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曾国藩竟然昏厥了过去
曾国藩和左宗棠是抱着极大的恐惧来到上海的。
从长沙一路碾转到天京,本来就是恐惧,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反正负责押解他们的那队士兵,还总是喜欢就在这俩人面前谈论起他们天朝的酷刑。什么点天灯、五马分尸、剥皮啦等等,仿佛他们就曾经都是执行的刽子手,说的那叫一个详细,又是那么的绘声绘色,听的曾国藩和左宗棠不寒而栗。
在天京,虽然还是居住、生活的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难堪,但是相比起长沙,就要差一些了。所见到的人也没有长沙那么的和气,无论是那个曾经令他们几欲捕获、献俘阙下而后快的东王杨秀清,还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宁王,尽管谈话时道理连连,可是那脸色和神情,足以叫他们吃不香,睡不稳,用度日如年来形容决不为过。其实,人最害怕的倒不是临死前的一刹那,而是明知道要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却还偏偏不想去死的那种心理的挣扎。
如果不是以后接连数日那位安王郑南亲自又带领他们浏览天京的风采,间或还有些了温和的情绪,曾国藩和左宗棠一准儿还没到上海就疯掉了。
曾国藩早已一蹶不振了,一年的精神压抑,叫他真有几次想鼓足勇气干脆自己了结了自己算了,可是他每次到了关键的当口,又终于都下不了那个手。甚至有一次利用上茅房的机会,他瞄准了一块还算大的石头,也曾“搬”起来比试了两下子,最后还是脑袋顶着石头愣了半天,又长长的叹了口气。出来的时候,他看到那个负责监押他的军官在笑,他却想哭。他是真不想死啊!不过,当他屠杀别人,博得个曾剃头“美誉”的时候,他绝对没有这种心理,也更没有去考虑别人的感想。
左宗棠倒没有曾国藩的那种自我了断的打算,他想生存下去。再大的英雄也会爱惜自己的生命,更何况自己还不是什么英雄。他牢记着石达开的善意提醒,想自己救自己,可是在天京几次都想屈服了,天京的几位王爷似乎并不愿意给他那种机会。其实并非如此,那不过是他还没有从根本上转过弯来,心理作祟罢了。
他们俩是下午乘船到的上海。这次他们清楚的明白,太平军是有意展示他们自己的威力,两艘船一前一后,顺长江东下,经壁垒森严的吴淞口,进入黄浦江。下船后,又是穿过从前的租界,这才进入上海。当然,在苏州河北岸,领队的军官特意停了下来,这里树立着一座东西朝向的高大石碑。西面碑的正文是四个血红色的巨大楷书“勿忘国耻”,下面几行小字,书写着当年租界的屈辱史,记载着“一八五四年一月一日”,那神圣的一天。石碑的背面,是英勇的红军将士高举战刀,跃马奔腾的浮雕。
“真象,呵呵,你们看,这个冲在最前面的象谁?”领队的军官笑嘻嘻地看着身边儿的士兵们。
“陈玉成呗,那还用看,一想就是的。”
“得了吧,我看象另外一个人。”
“你说啊,你看象谁?”
“石镇吉。”说话的人多少带些忧伤,同时还狠狠的翻楞了也在细细观看的曾国藩和左宗棠一眼。
“应该照着安王殿下刻上去才对。”
“就是,都立了碑了,就是永久的纪念,上面总该有个王领头才是,现在这个样子,也看不出谁是官,谁是兵,都是一个样子。”
“哈哈,都猜错了,这个最前面冲杀的人你们难道就没有注意?都仔细看看,他是怎么挽的马缰绳?我告诉你们吧,这是照着陈廷香本人雕上去的。”
曾国藩和左宗棠被安置在一个小院的偏房里,晚饭是由一个小姑娘送进来的,这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石碑前士兵们说的那些名字,包括都快听出耳茧子来的什么安王,他们都不知道,甚至送饭来的小姑娘叫什么也不敢去问,可他们明白一个,那就是无论长沙、天京,还是上海,再不是以前的样子了。太平天国也绝非满清能比。
两个人味同嚼蜡地默默胡乱地吃了点儿饭,就开始面对面地坐在各自的床上打坐。
送茶水进来的小姑娘瞅瞅桌子上这俩人都没有吃完的剩饭,皱了皱眉头,左右看看俩人,一指桌子,“你们都把自己的剩饭吃干净,敢情你们不用种地了,还吃一半丢一半的。那个什么什么汗滴禾下土,还有粒粒皆辛苦你们就都没有读过吗?”
