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太平天国TXT下载太平天国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太平天国全文阅读

作者:兰色幽香     太平天国txt下载     太平天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养心殿里的咸丰此时一脑门子的恶气。继庐州、安庆之后,九江也丢了,汉口、汉阳、武昌都没了。南昌虽然暂时还没有受到围攻,可告急的奏报像雪片似的连气儿发来,城内兵少将寡,催促朝廷速发援兵,以防不测。这发匪的事情就够他着急的了,偏偏上海又闹起了什么小刀会,皖北又出了个捻子。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照这样发展下去,祖宗创下的基业岂不毁在自己的手里?

    更叫他怒不可恶的是,本来是想聚集群臣商量下对策,可这些平日里私底下振振有辞,似乎一个比一个都显示着自己更有才华、有能力的王公大臣们,一到了他的跟前儿,一个个嘴上就好象都粘了封条,往那里一杵,屁也不放一个。看着他们耷拉着眉,哭丧着脸的样子,这哪里是来议事的,简直就是发丧的!

    “你们”咸丰“砰”的一拍御案,站起身来,用手指点着下面,大吼了一声。很快,他又坐了下来,声调尽可能地放平缓些,“你们你们平时的功夫都去哪了,你们口口声声的不是说要食君恩、报君禄吗,可现在用着你们了,你们怎么都哑巴了?”

    文武大臣急忙跪倒,个个把头紧垂,一句话也不敢说。这个咸丰皇帝最大的毛病,就是脾气暴躁,不容别人说错半句话。刚即位的时候,他也曾立志要作个中兴之主,广开言路以求治国良策。可当朝臣所举之策,动了自身根本利益的时候,他却不分好赖,大开杀戒。他们都还记得那个曾国藩,当初只因上了两道衷肯、直言的折子,内中劝皇上重德行、轻女色,不想竟被革了礼部右侍郎的顶子,几乎丢掉了性命。所以,在朝文武极少有人敢多发议论,惟恐言多有失。

    见此情形,咸丰气得无奈了,使劲儿一摆手,”算了、算了,你我君臣就这么等着长毛来生擒活捉吧。大清算白在你们身上花了这么多的钱!”

    “圣上息怒!”御前大臣肃顺起身上前,“有些事情急不得。”

    “哦!”咸丰一见肃顺,气更大了,“你说说看,怎么能不急?你年初保举的那个曾国藩干什么去了?贼都打到门口了,他连个影子都没有。”

    这也就是肃顺,轮到别人早又爬地上了。仗着自己是皇上的宠臣,他嘿嘿一笑,“皇上圣明,这战争的最后胜负不在于一时的长短。”

    “呵呵,”咸丰冷笑着,“那该是个什么样子,都躲的躲,藏的藏吗?”

    “当然不是。”肃顺连忙摇头,“曾国藩多次奏报,正在一方面组建湘勇,一方面由广州采购西洋火炮,没有准备好之前,暂时不宜与长毛硬碰。臣以为合理。另外,他目前还只是协办湖南军务,也不利于他湘勇的发展。”

    咸丰沉吟了一下,“那好,朕就封曾国藩为兵部右侍郎,督办湖南和湖北的军务,两湖督抚受其节制。这下总可以了吧?不过,有一点朕先把丑话放在前面了,要是年底之前再不见他的动静,或者南昌丢于匪手,他就别在见朕了。”

    “这”肃顺还想说什么,却被皇上不耐烦地止住了。

    “给向荣发道诏令,上海的匪患年底必须扑灭,否则自己了结算了。还有那个胜保,叫他去剿捻,别赖在怀庆给朕再丢人现眼了。”一想起这几个人,咸丰胸膛就要被一股烈火撞开了,又一拍龙椅,“那个琦善也不是个好东西,劳师糜饷无所作为,再不打通江南的漕运,叫他自己解决粮草”

    看着脸色青紫的圣上,肃顺心里一阵的难过,又抑制不住的悲哀,这才哪到哪啊,怎么竟乱了方寸?

    咸丰发泄够了,坐在那里喘着粗气。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他一指跪在那里蔫头耷脑的恭亲王弈忻,“老六,你也去和洋人商量商量,叫他们在上海帮助我大清剿灭那些乱匪,有乱匪在,列强的利益也直接受到损害。”

    弈忻从地下爬起来,上前两步,叹了口气,“要想叫洋人帮忙,就要向他们开放长江航道”

    “不行!”咸丰怒不可遏地站了起来,“朕告诉你们,什么都可以出卖,就是不能出卖祖宗。这些洋鬼子,都是喂不饱的饿狼。”

    他在御书案后面来回踱了几步,看看再没人吭气儿,一摆手,“算了算了,都退了吧。”说完,转身回了内殿。

    见到一直在后面等候他的懿嫔妃兰儿,咸丰总算有了点儿笑意。他摸摸爱妃眉头微簇,满是忧伤的粉嫩脸蛋儿,叹了口气,“爱妃可不能学朕的样子,这样可会慢慢衰老的。”

    懿嫔妃就势把头扎到皇上的怀里,眼圈儿红红的,“皇上不开心,奴婢怎么开心得了。”

    “唉!”咸丰拂摸着她纤弱的肩膀,苦笑了一下,“都是那些乱匪做的孽啊,再加上朝臣不用命。”

    “皇上,刚才六爷说的就不错啊。”懿嫔妃抬起头,望着一脸愁容的皇上。

    “怎么不错?”咸丰放开了她,又踱起了步子,“你不明白,开放了长江航道,洋人的兵舰就可以自由出入咱们的内河,这岂是儿戏?”

    “皇上的考虑还是周全。”懿嫔妃眨巴眨巴秀美的双眼,“不过,两害相权取其弱。奴婢以为,但凡好处宁予外夷,也绝不给家奴。先收拾了这些逆匪,洋人的事情还可以慢慢的来。再说了,那些不开化的蛮夷小国,无非是想得到些实际的利益,不妨先给他们。总比那些逆匪要咱们大清的江山好。”

    咸丰停住脚步,奇怪地看着她,一个小小年纪的女子,怎么会想出这种东西?可是细细品味一下,似乎觉得又有些道理。那些洋鬼子无论怎么提条件,其实最后要的无非就是银子,总没有要自己的江山。他缓缓地踱到爱妃的跟前儿,双手捧起那张动人的脸,“爱妃,你真是朕的好帮手啊!”

    “看皇上说的,奴婢算个什么啊,不过是瞎说说的,还是皇上聪慧。”懿嫔妃甜甜地笑着。

    咸丰笑了。他瞅瞅这个伶俐的懿嫔妃,想了一想,“爱妃对那个曾国藩的做法怎么看啊?”

    “此一时彼一时啊,”懿嫔妃拿起个苹果,在手里摆弄着,“曾国藩自筹薪饷组织湘勇,从暂时不耗费朝廷银子上看是件好事。不过,奴婢有个担心。”

    “担心什么?”咸丰有兴趣地问。

    “奴婢担心的其实皇上也能看出来,”懿嫔妃笑着,“这其实等于是自家私养的军队。这些汉人,保不准儿哪天就会生出反骨来。”

    “说的好,说的好,”咸丰连连点头,“唉,就是咱的八旗不争气啊,眼下也只好先用他们了。”

    “要不奴婢说皇上最聪慧呢,”懿嫔妃咯咯地笑着,“咱们还有蒙古的僧王骑兵啊。不过,还是先叫他们互相杀的好。有件事情就连奴婢现在也百思不得其解,好奇怪的。”

    咸丰真是越来越疼爱她了,他亲自拿起把刀,打着苹果皮儿,“爱妃你说。”

    “呵呵,听肃顺说那个曾国藩号称是个大儒啊。您说这些汉人,当初太祖爷入关的时候叫他们剃发是那么的难,怎么到了现在,这些人反倒认为长毛子们违背了他们的祖制了呢?哎呀,真是猜不透这帮子汉人的心思呢。”

    “哈哈,”咸丰削了一小块儿苹果,送到她的嘴里,愉快地说到,“那都是圣祖爷们的功劳。圣祖爷们若不是反复地清查那些违禁的书籍,他们也不会这么的老实。”

    “那是当然,哎哟,皇上亲手削的苹果味道都不一样呢。”懿嫔妃夸张地娇声叫着,“不过,有时候奴婢也在想,要是叫这些汉人们经常与洋毛子纠缠在一起,只怕他们又该拿那些洋毛子们做亲人了。”

    咸丰的手停住了,他看着懿嫔妃,忽然明白了他的爱妃是在提醒着他什么。是啊,一旦有一天曾国藩们和洋鬼子裹在了一起,那会是个什么样?

    “对了,皇上打算怎么处理那件事儿啊?”懿嫔妃小嘴儿朝着一边儿的书案一努,适时地改变了话题。

    “哦,爱妃是说这个啊。这个胜保,居然把几个散兵当作什么长毛的首领解来冒功,朕准备先免了他的钦差,去皖北带罪立功。”咸丰瞅眼案上的刑部奏折,恨恨地说。

    “那样不好呢,”懿嫔妃轻轻摇摇头,“现在逆匪狼烟四起,正需要提提士气和鼓鼓人心,干脆就假装不知道,拿两个差不多的去菜市口剐了算了,警戒一下那些不老实的人。皇上您觉得呢?”她甜美地微笑着,看着皇上。

    “剐,本来就该剐。”咸丰哼了一声,手里的小刀子一挥,“来,爱妃,马上替朕拟旨,明天就剐!”

第六十一章

    深秋的北京城,太阳也黯淡了。由于凌晨下过一场小雨,此时风儿挂过,人人都会感觉到一种秋的寒意。

    菜市口并没有因为这种秋寒而显得冷淡,反而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法场中央两个赤身裸体,等待着凌迟酷刑的两个长毛乱匪身上。

    这是一老一少的两个人,面对面地被吊在一模一样的两个木架子上面。他们的长发蓬松着,上面还沾有牢狱里的稻草枝,由于饱受折磨,脸色发黑、发暗,除去从那身骨头架子里还能依稀看出以往他们曾经有过的强健风采,猛看上去,已经型如槁骨。由于抵制不住深秋的寒意,他们尽管竭力咬牙硬撑着,可还是不自觉地一阵阵的颤抖。

    他们都紧闭着双眼,不想看,也不愿意看周围的一切。他们都是广西人,在这里不可能有人为他们送行,那些站在秋风里同样瑟瑟抖动的人群里,除去嗜血的怪胎,就是想受下刺激的可怜虫,不值得他们去看。另外,他们也的确有些羞涩,这倒不是因为赤身露体,爹娘赋予大家的都是一样的躯体,没有什么可羞涩的,他们只是因为自己的颤抖而羞愧,那很可能叫围观的人感觉自己是在害怕。

    两个满脸横肉,如同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刽子手,在轻松地看着徒弟们打磨着各自精致的小刀子,不时地还扭头看看自己的宰割对象,盘算着一会儿下刀子时的力度和火候。他们几乎都有些感到遗憾,因为这两个猎物实在是太瘦了,割起来很不自在。

    人群里免不了有女人,有的偷偷瞟上几眼,又假装正经地旁顾下四周,生怕别人会发出嘲笑。有的手捂着面部,可谁都知道,她的指头缝一定是敞开的。难得的一种人性。

    估摸午时三刻快到了,监斩台上的监斩官溜达到两个犯人的跟前儿,手指一戳那年纪老些的胸口,“呵呵,这就是当长毛作乱的好处。不过,本官还是讲道义的人,临刑了,还有什么话说吗?”

    老者睁开了眼睛,鄙弃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四周,“哈哈,我一个两司马,死前竟能带上天朝丞相的桂冠,享受如此豪华的待遇,足以,足以。”说着,他瞅瞅屠户似的刽子手,嘲弄地咧嘴一笑,“老弟,你的手到时候可别发抖啊。”说完,头一扭,闭上了眼睛。

    “唉!真是死不改悔,有你难受的时候。”监斩官啧啧地又来到年轻人面前,“你也说说吧。”

    年轻人看着他,使劲儿憋了憋气,忽然呵呵地一笑,“敢问大人,您是汉人吗?”

    “当然是!”监斩官一时没闹明白怎么回事,脱口答到,“本大人进士出身,不象你们这些丢尽汉人老祖宗脸的长毛逆贼,不讲礼仪,羞辱圣人宗庙。”

    年轻人哈哈狂笑起来,“真是难得啊,亏你还知道自己是个汉人。老子是广西壮人,可我还知道老祖宗是谁,不象你穿着狗皮,拖着根猪尾巴似的辫子,跟在清妖后面当奴才。圣人?圣人早被你们羞臊死了。回家问问你爹,你娘,你他娘的是谁?哈哈哈哈”年轻人的一番话,几乎是拼尽了周身最后的全部气力。

    监斩官实在没有想到这个“穷凶极恶”的逆贼会说出这么样的话,一时愣在了那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紫。好一会儿,他扬起手,似乎想很抽对方一下,马上他又改变了念头,一跺脚,窜到监斩台上,朱笔狠狠地把两个犯牌上的名字一勾,又疯狗似的窜回到法场中央,“剐,马上就给我剐!”一抬手,两个犯牌砸向年轻人的胸膛。

    年轻人嘿嘿冷笑一声,挑逗地望着他,“大人只要晚上回去不做噩梦就好。老子我要是喊一声疼,我他娘就不是人生爹娘养的!”

