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太平天国TXT下载太平天国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太平天国全文阅读

作者:兰色幽香     太平天国txt下载     太平天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七章 这个黄再兴他可真够狠的

    林海丰与左宗棠等人,接着又开始就即将与满清所展开的和平谈判,进行了详细的商谈。

    晚饭的时候,北方行营举行了一场隆重的宴会,招待刚刚由天京而来的孔昭慈。

    “真是喜事连连啊,”宴会一开始,林海丰高举酒杯,望着济济一堂的官员们,脸上洋溢着无比的喜悦,“昨晚,我们刚刚欢迎了为了千万黎民百姓免遭战火**,为了共同驱逐满清入侵者复兴我们中华,而毅然临阵起义的,我们天朝人民真正的蒙古兄弟赛尚阿将军。今天,我们又迎来了孔昭慈先生。在台湾,孔先生看透了英国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却以鸦片对我们的人民所进行的大肆身体毒害和恣意经济掠夺的狰狞面目,也彻底认清了满清腐朽政府为了自保,宁愿出卖一切的丑恶嘴脸,最终选择了走上革命道路的壮举。孔先生的起义,不仅是为天朝收回本该就属于我们中华民族版图的台湾岛,尽到了一个中华民族子孙所应尽的义务,还为其先祖,创造我们中华民族灿烂文化的先驱孔子先生,又增添了一笔浓浓的光彩,无愧于孔家后裔的荣誉。为了中华各民族的团结,为了中华各阶层的团结,为了消灭一切骑在我们中华民族头上作威作福的我们共同敌人,干杯!”

    上个月,孔昭慈与林万青交割了台湾的一切事项后,首先被林万青安排乘船去了上海,在上海停留了两天,又由上海搭乘火车到了天京。在天京,孔昭慈受到了天朝最高革命指挥委员会杨秀清委员长、石达开副委员长,及天朝共盟会主席天王洪秀全,副主席郑南极其热情的接见。不仅如此,《新天京报》、《红星报》还以“孔子后裔、和平功臣”为题,用巨大的篇幅,高度赞扬了孔昭慈的爱国壮举。

    从台湾到徐州,一路之上,孔昭慈的耳朵里早已经灌满了眼前这位被更多的人还习惯地称之为安王殿下,无论是各级的官员,还是寻常的百姓,都把其奉若神明,一提起来情不自禁地就会把腰杆挺得直直,眼睛里各个放射着异样的光彩的林海丰主任的鼎鼎大名。如今,在北方行营,在数十位天朝官员的面前,现在又接着能受到这位林海丰主任的赞誉,尽管这里的宴席远远没有天京的丰盛,也没有天京的那种气派,可孔昭慈的心里却是舒坦至于,又更加感觉到荣耀万分。怎么能不荣耀呢,眼下的天朝政府,已经把数以百计的汉奸永远地钉在了各地孔庙前的耻辱柱上,只要他孔昭慈当时稍微有个三心二意,只怕早晚他也会落得这么的一个下场。真要是那样的话,那孔家祖先的脸可就真是叫他给丢尽了。

    “孔先生,好好休息上两天,您就可以去济南赴任了。”林海丰致完酒词,坐下来瞅瞅曾国藩,然后看着孔昭慈笑了笑,“听说您也是好几年没有回过家乡了,呵呵,这次去济南上任正好可以先顺路回乡安排安排。北方行营将安排曾参议陪同您,先去曲阜筹备个祭奠仪式。这是件大事啊,仪式要搞得隆重些,届时我和北方行营的官员都要参加祭奠,我们要与孔氏家人一起,告诉孔夫子老先生,咱们自己的疆土很快就都要回来了,一切外来的强盗都会在他的后代子孙们面前屈服、发抖,一个他所期望的真正的礼乐天下定将成为现实,以告慰老先生天之灵。”

    “是,林主任百忙之中能够亲临鄙乡,这不仅是孔某及孔氏族人的荣耀,也是先祖的荣耀。”孔昭慈双手捧着酒杯,脸上虽然有些发烫,心里却是热乎乎的。

    林海丰主任的这种安排,根本就出乎他的意料。真要说起来,历朝历代的官场都会祭奠孔庙,这对他来说不是件新鲜事。不管是谁,想维护自己对这个拥有数万万人口庞大天下的统治,就总会把他的这位先祖当成是一面大旗,或者不如干脆说是像块儿遮羞布一样地高高举起来。

    问题在于眼前的这位林海丰主任与别人不一样。他和他所代表的天朝政府,绝对不会给孔家的这位先祖再冠以什么崇高的头衔,甚至连以前被历代王朝加在孔家这位祖先身上的种种光环都不会认可,这一点,从他们的言谈中就能够感觉到。“孔圣人”等等的言辞在他们的嘴里,那是根本就听不到的。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能亲自去孔庙祭奠,才真正的难能可贵。林主任是把孔家的先祖当成了一个对民族有着卓越的贡献,但同时又免不了会有种种过失的长者来看待,他的祭奠才是发自真心的。

    “不过,我对孔先生可是有个要求啊。”林海丰侧了侧头,小声地凑近孔昭慈的耳朵说到。

    孔昭慈一愣,呵呵地笑了,“林主任……”

    “您的辫子可不能再留啊,”林海丰微笑着,声音压得低低的,“还要尽量地动员所有孔家族人在先祖面前剪掉辫子,恢复汉家的衣冠。不然的话,大家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啊,您说是不?”

    孔昭慈的脸火烧火燎的难受起来,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吴鼎禾没有参加北方行营这次宴会的资格。陕西的黄帝陵保卫战一结束,他就被黄再兴撤了团长的职务,甚至不管他身上还有着两处的刀伤,作为一名普通的信使就给赶来了徐州。

    任务完成了,别人都回归部队了,他却唯独单单又给留了下来,据行营林主任的卫士传出话来,黄再兴参谋长在附带给林主任的信函中,简要介绍了他在陕西的表现和错误,至于如何再处置他,那要听从行营的安排。

    吴鼎禾的左臂和前胸都受了伤,尽管不是很严重,可由于多日鞍马颠簸,伤口恢复的情况很糟糕。

    味同嚼蜡地独自吃完晚饭,大夫又给换了遍药,吴鼎禾仰面躺在炕上,闭着眼睛又在想自己的心事。这次被撤职,对他来说既感到正常,同时又觉得委屈。

    正常的是,在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他没有顾及方面军关于不能在与回民军冲突中首先动手的命令,他先动了手。不仅如此,尽管他守住了黄陵,可他的团队也基本上被打残了。冲这两条,作为一个团长,当众多的弟兄倒卧疆场,而自己却还活着的时候,论起来该怎么被处置也都不为过。

    不过,叫他又觉得委屈的是,黄再兴参谋长并没有说明为什么要撤他的职,也没有听听他的任何解释,而只是像对待个没用的垃圾一样,一脚就把他踢到了徐州。自己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团长,居然闹到要由新成立的统管北方军政的北方行营来处置自己,莫非真是要追究自己首先向回民军开战的责任?杀一儆百地给别人看看?他不禁又由此联想到了当年流传军中的石镇吉事件。死,他不怕,当初既然能投身于天军,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可如果真要去为了那些所谓的回民军殉葬,他是一万个委屈。他和他的弟兄们所杀的,那哪里是什么回民兄弟,简直就是一群丧失了人性的豺狼虎豹。

    二更天过去了,迷迷糊糊之中的吴鼎禾听到了门响。他没有睁眼睛,现在这种时候能来他这里的,大概除了那个一天中来了好几趟的大夫外,就不会有其他的人了。

    “是睡了吧?”

    “呵呵,身上有伤,又劳顿了数日,搁谁也是要累坏了的。”

    “这个黄再兴,以前还真没看出来呢,他可真够狠的。”

    听到进门一男一女两个人的低语,吴鼎禾发觉不对。尤其是其中那个男子的语气,那是一个几年前曾经聆听过,却一直珍藏在记忆中的永远难以磨灭的熟悉的声音。

    安王殿下?他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果然是安王殿下!吴鼎禾先是一蒙,紧跟着又像被雷击了一样,腾地双手撑起了上身,“殿……殿下……”

    “躺下,快接着躺下。”林海丰抢上前两步,赶紧按住要下炕的吴鼎禾,“身上既然有伤,就不必多那些没有用的繁文缛节了。”

    “殿下,我……我的伤不重,我……”吴鼎禾望着心目中永远都是一脸和蔼的安王殿下,执拗地坚持不躺下去。

    “那好,那你就坐在炕上别动。”林海丰无奈地笑了笑,坐在了炕沿儿,“白天的事情太多了,只好现在和夫人一起来看看你,呵呵,打搅你的休息了。”

    “殿下、夫人,我……”吴鼎禾看着林海丰和正在桌子边忙着什么的夫人,声音哽咽。

第二百一十八章 真是个实心眼儿的人

    “啧啧,不到二十岁就当了团长,为保卫黄陵,率领上千的弟兄就居然敢去与数十倍与己的敌人厮杀,而且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大英雄,怎么这会儿倒是变得脆弱起来了?”林海丰看看吴鼎禾,皱了皱眉头。

    “你看看你,怎么还在戏耍人家。”柳湘荷一边儿嗔怪着自己的夫君,一边儿把一盘红红的大枣放在吴鼎禾的面前,“甭听你们这个什么殿下瞎说,来,吃点儿红枣,这是牛宏升将军他们特意从山东送来的红枣,是补血的好东西。多吃点儿,伤也就好的快。”

    “谢……谢谢夫人!”吴鼎禾红着脸,低下了头。

    “呵呵,谢什么呢,应该的,没有你们在前线流血,那一个个的坏蛋哪能老实呢,你说是不?”柳湘荷见吴鼎禾不动,又把红枣盘子朝他跟前推了推,“来,吃呀,快吃,真的很好吃的。”

    “是,夫人。”吴鼎禾蚊子似的答应了一声,拿起了一个枣子,慢慢地放到了嘴边儿。

    “晚上的小米粥好吃吗,吃饱了没有呢?呵呵,其实那粥做的还真是蛮不错的,我也喜欢吃。哦,对了,连续跑了这么多天的路途,又是新换了一个地方,会不会不习惯呢?哎呀,这炕上铺的褥子是不是太薄了呀,一会儿我叫人再给你拿一床来。吃好,休息好,那伤才能好的快呢,你说是吧?”

    面对殿下夫人这连珠炮似的一句接一句的话,吴鼎禾除去惶恐和羞涩连连点着头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林海丰看着柳湘荷的那个忙乎劲儿,撇撇嘴笑了,“你呀,这是和不是都叫你了,你这劲头啊,没病的也给你忙乎出病来了。”

    “去去,人家又没跟你说话,”柳湘荷使劲儿撇了夫君一眼,又看着吴鼎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咱们是关上门说话,都是一家人,你可别怪我唠叨啊。你们这个殿下和那个什么黄参谋长一样,都是死狠死狠的,尤其是那个黄再兴,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人家,要是我啊,也要觉得委屈了。”

    “不……不,夫人,我……”吴鼎禾此时的心里只感到火辣辣的热,他抬起头,望着夫人那张充满温暖的面庞,眼睛有些湿润,“不能怨黄参谋长,其实……其实就是我错了。”

    “哦,那么现在你真的明白为什么要撤你了吗?”林海丰笑眯眯地盯着吴鼎禾那张年轻、又掩饰不住地透露着倔强的脸。

    “卑职不该违背军令,而且……而且杀回人太多。我……”吴鼎禾喃喃地低下了头。

    “这样啊,”林海丰的脸上仍然是笑眯眯的,“那么你们到底杀了多少人呢?”

    “四千多吧,”吴鼎禾抬头看看林海丰,脸上一红,“还没最后统计完,我就被……”

    “呵呵,看来直到现在你还是没有反省好哦,也难怪黄参谋长要撤你的职了。”林海丰轻轻地拍了拍吴鼎禾的肩膀,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了,“我来问你,你驻守中部县的任务都是什么?”

    “把四乡的回汉平民都暂时聚集在县城,妥善安置和保护,避免在纷乱的冲突中再蒙受损失。同时,还要坚决保障黄帝陵的安全。”吴鼎禾睁大一双迷惑的眼睛,望着他的安王殿下。

    “好,你既然还记得你的任务,那我再问你,如果红六师不能及时赶到的话,按照你的战术部属,后果会是什么?”

    “这……”吴鼎禾语塞了。

    “这就是你真正的错误。”林海丰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呀,你过于刻板地执行了上级的命令,没有灵活机动地利用你当时现有的有利条件。中部县城内有数十万民众,上万的民众都已经主动武装起来协助你留在城内的几百号人守城。可你为什么不把百姓组织起来,一同去保卫我们的先祖陵寝免受破坏呢?杀人太多?亏你还说的出口。要么不打,要么抓住机会就打他个狠狠的。这是一次多么好的机会啊,如果全城都动员起来,结果会是什么,你怎么就不这样想呢?实际上呢,你几乎拼光了自己的部队不说,还放跑了白彦虎、任武这两个祸根。你看看他们有多聪明,邹国剑带着红六师刚一到,他们立即就跑出几十里,这还怎么打?”

    吴鼎禾的头低垂着,一句话也没有了。

    林海丰拿起个红枣放到他的手里,“打仗从来无定式,完成自己的任务方法多多,要随时地灵活掌握。不过,不管怎么样啊,你们还是用自己的鲜血来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这是功劳。这次撤你的职也是应该的,发生了这么大的武装冲突,不管谁占理,我们不首先表示一下谦让的态度总是不行的。”

    “是,卑职明白了。”吴鼎禾的确明白了,当初既然自己敢抢先出手,敢拼掉四千多暴徒,为什么就没有想到把他们一勺烩呢?本来就是个背着抱着都一般沉的事情,却叫自己给弄成了一锅夹生饭。

    林海丰看着真正服气了的吴鼎禾,轻轻地哼了一声,从炕沿上站了起来,“你们黄参谋长说了,本来老天是给了你一个晋升师长的大好机会,可你自己却白白地放弃了。他不想管你了,所以才把你踢给了我,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呢?”

    怎么处置?吴鼎禾挠了挠深埋着的头。听殿下刚才话里的意思,杀头是肯定不会的了,自己毕竟还是有功的。可眼下这官职也已经给撸了个精光,没有什么值得再处理的了啊?莫非……

    吴鼎禾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他瞪大两只眼睛,望着双手叉腰在站起来的殿下,脸色煞白,嘴唇不停地颤抖,“殿……殿下,您……您不能……不能开革了我啊……”

    “真是个实心眼儿的人,”看着吴鼎禾惊慌失措的样子,柳湘荷捂着嘴笑了起来,“可别听你的殿下瞎说了,他是逗你的呢。”说着由衣袖里摸出封信轻轻放到吴鼎禾的手里。

    “开革你?”林海丰也笑了,“那可真是要美死你了。过两天行营就要去济南了,你就接着留下来赶紧把伤养个差不多,然后拿上夫人的这封信,悄悄地给我滚到红军大学去,在那里好好学习学习,修理修理你这颗不开窍的榆木脑袋。”

    说到这儿,林海丰停了下来,默默地看了吴鼎禾一会儿,脸色也变得有些阴沉了,“你要永远记住倒在黄陵脚下的你的那些弟兄们,你欠他们的,要为了他们好好地学习,战斗!”

    “是!”吴鼎禾双手把夫人给的那封信死死地抱在心口,头垂到了盘着的腿上,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忍不住地滚落出来……

    喧闹的行营大院已经安静了。一轮弯弯的月亮高高地挂在了天空的正中,明朗,洁白。

    月色笼罩着宽阔的院子,像是铺撒了一层的白色的溶液,映衬着缓缓向后院走去的林海丰夫妇,就宛如游走在宁静的银河之间。不时地,会有一波一波的裹含着暖意的微风拥来,又把浓浓的夜的清香覆盖在他们的身上,送进他们的鼻息。

    回头望望已经黑了灯火的吴鼎禾的住处,柳湘荷的头轻轻倚靠着林海丰的肩头,“夫君,我想孩子了。”

    “哦!”脑子里在想着什么的林海丰顿了一下,他微微扭转头,看看几乎是闭着眼睛在随自己挪动着脚步的柳湘荷,轻轻地拍了拍她挽着自己臂膀的手,“真是难为你了。”

    “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宝宝抓动着两个小手,蹬踹着两只胖乎乎的小脚丫,小嘴儿里还啊啊叫着的样子。”柳湘荷似乎没听见林海丰的话,“宝宝的眼睛可亮呢,会说话。唉,我都打听了,不管跟谁比也就咱们宝宝生下来的时候分量最轻。我一想到宝宝的那眼神儿,总觉得那里面都是些埋怨。只怕再见到宝宝的时候,宝宝会不认识我了。”

    柳湘荷喃喃地说着,紧闭着的眼角儿有晶莹的东西在闪亮。

    “哪有那么严重,”林海丰轻轻地笑了一声,“其实,孩子能生活在现在,本身就是一种幸福。虽然他不能跟在我们身边儿,可想想当年那些跟随着天军从金田一路杀进天京的妈妈和孩子们,如今这种安定的日子岂不是太难得了。放心,有宣娇他们帮着带孩子,不会委屈了孩子的。等将来孩子长大了,他知道了爹娘当时所做的一切后,不仅不会埋怨,没准儿还要在他的伙伴儿们面前炫耀呢,‘瞧啊,咱从一出满月开始,就在为红色天朝做贡献了’,呵呵,多荣耀啊。”

    “唉,就你能说。”柳湘荷无奈地摇摇头,“在天京的时候你一天到晚也看不上孩子几眼,离开不离开的当然都是无所谓。要是依你的心思啊,没准儿永远没有孩子那你才高兴呢。”

    说到这儿,柳湘荷突然睁开了眼睛,一瞅林海丰,“夫君,你说也真是的,去年年底咱们回天京的时候,我都写信告诉爹娘了,而且还说咱们有宝宝了,请他们来看看。唉,爹不来好说,可娘硬是也都没来看看,看来我也是个没人管,没人疼的可怜人啊!”说着说着,她的心又酸了起来。

