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他高兴的还是太早了点儿了
烦归烦,不想听是不想听,可这传说有时候一旦成真,那是会害死人的。胡林翼太陶醉于八九年来他的所谓强化团练、推行保甲所带来的表面假象了,更忽略了所谓的百姓密谋闹税会带来多么可怕的后果,那远远不是你答应什么不答应什么的问题。
早在满清雍正、乾隆年间,贵州等省的苗民反抗民族压迫的武装斗争就一直没有间断过,苗民起义屡有发生。贵州是苗民聚居地区,尤其是以黔东古州为中心的“生苗”地界,无论是土司还是流官,都没有建立起过有效的统治。雍正十三年,清江、台拱、丹江、古州等地的苗民起义一时俱起,并迅速蔓延镇远、黎平、思州、石阡、都匀、平越七府,省会贵阳也告急。清政府当时命尚书张照为抚绥苗疆大臣,调集云南、两广、湖广各省军队共同入黔会剿,但是,旷日而无功。到乾隆即位后,张照被招回,改任张广泗为苗疆经略大臣。张广泗分兵三路,对苗寨进行血腥剿洗。至乾隆六十年,贵州松桃厅的苗民石柳邓、湖南永绥厅苗民石三保等又同时起义,提出“焚杀客民,夺回土地”的口号,远近苗民群起响应。清政府命大学士、云贵总督福康安统率云、贵、川、湘等省军队分路围剿起义军。至到一七九六年的嘉庆元年,起义军领袖吴八月、石三保被捕杀,石柳邓阵亡,大规模的苗民起义才被镇压下去。
近五十年过去了,随着满清统治者对苗民剥削、压迫的更加残酷,积压在苗民心头的反抗怒火就一直也没有平息过,他们在继续寻找机会,当然,这股怒火如今已不单单只是局限于了苗民。
太平天国的大旗覆盖湖南,大军横扫广东、广西,点燃了贵州各民族的复仇之火。
作为原南下大军右路军总指挥的石祥桢,在广东战役一结束,就离开了他驻节的广西梧州返回了湖南。而还早在湘南厉兵秣马准备进入广东的时候,杨辅清就已经按照他的命令,进驻了湘西的靖州。
胡林翼知道对面的杨辅清,杨辅清自然更知道他,杨辅清的确表面上没跟胡林翼怎么过意不去,小打小闹有,总归是你不惹我,我也不犯你。当胡林翼一头扎进大山里,没完没了的修墙建寨、整兵备战,闹的鸡飞狗跳的时候,杨辅清却使在大张旗鼓地利用农闲的时间,组织起了部分将士协助百姓们上山开荒。
胡林翼怎么看也看不出对方有什么要和他大举动手的意思。
杨辅清也是暂时还没想亲自和他动手,不过,杨辅清背后给他准备的那把刀,却比未来正面战场上的也许是更凶狠。
春天到了,杨辅清在屯垦的土地上播撒了种子,开始等待秋天的收获。胡林翼的寨墙修建的也差不多了,可是,对面没多大的动静,后院倒起了火。
自咸丰初年,苗疆连遭水、旱、虫灾,民不聊生,而官府却“提甲追征,狱为之满”。迫于生计,贵阳东部的都匀,苗人潘明杰兄弟二人在麻哈坝芒聚众起义,称黄号军。而紧随其后,斋教领袖罗光明也在都匀发动起义。斋教,是由“明教”演变而成的秘密宗教组织,融合有白莲教成分,崇奉弥勒佛,以“天国普有”为宗旨。明清以来,在江南各省广为流传,在湖南和贵州等尤其活跃。斋教起义军很快成为黄号军潘明杰部的组成部分。起义爆发后,义军迅速开始多次进攻龙里、贵定,并威逼贵阳。
胡林翼急眼了。他可没少在给上官和朝廷奏报里吹嘘自己治苗的功绩,这个时候苗人暴乱,不纠是给他上了眼药。面对数以万计的暴民叛乱,贵阳吃紧,贵州巡抚劳崇光一面紧急调兵弹压,一面发文训斥胡林翼。这真正的长毛还没有进贵州呢,先自乱了套,长毛一到,那还了得?
胡林翼不敢抽调各处的防御力量加入扑灭这场暴乱的行列里的,他清楚的很,身后的叛乱只是癣疥之疾,长毛才是真正要命的敌人。他又祭起了挑拨民族矛盾的法宝,“苗人造反,是要赶尽杀绝咱们汉人,决不能叫他们如意。咱们在这里是少数,父老乡亲们,必须拿起刀矛去和他们干,早晚有一天地和财产都是你们的,这些低贱的山民都该是你们的奴才。”
对那些当地土司头人,有钱的富户、地主,他还有一番话,“山民暴乱,无非是因为税赋的加重,他们如果不纳税,那么,朝廷就只能依靠你们来维持了。老百姓常说,羊毛是出在羊身上,便宜了他们,吃亏的就是你们。说实在的,要想平定暴乱,很简单的,本官只要把官府的垦地还有你们的部分家产拿出来,暴民自然可以安稳了。”
正所谓人各有志,为了各自不同的目的,本来有的嫌怨也会暂时放置在一边儿,为了一个暂时共同的目标,凝聚在了一起。胡林翼依靠三寸不烂之舌,竟然很快拼凑起了一只武装,杀向都匀。胜败暂且不说,单就这办事的干练和效率,就足以叫胡林翼先偷摸地乐上几天的。
不过,他高兴的还是太早了点儿了。事情还远远没有完,更大的暴动还在后面。
国宗石明开和侯裕田等人,在投奔了天军的白莲教教徒举人徐廷杰的引领下,去年年底就深入到了与湘西接壤的铜仁、思南等地,这里一直活跃着白莲教的支派灯花教组织。
经过多次的动员和说服,散在各处早已跃跃欲试筹划武装起义的灯花教首领何得胜、刘义顺等人,情愿接受太平天国的主张,开始在铜仁、思南、石阡、湄潭、瓮安、开阳等地秘密做起了武装暴动的准备。
与此同时,侯裕田又到了台拱,几乎是按图索骥地又找到了那个被安王叫作张秀眉,正在寄希望于向官府情愿,恳请官府减免不堪忍受的税赋的人。
张秀眉,贵州台拱厅(今台江县)人,苗名张秀波。张秀眉出生于一个贫苦的苗族农民家庭,十一、二岁的时候,他的父母就先后身染重病去世,他只能与哥哥相依为命。为了生存,依靠给地主帮工度日。自幼的艰难,使他养成了为人仗义,喜好打抱不平的性格,也深受周围百姓的信任,是方圆百里贫苦苗人心目中的主心骨。
黔东贫,一八五四年的台拱地区更贫。由于严重的自然灾害,整个台拱地区的粮食颗粒无收,贫穷和饥饿威胁每一个普通百姓的生命。尽管如此,官府的税赋照样不减,为了防御所谓的长毛,派丁抽夫更是丝毫不少。就象黔东随处可见的大山一样,天性顽强、不屈的苗民们找到他们的领袖,酝酿着一场大情愿活动。
张秀眉和他的几个把兄弟包大度、张开格、李鸿基等人,早就由过往商客的描述中,对湖南天朝治下的现实情况有些耳闻,那里的百姓安居乐业,堪称是人间的天堂。而从新结识的石明开和侯裕田进一步的介绍中,他们又更多地对天朝那种人人有田耕、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天下兄弟姐妹都是一家的大同世界的理解。
闹税,希望官府能把各项沉重的税赋予以减免?那不过是一种奢望而已。黎平府去年年底的闹税就是样板,官府答应了减免税赋,甚至道台大人还亲自出面予以保证,结果呢?仅仅两个月之后,官府就又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几个带头闹税的人不是被捕杀,就是逃避他乡。
想要有个幸福安乐的生活,唯一的出路就是再象先人一样,拿起刀枪,打倒这个凶残的官府和朝廷,收缴一切苗汉地主的财产。
就在石明开和侯裕田等人忙着策划铜仁、台拱两地统一的大暴动的时候,胡林翼可也没闲着。他的机密营越来越多地把不妙的消息传了回来,正当他感到危机四伏,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一个好消息送来了,在台江捕获到了一个长毛的奸细,而且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第七十三章 那么说,你还会放我走人了?
接近总暴动的日子,石明开和侯裕田等人更频繁地往来于黔东各地。当石明开在李鸿基的陪同下再次由梨平返回台拱的时候,不幸被满清的奸细盯上。为了使李鸿基等苗人起义首领脱险,石明开和随身的护卫与前来追捕的清兵殊死搏斗,最终寡不敌众,护卫壮烈殉国,而他却身受数处刀伤,落于敌手。
事情来的太突然,在台拱掌梅尼的侯裕田、张秀眉等人得到消息,再想集合人马去强行抢回石明开的时候,狡猾的清兵为了防备百姓闹事,早已一刻不停地把捕获的“犯人”由重兵护送,解押去了梨平。
胡林翼此时兴奋异常。台拱等地的苗民也有作乱的迹象,他利用保甲制的连坐法,对那些有不轨企图的乱民杀了又杀,却没有多大的收效。杀到后来他都开始有点儿哆嗦了,这样杀下去恐怕不是办法。他又开始了杀的同时,再搞些怀柔的政策,对那些在百姓中有些地位和魅力的人,施展起了诱之以利、许之以愿的分化瓦解手段。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为了达到斩蛇先斩头的目的,他还把大批的探子派遣出去,有些探子甚至伪装积极,反满恨官的调子比谁唱的都高,一时也迷惑了一部分人。
不过,由于暴动首脑们一是严格采取了防范措施,二是行踪不定,胡林翼始终难以真正摸到暴动的实际底细。为此,他也是伤透了脑筋。当终于搞到了一条线索,并实实在在地生擒了一个有可能发生的暴动的首领,而且还是由湖南潜入进来的长毛的时候,胡林翼马上就感觉到了这个人的价值。他怎么能不兴高采烈。
随着门外哗啦啦作响的镣铐声,看到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刀斧手推搡进来的“犯人”,胡林翼捻着胡须的手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
面前这个打扮的象个普通山民,满身血污,脸上还带着轻松微笑的“犯人”,竟然不过是一个还不满二十的年轻人,准确地说,多少还有些孩子气闪烁在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真是搞不明白,年纪轻轻的,不好好坐在家里守着父母,用心读书以求上进,怎么偏偏要干这种掉脑袋的事情。
胡林翼脑子一转,把本想拍下的惊堂木轻轻地推到一边儿,然后,转过桌案踱到石明开的身前,冲着刀斧手摆了摆手,皱了皱眉头,“哎呀,人都伤成这个样子了,他还能飞上天去?还上的什么重枷铁镣,去了,赶紧去了。你们啊,就是缺少本官常说的怜悯之心,也难怪百姓们总是对你们恨之入骨的。”
“不必了吧,这样很好。现在你是官我是贼,自然要用枷锁来锁我,将来要是翻过天来,我也是要锁你的。”石明开低头看了看身上沉重的铁皮木枷,晃了两晃,抬头笑嘻嘻地瞅着胡林翼,“再说,你就不怕松开脚镣后,我一高兴,再踢死你个仨俩的,那你的本儿可就更赔大了。你的手下可是知道了我腿脚功夫的厉害。”
“孩子话,真是孩子话。”胡林翼摇摇头,示意一旁正犹豫的侍从赶紧打开“犯人”身上的枷锁。然后,轻轻笑了笑,“人总是应该识时务的,眼下都这个样子了,即便多拉上一个垫背的,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事。常言道,既来之,则安之。本官很喜欢有豪气的英雄,尤其是象你这样的年轻人。呵呵,说实话,你的年岁和本官的孩子相差无几,正是大好的年华,该珍惜才是。你本来该和本官的孩子一样,读书、应试、求取功名,以光宗耀祖,这样才能对得起生身的父母,我们总是要讲孝道为先的嘛。”
他看着正吃力地活动着被放松的身体,似乎在认真倾听他的演说的石明开,又吩咐侍从拿条湿汗巾来,给石明开用来擦拭脸上的血污。随后,又接着说到,“本官知道,你叫严明,是打湖南过来的。恩,本官还知道,这里的不少苗民似乎也很愿意与你做朋友。你不是苗民,听口音又是广西的,所以啊,你完全没有必要和那些不开化的山民裹在一处。说句心里话,他们懂得什么?还不是有奶就是娘的贱民,为了几升米就可以出卖朋友的东西?咱们今天能见面,就完全说明了这一切。为他们谋求什么所谓的安乐,不值得,是太不值得了!”
石明开在整理着身上还在不住渗血的伤口,一阵剧烈的疼痛叫他的脸微微有些扭曲,他强忍着,嘴角儿依然在显露着笑。
“你们这些死人,不能把大夫赶紧叫来,帮严将军整治整治伤口?真是榆木的脑袋,只要不说就啥都不知道干。”胡林翼指着一边儿呆立的侍从们,连叹息带数落。
“算了,那么麻烦做什么,早晚一死,省下些药,也许你的手下还等着用呢。”石明开笑了笑,把脏了的汗巾丢给一旁的一个清兵,“劳你的驾,再给我换条干净的。”
接过清兵递来的新汗巾,石明开又仔细地擦了擦几无血色的脸,问着胡林翼,“怎么样,干净了吗?”看到胡林翼有些茫然地点着头,他嘴角儿上翘,呵呵地笑了,“真要感谢感谢你了。其实,不是我爱干净,是我们天朝的红军太讲究军风纪了,少弄一点儿都不行。我现在还不是红军的士兵,要时刻抓紧练习,以免将来有些什么的恶习难改,玷污了红军的名誉。不过,干净总是好的,人生一世,来的赤条条,去的干干净净,多好。”
“你呀,年纪轻轻的,怎么老要想到死呢?”胡林翼装作很不理解的样子叹息着,“活着总是美好的。你们天朝不是在讲什么天下大同吗?现在你们还没有真正得到天下,即便以后能得到,你要死了,那又怎么能看见?要珍惜生命,不要辜负了上天赋予你的这身好筋骨。”
“我是想看到那一天啊!”石明开微微仰着头,“我十四岁从天朝,至今征战了整整五年,虽然还只是天军的一个小官吏,也没有享受到片刻的美好人生。可是天下太平的时候,总是能够有个媳妇,还会有几晌的田地,自由自在地男耕女织,在父母身边儿尽孝道。不过不行啊,呵呵,如今落到了你们的手里,我的死就注定了,因为你们和我们不一样。象曾国藩、左宗棠之流都可以在我们那里获得新生,而你们虽然口口声声的仁义道德,却难以做出任何仁义的事情。”
“绝对,你这话太绝对了。”胡林翼连连摆摆了手,“本官至少到现在并没有杀你的意思啊?”
“是吗?”石明开瞪大眼睛瞅瞅他,笑眯眯地问到,“那么说,你还会放我走人了?”
“当然,放,肯定会放。”胡林翼十分肯定地点着头,又把说话的语气一转,“不过,有个简单的条件。”
“你看看,我说嘛,你们是不会有什么善心的。”石明开歪着头笑了笑。
“严将军,本官已经了解到苗民要举行暴乱,当然,不能说你们这些从湖南来的人是祸首,至少苗民还是听了你们的。台拱周围有不少苗民的匪首,本官认为,你不会不知道他们的下落。”胡林翼走到石明开的身边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你把他们隐藏的地方说出来,咱们就一拍两散。本官还会提供一个最合适的借口,叫你安全地离开这里,回到你的湖南军中。没有人会知道在这里真实发生的事情,你还可以继续为你的理想去奋战。也许,也许我们以后在战场上还会见面,甚至是杀的你死我活,本官情愿。本官爱惜人才,我看的出来,你是个有文化教养的人,又武功超群,你会有很大的发展,乱世出英雄嘛。也许你们的天朝就真的获得了整个天下,那个时候,你就可以圆你自己一切的梦了。怎么样,不能说本官没有爱心吧?”