    监斩官真的要被气疯了,扭头看看两个似乎还在等着午时三刻的刽子手,声嘶力竭地骂到,“再他妈不动手,本官连你们一起剐!”

    刽子手终于挪动了脚步,几乎是同时,两个刽子手分别在自己的受刑人胸口用手掌使劲儿一拍,而后手里锋利的刀子对准受刑人的右乳一旋,那颗右乳粒连同一片蚕豆大的肉片,一起随着刀子下来了。他们紧跟着手一扬,刀尖上的肉片高高地飘到空中。随即,人群里一片的呐喊骤起,“一啦!”

    人都是肉长的,谁会不疼?老者眉头一阵紧簇,浑身紧颤的同时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他猛地圆睁双眼,望着对面的同伴儿,“老弟,天堂里哥哥我等着你,来生还做天军,还杀清妖!”说着话,一口咬断自己的舌头,夹带着浓浓的一口鲜血,吐向监斩官。

    年轻人同样一声高叫,“老哥放心,来生我还跟着你,当天军,杀清妖!”同样是一口的鲜血,夹带着半截舌头,全都喷向监斩官。

    也许是太以外了,两个刽子手不约而同地把目光射向监斩官。不过,职业的习惯,使他们早已丧失了一切的人性。他们根本谈不上还是个人,是机器。面前的受刑人,对他们来讲,就如同空闲时常去演练手艺的肉铺,不过就是案板上的肉而已。他们还将一丝不苟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他们甚至连监斩官还不如,年轻人的发问,还能叫监斩官动怒,而他们却浑然没有任何感觉。接下去,他们还将同样利索地旋去受刑人的左乳,而后在原创口上逐渐扩大,直到露出胸黏膜后面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还要去剜他们的舌头、眼睛,割去他们的耳朵和命根子,再去

    多少刀我不知道,有说三百六十五的,有说五百的,有说一千多的,也有说三千多的。真正多少,也许对我们来讲没有任何意义,这已经够了。

    抹抹脸上的血水,监斩官已经由开始的恼羞成怒,演变成了气急败坏,正所谓急能生狂,急能生疯。当一股子压抑不住的怒火直灌脑门子的时候,他突然大脑出现了一片的空白,耳边似乎一直回荡着该死的逆贼说的那句话,“回家问问你爹、你娘,你他娘的是谁?”

    “我是谁?”他原地转了几圈儿,一双迷惘的眼睛看看四周。周围黑压压的都是些呲牙咧嘴、蓬头垢面的恶鬼,怪笑着看着他,有节奏地高喝着“二啦、三啦”似乎都想争食自己的肉。他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死命地高喊着,“我是谁?”

    他真的疯了,脸上是茫然的傻笑,嘴角流淌着肮脏的,说不清是白还是红的沫子,围着刑场蹦着、跳着,不时地喊上一嗓子,“我是谁?”

第六十二章

    借着夜幕,内务部经济情报局的韩慕岳溜达进城南军用被服厂附近一处住房时,被服厂总采办吴长松、北殿典舆衙的张继庚、驻守太平门后四军水四总制陈桂堂的书手萧保安,还有陈桂堂下属的军帅张沛泽及其书手翁月峰等二十多人都聚集在了这里。

    韩慕岳眉头一皱,看着吴长松,“怎么都凑到了一起,就不怕引起人家的怀疑吗?”

    吴长松笑了笑,“没事,今天的情况特殊,所以要都到齐了,他们都加了小心的。”

    “是啊,”张沛泽手一指,“刚才继庚兄正提出要大家准备献出朝阳门的事情呢,就等你呢。”

    张继庚急迫地给韩慕岳让了个坐位,压低了嗓门,“咱们还是长话短说。我看城内大批军马在朝西征前线运动,城里也就兵力空虚。恰好张军帅他们接到驻防朝阳门的军令,干脆明晚约定外面,咱们直接献了朝阳门。你是内务部的人,知道的消息也多,赶紧说下你的想法。”

    “这”韩慕岳瞅了瞅他,沉吟着。

    张继庚和韩慕岳同是江苏上元县人,又都是江宁府学的廪生。唯一不同的是,当天军进攻金陵时,张继庚曾召集团练死命抗拒,等到金陵一失,他就混入北典舆衙,潜伏了下来。当张继庚和吴长松在城里大肆发展阴谋叛乱组织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街头碰上这个老乡加同年。原来韩慕岳是前年去广西访友的时候,就被裹胁进了太平军。面对唉声叹气的韩慕岳,他自然就打上了他的主意。经过几次试探,张继庚终于如愿地收纳了他。

    在九月张继庚试图利用省籍观念,策划水营和东王府牌刀手内讧的时候,是韩慕岳及时通报了张继庚,说水营即将调离天京,不可擅动,劝他放弃了这个计划。果然不久,水营的湖南士兵全部被翼王带到安庆去了,据说还被狠狠地整肃了一遍。为此,张继庚惊了一身冷汗之余,又对他增添了许多的信任。再加上起初隐秘非常的红军教导旅,要没有韩慕岳的情报,谁能想到他们一千多人马,其实就只有百来只洋枪,都是虚张声势的。若不是及早把这个情报通报给了城外的向帅,只怕早动摇了向帅继续驻守孝陵卫的决心了。

    看着张继庚等人急切的眼神儿,韩慕岳招招手,示意大家都聚拢到一起,又回头望望门口,“我看可以。林凤祥的红一军都要掉往西征前线了,听说是要打长沙去。陈玉成的教导旅由于对石镇吉要被处死心有怨恨,东王对他们不放心,也像对水营一样,明天要把他们调离朝阳门,朝阳门的防务就全由张军帅他们负责了。现在这样做倒算是个好机会。不过,要做的把握才好。张兄和吴兄为了发展咱们这个组织,可以说没少费了心血,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咱们就不能做。”

    “我同意老弟的这个说法,做就要做的有把握,否则宁可不做。”吴长松连连点头。

    张继庚赞赏地看看韩慕岳,轻声笑了笑,“老弟说的对,我来把计划详细说一下,说完了,你们都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洞”

    听他仔细讲完打开朝阳门、搬开那里设置的木栅,再发空炮接应清军入城的计划后,韩慕岳点点头,“有个问题”

    张继庚一拍他的肩膀,“老弟快说。”

    韩慕岳看看张沛泽,“张军帅,你的手下有多少可以跟你一起起事的?”

    “唉!”张沛泽叹了口气,“现在好多人还都迷惑的不轻,对他们就像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跟着。”

    “那只能是咱们自己动手了。”韩慕岳扫扫屋子里的二十几个人,有点儿犹豫。

    “干!”一边儿的吴长松咬牙切齿地说到,“被服厂里还有我发展的十几个兄弟呢,咱们的力量不小。”

    “还有十几个?”韩慕岳不解地看着他,一指屋子里的人,“不是说都到齐了吗?”

    吴长松嘿嘿地笑了笑,“刚才老弟不是也说嘛,咱们拉起这点儿家底不容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全撒出去啊。”

    张继庚听了吴长松的话,好象一下想起了什么,他注视着韩慕岳,“老弟,你的职位很重要啊,比起我们来,你处的位置更有价值。依我的想法,这次的行动你就不要参加了,留下来,以防不测。”

    “那不行,”韩慕岳头摇个不停,“平时称兄道弟,临到有危险了退缩在一边儿,我韩慕岳不是这种人。”

    “呵呵,”张继庚站起身来,抓着他的双肩,用力一晃,“我就喜欢老弟从前的这种性格。不过,凡事都要朝最坏处作准备。一旦事情不成,总不能被一网打尽吧?消灭这些乱匪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在内务部,目前还守在那个真神身边,好好伪装下去,将来会对朝廷有更大的用处。”

    他放开韩慕岳,目光从屋子里的人身上逐个扫过,最后望着吴长松,“就现在这些人已经够了,把你没有来的弟兄都交给韩老弟。”

    吴长松似乎有些不情愿地看着他,没有表态。

    张继庚没理会他,又转头看着韩慕岳,“今晚你陪我一起去见向帅。如果发生意外,以后你要单独继续发展下去,争取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制造事端。如果成功了,你要紧随着他,他跑哪儿你也跑哪儿,不要急着回来。立了功的人,朝廷和向帅都是绝不会忘记的。”

    韩慕岳当然知道张继庚说的那个“他”是谁,听完这番话后,他的脸上脸上流露出沮丧,“好吧,小弟不会忘记张兄的重托,会做出番大事业的。”

    “这就对了。”张继庚满意地一点头,“一会儿咱们就出城。”

    “好,”韩慕岳站了起来,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一拍自己的脑袋,“看我差点儿忘件大事。”

    “怎么了?”张继庚疑惑地问到。

    “从今晚午夜开始,天京城就要被戒严了,大家一定要格外小心。”韩慕岳边说边想着,“另外,等我和张兄连夜从城外回来,我给你们留个内务部的号牌,明晚行动时,你们就都装扮成是我们内务部的人,少很多麻烦。”

    “幸亏老弟提醒,否则要误了大事。”张继庚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吴长松点点头,“韩老弟想的周到,将来要是能够在内务部里多安插上几个我们的人,就更好了。”

    “好啊,现在内务部鼓励建立外围组织,咱们可以把自己放心的人收进来,就以我发展的外围哄骗上面,咱们可就方便多了。”韩慕岳充满豪情地说着,稍停,又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是真的懒得在这里应付了,有时候真恨不得马上剿光天京的一切匪类,早日回家侍奉老母安享天年。”

    “会的,不会很久了。”张继庚拉起他的手很坚定地说,随即一指吴长松和张沛泽,“叫他们都先各自散了,张军帅明天负责在朝阳门附近安排好一个咱们集中的地方,明晚二更集中。吴兄在这里等我和韩老弟回来。”

    “好,”吴长松笑着点点头,“你们来去的路上加点小心。”

    张继庚笑了,一举自己手里拉着的韩慕岳的手,“吴兄怎么忘了,咱韩老弟可是内务部的总制大人,有他在,谁还奈何得了我?”

    “哈哈哈哈”屋子里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狂笑。

第六十三章

    当韩慕岳走进安王书房的时候,早已过了午夜。安王殿下、内务部军事情报局总监侯歉芳、安全总队总监李福酞早等候他多时了。当看到书房里还有不久前和自己一同去策划叛乱阴谋的张沛泽的时候,他不由得一愣。

    “辛苦了!”林海丰拉过来一把椅子,笑着叫他坐下,又把一杯已经不怎么热的茶水递到他的手里,然后一指张沛泽,“和你一样,他也是身负使命去的那里。呵呵,怎么,感到惊讶吗?”

    怎么会不惊讶?对韩慕岳来讲,岂止是惊讶,简直就是后怕。联想到王府前院已经拥满了内务部的安全部队,真是太可怕了,一旦自己稍微有些动摇,恐怕今天就不是坐在这里了!

    望着韩慕岳有些紧张的神色,林海丰呵呵一笑,“你们都是做隐蔽战线工作的人,不要总觉得有时候自己是孤军奋战,其实你的身边也许就有你的同伴,你永远不是孤独的。你先喝口水,平静平静。”

    “不了,殿下。”韩慕岳把手里的杯子放到桌案上,急忙掏出怀里吴长松给他的被服厂潜伏的叛乱份子名单,双手递给安王,“殿下,张继庚约定好明晚,哦,不,现在说已经是今晚了。他们商定的是今晚三更献出朝阳门,我本来是想按推迟一下他们的计划,可我怕说多了引起对方怀疑,所以”

    “呵呵,他们倒是蛮着急的嘛。”林海丰淡淡一笑,手里摆弄着那张名单子,“恩,这倒是个问题了,刚好与我天军的行动计划碰到了一起。”

    说实在的,从一开始林海丰对急于打这个仗就心有疑虑。首先,他书是看了不少,可是真正作战还只是第一次,就更甭说是指挥一次大的战役了,还是从未有过的冷兵器战役。其次,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战役打成秦日纲所说的那种情况,自损八百、歼敌一千,拼成了消耗。按照本意,他是想再拖上几个月,等教导旅全部装备好新式武器,不像现在,自己倚靠的王牌总共才有长短枪三百多只。可是他又不能不打,朝里已经有人开始议论纷纷,怀疑红军的战斗力。再不打,自己的威信就树不起来,否则一个石镇吉的问题也不会这么难缠。

    打!无论如何都要打下去!林海丰站起身,把手里的名单塞到李福酞的手里,“富酞啊,照着这个和刚才张军帅的名单,连夜就行动,要一个不漏地全部逮捕起来。”

    “是,殿下!”李福酞年轻英武的脸上洋溢着光彩。

    “怎么处理他们?是交给律政部吗?”侯歉芳谨慎地问。

    “都是铁定的事实,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了,全部秘密处决。”林海丰果断地把手在脖子上一比划,“不过,要留下张继庚和吴长松两个人头,等战斗打完后,悬到天台上去示众,公布他们的罪行。”

    “这种人应该点他们的天灯!”李福酞咬了咬牙,略显消瘦的脸颊紧紧地绷了起来。

    “天灯?”林海丰像受了刺激似的狠狠瞪了他一眼,砰地一拍桌案,“一切残暴的酷刑都是专制者的产物,也都是我们红军终究要打倒的东西!满清王朝为了镇压咱们天国,会生生剐去我们一个又一个兄弟的肉体,可他们能阻止得了我们继续战斗吗?对我们的敌人是要严酷无情地予以坚决镇压,可是严酷不等于是残暴!老百姓会把一个丧失人性的朝廷放在心上吗?你们都要给我牢牢地记住,无论是你是我,还是所有的百姓,咱们都是人,是人就要有人性,不能去学野兽!”

