曾经是如花似玉的文雅儿媳,他现在空空的胃在翻腾,想吐。再扫扫一边儿那个没心没肺的儿子,他的心又像被刀子剜了似的,生疼。如果不是一种淳朴的天性在支撑着他,按照他的性格,早就把眼前的饭桌子抬脚给掀了。吃,让你们吃狗屎俺都觉得糟蹋了。

    这哪里是寿宴?在他看来,这分明就是给他办的丧宴。家门不幸啊,从来都认为自己是没有做过任何一点儿亏心事的高老贵,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千辛万苦,劳碌了一生,精心呵护、养育出来的竟然是这么一个不要脸面的畜生!

    高老贵的高兴和不高兴,巴库斯基根本就不在意,作为占领者或是特区的指导者,本来就应该是这样。能来这里,他既不是给那个什么高镇长面子,更和高老贵无关。祝寿,那不过就是个样子和借口而已。和那个高镇长相同,高镇长喜欢的是叫他来给装门面,而他真正想的是身边儿这个诱人的高夫人,他的老相好“玛雅”。

    前一段时间,上头说要搞战备,作为驻守文登县的米内夫团的副团长,同时也是文登县城的守备司令,巴库斯基不得不既要组织舒服惯了的手下们加紧操练,还要日夜提防上头幻想之中的那些所谓敌人的进攻,那个“苦劲儿”真是就别提了。结果呢,最后是虚惊一场。其实谁都知道,那些叫嚷起来倒是凶巴巴的南方叛军,数十万的人马一直还被粘在济南和青州无所作为,哪有来这里找晦气的心情。尤其是当南方叛军政府已经接受斡旋,同意与北方政府和谈的风声一传下来,“清教徒一般憋闷”了不少时间的巴库斯基,就和所有的沙俄兵们一样,简直就像久困笼中被放飞的鸟儿,霎时旧病复发。

    在狗一样伸着鼻子,循着味道,急火火地就近四处乱扑腾了一阵子之后,似乎还没尽兴,他的老朋友,米山镇的高镇长恰恰又找上门来了。一见高杰,巴库斯基当时就狠狠地在自己的脑袋上拍了一下,上帝啊,难怪这几天心里就总好像有什么丢失了一样似的空落落的,原来竟是一时“忙昏了头”,忘了米山的玛雅了。

    于是,他抱住高杰狠狠地在他的脖子上亲了好几口,亲的那个高杰犹如腾云驾雾。接着他又一连气儿的说了至少不下十个的“哈拉少(好)”,当然也不会忘记再使劲儿拍着老朋友的肩,大赞老朋友是中俄亲善的典范、前途大大地等等,随后就是立即眉飞色舞地带上一小队的人马,风一样直窜来了米山的高宅。他走的实在是太匆忙了,甚至是连应该送给高镇长父亲的寿礼他都没想着准备,还是到了镇上之后,在一个士兵的偶然提醒下,他才随便差了几个士兵,找家门口大的进去,随手抱出来两样值钱的东西应付应付算完。

    “哦,亲爱的老朋友,这里的菜和酒简直是太美好了,就和我们的玛雅一样,美丽的任何人的心都会动。”巴库斯基手里的大雪茄挥舞着,嘴咧的老大。

    “呵呵,承蒙大人您夸奖,今天您喝的这酒可是有了年头的上等大补酒,嘿嘿,是小的从镇西开药铺的老王家好不容易才翻腾来的。据说他们家可是珍藏了好几代的,罕见的狠呢。”高杰欠欠屁股,脸上堆满了笑。

    “哦,这么珍贵?”巴库斯基朝一边儿的“玛雅”一挤咕眼睛,“我说怎么越喝越浑身发烧,恩,这里的酒果然厉害。呵呵,也难怪啊,他们中国人要不干什么都不行呢,原来心思都用在这个上面了。”

    刚说到这儿,巴库斯基好像突然又想起来一个问题,他的头微微前探,嘴朝着院子里撇了撇,脸上露出诡秘的神色,“我的兄弟们也喝的是这个?”

    高杰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似乎很是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大人,一时搞不到这么多的这种好酒,所以……所以院子里的军爷们喝不到,不过,军爷们喝的也都是上等的好酒啊。”

    “哈哈哈……”巴库斯基仰头大笑起来,“哦,我的老朋友,你可是误会了我的意思啦。”

    “你也就是一个傻瓜和笨蛋,除了吃喝玩乐,狗屁都不懂。”高胡氏狠狠地瞥了自己那个“绣花枕头”的丈夫一眼,随后一手举起一个酒杯,转向巴库斯基。她的脖子伸的老长,几乎就和正在狂笑的巴库斯基脸贴着脸,像是刚吃了死人肉似的两片薄嘴唇灵巧地跳动着,发出令人肉麻的娇声的笑,“哦,亲爱的少校,别搭理这种废物,还是陪人家再喝一杯吧,他刚才不是说了吗,这酒可是好难得的,喝完了我好陪您一起赏月去呀,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呢。你信不,咯咯……”

    “哈哈,还是我的玛雅明白我的心哦。”巴库斯基将手上的一脚蹬在“他的玛雅”的椅子上,左手接过“他的玛雅”送到嘴边儿的酒杯,在两个指头掐捏酒杯的同时,也没忘了其他三个指头还在“他的玛雅”白嫩的面颊上轻轻一抚。他的大嘴咧着,发出畅快的笑,右臂顺势张开来挽向“他的玛雅”那柔软、顺滑的肩背。

    “砰!”这是拐杖砸在砖地上的声音,狠,却不够响亮,可紧跟着的那一声暴吼,却几乎要把房顶掀开,“滚……滚,你个不要脸的东西,给俺马上滚出去!”