“唉!”石明开皱起眉头,叹了口气,“我说,你把我可是看的太高了。我不过是一个普通军人而已,哪里知道你想知道的那么许多的东西。再说,如果我真的那么重要,我会被留在最后阻挡你们?咱们还会有这种见面的机会?真是笑话了。换成是你,你会这么做吗?我想一定不会,除非你是个傻子。”
胡林翼一时也有些糊涂了。就是啊,细作口口声声说这个严明是个重要人犯,怎么会是他自己带人殿后,反叫那几个苗匪逃之夭夭了呢?
“再说,你看看这屋子里,从我一来,多少人都注视着你和我,”石明开瞅了瞅两边儿的刀斧手和侍从们,摇了摇头,“你能忍心把他们都除掉了?”
这一下,大堂上所有的人都是身上的肉一阵的猛跳,他们甚至看到了道台大人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那种杀气。
“严将军真会说笑。”胡林翼赶紧哈哈地笑了笑,“这里都是本官的心腹之人,决计不会出卖任何的朋友,你尽可以放心。”
“呵呵,那可是难得啊。都说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居然一下就有数十个的心腹,难得,难得。不过,如果换成我,我将来要是能混到一个你这么高的角色,再有如此众多的心腹,啥事我自己都解决了,哪有闲心在这里浪费口舌啊。”
大堂两边的刀斧手和侍从们真是把这个死硬的家伙恨到骨子里了,巴不得立马将他推出去,一刀了事,省得继续在这里害人。再说下去,万一道台大人哪根儿筋动错了,真保不齐会搞出什么妖蛾子来。
胡林翼心里也恼了。真是给脸不要脸啊,好,好,咱们就熬熬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刑法厉害吧。我他娘的要给你伤口洒盐,烙铁慢慢的烙你的肉,再不济,咱们就小刀子来割,直到你口软了算。不管你最后说是不说,你都死定了!
第七十四章 遗憾?当然有。石明开……
台拱,刚刚又更换了驻地的暴动首领们聚集在一起,为了尽可能挽救石明开的生命,包括张秀眉在内,众人几乎是一致要求把暴动的日期提前,而李鸿基等人更是提出了要带领人马借口闹税,强行攻打梨平牢狱,拯救石明开的详细计划。
侯裕田沉默了。这次统一协调黔东苗民武装暴动的天军人员中,虽然表面上是他为首,而石明开是他的副手,可毕竟石明开是国宗,所以,大小事情大家都非常尊重这位自小随军作战,英勇无畏的年轻将领。翼王家族在战场上为国捐躯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石明开如果出现意外,他的心里也实在难以承受。
可是不行啊,黔东的暴动不是单单台拱一个地方的事情,不仅牵扯面太广不说,还要选择天军在广西战况的最佳时机,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以免会给暴动后的义军带来不必要的压力和损失。策划苗民暴动,不是简单地用苗族兄弟的鲜血来为天军的正面战场减轻压力,而是要培养起一只善战的苗人队伍,建设新的苗疆,这才是总部的根本意愿。
看着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都凝聚在了自己的身上,侯裕田缓缓抬起了头,“朋友们,我非常理解大家的心理,我也恨不能马上杀进梨平。大家还不知道,严将军的本名是石明开,他是天朝翼王的族弟,是国宗。他为什么把自己留下来殿后,那是因为你们才是苗族百姓真正的灵魂,暴动需要你们的参与和指挥。石将军的行为已经告诉大家,他的生命并不珍贵,珍贵的是我们这次暴动的成功,珍贵的是未来的新苗疆,各民族兄弟如同一家人的苗疆。暴动的计划不能改变,大家还是先忘了他吧,抓紧各自应当负责的一切,把准备工作做的越细越好,等我们的战旗真正打出来的时候,无论他是在我们的中间,还是在天国,我想,他都会满意地笑的。”
“都怪我,都怪我啊,是我放松了戒备,叫奸人钻了空子。”李鸿基爬伏在木桌上,痛苦地捶打着桌面,“他不该留在最后,却叫我生不如死地活着。我……我……我欠了他一辈子啊!”
侯裕田看看李鸿基,低下了头。
张秀眉哀叹了一声,“算了,石将军是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了我们,他是我们苗人真正的兄弟。这次意外,也提醒我们以往的所谓意气是会害死人的。我们要以此为戒,仔细审视我们周围的每一个人,就是亲娘老子也不能随便地相信。”
侯裕田站了起来,看着屋子里的众人,“张兄说的对,现在清妖采用各种手段拉拢、分化靠近我们的人,也会有更多的奸细企图或者正在打进我们的内部,我们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百姓们是穷怕了,为点儿小恩小惠和我们反目或者出卖我们,这也许是很正常的事情。只要我们把事情做到家了,叫大家看清楚清妖的实际嘴脸,他们中的大多数还会回到我们这一边儿的。但是,对于那些死不改悔的家伙,必须果断处置,决不能手软。”
广西,天朝的各路大军在汹涌地向前推进。贵阳附近,黄号军的声势并没有因为各路清军的进剿而衰落,反倒是越来越大。
如同坐在火山口上的胡林翼,现在只能把希望暂时寄托在对面的靖州。他从一次次的探报中已经知道,湘西太平军的主将杨辅清还在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放在了地方的事务上,军队没有任何备战的意思,这多少给了他一些安慰。他似乎还有时间和那些不安分的苗民们周旋。
他的探报其实并不准确,更多的还是杨辅清有意做给他看的,就是为了叫他安心。杨辅清坐镇在靖州,他的精锐主力却早已在朱衣点、彭大顺等将领的率领下,陆续进抵了北面的怀化。不仅大举进攻的准备已经就绪,而且,为了配合天军攻势,筹划多时的更大规模的黔东暴动已经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胡林翼在梨平折腾了半天,最终还是败给了年轻的石明开。他真是想不明白,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居然是软硬不吃,几天下来,几乎他能想到的一切酷刑都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试过了,可就是撬不开对手的口。面对这个铁打的年轻人,他丧失了耐性,他知道,即使再问下去,那也是没有丝毫的意义了。
杀!胡林翼亲自选定了法场,不在城内,而是定在了城郊,理由是便于更多的百姓前去观看行刑。他这只是蒙骗外人的谎言,他的真正用意是期待着那些乱民前来劫法场。不过,虽然他按着自己的想法在安排,可是他的心里也并没有底。他有时候都感到奇怪,自从这个严明被捕获到现在,梨平好象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或者是迹象在出现,似乎严明对于那些素来喜好斗狠的苗民们没有多少的诱惑力。
他甚至都开始有些怀疑,也许这个严明也就是个很普通的人物,也许是手下的那些人为了邀功请赏,故意编造出来的这个人是如何如何人的重要。不管心里怎么想,有一点胡林翼坚信不疑,能被派遣到这里来的,绝不会是些脓包草鸡,都是该凌迟的人物。
石明开下了木笼囚车,他站立的很勉强。黑色衣裤已经被血水染成了黑紫色,沾粘在他的身上。他愤怒地甩开两个试图架起他的刽子手,整了整一头散乱的长发,又挑了块儿衣袖的干净处,在脸上擦了擦。
二十几步外,粗大的老树下,已经堆积起了干柴,一边儿还有个木桶,显然是盛放油的了。石明开知道,那里,将是自己最后的归宿。他嘴角儿动了动,露出了笑意,前面尽管是死亡,可他还是成为了胜利者。
石明开在数千双流露着各种眼神儿的目光注视下,迈步走向那个他的人生终点。这二十几步,对于他这个素以一流的腿脚功夫著称于军中的人,原本是不在话下,那不过是几个腾跃的事情。如今,这二十几步对他来说,却是异常的艰难和漫长。残暴的刑讯逼供中,为了发泄怒火,刽子手在他那双曾令对手胆寒的健壮的大腿上割了不知有多少刀。每走一步,他的身子都是一激灵,豆大的汗水顺着面颊步住地流淌。可他的嘴角儿却一直在挂着笑,笑的似乎又是那么的悠闲,仿佛走向的不是刑场,而是往常田野里的漫步。
“等等!”监斩台上的胡林翼叫了一声,走了下来,他还是不死心。
石明开停了下来,看了看四周围观的人群,又瞅瞅看上去满脸的怜悯之意的胡林翼,他没有去摸脸上的汗水,害怕衣袖上的血迹会弄花了自己的脸,他的头一歪,“怎么,你还有话说?”
胡林翼差点没气背过去,怎么是我有话说?我的时间还长着呢,想说的机会有的是,是你自己就该说不了什么的时候了。
“严将军,我钦佩你的毅力。做人嘛,就是应该有种无畏的气势。本官还是要说,我爱惜英雄,这也是你本当被凌迟,却改成了火焚的原因。”胡林翼说着,又唉叹了一声,“可是,年轻人,我最后还是想劝告你一次,你还有机会,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没有了生命,一切再美好的未来对你来说就不过都是虚幻中空中楼阁。本官知道,你不会说什么真正的东西,也好,本官愿意成全你,只要你说声错了,本官马上就可以给你再生的机会。”
“呵呵,真够慷慨的了。”石明开笑了笑,撇下胡林翼,接着向前迈开了脚步,“我的老家在广西,可能早光复了。你的老家在湖南,可你也回不去。不要太自得了,曾国藩那些顽抗到最后的徒子徒孙们的下场你不会不知道。说实在的,别看我现在这样了,我要是高兴,一脚照样踢死你一个。嘿嘿,不过啊,我可不想叫你们死的太便宜了,还要叫你们慢慢的受煎熬,请各位好自为之。再说了,老子手下斩杀、踢死的你们这类人也多了,百十号总富余了,早够本儿了……”他边吃力地挪动着脚步,边微笑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终于走完了这段“漫长”的路,石明开停在了那成堆的干柴旁,他上下看了看,然后瞅瞅身边儿的刽子手,笑眯眯地冲着上面努了努嘴,“兄弟,扶我上去。”
刽子手愣了。这个家伙,居然在这种时候还会和自己叫兄弟?
什么是英雄?千万双眼睛里看的真真切切。
胡林翼追了上来,望着被捆在老树上的石明开,一指刽子手手里高举的熊熊火把,“年轻人,你真的就没有一点儿的遗憾?”
遗憾?当然有。石明开遥望了下东方,微微闭了下眼,如果不是因为抢着接下了这次的任务,本来他是该去红军大学学习的。如果不是出现这次意外,再有几天,轰轰烈烈的大暴动就开始了,他又可以跃马扬刀,纵横驰骋在那气势磅礴的战场之上。现在,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他当然感到极大的遗憾。
来生吧!他活动活动脚,把双腿又叉开了些,这样站的更稳,头和后背紧紧倚靠在老树的树干上,他的耳边响起了当初在天京听陈玉成他们唱过的那首歌儿,“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他低头看看胡林翼,笑着,“要说遗憾不可能没有,不过,告诉你也没有用。我要感谢你,感谢你使我一个普通的天军士兵变成了一个大英雄。你在我身上用尽了心机,劳神费力,什么也没有得到。说实在的,在我身上动用的任何一种酷刑,你都承受不了。咱们俩比,我是英雄吧?”说完,他抬起头,望着黑压压的人群,提高了声音,“站在这里,我严明的确有遗憾,这里的各族同胞待我如兄弟,我却不能亲手给大家打下一个太平的世界,我向父老乡亲们道歉了!不过,大家放心,只要天朝在,太平的日子就会到来的。大家都瞪大眼睛看着吧,今天这里烧我,明天这里烧的就是满虏和他的狗奴才们。太平天国万岁!”