    他抬腕看看手表,“好了,不多说了,马上抓紧时间行动。”

    “放心吧殿下,弟兄们早都准备好了。”李福酞信心十足地一笑,旋风般地冲了出去。

    人都走了,书房里的林海丰独自踱着步子。烛光把他已经变的瘦高的身形,忽而拉的长长,忽而压的短短,不时地他挠挠已经剃光了头顶。中午制定的计划要改变,怎么改呢?他摸出了一根儿烟,凑到烛台上点燃。

    “殿下,该休息了。”

    身后猛然想起的声音,把林海丰吓得一机灵。他呼地转回身,夹着烟的手就势藏在身背后,“我的妈呀,是你啊,怎么连个声音都不出,吓死我了。”看到面前站着的柳湘荷,他跺了下脚,埋怨着。

    柳湘荷奇怪地看着殿下,扭头望望门口,“刚才我到门口的时候咳了声啊?”

    “是吗?”林海丰笑了笑,惬意地吸了口烟,“那是本王错怪你喽,好,本王道歉。”

    “抽烟很好玩儿吗?”柳湘荷笑着好奇地问。

    “一点儿都不好玩儿,”林海丰唉了一声,“就是本王的意志太薄弱了,抵制不住它的诱惑。你可学着抽这个啊。”他故意嘿嘿地笑着说。

    “人家才不会呢。”柳湘荷捂着嘴儿笑到,“我以前见过抽西洋烟的,一抽上那个可厉害呢,听说好多人可以抽的倾家荡产。”

    “那是鸦片,和这个不是一回事。”林海丰笑着,“不过,这个烟抽着对人身体也有害处,最好不抽。但是但是抽烟要杀头可是有些过分了。”

    “杀头还有人敢偷着抽呢,要是不管了,还只不定会闹出什么样子来呢。”柳湘荷收拾着桌案上的茶杯子,哼了一声。

    “呵呵,是说本王呢吗?”林海丰笑着,忽然想起个问题,“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抽烟,你的烟又是哪里搞来的?”

    柳湘荷赶紧看看门口,竖起一个手指在嘴上一比划,“人家一闻就男能闻出来的。至于烟叶儿嘛嘿嘿,那是我托侯总监捎来的。”

    侯歉芳?林海丰摇了摇头。

    “怎么,我做错了吗,殿下?”柳湘荷端起装满茶杯子的托盘,不解地问。

    “哦,不是,谢谢你了。”林海丰又想起个问题,上下看看柳湘荷,“对了,不是叫你们都去休息吗,怎么都快亮天了还没睡?”

    “我刚刚帮殿下校对完镇江、上海部分的地图,见他们走了,我想过来顺便收拾一下。”柳湘荷走到门口,回头笑笑,“殿下,还需要什么吗?”

    “没了,好好去休息吧。”林海丰温声地说着,目送她轻盈地出了门。是啊,还有地图。打仗离不开地图,可是眼下要么没有,要么就是些简略的东西,自己随身倒有本地图册,不是地名不同,就是与现实环境有差距。唉!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什么都难啊!他不由得又想起航校时曾有人玩笑地说,若是他能到秦朝,可以如何如何,甚至比世界上的任何伟人都更伟大。现在想想,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到了秦朝你就是个最现代的文盲,瞎子、聋子和哑巴,还建立什么帝国?甭说想当什么统兵的大帅了,就是想当个士兵人家都嫌你不通武功,你连个最普通的老百姓都赶不上。

    想到这里,他从衣架上取下王袍,还是赶紧去新营的军械所吧,中午吃饭的时候再把将领们召集起来,重新部署一下。

第六十四章

    天京的深秋不冷,反叫人感到秋的凉爽。

    晚饭刚过,天王府前广场上就变成了人的海洋。这是一个由青石板铺成的四外见方的广场。广场的北面,正对天朝门和御沟上的五龙桥,濒临宽阔的御街,建有一座高三丈,宽十多丈的汉白玉大影壁。大影壁前的中心位置,有一座青条石垒成,四边用汉白玉装饰的高台,这就是所谓的“天台”。天台的两侧,还各建了一个木牌楼,左面的上书“天子万年”,右面的写着“太平一统”,都是红地金字,即便是在夜晚摇曳的灯火下,同样显得非常醒目。

    天台本来是洪秀全要在十二月初十生日那天,准备登台谢天所用的。天台前面甚至还有个固定的汉白玉香案。可惜生日还没到过,就权作给天朝上下传教布道使用,那大概也就来过一次。后来就变成了对天朝官员专门进行惩治的所在,也就是刑场。

    现在,天台四周环绕着成排的红军教导旅特务连的年轻士兵,除去布置警戒线的一营,其他各营都静静地面对天台前的香案席地而坐。那上面没有摆放以往人们熟悉的那些素蜡、白饭和清水之类,而是空荡荡的。素蜡、白饭和清水,那都是给大家讲教时用的,今天是用不上了。天台的正中已经竖立起了一个高大的木制十字架,十字架的旁边放着一堆麻布、绳索,另外还有一个大缸,不用问,里面一定盛的是灯油。

    有人要被点天灯了。被召集来观看的拥挤人群中,尽管很多人都知道,可还没有人亲眼见过这一刑罚。天条里令人颤栗的酷刑不少,大家都知道的恐怕就是要属五马分尸和这个点天灯最厉害了。五马分尸倒还好理解,这点天灯要不是亲眼能看见,倒颇费了人们的一番心思。怎么点?从哪开始点?不管怎么样,一想到平时被火灼伤的痛楚,人们都会被这刑罚的残忍感到不寒而栗。如果不是有组织的召集,怕是没有多少愿意来看这种所谓热闹的人,他们还想早点儿休息呢,养足精神,明天还有各自的事情要做。不过,人群里没有女人和孩子,这是提前的规定。

    随着几声略带凄婉的开道锣响,囚车终于出现了。囚车是由陈玉成亲自率领旅部警卫连的士兵,沿着东面的御街押解来的。

    双手被绑缚身后的石镇吉跳下囚车,他站稳身子,向四外看了看,尤其是把目光在特务连的弟兄们身上足足停了好一会儿,这才迈开脚步,在几个士兵的簇拥下上了天台。

    “他怎么还穿着红军的衣服呢?”

    “就是,这么好看的衣服给他穿着可惜了呢。”

    “呸,你们看没看告示上写的啊,他又没犯军规。”

    “那也是犯了天条哦。”

    “看你还想媳妇不,想了一样下场。”

    “滚你的吧,咱宁可当一辈子和尚,也不去遭这个罪。”

    “是啊,别说真烧起来,要是我吓也吓死了。”

    “他好象不在乎啊,啧啧,这么年轻。”

    “听说很能打仗的。”

    “咱们天朝里的年轻人各个能打仗,都是好样的。”

    人群开始有些骚动,人们翘头垫脚地都想看清楚天台上的那个“罪犯”,压低声音窃窃地议论着,更多的人在无奈地叹息。说什么都没有用,说多了反倒给自己惹祸,天条可是禁止人们议论和诽谤朝政的。

    陈玉成跟在后面走上天台,他仰头看看天色,又看着天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看着自己安静打坐的士兵,再想想现在执行的任务,他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又像是坐到了油锅上,都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安王殿下怎么可以这样?他扫了眼靠着十字架站立的石镇吉,又赶快地低下头,他不愿意和他的目光相碰。“少年抛身从征,转战千里纵横。可叹今日囚徒,

    昔日沙场虎贲。”他心里一声哀叹,好男儿当死阵前,这样的死实在是

    石镇吉也低下了头,不过,很快他又抬头看着天。又是一个黑沉沉的夜,没有月亮,更没有繁星,他又想起了穿上红军军装后的第一次出征。他轻轻闭上眼睛,生怕泪水流出来,他真的是肠子都悔青了,如果还有来生

    “安王殿下驾到!”随着一声高喝,一顶二十四人抬的大轿在安王府卫队及数百的内务部牌刀手簇拥下,沿西面的御街徐徐到了大影壁的后面落地。

    一见安王殿下瞪上天台,陈玉成立即冲着天台下的教导旅官兵大喊一声,“起立、敬礼!”随后转身来到安王的面前,两后脚跟用力一磕,“报告安王殿下,奉您的命令,教导旅法场警戒、布置完毕,请指示!”

    林海丰抬起手来,刚想回答什么,他手的忽然停在了半空,愣住了。

    当教导旅全体官兵从地上跃起,向他们真心爱戴的安王殿下敬礼的时候,广场上数以万计的百姓也已经跪到了地上,“安王千岁、千千岁!”的呼喊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林海丰很快清醒过来,他单膝跪到地上,高高地扬起双手,“父老兄弟们,赶紧请起。”

    负责拉起警戒线的红军士兵们也赶紧劝着身前的人们,反复告诉他们安王不需要这种礼节,大家要是都不起来,安王殿下也只好跪下去了。人们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开始圆睁着一双双眼睛,借着天台四周的灯火,仔细打量着这位天神。

    林海丰站了起来,心里有些激动,“父老兄弟们,真是不好意思,竟然还在这种场合下和你们见面。今天本王是监斩官。”

    他扭头看看身后的石镇吉,“大家都看到公告了,有人违反了天条,要接受天朝点天灯的刑罚。大家一定都明白,这是一个极其残酷的刑罚,大家也许会在心里问,这是不是违背了天朝讲求礼仪、人性的宗旨?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家里还要有个家规呢。没有办法,既然天条现在写了,我们就都要去执行。其实,换个位置想想,我们要是都不去违背天条,那么,即便是再重、再残酷的刑法对我们又能有什么用?”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最近天京的变化大家有目共睹,尽管清妖就在城外,恨不能立即扼死我们,可是我们已经开始渐渐地安居乐业,过去离开天京的人们,也在逐渐地回到他们自己原本就应该拥有的家园。这一切都归功于天朝,归功于天王还有东王的勤政爱民。咱们天朝初建,还是个襁褓中孩子,是孩子就免不了会出现一些偏差,天朝男女分馆的制度不是就已经改了吗?这就足以证明咱们天朝的伟大之处,足以证明天王、东王的博大胸怀。我们的天王、东王心里装的是全天下的百姓!为了全天下百姓的利益,我们愿意舍弃一切。”

    说到这儿,他高举起右臂,“天朝万岁!天王万岁!”

    “天朝万岁!天王万岁!”广场上顿时形成一阵阵滚滚的声浪。

    林海丰看看手表,又向东西两面的街口望望,然后冲着身边的陈玉成一挥手,“准备执刑。”

第六十五章

    “安王爷,不能烧啊!”随着一声凄厉的叫喊,一个老妇人冲破警戒线,跌跌撞撞扑倒在天台前。

    不知是有人故意还是无意,这里出现女人就已经叫林海丰震惊,更何况一个老妇人先是能冲开红军士兵设定的警戒线,继而又能跑出几十步却没人加以阻拦,这就更叫他难以想象了。

    台下,负责布置警戒线的李侍贤先是朝着警戒的士兵气急败坏地吆喝着,随后跑上前来和李秀成一起扶起倒地的老人,惶恐地望着安王,“殿下,是我们失职。不过,这个老婆婆好象和石镇吉认识。”

    什么好象是认识?林海丰马上就明白了,这一定是石镇吉常去的城外那户人家。他一皱眉,心里唉了一声,“把老人家扶上来吧。”

    “安王爷,不能烧啊,镇吉是天朝的好人啊,”老妇人双膝软软的,若不是有李秀成和李侍贤架着,早又跪到了地上,“求求王爷,开恩啊”老人泣不成声地哀求着。

    “老人家,不要激动。”林海丰看看台下,冲着老人叹口气,“好人也会犯错的,天条就是国法,碰不得的。”

    “您是王爷,是神仙,是上帝那来的。老婆子不知道上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老婆子知道观音娘娘,那可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啊。”老人哀哀地说着。

    李秀成看眼安王,连忙低声地解劝,“老婆婆,可不敢瞎说啊,瞎说也是违反天条的。”

    老人哀求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安王,“老婆子无儿无女,就是贱命一条,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林海丰拉着老人的手,轻轻地摇摇头,“老人家,您的要求我做不到。我是个王爷,可是我同样也要遵守天条,如果我犯了罪,也要受到天条的处罚。”

    老人似乎绝望了。她挣脱开李秀成他们的架扶,不再理会什么安王,跌跌撞撞来到石镇吉的面前。她轻轻拂摸着石镇吉那张还略带稚气的年轻的脸,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儿啊,以前老婆子是不想高攀你,所以才不肯认你这个儿子。今天为娘认下了,你是娘的好儿子。听娘一句话,来生不要再做王家事,好好娶个媳妇,在家里好好种田。”

    石镇吉笑了,“干娘,别难过啊,来世儿我还要做红军,给娘打天下,帮娘看家护院。对了,干娘的病好些吗?想着吃医官给的药,儿走了,弟兄们会和儿一样照顾娘的。”

    “造孽啊!娶个媳妇犯的哪家子王法?”老人撕心裂肺地一声哀号,一低头,猛然从怀里抽出把剪刀,双手握起,对准自己的心口狠狠地扎了进去。

    事情出的太突然了,根本也没人会料到有这种事情的发生。等跟在后面的李秀成和李侍贤上去抢下老人手里剪刀的时候,殷红的鲜血早已浸透老人的衣衫。

    林海丰冲上前去用手一摸老人的胸口,看着抱着老人发呆的二李,嘴里一声咒骂,“混蛋!还不赶紧叫医官来!”