    一直木雕似的在那端坐,早被巴库斯基遗忘了的高老贵,居然胆敢在这种场合突然闹腾出这么一下,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巴库斯基随着高老贵刚才那声饿虎般的怒吼,浑身一震,手里的酒杯子和美人儿丢了不说,踏在高胡氏座椅上的那只脚也登时滑落了下来,身子呼地朝前扑倒。由于他的那个玛雅早他一步就从椅子上被吓落到了地上,他的一张大嘴刚巧就“吃”到了“他的玛雅”的头上。随着高胡氏两声连续的惨叫,巴库斯基满嘴发木。

    高老贵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他没见过这么龌龊的人,更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灭绝人伦的“客人”。他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拐杖使劲儿在地上戳动着,颤颤巍巍的手一指已经和洋鬼子滚作一团的那个什么狗屁儿媳,又点点脸色先是煞白又渐渐变成了猪肝色的窝囊儿子,最后,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俺羞啊,这也是个你鼓捣出的大户人家的中堂?这他***简直就是窑子铺!你这个畜生啊,你长人心了吗?”

    “老东西……”摸着嘴里不断流出的鲜血,晕懵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的巴库斯基,腾地从地上蹦了起来。他当啷一声抽出腰里的马刀,两只已经由棕色变得血红的眼珠子恶狗一样死死地盯着高老贵,“我砍了你个肮脏的老混蛋!”

    “不要啊!”高胡氏一把抱住疯了似的巴库斯基。她一咬牙,强忍浑身和脑瓜顶的疼痛,抱着巴库斯基缓缓站了起来,“亲爱的,不要玷污了您神圣的战刀。”

    “爹,我再叫你一声爹。”高胡氏一手紧紧挽住巴库斯基,一手忍不住地捂住自己慢慢在渗出血来的头顶,她怨恨地望着高老贵,眼睛里涌出似乎是极度委屈的泪水,“我曾经发誓不再用你们那种肮脏的语言说话,没办法,高贵的语言你也不懂,我只好再说上一次,大不了完事多漱漱口。”

    高胡氏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拔高了嗓门儿,“你有什么权利在这里指手画脚?你拼了一辈子命,你得到的报答还没有我弄来的一个零头多。嫌我了是吧,没有我,哪有你儿子的荣华富贵?没有我,哪有你们家的一切?你也别用那种眼神儿来看我,俄国朋友就是好,他们身强体壮,他们什么都有,他们说话没你们那么脏。和他们相比,你们唯一会的就是坐在家里变着法儿的骂人……”

    她越说越气,越说越委屈,眼泪哗哗地流。她怎么能不委屈呢?

    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怨谁呢?还不都是你高家儿子自己自觉自愿的?到现在,你儿子这个狗屁的镇长不照样在威海卫、刘公岛、文登所兵营内都开着红楼?你儿子当初卖够了别人还不算,硬是肯搭上了自己的媳妇。是我给了这个家庭的一切,在这个家里,其实我才是真正顶天立地的主人,哪有您老人家眼气的份儿?现在开放了,连朝庭都说了,一切要向俄国朋友学习,有本事的吃肉,没本事的就得去喝汤。哼,只要能赚到钱财,那才是第一。再说了,谁不知道活着就要过得有意义,我就是觉得这样好,你管我怎么呢?你们这些山里的老土鳖、臭文盲想不开,难道我就得陪着你们做垫背,闷在家里孤芳自赏?笑话。以前我还怨恨过你高家不中用的儿子,可现在我想明白了。我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包括您老人家,也包括那个承受不住风浪无谓地死去的婆婆,在开放大潮来到的时候,当你起初被迫或者不得不走上这条道路的时候,谁都先会感觉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可是只要坚持下去,只要你真心顺着人家洋人指明的道路,去好好地仔细品味一下生活,那你就会知道,外面的世界其实是那么的精彩。土鳖们,好好想去吧,至少连人家洋人胳肢窝的奇特味道你们都没有,还装什么呢?

    高老贵的身子摇晃了几晃,他的嗓子眼儿一阵的发咸,他强忍住没有让嗓子里的东西吐出来。

    “好,好……”他根本不拿正眼儿瞅那个已经学会“高贵”了的肮脏女人,而是看了看似乎也想说些什么的宝贝儿子,眼睛里流露出哀怨,“你爹俺笨呐,俺不会说,不会发财,俺和你娘苦熬苦争地养了你二十四年,你却只用了一年就能活生生气死你娘。”

    高老贵使劲儿咬了咬牙,颤抖抖地走到儿子的身边儿,“俺和你娘都没有能耐,俺承认了,俺和你娘毕竟没有像梦中梦到的那样叫你成了一个人。俺后悔啊。你那个宝贝媳妇不是说俺们这些人就会坐在家里当被窝里的汉子吗?好,好啊,哈哈,今天你爹俺就最后教你一样东西,你们都给俺看的清清楚楚了。”

    他说着,轻轻拍拍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儿子,又抬头使劲儿闭了几下眼睛。然后,他佝偻着腰,一步一步走到房门口,猛地一转身,冲着还在恶狠狠地呲着牙咧着嘴的巴库斯基把左手的一个手指头勾了勾,居然呵呵地一笑,“她不是说你是个爷们儿吗,呵呵,那你就滚出来陪着俺走上两个回合,让大家都看看,俺和你到底谁是爷们儿。”

第二二一章老子叫你成太监你就得成太监

    巴库斯基被门口高老贵的奇怪神色给搞懵了,他看看高胡氏,摇了摇头,“这个老混蛋在说什么?”