烈火冲腾,带走了一个年轻的生命。他志满意得的去了,因为他看见了混杂在人群中的伙伴儿,从他们那眼神儿中他知道,他没有做完的事情,伙伴们会继续着。他带着一个富有魅力的笑去了,他的灵魂永远融入了他脚下的这块土地,留给黔东一个永远也讲不完的故事……
第七十五章 胡林翼就这么死了,最终也……
红一军在陈玉成的指挥下,由湛江、高州两路出兵,下玉林、钦州,再下南宁,红三军则兵出悟州,与左翼的红一军遥相呼应,一举拿下柳州。而桂江漓江东岸,秦日纲的红二军直捣桂林,一座几乎已经变成了不设防城市的广西首府,未经重大战斗,唾手而得。
三把尖刀,引领着排山倒海般的天朝将士,尾追狼狈奔逃的清军溃兵,横扫整个的广西。
就在石明开英勇捐躯的几天后,杨辅清出了靖江,出现在胡林翼费尽心血构建好的“铁壁铜墙”面前。
终于开始了。胡林翼望着顺山麓开来的一队队太平军,哀伤之余,多少还有些豪迈。哀伤的是自己没有期待中的援军支持,豪迈的倒是他要看看,看看太平军们是如何才能够跨越过自己精心安置的防线的,他想把每一个关隘都变成太平军们的坟墓。
炮声、喊杀声震撼黔东大地,不过,不是来自胡林翼所想象的隘口,却是以铜仁、镇远、台拱、从江四地为中心的苗、侗大暴动开始了。一八五五年三月二十八日凌晨,张秀眉率领数万苗民围攻台拱厅城,打死州吏吴复,打响了黔东大暴动的第一炮。同一时间,不同的地点,有组织、有准备的义军纷纷发难。只一天的时间,铜仁、台拱、从江全部易帜。与此同时,朱衣点、彭大顺的两万天军主力轻取思州,在成千上万的义军配合下,直插黔东重镇镇远府。
而早已跨过黔江,攻克了池州的秦日纲此时也开始掉头北上,一路攻城拔寨威逼贵阳。
一时间,对胡林翼来讲,那是遍地的狼烟,到处的威胁。他那尚不能过万的练勇,在这十万、几十万揭竿而起的风暴中,在两路精锐太平军的冲击下,就宛若是一只小小的孤舟,注定要倾覆。他的苦心白费了,寨墙不能不算是牢靠,可惜对手只看不攻。搜遍各家各户,熔铸起来的六千斤,甚至是八千斤的铜铁大炮,也不可谓是不厉害,遗憾的却是炮口移不到后面来。他唯一能够聊以自慰的就是,他的确迟滞了杨辅清本人进入贵州的脚步,叫这个等着去上任的贵州省总督还要在停上个一天半天。不过,现在他自己都清楚了,杨辅清是在和他玩儿障眼法。
悲哀,胡林翼只剩下了悲哀,打不得了,兵无战心,将无斗志,甚至跑都没得跑的机会了,后路都被堵死了。谁说是置之于死地才能后生?蛮不是那么回事。
就在这危急的关头,胡林翼召集了一次军事会议。鼓劲儿打气那是免不得的,他还要告戒那些三心二意的人,和长毛这些叛逆是不能共顶一个天的。最后,他甚至还慷慨激昂地表示,为了报答浩荡的皇恩,他本人决意要与将士们一起,与关隘共存亡。
会议散了,借口查哨,午夜的时候,胡林翼乔装改扮,换上了他最看不起的苗装,仅仅带上一个最信任的贴身仆役,就离开了他的大营。识时务者为俊杰,傻瓜才会留下来和那个什么冰冷的寨墙共存亡。如果不是离开了仆役怕被饿死,他连任何人都不肯带,做贼的时候,最好是一个人,免遭出卖。当然,逃跑的时候也是一样,一个人逃起来更安全。
胡林翼逃了几天,还是没有转出梨平的地界。天当被,地当床,吃携带的冷食,喝山野里的凉水,脚上打起了成串的水泡,每走一步都疼的呲牙咧嘴。最可怕的还是听不得任何的异常响动,更是见不得人。
由于没有计算,仆役身上背着的那点儿食物很快就没了。仆役挖来野菜,洗净了递给他,胡林翼皱起眉头,看了半天,又递还给了仆役。“前面不远有个寨子,看看能不能买点东西回来。”胡林翼打开身上背着的包裹,先取了块儿金锭,想了想又放下了,换了块儿银锭,最后还是拿起个指甲大的碎银子,“一定要小心啊,最好能多卖点儿,有肉就更好了。”
看着仆役的身影隐没在灌木之中,胡林翼叹了口气,找个僻静的地方,又再三检查了检查四周,终于放心地躺了下来。肚子里还在不争气地鸣叫着,他揉了揉,睡吧,睡了就忘记饿了。他安慰着自己,渐渐合上了眼睛。
胡林翼睡的很香甜,嘴角儿偶尔还会显露出一丝的笑意,大概梦见了什么好事了,但愿他梦见的不是三国的袁术,被曹操杀的丢盔卸甲,惨的粮食都没有的时候,还想着要喝什么蜜水。
他一直睡到仆役气喘嘘嘘返回来的时候,还没有醒。
仆役满头的汗水,狗样的大张着嘴,就差吐着舌头了。他什么也没有买回来,寨子里有义军,他根本就不敢进去。只是偷偷听到寨子边儿的人纷纷喜笑传言,梨平已下,太平军正四处悬赏通缉胡林翼。再说到太平天国那个叫红军的队伍,更是厉害,在都匀附近,清军和他们一照面,就被杀的南北不分,贵州提督孝顺惊恐之下,自杀了事。
看着还在睡梦中的道台大人,仆役抹抹那一身的大汗,左右看了看。大凡心里有鬼的人总是要这样,生怕四外会有眼睛盯上自己。不过,仆役现在担心的不是有没有外人追上来,他想的是道台大人紧护在身上的包裹。再这么逃下去是不行了,不被抓到,也要被饿死在这荒山野岭上。
肯定了四外没有人之后,仆役一咬牙,回身抱起块儿早已瞄好了的巨石,狠狠地砸到了道台大人的头上……
轻松跨越漫漫雄关,杨辅清进了梨平。调动主力杀向贵阳,分谴张秀眉与包大度、张开格、李鸿基等人清剿各周边县乡,随即就是张榜通缉逃匿起来的胡林翼。活要见人,死要验尸,这不仅仅是杨辅清下达给各部的严令,更是张秀眉等起义首领难以压制的意愿。
正当大家为找不到胡林翼的下落,想方设法,开始加大搜山力量的时候,接到命令要赶回长沙去的梨平安全部队临时长官侯裕田,却见到了前来领赏的一个自称是胡林翼贴身随从的人。
这个叫做胡密的家伙,正是亲手砸死胡林翼,藏匿好胡林翼携带的装满金银的包裹,又来领赏的那个贴身仆役。
侯裕田找到了胡林翼脑袋被砸的稀烂的尸首,当然,也找到了胡密企图蒙混过关的那包子金银。道理很简单,胡林翼既然是有准备地乔装外逃,那就绝对不会象胡密说的那样,是身无分文。胡林翼这种人是什么样,侯裕田清楚的很,他干的是哪一行,胡密可是太不明白了。
胡林翼就这么死了,最终也没逃过被焚尸的命运,不过,好赖还有胡密陪同,到了阴间,是否两各人还有什么官司可打,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杨辅清却并没有因为这样心情就好起来。时局发展到现在,广西的官文、福兴等高官尚且弃城而逃,在这里居然还有类似胡林翼这种死心塌地的满清走狗。人善被人欺,马善叫人骑,铸铁跪像这种手段还不够狠,才会有这类的人渣出现。
于是,在给侯裕田送行的宴会上,杨辅清当着众多将领们的面,对他说了这么一番话,“侯将军,胡林翼的老家经核实在湖南的益阳,你这次回长沙,我拜托你一件事情。清妖有所谓的刑法,叛逆者祸灭九族,对参加义举的我天军将士,他们更是手段残忍。不能不说,相对于他们,我们的手段还是太软弱了,甚至会给很多人以幻想。苗头好了,拼死和我们作对,看看风向不对,又转头示弱。这样不行!”
侯裕田点点头。席上的将领们也深有同感。作为他们自己,当选择了走上与满清对抗的道路的时候,每个人都知道那会预示着什么。胜者王侯败者贼,打出来一个全新的天下,就会翻身,失败了,一门老少不算,远近亲属都会受到株连。和那些从前敌视自己的人相比,这总算不上是公平。
杨辅清在继续着他的话,“要灭了胡林翼的九族,要公开杀,要给我杀个干干净净。不要怕,你在到达长沙之前,还是受我节制的,这是我的命令,一切后果由我承当。我要广告天下,谁再敢穷凶极恶地与天朝顽抗,这就是他们的下场!不是都讲究因果报应吗?你杀我一个,我会杀你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
侯裕田笑了,他不喜欢杀人,不过,石明开带给他心理的压抑,也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出来。
“还有,”杨辅清看看正负责剿匪的李鸿基,“马上公开布告,所有散在各地的清妖余孽,限期缴械归顺,期限一过,老少不留。哪个山上有顽匪,就把人头挂到哪里去,对这些混蛋,决不能有丝毫怜悯。”
第七十六章 罗伯特心一紧,腿肚子竟……
上海,东方实业江南造船厂一批百十吨级的木壳铁皮小艇下水了。要说普通,这些小艇,相对于那千吨级的洋炮舰,实在是太普通了。不过,罗伯特*怀特海德可是知道它真正的价值。
这些就拥有两门小炮,怎么看怎么也不起眼儿的小艇,除去它采用的是燃气机作为动力,航速高于任何舰船之外,还有最可怕的,就是船舷两边儿加设了两具鱼雷发射管。真实的试验告诉了任何人,这些装备了机器二厂生产的天朝-Ⅰ型鱼雷的小艇(也就是东方实业命名的鱼雷艇),可以毫不费力地摧毁比它本身重出几倍,甚至是几十倍的大型战舰。
罗伯特•;怀特海德把鱼雷艇试验的最新成果,再次悄悄传给了阿礼国派出和他接头的人。东方实业警备森严,即便是需要经常往来于东方大学和东方实业的专家们,无论是谁,沿途也都会有人在额外地“关照”,能做到这一切,也着实是令罗伯特费了不少的周折。他利用去东方大学授课的机会,以“格外”的青睐和关怀,赢得了同样为女王臣民的爱尔兰小伙子霍兰的尊敬。于是,几经试探后,他开始托霍兰帮他给外侨区英国教堂的牧师捎些并不重要的所谓忏悔信件,东方实业里没有教堂,偏偏他又是个虔诚的教徒,没有办法,他的这个借口似乎很合情理。
霍兰不仅是个优秀的学生,还是一个非常认真的小伙子,事情办的每次都很顺利。最叫罗伯特放心的是,在牧师的回信里,总会用暗语告诉他,信件的确没有在中途被拆封过。就这样,一条叫他放心的秘密通道开通了。
很快,机器二厂接到了大批制造天朝-Ⅰ型鱼雷的生产任务,而且任务很明确,这些鱼雷是用于出口到英国去的。罗伯特暗暗地高兴,为此特意还凑集几个知己,好好地畅饮了一通。“朋友们,天朝给了我们丰厚的待遇,我们总算回报了天朝,这是我们的骄傲!”畅饮间,他依旧没忘记再唱上几句高调。
事情发展的太快,罗伯特冒着巨大的风险,也就是刚刚才完成这一切,机器二厂天朝-Ⅱ型鱼雷的研制计划又下达了。天朝-Ⅱ型鱼雷不仅外观改变,以此更减少了鱼雷冲向目标时所遇到的水下阻力,还增添了安王亲自提出的陀螺仪定向系统,用它来控制鱼雷定向直航,可以一下大大提高鱼雷的命中精度。与这新的Ⅱ型鱼雷相比,原先的鱼雷简直就可以丢掉。
罗伯特后悔了,后悔自己过早地给政府传递了消息,导致政府竟然以昂贵的代价,来大批采购这些眼看着就过时了的东西。
由于有安王详细的理论指导,Ⅱ型鱼雷仅仅二十几天的工夫就定了型。罗伯特搜集好Ⅱ型鱼雷的资料,这次他要冒回更大的险,不能叫政府再出钱购买这里的产品,要自己造。他把资料缝在了头上常戴的礼帽里,多次的过卡检查叫他具有了丰富的应对经验,这顶帽子是卡子上守卫经常容易忽视的地方。
和往常一样,东方实业安全部门的人员来迎接他去给工学院授课。今天没有理学院的安排,不过,罗伯特早想好了,他前天带回来了学生的部分作业,再顺便去趟理学院,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罗伯特上了马车,很快,他就有些含糊了。马车并没有象往常那样直奔哨卡,而是中途拐向了公司的二号办公区。内部的人都知道,所谓二号办公区,那就是东方实业安全部的代号。
马车终于停下了,透过车窗,罗伯特看到了寂静的二号大院。
“先生,苏副市长在里面等您。”
罗伯特心一紧,腿肚子竟不由得抽动起来。苏三娘?她等我?她可是……罗伯特瞅瞅身边儿还是一如既往那么温和的安全官员,额头渗出了毛毛汗。
苏三娘微笑着上下打量了打量进门的罗伯特,没有说话。屋子里,和她在一起的还有霍兰,还有正垂头丧气的教堂的牧师。
罗伯特沉重的身体晃了晃,完了,眼前这一幕已经告诉他,一切都完了。
“苏……苏副市长,您……您……您找……找我?”罗伯特摘下帽子,掏出手绢抹着脸上的汗水。
“快六月了,上海的天气好热的。”苏三娘端起面前的茶杯,细细地抿了一口。
“不……不热,哦……不,是啊。”罗伯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着些什么。
“罗伯特先生,不用我把话说的太明了吧?”苏三娘歪着头看看他,放下茶杯,手轻轻的一摆。
跟在罗伯特身后的安全官员走上去,拿过他腋下夹着的礼帽,放在了苏三娘的面前。
“这帽子不错,就是重了些,这么戴着不会舒服吧?”苏三娘一笑,小心地拆开帽子的衬里,看都没看散落在桌子上的那些纸片儿,“罗伯特先生,您是专家,应该不会不明白,即使您能把它们送给这位牧师先生,您的国家也造不出和天朝一样威力的鱼雷。您看看,连我这个外行人都知道,我们宁王发明的炸药,那可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呵呵,您呐,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阁……阁下,我……我……错了……”绅士就是这样,错了吗?那就赶紧认错,免得受苦。罗伯特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其实,能倒跪在苏三娘这样秀美的女士面前,他也该感到荣幸。
“天朝待你们不薄啊,你们的政府多次与天朝为敌,我们依旧不记前嫌,给你们在这里发展的机会,给双方国家友好往来的机遇,可是你们竟然就是这么的不重视。我不想杀人,可你们却逼着我在这个地方杀了不少的人。”苏三娘扭头看看早已瘫软的坐都不成坐样的牧师,叹了口气,“我本来不想杀你,可是不行啊,不杀你就要追究你交代出的后面那些人的罪责。你不是为了国家利益才这么做的吗,那就为你的国家利益牺牲你自己吧。这样,可以警告你的主子们,也是再给他们一个机会。”
牧师从座椅上滑到了地下,泪流满面,“小人是一时的糊涂,您是圣女,有着宝石一样善良的心,求求您了,只要留下小人一条命,小人愿意做您忠实的奴仆。”他的汉话说的不错,还会了磕头作揖。
苏三娘厌恶地一挥手,没有再搭理他,我是不是圣女,那用你说了?她把目光又转向了罗伯特,“您说,我该如何处置您呢?”
罗伯特跪在地上,神色惊恐地看着哀号的牧师被狗样的拖出房门,再看看还是一副笑意的苏三娘,嘴张了好几张,也没敢说出半个字来。
“市长阁下,还是留下他吧,罗伯特教授的课是很不错的,我们对他的授课方式都很喜欢。”屋子里沉寂了片刻之后,霍兰说话了。
苏三娘瞟了眼目光中明显带有对霍兰感激的罗伯特,又看看霍兰,“路不同,不相为谋,你认为他还能象以前一样那么卖力?”
“市长阁下,罗伯特教授毕竟是有知识的人,能落到今天这一步,更多的是当初对天朝的不够了解,才受了别人的教唆和利用。有了这次的教训,我想教授先生会变的聪明起来的。”
“阁下,我会的,我……我会和以前一样,不,不,我不会再做以前的事情,我……”罗伯特气的直煽自己的脸,“我错了,真的错了,请求您宽恕了我,我还有家人,还有孩子,我不能死啊……”他哭了,哭的伤心透顶。
“你知道你有家人,有孩子,你想过上好日子。可你为什么不想想我们这里还有多少穷苦的家庭在满清的铁蹄下哭泣?”苏三娘眉毛一拧,用力地一拍桌案,大声质问到。稍停,她脸色和缓了一些,“如果不是安王殿下和霍兰等学生们为你说情,你会和那些怀有阴谋企图的人一样,永远埋葬在这里。永远没有人知道你的墓地。”
“多谢阁下,多谢伟大圣明的安王千岁,多谢……”罗伯特不停地叩拜起来。
“算了,”苏三娘摆摆手,示意一边儿的官员拉起罗伯特,“这里你不能在待下去了,回去收拾收拾,交出这里的一切,去东方大学工作吧。不要辜负了天朝,不要辜负了那些真正关心过你的人。不妨明确地告诉你,你的国家根本不承认曾经委派过你从事这种职业,他们说,你不过是个情报贩子而已,为了钱会出卖一切。好自为之吧,不会有下一次的幸运的。”
罗伯特千恩万谢地出去了。苏三娘笑着看看霍兰,挑了挑大拇指,又拿起桌案上的一个帐单,吩咐手下的官员,“带上它,去找阿礼国,这些损失全部要由他们出,就说我说的,敢再有推词,所有他们的订货都给我扣下。”
第七十六章 今天是个好日子,你那刀就……
林海丰再次来到了镇江,不过,这次他来的旗号鲜明,来的大张旗鼓。随着他的到来,镇江,刹时成了红色的海洋。镇江四郊,红旗猎猎,一个个练兵场上,头顶红星的健儿龙腾虎跃、杀声震天,李秀成正在接受整训的红五军,顿时成了长江两岸万众瞩目的目标。
薛岳村,短短两年的时间,已经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村子四周,是被沉重、丰满的果实压弯了腰的麦田,是一片片金黄的稻浪。村中大大小小几条原本坑坑洼洼的土路,早被修整的平平坦坦,随处可见的鸡鸭鹅在逍遥地觅食,在悠闲地游荡。
村子里很多人家的旧草房已经翻盖了,村口,岳大龙的家还是一如既往,虽然院墙重新扎过了,家什换了不少,两间房子却一直舍不得动。这每一个地方、每一块儿泥土、每一个草根都有安王爷的汗水和气息,动不得。岳婆婆忙完家务,侍侯好院里的十几只鸡,还有后院的那两头老猪,总要静静地坐在院子里,象是端详自己未来的儿媳妇那样,眯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看着看着,她又总会情不自禁地眼角儿在发潮,嘴角儿却流露着笑。
今天,是岳家大喜的日子,对岳婆婆来讲,这一天,曾经被当作是一个难以圆的梦,深深埋在了老人的心里,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如今,不一样了,天是老百姓的,地是老百姓的,在难以想象的梦,现在都能实现。
岳大龙要迎娶新娘子了!
