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火光中,柳喜河的队伍被迫……
还在红军突破福州城防的不久,石达开对那个“据五岭之要会,扼赣闽粤湘之要冲”,自古就是“承南启北、呼东应西、南抚百越、北望中州”的战略要地赣州的也总攻正式打响了。
随着石达开的一声令下,东门外,天军的炮火开始向城头上倾泄,堑壕里,抬枪、火铳一起朝城上喷吐着火焰。与此同时,柳喜河组织起的两只突击队,几乎同时飞跃出战壕。手雷一个接一个飞上城墙,爆炸声中,密集的清军兵勇被驱散,数架云梯搭靠到城墙上,一个个口衔钢刀,身形敏捷的天军士兵,跳上云梯。
城东福珠洪阿正穷于应付的时候,徐广缙也不轻松,他是南门、西门的两头跑。自打长毛一到这里,城南沙石、楼梯岭、南康潭口、黄蜡黎、蔡三山及峰山一带的暴民就纷纷起来响应,人越聚越多。现在,西门的瓮城西津门和南门同时也在受到猛烈的进攻。
近半个时辰过去了,天军的攻势一波胜似一波的猛烈。西津门被炸毁,天军突入瓮城,主持西门防务的清巡道汪报闰阵亡。东门,在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登城和反登城的时候,随着一声巨响,也不复存在,双方的争夺焦点随即从城头转到了被打开的城门的残酷争夺中。南城,几次天军抢上城来,尽管都被拼死挣扎的清兵反击下去,但随后跟着的是又一次被突破。
在不畏生死,不知疲倦的天军冲击下,赣州三门同时告急,仅有的一点儿机动兵力不敷支出。
福珠洪阿感到实在难以依靠现有的力量阻止住来自城门那巨大的缺口的压力,迫于无奈,紧急抽调驻守北城的赣州知府杨豫城的部分人马增援东门的争夺战。
诺大的城门洞,已经被无数的双方阵亡的士兵尸首填堵起来,杀红了眼的双方将士,依旧都是毫不退缩。福珠洪阿更是想出了一切办法,把成桶的火药塞到城门洞引燃,顺城墙滚下来一桶桶搜集来的灯油,点燃的灯油,顷刻间在城墙之外,又形成了一堵熊熊燃烧的火墙。
火光中,柳喜河的队伍被迫停住了脚步。眼看着数以百计的部下倒在战场上,眼看着到手的胜利却要擦肩而过,柳喜河心在流血,眼珠子通红,牙齿更是咬得咯咯做响。难道就这样结束了?不行,一旦攻势受挫,炸开的城门就会被封死,那弟兄们的血可真是要白流了。
可是这火……
就在柳喜河几乎要绝望的时刻,一个偶然的发现却叫他精神重新一振。那是一个弟兄撤下来的时候,随手投向城门洞的一颗手雷,在手雷的轰响声中,城门口燃烧的火焰随即被爆炸的气浪冲成了几个小块儿。
为什么会这样,他没有时间去想,也不容他曲想,他只是出于一种求胜的本能,感觉到了一个机会的存在。
“柳师帅,翼王殿下询问,需要不需要换下去休整,调别的师上来?”
“不需要!告诉殿下,赣州即将突破。”柳喜河看也没看传令兵一眼,几个腾跃跳进了头道堑壕,随手从身边儿的一个弟兄手里抢过一颗手雷,“朝火里丢手雷,把火炸灭!”喊声中,手雷飘向了城门外的火海……
现在,唯一还安静的地方就要属赣州的北城了。护卫着城池的江水对面,坐落着天军的营垒,也许是为了防止背面会扑来的清军援兵,也许只是为了阻挡城内未来溃兵的逃窜,他们和对面城上的清军一样,都安静地在守侯着什么。
这里易守难攻,加上暂时的和平,再加上各处的警报,原本屯驻这里的两千多人马被抽调的还剩下几百人。
赣州知府杨豫城站在建春门的城头,腿都有些麻木了。这里距东门不算很远,眺望过去,那里出现的火光映红了半个天空,那连续不断传来的爆炸声,更是震撼着连同他在内的所有官兵的心。
在他的周围,所有官兵都把注意力放到了正厮杀紧迫的三面战场上,暗暗祈祷菩萨的庇佑,保佑赣州能躲过这一场劫难。
“大人,您说咱这赣州能守住吗?”一个千总脸色有些煞白,也许是被吓到了。
“能。”杨豫城心里虽然拿不准,嘴上说的倒是极肯定。他抬手一指正打的轰轰烈烈的方向,“从古至今,赣州虽然为兵家必争之地,战事也发生过不少,不过,要拿赣州,除去长围久困,致使城中粮弹两缺,兵无斗志方能取胜之外,还没有过一鼓而下的先例。长毛远来之师,力求速战,只要我们能抵挡住他们一开始的势头,挫伤他们的元气,赣州就是坚不可摧。”说着,他又转身一指远离对岸,隐在夜色中的天军大营,“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是在顾忌吉安等处可能随时即到的我大清援军。”
千总的脸色似乎好看了一点点,周围听着知府大人一番高论的兵勇们也是频频点头称是。是不是心服口服不知道,反正抱有什么幻想的人,总是会找些什么旁门佐证来证实,或者是安慰自己。
其实,杨豫城这也不是单纯为了稳固士气的什么信口胡说。自从唐末光启元年正月,虔州豪杰卢光稠、谭全播乘各地农民纷纷起义之势,聚兵攻占当时的虔州。卢光稠自封虔州刺史,以谭全播为军师。此后开始大规模扩展虔州城区,修建城墙,增设城门,开凿城壕,并建拜将台,确定了此后相沿一千多年的赣州城规模。由此以来,历次赣州就没有被敌手轻易地夺取过。
赣州历史上,曾经发生过两次最大规模的战役。元末陈友谅部将熊天瑞占据赣州,明太祖朱元璋派号称常胜将军的大将常遇春前来攻伐赣州,熊天瑞据城坚守。常遇春采取长时间围困的策略,熊天瑞坚守孤城五个多月,最终还是因众寡悬殊,外无援兵,内缺粮饷,向明军投降。
而一六年(清顺治三年)四月开始,深感亡国之恨的赣州军民,更是在这里谱写了一曲民族的颂歌。清军大举进攻赣州,明兵部尚书杨廷麟偕同赣州守将万元吉据城坚守。五月,杨廷麟部将张安在城东梅林与清军激战失败,六月,在得到了来自广东兵马的支援后,赣州形势有所好转。不久,形势又异常紧迫,清兵由于进攻受挫,采取了重兵久围赣州的战略。赣州军民据城英勇抗击,在援军不足、粮草缺乏的情况下,“饿死载道”而“人无叛志”,明唐王朱聿健得知赣州军民的英勇行为后,为此还特赐赣州府为“忠诚府”称号。同样,守城兵民先是水战失利,后又因长期困守孤城,士兵疲惫不堪,特别是当明唐王在汀州被杀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守城士兵的士气大落。十月初的一天夜里,清军登城拆垛,蜂拥入城。全城壮丁及妇女孺子都磨槊制梃人自为战,城头和巷战战死者比比皆是,忠勇之士更是多举家以殉国难。黎明,清军占领赣州城。万元吉投贡江而死,杨廷麟整戎佩刀,自投城西清水塘殉节。
历史决不会总是在重演一出戏剧的。
建春门外,和西津门、南门横跨在章水上的桥一样,这里也有一座连接贡水东西两岸的一座始建于宋乾道年间浮桥。浮桥全长约四百米,桥面宽五米,完全依靠每三只木舟为一组(个别也有两只木舟一组),然后在木舟上架梁,梁上再铺板,整座浮桥用了三十三至三十五节(可以视水位高低而增减)约有一百只木舟组合而成。
贡水东北岸的前五军杨辅清,的确是在预防吉安、宁都等方向有可能增援过来的清军人马,以保护前一军的侧翼。尽管这种可能性不大,但是石达开还是谨慎为先,有备无患。不过,杨辅清可不是就坐在那里干等的。当赣州三面越打越激烈,越打越胶着的时候,杨辅清开始按照事先的计划动手了。他早就潜伏在浮桥畔的第一师突击队迅速跨过浮桥,在各种火力的掩护下,十几个炸药包被敢死队送到城门下。
第二十九章 江西也将就此全部收归天朝
又是轰隆的一声巨响,又是一座城门被炸开。这声爆炸,震的还在城头上拼死抗拒天军,却搞不明白天军敢死队送来的这些包包是做什么用的杨豫城等人昏昏迷迷,宛如梦中。
爆响声中,突击队顶着四散的砖瓦砾,呐喊着一涌而入建春门。前五军一师在副军帅杨宜清的统帅下,顺利破城成功。
东门,冒着残余的火焰,柳喜河重新组织起来的突击力量也冲进了城门。
如果说在城池未被突破前,守城的清军官兵是为了生存才拼死挣扎的话,当建春门、东门相继被突破之后,四散奔逃、东躲西藏,或是就地缴械投降,那就是又一条求生之路了。
这里现在已不是拥有“忠诚府”称号的那个年代了,除去一些明知道怎么都是一死的无赖和满清的铁杆儿汉奸,没有几个会真正肯与赣州共存亡的人。
曾经以三面环水,到处是山,绝对是个做防御的好地方而骄傲的赣州,只有到这个时候才真正体现出了一个活棺材的恐怖之处。赣州城内,家家门户紧闭。溃散的清军还不想投降的,此时是城出不去,藏又没处藏,只能象是没头的苍蝇,东一头西一头的乱窜,最后被四面渐渐围拢上来的天军压缩、消灭。
杨豫城在清醒地看到铁打的赣州就这样瞬间被击破的现实后,从高大的城墙上一头栽下去,跳城自尽。
福珠洪阿眼见大势已去,再无挽回的时候,却是丢弃了军队,独自窜回了自己的提督府。他是从京城随肃顺来南方的,与别的官员不同,他的身边儿还带着自己的小妾。没办法,三十大几的人了,娶了几房的夫人,总就鼓弄不出一个儿子来,小妾有了身孕,这是他的指望。眼下不行了,城破了,他自知定无生存下去的希望,当然,心尖子似的年轻貌美的小妾也决不能留给那些叛贼们,至于什么儿子不儿子的,那已经是遥远的梦了。在咬着牙关,逼迫着哭哭啼啼的小妾用白绫悬梁之后,福珠洪阿就在吊挂梁上的小妾脚下,横刀自刎。说也奇怪,不知道他是最后手软了,还是天意不允许他这么轻易地死去,喉管割开了,却偏偏就没断。乌血外冒,还剩下半口气儿的福珠洪阿,最终还是大瞪着双眼,吃了涌进他的提督府来的天军士兵的狠狠一刀。
一听到东门被太平军攻破的消息,南城守军呼啦啦作鸟兽散,徐广缙再连续砍翻几个溃兵之后,也加入了逃窜的行列。先是朝西津门方向跑了几步,感觉不对,又掉头朝北跑。他一口气跑到了北城墙上,身边儿跟着的亲随早跑散了,也许是中途就丢下了武器,自愿做了太平军的俘虏。那直震的叫人手脚发麻,心里打颤的喊杀声伴随着将赣州照的通亮的火把越来越近。无路可走了。
徐广缙把手里被自己兵勇的鲜血染红的腰刀在脖子上比划了两下,随即哀叹一声,他看看城外的江水,章江、贡水就在前面汇聚成赣江,滔滔北上。也许他此时真想化作一片轻飘飘的树叶儿,飘到城外,飘进赣江,自由自在地向北再飘荡。北面有京城,京城里有他的皇上,万能的圣上却偏偏拯救不了他的生命。
“圣上,不是臣无能啊!”徐广缙带着哭腔哀叫了一声,用力把腰刀抛向城外,然后扒着垛口探头望望漆黑一片的城下,最终又转回了身,瘫软在了地上。他始终忘记不了他的皇上,却又连个自杀殉城的勇气也没有。不过,他早晚一死。
当冬天里的太阳驱散硝烟,把光明和温暖扑撒向大地的时候,赣州平静了下来。
福州,两万红军健儿在伤亡两千的同时,歼灭清军兵勇五万。赣州,为了今天的平静,天军以六万对两万,全歼城内清军,自身也付出了近五千人的伤亡代价。五千的损失对于六万的天军来说,绝对数值也许并不高,然而,对于一线参战的各主攻师来说,这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它意味着东西南三个主攻师的平均伤亡,都在三分之一。当然,这还只是个平均数。
石达开进了赣州,在接到各部队的最后伤亡统计报告之后,他嗟叹了好一阵子。天军一到,短短数天时间,邻近县乡踊跃投天军的不下两万,这却丝毫不能减轻他为遭受如此损失而带来的伤感。这五千弟兄毕竟是百战之兵,他的精锐啊!是不是当初该先取吉安,而应当对这里进行长围久困才对呢?如果不是因为有了弟兄们手里的手雷,再加上威力巨大的炸药包,赣州能这么顺利地拿下来吗?