    “你呀,你可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啊。”林海丰手指头在夫人俏丽的鼻子上轻轻一刮,禁不住地又笑了起来,“什么没人疼,我这不是疼你了吗。我看你是成了猪八戒了,到处乱耙。你也不想想,由长沙来天京的路途那么远,来回一趟要多不容易不说,只怕行路的时间比能呆在天京的时间还要多。来信里不是说了吗,爹现在是村里的农协头头,离不开,难道你就乐意娘把爹一个人丢下来天京?呵呵,我还看不出你那点儿心眼子,你不就是希望娘能来亲自帮你带孩子吗?等下次回到天京,我非得在宣娇那里好好告上你一狀,说你对人家不放心,怕人家带坏了你的宝宝。”

    “人家才没那么说,”柳湘荷使劲儿一晃林海丰的胳膊,“就你会造谣。人家只是想爹娘了,就是想看看他们。再说了,外婆看外孙咋不好了,天经地义的。”

    “好,好,夫人言之有理,”林海丰突然嘿嘿地诡秘一笑,“这还不好办,明天我就请咱们的左参谋长发道公文给长沙,命令他们把俺孩子的外婆八百里加急护送到天京去,好好照看俺夫人的宝宝,不得有误。”

    柳湘荷轻声地笑了,“照看就不用了,其实,只要娘能跟咱们宝宝好好呆上几天,然后再送回去也蛮不错的。就是……就是人家不能亲手给娘做上几顿饭,陪娘……”

    她闭起眼睛,憧憬了那么短短的一瞬,两只大眼睛又猛地一睁开,“恶狠狠”地盯着正嬉皮笑脸的夫君,“好啊,又骗人家是不,看一会儿回屋人家怎么收拾你的。”

    她摔下林海丰的胳膊,嘴里哼哼着一转身。可跨出去的一只脚却突然悬在半空,身子一摇晃,几乎跌倒,原本粉白的脸也腾地红了。

    对面有人。

第二百一十九章 当初要是不叫儿子去读书该有多好

    “呵呵,夫人一会儿要如何惩罚咱们主任啊?太重了可是不行,那要影响天朝大局的。”

    柳湘荷轻轻推开扶抱住自己的夫君,捂着蓬蓬直跳的心口,冲着前面大月亮地里迎上来的那人羞涩地一笑,“哎哟,真没想到啊,堂堂的左参谋长也学会躲起来偷听人家的说话了。”

    “呵呵……夫人可不要冤枉左某哦,”左宗棠赶紧一拱手,又左右看了看,“左某可是在尊府门前等候主任大驾的,就站在这里一直没动,夫人刚才的话那可都是顺风自己飘进左某耳朵里来的哟。”

    “哼,不和你们说了,都是些善于强词夺理的,咱说不过你们就是了。”柳湘荷嘿嘿一笑,赶紧自己先跑了。

    “呵呵,左参谋长这是刚从赛尚阿参议那里回来吧?”林海丰笑着拉起左宗棠的手,一起走着,“不要总这么贪晚,免得劳伤了身体哦。”

    “哪有那么严重,”左宗棠笑着摇摇头,“早了也睡不了,所以就去他那里坐坐。鹤汀兄一直是不绝口地称赞咱们对陕西回民的容忍和克制程度,看来一方面军眼下的这种处置方法,还是有好处的。”

    “不错,尽管我们暂时要在部分地区遭受些损失,可只要事情的真相慢慢宣传开来,这对于我们争取蒙古、西藏及以后的新疆都会有极大的好处。”林海丰拉着左宗棠进屋坐下。

    “是啊,”看着给自己端来茶水的柳湘荷,左宗棠欠身笑了笑,拱拱手表示谢意,然后看着林海丰想了一想,“白天的会后我顺着您的思路仔细想了一想,甘肃其他地区的回民虽然也有动作,可是他们对汉人的态度与集中在宁夏的那帮子人毕竟还不一样。所以暂时把宁夏放在那里也好,也免得这些人在我们没有做好防患之前窜入其他地区作恶。先抚后剿,分化瓦解,叫最后的顽抗者死而无怨。”

    “呵呵,剿不剿的先放一边儿,至少对当前有利。”林海丰点上烟斗,“这次与满清的谈判,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估计僧格林沁一定会参加,内务部在这方面已经有了安排,在做着相关的工作。我们这里也要充分利用好这次机会,争取与他多沟通,打好蒙古自治的这张牌。”

    “是,涤生和鹤汀两位都与僧格林沁有些交往,借机会接触也属正常。僧格林沁这个人虽然是个武人,可心机还是有的,对满清也是一直的感恩戴德。不过,他对于眼下满清朝廷放任沙俄的种种行为颇为不满,这也正是我们可以抓住的缝隙。另外,此人与奕忻的关系非同一般,奕忻如今失宠,他不会没有兔死狐悲之感。只要按照我们事先拟定的谈判细节去做,呵呵,估计满清的彻底垮台距此不远了。”

    林海丰笑了笑,吸了口烟斗,“明后两天吉文元就要从寿州赶来了,呵呵,他的工程兵可是不简单啊,福建马尾造船厂、厦门造船厂及相应的台湾基隆煤矿,还有湛江船厂及军港的建设,尤其是铁路,他们可都立下了不朽的功劳啊。如今赣州的钨矿及寿州煤矿的探测、挖掘成功,对未来的影响更是不可估量。在李开芳没有来行营上任之前,你先和吉文元协调一下,他们这次的主要任务,一是要加大铺设通往陕西电报线路的力量,同时对沿途道路进行一次整修。二是要进驻莱州、招远一带,把金矿统一管理起来。他们的任务很艰巨,要做好他们的后勤保障工作。”

    “好。”左宗棠点点头,又微微闭上眼睛盘算了一下,“按照时间推算,谭绍光他们估计应该接近目标了吧?”

    林海丰笑了笑,“是该到了,现在就看他们这一仗能不能打得漂漂亮亮的了。”

    米山首户的高宅灯火通明,大院子里,摆放着的四桌酒席已经狼藉不堪,天交二更了,四十多个衣领大敞,卷发蓬乱的沙俄兵们还在狂饮海吃。酒精烧昏了每一个人的脑袋,一个,接着是几个喝得醉醺醺的沙俄兵,开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疯魔似的噼里啪啦地狂舞。顿时,巴掌声、马靴踏在青砖地面的咔咔声,伴随着一阵阵野兽似的嚎叫声直冲夜空。

    与外面的嘈乱不同,高家正厅内显得还算安静,唯一能够与外面相呼应的,就是这里也会不时地响起一个女人那矫揉造作的笑。

    一进正厅的对面墙上,正中悬挂着个大红的寿字,屋子中央一张八仙桌的周围只围坐了四个人。

    正中端坐的是寿星老高老贵,今天,是他五十五岁的寿辰,与应该本是个喜庆的气氛相反,这位高家的老主人不仅没有任何的喜色,而且还嘟噜着一张老脸,一直没有一点儿笑意,而且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他几乎就没有动过面前的碗筷。

    客席上,一腿高翘的巴库斯基少校却是惬意非常,脸上泛着红光。他一手夹着根大雪茄烟,另只手拿着个叉子,一直吃不饱似的大口小口地吃着不时地送到他面前盘子里的食物。

    背对门口坐着的,是那个一点点地在把椅子挪近巴库斯基,正一下接一下殷勤地代替就在巴库斯基身背后站着的男仆,旁若无人地亲自给他斟酒、夹菜,打扮得如同花样鲜艳,不时地娇笑连连,而又媚眼儿不断,被巴库斯基亲昵地称之为“玛雅”的女子。不要误会,她并不是红楼上的秀女,而是高老贵的儿媳高胡氏。

    在巴库斯基的对面,坐着的则是高家的少主人,也是现在的米山镇镇长高杰,他也很开心,除了不时的要和自己那个夫人一起冲着巴库斯卡送上献媚的笑之外,他也忘不了把特意准备的“爆炒腰花”一个一个地送到不会使,也懒得使筷子的少校大人面前。

    很显然,巴库斯基的惬意就是因为有了这个女子,而老主人高老贵的气囊囊也恰恰正是因为了她。

    “爹,今天是您高兴的日子,不要总是这么个样子吗,少校大人可是咱们的大恩人,这样不好。”高杰夹起一筷子菜,看看眼睛只是微微地睁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老父亲,探探头轻声地劝着,“没有少校大人,哪有咱们现在的家业?要是单单依靠咱们自己,就是八辈子也鼓捣不下来。”

    “俺就没想做寿,也更不想让他们来。”高老贵打鼻子里哼了一声,既没有动,也看也没看他那个儿子一眼。

    家业?现在的家业有用吗?高老贵闭上了眼睛。说实在的,在他们这个人丁不旺的高家,他根本就没想到过要能整出个米山首户来。五岁丧母,十三岁丧父,是亲戚们你一把我一把地把他拉扯大。他没念过一天的书,甚至连自己的名字到现在也不会写,他出苦力,做伙计,下海打鱼、上山钻林,能吃的苦都吃了,凭借的就是自己一身使不完的气力,还有精打细算,他置上了几十亩的薄田。对他来说,能有这一切就足够了。

    可对儿子,他不这样想。由于吃尽了不识字的苦,受够了被别人看不起的罪,对自己这个三十岁上才得到的独养儿子,他也就有了一种更大的期盼。不管是当初的贫困,还是后来的殷实,他从都不会要求儿子哪怕是粘上一点儿的农活。读书、考秀才、中举人,拿进士、金榜题名、光耀门庭,那才是儿子应该做的事情。当然,他也没忘了跟老伴儿一起,给儿子张罗了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迎娶进来一个识文断字的“大家闺秀”。

    现在想想,那段日子该是个多么美好的时光啊。

    可惜的是,儿子并不争气。考来考去,直到前年儿子才总算混上了个秀才后,从此就再无进取心,因为从去年开始,威海卫出现了俄国人。一直在文登书院里读书的儿子,却突然喜欢上了跟俄国人做生意,不管他如何地劝阻,自己拉上媳妇一头就扎在了威海卫,再没有回家。

    儿子做的到底是什么生意,起初他不知道,他只是风闻儿子考个秀才当时是那么的不容易,可学起洋话来却是异常的痛快,据说在洋人面前红火的狠。风闻的东西当然还有很多,可他都不太相信,也不敢相信。和善良的老伴儿一样,他也总在往好处想。当初困境中没有嫌弃自己,而是帮扶了自己,最终使自己一个穷小子得以成家立业的岳父岳母一家,就是毁在了那些俄国人的手里,儿子再不咋样,也总不会这么的忘性大吧?都说虎父无犬子,自己虽然不是什么老虎,可总还没有做过丧了良心的事情,老高家多少代也没有出过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儿子多少也会随些自己,多少也应该有点儿高家人的血性吧?

    直到后来儿子回来当了镇长,在镇里开始一批批的“购置”田地的时候,他惊愕了,也终于知道了儿子一年来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儿子原来真是靠帮助那些洋鬼子专门四处招揽、拐骗年轻妇女,从事着辱没祖先的勾当发迹起来的。

    他那宝贝的儿子真的成了远近闻名的人物,镇子里凡是能数得上的好田、山林,都在俄国人,也就是眼前这个巴库斯基的亲自干预下,一片片地成为了他们高家的财产。这里面,有不少就都是曾经帮助过他的那些亲戚、朋友人家的财产。

    高家富了,而所有的亲戚、朋友们都没了。富有没有带给他任何的荣耀,而是最终连家门都不再敢出。看着当初宝贝似的儿子与狼为伍,在外面巧取豪夺、疯狂一时,甚至是六亲不认,在家里却跟在那个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来不来就整宿不归,连一句汉话都懒的说的媳妇身后,被摆弄的像狗一样驯服,和他从贫困中相携相助一路走来的老伴儿,在实在难以承受的抑郁中,凄婉地留下一句“当初要是不叫儿子去读书该有多好!”后,带着无限的悔恨在上个月就撒手离去了。从那天起,他的心也死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双原本被当初亲朋们无不夸赞、羡慕的好儿女,只用了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在学会了满口的洋话同时,也就变成了他根本不敢再认识的两个人。难道那些圣人书里就是这样教孩子们的吗?他真的糊涂了。他曾经引以为自豪,总觉得永远也都不会弯的脊背,一夜间就弯了,胡子头发也都白了。

第二百二十章 让大家都看看俺和你到底谁是爷们

    坐在这所谓的寿宴上,高老贵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儿子给自己做寿并不是出自什么孝心,只不过就是想借机会向乡里们炫耀炫耀他自己的威风,告诉那些对他恨之入骨的人,他不怕他们,因为他有洋人做依仗。

    望着眼前儿子和儿媳的种种丑态,高老贵越来越难以承受。他花白的胡子在微微的翘动,看着对面那个曾经是如花似玉的文雅儿媳,他现在空空的胃在翻腾,想吐。再扫扫一边儿那个没心没肺的儿子,他的心又像被刀子剜了似的,生疼。如果不是一种淳朴的天性在支撑着他,按照他的性格,早就把眼前的饭桌子抬脚给掀了。吃,让你们吃狗屎俺都觉得糟蹋了。

    这哪里是寿宴?在他看来,这分明就是给他办的丧宴。家门不幸啊,从来都认为自己是没有做过任何一点儿亏心事的高老贵,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千辛万苦,劳碌了一生,精心呵护、养育出来的竟然是这么一个不要脸面的畜生!

    高老贵的高兴和不高兴,巴库斯基根本就不在意,作为占领者或是特区的指导者,本来就应该是这样。能来这里,他既不是给那个什么高镇长面子,更和高老贵无关。祝寿,那不过就是个样子和借口而已。和那个高镇长相同,高镇长喜欢的是叫他来给装门面,而他真正想的是身边儿这个诱人的高夫人,他的老相好“玛雅”。

    前一段时间,上头说要搞战备,作为驻守文登县的米内夫团的副团长,同时也是文登县城的守备司令,巴库斯基不得不既要组织舒服惯了的手下们加紧操练,还要日夜提防上头幻想之中的那些所谓敌人的进攻,那个“苦劲儿”真是就别提了。结果呢,最后是虚惊一场。其实谁都知道,那些叫嚷起来倒是凶巴巴的南方叛军,数十万的人马一直还被粘在济南和青州无所作为,哪有来这里找晦气的心情。尤其是当南方叛军政府已经接受斡旋,同意与北方政府和谈的风声一传下来,“清教徒一般憋闷”了不少时间的巴库斯基,就和所有的沙俄兵们一样,简直就像久困笼中被放飞的鸟儿,霎时旧病复发。

    在狗一样伸着鼻子,循着味道,急火火地就近四处乱扑腾了一阵子之后,似乎还没尽兴,他的老朋友,米山镇的高镇长恰恰又找上门来了。一见高杰,巴库斯基当时就狠狠地在自己的脑袋上拍了一下,上帝啊,难怪这几天心里就总好像有什么丢失了一样似的空落落的,原来竟是一时“忙昏了头”,忘了米山的玛雅了。

    于是,他抱住高杰狠狠地在他的脖子上亲了好几口,亲的那个高杰犹如腾云驾雾。接着他又一连气儿的说了至少不下十个的“哈拉少(好)”,当然也不会忘记再使劲儿拍着老朋友的肩,大赞老朋友是中俄亲善的典范、前途大大地等等,随后就是立即眉飞色舞地带上一小队的人马,风一样直窜来了米山的高宅。他走的实在是太匆忙了,甚至是连应该送给高镇长父亲的寿礼他都没想着准备,还是到了镇上之后,在一个士兵的偶然提醒下,他才随便差了几个士兵,找家门口大的进去,随手抱出来两样值钱的东西应付应付算完。

    “哦,亲爱的老朋友,这里的菜和酒简直是太美好了,就和我们的玛雅一样,美丽的任何人的心都会动。”巴库斯基手里的大雪茄挥舞着,嘴咧的老大。

    “呵呵,承蒙大人您夸奖,今天您喝的这酒可是有了年头的上等大补酒,嘿嘿,是小的从镇西开药铺的老王家好不容易才翻腾来的。据说他们家可是珍藏了好几代的,罕见的狠呢。”高杰欠欠屁股,脸上堆满了笑。

    “哦,这么珍贵?”巴库斯基朝一边儿的“玛雅”一挤咕眼睛,“我说怎么越喝越浑身发烧,恩,这里的酒果然厉害。呵呵,也难怪啊,他们中国人要不干什么都不行呢,原来心思都用在这个上面了。”

    刚说到这儿,巴库斯基好像突然又想起来一个问题,他的头微微前探,嘴朝着院子里撇了撇,脸上露出诡秘的神色,“我的兄弟们也喝的是这个?”

    高杰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似乎很是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大人,一时搞不到这么多的这种好酒,所以……所以院子里的军爷们喝不到,不过,军爷们喝的也都是上等的好酒啊。”

    “哈哈哈……”巴库斯基仰头大笑起来,“哦,我的老朋友,你可是误会了我的意思啦。”

    “你也就是一个傻瓜和笨蛋,除了吃喝玩乐,狗屁都不懂。”高胡氏狠狠地瞥了自己那个“绣花枕头”的丈夫一眼,随后一手举起一个酒杯,转向巴库斯基。她的脖子伸的老长,几乎就和正在狂笑的巴库斯基脸贴着脸,像是刚吃了死人肉似的两片薄嘴唇灵巧地跳动着,发出令人肉麻的娇声的笑,“哦,亲爱的少校,别搭理这种废物,还是陪人家再喝一杯吧,他刚才不是说了吗,这酒可是好难得的,喝完了我好陪您一起赏月去呀,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呢。你信不,咯咯……”

    “哈哈,还是我的玛雅明白我的心哦。”巴库斯基将手上的一脚蹬在“他的玛雅”的椅子上,左手接过“他的玛雅”送到嘴边儿的酒杯,在两个指头掐捏酒杯的同时,也没忘了其他三个指头还在“他的玛雅”白嫩的面颊上轻轻一抚。他的大嘴咧着,发出畅快的笑,右臂顺势张开来挽向“他的玛雅”那柔软、顺滑的肩背。

    “砰!”这是拐杖砸在砖地上的声音,狠,却不够响亮,可紧跟着的那一声暴吼,却几乎要把房顶掀开,“滚……滚,你个不要脸的东西,给俺马上滚出去!”