三天前,岳婆婆就张着笑的难以闭上的口,在忙和。儿子和未来的儿媳妇认识有近一年了,她看的出来,儿子急,其实,她心里更急,她可是急着抱孙子、带孙女呢。可她心里却还有一个期待,安王说过,一定会来参加儿子的婚礼。安王在上海,后来南下指挥咱天朝的军队和更多的清妖作战。再后来安王虽然回到了上海,可安王忙,他要为天朝忙,为数不清的百姓忙。别急,安王既然说了的话,就一定会兑现,总不能叫安王在众多人面前说过的话失了言不是。再说,小火慢慢闷出来的东西更甜美。
果不其然,安王真的就来了镇江。而且一到那天,就托人送来消息,不仅要来给岳大龙主持婚礼,还要亲自替岳家把十几里外镇江城里的新娘子给送进门。
薛岳村又沸腾了。
早早的,人们忙乎完各自的活计,就聚集在了岳家门前,大红的喜字,巧妙的窗花贴满了岳家的门里门外,几十张桌子又象两年前一样被摆排到路上,家家户户拿出自己最好的东西,施展最佳的手艺,张罗着一场别开生面的热闹婚宴。
岳婆婆终于请人放翻了自己养了小两年大肥猪,指点着精挑细选出了两条肉。
“咋,你老还要私藏起来些不成?”帮忙的人在调侃。
“闭上你的嘴,好好干你的吧。”岳婆婆孩子似的鼓了鼓嘴儿,讲碗里挑出来的肉藏到腋下,生怕别人会抢走似的,“这是我特意给王爷留的,我要亲自给王爷做道好菜。”
“是啊,是啊,娘,一定要弄好吃点儿,到时候叫殿下多吃。前天的军事大会上见到殿下,殿下比以前可是瘦多了。”披红挂彩哪里都插不上手的岳大龙咧着大嘴,嘿嘿地笑着。
“还用你说。”岳婆婆哼了儿子一声,仰头看看天,“你腋别老这么扎手傻看啊,去,去迎迎安王爷。”
“不急吧?”岳大龙瞅瞅四周哄笑的人们,挠了挠头,腿却向院外迈了起来。
岳婆婆也笑了,看着傻憨的儿子,她忽然又叫住了他,“大龙啊,今天是个好日子,你那刀就不要挂了吧?”
岳大龙回过头望着娘,摸摸肋下的大刀,咧嘴一笑,“娘,清妖还在江对面呢,刀放不得。”
欢快的唢呐和劈啪的爆竹声中,一队彪悍的红军轻骑,护送着一身大红,头遮红头盖的新娘子进了岳家。
岳婆婆没有去看那个她已经期待了许久的儿媳妇,却径直扑向了安王,不知道怎么的,对这位尊贵的王爷,她在心里总有种亲人般的感觉,更象是远离家乡久别重逢的儿子。
“王爷,老婆子就知道,您说过的话就是金口玉言,到了把您等来了。”岳婆婆抓着林海丰的两只手,泪水情不自禁又流了出来。
“岳婆婆,恭喜您啊。我都听说了,您就是为了等我,才把他们的婚事拖到现在,不好意思啊,叫您等急了。也耽误了您抱小孙子啊。”林海丰的眼睛有些潮湿。
“不急,不急,好饭还怕晚?”岳婆婆抹抹泪水,“快,王爷快坐下,老婆子给您特意准备了一份小炒肉,这就端来给您尝尝。唉,您这是咋了,越来越瘦呢?”
“岳婆婆,我这可不是瘦,是精神了。哈哈,这肉一多,东来西去的也不方便啊。”林海丰拉住紧忙着要走的岳婆婆,笑了,“您老这是怎么了,今天是大龙兄弟的大喜日子,这婚礼还没半,哪能吃席啊?”
“不急,不急,他们还有时间哩。”岳婆婆也抹着泪水笑了。
“您不急,这小两口可是急,大伙也急啊。”林海丰瞅瞅一边儿憨笑的岳大龙,看看柳湘荷挽着的新娘子,又望着院里院外喜笑颜开的人群,“父老兄弟姐妹们,我说的不错吧,只要大家一心,好日子就会越来越红火。能有今天的日子,除去前方的将士们英勇奋战,流血牺牲之外,也有大家的功劳。是各地乡村农军和天军一起把长江变成了铜墙铁壁。岳大龙是个好样的,大家也都是好样的,两年来,你们抓获了不少的满清奸细,保卫了家乡的和平和安宁,我代表天朝感谢大家。现在,就叫咱们一起来祝福两位新人,孝敬老人,互尊护爱,白头偕老,做一对儿天朝的优秀儿女。”
热闹的仪式之后,更热闹的百家宴开始了。
柳湘荷来到岳大龙这对儿新人面前,甜甜地笑着,“岳大哥、嫂嫂,这是我和殿下送给你们二位的礼物,祝你们恩爱一生一世!”
一只枪和一只笔。岳大龙接过两样珍贵的礼物,随手把笔交给媳妇儿,乐不可支地摆弄起了那只锃光瓦亮的短枪。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柳湘荷,嘿嘿地傻笑着,“柳尚书,谢谢,我和玉枝感谢您和殿下给我们这么贵重的礼物。我……”
新娘周玉枝悄悄一捅身边儿的丈夫,低声埋怨,“真傻,还没听出来啊,人家是王娘,怎么还敢叫柳尚书?”
“王……王娘?”岳大龙张着大嘴呆愣愣看着柳湘荷。奇怪,安王殿下娶亲那要该多大的排场啊,咋就什么消息都没有呢?
周玉枝嗔怪地瞥了丈夫一眼,赶紧给柳湘荷鞠了一躬,“我们家大龙就是这个傻样,王娘不要见怪啊。”
“别啊,都是一家人,哪有那么多的说道。”柳湘荷上前搂起她,嘿嘿地笑了,“嫂嫂,我可是好羡慕你呢,能有这么热闹的婚礼。呵呵,迎亲的时候满意吗?”
“满意,当然满意,有殿下和王娘,还有那么多红军弟兄护送,多少人都羡慕死了。”周玉枝脸儿红红的一笑,“殿下迎娶您的时候更隆重吧?”
“我?”柳湘荷瞟了眼正大口吃着岳婆婆的小炒肉的林海丰,嘴儿一撇,“可别提了,他就是自己用马把我拉去了,我连一点儿准备都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这个家伙,他背着人家答应了陈玉成他们喝喜酒,那些家伙更坏,闹的人家差点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了。唉,哪有嫂嫂这么的风光啊,人家整个就是被他抢去的。”柳湘荷悄声说着,脸上在甜蜜地笑。
第七十七章 林海丰坐在镇江,虽然没有……
和平的年代,姑娘们象是一朵朵的鲜花,倍受人们呵护、宠爱。然而,战争中,这个世界对姑娘们或者是女人们,更多的时候就是人间的活地狱。战争能叫女人走开吗?
在天朝做不到。这不是因为什么强迫,而是更多的女人们走上了各个行业的第一线。放开了紧紧束缚住双脚的裹脚布,有了自己尊严的女人们甚至拿起刀枪,甘心情愿与男人们一起并肩作战,为的是保卫自己难得的翻身机会。几千年来,只有太平天国才给予了女人们如此尊贵的地位。
为了天朝的未来,如今的天朝女人们已经难得再有与她们心目中的敌人正面搏杀的机会了,男人们开始舍不得她们去拼杀和面对死亡。可是,一个新生的职业,白衣天使,又让她们活跃在各个军中。女人天生的母性之爱,她们更多的宽容和温存,在那些饱受伤痛折磨的勇士们面前,永远是无可替代的。相对于此时还远在克里米亚战场,也从事着同样职业的南丁格尔,她如果能看到天军女人们的作为,也会为之汗然。
满清的军队是绝对不会利用女人作战的,这并不是他们有多么的慈善。对他们来说,女人是什么?女人是花瓶,是尤物,是疯狂或者寂寞中都不能缺少的一种会说话的物品而已。
徐州,随着第一只忠义救国军的到来,就向人们畅快淋漓地展示了人与兽的区别。忠义救国军第一混成协,从队、营、标,一直到协,逐级都配备有沙俄军事顾问官。军事顾问们在教习清兵们现代武器操控、战术技能的同时,还诱发着他们本来就熟悉,偶尔也许会忍耐一阵子的人的兽欲。
由于韦昌辉的战略失误,淮北曾几何时声势浩大的皖省自卫军已经被打的七零八落,余部迫不得已退近庐州一线。
徐州成了大后方。
忠义救国军的兵营则成了巨大的一个妓院。
鉴于在京城搞的乌烟瘴气,即使满清朝廷中也是怨言四起,沙俄顾问们不得不收敛了许多,甚至开始公开明令,再有胆敢光天化日之下侮辱民女者正法。不过,野兽毕竟是野兽,徐州有多少女人被拐、抢进兵营,谁也没有统计。因为,能向官府报案的人不多。即便是报了案的,费劲周折,多少天后,连憔悴的受害者自己也会承认,那都是自愿的。
兵火不断,天灾连连,淮北穷,穷的地上少长粮食,穷的人身上掉渣儿。忠义救国军的兵爷们有钱,为了钱,为了能够生存,有时候人也会愿意出卖自己的一切。不过,更多的人却是摄于强权。
沙俄鬼子在这块儿饱经沧桑的土地上仅仅呆了三年,却给他们所经过的土地上,遗留下了无数的混血儿,书写着一个民族永远也无法洗刷的耻辱。
当然,沙俄顾问们不光会玩儿,在琦善、胜保等人看来,洋顾问带来更多的是一种活力,还有光明的未来。忠义救国军没有旗兵和绿营兵的那种颓废,就是僧格林沁引以为自豪的蒙古马队也逊色三分。忠义救国军的将士们抢的凶狠,玩儿的嚣张,听说打仗同样是如醉如痴。打仗能死人,兵们当然知道,可不死人咋能高升?不高升哪有钱财?没钱财哪有……
还有就是,顾问团的洋顾问们更注重情报,也善于分析和总结情报。通过来往于上海的密探,他们彻底闹明白了满清那些废物们一直也没有闹清楚的天京叛匪的内部权力格局。再权衡当前整个的时局,洋顾问们认定,真正能在他们面前掀起大浪的人,就是目前这个正在上海的安王。
当听说那个安王到了镇江,而且大肆的整军备战的时候,洋顾问们顿时着急了。作为负责协调整个苏北、安徽军事的顾问团首席顾问米流欣上校,不得不暂时取消了正拟订中的攻打庐州的方案。叛匪的安王既然在镇江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一定是要再度为庐州减轻压力,并顺势北上。他们拥有了近乎整个的南方,北上的时机已经成熟。
如果不是因为英国人提供的情报,米流欣上校是绝对不会为一个什么安王发愁的,他自信,只要有第二只忠义救国军混成协的到来,就完全可以把对面的叛军全部压缩回长江的对岸去。至于何时打过长江,那他不着急,这是另外那个近东战场完了以后的事情。中国不错,他喜欢这里,能多滞留几年或者几十年才好。可是现在他没底儿,按照英国人的说法,叛军搞的那个什么红军太厉害了,数千武装到牙齿的英国皇家水兵被彻底消灭,也不过就是一个夜间的事情。理由很简单,红军的武器远比英国人先进,至于自己,那本来就和英国人还差上一截子呢,更没法和对方比了。
米流欣上校在徐州紧急召见了琦善和胜保、僧格林沁。说召见一点儿都不委屈这三个人,别看他们要么是从前的钦差,要么就是郡王,可朝廷有话,一切军事大计,都要听从洋大人的,人家比咱们更明白。
米流欣的话头才一提起来,琦善比他更慌张。没法不慌,单一个小小的扬州,就这么天天的打,也打不下来,一旦再有如此精锐强悍的贼兵过了江,不死也得脱层皮。从前是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他至少还是个炙手可热的统帅。现在,朝廷有了忠义救国军,他已经马上快要变成可有可无的人物了。不败则已,败了,后果是明摆着的。垂帘听政的懿贵妃,不,现在该叫她慈禧太后了,那可是个除了洋人不敢杀,杀谁都是宛如捏死只臭虫一样的厉害角色。
胜保比琦善倒还冷静的多。在他的正面,那个韦昌辉还奈何不了他,扬州再吃紧,一时半会的火也烧不到他的头上。再说,你忠义救国军不是挺能吗,赶来安徽真仗一个没打,跟我屁股后面一通的烧杀抢掠,女人窝里更是舒服够了,也该你们出来露个脸儿了。
僧格林沁自然更别提了。对这些洋毛子,他是一点儿好感也没有,眼下的乌烟瘴气劲儿,他早看的不耐烦了。他数次上奏,并特意委托亲随去走恭亲王的门路,就等着尥蹶子回他的蒙古了。
所谓的军事会议就是米流欣的独角戏,另外三个是各怀鬼胎,一味地哼哈应承。米流欣按照自己的意愿,重新调整了部署,剩下的,就是赶紧向京城求援了。没有四到五个协,怕是难以控制这里的局势。
林海丰坐在镇江,虽然没有“列席”米流欣上校主持的这次会议,他却早判断好了对面能够出现的结果。这一切,都是他希望对方做的。其实,说是希望有些太高雅了,不如说对方在按着他的如意算盘在动更合适。
庐州需要减轻压力,这一点胜保还算聪明,他猜对了。不过,林海丰算盘拨拉的,是要尽快调动更多的满清军队进入安徽和苏北。
当然,光靠练兵、造声势是不够的,得来点儿真格的,屁股上不给他们几鞭子,他们怕是还要磨蹭些什么。
红五军十八、十九两个师跨过长江,在扬州城外筑起营垒,与艰苦奋战了两年的扬州成犄角之势。虽然还没动手,琦善可早象北被钢针扎了屁股似的,再也坐不住了,一天十几封求援信,雪片似的飞往徐州。
米流欣上校把第一混成协星夜派往扬州的同时,又是雪片般的求援信发往京城,尽管他已经知道,五个尚未完全整训好的协就在途中。
第七十八章 慈禧不仅喜欢普提雅廷的计划……
林海丰的如意算盘能拨拉的这么响,这完全是和北京城里以如今垂帘听政的慈禧太后、议政王奕忻为首的满清伪朝廷,还有他们的总顾问普提雅廷,沙俄驻华公使伊格纳季耶夫,沙俄驻华派遣军总司令官阿穆尔斯基伯爵穆拉维约夫等人的紧密配合是分不开的。
依慈禧的意思,洋人来了,忠义救国军也开始有了,该花的能花的钱都花了,还花了个底儿掉,闹的她现在都为明年打算大办一下的自己的二十大寿犯愁。事情已经如此,那就该立马儿的荡平长江北岸的发匪,并迅速杀过江去。只要金陵一下,大功告成,至于什么上海之类的,那不过是以后顺理成章的事情而已。
普提雅廷对着地图,花费了大量的口舌,才叫尊贵的太后陛下闹明白,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地。江北的叛军是要尽快剿灭或者驱赶回江南的,但是要杀过江去,那还需要一段过程。先不说叛军在长江沿岸的要塞有多坚固,单就漂泊在长江上的大小数千战船,在我们没有充分的水兵建设的时候,就很难对付。更何况江南英美法等国的实际利益一旦被威胁,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管。现在法国人完全倒在了叛军一边儿,美国人和英国人表面上还维持着和咱们大清的关系,其实骨子里都在倾向于叛军。在这种情况下,要先做到稳固淮河、黄河防线,然后南退,力争年内与叛军以长江作为分界线,暂时修养几年。
当然,修养的这几年可以大力发展咱大清的国力,建设海军及内河水师,扩充兵马,时机一到,江南自然一鼓可定。
普提雅廷说的是半真半假。对英国人和美国人,沙俄驻华的官员们早有缜密的私下分析。美国人是靠不得的,他们惟利是图。英国人现在虽然表面上在和天京政权示弱,那是迫不得已,他们才是坚决反对天京政权的盟友。不过,这个盟友太贪婪,总想占比别人更大的便宜。为了沙皇的利益,普提雅廷必须要把英国人的势力阻挡在这个大清国门之外。所以,尽管他们可以暂时放弃在近东的双方交恶,和英国人私下里打的火热,以获取各自所需要的“珍贵”情报。可在北京,不论任何场合,任何机会,他都会劝戒自己的这些大清“学生们”,要少和英国人打连连,他们吃人都不吐骨头。自然,他是绝对不会告诉慈禧等人,在另外一个战场上,他们和英国人正相互杀的头破血流。