(历史上,一八五五,石选开率部自湖北进攻江西。次年二月挺进赣州。赣守杨豫城慌忙纠集兵将,增设八境炮城,据城坚守。三月二十五日,太平军进人到城南沙石、楼梯岭及南康潭口、黄蜡黎、蔡三山及峰山一带农民纷纷起义响应。四月二十八日,清军渊潮州总兵寿山和南雄知州率兵增援赣州。二十九日,太平军分东、西两路进逼赣州城,沿江扎营。五月三日,太平军第一次攻城失利,死伤四百余人。二十二日与天地会义军分兵两路,从东门、南门同时攻城,再次失利,死伤千余人。六月十七日,驻扎在赣江西岸的太平军营垒遭清军袭击,又损千人。太平军见围攻赣州城月余不克,遂撤离赣州。)
“……赣州,乃我大汉之赣州,前明末年,为驱逐满虏,赣州之我大汉官员、士族乡绅、黎民百姓,无分男女,无分老幼,磨槊制梃抗击满虏,虽死而忧不惧,为赣州博得我大汉‘忠诚府’之美喻。天佑今日我天军将士用命,四乡百姓奋勇,赣州得以重归我大汉天朝掌握,全城乡绅、百姓至此可以各安其业。凡尊奉天朝法令,无粮者有其粮,无田者有其田,有仇冤者,尽可以鸣其冤……”
石达开出榜安民,整修城池的同时,杨辅清的五军已经出兵赣州以北,攻取兴国、宁都等地。一军经过短暂整补取瑞金、会昌,经略赣州以东。四军除一部镇守赣州外,主力则平定赣州西南。
占一地,消化一地。吉安,按照石达开的部署被三个主力军和大批农军团团包围了起来,估计用不上半个月、二十天,吉安就成了囊中之物,江西也将就此全部收归天朝。如果林海丰那里也是顺利的话,天朝东西的两大野战军将联起手来,江南大部也连成了片。再集中力量迅速拿下两广,那么,真正南北割据的局面就完全彻底的形成了。
赣州发出去的三只军队,在丧失了统一协调指挥,各自为战的满清州县面前,可谓是气势如虹、无坚不摧,捷报频传。
就在石达开接到来自福建龙岩林海丰的书信,惬意地盘算着什么时候启程去瑞金,与不久就会抵达的林海丰会晤的时候,偏偏又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第三十章 石凤魁激动了
张遂谋一到萍乡,连南昌都没有来得及去,在致信胡以晃之后,就开始连连发布命令。前十、十一、十二等三个军,连同赣北数万的农军,再度杀奔吉安府。
由于天军新败,各地清军刚刚大喘了一口气,心境也松弛了下来。谁也没有想到,天军短短的时间里,又掉头回来了。永丰、峡江、安福、莲花、永新四县一厅相继落入天军之手。天军挟重振的军威,又以一部迅速攻克泰和。
等到张遂谋和抱病的胡以晃在赣江朱山桥渡口相聚的时候,经过几番争夺之后的吉水、庐陵也已经宣告占领。至此,天军完成了对吉安的四面包围。
这个拥有坐落于“二水中分白鹭洲”之上,与白鹿洞书院、鹅湖书院并称江西三大书院之一的白鹭洲书院,出过文天祥、刘辰翁、邓光荐等大批人杰,还在明建文二年、永乐二年两榜中,以白鹭洲书院为主的吉州考生居然囊括了三元(状元、榜眼,探花)的吉安,不乏幽雅、缠绵的诗意,如今缺少的就是粮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江黑云寒闭水城,饥兵守堞夜频惊。此时自在茅檐下,风雨安眠听柝声。”
……
张遂谋不乏文人的幽默,敌我对峙的战场上,他还忙于组织人员,教授起围城的将士们,南宋抗元民族英雄文天祥的诗句在军中广为传唱。当然,这一定是要飘进终日为了食物在发愁的吉安的。
文天祥是吉安,是庐陵的骄傲。不过,在现在,更多吉安人记忆中的他,也只是他曾经为吉安赢得过个状元的头衔,作为学子苦读的楷模而已。
城里的余炳涛早听烦了这些。如果说作为一个文人,又在这种特定的环境之下,提起文天祥,或多或少总会应该有些汗颜的话,余炳涛却是个例外。他是那种抱定了满清这个牌位,至死也不会放手的人。文天祥?英雄?他算个什么英雄?元蒙也好,满清也罢,还不都是中华之一体?南宋龌龊,前明残暴,改朝换代理所当然。文天祥不过是朽木而已,做着螳臂挡车不自量力的事情。没有他们,战争早结束了,百姓何至于再兵荒马乱数年?
面对围城的天军的心理战,余炳涛不屑一顾。在他看来,没有文化的士兵和百姓们,早忘记了什么文天祥还有岳飞,在他们心里,真正的英雄是当年横扫一切的满洲八旗,是平定了内忧外患,给了百姓们几十年安定、富裕生活的康熙爷、乾隆爷。
说余炳涛是个汉奸,可能都高抬他了,他其实就是个人渣。
不过,不顾归不顾,天军的这种战术却又给了余炳涛灵机一动,他忽然想起了那个从城外逃进来的庐陵知县杨晓昀。
作为江西按察使、总理吉安军务的周玉衡,这几天头疼的要死。城里官仓的粮食没有多少,供养不起城中这数十万的人口,不出一个月,饿也要把城饿破了。吉安知府陈宗元、吉安通判王保庸等大小官员,在他的授意下,开始四下收缴民间的存粮,吉安鸡飞狗跳,民怨载道。
可是,仅仅这样又能解决什么根本问题呢?四外都被封锁的死死的,就连川流不息的赣江水,也只能除去自己本身之外,载不走任何的东西。坐守一定是个死,跑又怎么能跑出去呢?唉,赣州要是能来援军该有多好!
“周大人,这个吉安是不能再这么困守下去了。”余炳涛一进周玉衡的衙门,还没坐下,就急急地说到。
周玉衡看了看余炳涛。
对这位皇上钦口御封的广东巡抚,他还是很钦佩的。这个人做事干练,从不拖泥带水,是个少见的官员。这也许就是他不能留在治所,却被远远发到广西的原因吧。自从他一到吉安,打跑了攻城的长毛不说,还一再提醒自己千万当心长毛的再次反扑。可惜自己都没听,反而借助地主的优势,限制他的活动地域,把他滞留在了府城。如今想想,要是按照余炳涛当时的见解,要么由他去驻守峡江、安福一线,要么驻守南面的泰和,现在也不会是这么的被动。
想找机会逃出这个死城,周玉衡都要想疯了,就是苦于找不到机会呢。现在,他感觉余炳涛一定是又有了什么新的主意。不过,他还是没有直接点头,封疆大吏守土有责,丧城失地是要被追究的。话还是由余炳涛说更好,将来还有个推辞。
想到这里,周玉衡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居然笑的蛮轻松,“余大人有话请讲。”
从赣州到这里,余炳涛就没有真正开心过。走到哪里,都有人拌着他的手脚,叫他难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可是,他也没有办法,面对这些地头蛇,是虎你要卧着,是龙你也得盘起来。
“到了现在,赣州没有丝毫的消息传过来,内无粮草供长期坚守,外无救兵前来解围,再守下去,没有什么必要。不如找个机会突围,保存些实力,也好为以后打算。”余炳涛苦笑着。
“听外面的长毛喊叫,赣州已经陷于长毛之手,会是真的吗?”
“我看未必,不过是长毛的攻心战而已。”余炳涛叹了口气,“赣州易守难攻,如果组织、准备充分,守上半年还是不成问题的。根据眼下这里的情况可以断定,赣州被围了。所以,我们必须要突围出去。”
“是啊,如果任由这么两下里同时被围困下去,最后哪一头都安稳不了,早晚要被逐个地击破。”周玉衡点点头。
余炳涛知道周玉衡是不想承担丢弃吉安的罪名,他现在没有时间,也不想再和这种人兜圈子。“前两天我的属下劫获了城外射给协守西门防务的庐陵知县杨晓昀的招降信,我找过杨知县,打算利用这个机会,假意投降,趁长毛疏忽之际,组织突围。”
“有人招降他?”周玉衡盯着余炳涛,“既然这样,杨晓昀还能可靠吗?眼下人心惶惶,千万别画虎不成反类犬,自己砸了自己的脚。”
余炳涛是个好性子,听了周玉衡的话,肚子里在骂,脸上却是微微在笑,“周大人啊,如果他想投降长毛,早在庐陵就降了,何必逃进吉安来受罪?”
周玉衡尴尬地笑了笑,又想了一想,“现在到处都是长毛,就是侥幸能够借此机会出了城,又能朝哪里去?一旦被长毛再围追上来,只怕军心一下就散了。”
“这样,突围之后,我率部属先向北杀,那里是长毛的腹地,也是他们的后方,反尔应当正是他们的七寸。我一路杀去,长毛必然回师追杀,而周大人就可利用这个机会领兵向西,再折向南,救援赣州。”余炳涛颇显大度地说,最后又笑着看看周玉衡,“如果周大人回师赣州解围成功,这就是奇功啊。”
周玉衡这回是真的有些轻松地笑了,“余大人这个想法是把自己放到了绝境,却把希望留给了本官,本官意在不言中,话就不多说了,一切照余大人的统一安排做。”
“好,突围的事情我来组织,不过,周大人还要做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
“周大人要细心挑选一个能支撑吉安局面的官员,留下来继续坚守。”余炳涛一咬牙,“绝不能轻易地将吉安交到长毛的手上。”
周玉衡是更钦佩余炳涛了,这家伙脑子就是好使,突围的同时再留下一只兵马坚守,突围之后人马面临的压力也就自然减轻了。“恩,本官想想,想想留谁更合适?”
接替周天养指挥前十军,负责西、南两个方向防御的,是随同张遂谋一起来的国宗石凤魁。石凤魁是石达开的远房兄长,识文断字,又颇通晓武功。破安福、下永新,再克泰和及至攻取了庐陵,石凤魁指挥的十军和农军可谓是战无不胜。困城之后,石凤魁坐镇庐陵,利用县城里的父老瓦解吉安守军。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推移,偷偷溜出城来,向天军投降的也多了起来。
当接到庐陵知县杨晓昀愿意献出西门的回复时,石凤魁激动了。在石氏一门中,除去翼王兄弟和石祥桢他不敢比,其他几十个同门兄弟没一个能放在他的眼里。可是即使是这样,在西征大军里,他总是哀怨自己没有得到翼王的真正重视。在翼王未来亲自主持西征之前,他的地位还是蛮高的。东王信任他,在与同样是国宗的韦俊一同前来提督军务的时候,不仅给予了自己等同于侯爵的荣耀,还作为主将指挥一方。可惜好景不长,翼王一到,他的直线下降,甚至连以前是自己副将的韦俊也不如了,哪次大战都是作为副将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直到来到这里,他才终于有了体现自己真正才智的机会。
他知道,西门,还驻防着那个曾经在怀德叫林凤祥望城兴叹,不久前又叫老将曾天养兵败折戟的余柄涛,这次有了这样的机会,不仅可以替林、曾二人一血前耻,更是会令自己名声大噪。
石凤魁本来就因为巡视军营耽搁了的晚饭也不顾的吃了,他一面派人飞报驻节吉水的胡以晃和张遂谋,一面赶紧调集人马向城西运动,他要亲自领兵进城。
第三十一章 但愿石凤魁不要误了天朝!
前十军副军帅曾天诰是曾天养的亲弟弟,从金田团营开始,就一直追随兄长麾下作战。比起在天军定都天京前还从未主持过军务的石凤魁来,战场上的经验显然就要多的多了。这个庐陵知县杨晓昀这仓促的献门计划,叫他起疑。请求接应的密信一发出来,仅仅给留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显然,天军就根本来不及全面调整已有的统一部署。万一要是诈降呢?
面对曾天诰的质疑,年轻自负,又刚愎自用的石凤魁根本听不进去。他有他的道理,时间仓促怎么了?这正说明了这一切都是真的。自从庐陵乡绅有感于天军的仁义,而主动提出来可以劝降杨晓昀,并和杨晓昀接上头后,对方和天军这里的联系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再说,西门的主将是余炳涛,杨晓昀只是协防,对方当然是要寻找到一个最恰当的机会了?机会不是常有的,那要靠碰。
既然说服不了曾天诰,石凤魁索性顺理成章地把曾天诰留在了庐陵,自己带上卫队,匆忙而去。
按照统一的围城部署,对吉安的第一道封锁是由各地农军拉成的警戒线,主要是在城外建障设卡,后面才是各主力军的连营。
石凤魁调齐了两个师的兵力,离开营垒,悄悄运动到西门。照杨晓昀信中的说法,今夜二更天,由于余炳涛的军兵连日防御,疲惫不堪,西门暂时全由他和从庐陵撤进城去的团练守卫。
二更一过,城头上有几只火把在晃动,这是预定的联络信号。
“回信号。”石凤魁命令着。
随着天军回应的火把点燃,西门外壕上的吊桥缓缓放了下来,紧跟着,城门在吱吱嘎嘎的声音中开启了。
这难道还会是诈降?石凤魁感到曾天诰当初的话有些好笑。他一带马,手里的大刀一挥,第一个跨过被推倒的障碍。
吉水,胡以晃晚饭后打过针,就早早的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下了。他患的是肺痨,用现在的话讲,就是肺结核。天京送来的药品,在连续使用了一阵子之后,他的病势明显有了些好转。
张遂谋独自坐在烛光下,看着书。有人说他的近视是先天带来的,其实不是。金田团营前,张遂谋的家境并不是很好,在勉强读了几年的私塾后,就辍学下地劳作。他爱好读书,一天的劳作之后,凡是能借到的书,不分那一类,他都兴致十足地尽加细读,有时候是借助灶坑之火,有时候是凭借月光。渐渐地,眼睛出了毛病。
现在,他在看着罗贯中的《三国演义》。这是他最喜欢的几本书之一,经常带在身边儿,尤其是里面有关诸葛孔明的描写,他更是百看不厌。刚吃过晚饭的时候,十一军白晖怀处送来一个消息,据几个逃出吉安城向天军投降的清军兵勇交代,城里的余炳涛部很有可能要准备突围。
听到这个报告,张遂谋并没有太介意。围城嘛,自然免不了会遇到城里的对手要突围,四外早已是森严壁垒,各部都是大睁着眼睛,盯着吉安。清妖不突围还好,一露出头来,那就是自寻死路。他甚至都没有把这个事情去告诉一下胡以晃,胡总督的身体刚有些好转,他不想为这点儿小事情来打搅总督。不过,他还是派了个人去庐陵,向石凤魁打个招呼,余炳涛所处的方向,正在石凤魁的防御地段。
“丞相,石凤魁处有人来了。”一个侍卫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哦,什么事啊?”张遂谋抬起头来,看了看随在侍卫身后,正站在门口的一个军官。
“石国宗接到庐陵知县密约献城的计划,由于时间上的原因,在派我来禀报您和总督大人的同时,石国宗已经带兵去西门了。”
“献城?”张遂谋奇怪地看着那个石凤魁的部下,忽然,他的脑子一大,“你说什么,凤魁他居然去打城了?”他嗖地由打椅子上蹦了起来,也不等来人再说什么,就火急火撩地奔出门去。
胡以晃在半迷糊着。说他半迷糊,是因为他还在发着低烧,浑身乏力,他的手边儿还放着本有关天朝土地法的小册子。可恶的病总是想叫他昏昏欲睡,却又根本睡不安稳。
在天朝首义的诸领袖中间,胡以晃的身份是不低的。除去首义的六位王,能比他地位高的也就只有秦日纲了。他出身武秀才,团营前,在这些领袖们中间,他的家境是最富有的,为了金田团营,他不顾家人的反对,变卖了全部的家产充实圣库。这也就不难解释最初他在赣北大力推行圣库制度,无条件地没收一切私人财产的心态了。
一年多来,赣北的大好局面还是有目共睹的,不过,他所制造的赣北“小天堂”还是没少受到来自翼王石达开以及天京的东王的责难,赣北在不是很情愿地取消了圣库制度之后,并没有完全纠正以前的斗争扩大化的局势。在军事上,他采取的一直是稳扎稳打的战略,在积极配合东征军取得浙赣交界军事行动的胜利之后,主要是巩固赣中北,而没有急于南下作战。当然,这里面也有他身体上的因素。
现在,赣州收复了,翼王在指挥部队清剿赣南各地,吉安地区已经是整个江西心脏里的一颗钉子。在围困吉安的同时,各主力军都在利用一切机会拓展自己的空间,小股的部队也在四下讨伐,这个时候是万万疏忽不得的。
听到气急败坏跑来的张遂谋一说石凤魁那里出现的情况,胡以晃同样先是一惊,本来就汗津津的身子顿时犹如被水打了似的,半迷糊的神志也清醒了许多。“这是诈降!”胡以晃强撑起身体下了床,一把扯出枕头下的宝剑,“这个石凤魁,他是求功心切。我们的任务是围城,要的是整个吉安,杨晓昀既然有机会投降,为什么不出城来?”