曾国藩和左宗棠对望了一下,同时把目光投向这个灵牙利齿的小姑娘。
“是,是,您说的是。”曾国藩首先下了木床,重新坐回到饭桌边儿。
左宗棠默默地也来到桌边儿,没有坐下,而是直接端起饭碗,使劲儿几口扒拉干净碗里的剩饭。他的心里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些好笑,对面的曾国藩自从被监押以来,就再没有了以往教师爷的派头,见到负责看管的侍卫们总是恭顺异常,如今对这个小姑娘竟也是如此。
“季高啊,你说这马上会不会咱们的路就算是真到了头了?”看着小姑娘收拾好饭桌走了出去,曾国藩终于忍耐不住,开了口,“我真是熬够了,早死早利索。”
怕死的人,最爱说的就是想死。左宗棠天天可以听到曾国藩这样的念叨,听的心烦,听的起腻。你早该死了,左宗棠心里一直是这么的想,凭你手上的血债,杀你一百次怕也喊不出什么冤枉来的,就是抄家灭门,也不为过。
“是啊,怕是明天就到头了。”左宗棠竟然露出了难得的笑意,“看到今天的那个石碑了吗?”
曾国藩脸色煞白,虚汗也情不自禁地渗了出来,两眼直钩钩地望着左宗棠那副怪样子,他是真不希望左宗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是专门留给教育咱们这些在他们的眼里被视为汉奸的人的,我注意到了,那石碑大概没建多久,咱俩大概就是被押来做祭祀用的。”左宗棠嘴里吓唬着曾国藩,心里却在琢磨着一个问题。进院门的时候,他就注意听了押解他们来上海的军官和院子里军官的对话,没有以前一口一个的犯人的称呼。而且他也注意到了,这里不是专门用来关押他们的地方,而是一个什么官员的私人住宅。当院子里迎出来的军官把他们引进这间不大的屋子里来的时候,一直就是军官一个人,就好象他们不过是新来的房客。再联想起送饭的小姑娘的样子来,他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也许不会死。可越是这样想,他越为难,石达开的善意相劝就又涌了上来。要写檄文讨伐满清,写了就会马上被鼓闹到他们的报纸上去,闹的尽人皆知。写着容易,可这脸往哪儿放啊!
“那……那……”曾国藩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刚好小姑娘又返身回来了,干脆就直接闭上了嘴。
“你们谁姓左啊?”小姑娘看看曾国藩,又瞅瞅左宗棠,很随意地问到。
“我,我是左宗棠。”左宗棠奇怪地望着这个衣着漂亮的小姑娘,看上去很象谁家的小姐,他这样想。
“哦,是你啊。”小姑娘点了下头,“你随身带来的东西就不要打开了,明天还要走呢,省得到时候再收拾了。”
“还走?”左宗棠有些发蒙,“去哪儿?”
“不知道,反正我告诉你了。”小姑娘说着,转身开门出去了。
“一会儿水烧好了,你想着领他们俩去洗下澡啊,叫人家解解乏也好再上路啊。”
听着门外小姑娘显然是和军官的对话,左宗棠一激灵。“上路?”这可是死囚牢里的专用语言,难道自己判断错了?
曾国藩也听到了外面的话语,他的身子禁不住地摇晃了几下,随即倒在了床上。曾国藩竟然昏厥了过去。
第十四章 这不是梦吧?
当林海丰走进屋子来的时候,曾国藩已经醒转过来了,不过身子虚弱的躺在床上,发着呻吟,还在不停的念叨着只有自己才能明白的呓语。他的头冲着墙里,枕头早湿透了。
“啧啧,小金梅,你是怎么照顾的客人啊?我看要打你的屁股了。”林海丰说着,冲站起来的左宗棠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而后走到曾国藩的床头,“曾先生,好些了吗?”