    一直木雕似的在那端坐,早被巴库斯基遗忘了的高老贵,居然胆敢在这种场合突然闹腾出这么一下,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巴库斯基随着高老贵刚才那声饿虎般的怒吼,浑身一震,手里的酒杯子和美人儿丢了不说,踏在高胡氏座椅上的那只脚也登时滑落了下来,身子呼地朝前扑倒。由于他的那个玛雅早他一步就从椅子上被吓落到了地上,他的一张大嘴刚巧就“吃”到了“他的玛雅”的头上。随着高胡氏两声连续的惨叫,巴库斯基满嘴发木。

    高老贵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他没见过这么龌龊的人,更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灭绝人伦的“客人”。他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拐杖使劲儿在地上戳动着,颤颤巍巍的手一指已经和洋鬼子滚作一团的那个什么狗屁儿媳,又点点脸色先是煞白又渐渐变成了猪肝色的窝囊儿子,最后,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俺羞啊,这也是个你鼓捣出的大户人家的中堂?这他奶奶的简直就是窑子铺!你这个畜生啊,你长人心了吗?”

    “老东西……”摸着嘴里不断流出的鲜血,晕懵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的巴库斯基,腾地从地上蹦了起来。他当啷一声抽出腰里的马刀,两只已经由棕色变得血红的眼珠子恶狗一样死死地盯着高老贵,“我砍了你个肮脏的老混蛋!”

    “不要啊!”高胡氏一把抱住疯了似的巴库斯基。她一咬牙,强忍浑身和脑瓜顶的疼痛,抱着巴库斯基缓缓站了起来,“亲爱的,不要玷污了您神圣的战刀。”

    “爹,我再叫你一声爹。”高胡氏一手紧紧挽住巴库斯基,一手忍不住地捂住自己慢慢在渗出血来的头顶,她怨恨地望着高老贵,眼睛里涌出似乎是极度委屈的泪水,“我曾经发誓不再用你们那种肮脏的语言说话,没办法,高贵的语言你也不懂,我只好再说上一次,大不了完事多漱漱口。”

    高胡氏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拔高了嗓门儿,“你有什么权利在这里指手画脚?你拼了一辈子命,你得到的报答还没有我弄来的一个零头多。嫌我了是吧,没有我,哪有你儿子的荣华富贵?没有我,哪有你们家的一切?你也别用那种眼神儿来看我,人家俄国朋友就是好,他们身强体壮,他们什么都有,他们说话没你们那么脏。和他们相比,你们唯一会的就是坐在家里变着法儿的骂人……”

    她越说越气,越说越委屈,眼泪哗哗地流。她怎么能不委屈呢?

    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怨谁呢?还不都是你高家儿子自己自觉自愿的?到现在,你儿子这个狗屁的镇长不照样在威海卫、刘公岛、文登所兵营内都开着红楼?你儿子当初卖够了别人还不算,硬是肯搭上了自己的媳妇。是我给了这个家庭的一切,在这个家里,其实我才是真正顶天立地的主人,哪有您老人家眼气的份儿?现在开放了,连朝庭都说了,一切要向俄国朋友学习,有本事的吃肉,没本事的就得去喝汤、啃骨头。哼,只要能赚到钱财,那才是第一。再说了,谁不知道活着就要过得有意义,我就是觉得这样好,你管我怎么呢?你们这些山里的老土鳖、臭文盲想不开,难道我就得陪着你们做垫背,闷在家里孤芳自赏?笑话。以前我还怨恨过你高家不中用的儿子,可现在我想明白了。我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包括您老人家,也包括那个承受不住风浪无谓地死去的婆婆,在开放大潮来到的时候,当你起初被迫或者不得不走上这条道路的时候,谁都先会感觉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可是只要坚持下去,只要你真心顺着人家洋人指明的道路,去好好地仔细品味一下生活,那你就会知道,外面的世界其实是那么的精彩。土鳖们,好好想去吧,至少连人家洋人胳肢窝里的奇特味道你们都没有,还装什么呢?

    高老贵的身子摇晃了几晃,他的嗓子眼儿一阵的发咸,他强忍住没有让嗓子里的东西吐出来。

    “好,好……”他根本不拿正眼儿瞅那个已经学会“高贵”了的肮脏女人,而是看了看似乎也想说些什么的宝贝儿子,眼睛里流露出哀怨,“你爹俺笨呐,俺不会说,不会发财,俺和你娘苦熬苦争地养了你二十四年,你却只用了一年就能活生生气死你娘。”

    高老贵使劲儿咬了咬牙,颤抖抖地走到儿子的身边儿,“俺和你娘都没有能耐,俺承认了,俺和你娘毕竟没有像梦中梦到的那样叫你成了一个人。俺后悔啊。你那个宝贝媳妇不是说俺们这些人就会坐在家里当被窝里的汉子吗?好,好啊,哈哈,今天你爹俺就最后教你一样东西,你们都给俺看的清清楚楚了。”

    他说着,轻轻拍拍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儿子,又抬头使劲儿闭了几下眼睛。然后,他佝偻着腰,一步一步走到房门口,猛地一转身,冲着还在恶狠狠地呲着牙咧着嘴的巴库斯基把左手的一个手指勾了勾,居然呵呵地一笑,“她不是说你是个爷们儿吗,呵呵,那你就滚出来陪着俺走上两个回合,让大家都看看,俺和你到底谁是爷们儿。”

第二百二十一章 老子叫你成太监你就得成太监

    巴库斯基被门口高老贵的奇怪神色给搞懵了,他看看高胡氏,摇了摇头,“这个老混蛋在说什么?”

    高胡氏小嘴儿一撇,鼻子里先发出一个哼声,满脸不屑地朝着高老贵努了努嘴儿,“他老人家要和您比试比试,看看你们两个谁是真的男人呢。”

    “哦,哈……哎哟……”巴库斯基刚笑了一声,嘴就疼的忍不住呻吟一声,他赶紧用手捂住肿起老高的嘴唇。

    “哦,上帝啊,亲爱的,您没事儿吧?”高胡氏放下一直捂住头顶的手,心疼地摸摸巴库斯基的那张毛脸。

    “没……没事,看我怎么教育这个老混蛋!”巴库斯基马刀在眼前晃了晃,望着已经走出房门的高老贵的背影儿,恨恨地咕哝着。

    “哦,亲爱的,您可要小心啊!”

    “放心,我的玛雅宝贝儿。”巴库斯基本来还想吻上他的玛雅一口,只可惜嘴唇子不允许。

    高老贵依旧是佝偻着腰,颤颤巍巍地跨下正堂的台阶。随后转过身来,还是微笑着看看跟出来的巴库斯基,一指四周乱哄哄正闹个不停的沙俄兵们,“小子,还用他们帮忙不?”

    高老贵的这个意思,巴库斯基不用屁股后面尾巴似跟着的高胡氏翻译也弄明白了。他站在台阶上,瞅瞅自己的那群醉汉们,嘴不屑地一撇,不过没敢撇的太使劲儿,因为疼。只是他没忘了同时还把胸脯子硬朝前用力地挺了挺,右手里的马刀轻轻拍打拍打刚从厚厚的嘴唇上取下来的左手,跟着脑瓜子一晃。

    “你们这群流浪汉、该死的囚犯,都他妈的安静会儿。我要用刀来教训教训这个不识抬举的中国老混蛋,你们给我好好看着,什么才是沙皇陛下的雄鹰。”巴库斯基强忍嘴疼,呜哩呜噜地叫完,又居高临下地冲着那个在他看来几乎就是缩成了一团的高老贵轻蔑地一笑。对付你个老东西还用得上帮手?嘿嘿,那也太高看了你们这些病鬼一般的东西了。

    高老贵不识字,可他会看脸色,巴库斯基的心里现在想的什么,他不用猜也知道。不过,他还是接着又笑了笑,手里的拐棍儿在地上比划了一下,他划的其实是个圈儿,只是不圆,“是不是该写个生死文书呢,免得后悔啊?不过,这得你写呢,俺干这个还是不行。”

    当高胡氏把这话转达给巴库斯基的时候,这个在她心里高贵无比的巴库斯基少校先生的回答,居然叫她都为之一愣。

    “写?我不会写,沙皇的英雄只认识战刀,不用识字。”巴库斯基耸耸肩膀,又想撇却没敢撇嘴,“写字那是牧师们干的活儿。”

    晕!高胡氏眼睛翻愣了好几下。她只知道洋人有迷人的狐臭,哪里知道这些沙俄兵一百个里面九十九个半还都是睁眼的瞎子,她所学到的那些所谓高贵的语言,就像她背地里与她的心上人嘴贴嘴一样,不过就是单单凭了一张嘴才能流行的东西而已。

    高老贵开心地笑了,真没有想到,在这里他还能找到了一个知音呢,“哈哈,老瞎子碰上了小瞎子,咱俩倒是正好一个对儿虾(瞎)啊。好,那俺这老瞎子也就不为难你了,来,来,来,伸手过来。”可能是有些激动,他咳了两声,双手拄着拐棍儿,头前探着,仿佛就是在静等着巴库斯基动手来砍了。

    “人家笑话你是睁眼瞎呢。”高胡氏撅着嘴儿,心里怎么想都有点儿别扭。这个死东西,也真是够实在的,不认字就不认呗,干嘛要说出来。你自己觉得无所谓,也不想想那人家得多丢份呢。

    “我怎么会是瞎子?不过就是嘴坏了嘛。”巴库斯基卡巴卡巴眼睛,很有些不理解地瞅瞅他的玛雅,简直感觉冤枉的厉害。

    “呸!”高胡氏狠狠地吐了一口,“人家是在骂你是死狗,流氓的儿子(混蛋),乌龟下的崽子(王八蛋),明白没?”

    “什么,肮脏的大辫子们居然也敢骂沙皇的英雄?”巴库斯基来气了,而且是气得火上了房。他一个飞身跳下整整六级台阶,马刀携着凄厉的风声兜头劈向面前这个“该死老家伙”。

    “哦,太潇洒了!”随着高胡氏的一声赞叹,院子里所有的沙俄兵们都是喝彩声、口哨声不断。少校大人这一刀绝对够精彩,更是凶猛异常,那个“老病夫”哪里禁得起这一刀。

    出乎所有意料,巴库斯基的刀就是砍空了,而且由于用力过猛,他脚下甚至是一个踉跄,马刀划过地面青砖,拉起一串的火花。

    “妈的!”巴库斯基望着前面还是犹如缩卷成一团的高老贵,使劲儿摇晃了摇晃脑袋,恨不能把眼珠子瞪出来。这个老东西,他怎么躲过的这一刀呢?他是真没看清楚。

    赞叹声、喝彩声和口哨声都没了,剩下的就是巴库斯基直顶脑门的怒火。他长嚎一声,马刀再次裹挟起凄风,荡起凛凛的寒光,如同纷飞的雪花,扑向高老贵。

    高老贵佝偻着腰,一步一步在后退,几乎每一次巴库斯基的马刀都好像能砍到他,却又总是擦着他的低探的脑瓜顶划过。而且他每退一步,还都会再咳上一声,似乎每挪动一步都已经很困难。

    口哨声、哄叫声再次暴起。这次连巴库斯基自己都明白,这些口哨声不是给自己助威的,而是对自己的嘲笑。他急了,疯了,狼一样的嚎叫,狗一样的疯咬,恨不能一口就活吞了高老贵。

    高老贵还在退。他心里知道,只要再退上五步,背后就是院子里的那块大影壁墙了。这个宅院是他亲手和乡邻们一起一砖一瓦地建造起来的,院子里的任何一个地方,他即使闭着眼睛也知道都在哪里。他就是要先逗恼了这个洋崽子,再把这个洋崽子尽量远地引离他的那些同类,只有那样,他才有机会整残他。

    巴库斯基可是看见了高老贵身后的那堵影壁墙。眼见高老贵已经退到临近影壁之下,他终于感到轻松了。呵呵,跑,跑啊,你倒是再跑?他甚至都看见了高老贵的眼睛里似乎都已经流露出来了乞求和哀怜的眼神儿。“去死吧!”他高高地抡起马刀,最后一次拼尽全身的气力,自右而左地狠狠一刀,冲着高老贵的脖子斜劈下去。

    就在这最后电石火花的一霎那,高老贵沉稳地大退了一步右腿,他低矮着的身子随之向右一侧,恰恰这一侧之下,那根花白的辫子骤然缠到了脖颈上,那足足弯了有一个月的腰,突然也直起来了。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也绝不是巴库斯基幻想中的什么乞求和哀怜,而是一种夹带着微笑的轻蔑。

    巴库斯基的刀与高老贵再次擦身而过,不过,这次他是再也没有收刀的机会了。高老贵让过他这一刀,紧跟着左腿向前略略一上,右手中的拐棍儿一翻,狠狠地抽在巴库斯基握着马刀的手腕上。

    “啊!”巴库斯基惨嚎一声,马刀仓啷落地。根本不容他再有第二个反应,高老贵左脚就地一旋,紧跟着飞起右脚。这一脚踢的是既凶狠绝伦,又拿捏得恰到好处,整个一个右脚面死死地贴上了巴库斯基的两腿间。只听巴库斯基在一声更惨烈的哀嚎中,连退了两步,接着双膝一弯,那只刚刚被抽的很可能已经断掉了的右手,连同半空中抖动着的左手一起,闪电般地一起捂在了只有他自己和高老贵才能知道的那个地方。

    “小子,没完呢。”高老贵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不,是二十年前,那个时候,他一个人就可以拉动一副犁,他可以扛起半抱粗新伐下的一整棵树。他右脚刚刚着地,随即就是向前一趟,宝剑一样扣在手里的拐棍子顺手前翻,再横着一摆,一招“玉带围腰”不是抽向洋崽子的腰,而是实实在在抽上了洋崽子的右腿弯,“给老子跪下!”

    说真的,只剩下嗷嗷惨叫的巴库斯基的确是没有听到高老贵这声严令,他被那痛彻心肺的难言之隐已经折腾的就要死去了。只是高老贵太狠,太霸道,一点都不给他任何自由的机会,他下意识地随着再次的剧烈疼痛,把向前弯的似个大龙虾的腰又直起来,顺从地跪了下去。他跪的太不规范,身子在不停地扭,手紧紧夹在两腿间,刚直起来的腰又塌了下去,脑袋也几乎要扎进地里。

    “上帝啊!”这是女人的尖叫。

    “上帝啊!”这是受难者那一群同类的惊讶。

    “好!”这是十几个早已忙得疲惫不堪,刚才替老主人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的高家仆役的欢呼。

    “洋崽子,你也能算个爷们儿?来俺们文登之前你就没好好打听打听,这里的真正爷们儿有几个是不会把式的?”高老贵双手撑住拐棍,冷冷地瞟了眼还在他脚前挣扎,从嘶声惨叫已经变成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嚎中的巴库斯基。洋崽子,还臭美不?嘿嘿,从今天开始,你永远也不会再是什么爷们儿了,老子叫你成太监你就得成太监,老虎不发威,你个洋崽子还真以为老子就是个病猫啊。

    想到这儿,高老贵得意地笑了。可他也只是笑了两声,突然一连气儿的剧烈咳嗽抑制不住地袭了上来。他感觉自己的嗓子眼儿又开始发咸、发腥,心口也堵得厉害。他看着前面已经醒悟过来,绝对不会信奉袖手旁观承诺的那一群洋崽子们,唉,真是老了啊,要是换到哪怕十年前呢,老子一个人就能要你们十条命。

    “杀,杀了这个肮脏的中国猪!”四十多个沙俄兵,犹如四十多头野兽,在夹杂着杯盘破碎、刀、鞘相错及声嘶力竭的狂呼声中,蜂拥扑向还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只是身子变得不断摇晃的高老贵。

第二百二十二章 "躺下!"他的马刀一收、再放

    高老贵在那一群野兽的疯狂喊叫中慢慢地退了两步,刚好倚靠在影壁上。他一手撑住拐棍儿,另一只手捋动了一下胸前白白的胡须。

    巴库斯基的双手还是夹在身子底下,像狗一样蜷缩在他的前面,只是已经没有了哭嚎和扭动。高老贵不知道这个洋崽子会不会从此就死去,不过,从内心讲,他希望这个洋崽子就这么继续地活着,一直活回到他的老家去,活到老。那样的话,嘿嘿,他高老贵的名头可是就要响亮的多了。洋鬼子会把他高老贵的名头带的远远的,谁都会知道在中国,在山东,不,应该是在文登的大山沟子里,还有个一脚就能把个野兽踢老实的高老贵。

    不过,他现在已经懒得再看这个洋崽子了,他的目光顺着蜂拥上来的那更多洋崽子们中间的缝隙,再看他的那个儿子。他的儿子就一直站在中堂门口的台阶上,怀里面还抱着那个显然是受到了惊吓的媳妇,他看不清儿子的面目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但他知道儿子绝对没有觉醒。他的心一酸,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高老贵又咳了两声,把脊梁紧紧地贴靠在影壁上,他的脖子不仅没有缩,反而还朝上伸了伸,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他心力交瘁了,再没有还手的能力,他现在只能做到这一步,像个爷们儿似的死去。

    “大人……不好啦……”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歇斯底里的嚎叫,影壁背后突然疯子似的窜出来一个人,但他转过影壁只是又跑了一步,就在一声痛苦的呻吟中仆倒在地。他的脊背上已经多了一把飞插进去的钢刀,明晃晃的钢刀还在不停地晃动。与此同时,又是一连气的几声哀鸣,这些声音都是来自一个方向,也就是影壁后面的大门口。

    紧跟着,影壁墙两侧刮进来两道黄色的旋风,这两道旋风没有丝毫的停顿,直接卷向正乱纷纷扑向高老贵的沙俄兵们。

    随着泛着寒光的马刀凶狠地劈开几乎是同时指向高老贵的三把利刃,一个矮小的身影儿灵猿般地闪到高老贵的身前,他的马刀左右翻飞,逼得对面三个高大强壮的沙俄兵连连后退。“杀!”在尖利的怒吼声中,他挑开中间沙俄兵手里的马刀,右脚突然猛地前踏,一脚蹬在对手的小腿上,顺着沙俄兵笨重地仰面倒下,他一个大劈叉坐在地上。“砍刀!”就犹如是骑在战马上,他的马刀在头顶上一个盘旋,闪电般地一个下劈。

    “啊!”在撕心裂肺般的长长哀嚎声中,右侧沙俄兵那套着马靴的半条右腿,随着他的马刀干净利索地离开了自己的躯体。

    他根本没心情看他到手的猎物现在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也不管左侧那个沙俄兵的马刀已劈向他的肩头,只是毫不迟疑地身体一个前倾,“躺下!”他的马刀一收、再放,直指向这个沙俄的小腹。

    沙俄兵被这同归于尽的杀法吓怕了,手上一软,不得不赶紧收腹跳开。

    矮小的士兵弹簧似的从地上一跃而起,一个绚丽的刀花在沙俄兵眼前一晃,趁着沙俄兵抬手抵挡的瞬间,他又是一个向左的前扑,一刀狠狠地划开沙俄兵的马靴。高大的沙俄兵腿上一痛,不由自主身体一弯。

    “开!”随着他紧绷的嘴唇里吐出这一个字,闪亮的马刀自空中劈落,那颗根本还没有完全开化,满是长长的卷毛的头颅顺从地滚落在他的脚下。看着第一个首先被自己蹬翻在地的那个沙俄兵连滚带爬地逃进前面的人群,看着身边儿陆续投入格杀的同伴们,他笑了,随手抹抹脸上流着的不知道是血水还是汗水,飞起一脚,踢翻那具似乎还极不情愿地站立在自己面前摇晃着的无头尸体,扭头看了眼身后的高老贵。微笑的目光中,又有着一丝的疑惑。

    叮当刺耳的铁器交碰,伴随着杀声、惨嚎和痛呼声的短暂格杀结束了。“缴械不杀!”眨眼之间,除去这片还回荡在夜空中的怒吼,诺大的院子一下变得安静异常。灯火之中,数十把雪亮的马刀立成立了林,有的还在滴血,它们就像堵密不透风的墙,威风凛凛地横在了高老贵的身前,又如同扇面一样,三面围住了残余的那些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凶猛打击闹得目瞪口呆的沙俄兵们。

    高老贵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他没明白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突然冲进院子救了他一命,喊着他熟悉的“杀”声扑向洋崽子们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人。因为他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刚才喊出来的可不是和自己一样的话,而是那种他听不懂的那种洋话。

    和高老贵一样,正在朝一起猬集的沙俄兵们同样也没有完全闹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们从这些凶猛、又极其骄横狂妄的人嘴里发出的那尽管很蹩脚,却是还能听懂的喝令声中,以及面前已经横倒竖卧在血泊中的同类们的身上,当然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可他们闹不明白的是,这些人凭什么也说俄语,凭什么说了俄语还敢杀俄国人?中国人说俄语不就都是为了升官发财吗,和俄国人公开作对,那你还升的什么官,还发的什么财?难道就不怕朝廷追究你们这种公然蔑视伟大盟友,践踏高贵的沙皇英雄性命的卑劣行为?