“是啊,我也是这么的认为。晚饭后曾有过来的降兵透露,余炳涛似乎有突围的准备,两下一联系起来……”张遂谋摇了摇头,“凤魁一定是糊涂了。不过,凤魁既然有抢城的念头,不会没有周密的布置,他是个战将。”
“不要说了,咳咳……”胡以晃剧烈地咳了一阵,身子也晃了几晃。他手按桌案,忍了几忍,拿着剑的手一挥,“要从最坏的地方考虑。马上通知各部加强防御的同时,把这里的机动力量赶紧开赴城北。遂谋啊,我是走不远了,只好由你亲自前去了。一句话,如果清妖窜出了城,无论如何不能叫他们长驱北窜。那是一条清妖的死路,可也是我们的弱点,围城久了,后方麻痹轻敌的现象不会没有。尤其是我们的后勤运输线,一旦被清妖盯上,是个了不得的事情。”
“好,这里就交由你来坐镇了,我立即动身。”张遂谋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住了脚,“胡总督,清妖如果真是借机突围,就决不会是小股力量,或是余炳涛本部。我看一定是城内清妖主力要跑。这样,一旦事情真的发生,在判明清妖的动向后,除少数部队继续围城,主力要尾追清妖打,直到消灭干净为止。”
“对,这个准备一定要有。我另派白晖怀带人马赶赴庐陵,这里有我和一线的农军在就足够了。”胡以晃说着,狠狠地一擂桌案,“但愿石凤魁不要误了天朝!”
杨晓昀带着几个亲随,跑出洞开的城门,站在吊桥边儿冲着对面的天军挥手。同为国宗的石凤苞一见堂兄一马当先奔向吊桥,赶紧纵马抢上前去,拦住了堂兄的马头,“哥哥,你是一军主帅,不可造次,小弟在前面探路。”不由分说,石凤苞带着几十个随身侍卫就冲过了吊桥。
一切还是那么安静,眼看石凤苞已经进了城门,石凤魁再也按捺不住兴奋,率领大队人马拥上吊桥,拥进城门。
穿过瓮城,石凤苞心里一松,他刚想吩咐随后的侍卫们控制城头,月色下,半圆形耸立在城门周围的木栅叫他一惊,木栅后面有明显在晃动的身影儿。“上当了,快撤!”石凤苞大喊一声,随手一刀砍向尚在他身边儿,冷笑着的杨晓昀。
石凤苞的这声喊叫,顿时打破了宁静的夜。
木栅后面,城墙上,炮声、枪声骤然而起,利箭、灰石、火药瓶雨点似的丢进天军的队伍中,瓮城,顷刻间变成了个巨大的坟墓。
第三十二章 石凤苞完成了他能够完成的一切
在密集的抬枪、火铳和弓箭的迎面突然打击下,跟在石凤苞前后的天军士兵很快所剩无几。石凤苞已经掉下马来,他身中数箭,脸上也在流着血,显然是中了枪子儿。剩下的几十个带伤侍卫和跟上来的士兵,慌忙中架起他,用自己的身体掩护着他退进城门洞。
城里埋伏的清军搬开木栅,叫喊着扑了上来。瓮城内外城门的马道上,大批的清兵也潮水似的涌了出来,杀向措手不及,又乱成一片的天军。
内城门的门洞里,挤满了躲进来的慌乱不堪的天军将士,以外的打击,使这些曾经是骁勇善战的将士们,一时竟丧失了理智,丧失了抵抗的反应,脸上显露的都是一种人本能的惊恐。
不知道是血糊住了眼睛,还是哪只眼睛受了伤,石凤苞的眼前只觉得模模糊糊一片,不过,他凭着本能还是看到了迎面扑过来的清妖。“弟兄们,大丈夫宁死阵前,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放一个清妖过去。”他一把推开搀扶着自己的侍卫,顺手夺过一个士兵手里的长枪,“跟着我,顶住清妖,为后面的弟兄们能退出去争取时间!”
石凤苞狠狠揩了一下双眼,带着粘满一身的鲜血,踉跄着迎向对面蜂拥而至的清兵。“噗”,他手里的长枪扎进一个清兵的小腹,“兔崽子,看爷爷的!”随着这声狮子般的狂吼,他全身的气力叫到了两只手上,枪尖一挑,清兵飞了出去。紧跟着,锋利的长枪又直直地奔向了第二个,第三个清兵……
这是在一个人生命到了最后的时刻,才能爆发出的一种超常的能量。石凤苞和他的弟兄们用他们那最后的凶猛和顽强,奏响了他们的生命最强音。在刺中第五个清兵的同时,密集的清军队伍后面,又打来一排的枪弹。石凤苞倒下了,跟在他身边儿不少天军将士也倒下了,陪伴他们的,还有冲在前面的清军兵勇。
这是余炳涛只能采取的一种办法。他集中了三百多的抬枪和火铳,他需要的时间,必须尽快杀出城去,没有时间过多地去考虑是不是会伤到自己的手下。
石凤苞完成了他能够完成的一切。遗憾的是,后面的石凤魁却没有能够按照他的期望全身而退。刚一进入瓮城,在第一起枪炮声中,石凤魁就不幸阵亡了。只是为了虚幻中的荣耀,他葬送了数以千计的天军优秀将士的生命,葬送了猛虎一般的兄弟,也葬送了他自己。不过,他一手制造出的悲剧,到此,还远远的没有结束。
清军的伏兵在绞杀进入城内的天军同时,城头上的炮火猛轰天军的后队,打乱了天军行进中队伍。趁乱,清军突出了城门。
石凤魁布置在城外的炮队,早已跃跃欲试地做好了两种准备,一是在出现意外的情况下,炮火支援前面的步兵。二是携炮进城,投入后面的战斗。现在的突发事件,却使得他们那种准备都运用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清军的炮火逞凶。主将已经中了敌人的埋伏,城内还有自己的弟兄,这炮根本就不能打了。
然而,城上清军的炮火却不管这些,一直不停地在吼叫。突出城的清军前队,已经和试图稳住阵脚的天军后续部队纠缠在一起,清军的大炮照打不误,双方的将士在这猛烈的炮火下各有损伤。表面上看,清军似乎并不划算,其实却不尽然。作为困守孤城的清军,粮草已经难以为继,人人心里明白,突围前官兵们才吃到了连续几天来的第一顿饱饭。杀出城才有活路,被堵回去就只有死亡,所以他们是红了眼,发了狂。这种近乎是自杀的战法,使得天军难以稳定战线,再加上丧失了统一的指挥,随着越来越多的清军涌出城,天军各部终于全面的混乱。
随着且战且退的天军,余炳涛顺着石凤魁无形中给他们留好的通道,突破了天军西部的防线。他的前军,还是在赣州借来的由赣南道王本梧统领那只人马,在几经战阵,又经过补充之后,已仅有三千多的队伍。突围前,他交代给王本梧的军令是做全军的前队,一直向西杀,趁敌人后方空虚,收复永安,以补充粮弹。可是,一撕开天军的防线,他却率领着自己的广东兵溜向了西北。跟着他突出来的周玉衡,傻呼呼地照着他的指点也开始折头南下。而城内,负责留守吉安的知府陈宗元、通判王保庸,也按照预定的部署,一方面重新封堵了西门,另一方面却以部分做出要由东门突围的架势,吸引和分散天军的注意力。
余炳涛算计的真是够仔细的了。可惜,佯作由东门突围的吉安通判王保庸实在是判的低劣,他根本没有想到,在阻挡他的农军后面,灯火通明、依旧林立的天军大营都已经基本上是空营一片。否则,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虚晃一枪之后,就那么乖乖地缩了回去。
东门农军杀退佯攻的清军,又摆出一副要直接攻城的架势,吓的王保庸提心吊胆了一个整夜,再不敢生事。坐镇东门外,虚汗不止,不停咳着的胡以晃道高一丈。可是,西面传来的隆隆炮声,却叫他怎么也轻松不下来。
余炳涛难道突围就是为了寻找一条生路吗?其实不然。不要看他对周玉衡等人及部下信誓旦旦地声称赣州决不会陷落,他心里却根本就没有这么想过。从赣州一过,他就知道赣州里只要有那两个窝囊废就不会守住。他甚至还想到了广东。钦差大人肃顺,也是在自掘坟墓,终究比赣州的下场好不到哪里去。正是看到了这一点,他才不甘心就这么困死在吉安这个鬼地方。
吉安不同于当初的怀德,怀德城下他遇到的是对手的孤师,而己方却有各处源源不断开来的援兵。人心也不一样,怀德的富绅、平民一经号召和欺骗,就可以站在他的身后。江西不行,老百姓到处流传着长毛的好处,把他们当成了救世主。
现在,他杀出城来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发泄,要疯狂地报复一下叫他走投无路的长毛、逆匪。当然,这种心境是不能对部下们说的,否则,没有人肯跟他这么做,因为他选择的道路完全就是一条自杀之路。
向北走,那里是长毛的大后方,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长毛的主力都集中在了吉安前线,后面不会有更多的强悍之旅,可以寻找长毛的空隙,一路直杀向江北,只有这样才能生存。这就是他给部下们划的一张足以充饥的大饼。
曾天诰自打主将石凤魁一走,一颗心就悬在了嗓子眼儿。他不断地派出探马随时关注西面的动静。西门隆隆的炮声一起,曾天诰就再也坐不住了。他安排好庐陵南面的防卫,连忙带着一个旅赶奔城西。
远远的,西门外那曾经是旗幡飞舞,浩然一片的天军连营冲天的火光就映入他的眼帘,震天的杀声不绝于耳,由城中突出来的清军正潮水似的向西南方向奔涌。而天军方面,有的部队在继续和清军纠缠,有的干脆溃败了下来。
曾天诰一面迅速命令随来的部队掉头南下,插到南逃清军的前面,寻找有利地势堵住他们的退路,一面简单地了解了一下战场上发生的情况。随后,他又赶紧恢复指挥系统,重新封堵西门,分派部队追击已经成功突围的清军。
可是,不提追击还好些,一说到追击,连曾天诰自己脑子都大,西北、西面、西南,三面都有清军逃窜的踪迹。他只好集中力量向西面和西南两个方向追,同时飞报城北的林启容部,请求支援。
原本镇守安庆的守将林启容,现在是前十一军的军帅。随着战局的发展和长江沿线的稳定,九江、安庆已经逐渐成了天军的后方基地,天朝水师统领罗大纲主持着两地的防务,及长江水师的发展。十一军军部设在安福,他的任务不单单是围城,还要负责来自南昌、宜春两个方向后勤通道的保障。由于天军对吉安的封锁工作做的细致,前线一直没有什么战事,不过,他总是喜欢每天到设在前方的围城指挥部转转,尤其是夜里。他是个非常细心的人,象这种长围久困,时间长了,将士们难免有放松心理,这是万万要不得的。他明白,对一切可能会有的意外的预防,关键都在将领们自己的身上。
这也许就是天意,余炳涛侥幸遇上了一个石凤魁,有了疯狂一把的机会,却最终要倒霉在林启容的手里。
第三十三章 红旗跃过汀江,直下龙岩上杭
林启容最早得知西门外十军的石凤魁有大的动作,还是由他的军与十军的结合部传来的消息。听到十军的部队在集结,他有些莫名其妙,总指挥部没有发出任何有关围城部队大规模调动的指令,他想不明白,这个石凤魁在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习惯性的谨慎和细致,促使他一面派人前去询问、了解十军的情况,一面上报吉水的总指挥部,同时,在要求一线农军加强戒备外,又下令处于二线的各部进入临战状态。
两下派去询问的结果还没有回来,西门激烈的枪炮声就起来了。等探报回来,他得到的消息已经是清军由西门突围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叫林启容大为惊愕。又是出于谨慎考虑,他没有指派部队增援十军,而是亲自率领两个主力师火速西渡泸水,抢先沿陈山河布防,封堵各个渡口,防止清军窜入天军后方。
此时,周玉衡、王本梧的两路人马犹如脱离了笼子的鸟儿,王本梧于官田渡河,随即一路向西开始烧杀抢掠,沿途清军所过之地,到处火光冲天,哀声遍野。周玉衡则沿着小河挥师南下,同样是遇人就杀,遇村就放火地一路杀奔永阳,他还需要从那里渡过禾水。他没有料到的是,就在他即将抵达永明的时候,前面的先头部队却遇上了曾天诰派出的堵截人马,一经交手,很快溃败下来。
周玉衡慌了,如果不能尽快从这里渡过禾水,天一防亮,附近大批的太平军就会清醒过来,并且会判明形势,围攻上来,到那个时候,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了。他赶紧重新组织队伍,悬出重赏,想一举打开一条通道。不过,他已经算是折腾到头了,不用等什么天明,十二军军帅白晖怀的部队已经从后面围了上来。
余炳涛在那两路人马大张旗鼓地掩护下,又以一小部分人马引开尾随天军的注意力后,却是偃旗息鼓地急速前行,他是打算在洲湖一带越过陈山河,进行他的大规模报复计划。
这是一场突发的较量,每一步的成败,机会都来自于战场上每一个指挥官的应变能力。
林启容的果断,使得忙活了一晚上,才气喘嘘嘘接近陈山河的清军不仅大失所望,而且还陷入了绝境。前面有堵截,后面有张遂谋就势发来的追兵。
余炳涛的梦想破灭了,可他带给天军的后果却是严重的。正象胡以晃担心的那样,一路被曾天诰追的烂鸭子似的且战且逃的王本梧,就依靠着这些几乎都已经慌不择路,斗志丧失殆尽的溃兵,居然打开了永新县城的大门。当然,城门是永新的守军自己打开的,面对奔窜而来的清军,守城的士兵也许就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们的心里,清妖都被围在吉安等死呢。
“红旗跃过汀江,直下龙岩上杭。收拾金瓯一片,分田分地真忙。”
从一接近龙岩,林海丰情不自禁地就想起了老人家那脍炙人口的诗句。遗憾的是他不能直接重复老人家当年的道路,他是先进的龙岩、上杭,才有的红旗跃过汀江。
东征军兵分两路,左路,林凤祥、黄再兴统帅总部机关和红一军、红三军首先攻克泉州,随后进军漳州。右路,林海丰随同秦日纲的红二军、教导旅并五个独立师,放开沿途小县城于不顾,直驱龙岩城下。
龙岩被围。陈廷香带领教导旅特务营仅用了一个猛烈冲锋就拿下了北山制高点,炮兵营拉上北山,开始居高临下猛轰龙岩北门。一袋烟的功夫,北门即告突破。不久,突破西门的红四师与教导旅在城中会合,龙岩收复。
同样,驻守漳州的满清福建巡抚庆瑞,在天然屏障天宝山被红军占领,总兵钟宝三阵亡的情况下,完全放弃了抵抗的意志,仓皇放弃漳州,退守厦门。
得胜的红军将士并未就此收手,反是四下出兵,红色的风暴席卷闽南。
福建陆地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至此完全结束。林凤祥、黄再兴开始征集船只,筹划金厦战役。按照安王的指示,台湾岛暂时放弃不管,在取得厦门、金门后,东征军将转向广东作战。
即将奔赴江西的林海丰,在龙岩利用短暂的机会,办了几期农动和军事短训班,培训各地农会和农军骨干。
红二军已经开始陆续由长汀进入江西,林海丰也要动身去宁都了。行前,他来到了汀江岸的上杭。“我要去看看蚊洋的文昌阁。”这是他一到上杭就对迎接他的官员们说的话。
上杭蛟洋的文昌阁,是从乾隆六年(一七四一年)至乾隆十九年(一七五四年),用了十三年时间才建成的建筑,后来又于文昌阁的左右两侧分别设天后宫和五谷殿。文昌阁外观看上去是六层,实际内部为四层。一至三层分别安奉了孔子、文昌帝君、文魁星的神像,顶层为伞状悬柱结构。当地的人们是为了祈求文化昌盛,才于村中心倡建了这座楼阁。据说,蛟洋这里自从建了文昌阁后,果然文运亨通,才士辈出。于是,每年的三月初三,全乡文人、绅士都会纷纷集会于此高阁,“称觞祝遐”,以为“省身克己之助”。
林海丰细致地看着文昌阁的每一个角落,一直没有说什么,表情没也有以往的那种轻松,不要说是当地的官员,就是随行的人也都很纳闷儿。
最后,他在文昌阁的前面静静地站了很久。
“依靠祈求,是带不来文化的昌盛的。”林海丰看看身边儿的上杭地方官员,又看看蚊洋的农会会长,“乡里和县里都要出钱,请先生,办学堂,叫所有孩子来这里念书,这才是真正的文运亨通之道。”
踏上去往长汀的大道了,林海丰不时地还在回顾上杭。
“殿下,您是不是来过这里啊?”柳湘荷奇怪地问到。她看的出来,殿下在文昌阁的那表情,显然是充满了一种敬仰和遐想。
“没有。”林海丰看了看她,随口吟颂到,“风云突变,军阀重开战。洒向人间都是怨,一枕黄粱再现。红旗跃过汀江,直下龙岩上杭。收拾金瓯一片,分田分地真忙。怎么样?”