    高胡氏小嘴儿一撇,鼻子里先发出一个哼声,满脸不屑地朝着高老贵努了努嘴儿,“他老人家要和您比试比试,看看你们两个谁是真的男人呢。”

    “哦,哈……哎哟……”巴库斯基刚笑了一声,嘴就疼的忍不住呻吟一声,他赶紧用手捂住肿起老高的嘴唇。

    “哦,上帝啊,亲爱的,您没事儿吧?”高胡氏放下一直捂住头顶的手,心疼地摸摸巴库斯基的那张毛脸。

    “没……没事,看我怎么教育这个老混蛋!”巴库斯基马刀在眼前晃了晃,望着已经走出房门的高老贵的背影儿,恨恨地咕哝着。

    “哦,亲爱的,您可要小心啊!”

    “放心,我的玛雅宝贝儿。”巴库斯基本来还想吻上他的玛雅一口,只可惜嘴唇子不允许。

    高老贵依旧是佝偻着腰,颤颤巍巍地跨下正堂的台阶。随后转过身来,还是微笑着看看跟出来的巴库斯基,一指四周乱哄哄正闹个不停的沙俄兵们,“小子,还用他们帮忙不?”

    高老贵的这个意思,巴库斯基不用屁股后面尾巴似跟着的高胡氏翻译也弄明白了。他站在台阶上,瞅瞅自己的那群醉汉们,嘴不屑地一撇,不过没敢撇的太使劲儿,因为疼。只是他没忘了同时还把胸脯子硬朝前用力地挺了挺,右手里的马刀轻轻拍打拍打刚从厚厚的嘴唇上取下来的左手,跟着脑瓜子一晃。

    “你们这群流浪汉、该死的囚犯,都***安静会儿。我要用刀来教训教训这个不识抬举的中国老混蛋,你们给我好好看着,什么才是沙皇陛下的雄鹰。”巴库斯基强忍嘴疼,呜哩呜噜地叫完,又居高临下地冲着那个在他看来几乎就是缩成了一团的高老贵轻蔑地一笑。对付你个老东西还用得上帮手?嘿嘿,那也太高看了你们这些病鬼一般的东西了。

    高老贵不识字,可他会看脸色,巴库斯基的心里现在想的什么,他不用猜也知道。不过,他还是接着又笑了笑,手里的拐棍儿在地上比划了一下,他划的其实是个圈儿,只是不圆,“是不是该写个生死文书呢,免得后悔啊?不过,这得你写呢,俺干这个还是不行。”

    当高胡氏把这话转达给巴库斯基的时候,这个在她心里高贵无比的巴库斯基少校先生的回答,居然叫她都为之一愣。

    “写?我不会写,沙皇的英雄只认识战刀,不用识字。”巴库斯基耸耸肩膀,又想撇却没敢撇嘴,“写字那是牧师们干的活儿。”

    晕!高胡氏眼睛翻愣了好几下。她只知道洋人有迷人的狐臭,哪里知道这些沙俄兵一百个里面九十九个半还都是睁眼的瞎子,她所学到的那些所谓高贵的语言,就像她背地里与她的心上人嘴贴嘴一样,不过就是单单凭了一张嘴才能流行的东西而已。

    高老贵开心地笑了,真没有想到,在这里他还能找到了一个知音呢,“哈哈,老瞎子碰上了小瞎子,咱俩倒是正好一个对儿虾(瞎)啊。好,那俺这老瞎子也就不为难你了,来,来,来,伸手过来。”可能是有些激动,他咳了两声,双手拄着拐棍儿,头前探着,仿佛就是在静等着巴库斯基动手来砍了。

    “人家笑话你是睁眼瞎呢。”高胡氏撅着嘴儿,心里怎么想都有点儿别扭。这个死东西,也真是够实在的,不认字就不认呗,干嘛要说出来。你自己觉得无所谓,也不想想那人家得多丢份呢。

    “我怎么会是瞎子?不过就是嘴坏了嘛。”巴库斯基卡巴卡巴眼睛,很有些不理解地瞅瞅他的玛雅,简直感觉冤枉的厉害。

    “呸!”高胡氏狠狠地吐了一口,“人家是在骂你是死狗,流氓的儿子(混蛋),乌龟下的崽子(王八蛋),明白没?”