    当然,他们还会想,凭什么这些家伙就如此的强悍,居然能把他们打得心惊胆颤?凭什么还敢叫杀中国人杀的像小鸡仔一样的沙皇的英雄们缴械?缴了多没面子,也从来没有这种心理的准备嘛,可是不缴行吗?后退无路,前面又都是令人寒彻心骨的刀林,他们的目光自然而然就都聚集在了他们那个还活着的队长身上。

    难怪沙俄兵们有这么多的疑问需要解答。巴鲁什卡及达萨莫夫两位上校忙乎了半天的戒备,不知道他们是疏忽了,还是害怕吓到他们的这些“肮脏的流浪汉”和“该死的囚徒”,唯独却忘记了告诉他们的大兵们,天朝红军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军队。

    要说也许不能完全怪巴鲁什卡和达萨莫夫,毕竟巴库斯基带来的这一队人马中,除去那个队长还能算是半个军人外,其他的人根本就算不上是军人,只不过就是披上了一张沙皇军队的皮而已。如果不是前一阵子好歹的训练过,只怕他们就更什么都不是了。

    在士兵们的期盼目光中,沙俄队长也在犯含糊。他傻愣愣看了看那个正用刀指着自己,比自己至少要矮上一头还多,身上、脸上都被血黏糊着的极其凶恶、狰狞的家伙,既胆颤心惊,又实在想不出这该是哪国来的兵。莫非是来这里跟自己抢吃抢喝的?再不就是跟少校大人来抢女人的?那个镇长夫人不是号称“万人迷”吗,保不齐会招惹不少的人垂涎。

    想到这里,他看看手里的马刀,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哦,朋友们,不打了,这里的一切都归你们,只要你们肯放我们出去。”

    现在用刀指着沙俄队长的,还是那个英勇的矮小士兵。听到洋鬼子叽哩咕噜的那番闹不明白是什么的鬼话,他不耐烦地向前又逼近一步,顶着红星的脑袋一晃,马刀一点沙俄鬼子的右手,再次圆瞪起双眼,厉声重复了一句,“缴械!”

    沙俄队长左右看看,越发糊涂了,这些人怎么这么没有风度,都说了不打了,干嘛非要赶尽杀绝啊?

    “亲爱的朋友,刀是军人的荣誉,我们承认打不过你们了,总要给我们留点面子,有什么脾气可以找中国人发泄嘛……”他边说,边晃动着手里的刀。

    小个子红军士兵显然是恼了,马刀突然向这个狗熊一样的大个子沙俄鬼子前胸一递。

    沙俄队长一惊之下,条件反射地将晃动马刀的右手一翻,想去阻挡刺向自己的刀。

    小个子红军士兵的马刀却突然回抽,顺势向左一扬,“啪”地一声清脆的响亮,马刀平平地拍在沙俄鬼子的手背上。

    “妈呀!”沙俄队长一声惨叫,马刀当啷脱手坠地。

    “缴械!”小个子红军士兵望着后面还在迟疑的沙俄鬼子们,又是一声不容置疑的尖利断喝。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大人,贱妾要请求您一件事情

    “连长,增援一、三排攻打镇府的两个班,已经带着那个狗镇长出发了。连同这个狗镇长在内,这里一共生擒了二十三个完整的,另外还有五个残废。死了的有十七个,其中包括那个沙俄司令,高老先生可真够厉害,恰好踢正了位置。”一个腰挎六轮短枪的红军士兵来到矮个子兵面前汇报着,“只是我们也伤了四个弟兄,幸好还都不太重,处理一下后估计影响不大。”

    “好,”东厢房的墙根下的阴影里,矮个子连长马刀撑在地上,看看那些双手提着没了腰带的裤子,垂头丧气地被集中在西厢房墙根下的沙俄兵们,再看看手下们正捆扎着刚刚缴获的四十几杆沙俄们还没来及使用上的火枪,他点点头,咧嘴笑了笑,“呵呵,少校的死实在是太遗憾了,不过能生擒的那个沙俄军官也不错,一定要看护好,团长上来可是有大用呢。对了,高老先生的情况怎么样?”

    “医官还在检查,暂时情况还可以,老先生是忧伤过度,又急火攻心,加上刚才又伤了力。”

    “哦,这样就好,”连长又笑了笑,随即眉头忽然簇动了两下。他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肩,努了努嘴,“二排长,你帮我看看我这个肩膀,出他娘的什么毛病了,咋这么别扭?”

    “什么?”二排长一步跳到连长的身后,两只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他的心猛地一揪,我的天,这还叫什么别扭啊!他看见连长薄薄的军衣已经从左肩头开始,向后被划开了足有三寸多长,露出一道两边儿的肉都在外翻的伤口,血水早已染红了连长的多半个后背。

    “连长,你怎么不早说。医……”二排长急了,抬头大叫一声,可后面的“官”字还没出口,就被连长一脚反踢给卡住了。

    “瞎他娘的鬼叫什么呢,出老子的丑啊?”连长恶狠狠地瞪了他的手下一眼,低声骂到,“四十几个对四十几个,就打成现在这个奶奶样,传出去你不怕人笑话,我还怕呢。赶紧给老子捆扎好,我还要去看看高老先生呢。”说着,他下巴朝着自己的上衣口袋点了点。

    二排长的嘴张了两张,“我……唉……”他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从连长的上衣口里掏出救急包,连同自己的一起,小心翼翼地处理起连长的伤口。

    连长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将好的臂膀向外,脑袋似乎若无其事地在左右观望,嘴里却在不停地低声怨恨着,“他娘的沙俄鬼子,老子当时要不是玩着命地拼他这一下,这半条膀子恐怕就送他了。还是殿下说的好,两军相逢勇者胜,呵呵,他怕了。你可不知道,为了砍下他那颗洋头,老子废他娘的老劲了。哎哟……我说,你想整死我是不,我那可都是肉,不是木头,你他娘的真是比那死洋鬼子还狠。哎呀,你快点好不好,叫你绣花呢?”

    “我也见过殿下,我还记得殿下说过,要善于保护自己,才能更有效地杀伤敌人。殿下可没说拼死拉倒,或者伤了不治。”二排长嘟噜着嘴,小声咕哝着。

    “哈哈,得了吧,”连长扭头看看他,嘴一撇,“你怕是就惦记着我赶紧下去修养,你好来当这个连长吧?嘿嘿,没门儿哦,这个侦察连连长就是老子一个人的,老子要干到老呢。”

    “嘿嘿,连长啊,说这话你可别后悔哦,咱可不想当连长,回头咱要拼着去当团长,专门管制你。”

    来到高家宅院的这一小队人马,是徐芳带领的红二师五团侦察连的一个排。作为全军南线开路先锋,主攻文登县城的红二师前卫团的先头连,今天晚饭之前,他们就已经到达了距离米山镇十里外的一个村子。米山是个大镇,又是通向文登之西部官道的必经之路,由此再去文登县城只有不到三十里的路途。

    当初按照向导及沿途百姓提供的情报,在沙俄指导下设立起来的米山镇政府下面,仅有一只百来人的所谓联防团,由于米山镇长高杰平日里巧取豪夺、无恶不作,唯恐遭受意外报复,所有的联防团团丁就都驻扎在镇府内。因此,团里给侦察连的任务就是拿下米山,而且不能放跑一个米山镇内的满清人员,以免给师、团主力下一步的集结及突袭文登城造成麻烦。

    出于谨慎考虑,徐芳没有急于攻打米山。一来连队经过两昼一夜的长途奔袭,在临战之前需要一个短暂的休整。二来他是想首先摸清镇内的具体情况。此战非同往常,这是红一军历时一年多的整训后第一次出手,为了全军行动的隐蔽性,他还不能使用火器。所以,完成师、团首脑所部属的任务的最佳方案,就是在掌握住对手的确切情况后,进行偷袭。

    在当地百姓的掩护下,亲自到镇里侦察、核实情况的二排长回来的时候,徐芳才知道,米山不单单是有一百多点儿的联防团,突然多又出了集中在米山镇长高杰宅院,正给高家老人祝寿来的四十多个的沙俄兵,而且其中还有文登县城的沙俄守备司令。

    徐芳一喜一忧,喜的是如果能活捉沙俄的文登城守备司令,那将对下一步主力突袭文登城带来不可估量的价值。可他忧的是按照行进安排,他后面同样都会在做战前休整的部队,离他最近的至少也要有二十里的路途。等到通知把后续部队拉上来再打,会不会就此放跑了这股沙俄兵?他没有把握。

    于是,在向主力通报当前所遇到的新问题同时,他迅速召集起全体班排长们,认真研究之后,决定利用满清镇长高杰大办寿宴,高宅及镇政府都沉浸在一片喜悦中、毫无任何防备的情况下,不等后面的部队上来,以二排袭击高家大院,副连长率领另外两个排及连部的勤务、炊事等人员攻打米山镇府。

    晚饭时间已过,天色刚刚完全黑下来,原本人口算得上密集的米山镇,现在已经犹如昔日的黄花,破败异常。路两边儿,很少有什么灯火,街巷上更是没有一个闲人,空荡荡的像座死城。侦察连一南一北冲进镇子,海涛般的马蹄声突然敲响大地,竟然也没有遇到任何的麻烦。没有人会想到在这种时候天朝红军能像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这里。

    当二排四十多个骑士紧随在一马当先的徐芳身后,冲向高家大院的大门口的时候,门前的四个联防团团丁居然傻呆呆地看着飞奔过来的马队,没有任何的反应。或许是一直没有人来招呼他们,饿得有些发昏了,或许是他们并不以为然,因为能在大街上敢这么旁若无人的家伙们,大概除去俄国大人也不会再有别人了。

    直到马队疾风般刮到眼前,挥舞着的马刀就要砍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团丁们终于明白这不是什么好事儿了。挨着门里的团丁一惊之下掉头朝院子里跑,开始大叫。

    已经听到院子里一片嘈杂鬼叫的徐芳,一个飞身跳下战马,没有理会面前已经被他的坐骑踏倒的那个团丁,而是闪电般跃上台阶,扑进大门,手里的马刀利剑般飞插向前面正发疯似的狂叫、奔逃的那个团丁。随后几个飞跳,窜到被飞掷的马刀扎倒在地的团丁身边儿,用力拔出马刀。这个时候他才明白,院子里乱哄哄的几十个沙俄鬼子是在嚎叫着扑奔影壁下面的一个老者。他想都不能再想,横身挡在老者的身前。

    这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高老贵躺在炕上,望着眼前一身血葫芦般的徐芳,发自内心地赞叹着,“大人真是好身手啊,连斩两个洋毛鬼,另外那个要不是跑得快……唉!为什么还要留下他们呢?大人难道不知道他们祸害了多少我们的人啊!”

    徐芳笑了,“老先生,留下他们还有用,不过您放心,早晚他们要为自己所犯下的罪恶付出代价的。您老先生安心静养,医官说了,只要好好地养上一段时间,您的身体就会完全康复的。呵呵,老先生也不是个寻常之人啊,一脚就送那个沙俄鬼头去见了他的上帝。如果您完全康复后,还会多福多寿呢。”

    “老喽!”高老贵慢慢闭上了眼睛,他猜想到了这位天朝红军的大人为什么要亲自来看自己,那是因为他的儿子的死期已经不远了。

    “老先生……”徐芳脸色变得沉重起来,“您的儿子罪恶滔天,只怕难以得到百姓们的谅解,您要有个准备啊。我们不久就要离开这里了,可不久这里就会有咱们天朝自己的新政府成立。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您有什么困难和要求都可以提出来。您是英雄,咱们的天朝应当,也必须照顾您。”

    说着,他回头望望那个一直倚靠着门框,打扮的妖里妖气的艳丽女子,然后看着眼角流淌出心酸泪水的高老贵,“她是您的儿媳,暂时她还可以关照您,以后……”

    “我不用她照看。”高老贵的胡须倔强地一翘,摇了摇头,“她不是我的什么儿媳,她和那些洋毛鬼才是同类。”

    “我稀罕你吗?”高胡氏狠狠地哼了一声,然后朝着徐芳下颚一抬,“大人,贱妾要请求您一件事情。”

    “什么事?”徐芳眉头一皱,瞥了这个没上没下的女人一眼。

    “我要收尸。”高胡氏似乎理直气壮,“人都死了,入土为安,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吧?”

    “收尸?”徐芳手扶着炕沿儿,轻轻转转身子,上下看了看高胡氏,“你男人罪恶是大,可是现在还不会杀他。他的死刑将会由以后的天朝米山政府和米山人民来宣布。你也太着急了吧?不过,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谁在这里,自然也不会不叫你收尸去的,这是你的权利。”

第二百二十三章 我们不会害怕什么,可你……

    “大人您可是想错了。”高胡氏似乎很不屑地冲着炕上的高老贵撇了撇小嘴儿,“我才不会给他老人家的那个宝贝儿子收尸去呢,那是他的事情,与我何干。我要收的是巴库斯基少校的尸首。”

    “什么?”莫名其妙的徐芳,眼睛里快要冒出火来了,“难道他就与你有关系了?”

    “关系不关系的,就没必要说了。”高胡氏唉了一声,脸上显露出悲哀的神色,“我们一家靠他才有了今天的富裕,人不能没有良心啊。”

    “是吗?”徐芳突然呵呵地冷笑了两声,“凡是沙俄鬼给你的财富,都将变成米山百姓的财产,不会再有你任何的一样东西,这就是天朝的规矩。那我倒想问问夫人您了,您该用什么样的良心来对待我们天朝政府呢?”

    高胡氏的头一甩,“那是大人们决定的事情,贱妾不想考虑那么多,也考虑不过来。贱妾就是一个平常人,只知道吃水不忘挖井人。难道这有错吗?”