“真好!”柳湘荷品味着,“这写的好象是我们,可又不完全是。谁写的啊?”
“呵呵。”林海丰一笑,“反正不是我写的。”
第三十四章一提到思想,石达开又……
石达开终于在宁都等来了林海丰。石达开一扫最近以来吉安给他带来的不快,在宁都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迎接林海丰的到来,同时欢迎红二军加入西征军的序列。
一晃一年半,东西各在一方,主宰着两大战场,此时再度见面,真是感慨万千。石达开已经从先行入赣的红二军几只部队里,对红军的发展有了更深刻的了解。正象当初林海丰预计的那样,一年多的时间里,天朝不仅拥有了广大的回旋之地,坚固的后方基地,还打造出了一只装备精良,战无不胜的威武之师,叱咤风云的钢铁红军。
“一年多来,形势发展的可真快啊,眼看江南就要一统,天朝终于有了一个庞大坚实的基业,这一切都有赖于安王兄弟和宁王兄弟啊!”石达开的话发自肺腑。
“翼王哥哥实在是过誉了。”林海丰呵呵地笑着,“其实,在执行西征战略的时候,只要集中优势兵力先出江西进湖南,象现在这样,根本不给曾国藩等人以从容发展湘军的机会,把所谓的湘军扼杀在摇篮里,满清就没有了任何翻身的机会。”
“是啊,仔细想想,如果不是兄弟提醒,大家根本就没有把这只武装放在心上。”
“到什么时候,汉奸都是最可怕的敌人。他们更熟知各自的优劣,也就能真正动员和欺骗一些人,顽固地与我们为敌,拿无耻当荣耀。”林海丰说着,手习惯地伸到了怀里,扣吃了半天,又把手拿了出来。他想抽烟了。
“怎么,哪里不舒服吗?”石达开奇怪地问到。
“没,没有。”林海丰笑了笑。
“那就好。”石达开也笑了,“兄弟比刚来的时候可是消瘦了不少,要多加注意啊。唉,如果不是胡以晃因为身体缘故,江西也不会出了这么多的周折了。”
一路之上,林海丰对江西的近况有了些了解,“坏事有些时候也能变成好事。毕竟余炳涛等都已经被消灭,吉安也归了天朝。代价是大了些,可是在反映出我们的一些问题的同时,也考验了各将领们的临机处事能力。类似这样的问题,今天不出,明天也许要出,早出比晚出总要好。”
“东王在追究吉安的责任,”石达开拿起一份统帅部的命令递给林海丰,“胡以晃、曾天养都在其列。”
“胜败乃兵家常事,吉安的两次变故,都有其客观的原因,论起处分来,我看大可不必。”林海丰看完东王的诏令,想了想,“从身体上考虑,胡以晃应该暂时完全修养一下,这样有利于他的尽早康复。曾水源是个战将,就是性子燥了些,作为一军主帅,指挥的岗位比起上阵冲杀来更重要。兄弟和哥哥一起联名给东王兄写个信,把他们都保下来。我看就叫胡以晃先去上海吧,他是最反对取消圣库制度的,正好一边儿修养,一边儿看看上海地区的变化。”
“好!”石达开笑了笑,“我说兄弟,你是如何处置曾国藩和那个左宗棠的?”
“左宗棠还算个人物,我暂时把他派到闽西做临时的专员了,我是想实际考察考察他,同时也为日后能在东王兄面前替他说上话埋个伏笔。”林海丰笑了,“曾国藩嘛,我在叫他闭门修炼呢。我们就是要把他从鬼变成个真正的人,用来说服和教育那些与他曾经同类的家伙。在战场上打倒一个对手很容易,不过,要想在思想上彻底打倒他们,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一提到思想,石达开又联想到了林海丰在上海等地搞起来的那一套。他已经感觉到,林海丰是在朝着那条不要神仙皇帝的路上在走。他当然了解天王的本事到底有多大,甚至也知道单单依靠这个天王自己,就根本承担不起天朝的这个重担子。不过,没有了皇帝,换句话说,在天朝要是没有了天王,那还叫什么太平天国?
石达开堪称是一个难得的优秀军事统帅,可是,他毕竟只能是一个军事统帅而已。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必须要为了一个主宰,或者说是皇帝、天王去服务,离开了他们,他也就没有了方向。忠诚,是一种美德,但是,忠诚一旦变的盲目了,人就成了工具。
“兄弟在江浙等地宣传的那个共产主义,为兄想过多时,总有一些担忧。你要老百姓自己解救自己,不去依靠什么皇帝和救世主,提倡出老百姓自己坐天下。当然,天下平等是我们提出来的,即便如此,正常的长幼还是要有的。如果我们天朝没有了天王,或者人人都去争着坐天王,那会是个什么样子?”石达开瞅着林海丰,摇了摇头。
“哥哥担忧的不无道理。”林海丰沉吟了一会儿,接着说到,“从一定的意义上讲,皇帝、天王作为一个国家或者时代的领袖的符号,并非不可以。就象我们的军队,军里有军长,哥哥这里还在叫军帅一样,这只是名称的问题。同样,一个国家也要有他的最高领袖。问题的关键在于,是叫皇帝也好,天王什么的也罢,他所代表的实际内涵到底是什么。现在的满清,皇帝意味着整个天下就是他们爱新觉罗家族的,他们可以一代代地把皇权传延下去。当然,这还只是一种表面的形式,内在的呢?皇帝是金口御言,是千千万万百姓的主宰,揽天下之财,供自己之欢乐。更关键的是,皇帝可以亲手制定各项法令,谁都要遵守,他本人却可以凌驾于所有法律之上,和尚打伞,无法无天。这样的皇帝能要吗?”
“我们不一样,我们毕竟是信仰上帝,追求的是人人平等,天下大同。”石达开这话说的有些勉强。
“要我说,这一切其实都是假的。”林海丰淡淡地说到。
“假的?”石达开一愣,笑了笑,“兄弟怎么可以这么说?”
“那么我请问,哥哥的翼王王爵,还有我这个安王的帽子,是不是要永远地归我们自己呢?”林海丰拍了拍头上的王帽,问到。
“这个……当然是要这样的。”石达开点了点头。
“看看,又是一个可以世袭的东西。”林海丰摇了摇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看咱们自己的帽子怕是也戴不到头。”
石达开上下瞅着林海丰,眨巴了眨巴眼睛,“兄弟何出此言?”
“太简单了,想想唐太宗李世民,再看看赵匡胤和朱元璋,什么叫杯酒释兵权,什么是火烧功臣楼?天下如果是一个人的天下,这种鸟尽弓藏的历史悲剧就会无休止地重复,想避免也避免不了。”林海丰笑着摘下王帽,“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尽早退出这个是非之争。”
“退?”石达开哈哈地笑了起来,指点着林海丰,“兄弟啊,你可是真会开玩笑啊。退哪里去?天下未定,哪里会有咱们的退身之路?”
“如果就是为了维护某一个人的利益,这种造反还有什么意义?”林海丰叹了口气,“你可以说我们和满清比不同,因为我们现在给了老百姓一定的好处。可我说未必。为了招揽人心,不单单是我们,谁都会以些许小恩小惠施舍于百姓,使得他们跟着我们去流血,去牺牲。到头来的结果是什么呢?无非再造就新一代的权贵,随着时间的推移,农民们手里获得的土地还会再次被集中到少数人的手里,财富还会归到那些新贵族的名下。接着还会有人造反,血,白白的流了。”
石达开不能否认,其实一部中华史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至少,至少我们会赶走满清,以伸张我们堂堂大汉民族的正气。”
第三十五章 早晚他们要为自己的曲线救国还债
“如果一个民族自己不能真正地挺立在这个世界上,那他最后是臣服于满清,或者是臣服于洋夷什么的,就都无所谓了。因为从百姓的观点来讲,他们既然改变不了国家命运,也许多数的人更喜欢选择的就是苟安一时而已。”
林海丰长叹了一口气,凝视着石达开,“百姓们过的是日子,再好的思想和华丽的口号,都解决不了他们实际的问题。一切需要我们这些领头的人切实地去做,通过我们唤醒和培养大家真正的民族精神。让每一个人都能做到不畏强暴,民族至上,舍得一身剐,敢把任何皇帝拉下马的真正的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思想禁锢必须要彻底打倒。没有这个前提,所谓的民族解放就是空话。”
石达开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笑了笑,“这个问题太大,还是慢慢再谈。满清现在已经开始和罗刹国结盟,北面会逐渐强大起来。我看是不是加快一下南征的步伐,然后渡江北伐,不给他们以从容发展的机会。”
“当然,南征的步伐是要加快,这也是我来这里的目的。”林海丰笑了笑,“鉴于形势的发展,我已经请示东王,两军合并,统一交由哥哥你来指挥下一步的两广及云贵战役。我得和宁王老弟一起,抓紧天朝的工业发展。至于北伐,呵呵,我还是以前的想法,不急。叫他们先闹,闹够了才有我们发言的权力。”
石达开想了想,忽然笑了,“兄弟是不是有什么更大的打算啊?”
林海丰一挤眼儿,“其实,现在和清军作战,完全就是为了练兵。哥哥试想一下,如果我们发展到多了不说,就建立上十个装备完整的野战军,那我们的天军该是个什么样?”
“十个军?”石达开瞪大了眼睛,“那要需要多少的时间?”