还有一点,普提雅廷就更不会说了。沙皇政府有个秘密计划,希望在完全收复长江以北的地域之后,劝说北方的满清政府与南方的叛军坐下来谈判,划江而治。不能太早的帮助满清统一天下,帝国即使不久能够停止近东的恶战,那也是元气大伤,在未来的势力争夺中,难免会败给那些诸如英国人和美国人等等虎视眈眈的恶狼。不管怎么说,中国的内战持续时间越长,帝国最后得到的利益就越大。
慈禧看不懂地图,也没心思去看,诺大的一个大清疆域竟被鼓弄在一张小小的纸上,看着她觉得憋屈的慌。不过,普提雅廷那一番道理她还是真正听进去了。洋人就是好,说什么都是条条是道,有板有眼的。而且这个顾问官还与别人不同,隔三差五总会给自己带来些他们俄国的新鲜玩意儿,会有小人出来打响跳舞的镀金钟,掀开盖子就会唱歌的八音盒啦数不胜数,而且,普提雅廷送给她的香水更好,闻起来就那么清爽和陶醉。她以前总是把这些洋人看的象蛮子一样,接触之后仔细品品,蛮不是那么回事儿。看看人家,虽然不愿意三拜九叩,可比起那些就会三拜九叩的朝中官员来,显得更加文质彬彬,教养好的很呢。
慈禧不仅喜欢普提雅廷的一切建议,还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竟然喜欢上了普提雅廷这个人。每每看到他的时候,就会有一种青春的躁动,脸儿会不自觉地发烧,心儿也跳的剧烈。普提雅廷似乎比自己那个小叔子恭亲王更会讨女人的欢心。
大权独揽的太后一答应,满清的整个战略就顺势确定了。这也就是第一只忠义救国军进驻徐州而不是其它地方的原因。
自南宋建炎二年,为防御金兵南下,东京守将杜充在滑州人为决开黄河堤防,造成黄河改道,向东南分由泗水和济水入海。黄河至此由北入渤海改而为南进黄海。在一八五五年之前,黄河主要是在南面摆动,虽然时有北冲,但均被人力强行逼堵南流,南流夺淮入海期间,郑州以下,清口以上的黄河主流也是迁徙不定。由泗水,或汴水或涡水入淮,或由颍水入淮,或同时分几支而入淮河。直到明代后期,经过潘季驯治河以后,黄河才基本被固定下来,它在开封、兰考、商丘、砀山、徐州、宿迁、淮阴一线,即今之明清故道,行水达三百年。
为了稳固黄淮防线,争夺苏北、皖北的真正主动权,忠义救国军就要南下徐州,还要陆续进入湖北。一时间,黄淮大地云集了近四十万满清的大军,再加上各种地方团练武装,可谓是声势浩大。
在以庐州、扬州为中心的两个战场上,大战一触即发。
天京,太平天国最高军事统帅部里,连日来来自庐州的告急奏报不断。
虽然杨秀清和郑南曾经认真研究过林海丰提出的关于组织淮海会战的详细计划,也同意就此展开部署,可是事情真到了眼前,大家又都不免有些担心起来了。
按照内务部的可靠情报,满清的新军如果达成实际具有的战斗力,至少还需要半年以上的整训。如果不招惹他们,天朝还有时间进行完善的准备工作。现在,一切原定的战略都被这个林海丰的“心血来潮”改变了,苏北、皖北清军密集,一旦有个闪失,天朝能战的主力都在南面,一时之间,就是想抽调都来不及。
石达开刚刚才由广东返回天京,对天军在长江沿线的实际战斗力比杨秀清和郑南更清楚。林海丰的淮海大战计划中,声称可以聚集四十万精兵,他打破脑子也没想象出来,这些精兵能来自何处?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相信林海丰。长久以来的交往和认识,他相信林海丰不是一个大意的人,既然他说了,也许就会有什么特殊的办法。
“达开啊,现在你是主官了,看看是不是应该动员一下天京的力量,准备必要的时候去援助一下韦昌辉啊,这个家伙,大战还没开始呢,就叫个不停,叫的我头疼。”杨秀清皱了皱眉头,看看又在研读林海丰的那份作战计划的石达开。
石达开放下手里的作战计划,摇了摇头,“海丰的计划说的很清楚,自九江以下,长江沿线要塞的兵马全部归他调动。再说,眼下天京城除了宣娇的一个女兵师,再就是安全部队了,想动也没得动的。”
“那……那就这么看着?”杨秀清笑了笑,又下意识地瞅了瞅西北面,叹了口气,“这个韦昌辉,叫了这么长的时间了,也不知道哪天算是一站。”
“既然同意了海丰兄弟的整个计划,那就只有坚决照原计划办。下令北王不惜一切代价死守庐州,扬州的事情他就不要管了。”石达开说着,走到敞开着的窗子前,抬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
天际边儿,隐隐传来低沉的滚滚闷雷声。
唉,今年的雨水可真多啊!
第七十九章 天王隐退是大势所趋
韦昌辉是太喜欢今年这丰富的雨水了,两天一小,五天一大的雨水,似乎也洗刷了他多日来压在心头的沉闷,他终于感到了一些轻松。
自打一进入皖北,韦昌辉的境遇好象就没怎么好过过。当初从林海丰手中要来了苏北,淮北又有近十万的自卫军配合,本以为地盘大了,军马多了,回旋余地也就大了,谁想到却是背上了一个个沉重的包袱。在他看来,自卫军乡土观念太浓厚,私心更重。即便是第一次攻打寿春失利,自卫军都不肯南渡淮河,与他在庐州共撑危局。结果呢,闹的他被困庐州,丧失了淮河沿岸已有的优势。万般无奈之下,还要依靠其他战场上的军队来为自己解围,面子丢尽了不说,自卫军没有了他韦昌辉的接济,还不是渐渐被清妖逐个击破,最终渡过了淮河?
至于扬州,他就更是有苦难言了。扬州是天京的门户,又是东征军的后方屏障,牵一发而东全局。守住了,功劳未必能显现出来,守不住,却要担上天大的干系。现在看来,当时抢着要这个扬州是错误的,不如把这个烫手的山药丢给林海丰抱着好了。为了个扬州,自己简直就是剜肉补疮,两头百忙,两头受罪。
韦昌辉坐在庐州,是怨恨了这个,再怨恨那个,对林海丰他现在更是有些恨的咬牙切齿。这个家伙,就是摆明了想看自己的笑话。
现在好多了,扬州这个包袱终于又甩给了林海丰,从前还敢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的自卫军,也成了夹着尾巴听喝的了,那些看着别扭的家伙们一个个被送去了学校。虽然看上去人马较之过去有些少了,毕竟是上下同心同德,这才是他心目中韦家军的样子。再加上淮河水暴涨,清妖人马尽管越集越多,估计一时片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作为,趁这个机会,还是要继续扩充实力。
对于林海丰操练出来的红军,他可是真正体会到了他们的实力。扬州李侍贤手下的那个独立营最初被他掉到身边儿的时候,他并没有太加以重视。毕竟是人少枪少,放在哪里都有种鸡肋的感觉。可当寿春失利,一路突围的途中,他真正看到了什么叫坚韧和无畏。三百多红军士兵,硬是在混乱的战场上,在丧失了统一指挥的情况下,先是抵抗住蜂拥而至的追兵,为友军争取到收拢突围的机会,继尔又在自身伤亡大半的情况下,翻身杀开一条血路,保卫统帅部脱离险境。最难能可贵的,就是在那么危急的环境里,独立营硬是没有丢掉一只武器,三百多人打剩了不足一百,一百二十条枪却是完完整整背回了庐州。
现在,他把这个独立营捧若掌上明珠,在经过一番整补后,充作了自己的北王府卫队,并由他亲自选定的周得桂充任卫队首领。他在得知林海丰又在镇江整训红五军的消息时,本以为向天京哭穷就会也得到一些红军部队加入自己的编制,可恨那个杨秀清居然不理不睬。如今石达开又返回了天京主持最高军事统帅部,他就更感到没了指望。没办法,那也就只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刘乃心顶着大雨跑进了北王的临时官邸。按照新的官制,他现在是平皖军总部的参谋长,比起以前那种清闲幕僚的职位,眼下是厉害多了。
韦昌辉从那音乐般悦耳的雨点儿声中清醒过来,瞅瞅一身湿漉漉的刘乃心笑了笑,“哎呀乃心啊,难为你这种天气还要四处奔忙。”
刘乃心接过侍卫递上的汗巾,一边儿擦着,一边儿呵呵地笑到,“就这几天难得的安静,不赶紧忙忙不行啊。张乐行的自卫军眼下几乎成了空架子了,硬是还不肯接受我们的改编,刚才我又和他商谈了很久,他的口风终于有了松动。”
“这些家伙,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韦昌辉哼了一声,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又丢了回去,“他手下那些员干将都死的死散的散,也就剩下龚得树、孙葵心、张宗禹这几个还跟着他,如果不是眼下需要人手,我早取消他的番号了。还有他在我面前摆谱的机会?”
“不管怎么说,他们在战场上还是把好手。自从退过淮河后,他们屡战都被安排在前面,还是蛮听使唤的,也避免了我们自己人马的过多损失。”刘乃心放下汗巾,坐到韦昌辉的对面,“依我看,帮助他们扩军还是对的,安王那种拉拢人心的方法咱们也该学学。”
“恩,你说的有道理,该安抚的时候还是要好好安抚。”韦昌辉点着头,心里却是不以为然,象张乐行这样的异己分子,还是越削弱越好。不过,看在战事紧张的面子上,能让让倒也是无可无不可,反正有刘乃心呢,也不用他自己操心。
“殿下,天京有信来。”刘乃心示意门口的侍卫退出去,然后掏出两封信递给韦昌辉。
韦昌辉没有象往常那样接信自己看,却笑着看看刘乃心,“以后这些信件你看完后就立即毁掉,向本王说说内容就可以了。事情关系重大,少留一刻,就多分安全。”
刘乃心愣了下,收起了信件,“殿下,蒙得恩的信件和以前一样,没有什么新鲜的,只是没完没了在诉说天王眼下的苦楚。不过,刘大鹏那边儿有了好的进展,这家伙很会使手段,得到了洪宣娇的信任,各王府牌刀手不是集中起来组建了一个新的近卫旅吗,内务部的李福猷做了旅长,刘大鹏混上了个副旅长,还是日常军务的实际控制者。”
“好,好,是个好消息。”韦昌辉眯起眼,满意地连连点头。
“殿下,我看咱们还是应该想想办法该回天京了。”刘乃心看看北王,轻轻叹了口气,“在外领兵就象是玩杂耍,搞不好就前功尽弃。这次又吩咐咱们死守庐州,万一有个闪失……”确实,直到现在,刘乃心还在为当初的寿春惨败而心有余悸。说实在的,那也就是因为北王是个首义之王,才没有受到更大的处置,要是换成别人,脑袋不知道该搬家多少回了。这打仗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情。
韦昌辉没有回答刘乃心的话,却微微簇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问到,“你看天王最近会有什么举动吗?”
“这个……”刘乃心想了想,“不太好说,看样子天王似乎有心要隐退,眼下由于有了那几个王的拥戴,东王如日中天,天京怕是再难有几个还能知道天王的人了。”
“呵呵,呵呵……”韦昌辉连笑了几声,“依本王看,你也该给蒙得恩个回信了,天王隐退是大势所趋。”
“殿下,这……”刘乃心糊涂了。
“愚顿,你想啊,哪个人做了天王会再甘心情愿得下来?你就这样写,天王看了自然就会明白的。”韦昌辉笑了笑,“咱们现在不能急于回去,这次是林海丰提出的黄淮会战,他是主角,咱们还是要配合他唱好这出戏。无论如何,满清还是我们的头号敌人,不管将来的情况是怎么样。”
“这个自然是的,离开了天朝,没有人会给殿下这么崇高的地位。”刘乃心点着头,还有些话他咽到了肚子里。
韦昌辉不在说话,端起茶杯开始细细地品尝。
“那……那卑职就先去了。”刘乃心站了起来,“大战在际,粮草是重点,我再仔细检查检查,免得出现以前措手不及的局面。”
韦昌辉看着离去的刘乃心,满意地笑了,有了这个助手,倒是省了他好多的心。
第八十章 周得桂把重点放在了李昭寿的身上
洪秀全的“天下大同小天堂”和林海丰宣扬的“共产主义”,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大同小异,但是许多的天朝官员心里都明白,这实际上是两回事。
在某些人看来,洪天王的“天下大同小天堂”更好,它会在“平等”的幌子下面,保留着个人应有的特权,“小天堂”更多的是属于他们自己。刀山里滚,火海里爬,脑袋掖在裤腰带上,好不容易混了个一官半职,如果让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去同普通的士兵、百姓搞所谓的平等,这些人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在皖北,作为平皖军主帅的韦昌辉尚且对林海丰搞的那些新鲜花样如梗在喉,再往下还有多少与如今的天朝会渐渐背道而驰的人,那真是就很难说了。离开了系统、耐心的教育,没有铁腕一样的严酷手法,在这种年代想打造一只真正战无不胜的军队,巩固一个社会,那都是痴人说梦。
韦昌辉感觉自己手下能人不少,到如今他又恢复起了十个军的建制,不要说守住一个庐州,就是现有的这些府县都固若金汤不敢说,至少可以保证几经周折后,照样能抓在手里。可他还是没有想到,就在他思绪离开该想的战场,非要去挑弄是非,以达到他那不可告人的目的的时候,在他的周围,同样也有那么一拨子人,在和他同床异梦。
对各处私下涌动的暗流,刘乃心知道一点点,但是他还是把一些该说的话都咽到了自己的肚子里。他也看到了天朝这样搞下去会出现的那种结局,起先他认为那不过就是安王等人在做样子给别人看,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感觉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天朝的地盘越来越大,形势越来越好,可这当官的却总是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他都不明白这么打下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单纯就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别人的幸福,自己到了还是和叫花子似的,那又何必当初投奔了金田的洪秀全呢?坐在家里安安稳稳的过那种虽不算是富裕,却还足够自给自足的日子岂不是更好?