    “呵呵,说得好,说得好。”徐芳点点头,扭头看看正用喷火的眼睛死盯着高胡氏的高老贵,“老人家,我把这个权利交给您了,您来决定。”

    “俺只有一句话,”高老贵似乎想坐起来,却被徐芳轻轻地阻挡住了。他摇摇头,又咬咬牙,脑袋向墙里一别,“大人,您要还是中国人,就请您立即把她拖出去喂了野狗,她丢尽了我们的脸。”

    “说我丢脸?呵呵,我丢脸?”高胡氏脸都不红一下,“老人家啊,我再不济也是依靠自己吃饭,我可没偷没抢的,都是依靠自己攒下的家业,总比你那宝贝儿子更干净。”

    她哼了一下,又嘿嘿地笑着看看徐芳,“大人啊,我已经看出来了,您也只是就会说那句‘缴械不杀’,别的俄文您是一窍不通。我还看出来了,您对那个路申科队长非常感兴趣。呵呵,咱们可以做个交换啊,我给您做通译,帮您从路申科那个死东西嘴里得到您想得到的一切,只要您最后满足我替少校大人收尸这一个愿望就行。”

    看到徐芳似乎有所心动的样子,高胡氏又身子款款地走近了他两步,声音也变得娇媚起来,“如果……如果您还需要什么别的更多的东西,您也都不妨一起提出来。嘻嘻,我可是知道,像您这样在战场上拼死拼活的大人们,缺少的东西一定都很多,唉,不容易啊。”

    徐芳斜脸儿瞅着这个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能见到,也是难得一见的一种女人,的确是心动了。这个女人眼光很尖刻,他和他的弟兄们除了战前练习过数月之久的“缴械不杀”之外,还真就没再学过什么俄语。他从口袋里摸出刚刚缴获到的沙俄司令身上的那只怀表,低头看了看,然后冲着高胡氏点点头,“好,就这样。”

    他扭转身子,微笑着看看炕上正怒不可遏地急于要说什么的高老贵,使劲握了握高老贵的手,“呵呵,老先生就躺在这里好好看看,看看我们如何来审问洋毛鬼。”

    说完,他站了起来,两步走到门口,“来人,把那个沙俄军官给我押上来。”

    “夫人,咱们丑话可得先说在前面,”徐芳向炕边儿走着,来到高胡氏身旁的时候,他侧低着头瞟了瞟这个心机颇多的女人,“洋毛鬼的口供要与一会儿我们自己赶来的通译核实后才能做数。另外,我还有一个别的要求,到时候再说。呵呵,只要你能够照办,我自然就兑现诺言。”

    “看大人您说的,”高胡氏娇媚地瞅瞅面前这个比自己个头也差不了多少的小男人,笑了,“人家可是最重情谊的了,现在能像人家这样的人可是不多呢。”

    “哈哈,不多,的确是不多哦。”徐芳坐在炕边儿,又一指对面的一把椅子,“你也坐。”

    “多谢大人!”高胡氏双腿一屈,做了个跟那些沙俄妓女们学会的,据说只有高贵的俄国人家才会的礼仪。

    徐芳不再看她,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已经被带进门的路申科。“还没弄明白吧?”他微微一笑,抬起右手动了动头上的军帽,“我们是太平天国工农红军,这次是特意上门来跟你们讨债的。”

    再没有了往日里的骄横,面对徐芳及背后那把透着寒气的马刀,现在只剩下满脸惶恐的路申科,听完高胡氏传译过来的话,更是两腿都禁不住地在抖。他双手抱拳,连连冲着徐芳弓腰点头,嘴里结结巴巴地呜哩哇啦了一通。

    “他说他的确抢到了不少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弄回家去,愿意都奉献给大人您,只要……”高胡氏眉头紧蹙,话语中很是有些不屑。

    徐芳笑了笑,“对于你们,我们天朝就一个整治的方式,”他看看身边儿的高老贵,“把你们都变成太监后,任你们回国去反省。”

    他说完,歪头看着路申科,眼角儿的余光却是扫向高胡氏。

    路申科做了个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动作,样子像是要哭。

    “他说他家里还有八十的老娘,三岁的孩子,请求您不要……”

    “那要看他的表现了,立了功就可以豁免。我们红军是一切穷苦百姓的队伍,而且在我们的红军中,就有明白了这个道理的俄国人,不久他就会见到的。”

    “扑通”一下,路申科跪了下来,双手挥舞了两下,却又马上护了回去,只是嘴里在不停地鬼叫。

    高胡氏眼睛里流露出不理解的目光,“他说……他说他就是最穷苦的人,他一家穷得不得了,都是老爷们的奴隶。他本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兵,如果不是来中国,根本永远就不会有这个队长的官职。就是现在的大人们也习惯骂他们这种人是下贱的流浪汉和该死的囚徒。他说……他说他愿意立功。”

    “是穷人?”徐芳笑了,“穷人好啊,那站起来说话。”

    路申科没有站起来,双手夹在两腿间,脸上带着乞求的神色瞅瞅徐芳,又望着高胡氏,“哦,亲爱的夫人,叫红军大人宽恕了我吧,我实在不想做太监!”

    真是没用啊,这些俄国朋友,都是怎么了?以前不都是厉害得很嘛,怎么一下子都成了“草鸡”了?高胡氏狠狠剜楞了路申科一眼,无奈地看看那个红军大人,“您要不宽恕他,他不起来。”

    “只要他如实地回答我的提问,我就可以宽恕他,告诉他,天下穷人是一家。”徐芳郑重地说到。

    得到大赦令的路申科终于站了起来,尽管双手还是一如既往地护在那里没敢动,脸上却是轻松了许多,紧哈着腰,冲着红军大人堆满了恭维的笑意。

    “文登县城里的守备力量有多少?”

    “四百多点儿……哦……不……”路申科话刚出口,马上又摇了摇头,把伸着的四个指头赶紧变成三个,“三百七十多个,不到四百了,我把在这里刚刚丢掉了四十几个又给算上了。”他说着,不好意思地抽了自己的嘴巴一下,有赶紧把手放回原位。

    路申科的话到了高胡氏的嘴里却变了,“三千多呢,县城里到处都是兵。”

    “文登所城的军营里呢?”徐芳不动声色地看着路申科。

    “加上各种勤务人员,估计要有九百人左右,”路申科眨巴眨巴眼睛,低着头认真地算了算,然后有点儿遗憾地看看红军大人,“是九百左右,具体的我算不上来。”

    高胡氏很聪明,是个极不寻常的女人。对俄国、对巴库斯基,她是充满了一种羡慕的爱,爱得发狂,宁可为其粉身碎骨。只是她自以为自己好像什么都懂,却根本不懂打仗的事情。凭着自己的感觉,她觉得应当夸大俄国朋友的力量,吓死眼前这些强盗一样的人。他们一害怕,兴许就都跑的连影子都寻不见了,还敢抄自己那些好不容易才得到手的财产?

    “哎呀,那里就更多了,至少也要有八九千人……”

    “够了,别累着你啊,夫人,”徐芳冷冷地盯着高胡氏,“你真的就以为我只会说一句缴械不杀吗?你也太天真了。我只是不愿说这种肮脏的语言,怕脏了我的嘴。文登县城不足四百洋毛鬼,文登所兵营内至多没有一千人。我看你是又想去吃洋毛鬼的‘列巴’去了吧,你就不嫌它太黑了?”

    看着高胡氏低垂下头,他恶狠狠地冷笑了一声,“我今天可以明确告诉你,不用几天你就会看见你说的那八九千洋毛鬼的,不过到时候他们可都是在由我们圈起来的地方,他们会很悲伤,会很无聊,估计也会更需要有人去温暖,当然也更喜欢有你这样的人物陪在里面。洋毛鬼再多,我们不会害怕什么,可你到时候就要害怕了。我看你该好好想想你自己的未来了!”

    高胡氏这次老实了许多。俄国什么都好,就是那个叫做面包的什么“列巴”不好吃,又黑又糙,咬在嘴里像吃下贱家里的窝头。再说了,俄国人多粗鲁,多那个什么,她心里清楚得很,真要是给丢进八九千的俄国人堆里,那该有多么的恐怖,也只有她自己明白。

    徐芳瞅瞅已经从炕上坐起来的高老贵,撇了高胡氏一眼,“不要把我们的善良当成空子来钻。你要是不相信我们同样也会残暴,那我马上就可以把院子里的那二十几个野兽放出来,一个时辰以后咱们再坐下来说话,你看如何?”

    “不要!”高胡氏浑身一颤,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一缩。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有时间我一定回来

    当侦察连的另外两个排风驰电掣般地一路来到米山镇镇府门前的时候,这里所出现的那一派祥和情形,叫急火火的红军将士们都感到意外。

    大院里面尽管灯火通明,门前居然连一个放哨的都没有不说,就连诺大的一个院子也是空空荡荡的。如果两边儿的房屋里一阵一阵的吆喝声、爆笑声随之传来,憋着劲准备厮杀的红军将士们几乎要认为自己是中了敌人的空城计了。

    其实,这一点并不意外。镇长大人的老爷子大寿,镇长请来了俄国大人们助兴,放了飞的镇府衙役及联防团兵丁们虽然低贱到没有去镇长大人家沾光的口福,可同样也没有人愿意肯委屈了自己。平日里没有借口还要变着法儿的找借口吃呢,如今放着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更是绝对不能错过了。于是,兴许镇长那边儿还没开宴呢,这里早已大吃二喝了起来。至于放哨,那绝对是多余了。镇子上的人家一年来像躲避瘟疫似的跑走了多半,路两边儿空房比住着人的还多,白天见到的人数都有限,到了晚上,那更是家家紧闭门户,路上连条狗啊猫的都看不到,只要他们自己不去给别人捣乱就不错了,哪还有人胆敢来他们这些老虎的嘴边儿逗了虎须子。再说了,放着“酒海肉山”在眼前,谁又愿意去大门口杵着流哈拉子玩儿。

    至于街巷上越来越近的那片急促马蹄声,要说没人听见,那可真是委屈了屋子里的某些团丁。的确是有人听到了,不过,没有谁加以理会。隔三岔五的总会有这一出,现在能一群人骑着马到处乱窜的,除了急疯了就不分昼夜“打野食儿”的俄国大人,谁还有这种福气。不要说小小的米山了,就是整个特区,百姓人家也翻腾不出一头牲口来,绝对没有,就是镇长家都没有。马啊、骡子什么的自然就不要说了,甚至是驴子,也都被一起作为军用装备早征集走了。至于牛羊什么的,那同样更难逃厄运,俄国大人喜欢吃,没两天就吃光了。

    谁要问特区好不?好啊,镇府衙役和联防团的团丁们一准儿都会异口同声地这样回答。临近镇子的土地几乎都是镇长大人家的,镇子上的老老少少都是镇长家的长工,而他们却都可以吃镇上的饷银,不愁吃喝。自从有了俄国大人指导建立的特区,镇上的治安一下良好起来了,没有人敢再捣乱。起初那些不识相的家伙们不是闹过吗,有什么用,人家洋大人拎着火枪一来,还不都成了被高高悬挂起来的一颗颗血淋淋的头颅。现在多好,每天放羊一样驱赶着老老少少给镇长耕种,看林,不高兴就胡乱逮到谁出出气,就是三个字,“特曲爽”,味道好极了,比土造的村白酒好喝多了。唯一要说不爽的就是肉吃不够,没人养了,也就没地方去抢了,只好拿豆腐当肉吃。

    一个个红军的身影儿分头扑向各自的目标。

    “砰、砰、砰……”随着一连串的门被凶狠地踹开声,紧接着是震得醉眼朦胧的衙役、团丁们心差点儿破碎的惊天动地的怒吼,“不许动!动就宰了你!”

    面对着冲进来的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傻子才会动。

    镇府被拿下,镇东母猪河渡口被封锁,一队又一队的红军人马开进来。米山沉寂的夜彻底被打破了。

    一户户的家门打开、关上,再打开。望着满镇子的军队,先是惊恐、接着是疑惑,最后是喜悦和欢腾。终于盼来了自己的军队,终于来了驱逐洋鬼子,送给自己永远太平的军队,多年来弯够了脊背的百姓终于直起了腰。一艘艘的小船被拖了出来,镇里镇外到处都是恨不能捐献出自己的一切,来帮助天朝红军准备渡河的百姓们。

    梁成富亲自赶到了设在米山高宅内的红五团临时团部。

    对着面前那份红五团经过两次审问、核实后整理出来的文登县城及文登营城内沙俄军防御部署图,梁成富认真听完红五团团长程铭的计划,满意地点点头,“你们的计划不错,就叫徐芳他们去赚开文登县城。呵呵,这次你们完全不要有什么顾忌,给我往死里打,文登营方向的洋毛鬼也不必考虑。”

    说着,他迅速写了两份命令,派人火速送往四、六两团,然后站起身,“走,去看看你的英雄们。”

    “师长,徐芳这个小子心眼儿可是不少啊,”程铭边走边冲着梁成富夸赞着,“尽管前后两次对几个洋毛子的审讯,得到的东西最后是差不多的,可做法还是不错的,也恰好验证了行营统战部派给我们的反正人员还是可靠的。”

    “是啊,这小家伙心机蛮多的,当初如果不是先对这里进行了一番实地的侦察,贸然一打镇府的那些联防团们,真要惊动了这些洋毛子,那结局是什么还就不好说了。”梁成富点点头。

    院子里,已经排列好了四十多个“沙俄兵”。

    梁成富上下看看现在已经是头戴沙俄军帽,一件宽大的沙俄军上衣套在身上就像套了个大面口袋似的徐芳,哈哈地笑了。他一拍徐芳的肩膀,瞅瞅一旁同样止不住笑的程铭,“这身衣服套在这小家伙的身上,可实在是差了许多,眨眼间就把咱们的英雄变成窝窝囊囊的狗熊了。”

    徐芳强忍着没有叫师长这一下给拍出声来,他看看身上又肥又大的沙俄军衣,嘿嘿地咧嘴一笑,“实在是没有再小的了,不过,骑在马上就好点儿了。”

    “是啊,是啊,这样实在太难看。不过没办法啊,人家也没有想到还要给你单独预备一件不是。”梁成富笑着点点头,然后看看一边儿惶恐地低垂着头的路申科和他身后的几个战俘,“能认真配合我们了解文登的情况,这就是功劳。有了功劳,我们就不会忘记你们。我希望你们都能够彻底认清自己以往在我们这里所犯下的恶行,并在这次行动中洗刷掉身上的污迹,变成个人。”说着,他一指就守在路申科身边儿行营统战部给派来的俄文议员尤金。“更要像尤金一样,成为我们天朝真正的朋友。”

    “将军大人,我们会的,一定会的,我们坚决做天朝的朋友!”路申科瞅瞅显然就是专门负责盯着自己的尤金,连连哈腰点着头的同时,眼睛的余光,还免不了要顺便看上一眼不远处担架上少校大人那具“悲惨”的尸首。

    “这就好。”梁成富一笑,“要知道,即使没有你们的同行,我们天朝红军一样会拿下整个威海,这是不容置疑的。所以,大家都要好自为之。”

    说完,他冲着程铭一点头,“好了,开始行动吧。”

    程铭走到徐芳的面前,整了整他的上衣,“出发!”

    “是!”徐芳一个立正,冲着路申科身后的两个战俘把手一摆,“抬上咱们的少校大人,出发。”

    这个时候,他瞅见了正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扶着门框看着自己的高老贵。他快步来到高老贵的面前,“老先生,赶紧回屋去吧,好好休养身体,以后的好光景还多着呢,您就等着看吧。”

    “孩子,你伤了,我都看见了。”高老贵轻轻摸摸徐芳的左肩,“不能换个人吗?”

    “这点伤算啥,再说,总要有人去的。”徐芳的手赶紧在嘴上比划了一下,扭头看看也开始收拾准备行动的师长和团长,然后冲着高老贵嘿嘿一笑,拍了拍腰间的短枪,“您放心,这次我就用这家伙,保管洋毛鬼靠不上我的身子。”

    “记着回来的时候再来!”高老贵叹了口气,“唉,连点儿吃的都没给你们,我这心……”

    “呵呵,只要您老先生身体棒棒的,我们就高兴了。”徐芳给高老贵敬了个军礼,“我走了,有时间我一定回来。”

    说完,他一转身,当路过一间里面还在传出嘤嘤哀怨哭声的小屋子的时候,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轻轻摇摇头,随后快步跑出了院子。

    屋子里,是被关押起来的高胡氏。为了那个巴库斯基,她可是没少闹。不过,她没有办法骂徐芳不讲信用,因为徐芳的最后一个条件是叫她变回到一个中国人,她做不到,也不想做。

    高胡氏在胶东战役完全结束后,按照她自己的愿望,被连同俘获的几百个来“淘金”的沙俄营妓一起,由一艘美国商船转送到了旅顺口,据说在那里很快她就又投身于了一个,也许是几个甚至是多少多少个沙俄鬼们的怀抱。后来又随着逃难的沙俄人流一起,还真的就去了她向往中的那个人间天堂俄国。

    可惜,在那个所谓的天堂里,像个牲口一样的被转卖了多少次,她自己最后都懒的数了,只是据说她后来又开始闹着逃啊跑的要回中国。遗憾的是,这个时候的红色天朝,边境线卡的死死的,因为一不留神就总会有个偷渡之类的事情发生,不严格控制不行。天下那么多的人都想来天朝,天朝可不是什么样的东西都收,更何况是像她这种浑身上下都是病的垃圾了,太影响红色天朝的环境保护。

    不要说是她了,就是那些为了躲避国内战乱,及后来对红色天朝不满而跑到国外去的家伙们,最后也要以什么叶落归根之类的名义,想再回来谋求一些发展机会的时候,天朝一概都不准许。红色的天朝就是这样,走可以,再想回来就是不行,不缺你那一号。

    当然,为了保证人权,红色天朝还是很慷慨的。对于久居国外想探亲、祭祖之类的非国家外派人员,经过漫长时间的详细审核后,可以准许签证的,只是你要缴纳一笔相当可观的签证费用。有多么昂贵?据说可以叫你一个小资本家彻底破产。别说这个了,就是后来那个在全世界流行的不能再流行的中文“多福”水平考试,单单一次的考试报名费用就要五百元天朝人民币,折合英镑二千五百元,一个普通英国公民至少十年的收入吧。这还不包括到时候的什么试卷费、专用笔等等的名目,再加上总还得找个专业学校培训吧,那数目可是又多了去了。你还别说,即使这样,那报名的人还越是是呼啦呼啦的,想控制都控制不住。天朝教育部仅仅一个“多福”产业链就发大了,据说光点钱都能把人点的晕倒好几回。

    呵呵,人啊!