“两到三年。”林海丰轻松地笑到,“现在北京居然有人胆敢唱起了曲线救国的调子,先去把俄国佬请来做干老子。等着吧,英勇的红军有一天会告诉他们,该怎么来替他们的曲线救国还债的。”
“什么曲线救国,不过是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敢出卖国家领土和主权,那就是彻彻底底的卖国贼,人人得而诛之。”石达开恨恨地说到。
懿贵妃现在不用给皇上唱小调了,她在与奕忻一起合唱着“曲线救国”的曲子。当然,这个名词单单依靠她自己那点儿墨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的,她只懂得借鸡下蛋。那是奕忻为了给大家找面子,平息朝野的愤怨,应付南边长毛的漫骂,才集中了翰林院的翰林们,想了好久,终于挖空心思地想出来的新名词儿。
“曲线救国”,当懿贵妃听到这个专门为她的杰作发明的新词儿的时候,小嘴儿咧的瓢样的大。嘎嘎,真是服了那些汉人了,就是高深莫测,什么坏事儿只要一经他们那么捣鼓,也就成了名正言顺的事儿了。
如果说“曲线救国”这几个字眼儿凑合在一起,还能算做是他们的发明的话,那么实际操作类似的事情的,可就不单单是他们这几块料了。
最著名的大概要首推南宋那位可怜的儿皇帝赵构了。为了能维持南宋小朝廷苟延残喘的局面,赵构和他的爱臣秦侩,残害了坚决主战的岳飞等不识时务的份子,不惜充当金朝的儿皇帝,纳供称儿,可谓是卑躬屈膝到了极点。当然,当时没准儿秦侩心里也在盘算着的是,不妨先委屈一时片刻的,将来经济强大了,人民富有了,再去灭掉什么大金大银的不迟。可惜的是,历史没有给他这种机会,也根本就不会有这种机会。南宋小朝廷没有强大起来,反是虽然没有丧在大金的手里,最后还是毁在了更强大的蒙元的铁蹄下。这并非是大金的慈善,而是凶恶一时的大金,已经先被蒙古铁骑灭掉了。于是,有了秦侩一千多年的长跪,跪在被他残害的岳飞脚下,被万人永世的唾骂。
再一个做的更淋漓尽致的就是吴三桂了。他怒发冲冠,说是为了红颜,我看未必,不过是拿红颜做个遮羞布而已,否则,引狼入室没法向后人交代。甭管真正是为了谁,吴三桂自己心里最清楚。他是打着借清军救国的旗号,充当了满清的马前卒,最后不仅仅是他一个,而是几万,几十万的大明军加入到这个所谓复国的行列里。结果呢,复出来一个满清国。吴三桂把玩笑开大了。等到狡兔死,走狗烹的时候,他才又想起了大汉、大明之类。大明说不得了,说了也没人再信,朱家的后人是他亲手用弓弦给勒死的。再用大汉,也不灵了。自作自受。同样,免不得后人在他的名字面前要加上三个字,“大汉奸”。
懿贵妃不懂什么历史,满人历史太短,汉人的她看不明白。她现在就认准了一个理儿,大清不能垮。先把洋人请进来,整干净那些四起的烟尘,然后,大不了再割上几块儿肉,喂饱洋人,我还是我。
咸丰的大烟瘾越来越凶,当然,抽着的时候也就越来越惬意,以至于早朝每次都开始匆匆而散,不散不行,再不散,他这个皇上就该散德行了。到了最近,朝会已经是难得一见的事情了。
肃顺走了,南方形势也没好起来,地盘照样一块儿一块儿地丢。唯一能叫他感到安心的,就是随着蒙古各旗及陕甘等处人马的陆续投入,鄂北、皖北的局面稳定了下来。看来他的兰儿到底是有本事的。
“皇上,俄国公使伊格纳季耶夫明天就要到京城了,六叔的意思是请皇上召见一下他,也显得我们对他们的尊重。”懿贵妃接着给咸丰点上锅子大烟,猸笑着。
“他们的兵也来了吗?”咸丰在大烟的刺激下,脸色红晕了一些。
“人家是讲礼节的,哪能这么的就来了啊。”懿贵妃偎在咸丰的怀里,撒着娇,“他们的几千人马都留在了天津。对了,臣妾觉得咱们也该搞个象洋人那样的新军,也免得日后总是受了洋人的制约。前两天我跟六叔磨叨了一会儿这事儿,军机处的那些大臣们也觉得应该如此,翰林们连名字都取好了。”
“什么呢?”咸丰爱惜地抚摸着兰儿那花样鲜艳的小脸儿。
“咯咯,翰林们说就叫忠义救国军,皇上说怎么样啊?”懿贵妃开心地笑着。
“那要花多少钱啊!”咸丰打了个哈欠,他现在可是罗锅子上山,国库里的钱紧的厉害。
“钱不钱的,皇上就别犯愁了,六叔他们正考虑加税,另外再放开捐官的道儿。还有,俄国人也说了,可以借款给我们……”懿贵妃滔滔不绝地说着。
“哦,哦,那样好,那样好。”咸丰又打了个哈欠,感到困倦的要死,“有爱妃在,朕就安心了。那个什么什么‘也富’的,叫老六以议政王大臣的身份接待接待就成,朕……困……困死了……”他咕哝着,睡了过去。
看到皇上安睡了,懿贵妃慢慢坐了起来,捋了捋鬓边的散发,冲着门口侍立的小太监招了招手,两个指头在嘴边儿一比划。
小太监赶紧跑了过来,恭敬地由手里捧着的景致小匣子里取出根香烟。
懿贵妃抽了一口,惬意地嗅着伴随烟雾弥漫的那股奇特的香气,“这些家伙还真是厉害,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居然还真就整出了这带有香气的烟来了。”
小太监呵呵地陪着笑脸,“都是娘娘的圣明,安琪尔商行的掌柜说了,就为这个,也要供您享受一辈子他们的烟。娘娘可是不知道,现在这种烟已经成了烟中的极品,不要说各王公内眷争相购买,就是咱皇宫内院,知道这是娘娘喜欢的东西,也都是仿效不止。这一只烟的价钱,就够寻常人家一个月的花销呢。”
听到小太监的这番话,懿贵妃心里相当的受用,“这个总是比抽那烟锅子要方便的多,也不难看。不过,咱也不能总是白白的享受人家的东西,我看这样吧,回头我跟六王爷说声,就赏他们掌柜的一个四品的顶子。”
“娘娘真是大德之人,奴才就替他们掌柜的谢娘娘了。”
第三十六章“什么鞋啊?”懿贵妃一愣
懿贵妃可没有小太监奉承的那样的好德行。借皇上之手,发走不识时务的肃顺,铲除异己。再利用皇上悲观自弃的心理,使皇上沉湎于所谓的福寿膏,最终变成一个大烟鬼,而不理朝政,这一切可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主意。
有人说,最毒莫过妇人心。这话有些绝对,又有多少男人不是比起女人来更凶残一万倍?女人的狠,往往来自于她们一种极度的爱,所谓爱之深,才恨之切。当然,女人为了自己的爱,对敌手的惩治手段也会更残酷。
一个人平生的追求和愿望,是和他本人的出身,所受到过的教养紧密相关的。就象汉高祖的吕后、唐太宗的武昭仪一样,“小门小户”出来,没有那么多的高贵教养的兰儿,却是饱尝了没有权势时的屈辱和人间的冷暖。
还在她九岁那一年,祖父和父亲卷入了户部银库亏空巨案,家庭险遭灭顶之灾:祖父欠银43200两,因为已经去世,减半为21600两;父亲必须在两年内补齐,否则,革职、坐牢。一场变故,让这个普通家庭陷入崩溃的边缘。贫穷、厄运和苦难,如影随形,如同梦魇一样,缭绕在这个家庭之中。家中一贫如洗了。父亲最后进了监狱,母亲也病倒了。少年的记忆,使她知道权力有多么的重要。她不爱什么皇帝,如果不是期盼着未来的母以子贵,她也不会去爱自己肚子里尚未出世的胎儿,她只爱自己,所以,一切能阻拦她走向权力最顶峰的人,都会是她的敌人。当然,叶包括现在她不得不要依靠,却又盼着他早些腾出地方来的皇上。
历史太喜欢勾勒巧合。明代海西女真人建立的叶赫部发源于松花江北岸的塔鲁木卫,十六世纪初,在部落首领褚孔革率领下南迁,来到叶赫河畔以河为名,称叶赫部。之后的数十年,褚孔革的孙子清佳努、扬吉奴,征服了周围的一些小部落,在叶赫河两岸的山头上,选择检要之地筑起两座城堡。在兄弟二人当政时,叶赫国最为强大,为海西女真扈伦四部之盟主。
后来,努尔哈赤起兵。叶赫部牵头,联合蒙古科尔沁等部落组成了九部落联军,和努尔哈赤决战于浑河。努尔哈赤采取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的方式,联军各部败走,叶赫族长吐血而亡,临死发下重誓:我们叶赫部落就算只剩下一个女人,也要复仇!
兰儿,懿贵妃,这个流着叶赫血脉的女人,也许就是历史的轮回,才注定了这个要出现的人物,一个去主宰“大清”的命运,给努尔哈赤的后人挖掘坟墓的女人。
奕忻来了,恭恭敬敬地站在懿贵妃的面前,脸上充满了虔诚。是这个可爱又可敬的贵妃娘娘替他讨回了早被革去要职,现在,皇上龙体欠佳,他是议政王大臣,比之从前的那个军机大臣更有实力。
懿贵妃从来没在自己的储秀宫接见过奕忻,而都是在养心殿皇上起居的地方。恭亲王英俊潇洒,两个人又仅相差三岁,总是单独见面她怕皇上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哪怕有半分能叫皇上不高兴的事儿,她都是不会去做的。她可是明白,不要看在别人的眼里她很尊贵,甚至后宫里多少人都看着她眼红,其实,在这个紫禁城里,人要是无所追求,逆来顺受的活着,也许下场远远比想做点儿什么的更好,更安全。不做事没有毛病,做了就可能失误,皇上高兴则已,一个不高兴,那等着她的就是冷宫。她渴望权力,当然也更害怕从前那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日子。何况冷宫里的日子,可能还不如从前。
“六王爷请坐。”懿贵妃指了指奕忻身后的椅子。
“谢贵妃娘娘,”奕忻坐了下来,朝后殿努了努嘴,“怎么,皇上又睡了吗?”
“唉,皇上的龙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懿贵妃幽幽地叹息着,“明天接见俄国公使的差事,皇上说了,就由您来出面全权处理。”
“是。”奕忻答应着,“这次幸亏是事先和俄国人打了招呼,军队没有立即上岸进京。唉,外面风言风语的可是不少。”
“甭理他们,”懿贵妃小嘴儿一撅,“这些个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象他们口口声声叫唤的那样,是为了咱大清。依哀家看,他们就是冲着哀家来的,怨恨哀家所谓的过问了一些朝政,哀家就是做什么,他们都会反对。”
“其实……其实娘娘也没有把持什么朝政啊,不过是帮助皇上处理了些事情而已。就是寻常百姓人家,也都是以能有个贤内助感到骄傲哩。”奕忻微微的笑了笑。
“哀家身子一天比一天沉重的,倒是真不想管呢,乐得个轻松。可是他们那些个东西又能鼓捣出来个什么?肃顺这个笨蛋,辜负了皇上的一片的苦心,到了南方不还是一样的丢城失地?”懿贵妃撇了撇嘴儿,又哼了一声,“现在不暂时绕个弯子,就那么直不棱登的去和发匪纠缠,明摆着越来越危险,皇上本来就开始虚弱的龙体岂不更是要雪上加霜?”
“是啊,那些家伙不过都是逞一时之口快,又有谁真正肯象娘娘这样为大清忧虑,为皇上解难。”奕忻点着头。
“六王爷啊,您也不能总是一个心眼儿的做事,还要多替皇上考虑考虑,军机处该要调整调整了,六部的官员也是一样,成天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大家劲头儿要是都不往一处使,什么事情也做不好呢。”懿贵妃随手拿起根儿银签子,剔了剔手指甲,“就象载垣和端华他们,话太多,又偏偏丁点儿的事都不会做,白白的站着个位置。”
“皇上他……”奕忻犹豫了一下。
“皇上日理万机的,身体又是这么的不好,哪里想的那么全,更没办法听到他们那些私下对皇上的嘲弄了。既然都愿意骂不是,那干脆就回家找个凉快儿的地方,骂着也更舒服些不是。”懿贵妃把签子一丢,看了看漂亮的长指甲,“他们喜欢用嘴儿,嘻嘻,哀家愿意用手。”
“嘿嘿”,奕忻干笑了几声,“娘娘,有关新军的事情,皇上怎么看?我就是为了心里有个底儿,要好跟俄国人商谈。”
“皇上很高兴啊,”懿贵妃笑了,“既忠义,还能救国,皇上会不乐?”
“就是就是,依俄国在京的那个使臣普提雅廷的意思,要想彻底改变目前的局势,至少要武装二十万军队。我和军机处、兵部议了一下,新军要组建三十个协……”
“什么鞋啊?”懿贵妃一愣,说的好好的,怎么连鞋子都出来了。
“哦,是这样的,”奕忻知道贵妃娘娘是误会了,赶紧解释到,“协是新军的新编制,一个协下属四个标,标下有营,满员的情况下,一个协要有六千多士兵。”
“我说呢。那么多的兵勇,别说三十只鞋,就是三万也不够啊。”懿贵妃说着,捂着嘴儿咯咯地笑了起来,笑的身子发颤,笑的奕忻都感到有些心弛神荡的。
“不过,不过装备这么多的军队,钱是个大问题啊。”奕忻咽了口吐沫,润了润发干的喉咙。“还有,光依靠购买军火总不是长久的事儿,还必须要建立几个制造局……”
“那东西没用。”懿贵妃一摆手,“这洋毛子也未必都是什么好心,他窜腾你搞这个弄那个的,不过是想更多的拐弄咱们的银子。再说,洋东西多了没有什么好处。”
“制造局还是该建的,娘娘想啊,咱们的新军有了武器,枪弹从哪里来?总不能一直操纵在俄国人的手里吧?”
“那倒也是,亲兄弟还有反目的时候呢。”懿贵妃想了想,笑了,“哀家知道,你一定是在打内务府的主意。哀家可是和皇上都说了,办新军的钱由六王爷和大臣们去解决。再说了,俄国不是答应先借给咱们钱吗?”
奕忻苦笑了一下,“借是可以借的,可那也要用什么来担保的啊。”
“担保?”懿贵妃一撇嘴儿,“那还不简单,关税、盐税,什么不行,这还犯难吗?既然是不花现钱,那就使劲儿花,反正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只要能打败发匪,其它的一切慢慢再说。”
第三十七章 高,实在是太高了
“这个新军你们打算交给谁来带啊?”懿贵妃看着奕忻,问到。
“新军总统的人选在议,还没定下来呢,想听听皇上的意思。”奕忻其实内心里是想好了人选的,只是他不想说出来,以往的曲折,已经叫他变的聪明多了。
“这是个非常重要的位置,选派的人既要是皇上放心的,还要善于处理洋务,与洋人打理好关系。”懿贵妃思索着,“这样吧,回头你奏请皇上,就叫七弟来做这个总统好了。”
懿贵妃说的这个七弟,就是道光的七子醇郡王奕譞。
“老七?”奕忻一愣,“老七才十六,还……还小呢?”这还只是他嘴上说的,心里却是对自己的这个兄弟一百个看不起,都快十七的男儿了,浑身上下总是透露着一股子女人气,这种人哪能带兵?
“小?马上过了年就十七了,还小?”懿贵妃笑了,“咱们爱新觉罗自古英雄出少年,当年圣祖康熙爷平定三藩的时候也年轻啊。再说了,老百姓都知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费了这么多的心血,军队不掌握在皇上放心的人手里还行?”
“是,是。”奕忻只能说是,面对如今开口闭口皇上的贵妃娘娘,他点头之余,后背也隐隐的冒着一鼓凉气。看来这个贵妃不单是和自己联手,还在培养自己的势力呢。
“还有一点,哀家只是随便说说,六王爷和军机们商议商议,看看可行不可行。”懿贵妃瞟瞟正恭敬地望着自己的奕忻,“新军要把驻防京畿的八旗军都纳入进去,这是咱们大清的根本。不过,不能再搞什么满汉分营,要合在一起。另外,在官员的选择上要严格,不能有什么你看不起我,我看不起你的局面出现。新军中经过考核后,汉官不但要用,还要破格任用。在这个官职的封赏上面不能吝啬,相对于他们的职位,品级一定要加高,还要和各旗主讲讲,放松下抬籍的条件,要叫他们感到自己甚至比咱们旗人还优越的多。对于这些个汉人,历来就不缺少什么六亲不认,大义灭亲,杀妻求将之类的传统。他们汉人从来不愿意放弃的,是功名富贵,和所谓的彪炳青史。只要愿意为皇上出力,他们既然愿意要,那就给他们好了,重赏之下,还愁有人不去拼命?”