    台下围观的人群开始骚动。席地而坐的士兵们已经纷纷地站起,而负责警戒的似乎也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眼见受伤的老人经过医官临时处理后被送走了,林海丰沉重地回转身看着台下,他看到的是士兵们那一双双几乎喷出火来的眼睛。“大家都安静。各级指挥员带好你的部队。”他举起双手,大声地招呼着。

    等到现场略微安静下来,他又大声地说:“大家放心,老人家的伤势不重,我们一定叫她恢复健康。”随后,他低头看看表,一指台边儿的新任特务连连长陈廷香,冲着身后一摆头,“你来执刑。”

    陈廷香瞅瞅一边而正和陈玉成、李侍贤凑在一起的李秀成,迟疑着没有动。

    林海丰把目光投向李秀成。

    李秀成跑上天台,一挺身,“报告殿下,太平天国工农红军教导旅全体官兵有书上呈天王,请殿下代为转奏。”说着,将一封信双手呈上。

    林海丰随手接过信,掖到袖筒里,“好,我一定代为转奏,现在你们要履行自己的职责。”

    “殿下,请您先阅览。”李秀成站着没动。

    “我命令你去履行自己的职责!”林海丰脸孔一扳,严厉地说到。

    “殿下!”李秀成呼地单膝跪了下来,倔强地叫到,“我们全体将士恳请天朝取消禁止男女通婚的天条,否则我们不能执行您的命令。我们不能叫石镇吉白白地送死!”

    林海丰冷笑一声,“你们是谁的军队?”

    李秀成蹭地跳了起来,一指台下的人群,“是殿下说的,我们是他们的军队,我们必须维护他们的利益!”

    “你说的不错,可你们还是天朝的军队。你们的权利和义务就是保卫天朝。”林海丰看着底下的红军将士,又指指身边儿的李秀成大声地说,“这和刚才他说的有矛盾吗?没有,因为天朝代表着广大百姓的利益。当然,有时候天朝的政策会和百姓的利益有抵触,我们谁都有权力向天朝提出来,加以改善。可是我们决不允许军队用枪口胁迫天朝。一切用枪口威逼天朝的行为,都属于是武装叛乱!“

    他转身瞅瞅李秀成,拍拍他的肩膀,“李参谋长,我再次命令你,马上去履行你自己的职责!”

    “是!”李秀成极不情愿地答应一声,返回到队列前面,冲着一个个还在虎视耽耽站立着的士兵们一挥手,“全体都有,坐下!”

    “这样就很好。弟兄们的想法,本王会如实地转达给天王、东王,他们会妥善处理的。”林海丰满意地笑笑,“算了,我看叫你们来执刑也的确是为难了你们,还是我来吧。”

    他一指陈廷香,“把你的人都撤掉,回到队伍中去。”跟着,又冲早守侯在影壁一侧多时的李福酞一招手。李福酞率领他的几百安全总队士兵,立即接替了天台的守护,还有外面的警戒线。

    林海丰此时心里有些恼火,看来自己还是把杨秀清想的过于简单了,这个赌是输定了。唉,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

    他来到一直倚靠着木架一声不吭的石镇吉面前,替他正了正军帽,“好兄弟,来生咱们还在一起,我帮你介绍个好媳妇儿!”

    “烧吧,殿下,最好能把我和这个天台一起烧掉!”石镇吉猛地闭上了眼睛。

    林海丰摇摇头,走到天台一角,然后手一举,大吼一声,“汪海洋,执刑!”

    随着这一声令下,汪海洋和二十几个都是一身红军军服的卫队士兵,就犹如瞬间由影壁后面卷起的一阵旋风,呼啦啦涌上了天台

    台角的林海丰当看到一幅幅的麻布飞扬而起的时候,忽然脑子里感到一阵的眩晕,身体摇晃了两下,一头从天台上栽了下去。

    这一下,比起先前的老妇人自杀更令台下一阵的惊慌。陈玉成、李福酞等人一面赶紧组织维护秩序,一面纷纷涌到安王殿下的身边。

第六十六章

    林海丰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的头上已经包扎上了绷带,其实那是陈玉成撕扯下的内衣布条。他站起身子,推开试图搀扶他的陈玉成等人,蹒跚着走上天台。

    石镇吉已经被麻布裹的严严的,仅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安王府卫队的其他士兵都又回到了影壁后面,只剩下汪海洋和另外两个侍卫将石镇吉头朝下捆绑在木架上。

    汪海洋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来到安王的身边。“好了,殿下。”

    林海丰点点头,看着一个侍卫已经从旁边取来一个火把,他缓步来到石镇吉的身前。他先蹲下来用手在石镇吉的脸上摸了摸,而后撩起袍襟,掏出了他的手枪。“本王就违反一次天条,叫你少遭点儿罪吧!”他把枪口抵住石镇吉的胸部,一闭眼。

    “砰!”随着一声沉闷的枪响,被浸过油的石镇吉的脚部已经同时燃起了熊熊的火焰,还有广场上一片的惊叫。

    “东王驾到!”真是巧极了,偏偏是这个时候,杨秀清终于露面了。不过,他今天没坐大轿,而是骑着一匹黄骠马,在百来人的锦衣卫队护卫下,通过两下分开的人群,从广场的南面进来的。

    一到天台跟前儿,杨秀清顾不上搭理跪到在地山呼“东王九千岁”的人群,也不看向他致礼的红军官兵,冲着林海丰跺着脚,一指刚刚被火焰吞噬了双脚,犹如一只巨大蜡烛的石镇吉,连声地叫着,“快,快把火灭了!”

    “不用了,东王兄,”林海丰低下头,沉痛地说,“他已经死了,就继续烧下去吧,对大家都是个教训!”

    “这”杨秀清唉了一声,“你啊,你老弟就这么着急?主要是拟定的诏旨天王刚刚批复回来,也怪我路上耽搁了一些,其实”

    林海丰勉强笑了笑,一拱手,“王兄不用说了,小弟还是感谢王兄,感谢王兄赐给天朝上下一个美好的明天。我是真心的。”

    “只要老弟不埋怨哥哥就好。”说完,他转身吩咐跟着的傅善祥,“马上宣读天王的诏旨。”

    “不要宣读了吧?”傅善祥低着头,生怕看见天台上的火光,“殿下,现在宣读起不到好的作用的。”

    “为什么?”杨秀清不高兴地问。

    “殿下,人都烧了,宣读这种诏旨岂不是火上浇油?只能令人心寒。”傅善祥低声地说着。

    “是啊,实在是太残忍了。”林海丰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咕哝着,“天国可没有这种东西啊。”

    杨秀清看看林海丰,看看傅善祥,又瞟眼天台上的火人,手摸着脸上的刀疤,他的脸颊在抽动。突然,他一甩手,蹬蹬地走上天台。望着台下依旧跪伏着人群,他一咬牙,“天国的父老弟兄姐妹们,皇上帝天父是仁慈的,咱们天朝是仁慈的。石镇吉的死固然是罪有应得,同时也叫你们,还有本王自己都感到震撼。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可我们为什么非把这么多的时间浪费在处死一个罪犯的身上。天京城外就是清妖,他们还在做着里应外合攻破天京的春秋大梦。我们有气力就该去杀妖。本王宣布,从即日起,废除点天灯、车裂等残酷暴虐的刑罚。凡天国上下,男女自由通婚,严禁包办、买卖婚姻。还有还有无论任何人,你是白身百姓也好,天朝官员也罢,只允许你娶一房。我们都是天父的子女,同为一家人,就要彼此相同。”

    他双手叉腰,静等着下面应该有的热烈反应。不过,广场上居然鸦雀无声,只有肉体被火焰慢慢吞噬引起的滋滋脂肪熔化声不停地在响,是那么的响亮,叫人发麻,发寒。

    杨秀清心里有些失望,他用手指指台下低垂着头的陈玉成,大喊一声,“你们上来,去把油都给我泼上,要烧就痛快地烧!”

    天台顷刻间变成了火海,烈焰冲腾,映红了无月的夜空。

    就在那刹那之间,原本寂静的广场突然爆发出惊雷般的高呼,“天国万岁!天朝万岁!东王九千岁圣明!”阵阵的呼声,从广场上空隆隆滚过,传出很远很远,经久不息。

    也就在这一瞬间,尽管已经下了天台,杨秀清却感到自己更加高大了。可是,他也看到了,红军的将士们没有欢呼,他们低垂着头,默默地冲着冲腾的烈焰,站立着。他又看看傅善祥,看到傅善祥眼里滚动的晶莹泪花,看到她双手掩面,柔弱的双肩在抖动。唉!看来要是都听了她的,效果真的会更好。

    他缓缓地穿过红军的队列,来到双膝跪地,虔诚地用尽全力不停欢呼的百姓们中间。他双手搀起一个老人,“都是自家父老弟兄,以后不要这么跪我。”

    “要跪,要跪,”老人眼里涌动着感激的泪水,“天国给了小老儿一切,就是小老儿的再生父母。跪东王您就是跪天国!”

    杨秀清点点头,拍拍老人颤抖的手,“还是安王爷说的好,你们才是天国的真正父母,没有你们哪会有天国。”他真诚地望望身前的人们,百姓们其实都和自己从前一样,太容易满足了。他们奢求不多,有时候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好处,他们都会永远铭记住你。想到这儿,他高高地拱起双手,发自肺腑地笑着,“从进天京开始,你们跪了我半年多了,估计是骂我的多,说我好的少,今天本王也跪回你们,给大家补个情。”说着,他真的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这一下,原本已经站起来和根本就没动窝的人又顿时跪成一片。王爷跪百姓,他们只有在自己的天国里才能看到。“东王九千岁!”的欢呼中少的是应付,更多的是完全出自内心。

    “哈哈哈,”林海丰愉快地笑着搀扶起杨秀清,又劝人们都起来,他拉着杨秀清的手,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们,“咱们东王九千岁的这一跪啊,就足能叫满清皇帝今晚一宿睡不好觉。再跪下去,那咸丰妖头就该从龙椅上掉下来喽。”

    “真的吗?”杨秀清得意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百姓们,“安王爷既然说了,那以后本王就常跪跪大家,给咱天军省点儿事。不过你们可要少跪啊,都有事没事的跪着了,那咱天京可就吃没的吃,穿没的穿了。”

    “东王说的就是好。”林海丰把手一抬,“男子汉大丈夫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哪能到处乱跪。有下跪的精力,咱们攒足了劲儿,一起杀清妖,建设我们的天国。礼仪不是放在嘴里和表面上的东西,而是主要在心里。要是有谁当面跪我,心中却咒骂不止,那本王才悲哀呢,还是别跪我的好,省去挨骂。”

    人们舒心地笑着,用虔诚、质朴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的领袖们。

    “殿下,不能再叫我们在这里呆下去了。”陈玉成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旁边。

    “你们?你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还能干什么?”林海丰冷冷地瞟了他一眼。

    陈玉成低下头,咕哝着,“我们是有些怨恨,可是我们会把这怨恨都算到清妖的头上。难道殿下还不相信我们?”

    “真是孩子气。”林海丰看着杨秀清笑了笑,又扭头一指陈玉成,冷峻地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一个旅长了,难道这点儿道理也要我说?如果不是看着你少不更事,我今天就缴了你们教导旅的枪。你们还算是天朝的红军吗?”