第二百二十五章 “尤金!”他一挥手里的短枪

    天上,弯弯的月亮像是在偷窥什么的胆小姑娘,羞涩地把一片游动的云扯过来,悄悄掩住了自己的脸,也使得本来就少有几处灯火的文登县城,一下变得更黑暗了。四更的梆子声懒洋洋地响了起来,除去偶尔会引起几声有气无力的犬吠似乎是在呼应着外,也再没有任何的响动。

    县城西门的城门洞,角落里猫着两个熟睡的联防团团丁。而城门楼上,同样的两个团丁背靠垛墙半躺在地上,也早已进入了梦乡。一个在发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是什么的梦呓,另外一个许是梦见了什么好事儿吧,他的头歪倒着,紧贴怀里死死搂抱着的刀鞘,脸上有种怪异的笑,顺嘴角儿流淌着粘涎。

    前一阵子跟着俄国大人们忙战备,恨不能昼夜连轴地转,硬说是有什么人可能要来这里找晦气,可结果呢,除去把大家的两只眼睛累得就差找一对儿木棍儿给撑起来了,剩下的啥也没见到。现在好了,总算可以松心了,虽然人家洋大人们可以天天躺在舒舒服服的被窝里恣意地放松,而他们却还要看门狗样的在这里杵着,可总比以前强了许多,人总要知足不是,也难怪他们会有这么的好心情。

    突然,护城河对面传来一声吆喝,紧跟着就是一串的恶狠狠的咒骂声。城门洞里猫着的两个团丁首先被惊醒,半朦胧中支楞起耳朵细细一听,马上像坐在火炭上一样,嗖地就窜了起来,嘴里也骂骂咧咧地开始大声吆喝和抱怨起上面的两个死鬼来了。

    城楼上的两个团丁终于也醒了,听着下面同伴,尤其是对面的叫骂声,再借着昏暗的灯光向外一望,脸上顿时全是惶恐,手脚都似乎要不听使唤了。天啊,那不是司令官身边儿的路什么大人吗,完了,惹洋大人生气了不算,怎么偏偏还没长眼惹得竟是这个杀人都不眨眼的洋大人,这还了得。

    “妈的,还不快放吊桥!”门洞里的团丁在跳着脚的骂,心里极为恼火,敢情是你们在上面合适了,一会儿洋大人进门的时候马鞭子抽不到你们身上,所以你们磨磨蹭蹭地故意惹洋大人着急。

    “放……再放……再放……”上面的两个团丁哆哆嗦嗦地在放着吊桥,嘴里还不停地在喊,“大人们莫急啊,就好了。”

    随着城门嘎嘎地打开及吊桥咯吱吱的下落,对面还在叫骂,跟着有人叫喊,“司令官大人受伤了,都赶紧滚出来抬司令官大人。”

    四个团丁巴巴地飞速跑过了吊桥,先是冲着路申科带着的洋大人们献上媚笑,然后望着地上担架中四肢紧紧卷缩在一起的司令官大人,在去抬担架之前,又哈腰想表示个敬意。

    就在他们的腰刚刚一弯的瞬间,他们脑后的四根辫子几乎是同时被从身后狠狠地揪住,这一下,扯的太狠,太离奇,扯的团丁们大张着嘴,朝天的一双双眼睛里露出困惑、哀怜的目光。跟着就是四下寒光一闪,还没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发出一声叫唤,四个喉咙又几乎是同时就被切开。

    不用一声命令,没有任何话语,几十骑战马风一样掠过吊桥,扑进城门。

    随着城楼上的火把晃动,“哗……”马蹄声霎时敲响大地,撕开夜空,像是上涨的潮水,又像是无数擂起的咚咚战鼓,由远及近,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整个文登城开始战栗。

    徐芳犹如轻车熟路,一马当先直冲距西门不远的一座沙俄军营。

    军营门口,朦胧中的沙俄哨兵一手搂抱着怀里的火枪,一手揉着一定是还在发粘的眼皮,有些茫然地望着眼前呼啦啦奔来的马队。他的嘴半张着,显然是想起了什么话要说。

    “哈拉少(好)!”

    就这时,沙俄哨兵听到了当先骑士扬起胳膊的大叫声,也看清了来人身上与自己同样的军服。虽然脸上总还是残留着一些的疑惑,可半张着的嘴却露出了笑意。

    “好个鸟啊!”他咕哝着朝地上呸了一口,随后抬头把手一招,大概是想起来要问问对方是哪部分的吧。不过,就这低头抬头的转瞬之间,意外的变化叫他的眼睛定住了。他感到一股强风迎面扑来,又看到了来人本来是高扬着的手臂上,却突然冒出来了一把寒光闪闪的马刀在盘旋。

    “上帝!”

    “妈呀!”

    沙俄哨兵其实哪个都没来得及叫出来。已经飞奔到他身边儿的徐芳借着战马的冲力,身子向左一倾,高舞的战刀奔着他的脑袋就是一个狠狠的斜劈,“扑!”血光四溅。

    等掠过营门的徐芳圈回战马,他的眼前,就像是训练场上的马术表演,一匹匹战马早已腾空跃过军营前横着的那半人高的木栏,突进营区。一切都是那么的标准,一切都严格按照事先的布置,冲进营区的红色骑士们东西一分,贴着军营两侧的房子奔跑。每过一扇窗户,随着战马上骑士的身子一探,都会有一颗手榴弹捅破窗户纸,或是顺着敞开的窗棂,被轻松地丢进屋子里。

    “轰隆、轰隆……”一声接一声的爆炸响起,一阵接一阵的火光闪亮。当第一批还穿着沙俄军服的红色骑士在正北的那排房屋中间交错而过的时候,第二批红色骑士接着飞至。一个个矫健的身姿开始飞离坐骑,踢开每一间房门,狠狠地丢进去一颗手榴弹,之后是趁着烟雾高举起雪亮的马刀,扑进一间间还闪动着火光的屋子。

    直到这时,整个的军营里,才有了惊心动魄的喊杀声,才有了睡梦中醒来的沙俄兵们的鬼哭狼嚎。

    徐芳带马在院子中间一个盘旋,一扫眼前十几门静静爬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沙俄火炮,他有些惨白的脸上充满了惬意的笑。这可是一个中队的洋毛鬼啊,眨眼间就将在他的勇士们面前都会成真正的鬼,还是死鬼。

    “副连长,这里交给你们打扫了。”看着他那已经完成了第一轮打击的“沙俄小队”,徐芳手里的马刀一摆,大叫一声,话音未落,他早一催坐骑,朝着军营大门口飞奔而去。

    潮水似的红色骑兵们如同一道道的洪流,飞驰在县城的每一个街巷,冲向各自预定的目标。

    通往从前的文登县衙,也就是现在的沙俄守备司令办事衙门的街巷上,一营的先头连拼着命的在飞奔。他们刚接近城门,就听到了里面传出的爆炸声。谁都知道,那是侦察连在收拾城门西南方向的那个沙俄鬼军营,谁都知道这些爆炸声还会引起城内其他沙俄鬼的警觉,现在只有更“快”,才是制胜的法宝。

    呼噜噜……斜刺里突出来一彪人马,抢在了他们的前面。

    “好你个沙俄鬼!”带队的连长下意识地手上的马刀一旋,双腿就要再死死再夹上一下那已经被主人逼得直想生出一对儿翅膀来的坐骑,可随即,他的脸上就露出了无奈的愤怒。

    他看见了前面那队“沙俄鬼”的左臂上都系着的白布带子。“娘的,徐芳,你小子就不能叫俺们也吃上块儿肉啊!”

    这队恰好又冲在了一营前卫连前面的不速之客,就是徐芳带领的“沙俄小队”。在铁流般隆隆的马蹄声中,他听不见后面有人在骂,其实,就是当面骂他也不怵,别看个头小,他的脸皮可是厚着呢。

    只要转出这条街巷,再向左一弯,一百多步外就是沙俄的守备司令部。心里不知道念叨了多少遍,一直跑在最前面的徐芳,在这时却突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他稍微放缓了一下马速,头向后一歪。

    “尤金!”他一挥手里的短枪,示意了一下被护卫在身后的俄语译员尤金。

    果然,他的奇异感觉灵验了,街巷的尽头涌出来了一批人马。

    “南方叛军杀来啦,我们的军营被偷袭,少校大人阵亡啦!”尤金扯开喉咙,声嘶力竭地大叫着……

    随着尤金的狂喊声,徐芳猛力一夹坐骑,冲向对面的敌群,短枪迅速插回到腰间,手紧紧地握住马刀的手柄。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上帝!他的手触到的竟是……

    谁也不能埋怨沙俄们无能,更不能埋怨沙俄们太过大意。陆地上你死我活的战场离这里足足有千里之遥,更何况这巴掌大的区域内还屯集着两万武装到牙齿的沙皇勇士?有位“哲人”曾经说过,只需要三千用洋枪洋炮武装起来的洋兵,就可以在这个卑贱的国家一路高唱着凯歌由东直接打到西,要是高兴的话,当然也可以由南杀到北。至于担心战争需要花钱,那更是杞人之忧。在别的地方打仗杀人要浪费钱财那是没错,可在这里不同,打够了,杀够了,得到的还是做梦都想不到是多少的大笔财富。想发财吗?那你最好的办法就是拿上枪,拖着炮,横起膀子好好在这里炫耀炫耀,保你名利双收。

    这个“哲人”的高论,沙俄们不可能不知道。当然,这是战略问题。至于说到战术问题,和谈不和谈的先放在一边儿,再精明的军人又有谁会对千里之外的战场分分秒秒地关注?有谁会天天加以戒备,戒备千里之外的那个对手一夜之间会飞到脚跟前呢?就是鸟儿,那也飞不了这么快吧?

    要说巴库斯基死前对文登部署的还是蛮不错的。他管着的一个营有两个中队被分置于西、北两个方向的兵营里单独驻扎,主要防御和针对方向那绝对是正确的。文登东门外十里就是团主力,再出去三十里还有荣成的一个团的友军,而南门外是河,没有更大的回旋余地,这都是假想中的对手不可能出现的地方。他的司令部在城中偏东南,手上不仅还掌握着一个精锐中队的力量,还有一个小队的哥萨克,还有几十个乱七八糟的家伙们,算在一起要够二百,随时可以机动增援任何一个方向。

    当然,城内还有一百来个联防团,虽然打仗未必管用,看看门总还可以,不比狗强吗(其实是不如狗,狗好赖还不会偷懒)?虽然像这里的胆小鬼那样点狼烟、放明火之类的求援方法,他还没有完全理解的了或是掌握住,可真是有人胆敢来捣乱,他的这些兵在城中坚持个一天半天的总不会不行,到时候怎么的也把团主力给熬来了。

    用兵之道,在谋。谋有大谋和小谋。大谋谋天,小谋谋事。善大谋者得天下,善小谋者总会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哀叹。只有集政治家和军事家为一身的人才善大谋,而所有自命不凡的所谓军事家,都只能去谋事,不服不行。“多多益善”的韩信,总是要毁在俗人以为狗屁不是的刘邦的手里,就是这个道理。真正的军事大家不用自己去统帅千军万马,只要随便动动一个小手指头,或者不耐烦的时候,还可以只动动小脚趾头,那就一切都够了。刘邦就是这样的大家子,只用了一个吕后,你个牛气冲天,能十面埋伏的韩信还不是……

    现在文登城里的沙俄们不管怎么说都没错。他们谋的是事,既然是事儿,那就要现实。现实是几百里内一片祥和,所以就要放松。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嘛。

    城西的爆炸声一起,沙俄的守备司令部顿时慌乱一片,警报声、吆喝声、咒骂声、杂乱的奔跑声、马匹的嘶鸣声,形成了一曲正常的交响乐。谁要不服可以亲身去体验一下看看,看看突然被闹懵了、惊呆了、吓毛了,又没有了能说了算的长官的时候,兵营里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

    在没有了巴库斯基的司令部里,营长小米内夫上尉显然应该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可惜,他这个营长也不是靠军功挠吃上来的,而完全是因为依靠了他家族的声望,还有他的哥哥,米内夫团长的拔苗助长。可他也不是一无是处,这个米内夫伯爵家族中的最顽劣之徒,最大的能耐就是在家乡聚众斗殴,换句话说就是亡命徒一个。如果不是有了俄国驻华派遣军,如果不是哥哥说来这里能发大财,要什么有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他也绝对离开家乡的舒适环境到这里来。

    睡梦中被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小米内夫,全身上下只有一条大裤衩子,就蹬上马靴窜出了后宅,不过,他没忘记左手拿着短枪,右手还举着马刀。望着满院子噼里啪啦东一头西一头乱窜的,不是提溜着裤子,就是鞋穿错了的兵们,他虽然一时还想不出来该如何办更好,可总知道这样乱下去肯定不行,打群架的时候要是这样,那绝对是死定了,这一点他可是熟悉的不得了。

    司令部里第二个说了也能算的,就是巴库斯基留在营内的副官,保热津上尉。保热津上尉不一般,他不仅是个正统的军人,还略通文字,曾经一直在当初的穆拉维约夫总督手下做个小文案谋事,似乎深得其要领,自然也就成了巴库斯基的高参。

    警报响起的时候,第一个跑到前院来的就是保热津,从前习惯了随时要奉陪上司,他的觉历来很轻。一冲出房门,他边继续朝身上套着衣服,边认真倾听城西传来的声音。他听出那爆炸声绝对不是炮,还听出偶尔的枪声也绝对不是来自于他们的火器,又听出了那隆隆的海潮似的声音,其实都是战马的奔跑。仅凭这些他就明白,城破了,来的敌人绝对不会只是几百,而是上千。

    看着小米内夫袒露着一身的长毛,疯子似的跑出来,不停地叫骂院子里没头苍蝇似的士兵们的时候,保热津一面沉着地吩咐军官们赶紧集合起各自的队伍准备应战,一面低低声的捅捅身边儿眼睛血红的小米内夫,“不能再等前面的消息了,县城完了,守不住了,还是赶紧撤出为上。”

    小米内夫不认识似的看看这位司令官的副官,难道这就是平日里那个跟讲经一样,能把操典讲的头头是道、又娓娓动听的“高人”?他再懒得看这个混蛋第二眼,嗖地跳上侍从刚刚牵来的战马,手里的马刀、短枪同时冲天一舞,“不怕死的哥萨克们,不怕死的俄罗斯雄鹰们,都跟着我走,去杀尽那些卑贱的大辫子杂种,保卫我们沙皇的特区!”

    流氓自有流氓的胆魄,无赖也有无赖的共同语言。小米内夫这种平时提溜着板儿砖敢和任何人玩命的劲头,唤起了不少沙俄兵们的兽性。要去拼命的嚎叫声顿时压倒了保热津还想进行的逃跑动员,一百多亡命徒紧跟在小米内夫身后,冲出司令部。

    保热津见此情景,也是毫不犹豫。他命令剩余的几十个士兵立即搬出米袋子来,在大门口构筑堡垒,并严令士兵们务必坚守到底。之后,就以查看城北军营为借口,带上几个亲随火速逃离了司令部,径奔东门而去。临出城门,他还面露不忍地后头望了望,然后冲着亲随们昂然一挥手,“我们不是胆小,我们的任务是迅速禀报团长大人阁下,调集主力回来复仇,要杀尽这些该死的乱民。”

    直到离开文登城,保热津都没有认真去打听一下杀进城来的都是什么人。小米内夫显然也是和他一样,把这些窜进城来捣乱的家伙们当成了以往遇见过的“山贼草寇”了。

    战争就是这样,它不单单是双方士兵力量上的对抗,更是双方指挥员的智力角逐。程铭、徐芳们不希望文登城内的沙俄鬼哪怕是漏网一个,梁成富则盼望文登营沙俄鬼的主力能出城增援文登县城。而好斗的小米内夫和怯懦的保热津却无形之中在帮助梁成富和程铭,成就其各自的军功,看似偶然,却是一种必然,那就是无论是小米内夫还是保热津们,他们都还不了解真正红色天朝领导下的中国人,更不了解他们所面对的这支伟大的红色军队。

    一拐进街巷,小米内夫就一眼看到了前面奔腾而来的马队,接着又听到了尤金几乎是带着哭腔的怪叫。尤其是当先马背上的那个衣衫肥大不整、头都不敢抬起的俄国士兵,一看就是个从睡梦中被惊醒,胡乱把军服都穿错了的胆小鬼,难怪他跑的这么快。

    “啪!”小米内夫遏制不住怒火,冲着天空放了一枪,“都给我站住,回去,杀回去!”

    “上帝啊,叛军追上来了!”尤金还在叫。像是漏网之鱼的几十个“沙俄兵们”也呜哩哇啦地不知道叫着什么,只是没有一个按照小米内夫的命令停下来,更不会回头。

    “混蛋,狗娘养的流浪汉,站住,再不站住我砍了你!”小米内夫的坐骑前冲,手里的马刀挥舞着,作势威吓着即将冲到眼前的“败兵”。

    徐芳紧伏在马背上的身体突然抬了起来,与此同时,身子底下的马刀也离开了刀鞘。两马一错镫,锋利的马刀从下而上划向了他早盯的死死的那堆赤膊着的肉体。

    这是多大的一个力量啊,不要说徐芳还是手上运足了气力,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个顺势的比划,小米内夫也注定要破肠开肚。

    “妈的……啊……”小米内夫的叫骂嘎然而止,顷刻间变成了一声长长的哀嚎,整个身体也被徐芳的马刀从马背上豁挑的平飞出去,直摔到后面紧跟着的另外一个沙俄兵的胸前。

    后面的沙俄兵下意识地举手一挡飞过来的上尉大人,“上帝!”他身子一晃,跟着一低头,哇地吐了一口。原来,他的手触到的竟是上尉大人那已经被豁开了的胸腔,抓了一手还散发着热气的内脏。他本来是不只要吐一口的,只是下面就没有机会再吐了,他的头都没时间抬起来,就感觉脑后一阵冰凉的寒风袭来。

    二排长的马刀直接斩在了他的后颈子上。

    两队人马迅速交扭在一起。

    现在,什么火器都用不上了,唯一顺手的就是各自手中的马刀。不管你是天朝红军,还是哥萨克,或者是什么俄罗斯的“雄鹰”,一切美化都是徒劳的,只有最后依然还能够昂首端坐在马背上的人,那才能笑到最后。

第二百二十七章 谁敢破坏了它,老子拿枪……

    这是一次规模绝对不大,但却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狭路相逢。宽度两丈有限的街巷内,扭缠着数百的骑士。由于一开始的惯性使然,双方无论是想或不想,都一时很难控制住自己的前进方向。

    遗憾的是沙俄兵要埋怨自己运气不佳了,他们不仅仅是遇到了一支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后退的军队,还遇到了一眼都看不到头,满巷子都是的红色人潮。

    徐芳的“沙俄小队”杀过去了,要是高兴,他们还可以兜着沙俄兵们的屁股再追杀回来。而沙俄兵们就只能在刀林丛中一直地那么苦撑下去了,躲了这刀,随着又是一刀上来,每一个沙俄兵的眼珠子只要一错,面对着的面孔马上就又换了一个。即使有不想打了的,还有吓得连刀都丢了的,同样也躲不过劈头盖脸的那一把把恶狠狠的刀的舔舐,除非你变成了躺在地上,任由马蹄践踏的,既不能哼、也不会再动的尸体。

    战争就是战争,尤其是民族战争,当你亲眼看着你的同伴在你眼前倒下去的时候,你就不会对你的敌人有任何的手软。而这个时候非要去要求你的士兵们做那些假仁假义的“优待俘虏”,无疑就是对在血与火中挣扎的士兵们的苛求,或者干脆说是对自己士兵生命价值的某种漠视。

    在反侵略战争的战场上,某种特定的环境下,最上等的道德就是杀,要敢于笑着杀光一切面对你的敌人,无论他是不是要后悔。只有这样,才会叫敌人从内心深处惧怕你,你也才有可能在以后受到你从前的敌人的尊重。