奕忻这次是真心地暗暗叫了声“高”,高,实在是太高了。大清现在什么都缺,就是不少官帽子,为了筹款,以前数千两银子才能买到的知府,现在只需要二百两银子就能捐上。拿这些几乎已经快要一文不值的官帽子去换取汉人们的疯狂,简直是高上加高。
看看差不多了,奕忻起身告辞。
懿贵妃笑了笑,“哀家说的话,六王爷只当顺耳听听,咱们一切还都是以皇上的意思来办。明儿接见俄国公使,千万不能损了皇上和咱们大清的颜面。咱们现在是有些手背,可也不能总是这样不是,推牌九也不会总是霉庄到头的啊。”
“那是自然。”奕忻笑着点头。
“前儿个有人不是说要保奏启用耆英吗,六王爷在仔细斟酌斟酌。好象咱们大清历次与洋人的交涉他都参与过的吧?”懿贵妃眨巴眨巴眼睛。
奕忻点点头,“耆英曾经三次被颁给钦差大臣关防。第一次钦差大臣的任内,耆英负责签订了中英《南京条约》;第二次任内,又签订了中英《虎门条约》;第三次则是与美国和法国签订了中美《望厦条约》,还有中法的《黄埔条约》。作为大清朝与洋人谈判的最高官员,耆英几乎参与了当年因鸦片引起的战事后中西关系的全部条约谈判。而其他诸如赔款交涉、收复舟山和鼓浪屿失地事宜以及中外民夷冲突等事件,不能不说也无不浸透着耆英的心血。”
“恩,他现在已经由个大学士被降职为五品候补了。”懿贵妃叹了口气,“对错姑且不论,丧失了朝廷的颜面,吃点儿苦还是不错的。在洋务方面看来他还是很有些个道道的,将来与洋人打的交道开始多了,他还是能出些个力气的,至少给七王爷做个参赞什么的,应该蛮合适的。对那些过去有错的官员,只要他们依旧肯死心塌地的为皇上出力,管他过去什么样,还是再用起来好。他们会感激皇上的宽宏,自然也会更加卖力。总比那些什么都不做,只会汪汪叫的东西要好。”
“娘娘说的是。”奕忻不由得感激起贵妃来了。耆英为了复缺可是没少求他帮忙,只是他不敢轻易地提出来,耆英可是当今皇上为了开脱自己外交上的失误而寻找的替罪羊。可是他受了人家的好处,不说又总过不去这个面子,于是就有了前几天兵部尚书桂良的保奏。桂良是他的老丈人,保奏自然是他的授意了。耆英能进新军,又是给那个阿斗似的老七做助手,自己的势力也就进入了新军。
“另外,吏部主事荣禄也闹着要投笔从戎,想上阵为皇上效力,哀家看不妨就顺从了他,想杀敌报效皇上是好事儿啊,咱们哪儿能不支持不是?”懿贵妃甜甜地笑着说到。
“当然,当然。”奕忻连连点头。他差点儿没忘了,荣禄可是贵妃娘娘的“老乡亲”啊。
奕忻走了,懿贵妃回到皇上的内殿。
咸丰早醒了,但是依然无精打采。咸丰和洪秀全有许多共同的毛病,喜欢花柳,沉湎酒色,这些小事对他们来说也许是很正常。不过,用人还疑,死要面子,这就是他们共同的大毛病了。
由于长毛的折腾,大清在自己的手上居然闹到现在这种地步,咸丰的心里无论如何不愿意承受。他窝心,伤感,五脏六腑都是一股一股的怒火,却又无处去发泄。估计要是按照现在的话讲,咸丰一定是至少患有严重的甲状腺机能亢进。于是,他只能从福寿膏里寻找安慰。
如今,他自己明显地感觉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也就有意地叫心爱的兰儿接触更多的朝廷奏章。他相信兰儿一定会为他生个皇子,朝臣废物多,也只有期盼兰儿能辅助他的皇子把大清的血脉传延下去。不过,他总是担心,担心什么呢?担心兰儿会成为第二个武则天。在兰儿的身上,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无能。于是,在依然放手叫兰儿过问朝政的同时,他大睁着眼睛,竖直了耳朵在旁边观察,所谓的困倦既有大烟的作用,也有他的故意。
可是,无论是自己的观察,还是太监们的监视,结果都是一样。兰儿在影响着奕忻他们重用爱新觉罗家族的势力,尤其刚刚打算把新军交给还没满十七的老七,叫他更是感到了放心。
“皇上,到外面去活动活动吧,这样对皇上的龙体有好处的。”懿贵妃看到斜歪在炕上似在沉思的皇上,笑着上来拉着他。
“唉,朕真的是想活动了。”咸丰坐了起来,疼爱地摸着兰儿的脸,“朕想明年的木兰秋猃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皇上……”懿贵妃眼圈立马红了,“皇上怎么会说出这么不吉利的话?兰儿和肚子里的皇儿还都指望着皇上呢。”她哽咽着,两颗豆大的泪珠儿顺着那双秀美的大眼睛滚落下来。
“呵呵,别哭,别哭啊,”咸丰替她抹去泪水,微笑着,“朕是说个笑话而已。”
“皇上,”懿贵妃想了一想,“皇上,咱们这就去承德吧。臣妾知道,皇上看不得这里的乱劲儿,眼不见心不烦,在承德正好可以安静地修养。等到大局定了,叫人把俄国佬轰出去,咱们再回来不迟。”
俄国公使伊格纳季耶夫到了北京,他首先到了紫禁城东侧的一条宁静的小巷。这里有划好的一块儿地界,那是给未来的新公使馆预备的。
“不错,地方不错,是个好地方。”伊格纳季耶夫连声称赞,“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
普提雅廷想了想,“哦,是叫东郊民巷。”
“不好听,没有气势。”伊格纳季耶夫连连摇着头,“我看该改个名字。”
“就叫伊格纳季耶夫路,以纪念我们的光荣。”一个随员献媚地笑着。
“不能改,至少暂时不能改。”普提雅廷笑着摇摇头,“这个国家是个很奇怪的国家,都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了,还是死要面子。为了帝国的利益,要先向他们表示我们的真诚。”
“哈哈,对,要真诚。”伊格纳季耶夫狂笑着,看了看普提雅廷,“亲爱的特使阁下,同他们谈的怎么样了?”
“都在按照我们的预先计划按部就班地谈的差不多了,一听说是可以使用贷款,他们眼都红了。”普提雅廷呵呵地笑着。
“都是贷款?”伊格纳季耶夫摇摇头,“那怎么可以。”
“嘿嘿,哪会呢,我是生榨出来他们的三百万两现银。”普提雅廷有些得意。
“果然是厉害。”伊格纳季耶夫赞叹着,“我们尊敬的沙皇陛下说了,全部贷款除去需要他们用十年的海关关税、盐税担保之外,还要以山海关以外之土地作为担保,如果到期拿不出银子来,呵呵……”
“这个条件我看还是先不要说的好。”普提雅廷小声说到,“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多少的关税能收到了,随着我们日益加大的贷款力度,他们的盐税也是入不敷出,到时候再说。一旦我们在这里屯驻上大量的军队,再培植出另外的一股势力,要什么都有。中国人自己讲话,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还有,最近英国人也在蠢蠢欲动,不能吓到了我们的中国朋友,叫英国人来钻空子。”
这群该死的英国佬,就象是苍蝇,见了肉就想上。
第三十八章 他同时的忧虑也就更大了
中国这快儿肥肉好吃吗?回答当然是肯定的,不过,对于这个时候的俄国沙皇尼古拉一世来讲,还是一时很难下嘴的。
关于出兵中国,介入那里的内战的决定,不是那么轻易地就下了的,首先在他的政府官员中间,一开始就遇到了不小的阻力。当然,如果要就是象在黑龙江上那样,搞上个武装游行,就能够得到想要的一切的话,谁都不会有怨言。问题的关键是,这次不是以前那样的简单示威和恐吓,而是要用俄国军人的生命,真刀真枪地去和一个陌生的敌人作战,并且恰恰还是克里米亚战争打的火热,帝国已经显示出被动的时候。
克里米亚的战争是残酷的,残酷到不仅仅是俄国被迫动员了近七十万的武装力量,来打这场原本以为简单,现在却是陷入了沼泽的战争。俄军在战争最初阶段的相对优势已经荡然无存。
自英法两国正式对俄宣战后,英法积极争取盟友,撒丁王国已经与英法结盟,俄国的忠实盟友奥地利帝国这个时候居然背信弃义,派遣了八万大军云集东部边界,准备攻击俄军后方而俄国本身呢,尽管它在战争期间曾进行过许多的外交努力,试图与丹麦、瑞典、普鲁士等国结盟,但均遭拒绝。因此,克里米亚战争实际上已经是俄国同英、法、土、奥、撒五国同盟的交战,即孤立的俄国对欧洲数强的较量。
尤其进入十月,俄军开始在塞瓦斯波托尔做着艰苦的守城防战。曼希科夫亲王为了塞瓦斯波托尔的防御,甚至认为黑海舰队出海作战毫无胜算的把握,因此,强迫海军上将克里诺夫凿沉舰队以堵塞航道。一千多门的舰炮先后被搬至陆地,海军官兵也上岸充实守城部队。(这象不象历史上满清在中日甲午战争中第三阶段的旅顺口?曼希科夫亲王真是满清北洋水师的祖宗啊!俄军一直把海军看作陆军在海洋的延伸,这样的思想当不了海洋大国的。)
不过,以阿穆尔斯基伯爵穆拉维约夫,普提雅廷,伊格纳季耶夫等人为首的所谓中国通们,给那些反对派们详细地介绍了这个懦弱的国家之后,反对派们终于对这个古老的国家有了个新的认识,原来他们早已不再是曾经有过的蒙古金帐和尼布楚嚣张的时代。这不过是一个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却依然抱着镜子孤芳自赏的病人。
意见统一了,具体的操作细节又成了问题。要出多少军队?出什么样的军队?如何在不影响与英法等国联军主战场作战的前提下,还要切实保障在未来中国战场上的优势,并且使本国的利益最大化?几经论证,终于有了个折中的方案。也就是首先鼓动满清组建新军,教会他们搞军工厂,以便大批地向他们出售军火和各种机器设备。
既然穆拉维约夫等人认为满清在中国的内战中一定会取胜,对于穷困潦倒的满清政府不妨就施舍一下,放给他们贷款。这可是一笔好买卖,贷款将来是要还本付息的,而粗制滥造的军火和破旧的机器设备等等的价钱上,还可以玩儿些个猫腻儿,里外里的赚。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国内的经济势必会有所好转。而随着本国技术还有大批技术人员的涌入,这个封闭多年的满清大门也将被彻底打开,俄国的文化会潜移默化地进入那些还男女难分的不开化的人的脑子里。看上去一时的慷慨,当然只是用军工作为一个突破口,当那个满清习惯了俄国产品的时候,诸多的民用产品何愁进入不了中国?
至于军队,干脆就以东西伯利亚穆拉维约夫现有的军队为主,再从各地的监狱里放出大批的刑事犯及那些无所事事的流浪汉们加以补充,组建一个中国远征军军团。
尼古拉一世在考虑,如果克里米亚战争最终输了,那么,俄国下一步的发展方向就只能,也只有是针对是东方。
咸丰在准备着隆重的承德之行。奕忻注定要去和俄国人点头哈腰,或是再奉承些什么,当然,还要按照懿贵妃的指示,打理剩下的这一个烂摊子。到底他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心情,只有他自己知道。
宁都的林海丰、石达开心情蛮好。
红二军大部开向赣粤边界,秋风扫落叶一样地清理干净了清军的残余,建立了指向广东的桥头堡。湘粤边界休整了多时的天军各部也都活跃起来。
福建,曾水源的红三军经过充分准备之后,在由宁波、福州两地南下的天军水师,还有起义失败后被迫撤到了海上,试图寻找机会与清妖再决雌雄的黄位率领的部分起义部队配合下,声东击西,在以有力一部强攻鼓浪屿,调动厦门清军机动力量增援鼓浪屿之后,红三军的三个师趁午夜的夜色掩护,分别由北、西、东北三面同时登船起航,并于拂晓前顺利登陆,西段的东渡至石湖山间,中段的高崎至西侧的石湖山和花屿间,东段的钟宅至花屿间三个方向相继被突破。
两天后,厦门及周遍岛屿的枪炮声平息下来,迎风飘舞的都是太平天国金黄色的大旗和血红的战旗。
宁都现在是彩旗飘扬,万人空巷。
为了庆祝天军在各个战场上的伟大胜利,也为了展示天军的风采,同时为即将离开的林海丰送行,宁都城内举行了一次盛大的阅兵仪式。
首先亮相的是原西征军的骄傲前一军一师,一面金色军旗的引导下,柳喜河的后面,是短刀队、长矛队、抬枪队、炮队组成的雄壮队列,在喧天的鼓号声中,精神抖擞,依次经过检阅台。
接着是宁都自卫团,清一色的宁都子弟,刚刚在不久前才放下手里的工具和农具,保卫自己家园的宁都子弟。
再下面是宁都四乡农军组成的队列,他们的脸上,还荡漾着分田后的喜悦和当家作主的自豪。
最后,当随着数十把军号同时吹响的冲锋号,文工团奏响起激扬、高亢的红军军乐的时候,红五师的两个方队走向检阅台。这同样是一个英雄的部队,天京城外,有他们破江南大营是洒下了的鲜血,苏州师、常州团的两面鲜红的战旗记载着他们的荣耀。师长赖裕新反手紧握指挥刀,贴立胸前。他的后面是平端上有闪亮枪刺步枪的步兵方队,还有扛抬着几十门掷弹筒、迫击炮的炮兵方队。
“弟兄们好!”石达开站在临时搭建的检阅台上,照例的大声问候。
“殿下好!”几百个喉咙在回应。
“弟兄们辛苦了!”林海丰的手高高一挥。
“为百姓服务!”通过检阅台的将士们惊天动地的高呼。
石达开听到了,围观的百姓们也听到了。这是有史以来第一只自愿在做,又同时发出这样口号的军队。
石达开看了看身边儿的林海丰,从他那庄重的表情里,石达开看到了他的内心。不为天王,不为功名富贵,红军的一切只为了百姓的利益。一只这样的军队,能会出现吉安城下曾天养和石凤魁的那一幕吗?当然不会,百姓是他们的灵魂,只要还有一个人在,这只军队就不会趴下,更不会去为了一己之私,而去争夺什么所谓的功利了。红军和天军还不一样。
石达开不能不佩服林海丰的带兵方法,但是,他同时的忧虑也就更大了。
第三十九章 你想过没有天京会因此而大乱
十几天来,石达开和林海丰两个人之间,对于天朝未来的军事、经济战略进行了广泛的探讨。
在军事上,尽管林海丰熟知历史,却并没有简单地应对,而是利用他掌握的内务部、东征军情报部,脚踏实地的做着一切实际的工作,往往是在大军还远离战场,甚至还没有对该处有近期打算之前,天朝的情报人员就已经深入到各清军的腹地。早在去年的六月,林海丰派出的人员既已到达广东,天地会首领何禄的两万多义军正是由于天朝派来的联络人员提示,没有过多地在广东与清军纠缠,而是一路杀向广西,并在湘南加入到西征军的行列。
鉴于何禄的起义及太平军浩大的声势,广东各地天地会纷纷发动人马,准备竖旗响应。又是天朝的联络员及时赶到,佛山的陈开,广州郊区的李文茂、陈显良等天地会首领推迟了起义的计划,等待配合南下的天军。
这一切都叫石达开由衷地钦佩。试想一下,咸丰派遣个肃顺抵达广州,为了与天军顽抗,大规模扩充军队,搜刮民财,各地百姓的负担比之从前犹甚百倍。当准备充分的天军两路齐下广东的时候,天地会再来一个中心开花,该会有多少的百姓要加入到天军的行列中?正象林海丰说的那样了,两广等地的战役,不过就是个练兵而已了。
迅速的收复两广、云贵,居长江,以鄂北、皖北牵制消耗清军,再以精兵讨伐四川,利用和争取两到三年的时间,发展天朝的经济。之后,会是个什么样呢?