    “什么,肮脏的大辫子们居然也敢骂沙皇的英雄?”巴库斯基来气了,而且是气得火上了房。他一个飞身跳下整整六级台阶,马刀携着凄厉的风声兜头劈向面前这个“该死老家伙”。

    “哦,太潇洒了!”随着高胡氏的一声赞叹,院子里所有的沙俄兵们都是喝彩声、口哨声不断。少校大人这一刀绝对够精彩,更是凶猛异常,那个“老病夫”哪里禁得起这一刀。

    出乎所有意料,巴库斯基的刀就是砍空了,而且由于用力过猛,他脚下甚至是一个踉跄,马刀划过地面青砖,拉起一串的火花。

    “妈的!”巴库斯基望着前面还是犹如缩卷成一团的高老贵,使劲儿摇晃了摇晃脑袋,恨不能把眼珠子瞪出来。这个老东西,他怎么躲过的这一刀呢?他是真没看清楚。

    赞叹声、喝彩声和口哨声都没了,剩下的就是巴库斯基直顶脑门的怒火。他长嚎一声,马刀再次裹挟起凄风,荡起凛凛的寒光,如同纷飞的雪花,扑向高老贵。

    高老贵佝偻着腰,一步一步在后退,几乎每一次巴库斯基的马刀都好像能砍到他,却又总是擦着他的低探的脑瓜顶划过。而且他每退一步,还都会再咳上一声,似乎每挪动一步都已经很困难。

    口哨声、哄叫声再次暴起。这次连巴库斯基自己都明白,这些口哨声不是给自己助威的,而是对自己的嘲笑。他急了,疯了,狼一样的嚎叫,狗一样的疯咬,恨不能一口就活吞了高老贵。

    高老贵还在退。他心里知道,只要再退上五步,背后就是院子里的那块大影壁墙了。这个宅院是他亲手和乡邻们一起一砖一瓦地建造起来的,院子里的任何一个地方,他即使闭着眼睛也知道都在哪里。他就是要先逗恼了这个洋崽子,再把这个洋崽子尽量远地引离他的那些同类,只有那样,他才有机会整残他。

    巴库斯基可是看见了高老贵身后的那堵影壁墙。眼见高老贵已经退到临近影壁之下,他终于感到轻松了。呵呵,跑,跑啊,你倒是再跑?他甚至都看见了高老贵的眼睛里似乎都已经流露出来了乞求和哀怜的眼神儿。“去死吧!”他高高地抡起马刀,最后一次拼尽全身的气力,自右而左地狠狠一刀,冲着高老贵的脖子斜劈下去。

    就在这最后电石火花的一霎那,高老贵沉稳地大退了一步右腿,他低矮着的身子随之向右一侧,恰恰这一侧之下,那根花白的辫子骤然缠到了脖颈上,那足足弯了有一个月的腰,突然也直起来了。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也绝不是巴库斯基幻想中的什么乞求和哀怜,而是一种夹带着微笑的轻蔑。

    巴库斯基的刀与高老贵再次擦身而过,不过,这次他是再也没有收刀的机会了。高老贵让过他这一刀,紧跟着左腿向前略略一上,右手中的拐棍儿一翻,狠狠地抽在巴库斯基握着马刀的手腕上。

    “啊!”巴库斯基惨嚎一声,马刀仓啷落地。根本不容他再有第二个反应,高老贵左脚就地一旋,紧跟着飞起右脚。这一脚踢的是既凶狠绝伦,又拿捏得恰到好处,整个一个右脚面死死地贴上了巴库斯基的两腿间。只听巴库斯基在一声更惨烈的哀嚎中,连退了两步,接着双膝一弯,那只刚刚被抽的很可能已经断掉了的右手,连同半空中抖动着的左手一起,闪电般地一起捂在了只有他自己和高老贵才能知道的那个地方。

    “小子,没完呢。”高老贵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不,是二十年前,那个时候,他一个人就可以拉动一副犁,他可以扛起半抱粗新伐下的一整棵树。他右脚刚刚着地,随即就是向前一趟,宝剑一样扣在手里的拐棍子顺手前翻,再横着一摆,一招“玉带围腰”不是抽向洋崽子的腰,而是实实在在抽上了洋崽子的右腿弯,“给老子跪下!”

    说真的,只剩下嗷嗷惨叫的巴库斯基的确是没有听到高老贵这声严令,他被那痛彻心肺的难言之隐已经折腾的就要死去了。只是高老贵太狠,太霸道,一点都不给他任何自由的机会,他下意识地随着再次的剧烈疼痛,把向前弯的似个大龙虾的腰又直起来,顺从地跪了下去。他跪的太不规范,身子在不停地扭,手紧紧夹在两腿间,刚直起来的腰又塌了下去,脑袋也几乎要扎进地里。

    “上帝啊!”这是女人的尖叫。

    “上帝啊!”这是受难者那一群同类的惊讶。

    “好!”这是十几个早已忙得疲惫不堪,刚才替老主人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的高家仆役的欢呼。

    “洋崽子,你也能算个爷们儿?来俺们文登之前你就没好好打听打听,这里的真正爷们儿有几个是不会把式的?”高老贵双手撑住拐棍,冷冷地瞟了眼还在他脚前挣扎,从嘶声惨叫已经变成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嚎中的巴库斯基。洋崽子,还臭美不?嘿嘿,从今天开始,你永远也不会再是什么爷们儿了,老子叫你成太监你就得成太监,老虎不发威,你个洋崽子还真以为老子就是个病猫啊。