曾国藩无力地转过头来,“多谢大人问候,好……好多了。”
“这是我的父王,太平天国的安王殿下,你们就这样不懂礼节吗?”金梅撇了撇嘴儿,瞅瞅刚坐下去的左宗棠,还有一直赖在床上哼哼的曾国藩,很有些不满意。
安王,这就是那个他们听谁提起谁都骄傲异常,又崇敬非凡的真神?
象是夜幕中的一道利闪,又象晴天里的一声霹雳。望着这个一身老百姓的宽大普通袍服,面相和善,却又是最终掌握着自己命运的年轻人,左宗棠张大着嘴,半天没动窝儿。
曾国藩一听金梅的怨言,也不知道身上一时是从哪儿来的那股子力气,霍地一翻身而起,鞋子都顾不上穿,直接就蹦到了地上,跪倒在地,“罪犯曾国藩给安王殿下请安。”嘴里说着,头在地上撞的砰砰直响。
这一连串儿的动作,叫林海丰都始料未及,竟然给吓了一跳。当他明白过来的时候,连忙身子朝一边儿让了让,伸手去扶曾国藩,“哎呀,不可,不可啊,这样哪行哦。”
死说活拉,曾国藩终于坐了下来。
“安王殿下,左某刚才不知,还望殿下谅解。”左宗棠倒还是有些沉稳,他站起来,重新给对方行了个礼。
“没什么没什么,你们看看,我就是特意没穿朝服来见你们的,大家是平等的,平等的。”林海丰还了个礼,一伸手笑到,“坐,请坐,这个院子是我的住宅,你们住进来了就是我的客人,不要客气。”说着,他回身一指金梅,“这是我的女儿,金梅,怎么样,照顾两位还好吗?今天你们来的不是时候,我要应酬法国商务代办的晚宴,所以不能陪你们一同用晚饭,特意把我女儿留了下来照顾你们的。”
“真是不好意思,还要请您的公主亲自给我们端饭端水,左某万分感谢公主。”左宗棠又给金梅施了个礼。
金梅看着左宗棠,捂着嘴儿笑了,“我可不是什么公主,我是安长金。”
“哈哈,你这个丫头啊,人家不兴叫这个的,他们喜欢叫公主。”林海丰笑着,有意地扫了曾国藩和左宗棠一眼,然后拉着金梅的手拍了拍,“好了,去把我的水拿来,我要陪两位先生聊天。”
“恩,”金梅答应着,刚走到门口,又转回了头,“父王,你要早点休息啊,明天还要赶路呢。”
“好,好,”林海丰笑着,“快去吧,好不容易少了个柳湘荷,又多出个你来。”
“怎么样,两位没少看了我们天朝的情况,感想如何啊?”林海丰回过头来,拉了把椅子坐下,看着曾国藩和左宗棠。
“不错,不错,也没有想到。”左宗棠说到。
“呵呵,未必完全是这个样子吧?”林海丰瞅瞅一直还昏昏然的曾国藩,“对了,明天左先生要随我南下,曾先生还要留在上海。不过,现在为了说话的公平,能完全表述出各自的心境,我以天朝政府的名义宣布,从即刻起,你们不再是天朝的罪犯,你们自由了。当然,你们可以选择自己的去向,譬如左先生可以不同我一起去浙南,曾先生也可以不留在上海。但是,我要提醒二位注意,咸丰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不会不清楚,尤其是曾先生,咸丰已经下了对你的处决令。我看还是暂时留在这里比较安全。”
活了?曾国藩瞅瞅同样茫然的左宗棠,也太简单了吧?他使劲儿咬了咬嘴唇,这不是梦吧?