透一斑而窥全豹,通过林海丰的介绍,天京,尤其是上海的发展给石达开带来的是更多的喜悦。用各种机器来取代以往的手工业,鼓励农耕,大力发展新式的学堂,普及教育,在培养人才的同时,提升整个民族的文化水准。江南富庶,巴蜀肥沃,有了强大的经济做后盾,天朝将会有个全面的质的飞跃。
满清不是天朝的对手,天朝最终的对手也不是来自满清,而是那些垂涎于天朝的外来的敌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没有强大的国防力量,没有完整的人员管理体系之前,好大喜功的统一只能给自己增添麻烦。石达开完全赞成林海丰的这种考虑。打下天下,是为了坐稳天下,不是昙花一现。
不过,自打上次两个人提及了天朝未来的政治话题后,石达开一直在回避这个话题。现在,林海丰要离开了,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再谈谈。
阅兵式结束后,石达开和林海丰信马由缰出了城,几个侍卫远远地跟随着。
“经过快两年的适应,新的官员制度必须要马上实行,兄弟和哥哥一起给东王上个奏折。”石达开看着林海丰说到。
“是啊,从上到下的体制是要马上改改了。”林海丰手里的马鞭子随意地甩了甩,“两广拿下后,大哥也该尽早回天京主持军事统帅部了。”
“呵呵,现在的一切暂时都由东王管着,不是也很好吗?”石达开笑笑。
“东王现在的身体也不是很好,事情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他很累。”林海丰知道,石达开对以前杨秀清的印象没有太多的改变。
林海丰、郑南和杨秀清关系处的很亲密,这石达开是清楚的。不过,之所以会有这种亲密,在他的心里却有他的理解。杨秀清喜欢专权,而恰恰林海丰和郑南不喜欢这个,有了这两个人物的支持,杨秀清自然就可以更好地把天王放在一边儿。这也就是杨秀清愿意对林海丰在江浙等地借用天王旗号,宣传自己思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
他一直在担忧一件事情。天王看上去什么朝政都不理,其实未必就是真心地放弃。最近以来,天王频繁地给自己来私人信件,除了一些客套和冠冕堂皇的勉励之外,却又没有更多的什么。石达开不是个糊涂人,当然明白天王的用意在什么。另外,还有皖北的那个韦昌辉,也一反常态,借用自己给他解了庐州的引子,开始奉承自己,间或还会有对林海丰闪烁其词的抱怨。
天京早晚会有一场大乱。
林海丰偏偏在这个时候把他精心组建起来的嫡系部队完全交给了自己,这其实是在向自己表示,他和自己的关系非同一般。
“兄弟啊,咱们不是外人,有些话我不能不直说出来。”石达开轻轻叹了口气,“天王是天朝的象征,没有天王,就没有太平天国。兄弟的想法,哥哥我不能说不对,天朝是要使百姓们过上好日子,可是平等是有限制的。”
“小弟可是没说不要天王。”林海丰望着石达开眨巴了眨巴眼睛,“天王创建了太平天国,他的功绩是没有任何人能比拟的。至于平等,是有限制的,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平等。我只是想说,未来的天朝必须是人民的,不归任何个人所拥有。当然,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步就能走到的,还需要一个过程,也许还很漫长和曲折,但是最终一定会是这样。”
“那你设想的天朝是个什么样?”
“不是我设想,而是渐渐觉悟起来的人民会去这样想,这样的去做。”林海丰一指前面起伏的山峦,“皇权就象是一座大山,沉重地压在人民的头上数千年,叫人民透不过气来。为了推翻这种压迫,我们的前辈们也曾和我们一样的去流血、奋斗过,可是每次不过就是一个历史的轮回,新的皇权的交替。几千年来,祖先留给我们的文化有好的东西,它叫我们讲道德、爱和平,尊长爱幼等等。但是坏的东西也不少。这些东西始终影响着很多人。”
林海丰凝视着石达开,“儒家治国,对法一项从来不尊重,号称什么以德为本,以法为末。董仲舒的春秋决狱,就是人治对法律治国的无情践踏。鼓吹的什么父子相隐,更是视法律为儿戏。儒生鼓吹道德约束,一个人都能管得住自己的私欲吗?而我们现在不是一样在顺着人治的路走吗?天条只对下面,对制定天条的人呢,还有用吗?未来的天朝要依靠法律治国,任何人都要在法律之下。没有刑不上大夫,也不是什么王子犯法与民同罪的问题,所有的人都要屈服于法律,你、我,也包括天王。如果说天王是天朝象征的话,那么可以,但是天王最后要由人民自己来选。其实道理很简单,天王假如最终有一天传位给他的子嗣的话,难道天王就不是天王了吗?同样的道理,天王这顶帽子可以带在任何一个人的头上,只要他能叫天下人满意。”
“那怎么可以?”石达开知道林海丰一定早晚要这么说,可是猛一听,还是惊讶非凡。
“不可以吗?”林海丰笑了一声,“那好,所有的王位作为一种荣誉的象征,留给每个人终生,以纪念他们为天朝诞生付出的心血。但是,绝对不能继承。”
“你想过没有,天京会因此而大乱的。”石达开的脸色沉重下来。
“天京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安静过。”林海丰摇了摇头,“只要老百姓过好了,就总会有人丧失些什么,他们从来就不甘心。”
“使天京安宁,不生大乱,这是你的初衷,不会……”石达开疑惑地望着林海丰。
“大哥错了,小弟的初衷从来就没有改变过。但是事情的发展,有时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林海丰叹了口气,“这也就是大哥必须返回天京的原因。我们要一起制定出一个约束,军队的调动以后不能听从任何一个个人的命令。只有军队稳定,天京才能稳固。随着天朝局势的向好,个别人的私心自然就要膨胀,这恐怕就是我们唯一能够做的事情了。”
石达开默然了。
林海丰看了看石达开,“有人怀疑第一个公开愿意和天朝分道扬镳的一定是我,错了,我林海丰永远忠于天朝,因为这个天朝是人民的天朝。我把军队交给了你,顺便也打消一些人的顾忌,呵呵,我总不能一个人赤手空拳的去造反吧?”
看着石达开不说话,他问到,“前段时间小弟给大哥的书可曾看过了?”
“看了。”石达开点点头。
“大哥从金田起兵至今,不少的亲人都捐躯于疆场,不会就是为了换取自己一个头上的王冠吧?”
“我是为了天朝。”石达开撇了林海丰一眼。
“是啊,”林海丰仰头看了看天,“说句实话,如果就是为了保一个皇帝,也许当初上天就不会让我们有当时的那种巧遇了。”
第四十章 柳湘荷扶着门框摇摇头
林海丰知道,一时半会儿是很难就能说服了石达开的,而且这也不是着急的事情,一切还都要慢慢地来。有些东西自己这么去说,未必石达开就会一定赞成,不过,洪天王等人的作为,会帮助自己教育好石达开的。
石达开也在想。他在想林海丰讲给他的历史,一百年的中国发展进程。他明白,林海丰是要在当前,向世界展现本来应该是一百年后的那个红色中国。
“兄弟,你该成个家了。”石达开抬头看看天色,圈马向回走。
“是啊,有了家,有了牵挂,也许就会老实些了。哈哈……”林海丰笑了起来,眼睛里露着一丝的狡黠。
“你这个家伙,我说的可是真的。”石达开也笑了起来,“天朝的事情很多,不是一下就能解决的了的,你自己的事情也该料理料理了。自古美人爱英雄,你这样游荡下去,当心最后下不了台啊。”
林海丰嘿嘿地笑了。是啊,是该有个象样的家了。“多谢大哥关心,回头我就向东王请示一下。”
“请示?”石达开不解地看看林海丰,“你自己娶王娘,还要请示东王什么?”
林海丰眨了几下眼,呵呵,好象这里的确不需要这个手续啊。
石达开叹了口气,“可惜啊,又要分手了,要不哥哥我还可以为兄弟主持一下,也热闹热闹。”
“没必要,俩人一搬一起就得了,哪要那么的麻烦。”林海丰满不在乎地一甩头。
“你呀,你是觉得没必要,可人家姑娘呢?”石达开笑了笑,“你可是只能有这一回,不象哥哥我,已经三个王娘了。总要叫姑娘有个面子,这是娶王娘,可不是你说的那搬件东西。”
林海丰一咧嘴,“我的天,那可是太麻烦了。”他可见识过百姓人家的婚礼,花轿、吹鼓手、亲朋好友成堆,还有酒宴,想想都头疼。唉,哪有当初在自己部队时,战友们的那种既简单,又富有意义的婚礼啊。
“这回你离开的时候,哥哥我先给你预备上一份礼品,喜酒可是要以后再补上啊。”石达开嘿嘿地调侃着,“兄弟眼睛可是要擦亮啊,否则后悔药没得地方买。”
林海丰哈哈地笑了,“大哥可别老是惦记着笑话我,还是一个好,省心,耳朵根子还清静。”
晚饭后,林海丰才回到自己的院子,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以往就是这个时候,忙着打点行装,里外里几乎到处都能听到的柳湘荷的吆喝声没了,甚至连个人影儿也看不到。
“柳尚书跑哪里去了?”林海丰端起柳湘荷永远忘不了给他准备的凉白开喝着,奇怪地询问韩慕岳。
“说是去看个人。”韩慕岳回答。
“哦,这里还有她的熟人啊?”林海丰放下杯子,疑惑地看着韩慕岳。
“好象是上午阅兵式上遇到的吧,她没说。下午就出去了一趟,看样子很兴奋,这不,晚饭前就又出去了,一直还没回来。”韩慕岳笑了笑,“不过,估计是该回来了,临走的时候还一再嘱咐我们不要替殿下收拾行装,她要自己来。其实,就是她不说,咱们也不敢动啊。”
“是这样啊,知道她去的是哪里吗?”林海丰脸上轻松了一些,又抬腕看了看表,“九点多了,还不回来。”
“这……”韩慕岳费劲地想了想,“好象……好象是去了城外的前一军了吧。”
“怎么是好象?”林海丰上下看了看他,“亏你还是个内务部的老人了,做事怎么能这么马虎?她一个姑娘,既然是出城,为什么不派人跟去?我反复私下和你讲过,她不是一个一般的人,而是个掌握了种种重大机密的尚书,她的安全必须绝对保障。宁都是安静,可你能保证这个安静下面就没有危险?记住,任何一点儿的放松和大意,所造成的损失也许都是无法弥补的。马上派人去找她。”
“是!”安王的话叫韩慕岳浑身一激灵,不由得想起了当初天京城内的那些清妖内奸。他急忙转身要出屋叫上几个侍卫分头去找。哪知刚到门口,迎面柳湘荷回来了。
“哎呀我的小姑奶奶,你可算回来了。”韩慕岳这回总算是一块儿石头落了地,看着柳湘荷轻声地埋怨着,“这可好,你一个人说走就走,殿下可是生气了,我们正要照殿下的吩咐四处去找你呢。你这是……”他这才开始注意到柳湘荷一瘸一拐的走路姿态,再往上看,整个一个柳湘荷早没有了出门时的那种光彩,灰头土脸,头发也有些散乱,脸上还有血迹。他惊呆了。
“你这个丫头,怎么又这么自由散漫,为什么出去不带侍卫?我……”听到门口的声音,林海丰大声地训斥起来,一看到进来的柳湘荷那模样,他顿时蒙了,连忙沾起身,急切地问,“这,这是怎么了?遇……遇上坏人了吗?”
柳湘荷扶着门框摇摇头,嘴抿了几抿,终于委屈地哭出了声。
“唉,你呀,哭什么呢,来,赶紧坐下,有什么话慢慢地说。”林海丰走过去扶着她坐下,又招手叫韩慕岳拿来湿手巾,一面小心替她擦拭着脸上的灰土、血迹加泪水,一面扭头吩咐韩慕岳赶紧去叫大夫来。
“不用请大夫,我……我没事的。”柳湘荷抽抽噎噎地边说,边随着林海丰手巾的移动不停地嘴里抽着凉气。
“啧啧,你看看,你看看,好好的一张脸,怎么伤成这样?”林海丰望着她半边儿受伤的脸,心疼地问着。
“摔的。”柳湘荷的眼泪禁不住又涌了出来。
“摔的?”林海丰一愣,“骑马摔的?”
“恩,人家着急回来,那个破老马偏偏不争气,一下把给我摔了。”柳湘荷真是满腹的委屈。
“我的老天!”林海丰回头瞪了眼韩慕岳,忽然看着柳湘荷嘿嘿地笑了,“那匹老马不是你自己挑选的吗?我看怪不上人家老马,你自己黑灯瞎火的乱跑闹的。多危险啊,这还是摔了,要是遇上个坏人,那该怎么办?”
“坏人?坏人我才不怕,我有枪,怕的什么坏人。就是老马讨厌。”
“好,好,老马讨厌。以后不骑马了,走着走,看它还摔谁。”林海丰哈哈地笑了起来。
“不要殿下擦了,老笑话人家。”柳湘荷一把夺过林海丰手上的手巾,呲着牙咧着嘴的站了起来。
“干嘛去啊?”林海丰奇怪地问着。
“人家去洗洗,完了还要收拾下东西呢。”柳湘荷抹去眼角的泪痕,终于有了笑意。
“不急,不急,先休息休息。”林海丰按着她重新坐下,笑着问到,“还没跟我说说,今天是去看谁了?听说是在阅兵式上遇到熟人了?”
“恩,”柳湘荷得意地笑着,“我见到弟弟了。”
“弟弟?”林海丰也坐了下来,“你们家不是长沙的吗,弟弟难道也在了天军吗?”