    “算啦,看着自己以前的同伴受刑罚,谁都不会好受的。”杨秀清一扯林海丰的袍袖,“大战在即,还是安排他们吧。”

    林海丰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些,他从怀里掏出两块儿西洋怀表,交到陈玉成的手里,“看到了吧,为了保证前线的需要,天王、东王集中了各王府的怀表,供你们这些统帅们使用。再想想你们自己,也好意思。去吧,带上你的部队去宁王那里接受任务。”

    “是!”陈玉成脸上露出了欣喜,转身就跑。

    “等等。”林海丰缓缓走到他的身前,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又伸手整整他的军服,“好好做好动员工作,不要叫天京的百姓们失望。”

    杨秀清看着林海丰做的这一切,心里有些纳闷,这个海丰老弟,一点儿也没有一个军事统帅应有的风度,倒是一身的娘们气。

第六十七章

    若不是张继庚适时地提出个里应外合、献出朝阳门的计划,两江总督向荣真是要感到疲惫了。

    从广西一路跟着腚的杀到金陵,和太平军交手无数次,几乎就没有过什么占便宜的时候。尽管官衔由广西提督擢升为现在的两江总督,还挂着钦差大臣关防,可他也没有高兴上几天。他不是个庸人,否则,他也不会把自己手下的这三万多人马聚集在金陵城外,建立江南大营了。不过,他很清楚,单凭自己的力量,是无法收复金陵的。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把长毛们尽可能多的拖在这里,防止他们窜扰苏常,同时切断城里长毛的粮道。

    最初的时候,向荣很为自己的聪明兴奋过。他指挥各部四处出击,搅得长毛们应接不暇。具体的战果到底有多大他并不在乎,可是他已经看到了自己战略上的胜利,至少他已经牵制住了数万的长毛人马不敢轻易离开巢穴。城里的长毛们每次出城运粮,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渐渐地,他兴奋不起来了。可怕的是长毛们竟集中了一只洋枪队,说是叫什么红军,人数虽然不多,威力却是巨大。先是马天宝的一部人马被歼灭,打的马天宝天天诉苦,不得不放弃试图封堵长毛与镇江间联系的设想。而长毛倒就势把金陵与镇江连成了片。随后,分布城南的分散各营就不停地开始受到长毛的骚扰。各营往往没有还手之力,疲于奔命。迫于压力,向荣只好收缩战线,把以前分散的人马集中在门、孝陵卫、湖熟、秣陵关、丹阳几个点上。

    尤其是孝陵卫,这里不但有他的中军大营,连营十几座,还集中了他的两员悍将:绿营提督张国梁,还有满营提督苏布通阿。

    现在终于有了个绝好的机会了,他就好象是犯了烟瘾的大烟鬼,猛然吸足了一口大烟似的,精神气陡然而起。是该卖些力气了,不能老这么着被朝廷三番五次的训斥。

    一叫人把张继庚、韩慕岳送出大营,向荣就迫不及待地召集各路将领,连夜商议应对方案。

    “我率前军,苏布通阿大人随后接应。”一听这种情况,张国梁咧开大嘴,兴奋异常。

    张国梁原名张嘉祥,广东高要人,早年加入了天地会,后因大势所趋,进入了太平军。这个人擅长武功,虽然出身贫苦,可身上却沾染了严重的恶习,可谓是吃喝嫖赌无所不好,而且手狠心黑,反复无常。太平军到达永安封王,他也被恩赏了军帅一职,对此,作为野心极大的他来讲,却是十分的不满意。要知道,太平军当时是十二级官制,天王以下分:军师、丞相、检点、指挥、将军、总制、监军、军帅、师帅、旅帅、卒长和两司马。而且单一个丞相还要分为春、夏、秋、冬,还有正正、副副等等,在张国梁的眼里,这个军帅简直就不入流。更何况太平军既禁女色,又禁饮酒,这都叫他难以忍受。一切的不满,最终以他永安叛变,投入满清怀抱而宣告结束。

    他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张国梁,既表示要与以往的一切彻底决裂,又告诉新主子,自己甘愿成为一个国家的“栋梁”。他也是的确这样的做到了。怀着对太平军刻骨的仇恨,他就如同一只疯狗,凶恶、残忍地投入到对太平天国的绞杀之中,成为了太平军的死敌。他的主子也没有忘记他的功劳,几番血战之后,他终于得到了从二品的顶带,受封提督。

    “大帅,还要从马总兵那调几营人马过来,只要一拿下朝阳门,就集中全部兵力投进去,不给长毛们以喘息的机会。”张国梁晃动着粗横的躯体,脸颊抽动着,咬牙切齿地说。本来几天听不见战场上的厮杀声,看不到刀光剑影,这个嗜血成性的张国梁就觉得比什么都难受,更何况老是被动地受到骚扰,想打又找不到对手,简直都要憋屈死了。现在舒心的时刻终于要来了,他仿佛已经嗅到血腥气。

    “国粱啊,不要急嘛。”向荣挥挥手示意焦躁的张国梁坐下。他其实打心眼里看不上张国梁这号人。什么样的将帅带出什么样的兵,张国梁的部下军纪败坏,烧杀抢掠、奸淫妇女,可谓是无恶不做,民愤极大。他知道,这样的长久下去,对自己也绝不是什么好事。可现在向荣还需要他,毕竟他和他的部属是最善战的,他一直就像豢养一条恶犬那样,来和张国梁周旋。他看看一直没有说话的满营提督苏布通阿和总兵马天宝,“本帅以为,机会固然好,可是如若利用不好,也是枉然啊。所以,还是仔细商议一下,怎么能更周全。”这就是向荣,他谨慎的出奇,没有十二分把握的事情,他都不愿意去做,否则他也不会博得个“铁公鸡”的雅号了。

    “大帅说的极是,是要仔细权衡一下,作出个周详的策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苏布通阿淡淡地一笑。他不像其他满人的将军那样,他喜欢汉人的文化,尤其酷爱汉人的兵法。在江南大营的所有人马中,他的六个旗营马队算是最严整的了。对张国梁这种只图逞一时匹夫之勇的人,他根本就不屑一顾。

    “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张国梁有些不耐烦地朝椅子上一坐,“冲进去就见人就杀,见房子就点,哪怕是块儿石头也要过上三刀。”

    “说的简单。”苏布通阿冷冷一笑,“张军门,咱们一共有多少人马?即便突袭进了金陵,长毛会从四面八方来和我们拼死一战。现在金陵至少还有四、五万的长毛,单就个杀字,解决得了问题吗?”

    “兵在精而不在多,战场胜负的关键取决于其突然性。”张国梁又站了起来,瞥了眼苏布通阿。心里暗骂了声,你们这些满人,就是平时有本事,战场上都是熊包一个。“之所以要抽调马总兵的人马,就是要在保证突然性的同时,加强我们的攻击力度。一进城,我就统领大军直扑长毛的东王府,先打掉他的指挥中枢。苏军门的马队顺势去夺正阳门、通济门和聚宝门,即可隔绝城外长毛回援,又可接应我湖熟、秣陵关方向的军马入城。而大帅督率的中军及马总兵的人马就可以围攻洪秀全的天王府。群贼无首,何愁不灭?”

    “说的是不错,可是你还忽略了个问题。”苏布通阿向西一指,“他们传言的那两个真神呢?”

    “假的!”张国梁想都不想地一挥手,“那是他们一贯的欺骗手法,那个杨秀清还号称天父附体呢。还有那个萧朝贵,不是也号称天兄下凡吗?还不是一样被我们杀掉了。”

    “可我的兵勇们的确不少人看到过紫金山飞到金陵城里的怪物。大营里看到的人也不会少,这又怎么解释?”苏布通阿哼了一声。

    “我还是以前说的那句话,绝对是障眼法。”张国梁一拍胸膛,“俺老张吃活人肉,睡死人床,生来就是不怕鬼,不信邪。”

第六十八章

    看着这俩人的争论,向荣的心病又被勾了起来。金陵城里到了两个真神早就被传的沸沸扬扬了。他是有些不相信,甚至在给朝廷上的奏折里,一直把这件事情隐瞒着。其实他是宁可不信,如果真有真神出现,那来的岂不是真龙了?皇上要是得到这种奏报,怕是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了。有也好,没有也罢,他不想再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他看看张国梁和苏布通阿,摆摆手呵呵笑了笑,“凡事多问几个为什么是好事啊,至于神啊鬼的咱们先不去说,单从细节上多考虑一下。比如,你们都对长毛的那个红军有什么看法?它会给我们制造多少麻烦?”

    这一问,倒把大帐里的人都给难住了。是啊,这个所谓的红军到底什么样子好象谁也没有见过,如果不是从来往的百姓们和张继庚的几次通报中得知,打了这么长的时间,谁还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对手呢。要说有点儿真正经历的怕是就要属马天宝了。

    看着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马天宝也为难的要死,“卑职和诸位大人一样,虽然和这个长毛的红军交手次数多些,可惜都在夜里,根本看不到他们的影子。他们的洋枪应该不多,否则不会总是用爆竹蒙混我们。唉!实在是不好说,也许张继庚他们的消息是最准确的,看来他们也就是千来人,洋枪不过百余只。反正现在闹得各营临近寨墙边上的了望楼没有人再肯上去。”

    大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以卑职之见,不妨这样,”苏布通阿看着总督大人,“此次夺城,咱们也把各营的火器集中给张军门使用,增加其锐气。一旦要是能遇上这只长毛队伍,也好有力量消灭他们。”

    “多谢苏军门!”张国梁冲着苏布通阿一拱手,“长毛向来都喜欢把最精锐的军队留在各王自己的身边。按张继庚他们的说法推算,估计这也是他们那个新王为了自己而培植的一只亲随军队。他们不是已经被调离了朝阳门吗,正好,别叫我碰上,碰上本官就杀它个神魂颠倒。

    “张军门,骄不得。”苏布通阿提醒着。

    “哈哈,本官这不是骄,打仗要有气势。否则,你的兵勇拿着刀的手都会发软的。”张国梁粗野地笑着。

    苏布通阿鼻子一噤,望望总督大人。向荣咳了一声,“气势当然要有,可是长毛也不是泥捏的,要重视。现在本帅部署一下,各位回去仔细安排”

    看着前队人马在张沛泽的接应下摸进瓮城,张国梁心里一喜,开始的一点儿警惕都变成了兴奋,他一带早已紧蹬四蹄显得不耐烦了坐骑,冲着身后的兵勇们一挥手里青冷的大刀,“上!”自己就先像一条利箭,直奔瓮城城门。

    “轰!”事先约定的号炮也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来了,不过不是空炮,而是实实在在的一炮。与此同时,城头上的炮火连成了片,巨大的爆炸声响也早已分不出个来。

    “中计了!”和进了瓮城的其他人一样,张国梁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也和那里的大多数人一样,承受着脑袋顶上乱丢下来的说不上叫什么的爆炸物,顷刻间灰飞烟灭。他还是最终都没看到对手,就带着无数的疑问栽倒在瓮城的门口。

    “杀!”随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起,潮水般的天军将士涌出城来。

    突如其来的打击和提督大人的阵亡,使张国梁所带前军位于前面的几营人马乱作一团,一触即溃。溃兵紧跟着又冲乱了后面的阵脚。抵抗只是变成了一种求生的本能。在几个管带的各自指挥下,他们边抵抗、边向自己的营垒里撤。

    出乎意料的是,长毛居然穷追不舍,大有攻营拔寨之势。向荣得到前军的紧急军报,立即命令总兵江长贵前去接替张国梁指挥前军,同时下令左右两军坚守营垒,并叫马天宝部抽调来的两营骑兵从左翼袭扰长毛以减轻前军的压力,稳定住防线。

    苏布通阿原本位于张国梁前军的右翼,他的三千精锐满营马队早已做好了预备去扩大战果的准备。看着眼前发生的形势,他一面命人回去严令步军各营坚守好营垒,一面想亲率马队去驰援前军。他要在出城的长毛侧翼狠狠地插上一刀子。

    他的马队刚要运动,紫金山方向就传来隆隆的炮声、喊杀声。不好,长毛在攻打自己的营垒。他心里一惊,“回营!”他一带转马头,大声命令着。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一个怪事。

    漆黑的夜幕里,一大团黑影儿风驰电掣地席卷过来。是马队!

    “什么人?”一个哨官舞刀迎过去。其实问和不问都一样,他心里完全明白来的是什么人。他身后的兵勇们也是一样。

    回答他们的是亮光闪起的时候,一阵爆豆似的枪响。没有战场上习惯的喊杀声,过来的就像一个幽灵。苏布通阿看到这个“幽灵”用火舌撕开自己的马队,急速而去,留下的还有一阵的爆炸声。所幸的是,他还活着。

    “整整队!”苏布通阿抹抹额头上渗出的冷汗,耳边还在响着那种“突突突”的恐怖声音。冷静了片刻,他转头看看“幽灵”消失的方向,这是要去踹营的啊?