左宗棠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如果说自己的命可以被对方暂时留下来,那曾国藩是无论如何不能留的,不要说曾国藩的一贯作为,就是单从他们颁布的讨伐令内容上讲,也根本不能这样做。曾家几兄弟都化成了铁像,而这个最大的祸魁要是放掉,岂不是自食其言了?可这一切毕竟都是真真切切的,这位安王到底存的什么心?他糊涂了。
金梅回来了。林海丰接过金梅递来的水,向曾、左二人举了举,“你们喝茶,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喜欢喝白水。”
左宗棠端起茶杯喝了口,稳定了一下心态,“你们能战胜洋人,叫洋人惧怕,左某深感佩服。十多年了,终于有了苏州河岸上的那块儿石碑,任何人见了都会颇多的感慨。”
“说到战胜洋人,那还为时过早。这次的胜利,不过有些投机取巧而已,甚至还有些人蛮不服气哩。”林海丰呵呵地笑着,放下手里的杯子,“可是我们一直会叫他们惧怕下去的。这一点没有任何的疑问。”
“作为一个国人,左某衷心希望那样。”
“看看,我们虽然以前曾经是你死我活的对手,还是有共同点的。”林海丰点了点头,“对待洋人是那样,如果在对待满清问题上,国人们也能够都达到共识那就更好了。”
“这两个问题不能并列的。”当确认了自己没有性命之担忧的时候,曾国藩的精神似乎又来了。
“为什么呢?”林海丰微笑着,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
“都是一个大的国家里的不同民族,哪个民族当朝,似乎……”曾国藩看了看左宗棠,又接着说到,“就象当初的元朝,蒙古人统治着中原,不是还有不少人现在依然以他们当初对外的强大而骄傲吗?所以……”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左先生认为呢?”林海丰的头又转向了左宗棠。
“这个……”左宗棠低下了头。
“唉,我开始的时候就说过了,大家现在是平等的身份。曾先生和左先生都是当今的大儒,对历史我想不会没有自己的看法。都说出来,全当一时的山侃,言多者无罪。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只要大家活着就都能看到,在我们这块儿土地上,永远都是这样,谁都有说话的权力和义务。我们没有谏官的设置,为什么呢,因为人人都可以谏上。不然,怎么才会去体现我们神圣的天王的天下平等的伟大理想呢?”林海丰就是这样,洪天王这杆大旗被他扯的老高老高。
呵呵,洪天王是没在跟前儿,要是在的话,洪天王会高兴吗?
第十五章 你这家伙,简直象个鬼魂儿
洪秀全今天很高兴。刘丽川以为天王大概是因为听了他说的话,安王在上海,当然还有江苏高举着洪天王的伟大旗帜,活学活用洪天王的思想。其实,他可是错误的理解了洪天王,不管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反正洪天王是一见到外面的诸侯们就有着一种相当高兴的样子。
他在金龙殿宴请了刘丽川,一起吃过酒宴就因为事务繁忙赶紧离去的杨秀清走了以后,书房里的洪秀全给刘丽川的感觉就更是和蔼可亲了。说巧不巧,这个时间也恰恰就是上海林海丰正在和曾国藩、左宗棠攀谈的时间。
洪秀全洋洋洒洒反复讲了一大通小刀会的功绩,把刘丽川夸的几乎快脱了皮儿了。如果南王冯云山、西王萧朝贵能从“天堂”里下来,听完这通话后,一定是就地重返“天堂”,还会发誓永不回来。
胡夸完了,洪秀全故意问到,“上海你原有的部下现在都如何了?”
“大部分都去了红军的各部,仅有一小部分会同新招募的士兵组建了一个警备师。”刘丽川回答。
“啧啧,你的部下都是精英啊,怎么一下就打散了呢,可惜,可惜了。”洪秀全惋惜地叹息着,“那你以前的将领们现在都是什么官职啊?”