    惨烈格杀的街巷里,呼啸着奔涌出来的都是一个个红色的骑士,战马左旋,谁都不会再回头一下,继续扑向他们的最终目标。

    “杀……”这种杀声,很难用一个“喊”字来形容,也绝对是不美,那是浑身的血液直冲脑頂才会有的一种惊天地、泣鬼神的震撼。

    “咚、咚……”沙俄司令部内的大炮响了,炮弹拽着凄厉的嘶鸣从他们的头顶掠过。

    “啪、啪、啪……”一阵枪声又迎面响起。

    飞奔的马队中有人身体在摇晃,有人栽落马下。然而杀声不停,马蹄翻飞不止。

    没等沙俄兵们第二次把火枪举起来,十几匹似乎已经没有了驾驭着的战马接近大门。突然间,十几条身影儿陡然立起,随着一个个手臂的甩动,一排黑乎乎的东西飞向门口米包垒砌的掩体。

    “轰、轰、轰……”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响声之后,浓烟裹杂着掩体后面蹦起的残肢断臂在飞舞。

    飞离战马的徐芳眼睛血红,脸也在扭曲,扬着马刀一头扑进了烟雾里。

    院子里,几十个吓破了胆的沙俄兵开始向两边的屋子里钻,向后院逃。几个沙俄兵连滚带爬地窜进一间屋子,门还没来得及关,一颗手榴弹就紧随着跟了进来,“轰隆”一声巨响。

    “好样的!”刚刚劈倒一个沙俄兵本打算追进屋子里去的徐芳,瞅瞅手提短枪站在那里的尤金,把马刀举了举,咧嘴一笑,“记住,不要离我太远。”

    “快出来投降!”尤金也咧了咧嘴,随后短枪指着门口,大叫一声。

    “不……不要……炸……”随着无力的哀吟,一个如同血葫芦似的沙俄兵,举着双手,从门里跌跌撞撞地晃悠了出来。

    尤金的枪口慢慢垂了下来。就这瞬间,“嚓!”已经闪在门边儿的徐芳却毫不犹豫地一刀下去,头也不回地窜了出去。

    “啊……”沙俄兵临死前的一声长嚎叫尤金的心一颤。

    “尤金小心!”随着这声喊叫,木呆呆的尤金被一股强力推的几乎是摔着出去。

    “砰!”后头看看自己刚才的位置,枪声中,二排长左手捂着胸口,缓缓倒了下去,他的右手里还举着满是血渍的马刀。

    “该死的混蛋!”尤金抬手朝着偷袭自己那间屋子里的窗口放了一枪,猛地扑到二排长的身边儿。“你,说话……”他不知道这个用自己的生命挽救了他的人姓什么,甚至在临时被配置在这个小队里之后,也没有机会和这个人说上过一句完整的话。现在,二排长的眼睛虽然看上去还是半张着,却再也不能回答他的话了。

    尤金抬头看看那间隐藏着曾经是自己同胞的屋子,轻轻放下怀抱里的二排长,取下他手里还握着的刀。

    “亲爱的兄弟,我会替你复仇的!”尤金在二排长的额头上深深地吻了一口,高大粗壮的身体腾地弹了起来,抢在后面冲上来的红军士兵之前,向着那间罪恶的屋子扑去……

    城北的沙俄兵营上空,弥漫的硝烟渐渐开始散去。最后一个中队的沙俄兵也随着散去的硝烟,化成了南柯一梦。

    作为文登城彻底光复的最后一个标志,文登满清县衙里,一串串联防团团丁被荷枪实弹的红军士兵押了出来,走在最后的,是佝偻习惯了腰的县长大人。

    说他佝偻习惯了,那是指在他的洋主子面前。面对他治下的那些同胞,他的腰可永远都是直直的。这一点,仅仅从刚刚被打开的牢狱中的情景,就完全能够体会到。

    从被解放了的牢狱那一间间阴暗潮湿,蛆虫遍地,跳蚤、虱子争食,甚至连老鼠都敢白日里就大摇大摆到处公开游荡的狱室里艰难挪动出来的,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刑事犯。无一例外地,却都是贫苦的百姓。他们要么是因为不舍得捐献给洋人财物而触怒了洋人的,要么是因为坚决不说洋话,或是学不会一句洋话而被吊扣了良民证的,还有的就是因为临时来特区走亲戚串门一时没有来得及办理暂时居留证,又交不起罚款的人。

    无论是男女,出来的人都居然能令那些面对着刀山火海也不会眨一下眼的天朝红军将士们潸然泪下。一个个父老姐妹蓬头垢面,面无人色,大部分人的身上血迹斑斑,不少人的伤口上布满了一团团蛆。满清特区的县长可以被洋主子轰出自己原有的衙门,可以和他的衙役们忍受洋主子像对狗一样的驱使,那不是因为他们的心有多么的宽。他们只不过是自己有给自己消气的方式。他们在遭受了“委屈”后,不仅对城里的百姓们凶神恶煞,牢狱里那成百上千的卑贱囚犯们,就更成了他们发泄的极佳对象。

    勒索简直就是稀松平常,一样一样变着法儿研究出来的酷刑,才是他们津津乐道之处。他们把囚犯们的痛苦呼唤和呻吟,当成了最美的消气散。

    现在变了,这位一步一蹭的县长大人裤子湿湿的,屎尿俱下。牢狱的门被打开,预示着什么,等待他的将是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就是把他千刀万剐,全文登的百姓们也都不会解气。

    一脸轻松来到文登城内的梁成富,在听到程铭关于文登大牢的情况汇报时,面色悲愤。不由得想起了海阳军部会议结束时陈廷香的那一大段感慨。

    “把这座大狱保护好,就是我们都走光了也要留下严令,无论到那一天了,谁也不准再动这座大狱的一砖一瓦,谁敢破坏了它,老子拿枪来找他说话。必须完完整整地保留下去,永远叫世人们都好好地看看,这就是满清狗贼的特区!”

    梁成富的手狠狠地在桌子上一擂。

    “是。”程铭脸色严峻地点点头,“不这样,很快就会有人忘记这一切。”

    梁成富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程铭,“你别告诉我你又抓到了沙俄鬼的什么狗屁俘虏,现在我可没有心情养他们。”

    “这……”程铭先是愣了一下,马上又朝着一边儿的参谋长使了个眼色,然后嘿嘿地一笑,“师长啊,现在的沙俄鬼可是顽固,哪里能当咱们的俘虏哦,我倒是真想抓几个呢,可惜没那个福气。”

    “还有,”梁成富看看屋里没了人,抬手一指外面,“明天政训处召集公判大会,当众绞死那个狗贼县长后,有时间去把他的老家给我查个清清楚楚的出来。你不说他就是山东人吗,只要查明,如果差不多……”他的手狠狠地攥了一下,“你知道该怎么做,必须要叫他付出代价,谁爱说什么说什么去,就说是我的命令。”

    “得了吧,俺的师长,”程铭小声地咧嘴一笑,“还是俺自己偷摸着来吧,干这种活儿我还是蛮在行的。即使一旦事发了,到时候总还有师长您这棵大树能出面帮俺讨个请不是?呵呵,咱可别干给一勺烩了的事情,那岂不是冤枉透了。”

    “哈哈……你个鬼家伙!”梁成富抓下头上的帽子,在胸前扇了几下,“不说这些了,怎么样,下一步都布置好了吗?”

    “早好了。”程铭向着仍然还是不时地传来断断续续的炮声和枪声的东门方向一指,“这不,您仔细听听,打得还挺像吧?”

    “还不错,像是他们占了上风的样子。”梁成富仔细听了听,满意地点点头,接着看看程铭,“对了,你手下那个小家伙我早相中了的,这次战役一完,你就叫他到我那里去吧,怎么样?”

    程铭知道,师长说的那个“小家伙”自然指的就是徐芳。他嘿嘿一笑,有些舍不得了,“师长啊,俺可是准备把他抽到团部来的。再说,您那里的特务营营长童文不比俺们的手下强啊,那可是老教导旅的人了。怎么,是不是童老弟要高升了?”

    “唉!”梁成富一声长叹,摇了摇头,脸上也阴沉了下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把这个送给二排长,他的饭量大

    童文出事了?程铭疑惑地望着师长,不会吧?因为他清楚地知道,由于这次行军环境恶劣,童文的师特务营被特意安排在了负责给全师殿后、收容的位置。经过了前面部队对一些小寨子的清剿,他们的行进途中,不可能会遇到敌人的袭击。

    童文的特务营的确没有遇到来自任何拿着刀枪的敌人的威胁,可他们却遇到了一个比拿着刀枪的敌人要难对付的多的困难,其实也是与各路挺进中的大军普遍面对的困难一样,那就是饥饿。不过,对于殿后的他们来说,这种困难也许是更严重一些。

    很多将士身上的米袋子都没了,留在了大山那面海阳的百姓窝棚里。为了以后更艰巨的任务,为了以防不测,各连队剩余的粮食都被暂时集中起来,两天一夜不停的行军中,每一个将士分得的食物都有限至极。在海阳的“休整”中,就没有一个将士吃上顿饱饭,而现在这些食物,不仅仅是要照管他们自己干瘪的饥肠,还要用来挽救一个个落伍下来的弟兄们。这些弟兄能落到自己队伍的后面,原因都是一个,摔伤。而导致摔伤的直接原因,又都是饥饿和疲惫。饥饿会令人的疲惫更加剧,疲惫又会叫人在不知不觉中掉落路边。

    对将士来说,除去越发棱角分明的脸上泛着苍白之外,好像其他一切都还和往常一样的童文,在没到海阳之前,就一直闹着肚子。离开海阳进入大山后,他的病也犯的愈发严重。

    这个当年在天京城里因为同伴碰翻了百姓苹果担子,用自己母亲留下的唯一纪念物,替同伴赔偿了那两个被损伤了的苹果的强壮大个子,现在有多么的虚弱,只有他自己知道。

    营部分给他的食物和开始就一样,都转到了其他士兵的手里。面对不愿意接受的手下,他会伸手在路边抓上一棵被前面的部队难得地放过了的野菜,香甜地咀嚼着,“还是这个好啊,就是他娘的前面那些家伙太狠,搂的太光了。”说到这儿的时候,他总会一笑,“唉,师长真不够意思,干嘛把咱们丢到了最后?呵呵,大概是嫌咱们吃肉吃多了吧。早晚见到咱们的老军长的时候,非得狠狠告上他一状,看谁厉害。”

    听到这话的士兵们也会舒心地笑起来。本来就是嘛,咱们可是红二师的铁拳头,放在后头岂不成了烂尾巴了,师长太偏心。

    “其实啊,殿后才不容易呢。”童文牵着战马,在崎岖的山间小径上一步一步挪动着脚步,看看前后的士兵们,“现在是长途行军,越走在前面越轻松,殿后苦啊。这份苦差事也只有咱们最硬的部队才能完成啊。呵呵,师长这是相信咱们哩,相信咱们不会丢下一个掉队的兄弟。你们说是吧?”

    士兵们又笑了,这次的笑声中带着骄傲。

    “都别闷着走路,唱歌,唱歌能够解乏、解饿、解腰酸,不信大家试试。”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终于出了大山,终于踏踏实实地骑到了马背上,就要到预定的临时休整地了。一阵阵欢快的笑声此起彼伏,将士们早已忘记了一切的烦恼。只要好好喝上一顿热米汤,前面即将见到的沙俄鬼们,对他们来说,那就是一只只的臭虫,怎么碾怎么是。

    “营长,你的脸色可是越来越难看了,”副营长忧虑地瞅瞅嘴角儿同样也是挂着笑,却难以掩住那一脸疲惫的童文,关切地劝说着,“到了前面也只有一个时辰的休整时间,下一步行动你就别上了,留在后面好好休息休息。”

    “呵呵,你当我是泥捏的呢?”童文轻轻带了下马,嘿嘿地笑了笑,“当兵的跑肚拉稀要都当成病了,那成什么了?”

    “跑肚拉稀?你说的可是太简单了,”副营长摇摇头,“我说你啊,就再别瞒我了。你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什么人这样也受不住。”

    “我……”童文的身子忽然摇晃了一下,眼前一黑。他下意识地想前探身体,伏在马背上,可没有做到。

    “营长……”副营长一探身,劈手抓去,落空了……

    “营长……”

    童文的头涌流着着鲜血,眼睛微微张着,嘴也半张着,任由多少他亲爱的兄弟们悲声呼唤,任由悔恨的不停抽着自己脸的副营长拼命地摇晃,他却再也不能和他们说一句话。

    他就这么离开了这个美好的世界,也许还带着无限的遗憾。因为他还没有能来得及亲手砍掉几个沙俄鬼的脑袋,没有实现他对海阳那一片破烂窝棚里的父老们的诺言,更没有看到安王殿下当初说的那个美丽的人间天国。不过,他也许已经心满意足了,因为他从大山里带出来了一支完完整整的部队,不仅自己的部队一个没少,还多出了一百多人马,沿途所有掉队的人马,没有被丢掉一个,即便也有像他这样倒下的,同样都在。

    不久,队伍又开始行进了。童文被他的弟兄抱在怀里,一样在马背上,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与他并排的,是一面飘摆的红色军旗,接下来是高亢中带着悲壮的歌声,“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期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他将和所有为了民族解放英勇捐躯的红军将士们一起,化作轻轻的骨灰,被送回天京。然后,在另外一批弟兄们的护送下,进入他们早在紫金山给自己选好的家。

    “真他娘的,偏偏就碰上了一块儿尖尖的石头……”梁成富带着浓重的鼻音,把脑袋向上一扬,使劲儿闭了两下眼睛,紧紧攥着军帽的手在桌子上用力一捶。

    程铭半天无语。红一军中老教导旅过来的人,包括他自己在内,当初不下一个连,可经过两广战役及剿匪后,剩下的已经仅有不足六十个人。再经过扩军,在红一军中存下了的只有他们十几个。童文是红二师乃至全军出名的侦察英雄,尤其在广西剿匪作战中,更是声名赫赫。也正为这样,当其他人至少都坐到了相当于副团长位置上的时候,也仅有童文被爱才的梁成富死死抓在手里不放,否则……

    “这里缴获了多少粮食?”梁成富抽了一下鼻子,低垂着头没看程铭。

    程铭举起手臂使劲在眼睛下抹了一下,“没有多少。县衙粮仓里的粮食居然还没有沙俄鬼兵营里的存粮多,全加到一起,也最多够我们全师吃上两天的。真他娘的不知道这些狗杂种都在干什么!”

    “这也是一种战术啊,”梁成富叹了口气,“沙俄鬼前一阶段做过防备我们打过来的准备,所以,大批的粮食一定都在威海的卫城及刘公岛上,即使拿下文登营,也和这里的情况差不多。”

    “现在最紧张的就是粮食,真要敞开了吃,不用一天我们全团就要完全断粮。”程铭眼珠子转了转,“我说师长,城里的大户和商户们手里肯定有些存粮。明天我就派人上门挨家警告,不需他们囤积粮食哄抬物价,否则坚决没收。这样的话,我们缴获的粮食就可以动一动了。”

    “我也是这么想。”梁成富点点头,“行营给我们完成整个战役的时间是十天,现在才过去六天,各部就都面临粮食的严重问题。这样吧,这些粮食你马上拿出一部分,组织部队护送到汪曈方向去,陈廷香他们恐怕是要比我们还困难,其他的留给三师他们,解解燃眉之急吧。”

    “现在吗?”程铭犹豫了一下,看看显然就是这个意思的师长,又不自觉地问到,“那这里……”

    “你呀,你也太看得起那些洋毛鬼了,别说他们来到野外,就是守在文登营不出来,八九百人也扛不住咱们一个师的攻打,不在乎少不少你这里的个把营。”梁成富终于又有了些笑意,“保障友军的战斗力才是关键,毕竟我们马上就要有了休整一下的机会,可他们不行啊。”

    “是。”程铭用力地点点头,“马上照办。”

    战火平息的沙俄守备司令部内,一溜儿并排静静地躺着二十几个被鲜血染红了征袍的年轻的躯体。他们每一个人的头边儿,都放着一个碗。在远远的地方,十几门沙俄小炮在时不时地冲天空放,一排红军士兵肃然地鸣放着手中的沙俄火枪,像是给死难的英雄们致意。

    尤金默默地从二排长的躯体边站起来,来到大门外不停地在抚摸着战马马背的徐芳身后,“连长阁下,对不起。”

    “没必要,尤金,你做的很好,像个红军战士了。”徐芳没有回头,继续做着那几乎是机械的动作。

    “我……其实,我要是……”

    徐芳停下了手,回过头来望着尤金,“我不是屠夫,咱们谁也不愿意做屠夫,可我们是军人,尤其是我们还是为了光复自己被掠夺者夺走的江山而战的军人,我们必须杀光那些敌人。否则,将来躺下的就是我们自己。”

    他从衣兜里摸出小半个玉米饼子,轻轻地放到尤金的手里,“去吧,把这个送给二排长,他平时的饭量大。”

    尤金看看手里的饼子,再抬头看看已经翻身上马的徐芳,迟疑了一下后,转身走向静卧的二排长。自从由海阳开始,接着是一路翻山越岭,他和他的几个同伴们虽然总会得到大致能填饱肚子的食物,可他也清楚地看到了身边儿所有的红军将士是个什么样。即使是昨天临战之前的“大餐”,仅仅也就是一碗几乎能清澈见底的米汤,再加上这样一小块儿的玉米面饼子。就是这样,他从那每一个仿佛就是在吃着盛宴一样的将士们脸上,却丝毫也看不出有任何的沮丧,更不要说不满。他们都是铁打的人。

    “集合……出发!”徐芳朝着院子里最后又望了一眼,轻轻一磕战马,坐骑迈开轻盈的四蹄,得得地敲响大地。

第二百二十九章 他们就像一群昂首山巅的猛虎

    天已破晓,文登城与文登营起伏的丘陵间,马蹄翻飞,卷起烟尘漫漫。

    一队匆匆忙忙的马队后面,烟尘中滚动着更长的人流。两路还算整齐的纵队,比开始时已经稍微杂乱了一些的,数百双长筒皮靴踏在地上的隆隆声响,再加上数百个喉咙里同时发出的牛样的粗喘声,颇有一番杀气腾腾的景象。

    前面,路变得开阔了起来,文登城举目可见。几柱浓烟,在县城的上空升腾着,热闹的炮声、枪声,也愈发听得清楚起来。依稀中,那杆他们熟悉的沙皇旗帜,还在高高的城门楼上,随着清晨的微风摇曳。

    就在这时,随着后面的一声口令,马队却慢慢放缓了速度。

    米内夫从马背上直起腰,回头看了看落在后面的步兵们,手里的马刀尖挑了挑自己的帽檐儿,目光也转向了前面正有些尴尬地回头望着他的保热津,眼睛中显然是既有疑问,又饱含着不满,“上尉,这就是您报告的军情?”