    在特务连的前导下,红军教导旅一直向前狂奔,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坐下的铁骑敲击着大地卷起的声浪。他们的眼睛都充了血,死盯着一个方向,那就是向荣的中军。

    一切都是那么默契。在清妖的第一道寨墙前他们只停留了片刻,随着一声炸药包的巨响,他们撞开了清妖经营了半年有余的江南大营。二十只冲锋枪排成一线,喷射着二十条火龙,撕开一切敢于阻拦他们的防线,摧毁一切敌人的意志。紧跟在溃散的清妖后面,他们出一个营垒,又冲进另一个营垒。

    早已出了高桥门的林海丰,手拿单筒望远镜注视着前面几个爆破手的一举一动。这里是江南大营的左军连营。不时地有爆破手仆倒下去,他的心会随之一颤抖。终于,一个爆破手将炸药包送到清军的寨墙下。借着清军营垒里的灯火,他能看见这个爆破手身上已经中了不止一箭。当最后拉开导火索的时候,爆破手斜倚着寨墙,回过了头。他看到他在开心地笑。

    “闪开!快闪开!”林海丰跺着脚,心里在喊。他明白,爆破手已经不会回来了,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轰!”的一声巨响,寨墙被炸开一个巨大的缺口,红三师立即扑了上去。

    林海丰睁开潮湿的眼睛,抽出手枪,“为了天朝,前进!”随着喊声,他想都没想什么,就顶着清军不停发射的拦阻炮火,冲在了作为第二梯队的红四师的最前面。

第六十九章

    当林海丰冲进缺口的时候,他才发觉现在的战争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到处是残肢断臂,到处是身上涌流着鲜血哭叫哀号的伤兵。当他的士兵用锋利的各种兵刃戳进或斩下敌人的肢体,引发出一声声的惨呼时,胃里一阵翻腾的同时,他甚至会感到不寒而栗。和他的士兵相比,他还是个新兵呢。

    这是一个充满血腥的世界,更是一个比气力的世界。每个人都会拼足了全身的气力,挥动自己手中的武器,朝着对手杀去,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只要是还站着的,身上都是血,不知道哪个是敌手的,哪个是自己的。

    林海丰冲的跌跌撞撞,说实在的,他的腿肚子有些发软。可是,当看到一个又一个年轻的红军士兵在自己周围倒下的时候,他的大脑里就渐渐地只剩下了一个字“杀”。军人真正的勇气,往往就都是这么来的。他挥舞手枪,越冲越快。

    清军兵勇早从他的穿戴上发现了他这个大家伙,无论他冲到哪里,都会引起一场更大的厮杀。

    汪海洋杀的眼珠子都红了。他一手拿着短枪,一手舞动着马刀,带着二十几个侍卫紧随在安王殿下的身边。

    “弟兄们,不要和别人纠缠,杀那个长毛贼首!”一个清军管带撇下面前的对手不顾,率着几十个兵勇径奔林海丰冲来。

    “殿下,不要再朝前去了!”汪海洋喊着,一纵身跳到安王的前面,手里马刀的寒光一闪,一个清妖被劈去半边儿脸,哀叫着倒了下去。紧跟着,他又把马刀死死捅进另外一个清妖的小腹。太乱了,他左手里的短枪连换上子弹的工夫都没有。

    林海丰终于停了下来。看着汪海洋和侍卫们与清兵厮杀,他又涌起了一种激情。尤其是汪海洋腾挪躲闪的漂亮身姿,凶悍无比的格斗技巧,叫他竟然联想起以往在书里才能见到的所谓武林高手,没错儿,像武松,石秀,又像浪子燕青。他四下寻摸了下,拣起一把大片刀,还是这个过瘾!

    汪海洋连续砍翻几个清妖,回头看看安王。见安王居然又抡起大刀加入了战阵,一下就慌了。他急忙丢下自己的对手,冲到安王身边儿,“不能这样!”他剁翻安王面前的清妖,大口喘着粗气,“殿下,太危险了!”

    “把这股敌人杀光再说!”林海丰看着又有倒下的侍卫,举刀恶狠狠地扑向另外的清兵,他实在想亲手砍翻几个人。想法和现实毕竟不是一回事,真正和清兵一交手,林海丰马上就感到吃力了。三两下他的刀就被封到了一边儿,对手狞笑着举刀奔他就砍。

    汪海洋的半边膀子早就砍的酸胀不堪了,边砍还要边照顾附近的安王。他一见安王殿下的危急形势,本打算先去给安王救下急,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安王背后窜出来一个苗条的身影,寒光闪烁,一剑捅进了清妖的肋部。他心一松,同时左肩窝感到一阵疼痛。他一咬牙猛地回转头,就着对手向外拔出长矛之势,马刀向前一递,跟着用力把手一翻,亲眼看着对手的一嘟噜内脏滚了出来。

    林海丰终于手刃了一个敌人。他看看刚才帮助自己的人,顿时一愣,“柳尚书,你怎么来了?”

    “我要负责帮殿下起草命令的,能不来吗?”柳湘荷把手中的宝剑在被安王殿下砍翻的清妖身上蹭蹭,嘿嘿地笑着。

    林海丰奇怪地看看她,“你一个小姑娘家,就不害怕?”

    “是他要砍殿下啊?”柳湘荷哼了一声,又朝着地下的尸首鄙弃地呸了一口。

    林海丰唉了一声,他想起来自己应该做什么了,“稍微后撤一点儿,设立指挥所。”他看看表,又侧耳细听听四外的声音。

    红军教导旅炮兵营、警卫连和天保城下来的天军汇合,钻出紫金山的丛林。他们很快通过清军营垒的炮火封锁,进入弓箭和炮火射程的空白地域。数十个坐落在两个木轮上、形同小号水缸粗细的铁筒排列开来。

    潭绍光看了看怀表,手里的小旗子一摆,“预备放!”

    “嗵、嗵、嗵”随着一声声沉闷的声响,数十个巨大的炸药包飞向清军的营垒。片刻的宁静后,是更大的一片巨响,随之又是寂静。

    这个寂静是因为惊愕。不要说身后的天军将士,就是潭绍光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正面的清妖寨墙连同布置的火炮早已不再存在,剩下的只是些残垣断壁。好一会儿,潭绍光才冲着后面蹲伏着的天军将士一招手,“弟兄们,冲啊!”

    “冲啊!”令人震撼的呐喊声骤起,两千多天军将士,犹如开了闸的洪水,涌进清军营垒。寨墙附近没有了任何清军的生命,横倒竖卧的都是尸首,很多的人身上没有一点儿的伤口。远处是拼命奔逃的溃兵。

    陈玉成的人马越靠近向荣的中军,遇到的抵抗却越强烈。前面的被打散,后面又会集中起来,穷追不舍。部队开始有了伤亡,不时地会有人掉下马去,多数的时候,他都能听见身后远远地传来一声声手榴弹的爆炸。他知道,那是弟兄们自爆的手榴弹。他提前做过安排,李侍贤率特务连开路,李秀成负责殿后。殿后的任务主要是拣拾前面很可能失落的枪械,而对于受伤带不走的弟兄们,他们没有办法去照顾。

    当荡开又一拨清妖干扰的时候,李侍贤终于看见了向荣的中军营帐了。他拨转马头,双腿用力一夹马肚子,自北向南贴着木墙向辕门狂奔,随手把一颗手榴弹丢到木墙里面

    向荣本来还很清醒,一开始在西、北、南三面陆续受到打击的时候,他一面严令各营就地抵抗,一面派出信使飞调马天宝、明安泰的人马前来参加会战。他自己则开始集结中军彪营的人马,打算先东撤,而后汇集各路援军对高桥门、七桥瓮的长毛实行反包围。这样比较谨慎,至少可以留条退路,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先去丹阳,避下锋芒。

第七十章

    向荣的梦已经到头了。他当然想象不到他的援军将遭到什么样的境遇,也更想象不到他自己早就成了重点打击的对象。他披挂好了走出大帐,一只脚踏在马镫上,另外一只脚刚刚离地,先是莫名其妙的一阵爆炸,哀叫、惨呼声中夹杂着有人的嘶声叫喊,“长毛来啦!”他腿一软,扑通摔落地上。

    李侍贤、陈廷香两骑马当先冲开辕门前集结的清军,率着特务连的百十铁骑旋风似的冲进辕门。他们身后的大队人马则形成了扇面,开始清剿辕门外的清妖。

    面对上百只黑洞洞的枪口,一切抵抗都是没有用的。当一排冲锋枪喷出火舌,眨眼间几十个还想顽抗的标营侍卫就倒在地下的时候,大营里的清军人马肝胆欲裂,完全丧失了抵抗的意志,他们要么四散奔逃,要么丢下刀、矛跪倒在地,高举起双手哀求饶命。

    可惜,什么都没有用!回答他们的还是更凶狠的砍杀,不过是把枪改换成了刀而已。他们遇上的是一群早已红了眼的饿虎。李侍贤和特务连不接受任何乞求。

    “你就是向荣吧?”飞马冲上来的陈玉成一勒坐骑,用手里还滴着血的马刀指指一脸晦气、孤零零站在那里的“钦差大人”,嘴角儿挂着微笑。

    尽管他的几百个侍卫都已经倒下了,但和他的手下们不一样,向荣的手里还一直提着把腰刀。只是顶带刚才给摔丢了,露出头顶本来不多的头发,还有那根细小的辫子。借着天上已经有了的月色,还有大营里的灯火,他终于看清了一直想知道的对手。这一刻,他的心头涌上来的更多的是悲哀,因为他终于看清的是被他骂作“长毛”的这些人根本就没有什么长发。他们的头上都有一颗闪闪放光的红星。这就是他们的那个“红军”啊?

    他挺了挺还隐隐作痛的腰,看着面前这个英俊的后生,唉!看上去斯文儒雅的一个娃娃,怎么也会甘心入了匪?“不错,本大人就是专门负责清剿你们这些叛逆的钦差大臣、两江总督向荣。你你是什么人?”他提着刀,一步一步缓缓向陈玉成靠近,竭力抑制着心理的恐慌。不能给皇上丢脸!他暗暗提醒着自己。

    “本官就是专门剿杀你们这些清妖的太平天国工农红军教导旅旅长陈玉成!”话音还未落,陈玉成一提马,手里泛着犀利青芒的马刀一舞。向荣的刀还没来得及举起来,头盖骨就被劈了下来,连带着那根儿小辫子,滚出好远……

    “放火烧营,吹冲锋号,向着清妖最多的地方冲!”

    随着陈玉成的一声令下,大营燃起了熊熊的烈火,十几把军号吹响起的嘹亮、凄厉冲锋号,压倒了枪炮声、厮杀声,直冲云霄。

    杨秀清在朝阳门城楼上听到了那激昂的号音,看见了清妖连营中心的火光,他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向荣那狗妖头死了!殿下。”傅善祥欣喜地叫着。

    “是啊,死了。”杨秀清离开垛口,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真快啊!”

    傅善祥奇怪地看看东王,跟在后面轻声地问到,“殿下,在想什么?”

    杨秀清看了她一眼,沿着城头上的马道缓缓地走着,“我在想,这个红军很厉害啊。”

    傅善祥一下明白了东王的心思,“厉害还不好吗?反正他们的枪口又不会对着自己人。”

    杨秀清呵呵地笑了,“你个丫头啊!”他摇摇头,重新理了理侯谦芳对他描述的林海丰在天台上说过的话,“什么道理永远都是在强者的一边儿。”

    “能争取到人心,就是强者。殿下您没觉得比以前更强大了吗?”傅善祥轻轻地笑着。

    “强大?”杨秀清瞟了她一眼,“这么做下去,天朝的礼制还要不要?王者的尊严还要不要?”

    “殿下,其实安王他们没来的时候,我就有个看法。”傅善祥低头摆弄着手指,“天朝建制的时候声称要打烂清妖的一切旧规矩,可是真正打烂的是什么?不过就是官职的名称而已,其它什么也没变。看看天京城里官员的排场、威势,一个检点、指挥就比起以往我所见到的两江总督陆建瀛还要阔绰。天朝在说着天下人人平等的同时,却大反其道,不仅承袭了清妖的礼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改朝换代总要给百姓些实际的好处,百姓们才会支持天朝。安王做的就是好,他不叫红军跪他,可是红军的将士把他却奉若了神明,那是发自内心的爱戴。殿下,有句话其实我不该说,我猜测殿下和天王都在害怕安王他们,因为你们可能指挥不动红军。”

    “胡说!”杨秀清狠狠瞪了她一眼,“天王怎么想本王不知道,可是本王不怕!”

    傅善祥笑了,“不管殿下承认不承认。我可以给殿下设计两条路。”她轻快地跑上一步,低声地说,“第一,卸磨杀驴。东征得手的时候就是最佳时机。第二,就是像之前的那样继续做下去,争取更多的民心。不过,这第二种方法可是很难、很累,有时候还很没面子。”

    杨秀清停了下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你希望本王做哪种?”

    傅善祥叹了口气,“殿下你信吗,天京早晚要有一场大乱?”

    “哦?”杨秀清故意装作不理解的样子,呵呵地一笑,“天京有你们真心爱戴的安王爷,难道还会乱?”

    “善祥永远第一个忠于的是殿下!”傅善祥凝视着他,“殿下,安王想实行的东西在天京实现不了,他一定会在外面做。殿下如果不想和他们内讧,那就只能慢慢顺着改。我敢断言,殿下一定会是天朝的第一功臣。”

    “未必吧,第一功臣应该是他们。”杨秀清倒背着手,又慢慢地走着。

    “自古阴谋篡权夺位者都没有好下场,安王他们不傻,一定明白这个道理。”傅善祥继续说着,“善祥永远想看见大家真心高喊殿下九千岁的情景!”

    “是啊,真心总是要比做做样子要好。”杨秀清咕哝着,走下了城头,临上马的时候,他扭头看看傅善祥,“海丰老弟今天居然借了黄玉昆的大轿,你不觉得奇怪吗?”