    想到这儿,高老贵得意地笑了。可他也只是笑了两声,突然一连气儿的剧烈咳嗽抑制不住地袭了上来。他感觉自己的嗓子眼儿又开始发咸、发腥,心口也堵得厉害。他看着前面已经醒悟过来,绝对不会信奉袖手旁观承诺的那一群洋崽子们,唉,真是老了啊,要是换到哪怕十年前呢,老子一个人就能要你们十条命。

    “杀,杀了这个肮脏的中国猪!”四十多个沙俄兵,犹如四十多头野兽,在夹杂着杯盘破碎、刀、鞘相错及声嘶力竭的狂呼声中,蜂拥扑向还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只是身子变得不断摇晃的高老贵。

第二二二章“躺下!”他的马刀一收、再放

    高老贵在那一群野兽的疯狂喊叫中慢慢地退了两步,刚好倚靠在影壁上。他一手撑住拐棍儿,另一只手捋动了一下胸前白白的胡须。

    巴库斯基的双手还是夹在身子底下,像狗一样蜷缩在他的前面,只是已经没有了哭嚎和扭动。高老贵不知道这个洋崽子会不会从此就死去,不过,从内心讲,他希望这个洋崽子就这么继续地活着,一直活回到他的老家去,活到老。那样的话,嘿嘿,他高老贵的名头可是就要响亮的多了。洋鬼子会把他高老贵的名头带的远远的,谁都会知道在中国,在山东,不,应该是在文登的大山沟子里,还有个一脚就能把个野兽踢老实的高老贵。

    不过,他现在已经懒得再看这个洋崽子了,他的目光顺着蜂拥上来的那更多洋崽子们中间的缝隙,再看他的那个儿子。他的儿子就一直站在中堂门口的台阶上,怀里面还抱着那个显然是受到了惊吓的媳妇,他看不清儿子的面目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但他知道儿子绝对没有觉醒。他的心一酸,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高老贵又咳了两声,把脊梁紧紧地贴靠在影壁上,他的脖子不仅没有缩,反而还朝上伸了伸,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他心力交瘁了,再没有还手的能力,他现在只能做到这一步,像个爷们儿似的死去。

    “大人……不好啦……”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歇斯底里的嚎叫,影壁背后突然疯子似的窜出来一个人,但他转过影壁只是又跑了一步,就在一声痛苦的呻吟中仆倒在地。他的脊背上已经多了一把飞插进去的钢刀,明晃晃的钢刀还在不停地晃动。与此同时,又是一连气的几声哀鸣,这些声音都是来自一个方向,也就是影壁后面的大门口。

    紧跟着,影壁墙两侧刮进来两道黄色的旋风,这两道旋风没有丝毫的停顿,直接卷向正乱纷纷扑向高老贵的沙俄兵们。

    随着泛着寒光的马刀凶狠地劈开几乎是同时指向高老贵的三把利刃,一个矮小的身影儿灵猿般地闪到高老贵的身前,他的马刀左右翻飞,逼得对面三个高大强壮的沙俄兵连连后退。“杀!”在尖利的怒吼声中,他挑开中间沙俄兵手里的马刀,右脚突然猛地前踏,一脚蹬在对手的小腿上,顺着沙俄兵笨重地仰面倒下,他一个大劈叉坐在地上。“砍刀!”就犹如是骑在战马上,他的马刀在头顶上一个盘旋,闪电般地一个下劈。

    “啊!”在撕心裂肺般的长长哀嚎声中,右侧沙俄兵那套着马靴的半条右腿,随着他的马刀干净利索地离开了自己的躯体。

    他根本没心情看他到手的猎物现在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也不管左侧那个沙俄兵的马刀已劈向他的肩头,只是毫不迟疑地身体一个前倾,“躺下!”他的马刀一收、再放,直指向这个沙俄的小腹。

    沙俄兵被这同归于尽的杀法吓怕了,手上一软,不得不赶紧收腹跳开。

    矮小的士兵弹簧似的从地上一跃而起,一个绚丽的刀花在沙俄兵眼前一晃,趁着沙俄兵抬手抵挡的瞬间,他又是一个向左的前扑,一刀狠狠地划开沙俄兵的马靴。高大的沙俄兵腿上一痛,不由自主身体一弯。

    “开!”随着他紧绷的嘴唇里吐出这一个字,闪亮的马刀自空中劈落,那颗根本还没有完全开化,满是长长的卷毛的头颅顺从地滚落在他的脚下。看着第一个首先被自己蹬翻在地的那个沙俄兵连滚带爬地逃进前面的人群,看着身边儿陆续投入格杀的同伴们,他笑了,随手抹抹脸上流着的不知道是血水还是汗水,飞起一脚,踢翻那具似乎还极不情愿地站立在自己面前摇晃着的无头尸体,扭头看了眼身后的高老贵。微笑的目光中,又有着一丝的疑惑。

    叮当刺耳的铁器交碰,伴随着杀声、惨嚎和痛呼声的短暂格杀结束了。“缴械不杀!”眨眼之间,除去这片还回荡在夜空中的怒吼,诺大的院子一下变得安静异常。灯火之中,数十把雪亮的马刀立成立了林,有的还在滴血,它们就像堵密不透风的墙,威风凛凛地横在了高老贵的身前,又如同扇面一样,三面围住了残余的那些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凶猛打击闹得目瞪口呆的沙俄兵们。