    “上校大人,我……”

    “哼!”米内夫马刀一挥,止住了保热津后面的话,“您带一个小队上去看完后再和我解释。”

    在文登营内得到保热津添油加醋的那一番报告后,米内夫虽然一惊,却并不相信文登县城那么容易地就会被一些叛乱分子拿去。由于保热津没有看到进城的敌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所以,他尽管一再夸大其辞,也不免要把进城的敌人联系在那些已经被清剿的躲藏进昆嵛山的丛山峻岭间,不时地只能搞些“偷鸡摸狗”之类的“乱民土匪”身上。

    这一点,米内夫也是深信不疑。这里的特区建设才刚刚开始,他们这些指导者只能保证一小部分人先富起来,那就免不了要伤害到另外一部分保守、不开化的人的利益。这些人既然背井离乡躲出特区,不回过来采取些报复的行为,捣捣乱,似乎也说不过去。这同时也说明了前一阶段的“肃正”策略执行的不够彻底,以后还必须要加强。

    至于说到能够窜进文登县城的家伙们,那一定是买通了负责守城门的可恶的大辫子们,这些家伙,好东西不多,只要他娘的给钱,他们什么都敢卖。对于保热津所说的那些杀进文登的上千骑兵,打死米内夫,他也会不相信。

    他坚信,这只是乱匪们玩弄的一种蒙骗俗人的小伎俩而已,绝对不会是真的。想当年在大清国的庙街,也就是现在沙皇的尼古拉耶夫斯克,他自己就是指挥着仅仅几十个哥萨克骑兵,一夜之间反复围着一个地方前出后进的转,虚张声势,结果吓得他的大清国对手,就误以为是即将遇到至少上千骑兵的袭击,不战而逃。

    不管怎么样,弟弟维拉还在县城内,好朋友巴库斯基生死未卜,救兵如救火,出援才是硬道理。米内夫干脆利落地带上主力人马就出了营区,文登营内仅仅留下了一个中队的防守力量。其实在他想来,如果不是觉得带上七百多马步兵已经足够了,文登营内只需留下十来个人看看家也就足以。只出去十余里的路程,不要说米内夫没有想到会真的遇上大批的敌人,就是想到了他也未必害怕,事情不好,只要稍微一掉屁股,他岂不是又能稳稳当当地坐回他的大营。

    身后呼呼啦啦的大队步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立马昂首的米内夫马刀已经收了起来,手里举着单筒望远镜,向几百码外的城头观望。这似乎是有些多余,因为他身边的骑士们只凭借两只肉眼,也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透过镜片所见到的一切。不过,米内夫不这么认为,他是个指挥官,不能做一点儿冒失的事情,更不能太俗了。

    城头上几个他的同胞在冲着他这边儿挥舞手臂,嘴一张一合。虽然在城内越发显得激烈的炮声中,他听不清对方的呼唤,却能看到他们脸上经过肯定是相当焦急渴望之后的喜悦。跟着,城头上的兵们消失了,城门洞开,保热津的那一小队骑兵,在护城壕上的会仙桥桥头稍微迟疑了一下之后,轻松地驰过会仙桥。

    “上!”当保热津们即将进入城门的一霎那,米内夫把手里的望远镜用力一挥。随即赶到的大批步兵拼尽气力,腮帮子各个鼓鼓着,涌向会仙桥。

    看着训练有素的士兵们,米内夫很满意地朝身后的哥萨克骑士们做了个手势,等着最后一批拖着大炮的兵士们经过身边儿,他们也就要动身了。

    当抵达桥头,看到城上司令官的护卫队长路申科的那一瞬间,保热津脸上发烧,无地自容,他是满怀着赎罪的心态扑回到城里去的。

    一进城门,他丝毫没有片刻的犹豫,窜过几个迎接救兵的士兵,紧催坐骑就向着还是和他离开这里时一样的街巷中跑。如果不是窜出几十码外后,迎面闪出了一彪人马,他会一直窜回那个曾经被他无情地抛弃了的司令部。

    保热津的坐骑是凭着惯性冲到了迎面拦阻的人马面前,对他舞动的马刀却是有备而来。保热津跑了一个来回,到了要命中注定死在这里。

    跟在他身后的哥萨克们勒马、圈马,抵抗、想逃,挤作一团。

    两侧的宅院里,一个个门户大开,没有一声喊叫,只是卷出来一团团刀光,溅起一片片血影。顿时,战马痛嘶,人在哀叫,几乎转瞬之间,三十几个哥萨克就走到了尽头。

    “开始!”耸峙于东门外的文登山,曾经是秦始皇召集文士炫扬文治武功的圣地,山腰间,梁成富手中的望远镜还在举着,另外一只手却是狠狠地一个下劈。

    随着这个利落的动作,十几门迫击炮发出怒吼,炮弹带着凄厉的尖叫,扑进堆积在会仙桥两头的沙俄队伍中间。

    “狠狠地打!”程铭一闪身出现在东门城头。

    “轰、轰、轰……”几十门新缴获的沙俄炮开始冲着城外欢叫。

    “哗……”无数的枪弹骤然间从还是四敞大开的城门内,从人头攒动的城头上,泼水般地扫向挨挨挤挤的沙俄兵密集的队伍。

    望着前面乱成一团的士兵们,再看看就在前后左右不断落下的炮弹,米内夫一时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闹懵了。

    “大人,县城已丢,我们上当了。”哥萨克队长紧紧扯着被炮弹震得来回窜动的坐骑,大叫着。

    “这个该死的骗子!”米内夫显然是在骂那个冤枉的保热津,随后霍地抽出腰间的马刀,纵马上前,接连砍倒两个惊慌失措败退下来的兵士,一指文登山,“不许乱,炮火掩护,给我拿下这个制高点,攻城!”

    洞开的城门,平直的桥,绝对富有诱惑。同样,山势并不险峻的文登山,也能给米内夫足够的幻想。

    梁成富望着大有破釜沉舟之势的沙俄们真的开始了反扑,微微一笑,手再次迅速地一挥,“吹号,使劲吹!”

    二十几把军号,在文登山上吹响,声音响彻云霄。

    米内夫再听不懂号音,从这种响声的激昂程度上,他也明白了对方下一步的意图。

    “开炮,开炮!”他的马刀朝着身前的炮队挥舞着,同时做好了出击的准备。他的哥萨克们列成一线,等待着最后的命令,只有他们关键时刻的反冲击,才能挽救前面已经遭受严重打击的大队步兵的命运。

    奇怪的是,米内夫的猜想失误了。那种震慑人心肺的号音还在没命的响,却不见右前方的山上及城门内冲下、或冲出一兵一卒,退下来的都是他的人马。他本来攒足力气想打出去的这一拳,就宛如遇上了棉花。

    米内夫奇怪,是因为他和他的部下们太专注了,目光都集中在了一个方向。

    其实就在文登山上冲锋号骤起的时候,在沙俄军右后侧的山丘背后,转出一队队的骑兵,先是缓跑、继而中跑,最后,马刀高举,山摇地动,“为了天朝,前进!”

    沙俄的来路上,滚滚红尘之下,是一眼望不到尾的天朝红军骑兵风驰电掣地汹涌而来。

    压阵的米内夫和他的哥萨克,顷刻间成了第一打击的对象。

    “为了天朝,前进!”

    东门内、文登山的山后,呼啸着杀出来的都是红色的骑兵。对于一个真正的军人,一句响亮的口号,会令他们忘却一切,会激发起他们内心所有的潜在力量。对于红一军的将士们,这句已经一年多没有真正在战场上高喊过的口号,今天喊出来象征着什么,更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他们就像一群昂首山巅的猛虎,憋足了周身的力气,用他们男儿的气魄,引颈长吼。

    “为了天朝,前进!”他们就是一个个开路神,蔑视一切,他们用凝聚了仇恨与理想的刀尖,为后来者划开一条宽敞、平坦的大路。而这条路上,也许就将流撒下他或他的一腔热血。

第二百三十章 徐芳笑着的脸上猛然一阵扭曲

    随着紧兜后路而至的红四团前锋,如同锋利的钢刀,凶狠地切开哥萨克的队列,县城东郊这一场称得起是大战的搏杀开始了。

    杀进沙俄兵群中的三路彪悍的红色骑兵,在敌人群中往来盘旋,就像是一架巨大的搅拌机,搅散了沙俄兵们的建制,搅尽了沙俄兵们的意志,卷起了血的浪潮。大道上、小径中,一个个土丘上,只要沙俄的兵,就会有冲上去的红色骑兵。

    炮声渐渐地稀落,枪声也显得凌乱,只有文登山上、城垣頂一刻不息的号声,只有战场上刺耳的铁器碰撞声,还有那用不同语言嘶喊出的一个个杀声,撼动着大地。这种时候,一切崇高的字眼都会显得苍白,其实最实惠的,就是双方无论是谁,都是在为了自己的生存在战斗,为了验证自己比对手更凶悍而拼杀。只有更凶悍,才会有更多生存的希望。

    米内夫和他素以彪悍著称的这一队哥萨克们,仅仅与铁流般涌来的红军骑士一个交锋,就怯懦了。只一次交锋,锐不可当的对手不仅砍翻了他的旗手,一把冰冷的刀还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如果不是他逃得快,下一刀就一定会要了他的命。这些杀惯了平民百姓,见惯了大辫子懦夫的豺狼们,在面对气势上比他们更凶狠的对手的时候,最擅长的却就是腿肚子转筋,手脚发麻。

    跑!哥萨克们知道,米内夫也知道。乱了,全乱了,对手没有给他再组织起“枪阵”抵抗的机会,单凭借手里的刀,那是杀不过数量及气势上都远远高于自己的军队的,现在,只有跑为上。米内夫没有学过三十六计,倘若还有机会能看到,他也一定会对孙武子的那最后一计嗤之以鼻,“还跑为上呢,哼,这个也还用你教?傻瓜才不知道呢。”

    围三阙一,梁成富事先留给沙俄们一条路,自然激发起了沙俄们强烈的求生的欲望。

    丢魂丧胆的哥萨克们裹起米内夫南逃,被砍杀的早就没了炮的炮兵们也要南逃,最前面的只要还有机会跑起来的沙俄步兵们们,眼睛都是瞄准了南面这同一个方向。

    战场上,一撮撮还在顽抗的沙俄,继续被横冲直撞的红军将士无情地砍杀。一股股没命逃窜的沙俄,要用两脚和红军的四个马蹄子赛跑,还要跟马上的骑士们较量举枪和劈刀的速度到底是谁快。

    梁成富可没有穷寇勿追的那种善心,脚下的沙俄鬼们不久将遇到什么,他心里有数。他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蹬在一块山石上的脚碾蚂蚁似的用力碾了几下,然后看看身后的卫士们,“下山。”

    米内夫和他的手下们没人不知道前面要遇到河流。几个月来,这附近的山山水水都叫他们跑遍了,哪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可逃跑就是逃跑,没有那么多商量的余地,遇到河水也总比迎着枪弹和马刀跑要强。

    不过,地形他们熟悉,别的他们可就茫然无知了。马队总比步兵跑得快,米内夫和哥萨克们狂风一样扑到河边,几个勇敢的哥萨克毫不迟疑地就纵马跳入河中。他们背后,起伏的丘陵间,一个个人头闪现,那是跑得快的步兵们。

    “啪!”一声清脆的枪响,随即是哗的一片枪声,由河对岸扫了过来。跳入河中的哥萨克纷纷栽倒河中,血污染了清澈的河流。岸边的哥萨克们被打得四下乱跳。

    “为了天朝,前进!”在骤起的枪声中,沿河北岸从西向东,再度响起了那令沙俄们心惊胆裂的吼声及军号的激扬。

    猎猎的红旗下,徐芳一马当先杀了出来。

    为了米内夫这七百多沙俄鬼,梁成富足足动用了红四团、红五团两千多人马,想跑?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沙俄们走上了绝路。南面,靠近岸边的残余沙俄兵要回逃,而北面,好不容易在其他弟兄们的“掩护下”才逃上来的沙俄们又到了,两下相撞,更是乱成一团。这些家伙们,在四面高声呐喊着接踵而至的红军面前,就像是被开水烫了的一大窝蚂蚁,又哄然散去。

    扑进敌群的徐芳,马刀上下左右挥舞,刀上是血,身上是血,留在后面的还是血。犹如一头雄狮,直奔老远就已经被他盯的死死的那个沙俄军官。

    只是下意识地在奔逃的米内夫,此时调转马头,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那个穷追而来的对手。立马不高的土丘上,他看得清清楚楚,战场上,到处都是瞪着一双双喷火的眼睛,马刀上下翻飞,战马四下纵横的红军将士,围猎般追砍着他那漫山遍野放了羊的官兵,随时听到的都是同一种他所熟悉的惨叫,和绝望的哀嚎。

    无路可走了,米内夫明白,他遇到的不是出门前想象中的那些山里的乱匪,而是在海上就已经打得沙皇海军闻风丧胆的南方太平天国红军。妈的,那两个该死的巴鲁什卡、达萨莫夫,你们不是说开始谈判了吗,不是说南方政府军不会来了吗?他这一刻竟充满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酸楚。

    面临绝境的米内夫,没有了更多的顾忌和想法,以往的胆气似乎也恢复了。他攒足力气,突然狂叫一声,居高临下抡刀直冲对手,现在,他唯一要维护的就是沙皇军人的高贵,决不能像手下那样,成为任人宰割的懦夫。

    面对走投无路又穷凶极恶的对手那携着凄风、劈头而下的马刀,徐芳没有去招架,而是一偏头让过锋芒,手里的马刀顺势反手一挥,闪电般划向米内夫的手臂。

    两马错鐙,用尽了全身精力的米内夫一刀落空,右臂上却随即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米内夫的半个身子一抖,马刀当啷坠地。

    徐芳迅速兜回战马,随着脸上轻蔑地一笑,再次追向米内夫。他从对方的穿戴上,已经知道眼前这家伙可是个比巴库斯基那个死鬼更大、更有价值的沙俄鬼,他必须要抓上个活口。

    十几个沙俄兵连滚带爬地撤上一个小山包,仅剩下的几只火枪朝着下面追来的红军骑兵刚刚端起来,背后却又突然冲上来一队人马,随着刀光闪闪,枪声和惨叫声同时响起。

    砍瓜切菜地收拾了这十几个沙俄鬼,程铭头也不回,纵马冲下小山包,他的身后,一小队随从火急火燎地紧追上来。这一队人马,东砍西杀,又冲上一处临近河岸的土丘,这里恰好就是米内夫刚刚立马过的地方。

    战斗进入尾声,程铭勒住坐骑,握着马刀的手背在额头抹了抹,散在他周围的卫士们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哈哈,好啊,”程铭马刀突然一指,“看看,看看,都看看徐芳这小子是怎么拿下那个老鬼的。”

    在程铭的指向里,在十几个卫士的目光中,几十步外,徐芳的战马疾风般冲到米内夫的身边,抱着右臂奔跑了一小段的米内夫此时已经趴在马背上,身子一侧,左手举起刚刚摸出来的短枪。

    不容米内夫扣动扳机,“啪!”徐芳的刀背狠狠地拍在了米内夫的手上。随着米内夫一声痛呼,他右手一松,丢掉马刀,跟着身子猛地一个前探,一把揪住米内夫的腰带,抬脚朝着对方的坐骑一踹,大吼一声,“过来!”高大粗壮的米内夫顺从地离开自己的马鞍,横在了徐芳的马背上。

    “好!”

    “怎么样,厉害吧?”在卫士们齐声的叫好中,程铭朝着飞马而来的徐芳挥挥马刀,满意地赞叹着,“别看个头小,地地道道的一个生牛犊子,你们该……”

    “不好!”程铭的声调突然一变,大叫一声,坐骑也嗖地蹿了出去。他看到了徐芳那原本是笑着的脸上猛然一阵扭曲,显然是极度的痛楚……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68/ 第一时间欣赏太平天国最新章节! 作者:兰色幽香所写的《太平天国》为转载作品,太平天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太平天国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太平天国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太平天国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太平天国介绍:
在遍地贪官污吏,及苛政猛于虎的满清侵略者腐朽政权残暴压榨下,在以英国为首的西方列强为加速对中国的经济侵略,借机发动鸦片战争以取得五口通商权利,进而大量输入祸国殃民的鸦片毒品的无情掠夺下,中华大地哀鸿遍野,炎黄的子孙在生死线上、在泛滥的鸦片中做着垂死的挣扎,古老的中华民族面临着一场空前的大毁灭、大灾难。
1851年1月11日,在一个永远光辉的日子,以广西金田村洪秀全为首的拜上帝会领袖,以建立天下大同之天堂为目标,聚集起了一大批优秀的中华儿女,引导饱受压迫的人民揭竿而起,在不到两年半的时间内即席卷了整条长江流域,进而定都南京。无数的天朝英雄用他们一腔的热血,谱写、展开了一曲反抗、驱逐入侵者,为民族独立、自由而战的“太平天国”伟大壮阔史诗。
可曾记得,伴随着天国史诗的是杨秀清、冯云山、肖超贵、石达开、陈玉成等一个个不朽的民族英雄闪亮的名字,还有那一幕幕令人扼腕,为之流泪、叹息的悲剧,还有天国都城最后沦陷的人间惨剧,那是一场灭绝人性的大屠杀,又是中华民族的真正精英们向后人们展现出的最后辉煌……
纯属偶然,也许是必然,两个年轻的红色军人来到了一百二十二年前的这个世界,来到了他们崇敬的英雄们中间。凭着他们对中华民族和人民无限的爱、对共产主义事业的无比忠诚,他们和无数的天国英雄一起,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在永不停息的“为了天朝,前进!”那惊天地、撼山岳、泣鬼神的呼啸声中,终于扭转了历史,造就了一个全新的社会,演绎着人世间的真爱。
这是一个真正的太平天国,一个你、我、他都会无比向往的红色天国......
(本书并非政治教材,只是想和大家一起探讨,怎样去为自己的民族奋斗!)太平天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平天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平天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