刘丽川一五一十地讲了讲,最后笑了笑,“天王也看到了,我们都没有天朝的原有官职。”
“是这样啊,朕还以为你是故意不穿朝服来的呢。”洪秀全一指刘丽穿的穿戴,呵呵地笑着说到。
“哪会呢,微臣就是有斗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天王面前放肆啊。”刘丽川的脸涨红着,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海丰兄弟大概是太忙了,以至于忘记了封赏你们这些功臣了,闹的连朝服都没有。呵呵,呵呵,太疏忽了。”洪秀全说着,又似乎是极认真地想了一想,看着刘丽川,“刚才忘记在东王面前说了,该封的都要封啊,要不,成何体统呢?将来大宴百官的时候,就会给许多有了大功劳的兄弟们带来许多不便的。当然,咱们打天下是为了叫百姓们平等,天下大同,可有些兄弟们还是喜欢攀比一下这方面的,搞的不好会影响到大家的情绪。你说是吧?”
刘丽川认真倾听着天王的每一句话,想想也是啊,天朝总会有召集百官的一天,没有合适的朝服总是不好。同所见到的天京那些官员比起来,自己这身穿戴实在是寒酸了不少,更谈不上是威风了。
“以你的功劳,再论上你的职位,想必海丰兄弟也是非常之器重你的。这次回来,正是个好机会,回头你把以前有过功劳的兄弟们都详细开列个请求封赏的名单子,交给东王。最近正好翼王、北王那边儿也有一大批兄弟们等候晋封呢,是个好机会。至于你本人,朕认为至少该封个侯,叫镇国侯如何啊?”洪秀全开始闭着眼睛说瞎话了。不过,他说的也并不是都假,杨秀清那儿的确有韦昌辉为部下的讨赏奏折。
话说到这里,刘丽川要是不动心,不晕乎,那他可就成了神了。他甚至都奇怪,安王殿下怎么会忽略了如此重要的事情呢?不错,打天下是为了天下平等,天下大同,也就是安王总结的那个共产主义。可是,天京有天朝,官要有官样,这总不是错的。
刘丽川晕忽忽的走了。洪秀全有些得意,四两拨千斤,那是最佳的武功境界。
“天王高明啊!”蒙得恩悄悄地溜达了出来,吓了洪秀全一跳。
“你这家伙,简直象个鬼魂儿。”他皱了皱眉头。
“小臣生是天王的人,死了以后当然是天王的鬼魂儿了。”蒙得恩到什么时候都有得话说。
“呸!”洪秀全笑了,“哎,东边儿的对韦昌辉是如何回复的?”
“当然是一口回绝了。”蒙得恩讪笑着。
“恩,他会那样的。”洪秀全点点头,“对了,以你的名义给韦昌辉那个混蛋写封书信,叫他马上恢复赖汉英的军权,要不早晚我先叫东边儿削了他的军权。”
“这……”蒙得恩一愣,“这样不好吧,我怎么指挥得动北王啊?还是以天王的名义好些。”
“你傻啊,现在内务部的人几乎是无孔不入,授人以柄啊?”洪秀全眼睛一翻,“连这点儿事情还要朕来教你吗?”
在同一个时间里,杨秀清在召见洪仁玕。
杨秀清今天很生气。韦昌辉请求给庐州作战有功将士封赏的折子被他驳回了,一年前就在五王会议上达成了不再晋封军队中军帅以上的官职,以便为了将来的整体官制改革做准备。洪天王胡来有情可原,这个韦昌辉竟也是明知故犯。还讨赏?皖北搞的一团糟,没有石达开的回师,只怕你能不能混到今天还成个问题呢。不过,这对他来说,还是件小事儿,韦昌辉肚子里有几条蛔虫他都清楚的很,先叫他蹦达去吧。
叫他最生气的,竟然是在天京城里,他的眼皮子底下,居然一天之内连续出现两当大事。叫他心寒,叫他怒不可扼。第一件事,西城的一个学堂,中午饭后,百十个学童集体中毒。尽管暂时还没有出现死亡的,可是下午和郑南一起在各医院里,当看着孩子们那就在生死边缘挣扎的难过情形时,他的心如刀剜。饭是免费的,吃好了吃饱了,孩子们高兴,家里人满意,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可就了不得,谁还敢把孩子们交给你?没有了他们,天朝的未来在哪里?