第七十一章

    洪秀全还没休息呢。他倒不是关心城外的战事,而是一直在生着闷气。

    蒙得恩向他详细禀报了天台那里发生的一切,洪秀全不听则已,一听就火冒三丈。这个杨秀清真是太阴险了!朝会上朕本意是想赦免石镇吉的死罪,你却假装糊涂,又故意把行刑的权力放给林海丰,这不是有意激起红军的兵变吗?你自己跑去哗众取宠,假装圣人买众人的好,反过来倒把朕放到火上烤。真他奶奶的,惹急了老子连你们一起改了,都给我受穷去。

    “得恩啊,北王那里最近怎么样啊?”洪秀全就是这样,无论心里是个什么样子,表面上还是一副无所谓的神色。

    “还能怎么样,”蒙得恩嘿嘿一笑,“军权没了,也是怨天尤人呢呗。”

    “哦!”洪秀全笑了笑,“没有就没有嘛,这有什么好怨恨的。看来他还是不喜欢舒适地呆着啊,那也好啊,将来东征叫他去好了。”

    “天王您还别说,北王还是真有这个意思。”蒙得恩向前凑了凑,“以小臣之见,东征还是北王去主持的好。安王殿下是大才,该留在天京协理朝政更为妥当。另外,小臣还有个提议”

    “有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洪秀全斜了他一眼。

    “是,天王。”蒙得恩想了想,“小臣想把咱们天王府的牌刀手重新整理一下。这个这个还需要天王和安王提一下,要些洋枪过来。”

    “主意不错啊,是该学学安王的样子,红军的作法就是很不错的。”洪秀全点点头,“不过,这种事情还是你去和宣娇说的好。”

    蒙得恩一愣,紧跟着满脸堆笑,“还是天王圣明,回头小臣就去和宣娇妹子商议。”

    洪宣娇率领红五师、红六师配合林凤祥的红一军三个骑兵师伏击了湖熟、秣陵关前来增援的清军后,转尔投入到正面战场。而林凤祥的骑兵很快和门、黄马杀出的秦日纲部会合,完成了对江南大营的最后包围。

    天已放亮了。洪宣娇亲带队伍攻下一座清妖营垒,又开始接替下曾水源的一只已经疲惫了的部队,准备着向第二座营垒发起猛攻。

    临近崩溃的清军,在进行着最后的,也是最猖狂的顽抗。营垒里发射出的炮火铺天盖地。

    洪宣娇抱起一个巨大的炸药包,看看自己的女侍卫们,“姐妹们,骑上你们的战马,把这些宝贝送到清妖的寨墙下去。”

    “这不行!”红五师师长赖裕新急了,“洪帅,还是我的骑兵卫队去,这种时候怎么也不能叫姐妹们去冒险。”

    洪宣娇看看他,轻轻叹口气,“你们都是咱天朝的希望,能多保留下一个,天朝就多了一份保障。再说,本帅的牌刀手各个马技非凡,你们也未必是姐妹们的对手。”

    “这是什么话?”赖裕新一把抢过炸药包,几步窜上战马,扭回头呵呵一笑,“洪帅你说错了,姐妹们才是天朝的希望。”说着一催坐骑,冲着卫队一声大吼,“弟兄们,为了天国,跟我上!”

    一百多骑兵,向一百多道闪电,迎着密集的炮火冲了上去。

    洪宣娇跳上战马,手里的马刀一扬,“弟兄们,姐妹们,为了我们的天国,杀妖去!”

    “杀啊!”大地上卷起一股洪流,红色的战旗猎猎飞舞

    稍事休整的教导旅军旗指向,清军纷纷瓦解。他们就如同钻进铁扇公主肚子里的孙猴子,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在清军的各营垒间穿梭,牵制、消耗、打乱着原本就已经乱作一团的清军防线。当西北面顺着教导旅一开始撕开的口子杀进来的曾水源一部、东面杀来的红一师、教导旅三军会合的时候,江南大营被切割成了几大块。

    林海丰开始下令各部停止进攻。他已经得到了红五师师长赖裕新重伤的消息,不用细想,他也知道教导旅的损失也一定小不了。他不想再这么拼下去,他要利用教导旅炮兵营的优势,慢慢来啃掉剩下的清军营垒。

    潭绍光现在已经推的苏布通阿的右军连营仅剩下最后一座营垒。他越推进越熟练,越打越顺手。

    苏布通阿夜里被教导旅杀了一阵后,他本来想尾追这股踹营的人马,可是还没整顿好被打的半残的人马,大批的长毛骑兵、步兵就蜂拥而至。他没有别的选择,只好逃回营垒坚守。随着一座座营垒的丢失,溃兵都涌进了这最后一座营垒,也像带着传染病一样,把对长毛的恐惧带进了大营。一提起长毛凶残的落地开花炮,溃兵们就各个目光惊恐、脸色惨白。

    “大人,不能再打了。”刚刚从前一个营垒逃回来的带兵管带走进了帅帐,颤抖着声音,哀求着提督大人,“太可怕了,要是他们的炮一打进来,这密密压压挤在一起的弟兄们可就都完蛋了。”他的身后跟着涌进来十几个统兵的将领。

    “混蛋!”苏布通阿一拍书案,要是放在平时,他早下令把这个散布恐慌动摇军心的家伙拉出去砍了。可是现在他不能这么做,本来军心就动荡不已,万一再引起兵变就更麻烦了。他瞅瞅随后进帐来的几个马队的亲信管带,强压住怒火,“你们的见解呢?”

    几个管带相互看看,低下了头。

    “怎么,你们也害怕了?”苏布通阿眼一横。

    “大人,投降吧,”一个管带抬起了头,乍着胆子说到,“我们已经扭转不了局势,何必再拿弟兄们的血肉去填坑呢?”

    “投降?向长毛投降?”苏布通阿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曾经为之骄傲的马队里,还会有人这样说。

    营帐里的十几个将领同时跪到了他的面前,“大人,不能打下去了。”

    “呵呵,”苏布通阿发出一声无奈的笑,看看面前的这些将领,不知怎么的,这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那个自己一向看不上的张国梁。他摇了摇头,手颤抖着,指点着这些素日里总是高人一等的部下,“咱们可都是旗人啊,你们你们就甘心降了乱匪?”

    “大人,我们只想给咱们旗人多保留下一点儿血脉。”

    唉!真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望着已经都自己站了起来、手按着各自腰刀的部下们,苏布通阿明白,到了这种时候,他已经是无力回天了。“去吧,去吧。”他摆摆手。

    大帐里空荡荡的,就剩了苏布通阿一个人。他扬起头,一串苦涩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出了眼窝。“皇上,臣无能,臣无能啊!”他扑通地冲着北面跪倒,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第七十二章

    “本王再次重申,我天军是为驱逐清虏,恢复我中华江山而战。向荣已死,江南大营不复存在。念及血脉,本王不愿过多杀戮,特奉劝将军迷途知返,放下武器,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凡降我天军者,天军保障其生命财产不予侵犯,去留自便。如若心存侥幸,胆敢犯我天军虎威,顽抗到底,天军到处,必将寸草不留”

    马天宝听师爷读完劝降信,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挥手示意帐中的侍卫将送书信的降兵带下去,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杀了!”

    大帐里一片的寂静。将军们想的什么师爷不知道,他只是在反复揣摩刚才的书信。不合古体,太不合古体了,通篇就是个大白话,一点儿文采没有。这倒好,省去了给这些粗人们讲解的时间了。

    马天宝站起身,看着面前的一个个将领,“现在就剩下我们孤军奋战了,食君禄、报君恩,大丈夫活要活的顶天立地,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你们都回去布置各营的防御吧,坚守到天黑,再想办法突围。”

    “遵命。”几个将领答应着,向大帐门口走,在他们身上,已经看不到了昔日的精神头。

    “等等,”马天宝叫了一声,神色凝重地注视着他们,“记住我的话,有胆敢言降者,杀无赦!”

    林海丰口述完劝降书后,就出了临时的帅帐。他默默地坐在一棵断树上,望着那大片的废墟发着呆。这就是江南大营在孝陵卫的连营,没有了硝烟,没有了厮杀声,只有如血的残阳下倒卧着的数以万计的人的躯体。如果把这里说成是一个巨大的坟场,也许更为贴切。仅一个教导旅阵亡的就超过了三分之一啊,一想到这儿,他的心就在流血。

    “八哥,怎么叫我来清理战场。”随着一阵马嘶,洪宣娇提着马鞭子大呼小叫地蹬蹬走了过来,“湖熟这个便宜又被曾老哥抢了。”

    “哎哟,洪帅有什么不满意的呀,这里还有一个比您更着急的呢。”闻声出来的柳湘荷一指身后的陈玉成,捂着嘴儿嘿嘿地笑着。

    “我和他哪一样啊?”洪宣娇一撇嘴,“人家陈大旅长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风光够了都,我可还没杀上瘾呢。”

    林海丰看看洪宣娇,“清理战场更重要啊。告诉大家,一定要细细地检查,不要漏掉一个可能还活着的受伤弟兄,另外,装殓弟兄们的时候,一定要给他们整理干净,换上新衣服,别忘了给弟兄们带上点儿吃的。唉,也许好多弟兄们一天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东西啊!”

    “是,殿下!”洪宣娇答应一声,刚想带上卫队离开,一眼瞥见秦日纲一阵风似的策马到了近前。

    “殿下,狗日的马天宝左右两营都开了营门投降了,就这个混蛋带着标营到现在还没动静。”秦日纲抱拳给安王见了个礼,就开始不停地用宽大的袍袖扇着风。

    “真是奇怪,那些旗营的清妖倒是识趣的很多,怎么偏偏就这些还是汉人的却死抱着咸丰妖头的大腿不放?”洪宣娇哼了一声。

    林海丰叹了口气,“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军人的本色。对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送进坟墓。”

    “我去收拾了他们。”陈玉成蹭地跳了起来,抽出肋下的马刀。

    “不用了,”林海丰摇摇手,看着早已摩拳擦掌的秦日纲,“还是秦侯去吧。去告诉他们,天军向来言出必行,好话也从来不说第二遍。要用最原始的残暴警告一切人,悔之晚矣!”

    “杀,一个都不留的杀!”秦日纲嗖地重新跳上了战马,身后留下一串开怀的畅笑。

    “杀人就这么高兴?”林海丰看看秦日纲的背影,又扭回头瞅瞅洪宣娇、陈玉成等人,忽然也呵呵地笑了。他站起身,“其实,凡事都有它好和坏的两个方面。就譬如说那个马天宝吧,从一个军人忠诚的角度上去看,他也许无愧于军人的荣耀。可是,那只是一种愚忠。他是在为一个腐烂的、不代表多数百姓意志的咸丰王朝在卖命,他保卫的是谁?为谁去死?说穿了,他为的就是咸丰一个人。从这点看,他的死很没有价值,也就更谈不上什么荣耀了。知道这叫什么道理吗?”

    洪宣娇几个人面面相觑。

    林海丰哈哈地笑了起来,“再教给你们个新词儿,这叫辩证法。”看着几个人依旧是莫名其妙的样子,他咳了一声,“简单地说吧,看任何事情都不要单单只看它的表面现象,还要多考虑考虑它内在的东西。我们天朝的军人可以学他的忠诚,投降是一个军人的耻辱。但是,不能学他的愚昧。我们保卫的是天朝,天朝不是我、不是你、也不是他,不是任何哪一个人。天朝就是一个代表了广大百姓利益的天朝。教导旅人是少了,可是经过战火的洗礼同时也被升华了。我们还有红一军,将来还会有红二军、红三军,早晚有一天天军都能成为红军”他顾自地走着,嘴里唧唧咕咕地不停说着,似乎是对自己,又好象是对别人。

    夜晚的天京城沸腾了,虎视天京多时的江南大营没了,天京将永远远离战争,没有再比这个更能叫寻常百姓们高兴的事情了。家家户户门口挂上了各式各样的灯笼,爆竹声更是响彻了全城,人们纷纷涌上街头,用各自发自内心的方式,庆祝着天朝这一伟大的胜利。

    天王府张灯结彩,御花园再次摆开了上百桌的御宴。和以前所不同的,今天除去请了少数的天京大员之外,来赴宴的都是参加了粉碎江南大营战役的各级将领。尤其特殊的是,为了能叫攻取湖熟、秣陵关、丹阳的将领们能赶上盛宴,天王洪秀全特意吩咐将酒宴推迟到了午夜。每一个人进入御花园前,都会听到赞礼官高声重复着一句话,“天王有旨,兄弟同庆,一切礼仪暂免!”

    当林凤祥率着红一军的将领一身征尘,满脸泥汗,最后进入御花园的时候,洪秀全急忙从座位上站起,出人意料地快速走到林凤祥的面前。他顺手由袍袖里扯出条汗巾,呵呵地笑到,“大将军们辛苦,朕要亲为诸位兄弟擦洗征尘。”说着,抬手做势似乎真要去帮林凤祥擦拭脸上的汗水。

    林凤祥慌忙向后一退,深深地躬下腰,“天王,折杀微臣了!”

    洪秀全哈哈一笑,看看一边儿的杨秀清等人,“提前说了,今天没有天王和臣下之分,大家都是兄弟。不过,林大将军既然不叫朕来擦,朕也就不勉强了。还是叫女官们打来清水,给诸位兄弟先洗洗干净,这酒喝起来也就有味道啊。”

    杨秀清呵呵地笑着,“还是天王哥哥心细啊,就是比我们强。”

    洪秀全捋捋胡须,满意地看着林凤祥等人收拾好坐到各自的座位上,这才端起一杯酒,清了清嗓子,“诸位兄弟、姐妹们,很久没有和大家这么亲近地相处了。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上赖天父庇佑,下托安王、宁王兄弟才智,天军一举踏平江南大营,解除了天京长久以来的危难。天朝大幸,也是天京数十万百姓们的大幸。来,第一杯酒就让我们先敬安王和宁王兄弟。”

第七十三章

    一听洪秀全的这番话,林海丰赶紧拉着郑南站了起来。他看看洪秀全,看看正微笑着的杨秀清,呵呵一笑,“天王哥哥可是把我们两个说大了啊。”他冲着在座的所有人一拱手,“这次的胜利,全赖天京上下同仇敌忾,是英勇的天军将士浴血奋战,是天京百姓的大力支持的结果。更是和天王、东王的英明领导所分不开的。至于我们,也只不过是尽了点儿微薄之力而已,何足挂齿。我看,这第一杯酒还是敬给那些为了天朝的今天而永远长眠的弟兄们吧。”

    “恩,说的好,这第一杯酒是该敬他们。”洪秀全呵呵笑着将杯子的酒扬到身后。

    林海丰离开座位,恭恭敬敬地把酒洒到地上。他转回身,“这第二杯酒就让我们一起敬天王、东王。”

    “免了吧。”杨秀清扫了眼在座的众人,“大家都很辛苦,我看就别这么多虚套子,大家吃饱、喝好早点回去休息才是大事。大家说是不?”