    高老贵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他没明白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突然冲进院子救了他一命,喊着他熟悉的“杀”声扑向洋崽子们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人。因为他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刚才喊出来的可不是和自己一样的话,而是那种他听不懂的那种洋话。

    和高老贵一样,正在朝一起猬集的沙俄兵们同样也没有完全闹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们从这些凶猛、又极其骄横狂妄的人嘴里发出的那尽管很蹩脚,却是还能听懂的喝令声中,以及面前已经横倒竖卧在血泊中的同类们的身上,当然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可他们闹不明白的是,这些人凭什么也说俄语,凭什么说了俄语还敢杀俄国人?中国人说俄语不就都是为了升官发财吗,和俄国人公开作对,那你还升的什么官,还发的什么财?难道就不怕朝廷追究你们这种公然蔑视伟大盟友,践踏高贵的沙皇英雄性命的卑劣行为?

    当然,他们还会想,凭什么这些家伙就如此的强悍,居然能把他们打得心惊胆颤?凭什么还敢叫杀中国人杀的像小鸡仔一样的沙皇的英雄们缴械?缴了多没面子,也从来没有这种心理的准备嘛,可是不缴行吗?后退无路,前面又都是令人寒彻心骨的刀林,他们的目光自然而然就都聚集在了他们那个还活着的队长身上。

    难怪沙俄兵们有这么多的疑问需要解答。巴鲁什卡及达萨莫夫两位上校忙乎了半天的戒备,不知道他们是疏忽了,还是害怕吓到他们的这些“肮脏的流浪汉”和“该死的囚徒”,唯独却忘记了告诉他们的大兵们,天朝红军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军队。

    要说也许不能完全怪巴鲁什卡和达萨莫夫,毕竟巴库斯基带来的这一队人马中,除去那个队长还能算是半个军人外,其他的人根本就算不上是军人,只不过就是披上了一张沙皇军队的皮而已。如果不是前一阵子好歹的训练过,只怕他们就更什么都不是了。

    在士兵们的期盼目光中,沙俄队长也在犯含糊。他傻愣愣看了看那个正用刀指着自己,比自己至少要矮上一头还多,身上、脸上都被血黏糊着的极其凶恶、狰狞的家伙,既胆颤心惊,又实在想不出这该是哪国来的兵。莫非是来这里跟自己抢吃抢喝的?再不就是跟少校大人来抢女人的?那个镇长夫人不是号称“万人迷”吗,保不齐会招惹不少的人垂涎。

    想到这里,他看看手里的马刀,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哦,朋友们,不打了,这里的一切都归你们,只要你们肯放我们出去。”

    现在用刀指着沙俄队长的,还是那个英勇的矮小士兵。听到洋鬼子叽哩咕噜的那番闹不明白是什么的鬼话,他不耐烦地向前又逼近一步,顶着红星的脑袋一晃,马刀一点沙俄鬼子的右手,再次圆瞪起双眼,厉声重复了一句,“缴械!”

    沙俄队长左右看看,越发糊涂了,这些人怎么这么没有风度,都说了不打了,干嘛非要赶尽杀绝啊?

    “亲爱的朋友,刀是军人的荣誉,我们承认打不过你们了,总要给我们留点面子,有什么脾气可以找中国人发泄嘛……”他边说,边晃动着手里的刀。

    小个子红军士兵显然是恼了,马刀突然向这个狗熊一样的大个子沙俄鬼子前胸一递。

    沙俄队长一惊之下,条件反射地将晃动马刀的右手一翻,想去阻挡刺向自己的刀。

    小个子红军士兵的马刀却突然回抽,顺势向左一扬,“啪”地一声清脆的响亮,马刀平平地拍在沙俄鬼子的手背上。

    “妈呀!”沙俄队长一声惨叫,马刀当啷脱手坠地。

    “缴械!”小个子红军士兵望着后面还在迟疑的沙俄鬼子们,又是一声不容置疑的尖利断喝。

第二二三章大人,贱妾要请求您一件事情

    “连长,增援一、三排攻打镇府的两个班,已经带着那个狗镇长出发了。连同这个狗镇长在内,这里一共生擒了二十三个完整的,另外还有五个残废。死了的有十七个,其中包括那个沙俄司令,高老先生可真够厉害,恰好踢正了位置。”一个腰挎六轮短枪的红军士兵来到矮个子兵面前汇报着,“只是我们也伤了四个弟兄,幸好还都不太重,处理一下后估计影响不大。”

    “好,”东厢房的墙根下的阴影里,矮个子连长马刀撑在地上,看看那些双手提着没了腰带的裤子,垂头丧气地被集中在西厢房墙根下的沙俄兵们,再看看手下们正捆扎着刚刚缴获的四十几杆沙俄们还没来及使用上的火枪,他点点头,咧嘴笑了笑,“呵呵,少校的死实在是太遗憾了,不过能生擒的那个沙俄军官也不错,一定要看护好,团长上来可是有大用呢。对了,高老先生的情况怎么样?”

    “医官还在检查,暂时情况还可以,老先生是忧伤过度,又急火攻心,加上刚才又伤了力。”

    “哦,这样就好,”连长又笑了笑,随即眉头忽然簇动了两下。他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肩,努了努嘴,“二排长,你帮我看看我这个肩膀,出他娘的什么毛病了,咋这么别扭?”