“当然了。”柳湘荷骄傲地一扬头,嘴随即也咧了咧,下意识地用手巾捂了捂伤了的脸,“弟弟还是在咱天军第一次打长沙的时候就加入的天军呢。”
“好事儿,好事儿,第一次打长沙就参加了天军,那可是个老兵了。”林海丰笑着,马上又纠正到,“不,应该说是个年轻的老兵。恭喜你啊,这下就可以和你父母亲联系上了哦。”
“那当然。”柳湘荷甜甜的笑了。
第四十一章 呵呵,也是一个倔强的姑娘
柳湘荷原名叫柳香河,七岁那年就被人贩子拐卖到了当时的金陵。那个年代,由于家庭的贫困,在她的记忆里,爹被人习惯地称作柳老大,至于母亲姓什么叫什么根本就没有那个概念,她唯一能够知道名字的就是她的弟弟喜河。
按照她的记忆,长沙被天军收复后,内务部曾经调查过她的家乡,可是,她的家人因为生活所迫,也已经早迁离了原地,暂时查无下落。为此,柳湘荷伤心了好一阵子。
真是无巧不成书。在上午的阅兵式上,前一军调来参加受阅的部队,刚巧为首的师帅也叫柳喜河。检阅台上的柳湘荷在听到身边儿人的介绍后,不禁心里一动。
受阅部队通过检阅台的时间很短,又离的远,她根本无法看真切这个柳喜河的面目。于是检阅结束后,她先是向翼王府的官员详细打听了有关这个柳喜河的情况,结果是越打听,她的心里越感到激动。这个柳喜河只有十八,刚好比自己小一岁,年岁和弟弟恰恰相仿,而且更巧的,他也是长沙人。
柳湘荷迫不及待地跑到柳喜河师在城外的驻地,第一次却空手而归。柳喜河有军务,不在营地。
当按着营内值班军官的提示,掐着晚饭的点儿,再次来到军营,并和柳喜河攀谈之后,柳湘荷终于如愿以尝。这个年轻的英雄师帅,果然就是自己的亲弟弟。柳喜河更没有想到,这个被父母和他魂牵梦绕,早已经被他们认为也许不会活在人世上的姐姐,不仅还好好地活着,而且也成了天军的一员,还是安王殿下府里的尚书。姐弟俩真是悲喜交加。
巧遇了弟弟,得知了爹娘不仅健在,还都有了田地,欣喜、激动之余,柳湘荷感到的就是遗憾。才见到日思夜想的亲人,却又要分别。她惦记着自己还应有的责任,不得不依依不舍地告别弟弟。
柳喜河把姐姐送到城门口,看着姐姐进了城。满脑子里都是父母和弟弟的柳湘荷,放马小跑着,跑着跑着就跑岔了路,这才有了个马失前蹄……
“不错,不错,真是不错。”听完柳湘荷的叙述,林海丰连声赞叹。
“殿下,什么啊,难道那破老马还把人家摔对了不成?”柳湘荷哭丧着脸哼到。
“哈哈,不是,不是啊。”林海丰笑了,“我是说你弟弟不错啊。我听翼王介绍过,这个柳喜河可是了不得,人小鬼大,当初第一个冲上岳州城,又是孤军奔袭,抄了曾国藩在衡州的老窝,可是个西征军里出名的人物哩。”
弟弟还有这么厉害的战功呢?这个臭家伙,可是没和自己讲起过呢。柳湘荷笑了,听到安王夸奖弟弟,她比吃了蜜还甜,也一时忘记了身上的痛楚。
她站了起来,看看一边儿傻笑着的韩慕岳,“别都站着不动了,赶紧开始收拾啊。”
“这个书、信函,还有文件都要分开放,床上的那几本书先不要动,晚上睡觉前殿下要看的,等早上起来临走前再放进箱子里不迟。文件就都收起来,明天要走了,不叫殿下再做事了,早点儿休息。废纸什么的不要乱丢,搜集到一起,最后烧掉……哎呀,我说殿下您能不能老实的呆会儿啊,您可别动啊,衣服什么的都放那,一会儿我自己整。我是最怕殿下动东西了,您一动就准乱……”柳湘荷那永远不厌其烦的磨叨又开始了。
林海丰笑了笑,只好坐在一边儿,静静地看着手和嘴一起忙着的柳湘荷。这个年代的人,似乎要比自己以前所处时代的人要早熟的多。
“好了,”柳湘荷收拾利落,边拍着手边四下寻摸了一会儿,满意地笑了笑,“殿下,赶紧洗洗休息吧,天色可是不晚了。”
“好,我一会儿就休息。叫慕岳他们也去你屋里帮着收拾收拾。”林海丰乖乖地答应着。
“不用,我的东西我自己来,才不叫他们掺和呢。”柳湘荷看看韩慕岳,一撇嘴儿。
“你呀,以前可以这样,现在你身上不是有伤嘛,累不得的。”林海丰叹口气,“别看现在还感觉事情不大,等一觉醒来,你就知道厉害了。”
“哪有殿下说的那么严重,”柳湘荷嘿嘿地笑着,“人家又不是泥做的身子。”
哪能那么严重,不严重才叫怪。
在送行的官员中,林海丰见到了正和姐姐难分难舍的柳喜河。
“原来喜河是柳尚书的弟弟啊,我说嘛,怎么看着好象有些什么地方象一个人,可就是没想起来。”石达开看着有些羞涩的柳喜河,笑着。
“是天朝给了大家相见的机遇,”林海丰拍拍柳喜河的肩膀,“好好干,多杀几个敌人,叫全天下还不能团聚的亲人们都能团团圆圆的在一起。”
“喜河是好样的。”石达开一挑拇指,“你们的爹也是好样的,我在荆州和宜昌城外见到过,是个支援前线作战的老英雄,从长沙一直跟着天军打到了宜昌。了不起!”
“呵呵,算得上是一门得英雄了。”林海丰笑着看看眼圈儿还红红的柳湘荷,“怎么样,是不是舍不得离开了?要不你就先留下来,正好养下伤,等身体好了再回去也不迟。”
柳湘荷看看两位王爷,扭头替弟弟理了理鬓发,又整了整衣裳,“天冷,又要打仗,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有时间就多认识些字,给爹娘写写信,报个平安。方便的话,也给姐姐带信来。”
“恩,姐姐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姐姐也要自己多保重啊!”柳喜河咧嘴笑着。
柳湘荷紧闭着嘴,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再没有回头。
“呵呵,也是一个倔强的姑娘。”石达开笑着看看上马离去的柳湘荷,拉着林海丰走了几步,“兄弟要好生保重自己啊,凡事不能操之过急,对我们来讲,时间有的是。”
林海丰笑了笑,没有说话。
石达开取出一个小红布包,塞到林海丰的手里,“这是一个金钗,送给未来弟妹做礼物的。本来是想多准备些的,怕你不要。”
林海丰咂巴咂巴嘴,嘿嘿一笑,“这次回到上海,本王要娶王娘,养王子王女,好好轻松轻松了。”
“去你的吧,别在我眼前装相。”石达开狠狠地擂了他一拳,“你要能老实下来,除非是日头能打西边儿出来。”
柳湘荷现在可是最老实了。一早起来果然就是感到浑身没有一个不疼的地方,勉强装的没事儿人似的告别了弟弟,一开始上路,就越来越难受。中午在临时营地照顾殿下吃过饭,她就几乎一口都难以下咽。再坚持到下午,已经开始身上烧了起来,脑子也昏昏沉沉,又一次差点从马背上栽下去。
“你看看,你看看,哪如当时先留在宁都了呢。”林海丰摸摸她那发烫的额头,数叨着。
“没事的,我刚才就是一时打了个盹儿,不信我现在上马殿下看看。”柳湘荷咬牙硬撑着。
“还嘴硬,你还是老老实实躺到担架上去吧。”林海丰叫来刚刚扎好的担架,“一会儿先吃几片退烧的药,晚上到了营地再叫大夫煎上几付汤药。坚持到龙岩就好了,那里有天京送的新药。”
“这上面……”柳湘荷瞅瞅担架,犹豫着,躺这上面叫别人抬着,也太那个了。
林海丰愣了下,忽然哈哈地笑了起来,“你呀,这上面怎么不好了?你就闭上眼睛,当是在坐花轿了,舒服的很呢。”
“殿下,您又嘲弄人了。”柳湘荷的脸通红。
第四十二章 “大家想听吗?”林海丰……
龙岩,刚刚接防教导旅的红三军军部就设在这里。
林海丰一行人回到龙岩,几天后,林凤祥、黄再兴、曾锦发,还有红一军副军长陈玉成等人,也都从漳州等地赶来了。
由于恰好赶上个本来应当是“做礼拜、讲道理”的日子,林海丰带着这批高级将领们去参加了红三军、教导旅两个团的军官俱乐部,还有士兵委员会所组织的活动。
再次回到红三军军部的时候,曾水源等红三军的主官们脸上,可就都有些明显的不自然了。尤其是红七师的师长陈桂堂,更是有些灰头土脸。
“怎么样,对刚才这一圈儿转下来,大家有什么想法啊?”林海丰示意大家都坐下来,自己忙着朝烟锅里填着烟丝。
“我看还是殿下那句话,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林凤祥看着红七师师长陈桂堂,“都说教导旅强悍,有战斗力,我估计不少人心里大概还在认为,这一切不过都是因为他们的武器占有优势。事实是这样吗?二十团如果不是殿下和我们今天突然的到来,他们就会流于形式,东拉西扯,敷衍了事。士兵委员会还知道组织士兵们认字,学习,可上面的团长等大人们却在逗闷子,拿军团政治部的三令五申当儿戏。再看看教导旅,旅部官员都在各团乃至连队亲自参加军官俱乐部的活动,畅谈天王的共产主义理想,讲个人的宏伟抱负。甚至南方的战役还没进行完,他们就开始设想未来针对也许比满清更具有危险性的俄国人如何的作战。别的部队出现的甚至有些人还会不以为然的小事,为什么在教导旅就不出现?精神和思想上的差别,才是教导旅真正强悍的原因。”
“是啊,军歌大家都会唱了,我们是老百姓的军队似乎都成了老掉牙的话题了,其实,远远并非如此。我们军团不是没有骚扰百姓的事情出现,这说明军队的思想教育并没有做到深入人心。”黄再兴抬手一指,“教导旅一团军官俱乐部的两句话写的就好,‘天下者,百姓之天下。江山者,人民之江山。’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这个话题永远不能放松。”
“黄参谋长说的对,今天的事情表面上看上去不大,长久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它会影响到我们整个红军的未来。”林凤祥瞅瞅曾水源,“曾军长,军事训练是军人的本分,对每一个官兵认真细致的思想教育,却永远是我们红军克敌制胜的法宝。军团第一期《红星报》将对你们点名批评。另外,根据条例规定,你们军和红七师的政治部部长,还有那位团长大人就地免职。”
“是!”曾水源立刻起身答应着。
“部长们免职应当,下面的不重视,原因都是在于上面的不认真。”林海丰磕了磕烟斗,“至于那个团长,包括军长、师长,我看还是先给个警告,还要通报批评。”
说着,他站了起来,环视了下屋子里的将领们,最后把目光落在陈桂堂的身上,“红七师还是很能打的部队,获得的荣誉也不少。不过,骄傲是要不得的。一个真正的军人的好坏,军事技能是一个方面,但是,思想上的松懈是危险的。没有了思想的军队,枪口也会迷失掉自己的方向。”
他又一指墙上的地图,“地盘越打越大,骄傲、享受的不良作风也会随时滋生出来。这种东西不克服,时间久了,我们就会被这无形的敌人所打倒。战场上的英雄,倒在花团锦簇中的悲剧历史上不乏其人。我们能抵御的住吗?大家都要不时地询问一下自己。不是说只要换了军装,剪了短发,再拿上新式的武器,你就是个合格的红军战士了,没有那么的简单。一个合格的红军战士,必须有顽强的战斗素质,和优秀的为全天下百姓服务的思想,能抵御一切拿枪的和不拿枪的敌人的威胁。为了天朝,我们要奋勇杀敌。为了人民,我们要保卫天朝,建设好天朝。我们红军的座右铭就是‘为人民服务’!这五个字可以涵盖一切的漂亮口号,不管是你们,还是我,都要铭刻在心上。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
曾水源看着安王,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殿下,刚才在教导旅您提到了阶级间的争斗,我还没太闹明白。殿下是不是再仔细给我们大家讲上一讲?”
“大家想听吗?”林海丰看了看将领们。
“殿下很快就要离开了,正好这几天可以给我们大家好好讲上几天。”陈玉成笑着喊到。
林海丰笑了,“我走之前会赶写出一个关于现阶段我们国内各阶级分析的文章,回头在你们军团政治部的《红星报》上发出来。今天,我就简略地先跟大家说说。”
他重新坐了下来,装上一锅子烟丝,“我们的天王带领我们去追求的共产主义,那是一个没有阶级的社会。所谓阶级,就是这样的一些集团,由于他们在一定社会经济结构中所处的地位不同,其中一个集团能够占有另一个集团的劳动。譬如农村中的地主,他们掌握着大量的土地,不用自己付出任何劳动,却雇佣、盘剥长工、雇工。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是地主阶级,一个是农民阶级的对立。还有一些矿山、碳棚、渔场,工人、水手们辛辛苦苦出力流汗,矿主、碳主、船主们可以身不动,膀不摇,无数的金钱落入他们的腰包,真正劳动的人们却是收入微薄。这些人们比起农民来更苦,他们上无片瓦,下无寸土,是地地道道的无产阶级。咱们的东王身世之苦,大家相必都清楚。两个不同阶级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
他停了一下,看看大家,接着说到,“正是由于不同阶级间不可调和的矛盾的产生,出现了国家这个概念。有人鼓吹‘君权神授’,认为君主国家的权力是神给的,有的说皇帝的权力是‘受命于天’,把皇帝称为‘天子’。其实呢,国家是随着阶级的产生而产生的,是阶级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它也将随着阶级的消亡而消亡。国家是什么呢?它是阶级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是一个阶级压迫另一个阶级的暴力工具。所以说啊,我们和满清之间的斗争,是两个不同阶级之间的争斗。满清代表的是封建皇权、官僚、地主、小资本家,而我们代表是广大受奴役、受压迫的劳动人民的利益。只有武装夺取政权,才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殿下,那我们军人是什么阶级?”陈桂堂瞪着一双大眼问到。
“这还用问啊,你我都是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当然是无产阶级了。”曾锦发呵呵地笑着。
“有点儿道理。”林海丰也笑了,“我们现在的住处,官职都是天朝给了的,一旦失去,将是一无所有。”
“那么,我有个问题?”潭绍光和陈玉成交头接耳了一会儿,问到,“天朝讲求天下大同,可又有了一大批的大大小小的国宗,他们什么都不做,却照样享受更高的待遇,这又怎么算?既然国家是一个阶级压迫另外一个阶级的暴力工具,那我们军队就是国家的武器,面对这种事情,我们又当怎么办?”
“世界上的事情是复杂的,是由各方面的因素决定的,看问题要从各方面去看,不能只从单方面看。”林海丰想了想,“现在主要的阶级矛盾是我们和满清之间的矛盾。当然,还有那些垂涎我们这块儿国土的列强,也就是帝国主义分子。至于以后,也许会出现新生的剥削阶级,那恰恰是和天王的追求相违背的。我想,天王最终不会那么去做。至于我们的红军,更是要抵制一切剥削阶级的产生。”
黄再兴看看林凤祥,又看看众人,“这也就是我们必须坚定安王殿下所说的那种为人民服务的思想的重要性。天王的共产主义真谛是天下大同,没有阶级剥削,没有压迫,人民当家作主。谁要是敢违背这种思想,他就是我们红军的敌人,阶级的争斗不可调和,暴力是必由之路。”
“对,所有部队必须按照军团政治部的部署,认真做好思想、军事两方面的事情。”林凤祥站了起来,“各部要以教导旅为楷模,做天朝的中流砥柱,不能做睁眼的瞎子,没有脑子的糊涂蛋。我们的目的就是一切为了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