那个被北王倚重的周得桂找过他,刘乃心甚至还知道,这个周得桂大概还找过不少的人,尤其是刚刚从扬州被安王发送回来的镇守扬州主将李昭寿,最近更是和周得桂打的火热。他相信,周得桂同样会在这些人中散布他的那些思想,诸如“怎么辛苦,也无非是给他人做嫁衣裳,到头来咱们自己在天朝依旧是两手空空”之类的言论。
刘乃心能被韦昌辉当作心腹的幕僚,要说他没有脑子肯定不会。不过,他是太往好处想象了周得桂这类的人。在他的心里,平皖军内部,及其所控制的区域里,官员们就是该有一种特殊的思想,那就是不满天朝的现行作为,以此来紧密地围拢在北王的周围,等待最佳时机,来改变天朝。所以,对于周得桂的活动,他还觉得很有必要。
周得桂没有刘乃心想象的那么好。这个徽班出身,唱得一手好歌曲,又善于表演得艺人,在天军当年打下庐州的时候,他和结拜兄弟罗金桂、田士文一起投奔了天军。和周得桂差不多,罗金桂、田士文也是各有所长,小老道出身的罗金桂笛子吹的好,田士文过去是街头卖艺的耍猴艺人。
这兄弟三人,利用各自的特长,看风使舵,深得守庐州将士们的欢心,同时也为自己捞到了芝麻大的官职。然而,他们从一开始就心怀不轨,他们投奔天军无非是暂时潜伏下来,等到清军来了,就要作内应,再夺取庐州,以图富贵。
由于赖汉英并不是很得意他们,虽然他们得到了官职,那也不过就是在织造所跑跑腿儿的小差使而已。而且,赖汉英主持皖北的时候,天朝内务部的密探们活动猖獗,也令他们这些见不得阳光的东西心有余悸,不敢妄动。不过,随着韦昌辉的到来,却带给了他们一个巨大的转机。韦昌辉也许是有意要整治赖汉英,在用人上,凡是曾被赖汉英当初冷淡的,如今就都是香饽饽。周得桂兄弟三人很快得到了重用。
在天军出师寿春失利,由于周得桂等人当时还没有来得及与内奸程学启等人联系妥当,作为文职幕僚的周得桂突围战中表现的异常奋勇,他尾随在北王的身后,嗓子喊哑了,刀舞的银花灿烂。事后深得北王赞赏,原来这家伙还是把武功上的好手,于是,周得桂弃文从武,做了北王的侍卫首领,更叫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平皖军唯一的新军竟然归了他统领。
随后的庐州被困,周得桂没有急于搞什么献城。他觉得自己的势力还不够大,仓促之下难免会有闪失,那样,自己的心血就白费了。利用北王的信任,他一方面把罗金桂、田士文安排到军需供应官的重要位置上,一方面吩咐两个兄弟借公务的便利,大肆发展同党。
事情太出意外了,就在他们跃跃欲试准备起事的当口儿,西征军掉头杀了回来,庐州形势突变。周得桂只好暂且放置起了自己的计划。
再随着战局的发展,一度周得桂对他爱戴的大清朝廷都有些沮丧了。东、西两路大军捷报频传,洋人居然也被那个天神下凡的安王杀的服服帖帖,莫不是大清真的气数已尽?不管怎么说,他还是真的老实了一阵子。等到一听说北方的俄国人已经无私地和大清联了手,帮助大清训练新军,更有大批的大清军队蜂拥南下,周得桂塌实了没几天的心眼儿又活动起来了。大清到底是正统,只有投奔大清才会有自己的荣华富贵!
如今,周得桂开始赤膊上阵了,亲自利用种种借口,说服那些对天朝心有不满,或口出怨言的实力派人物。当然,他还没忘了,把自己统辖的这个红军营排以上军官全部以升迁为名,调出了现在已经更名为侍卫营的岗位,换上了自己觉得放心的人。
周得桂找过刘乃心,他知道,北王韦昌辉眼下在天朝的日子未必好过,如果能挑唆北王背弃天京,那自己的功劳可是盖天盖地了。要达到这个目的,也只能借助刘乃心了。言谈之下,刘乃心对天朝果然是一肚子的苦水,在周得桂想来,一个堂堂的平皖军参谋长,居然连个象样的大堂都不许拥有,没有苦水才怪。可是,还没接触到实际问题,周得桂又听明白了,不要说北王自己,就是面前这位参谋长阁下也没有把大清放在眼里。正如他多次窃听得到的消息那样,他们是寄希望于未来的天京,他们的抱负在那里。
等到平静下来细细的想了一想,周得桂自己都怪自己有些卤莽。韦昌辉毕竟在天朝还是两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北王千岁。即便想投靠大清,大清还能拿出什么比这更高的东西来封赏人家?
于是,周得桂把重点放在了李昭寿的身上。
李昭寿,河南固始县老楼人,因为家中贫穷,他自小做上了小偷小摸的这种行当,后来发展到职业惯偷。他身体灵巧,据说能在竹竿上站立,可以顺墙壁爬行。由于他的邻里多次失窃,而他家的猪鸡之类却是日渐增多,他为此屡次被捉,住监狱成了家常便饭。他先被关在商城监,又被关在固始监,后来还被关在过霍邱监。他的头秃,“贼秃”也就成了他远近闻名的大号。
太平天国癸好三年,也就是一八五三年,江、淮之间农民纷纷起义。李昭寿借助天朝的声威,也聚众几千人,活动于六安、霍山、英山、固始间之。由于战败,他遂投奔了进入皖北的赖汉英。
第八十一章 他可是真被那个安王吓怕了
李昭寿在回到庐州之前,几乎已经做到了一方的诸侯。他统帅两个军坐镇扬州,又自兼扬州镇守使,后来随着新军制的变更,又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扬州城防的司令官。权倾一时。
如果说李昭寿什么功劳也没有,而只是依靠某些手段,来博取赖汉英和韦昌辉,尤其是韦昌辉的青睐和重用的话,那也有些不现实。当初他在英山战败的时候,满清安徽巡抚福济借此机会曾命令徽宁池太广兵备道何桂珍招降李昭寿,与此同时,福济又寄信给何桂珍,利用这次招降的机会秘密处置掉他。
不料,这封关系重大的密信居然被已经答应投降的李昭寿截获。于是,李昭寿就假装乖乖地投诚,率残部进入了英山,并置备了丰盛的酒席宴会,请何桂珍来赴宴,以示感谢之意。席间,李昭寿趁其不备,反倒利用伏兵斩杀了何桂珍,随后,献出英山投降太平天国。在围攻六安的战斗中,李昭寿又表现的异常英勇,为此,受到天朝的嘉奖,被授为殿前七十二检点。
当然,李昭寿的功劳还远远并非如此。
李昭寿本是捻党的分支,与张乐行、垄德树等捻党首领有旧交,在协助内务部人员联络张乐行、龚德树,并诚意邀约他们假如太平天国共谋大业的工作中,也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遗憾的是,李昭寿毕竟是个偷鸡摸狗成性的流氓,他的主要部下也大都是些游民无产者,无论在任何时候,这些人对社会、对军队都具有着极强的破坏性,他们堕落的影响随时随地的都会表现出来。所以,在李昭寿的军中,士兵到处搅乱地方,并吸食鸦片。而李昭寿本人,每到一州县,也定要恣意诛求,州县佐将经常被他无故责打,可谓是横行霸道,又目无法记。在扬州,有北王做强大的后盾,他陆续排挤走了李侍贤、曾立昌、陈仕保等人,更是达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
好景不长,安王大驾一到镇江,李昭寿的心就开始有些发颤。果然,没过几天,随着李秀成兵过长江,安王进了扬州。李昭寿以前很为自己的血腥骄傲过,当亲眼目睹了魔王似的安王的手段时,他才感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跟着安王来的这可真是“红军”啊,帽子上的星星是红的,一双双眼睛也是红的,砍杀出来的血当然更红。对清妖狠,对内部这些异己份子,他们同样是毫不留情。成百成百的顽劣之徒、隐君子们被围在军营,被清扫垃圾一样的扫掉,扬州城内绝对听不到枪声,可短短几天的时间,扬州城门就被李昭寿手下那些得力干将的人头挂满了。至于还杀了多少,外人是无法知道的。
在安王面前,李昭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求了很久。万幸的是,安王还是放了他一条生路,事后他才知道,那是因为北王帮他说了无尽的好话。他怀着恐慌和怨恨溜回了庐州。
北王真是对得起他,好生安抚了他一番之后,又放了他几天的大假,换换心情,更可贵的是,他这个已经成了光杆司令的大员,马上又有了施展才能的地方,很快他将去接防滁州。
这个时候,周得桂来找他可算是真的找对了人了。
一进李昭寿临时居住的驿馆,周得桂看到正是他极其想看到的一幕。李昭寿怀里拥搂着一个驿馆里做事的年轻姑娘,正心肝长、宝贝儿的亲昵着,看到他进来,也只是点头笑了笑,回头接着又去亲吻姑娘粉红的脸蛋儿。
“我说李老兄啊,总还是该注意些影响的。驿馆内人多嘴杂,万一再闹出个三长两短来,不好说哦。”周得桂带上房门,煞有介事地说着,随后又叹了口气,“唉,一个堂堂的司令官,混到现在,居然连个自己能说了算的公馆都没有,啧啧,太遗憾了。”他心里却是在笑,驿馆是二弟罗金桂管辖的地盘,连姑娘们也都是罗金桂一手特意安排好的,就是为了对付象李昭寿这种喜欢贪腥的猫用的。
“呸!”李昭寿那根儿疼痛的筋又被触动了,他一时对怀里的姑娘也失去了兴趣,不耐烦地一把将姑娘推开,“还什么他妈的公馆呢,老子连这样的狗窝都差点就没了。”
周得桂笑了笑,看着那个姑娘出了房门,这才又接着叹了口气,“唉,咱们也就是有了北王这么个好主子啊,还能舒服上几天,如果真的有一天都到了安王殿下的手底下,那可是悲惨到家了。”
李昭寿本来还想顺周得桂的话头接下去好好骂骂那个安王,嘴张了几张,却又没敢骂出来,说实在的,他可是真被那个安王吓怕了,甚至到了现在,每每还会从梦里被惊醒。“周老弟,你搅了我的幸,不会就是有意来给哥哥我添堵来的吧?”他颓丧地瞟了周得桂一眼,不由自主地又看了看门口。这个周得桂真是不长眼了,偏偏这个时候来,刚才那个姑娘不错,缠绵了这几天,他感到十分地惬意,唉,滁州再好,也毕竟离扬州太近了,到了那里可没有这里这么松快,也更不敢再玩儿什么花活儿了,只能趁着现在,舒服一时算一时了。
从李昭寿脸上露出的神色,周得桂就知道这个家伙现在心里在想着什么。他扯把椅子坐到李昭寿的对面,没有紧簇了簇,“老兄啊,有件很不愉快的事情,小弟是不能不告诉你啊。”
李昭寿真想哭出来,你这个混蛋,老子都快背兴到家了,你他妈的还给老子找事儿啊?“我说老弟,你就不能给哥哥我带点儿高兴的事情来?就两天的时间了,叫哥哥我好好放松放松吧。战事一起来,保不齐哥哥这条命也不知道会丢到哪里。”
“据情报,哥哥的老父亲等亲属好象是被胜保从河南抓到寿春去了。唉,你也知道,那个安徽巡抚福济可是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家人要是落到他们的手里,后果真是难以想象啊!”周得桂不愧是个戏子出身的,话说到这里,眼睛居然也有些红,声音也在变。
什么?李昭寿瞪大一双吃惊的眼睛,紧盯着周得桂。其实,凭心而论,李昭寿绝对不是什么孝子,否则的话,在投奔了天军之后,他也不会只把老婆接出来送去了天京,却把父亲等人依旧留在家乡了。不过,在那个时代,无论是大清还是天朝,一旦你被定名为不孝,那你的仕途就算是走到头了。哪怕即便是装,你也得装出个孝子贤孙的样子来。
“唉,出生入死的征战,到头来家人一个个跟着遭殃,自己也捞不到任何的实惠。不要说咱们了,就是北王殿下也照样在苦着自己。你不妨仔细看看,人之所欲,人之所求都被扭曲了,真不知道这么下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周得桂还在继续着他的表演。
是啊,到底是为了什么?李昭寿糊涂了,再想想那些已经不过就是为了各自的那么一点点“喜好”,却命丧九泉的成百上千的手下们,他就更糊涂了。原以为跟上天朝这棵大树,会获得更多的实惠,现在看来,还远不如当初自己占山为王来的更实在……
庐州城外的双墩集、八斗岭,是皖省自卫军的防线。此刻,张乐行、垄德树等自卫军将领们,也在面临一次艰难的抉择。
第八十二章 你还有其他方面的消息
自从一八五三年底,张乐行接受赖汉英的建议,开始把以往散在各处的小捻并为大捻,再从各股大捻中选出全捻的总领袖。经过半年的准备,捻党在雉河集大汇合,祭告天地,宣布起义,并放弃了以前曾想象的“大汉”名号,转尔正式接受太平天国皖省自卫军的番号,张乐行被公推为自卫军总指挥。
皖省自卫军下面又划分为五个旗,张乐行自己为黄旗总首领,龚德树为白旗总首领,侯伟为红旗总首领,王贯三为黑旗总首领,韩万为蓝旗总首领。五旗之下又各设五边,每边有首领分统,各旗小的几千人,大的几万人,全部人马近十万。
从一开始张乐行公布的为各旗共同遵守的行军纪律来看,这只军队本身就不同于别的游民军队:
一、兵到之处,污淫妇女立斩。
二、强奸幼童立斩。
三、掳掠妇女幼童隐藏不献者立斩。
四、不遵号令约束者斩。
五、小卒无理持械敢拒首领者斩。
六、临阵时故意漏下,支吾打粮,私自下乡找寻财物,淫人妇女者斩。
七、无号令私自打粮者斩。
八、对敌时私自逃走者斩。
九、起身听三声号炮齐集;未放炮而先行〔者〕斩,既放炮而后行者斩。
十、营中私自放火者斩。
十一、行路时故意下路者斩。
十二、行路各守分队炮车,先行后行者杖四十。一、扎下营盘,外更、门更,排班轮流;有错更者杖四十。
十三、营中无故伤人命者,一命一抵。
十四、借宿朋友家,本宅非吃食物件,妄取一物,杖四十。
十五、私造谣言者斩。
十六、虚报军情,酌议定罪。
十七、守营妄动者斩。
十八、打胜仗得枪炮、子药,分派公用;私为己有者,酌律定罪。
成军之后,虽然自始自终自卫军都牢牢坚守着独立的思想,但是,在积极配合天军作战方面,自卫军功部可没。在淮河以北的广大地区,张乐行不仅采取积极主动的战略,从而牵制了大量满清军队的后腿,也有利地支援了赖汉英部在淮河以南根据地的发展和巩固。
天军在寿春遭受重大挫折之后,韦昌辉放弃了战场主动权的争夺,一味希冀养精蓄锐以图日后再起,把自卫军在淮北的活动即看成是给自己争取难得休养生息的机会,同时又惦记着把这只军队彻底收拢到自己的麾下。当自卫军依旧拒绝南渡淮河的时候,韦昌辉竟索性以无力旁顾为借口,看着渐渐处于劣势的自卫军在满清大批军队的围剿下苦战而不管。
一年的时间,韦昌辉的平皖军又恢复了元气,拥有十五万之众,自卫军却有兴旺时的近二十万人马,打到只剩下了万余人,王贯三,韩万等总首领也相继阵亡。面对开始投入淮北战场的满清新军,他们不得不退过淮河。
尽管如此,天朝还是给予他们了很高的评价。张乐行在天京受到了天王、东王的召见,还见到了被人称为天神下凡的宁王,亲眼目睹了天京翻天覆地的变化。无论是天王,还是东王,对于他们对天朝做出的贡献大加赞赏,东王一再表示,自卫军是皖省百姓的子弟兵,是皖省百姓的希望,自卫军虽然暂时受挫,但不能灰心,要继续奋斗,在战争中发展壮大。为了给自卫军培养后备将领,东王还特意给了他数十个红军大学学兵的名额,并一再嘱咐他,一定要把最忠诚可靠、最优秀的青年将领派到红军大学去学习。