    “什么?”二排长一步跳到连长的身后,两只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他的心猛地一揪,我的天,这还叫什么别扭啊!他看见连长薄薄的军衣已经从左肩头开始,向后被划开了足有三寸多长,露出一道两边儿的肉都在外翻的伤口,血水早已染红了连长的多半个后背。

    “连长,你怎么不早说。医……”二排长急了,抬头大叫一声,可后面的“官”字还没出口,就被连长一脚反踢给卡住了。

    “瞎他娘的鬼叫什么呢,出老子的丑啊?”连长恶狠狠地瞪了他的手下一眼,低声骂到,“四十几个对四十几个,就打成现在这个奶奶样,传出去你不怕人笑话,我还怕呢。赶紧给老子捆扎好,我还要去看看高老先生呢。”说着,他下巴朝着自己的上衣口袋点了点。

    二排长的嘴张了两张,“我……唉……”他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从连长的上衣口里掏出救急包,连同自己的一起,小心翼翼地处理起连长的伤口。

    连长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将好的臂膀向外,脑袋似乎若无其事地在左右观望,嘴里却在不停地低声怨恨着,“他娘的沙俄鬼子,老子当时要不是玩着命地拼他这一下,这半条膀子恐怕就送他了。还是殿下说的好,两军相逢勇者胜,呵呵,他怕了。你可不知道,为了砍下他那颗洋头,老子废他娘的老劲了。哎哟……我说,你想整死我是不,我那可都是肉,不是木头,你他娘的真是比那死洋鬼子还狠。哎呀,你快点好不好,叫你绣花呢?”

    “我也见过殿下,我还记得殿下说过,要善于保护自己,才能更有效地杀伤敌人。殿下可没说拼死拉倒,或者伤了不治。”二排长嘟噜着嘴,小声咕哝着。

    “哈哈,得了吧,”连长扭头看看他,嘴一撇,“你怕是就惦记着我赶紧下去修养,你好来当这个连长吧?嘿嘿,没门儿哦,这个侦察连连长就是老子一个人的,老子要干到老呢。”

    “嘿嘿,连长啊,说这话你可别后悔哦,咱可不想当连长,回头咱要拼着去当团长,专门管制你。”

    来到高家宅院的这一小队人马,是徐芳带领的红二师五团侦察连的一个排。作为全军南线开路先锋,主攻文登县城的红二师前卫团的先头连,今天晚饭之前,他们就已经到达了距离米山镇十里外的一个村子。米山是个大镇,又是通向文登之西部官道的必经之路,由此再去文登县城只有不到三十里的路途。

    当初按照向导及沿途百姓提供的情报,在沙俄指导下设立起来的米山镇政府下面,仅有一只百来人的所谓联防团,由于米山镇长高杰平日里巧取豪夺、无恶不作,唯恐遭受意外报复,所有的联防团团丁就都驻扎在镇府内。因此,团里给侦察连的任务就是拿下米山,而且不能放跑一个米山镇内的满清人员,以免给师、团主力下一步的集结及突袭文登城造成麻烦。

    出于谨慎考虑,徐芳没有急于攻打米山。一来连队经过两昼一夜的长途奔袭,在临战之前需要一个短暂的休整。二来他是想首先摸清镇内的具体情况。此战非同往常,这是红一军历时一年多的整训后第一次出手,为了全军行动的隐蔽性,他还不能使用火器。所以,完成师、团首脑所部属的任务的最佳方案,就是在掌握住对手的确切情况后,进行偷袭。

    在当地百姓的掩护下,亲自到镇里侦察、核实情况的二排长回来的时候,徐芳才知道,米山不单单是有一百多点儿的联防团,突然多又出了集中在米山镇长高杰宅院,正给高家老人祝寿来的四十多个的沙俄兵,而且其中还有文登县城的沙俄守备司令。

    徐芳一喜一忧,喜的是如果能活捉沙俄的文登城守备司令,那将对下一步主力突袭文登城带来不可估量的价值。可他忧的是按照行进安排,他后面同样都会在做战前休整的部队,离他最近的至少也要有二十里的路途。等到通知把后续部队拉上来再打,会不会就此放跑了这股沙俄兵?他没有把握。

    于是,在向主力通报当前所遇到的新问题同时,他迅速召集起全体班排长们,认真研究之后,决定利用满清镇长高杰大办寿宴,高宅及镇政府都沉浸在一片喜悦中、毫无任何防备的情况下,不等后面的部队上来,以二排袭击高家大院,副连长率领另外两个排及连部的勤务、炊事等人员攻打米山镇府。

    晚饭时间已过,天色刚刚完全黑下来,原本人口算得上密集的米山镇,现在已经犹如昔日的黄花,破败异常。路两边儿,很少有什么灯火,街巷上更是没有一个闲人,空荡荡的像座死城。侦察连一南一北冲进镇子,海涛般的马蹄声突然敲响大地,竟然也没有遇到任何的麻烦。没有人会想到在这种时候天朝红军能像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这里。

    当二排四十多个骑士紧随在一马当先的徐芳身后,冲向高家大院的大门口的时候,门前的四个联防团团丁居然傻呆呆地看着飞奔过来的马队,没有任何的反应。或许是一直没有人来招呼他们,饿得有些发昏了,或许是他们并不以为然,因为能在大街上敢这么旁若无人的家伙们,大概除去俄国大人也不会再有别人了。