    “要敬,一定要敬。”郑南笑着举起杯,一指对面的洪宣娇,“谁不敬咱俩也得敬,要不是天王和东王,小弟到哪儿去寻觅这么好的老婆呢?”他的话马上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洪宣娇羞的都有些无地自容了。她跳到郑南的身边儿,“用力”锤打了一下,“你怎么瞎说啊,人家什么时候成的你老婆?”她嘟着嘴儿嗔怪的同时,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甜蜜,甚至期望宁王能再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生怕这只是一个虚幻。

    郑南夸张地一咧嘴,看看洪秀全,又看看杨秀清,“两位哥哥,不是你们说过的吗,怎么还带反悔的啊?”

    “谁敢反悔?谁反悔本王立即把他拖出去。”杨秀清的手一挥,呵呵地笑着,先前心里的不快暂时消失了,“天王,看咱宁王兄弟这着急的样子,不如就连庆功带婚宴一勺子烩了算了。”

    洪秀全哈哈地笑着,“就照清袍说的办了。”

    郑南得意地看看洪宣娇,冲着嬉笑的众人一举手,“一会儿别忘了借给俺个轿子啊,俺好赖是个王啊,就娶这么一个老婆,怎么也得用轿子抬回去啊。”

    轰的又是一片欢快的笑声,笑声中有人高叫着,“娶洪大将军可不能用轿子。”“哈哈,还是背回去好。”“就是啊,咱们那里可就是习惯背新媳妇的。”“嘿嘿,就怕宁王背不动哦。”

    郑南其实一开始只是想把气氛调节一下,他看出了天王在抬高自己和林海丰的同时,是在有意贬低杨秀清,他也看出了杨秀清心里的不快。可事情闹到现在,他也就只好红着脸硬撑下去了。他看看双手蒙着脸,正被傅善祥、路静、柳湘荷围着的洪宣娇,嘿嘿一笑,“这有什么啊,本王保证一背到底,中间连口气都不歇。”

    林海丰笑着来到洪秀全和杨秀清中间,“天王、东王兄,人家宁王话都说这个份儿上了,咱们也别耗着了,就操办了吧。”

    “呵呵,好啊,”杨秀清一点头,“那你来主持。”

    洪秀全沉吟了下,“那就叫后面赶快去准备,不能马虎了。”

    林海丰笑了,“马虎不了,现在就派人出去四下通告,宁王大婚,叫大家都来天朝门前去看宁王怎么背新娘子。哈哈,这可是他自己说的。”

    “真背啊?”杨秀清摇摇头,“宁王府离这里远去了,还不把咱老弟累昏过去才怪。”

    “当然不能一直背啊。”林海丰呵呵一笑,“背过广场就算了,咱们可以叫宁王给新娘子牵马坠蹬,一样啊。怎么也要体现出天王妹子的身份哦。”

    看到洪秀全满意地点着头,林海丰拍了两下手,等到喧闹的人们安静下来,他呵呵地笑着,“今天双喜临门,宁王、宣娇就要大婚了。由于时间关系,咱们一切从简,两位新人拜过天王、东王及诸位来宾,就成为了一对儿夫妻。这是天京官员中新天条颁布后的第一对儿新人,值得大家记忆。他们也将获得天王手书的天朝第一份结婚凭证。现在本王宣布,宁王郑南、天京镇守使洪宣娇的大婚典礼开始!”

    扭捏、羞涩中,洪宣娇被披挂上临时找来的红绸,在傅善祥她们的推拥下,机械地随着郑南一一地拜着,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

    “现在请新郎、新娘子互相交换一件自己最珍贵的礼物。”

    直到随着安王话音,看到宁王双手递到自己眼前的一只装在棕色皮制枪套里的手枪的时候,洪宣娇终于相信了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她老早就见过那只枪,那是宁王哥哥一直不离身的佩枪。

    她慌乱了,眼睛也潮湿了。她的身上没有姑娘们珍藏的绣花荷包,也没有任何值钱的装饰品,甚至连自己最喜欢的新式马刀也没带在身边。她紧张地四下张望着,忽然她看到了不远处一个牌刀手腰间的佩刀。

    在所有人惊奇的目光中,洪宣娇冲到牌刀手的跟前,一把拽出那把佩刀,一大绺秀发被齐齐地割了下来,她终于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从那一天起,天京城多了一件佚事。宁王背新娘。传的越来越远,版本也越来越多。有人会绘声绘色地告诉你,宁王背着一身大红的新娘子,走的飞快,从天京北城到南城,你看到的只是一团红色的火焰。

    不管怎么样,以后的新娘们都以能被新郎背到家里为荣。据说还有个两口子吵架,男人吃了点儿亏,当外人说起他窝囊的时候,这人脖子一梗,“笑话,输给自己老婆有什么窝囊的?人家宁王既然能背新娘,在家里就一定不会欺负老婆。”

第七十四章

    杨秀清很少来过安王府,今天一是顺路,二是有件事情想和林海丰商量一下,所以就拐了进来。都好几天过去了,一见到林海丰,杨秀清就又想起那天郑南背洪宣娇的情景,止不住地笑。

    林海丰好象被笑懵了,上下看着自己的身上,又疑惑地看看东王。

    “你呀,”杨秀清坐了下来,指点着他,“你是不是想叫女人们骑在咱老爷们头上,用你的话说,就是作威作福啊?”

    林海丰似乎恍然大悟似的哈哈笑了起来,“我说东王哥哥,你可是高抬我了,我哪想了那么多啊。”他坐下来,一指送茶水进来的金梅,“是天条定的好。当初天王和诸位哥哥拟制的天条给了天朝姐妹们不缠足的权利,所以姐妹们才能和男人们一样当兵、做事。至于宁王,他娶了咱们天朝第一巾帼,总不能叫他那么便宜就过去啊。”

    “我看你就是歪理多,”杨秀清哼了一声,“等你娶王娘的时候,本王叫你背着新娘子围天京城转一圈儿,看你还有便宜话说。”说着,他止不住又哈哈地笑了起来。

    “我可不行,”林海丰咧咧嘴,“千金、千金,那一千斤背在身上可不是件好受的事情。”

    “好了,不和你说笑话了。”杨秀清整了整袍襟儿,看着林海丰,“翼王在武昌那里把田地都分到了百姓个人的名下,效果如何暂且不去说,可是这有违正在拟制中的天朝田亩制。天下万物可都是天朝的,田地可以分给大家去种,不能归属于任何人。”

    林海丰点了点头,“王兄一定知道,我中华大地上什么人最多,他们真正想得到的是什么?”

    “当然知道,”杨秀清呵呵一笑,“不就是土地吗,天朝一样给了他们啊?”

    “不一样。”林海丰摇了摇头,“至少现在还不能说是一样。翼王的做法会叫农民切实感到自己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当一个农民把写有自己名字的牌牌插在地头上的时候,他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杨秀清站了起来,“可是我们不能改变我们的建国时的宗旨。”

    “我们并没有改变啊。”林海丰也站了起来,笑着说,“天下大同,无处不均匀是我们最终的奋斗目标,但这中间还需要一个过程。”

    他拉着杨秀清又坐了下来,仔细地分析着,“我们的第一步,正像天朝在永安颁布的讨伐诏书说的那样,是要以驱逐清虏为口号,辅之以土地的革命。不过,我们首先要把土地完整地还给农民,使他们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那就是跟着天朝,为自己的土地而战”

    听着林海丰的分析,杨秀清不能不承认,如果这么去做,会叫百姓们感到天国更现实,煽动性也更大。可是,他还有疑虑,“那么,以后呢?”

    “以后?”林海丰笑了,“王兄啊,以后还用我说啊。既然天朝是所有人的天朝,我们当然就有办法再叫大家把私有的东西公有化。不过,那可都是自愿的,绝对没有任何强迫的手段。”

    “老弟啊,你是不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杨秀清有些怀疑,“什么东西一旦变成私有,没有强制手段,谁会肯甘心拿出来?”

    “不是小弟想的简单,而是有个道理很简单。”林海丰随手一指,“天京目前的形势就说明了一切。只要我们把农场、各种工商业都搞的红红火火,让大家感觉着自己干还不如天京的样子,人们就会改变他们的思想的。”

    “那么,对于目前所打算执行的土地制度,有什么详细的东西吗?”杨秀清问到。

    “小弟也是知道了翼王兄那里的情况,这两天准备了一点儿,一会儿拿给王兄做个参考。”林海丰嘿嘿地笑着。

    “好,什么东西都要有个统一的作法,不能各行其事。”杨秀清站了起来,“过些天法兰西公使要来天京,就由你来负责接待吧。要叫他看到天朝的希望,争取成为天朝的朋友。”

    “是,王兄。”林海丰答应着,想了想又说,“我想趁这中间的空闲去下镇江和扬州,那里现在搞的不是很理想。”

    “你是说他们抓捕富户逼要粮饷的事情吧?”杨秀清笑了,“这在以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那些人你不逼他,他什么也不肯拿出来的。”

    林海丰摇摇头,“为了首先达到彻底推翻满清的目的,我们不能树立过多的敌人。老百姓还都知道朋友多了好办事呢,我们还是应当尽量争取更多的朋友。”

    杨秀清一甩手,“就是你们这些文人弯弯绕多。那你就去吧,正好做个样子出来,再把翼王那里的情况汇总到一起,找个机会奏报天王。”

    石达开在武汉三镇搞的红红火火。一个多月的时间,凡是周围天军势力所及之处,都进行了土地改革,并且采取村官、乡官都由百姓自己推选的策略,叫百姓们自己管理自己的事情。实惠,是最好的动员令,第一次有了真正属于自己一块土地的农民,被减了租息的佃户,保卫自己的土地、保卫自己家园的热情高涨。不仅村有自卫队,乡镇有自卫团,而且还扩军三万多。

    武汉的稳定形势,果然吸引了上海方面急于拓展商机的投机者,第一个回来的就是旗昌洋行的陈竹坪。他是想来拿武汉天朝政府的商品采购清单的,为了表示他们商行的诚意,随船带来的第一批货物,竟然是伪装在一批铁器里一百多只洋枪。

    石达开听到这个消息乐了,虽然林海丰交给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不过,对于马上就要南下作战的他来说,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68/ 第一时间欣赏太平天国最新章节! 作者:兰色幽香所写的《太平天国》为转载作品,太平天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太平天国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太平天国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太平天国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太平天国介绍:
在遍地贪官污吏,及苛政猛于虎的满清侵略者腐朽政权残暴压榨下,在以英国为首的西方列强为加速对中国的经济侵略,借机发动鸦片战争以取得五口通商权利,进而大量输入祸国殃民的鸦片毒品的无情掠夺下,中华大地哀鸿遍野,炎黄的子孙在生死线上、在泛滥的鸦片中做着垂死的挣扎,古老的中华民族面临着一场空前的大毁灭、大灾难。
1851年1月11日,在一个永远光辉的日子,以广西金田村洪秀全为首的拜上帝会领袖,以建立天下大同之天堂为目标,聚集起了一大批优秀的中华儿女,引导饱受压迫的人民揭竿而起,在不到两年半的时间内即席卷了整条长江流域,进而定都南京。无数的天朝英雄用他们一腔的热血,谱写、展开了一曲反抗、驱逐入侵者,为民族独立、自由而战的“太平天国”伟大壮阔史诗。
可曾记得,伴随着天国史诗的是杨秀清、冯云山、肖超贵、石达开、陈玉成等一个个不朽的民族英雄闪亮的名字,还有那一幕幕令人扼腕,为之流泪、叹息的悲剧,还有天国都城最后沦陷的人间惨剧,那是一场灭绝人性的大屠杀,又是中华民族的真正精英们向后人们展现出的最后辉煌……
纯属偶然,也许是必然,两个年轻的红色军人来到了一百二十二年前的这个世界,来到了他们崇敬的英雄们中间。凭着他们对中华民族和人民无限的爱、对共产主义事业的无比忠诚,他们和无数的天国英雄一起,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在永不停息的“为了天朝,前进!”那惊天地、撼山岳、泣鬼神的呼啸声中,终于扭转了历史,造就了一个全新的社会,演绎着人世间的真爱。
这是一个真正的太平天国,一个你、我、他都会无比向往的红色天国......
(本书并非政治教材,只是想和大家一起探讨,怎样去为自己的民族奋斗!)太平天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平天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平天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