天朝没有把自卫军当外人。
不过,在庐州的境遇,却叫自卫军中对天朝原本就有的那种恐慌思想很快就占了上风。这只历尽艰辛转战已久的疲劳之师,并没有被安置到后方进行必要的整补,而是一直被安排在庐州外围的第一线,承担起再次与清军血战的重任。平皖军参谋长刘乃心多次找张乐行私下劝说,劝说张乐行放弃皖省自卫军的番号,并美其名曰,只有这样,根据地的百姓才会愿意投效他们,否则,无法给他们补充兵员。
很显然,北王就是要吞并他们这只一直独立的武装,打破以前那种听调不听宣的格局。作为自卫军主帅的张乐行,自会盟开始,心里就有一本帐。当初既然放弃了各旗主期望的“大汉”称号,而接受了太平天国的领导,那么,早晚一天就要完全融入到天朝中去。如今撤不撤自卫军的番号,对他来说完全两可。即便保留,他也不会再去按照以前的做法继续下去。在天京,他看到了未来的希望,没有天朝那种系统、周密的政治策略,单靠一只武装,是推翻不了已经有了近两百年根基的满清政权的。
但是,他更清楚,作为他手下的这些军队,还没有完全摆脱过去为捻时的那种思想,即便是在人马达到顶峰的时候,那也是维持着“居则为民,出则为捻”的一贯作风,农忙要生产,农闲才作战。飘忽不定的游击战才是他们的特长。
现在,本来就思乡心切的将士们再受到这种后娘养的待遇,张乐行能够忍受,他手下的将士们却怨言不止。走,一种杀回老家去,宁愿战死也不愿留下来受这窝囊气的思潮一时在尚未稳定的自卫军里占了上风。
面对这种严峻的情况,张乐行原本也有的那种对取消自卫军难以理解的想法却消失了。要想真正能成大业,眼下的自卫军就不能保留,这种对爱家乡比爱大业还重要的军队,留下来也成不了大气。不少人名义上是爱家乡,其实不过还是个人的享乐主义在头脑里作怪。他首先找到了龚德树。
出身贫若,略识书史的白旗总首领龚德树天生一双畏光眼,白天总是经常眯着眼睛,因此人们送给他一个“龚瞎子”的雅号。可不要小看了这个“龚瞎子”,他不仅足智多谋,也许正是由于白天眼睛的缺陷,到了夜间,他的眼睛也就格外地锐利,偷营劫寨更是他的拿手好戏。此次老根据地雉河集最终失落后,张乐行接受他的建议,率自卫军残部一路马不停蹄,忽东忽西,突破清军的四面封锁,并拖着尾追不舍的满清河北镇总兵崇安,一直到了西淝河岸的展沟。
骄狂的崇安穷追了十几天,兵困马乏,本以为前有大河阻拦后有追兵的张乐行已经走上了绝境,只要好好休息一个晚上,就可以彻底解决掉眼前这个在淮北的朝廷心腹大患。谁料想,在他眼里十几天来同样也没停过一步,而且是一味地狼狈奔逃的自卫军,夜间却兵分四路杀了他个回马枪。正所谓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又是龚德树用计,自卫军从四面把崇安毫无防备的五千人马包围起来,天未放亮,除了少数清军逃得性命不知所踪之外,连同崇安在内的清军大部都被歼灭,自卫军在颓势之下,取得了难得的一次巨大胜利,振奋了军心。也为自卫军顺利南下创造了大好的机会。
龚德树不仅是个军事天才,还是颇有政治远见。早在起义之初,他就坚持完全依附、接受太平天国的主张,是张乐行难得的优秀助手,更是他在一旦有拿捏不定问题的时候,一个他所不能缺少的主心骨。
对张乐行流露出的担忧和想法,龚德树也是有着同感。
“大帅啊,不认真整顿一下现在的军队是不行了。”龚德树看着前来倒茶的侍卫退出了门,同样不无担忧地说到,“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什么有人闹着离开的问题了。”
“怎么,你还有其他方面的消息?”张乐行送到嘴边儿的杯子停了下来。
“恩。”龚德树肯定地点了点头,“最近刚到滁州镇守的李昭寿将军和蓝旗的刘永敬等人走的火热,据说他们在筹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活动。”
“这……”张乐行端着杯子的手下意识地抖动了一下,杯子中溢出来的热水叫他不由得一激灵。新任蓝旗总首领刘永敬的为人他是知道的,这个绰号饿狼的刘永敬是个一心喜欢称王称霸、享受富贵的人物,在他的家乡顺河集流传着这样一首民谣,足以说明了此人的一切:“饿狼赛朝廷,全胜守阙龙。东宫娘娘蔡小姐,西宫娘娘戴秀英。”眼下,各旗中吵闹着离开的人中,也恰恰是刘永敬等人最欢。蓝旗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自卫军中兵力最雄厚的一股。八斗岭是蓝旗和白旗的防地,近六千兵马中,四千人都是蓝旗的下属。一旦他们有了异动,不仅影响到八斗岭一带的防御,也会给自卫军带来致命的一击。
第八十三章 慈禧的脸上刹那间又变的妩媚动人
张乐行的脑子在飞转。
忽然,他又有些松了口气,看着龚德树,“想回去这个念头,他转的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要是说他会有再坏的想法,我还是不太肯相信。他把他自己的儿子可是看的比自己还重,而刘全胜可还在红军大学呢,至于那里的安王的为人,呵呵,想必是没有人现在还敢说不明白,难道他真能舍得?”
龚德树摇了摇头,“你我也许不会,可他未必。依我看,大帅要赶紧请求北王把我们正式编为和他们一样的天军,并请求他们给予我们补充。这是件早晚的事情,早做比晚做好,否则,这样下去,我们的自卫军早晚会散掉。我想,还是要和兄弟们认真地说清楚,我们是军队,不能老守在家门口。至于说到回去,那只有死路一条,只有和天朝心往一处使,才会有真正的好日子过。当然,不能排除会有人借此机会闹事,双墩集那边大帅不可掉以轻心,至于这里,我会妥善处理好的。”
“那……”张乐行望着龚德树,犹豫了一会儿,“是不是该把我们知道的事情先向北王透露透露呢?”
“唉!”龚德树轻轻叹了口气,“先别急呢,等有了真实的把柄再说吧。刘永敬好说,那个李昭寿可不是个好对付的家伙啊。”
张乐行默然了。是不是应该给东王写个书信呢?东王不是说过,如果遇到什么难过的坎儿,就可以单独向他求助的吗?想着想着,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毕竟自己还是归北王属辖,东王即便可以帮助自己一时,以后还怎么和北王相处?将帅不和那可是战场上的大忌啊!
肃顺在天津逗留了不少的日子,能依仗的圣上归天了,没回来的时候想回来,如今回来了,他又感觉自己就象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连北京都不敢进了,因为他只要想起紫禁城里的那个慈禧太后就感到毛骨悚然。
他连续托人带信给袭亲王载垣和郑亲王端华,前者是他的故友,后者却是他的亲哥哥,他期望这两个还有权有势的人物能说动当今的议政王奕忻,并由奕忻出面,再获得慈禧太后的谅解。
可惜他错了。以往的军机处早没了,除了袭亲王载垣还担当着宗人府的宗正,端华等前朝显赫一时的人物现在都丧失了曾经有过的权力,不过跑些闲差而已。肃顺没等来期盼中的好消息,而是等到的一纸自裁令,甚至连京城都不叫他回。负责监督他自裁的,偏偏就是载垣。
没办法,能得到个全尸就已经算是万幸了,如今的太后可是个善于记仇的人,如果没有大家的上书,只怕落个“剐”字都是轻的。载垣在劝慰肃顺的同时,也免不了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处置掉肃顺,对慈禧来说不过是件扭头即忘的小事情。她更多的是沉浸在自己英明的决策之下,国事似乎正一步步出现转机的喜悦之中。她的忠义救国军厉害啊,刚一个“鞋子”,不对,不是“鞋子”,唉,是什么来的?哦,是“协”,才刚刚一个“协”杀进苏皖,闹了多时的“捻匪”就连老窝都被彻底地端掉了。据报,仅最后的一役,光她的救国军就斩杀悍匪过万。当然,她也明白,这个“过万”之中会有多大的水分,不过,那无所谓,管他杀的是谁,反正不是什么好东东。
现在,慈禧感到了从没有过的轻松。她已经真正实现了那种凤在上,龙在下的美好梦想,而且宝座稳固。大小政务有那个迷恋、又百般顺从自己的“六叔”管着,军队有洋大人打理,更多的“协”在开进苏皖,能干的普提雅廷说了,三个月的时间就可以扫平所有长江北岸的“发匪”。她剩下的,除去舞动舞动全部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朝廷玉玺、大印,就只有给自己找乐子了。
能够接近太后的皇宫里的太监、宫女们,最近都发现了太后新增添了一个爱好,对叫别人讲解史书颇为上瘾。尤其喜欢听秦始皇朝代的赵太后与嫪毐、武则天豢养美男的风流佳话,偶尔也还会听人讲讲“石头记”什么的,据说她最喜欢的人物,是“尤三姐”。
对在苏皖即将开始的大规模军事行动,普提雅廷、伊格纳季耶夫、穆拉维约夫等人也的确是费了一番的苦心。计划中的忠义救国军三十个协兵员募集工作刚刚完全结束,而真正武装起来的不过才三分之一,要说到充分的训练,那更是奢望了。即便如此,他们也把这装备起来的十个协要完全投到了苏皖战场上。
按照普提雅廷的本意,是想把穆拉维约夫的派遣军一部也投入进去的,紫禁城里的那个漂亮太后待她不薄,他竟然有了一种要英雄救美的豪气,要一鼓作气平定整个江北地域,也好博得美人儿的一笑。
穆拉维约夫可不那么想。苏皖战局最后一定能遂他们的心愿,这他绝对不怀疑。不过,战争是要死人的,就算是他的派遣军中绝大部分都是些他看不上的无赖、流氓,可那毕竟是俄罗斯的血脉。在这里,他还要呆上很漫长的日子呢,实力是不能受到任何损失的,一旦损失了,对自己,对沙皇的大业,将都是难以弥补。再说,他的派遣军现在已经分别驻扎在四个方向,京城、旅顺、天津、还有青岛,既要名义上保障满清的京畿重地,还要防备英美等国趁虚而入,来抢夺果实。
对穆拉维约夫的不合作,普提雅廷很生气。要知道,叛军有只庞大的了不得的内河水师,还有了新建的什么海军,战斗力到底有多大难说,毕竟单指望大清的那点儿水师是靠不上的。派遣军即使不参与陆上作战,海上还是总要过问过问的,不能形成局部一边儿倒的形势。
经过伊格纳季耶夫的撮合,最终穆拉维约夫应允派出一只分舰队,进入崇明岛一带,牵制叛军方面的海上力量。
在由谁来全权负责苏皖战事的问题上,几个人又扯了好一阵子皮。也许唯一、或者说是应当去的就是普提雅廷了,可他不能去,他太忙,因为,紫禁城里还有他割舍不下的东西呢。最后,只好决定还是由米流欣上校协助刚刚被晋升为忠义救国军副总统的胜保统一指挥苏皖的一切军事。
普提雅廷心满意足地进了紫禁城,不用任何带领,他轻车熟路地直奔储秀宫。
西次间的前檐炕上,慈禧正百无聊赖地闲坐,胡思乱想。现在,奕忻除了朝政之外,已经很难得来陪陪她了,总是看戏听书,那也有腻歪的时候。如果不是苏皖将有场大战,普提雅廷倒也总能瞅个冷子跑来。想到这些,她就对那些长毛发匪恨的牙根儿疼,不是这些毫无廉耻、不讲忠孝的叛逆,自己也不会失去那么多的愉快时光。
“太后,请用莲子羹……”一个宫女端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刚要放在慈禧身边儿的炕桌上,不料浑身燥热,以至发根儿发痒的慈禧刚好伸手欲挠,恰巧碰翻了宫女手上的玉碗。
“奴才该死,奴才……”宫女连打碎的玉碗都不敢去拣,浑身筛糠似的连忙跪倒在地,不住地叩头,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贱货,你想烫死我?”慈禧看看溅落在衣袖上的几点羹汤,嗷的一声怪叫,她总算找到件事情做。“来人啊,拖到门口给我重重地打!”她就是这样的,从来不说要重重地打多少下,而是发布了旨意后,颇有耐心地欣赏门外被责打人的阵阵哀号,直到她高兴了、满足了算,至于人最后是活的死的,那好象与她无关,她也更不会去过问。
“太后,饶命啊!”宫女只是凄厉地大叫了这么一声,就两眼一翻,昏了过去,吓的。
“呵呵,尊贵的太后陛下,不要生气,生气是会损害您美丽的容貌的。”普提雅廷进来了。他随手冲着七手八脚正向外拖着那个可怜宫女的太监们挥了挥,“算了,放过她吧,带下去好好教育教育,不要在这里影响了太后陛下的心情。”
“看在顾问先生的面子上就权且饶恕了这个贱人一次,都给本宫滚的远远的,别叫本宫看着闹心。”慈禧说完,转头望着普提雅廷,狰狞的面孔刹那间又变的妩媚动人,“顾问先生,这几天就这么的忙?总要松弛松弛的才好,不要太操劳了,免得累坏了身体。”
“为了陛下,鄙人再苦再累也心甘。再说,也累不垮我的,呵呵,陛下看看,我不是依旧的那么强健?”普提雅廷凑到慈禧的跟前儿,嗅了嗅她那一脸的香气,接着挺直腰,用力扩展了扩展那宽厚的胸脯。
“咯咯……你们这些俄国人可真是坏。”慈禧的脸一热,捂起嘴儿娇羞地笑了。
第八十三章 如果朕把天王让位给海丰……
“我们俄罗斯人可不坏,真正坏的是那些英国人和美国人。”普提雅廷嘿嘿地笑着,“我们是陛下的真正朋友和拥戴者,不象他们,只知道分享您的财富,瓜分您的土地。”
慈禧瞟了有些醋意的普提雅廷一眼。她知道,这个家伙,一定是知道了奕忻正在秘密主办的准备与英国和美国人同时开始的关于租借台湾之事。
果然,普提雅廷表现的非常遗憾地摊了摊双手,“太后陛下,您的政府不应该把台湾割让给他们那些人。有我们在,任何一块儿土地我们都会帮您保护好的,完全没有必要去讨好他们。”
“不是割让,只是暂时借给他们几十年而已。这样,至少可以在号称自己是圣人的发匪和他们之间造成矛盾,有他们去扯发匪的后腿,也会减轻我们面临的压力。嘿嘿,你可不要多心啊。”慈禧甜甜地笑着,身子朝炕里挪了挪,“来,快坐上来,好几天了,人家早等急了。”
位尊权贵的满清太后,此时早已没有了一切平素里装出来的那种庄重。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睛里似乎在冒火,朱唇轻启,打嗓子眼儿和鼻子里挤冒出来的话音儿可以撩拨倒任何人,也难说,她毕竟才十九岁。
在这位娇柔的小太后面前,普提雅廷又醉了,他不止一次地醉过了……
金龙城里的洪秀全,现在似乎是也有些醉了。他眯起看上去已经带着混沌的眼,瞅着饭桌上的妹子和妹夫,“你们说,朕这个天王是不是该当到了头了啊?”