    直到马队疾风般刮到眼前,挥舞着的马刀就要砍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团丁们终于明白这不是什么好事儿了。挨着门里的团丁一惊之下掉头朝院子里跑,开始大叫。

    已经听到院子里一片嘈杂鬼叫的徐芳,一个飞身跳下战马,没有理会面前已经被他的坐骑踏倒的那个团丁,而是闪电般跃上台阶,扑进大门,手里的马刀利剑般飞插向前面正发疯似的狂叫、奔逃的那个团丁。随后几个飞跳,窜到被飞掷的马刀扎倒在地的团丁身边儿,用力拔出马刀。这个时候他才明白,院子里乱哄哄的几十个沙俄鬼子是在嚎叫着扑奔影壁下面的一个老者。他想都不能再想,横身挡在老者的身前。

    这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高老贵躺在炕上,望着眼前一身血葫芦般的徐芳,发自内心地赞叹着,“大人真是好身手啊,连斩两个洋毛鬼,另外那个要不是跑得快……唉!为什么还要留下他们呢?大人难道不知道他们祸害了多少我们的人啊!”

    徐芳笑了,“老先生,留下他们还有用,不过您放心,早晚他们要为自己所犯下的罪恶付出代价的。您老先生安心静养,医官说了,只要好好地养上一段时间,您的身体就会完全康复的。呵呵,老先生也不是个寻常之人啊,一脚就送那个沙俄鬼头去见了他的上帝。如果您完全康复后,还会多福多寿呢。”

    “老喽!”高老贵慢慢闭上了眼睛,他猜想到了这位天朝红军的大人为什么要亲自来看自己,那是因为他的儿子的死期已经不远了。

    “老先生……”徐芳脸色变得沉重起来,“您的儿子罪恶滔天,只怕难以得到百姓们的谅解,您要有个准备啊。我们不久就要离开这里了,可不久这里就会有咱们天朝自己的新政府成立。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您有什么困难和要求都可以提出来。您是英雄,咱们的天朝应当,也必须照顾您。”

    说着,他回头望望那个一直倚靠着门框,打扮的妖里妖气的艳丽女子,然后看着眼角流淌出心酸泪水的高老贵,“她是您的儿媳,暂时她还可以关照您,以后……”

    “我不用她照看。”高老贵的胡须倔强地一翘,摇了摇头,“她不是我的什么儿媳,她和那些洋毛鬼才是同类。”

    “我稀罕你吗?”高胡氏狠狠地哼了一声,然后朝着徐芳下颚一抬,“大人,贱妾要请求您一件事情。”

    “什么事?”徐芳眉头一皱,瞥了这个没上没下的女人一眼。

    “我要收尸。”高胡氏似乎理直气壮,“人都死了,入土为安,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吧?”

    “收尸?”徐芳手扶着炕沿儿,轻轻转转身子,上下看了看高胡氏,“你男人罪恶是大,可是现在还不会杀他。他的死刑将会由以后的天朝米山政府和米山人民来宣布。你也太着急了吧?不过,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谁在这里,自然也不会不叫你收尸去的,这是你的权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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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天国介绍:
在遍地贪官污吏,及苛政猛于虎的满清侵略者腐朽政权残暴压榨下,在以英国为首的西方列强为加速对中国的经济侵略,借机发动鸦片战争以取得五口通商权利,进而大量输入祸国殃民的鸦片毒品的无情掠夺下,中华大地哀鸿遍野,炎黄的子孙在生死线上、在泛滥的鸦片中做着垂死的挣扎,古老的中华民族面临着一场空前的大毁灭、大灾难。
1851年1月11日,在一个永远光辉的日子,以广西金田村洪秀全为首的拜上帝会领袖,以建立天下大同之天堂为目标,聚集起了一大批优秀的中华儿女,引导饱受压迫的人民揭竿而起,在不到两年半的时间内即席卷了整条长江流域,进而定都南京。无数的天朝英雄用他们一腔的热血,谱写、展开了一曲反抗、驱逐入侵者,为民族独立、自由而战的“太平天国”伟大壮阔史诗。
可曾记得,伴随着天国史诗的是杨秀清、冯云山、肖超贵、石达开、陈玉成等一个个不朽的民族英雄闪亮的名字,还有那一幕幕令人扼腕,为之流泪、叹息的悲剧,还有天国都城最后沦陷的人间惨剧,那是一场灭绝人性的大屠杀,又是中华民族的真正精英们向后人们展现出的最后辉煌……
纯属偶然,也许是必然,两个年轻的红色军人来到了一百二十二年前的这个世界,来到了他们崇敬的英雄们中间。凭着他们对中华民族和人民无限的爱、对共产主义事业的无比忠诚,他们和无数的天国英雄一起,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在永不停息的“为了天朝,前进!”那惊天地、撼山岳、泣鬼神的呼啸声中,终于扭转了历史,造就了一个全新的社会,演绎着人世间的真爱。
这是一个真正的太平天国,一个你、我、他都会无比向往的红色天国......
(本书并非政治教材,只是想和大家一起探讨,怎样去为自己的民族奋斗!)太平天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平天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平天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