郑南没有想到洪天王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愣了一下,转脸看看洪宣娇。
洪宣娇皱了皱眉头。每次奉召回来吃饭,二哥总会说些漫无边际的话,影响大家的食欲。
“二哥,你醉了吧?”
“没……没啊,朕……朕怎么可以醉?”洪秀全说着,又端起酒杯,“朕说的是实在话,就是想请教请教你们。”
“我看你是说醉话了。”洪宣娇一指洪秀全身后的女官,示意女官拿下天王手里的酒杯,“二哥,那不能饮酒的天条可是您制定的,咱们不仅不论了那些天条,还在这里开始发着酒后的醉话,您可真是的……”
洪秀全似乎一下明白了许多,不再和女官争夺酒杯,而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郑南,继续问着,“妹夫,朕可是真心想讨教讨教你们的?”
“天王,天朝一派生机勃勃,各个战场上更是捷报不断,天朝最终夺取整个天下不过就是个时间的问题。天朝永存,天王何以说出到了头的话?小弟愚顿。”郑南微微地笑着说到。
“就是,您不会是自己想诅咒咱们天朝短命才好吧?”洪宣娇嘟起嘴,咕哝着。
“朕怎么会是想诅咒天朝?”洪秀全呵呵笑了笑,“朕说的是实在的东西啊。你们也都看见了,朕说是天王,可兵指挥不动一个,将也调遣不了半个,所有号令都出不了这个金龙城,不,准确地说,是出不了太阳城。能真正听朕的,不过就是宫里着千百个后宫嫔妃和女官而已。朕就这么混吃等死,消耗圣库的财富,朕是于心不忍啊!”
洪宣娇听明白了,闹了半天,二哥大概还是在为了天王府的牌刀手被整编感到郁闷了。怪事,整编前可是征得了你的同意的,当初你并不反对,而且还大加赞赏,怎么回过头来却又变成这样了?说实在的,从这个二哥的身上,她是越来越难看到一个男子汉应有的气度了。
“二哥,天王府的警备兵马还不是都在小妹的统帅之下,您不会连我都不放心了吧?”洪宣娇生气地丢下手里的筷子,“现在各王府的保护任务可都是由小妹担当,您不放心,东王再不放心,那叫小妹怎么去做?”
“看看,看看,把话扯远了不是?”洪秀全指指桌子上的筷子,示意妹子赶紧再拿起来,“朕怎么会不放心妹子?朕没有那个意思,天京的兵马都归妹子统领,朕岂有不放心之理。朕还是那话,朕只是觉得朕的这个天王已经是可有可无了。”
“二哥,也许我话说的不好听,但我还是要说说。天朝发展到今天的这一切,都是您自己一手造成的。当初,您可是太热衷于这个安乐窝了,娇妻美妾,亭台楼阁,您是只想尽情享受到手的这一切,没有其他的任何东西还能打动您。在安王他们没下凡之前,您就没有为国事亲自发出过一道诏旨,所谓议政也不过是走个形式,摆摆样子。当然了,东王哥哥也的确是个能人,由他管理的天朝更井井有条。我看啊,一定是现在是看着天朝势力更大了,也许还出现了点儿您不愿意接受的事情,您又想……”
洪宣娇还想再往下说,郑南笑着拦住了她的话头,“宣娇,别瞎说啊,你是误会了天王的意思了。”
“我怎么会误会呢?”洪宣娇还是有些不依不饶的,白了丈夫一眼。
洪秀全似乎一点儿的不快都没有,反倒看看郑南呵呵地笑了起来,“唉,朕这个妹子啊,是打小被宠坏了的,厉害着呢,估计妹夫在家也少受不了她的气。没事没事,她就是这样,有什么就说什么,不会拐弯抹角。”
“本来就是,我说的又没错。”洪宣娇头一甩,哼了一声。
“其实,朕的确是为了天朝着想,为了百姓着想。”洪秀全十分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微微笑到,“妹夫和海丰兄弟是真正的天父的儿子,朕等的所谓天父的儿子,那不过是打个冒枝,蒙骗蒙骗一些无知的人而已。再者,海丰兄弟东讨西杀,战功卓绝,又深得百姓的爱戴,当然,还有数万精锐的红军将士更是拥戴异常。朕以为,如果朕把天王这个位置让位给海丰兄弟,那是最顺理成章不过的了,天朝也会为此而更昌盛。说心里话,朕这个天王是做腻了,只想安安稳稳的做个闲人了。”
“呵呵,要是这么说,我看倒不错……”洪宣娇几乎是脱口而出。
“胡说!”郑南就象触了电似的,蹭的跳了起来,用手里的筷子不住地指点着洪宣娇,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洪宣娇,别忘了,你可是个镇守京城的大将军,不是三岁的孩子,怎么什么话都可以信口的胡说。”
“我……”洪宣娇还是第一次看见丈夫在发火,那眼神儿,叫她看的心里发毛。
郑南不再理会她,转身冲着洪秀全一躬腰,“天王,我和海丰是来帮助天朝的,不是来谋求多高的地位的。我们忠心拥戴天王,只有您才是天朝的真正根本,没有您这个天王,何谈太平天国?”
“妹夫啊,你的话太重了,朕……”洪秀全依旧是面戴微笑,平静自若。
“天王,我们还是不要再提这个话头了。”郑南说着,弯下身又是一躬,“好歹咱们还是一家人,安王娘也已经是赖王娘的义女,天王应该放心,为了天朝,我们会尊重和爱戴您的!”
“唉!”洪秀全重重的叹息了一声,似乎显得很无奈,“你们啊,真是不理解朕的心思啊!”
他这话说的倒是对的,郑南、洪宣娇此时也是断难完全猜透洪秀全的真实用意。
就在头天晚上,洪秀全和杨秀清也做了番长谈,这是多年来已经少有过的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谈。内容有些和他在郑南两口子面前的差不多,只是把想让位的人又换了一个。他说,他真诚地希望杨秀清做这个“万岁”,而他自己要回已经光复的家乡去颐养天年。当然,诸如什么大势已定,见好就收之类冠冕堂皇的话就更多了去了。最后,他自然还是不会忘了要捎带脚的暗暗地提示上一句,安王已经做大了,他抗衡不了,也不愿意为此引起天朝日后的内部混乱。说白了,就是告诉杨秀清,为了维护“他们曾经的天朝”,也只有杨秀清才能承担起这种责任了。
第八十四章 天朝内部现在是少有的暗流激涌
对于洪秀全此刻萌生的这种想法,杨秀清当时似乎表现的并不震惊,给洪秀全的印象好象是本来就该有这一天。
当然,随后的杨秀清也是再三的劝阻,甚至直接说明他的这种做法不利于天朝目前的安定团结。但是,洪秀全心里清楚,以杨秀清的为人和性情,他是断断不会不眼红这唾手可得的好事情的,那些所谓的劝阻和推委,不过都是些表面上的文章而已,在他的心里,还指不定是如何的高兴呢。
其实,从杨秀清开始在金田伪托什么天父附体到现在,洪秀全一直认为,对他的至高无上的权力真正能构成最大威胁的人就是杨秀清。
要说进入天京后他一脑袋扎进脂粉堆儿里,懒得再过问什么朝政只是出于山里人进城,一时花了眼的话,那也不过仅仅是一个方面。洪秀全还有一个用意就是暗中推波助澜,更凶猛地滋生杨秀清的权力欲,给他一个充分表现的机会。有道是,不做事的人是永远不会有错误的,而一旦做了的,错误自然就会百出。想扳倒杨秀清这样的人物,就得在他出现的一个又一个错误中去寻找机会。他在心底甚至都做好了准备,早晚会诱导的杨秀清利用天父的名义来重责自己,最好是打上自己几十棍子,叫文武百官们看,看看东王有多么的霸道。然后,顺理成章地诱使他索要“万岁”的名号,假如不要,那就自己送给他。嘿嘿,在朕暂时还没有享受够,不真正给你闹上个谋反的大帽子戴上之前,朕是不会和你发难的。
洪秀全是很为自己这番心思骄傲过一阵子的,满朝上下,没有任何人能看透他的真实想法,也包括他的亲眷们。
对未来,他设计的很完美,发难的时机要挑选在天朝战局安稳的时候,到时候要下密诏给石达开和韦昌辉,密诏还要随即销毁,不能流落到其他人,尤其是史官的手里。他甚至都想到了,即便有密诏,石达开也未必能够真正向杨秀清操刀。韦昌辉一定会干,而且杀戮的更猛,因为小媳妇一样的韦昌辉是受够了杨秀清这个婆婆的气了。利用韦昌辉除掉杨秀清,在把昏了头的韦昌辉除掉,还要轰走石达开,几个首义的王,除了自己,谁都不能留下来。这才是真正的洪家王朝。
叫洪秀全没有想到的是,偏偏才做到半旯卡唧的时候,竟然又冒出了林海丰和郑南这俩人来。郑南是个书呆子,没有啥政治头脑,姑且不论。这个林海丰可是不一样,既能干,又能说,一闹就会闹个头头是道。本打算是利用林海丰的到来制约住杨秀清,再加上石达开、韦昌辉等人,至少朝中的各方势力能够达到一定的平衡,那样的话,自己将来舒服够了,想什么时候出头就什么时候出头,倒也没错。
可叫他又没想到的,这个林海丰却很快上了杨秀清的贼船。即便到如今,石达开已经回京开始主持天朝军务,看上去朝中被杨秀清一度完全把持的权力也开始在分散,不过,洪秀全综合各方面一分析,发觉蛮不是那么回事。有了林海丰鼎力支持的杨秀清,如今的权势和威望那比以前是更大了。
别的先不说,单单从一个小小的报纸上,就可以看出一切问题。《新天京报》上现在已经很难再能见到他每天都要写的那些诗句,也极少提到他这个天王的大名。对于他派人送到报社去的诗稿,据说杨秀清有明令,说他的那些诗文没有什么任何意义,好多还有悖于天条。甚至好象还说过他写的不过都是些陈词滥调的打油诗而已。呵呵,真是难得,一个原本大字认不得一箩筐的大老粗,居然也知道骂别人是什么陈词滥调了。
说来说去,事情闹到了今天的地步,怪就要怪林海丰。
洪秀全仔细品味过林海丰,林海丰真的是不争权?他不相信。人哪有不喜欢权力的。否则,你林海丰干嘛要独辟蹊径的搞什么“红军”?你把那些无比忠于天朝,年青的都仿佛是一张张白纸的小家伙们鼓捣在一起,给他们洗脑,还不是要建立你的“林家军”?在这方面,他是无论如何不能不佩服林海丰这家伙的。林海丰真是太聪明了,难怪是从天上来的。
不过,冷眼旁观之后,他还感觉到了一点,林海丰之所以屈服于杨秀清,也许就是在哗众取宠,还同时在积攒本钱。这个人和别人都不一样,他无论对洋人还是满清,具有的那种仇恨心理似乎都很难叫人理解。洪秀全相信,即便到任何时候,林海丰一定都不会背叛天朝。换句话说,和林海丰斗,那还有的是时间。
还是蒙得恩说得对,在天京城,大家只知道有东王,几乎忘记了天王。而在外面,更多的人却是只知道有安王。尽管林海丰还在把自己的旗帜似乎举的老高,可洪秀全自己明白,那也仅仅是拉大旗作虎皮罢了,用用而已。
现在,已经到了必须要打破杨秀清和林海丰之间那种互为依靠的时候了,他们之间的同盟关系一定要拆散。否则,不用别人来抢夺自己的宝座,就是冷藏也把自己冷藏死了算。我费尽了苦心折腾起来的洪家王朝,不能就这么改换了颜色。洪秀全在想。
趁着苏皖即将发生大战,林海丰无暇回顾,更重要的是,林海丰的嫡系主力都远在两广、贵州,大部还就要深入云南。而天京的实际军权,又完全掌握在妹子洪宣娇的手里,韦昌辉也近在咫尺,这是个难得的时机,要加速解决天朝的内部问题。
再接下去,该找的就是石达开了,和石达开该怎么说呢?这他还需要认真地琢磨琢磨。在某种程度上讲,石达开更是个能效忠自己的人。
在苏皖将要发生的,也许是一场空前的大战,就在双方如此的准备之中,渐渐拉开了序幕。难以想象的是,当满清上下几乎是同仇敌忾,摩拳擦掌的时候,天朝内部却是少有的暗流激涌。
林海丰从镇江到扬州又打了个来回。清理李昭寿留下的祸患用了他不少的时间,说实在的,杀人容易,教育人那可是太难了。
一向在部下们眼里都是不紧不慢的林海丰,现在几乎是脚不沾地的在奔忙着,好象在和谁赛跑。调兵谴将,积屯粮草,集中银两,很少有人再能看到他过去那永存的笑脸儿。
柳湘荷心疼夫君,东王和翼王发来要求夫君尽快赶回天京的公文她拿在手里,却一直没舍得给夫君看。夫君眼窝深陷,眼角夹带着血丝,她知道夫君有几个夜晚难以成寐,人毕竟是人,不是石头。
那个年代的人也许还没有发明“爱情”这个浪漫的词儿,甚至羞于谈到“爱”,这个字似乎总与些龌龊结合在一起。但是,柳湘荷对自己的夫君,那是一种绝对的真爱。她爱夫君胜过爱自己,她尽管会在傅善祥面前提起卓文君,那并不是出于什么嫉妒和酸楚,而是真心希望傅善祥能和自己一样成为夫君的贤内助。当然,还包括苏三娘。
有人说爱是自私的,没错。爱,就是要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幸福。不过,对于这个目的,人理解的不同,出现的结局也不会相同。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是一方面,男人三妻四妾更是正常。天朝虽然号召一夫一妻,人在脑子里根深蒂固的东西毕竟还存在。
自己爱夫君,夫君疼自己,这就足够了。剩下的,就是应该叫夫君如何才能过的更开心,更舒适,柳湘荷想的不多,却又很多。真要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要是就为了自己和夫君,那么,无论是凭借夫君还是自己的技能,想谋求个松心的普通日子,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遗憾的是偏偏遇到了这几乎是无休止的战乱,搅乱了无数人的心境。
柳湘荷是个善良的姑娘,夫君在天京火烧石镇吉,在松江处置战俘,她都亲眼目睹过。那个时候,她的确为这位安王的凶残的一面寒栗过。可是,不知道是时间的推移,还是见惯不惯,或者是心有所感,到了夫君在扬州更大规模的大开杀戒的时候,她开始感觉的有些坦然了。夫君为了天朝已经是呕心沥血了,还有人胆敢以身试法,不杀,何以平众怒?
说实在的,她是真不想叫夫君分心了,可是,在爱夫君的同时,她也爱她的弟弟。弟弟喜河进了红军大学,谁知竟给分到了海军学院。能在上海姐弟团聚,她当初可光顾了高兴了,没想到的是现在大战在即,弟弟却不高兴了。
一个堂堂的陆军旅长,战功不能说显赫,也算得上不少,居然在这种节骨眼儿上参加不了战斗,柳喜河难过,一封信过来,从来没有帮上过弟弟什么忙的柳湘荷就更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