第二件事,偏偏也是事关百姓的生死。天京人口剧增,房屋的建设成了当务之急,真是越急越上火,不少的房屋刚刚建好,第一场雨下来,就成了外面雨哒哒,屋里哒哒雨。这还是漏雨,如果再过些时候,如果房屋倒塌了呢?
金龙殿的天王御宴他本来根本无心去吃,只是碍于刘丽川是个新人,这才勉强跟着胡乱吃了两口。他离开太阳城,匆匆回到了自己的王府,恰好郑南已在他的书房里等候多时了。而洪仁玕也是早在他去金龙城应酬前就接到了东王召见的命令,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候在了这里。
“我大致调查了一下,又结合了科学院的分析,孩子们是吃了腐败的豆制品才导致中毒。负责供应学堂食品的商人,还有学堂主管、饭堂的采买都有不了推卸的责任,具体的细节还需要进一步的核实。洪仁玕刚接任教育部还没多久,这笔帐还是应该算在我的头上。在明天的报纸上,我要向全城市民道歉,另外还请求东王予以制裁。”郑南痛心地说着。
“制裁的事情等会儿再说,房子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杨秀清脸色铁青,使劲儿地一摆手。
“由于过分追求建设的速度,合格的建筑工人不足的情况下,建筑行大量招募天京周围的闲散劳力,导致质量出问题。另外,也是工地上的检验、把关不够严格。”郑南忙了一下午,到现在也是粒米未打牙,“这两件事情都具有代表性,吃和住都是与老百姓密切相关的大事,必须妥善处理,以杜绝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叫律政部还有天京安抚使衙门公开审理他们,以儆效尤。”洪仁玕紧紧攥着拳头。
“审理?”杨秀清砰地一拍书案,指着一边儿傅善祥叫到,“马上给胡元炜发文,已经抓起来学堂监督、采买、还有那个商家,明天正午拉到天台上去都给我当众问斩。尤其是那个商家,他的家人以后不许进入商界,永远不许。所有新建的房舍,一律推倒重来,建筑行总监、检验的统统一起拉去砍了,就埋到再建的房舍底下去,叫他们一辈子去给人家抗雨。”
“这……东王,这恐怕不妥。”郑南劝阻到。
“是啊,总要有个说法的。”洪仁玕也附和着。
“没你说话的份!”杨秀清那百不论的脾气上来了,凶狠地瞪着洪仁玕大吼了一声,随后他又一指郑南,“只好委屈你了,明天和本王一起去天台当众接受棒责。他奶奶的,老子都不怕打,他们还怕什么?”话一说完,他想想又觉得不对,冲着郑南摆了摆手,“算了,你就算了,你那份本王替你担了。你的事情多,也离不开你。”
“那怎么可以,该是谁的就是谁的。”郑南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扭转杨秀清的意思,轻轻叹了口气,“王兄要去,小弟理当奉陪。”说实在的,他可是真没有料到杨秀清会棒责本人。
“我说老弟,你的药厂最近不错啊,是不是可以赚钱了啊?”杨秀清忽然呵呵地笑着把话题扯开了。
“是啊,部分药品已经开始通过内务部拿到法国那边儿去了,为了配合他们,过几天以科学院的名义邀请些洋商来,开个发布会。”郑南的思绪被杨秀清牵了出来。
“那好,那好。”杨秀清点头笑着,随即头转向洪仁玕,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你看看,人家都在忙什么。叫你组织编制法典,到现在屁毛儿没有。你都忙了些什么?玉器行、金行本王早有规定,不得别人干涉他们的制作,影响他们的安排,你怎么就那么上心给天王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教育部交给了你,你去过几趟学堂?”
面对东王的责难,洪仁玕真是百口莫辩,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王兄说的过重了。”郑南赶紧替洪仁玕打着圆场,“法典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形成的,需要慢慢来,还要征询各方面的意见,急不得。洪兄初来,就要管理律政、教育两个部门,还需要时间来适应。现在的事情处理责任人是大事儿,但是如何杜绝才更重要。学堂的管理还要加强,那里是民族的希望,一点儿马虎不得。各级政府也要以此为借,加强对一切食品卫生的监督,把问题解决在萌芽状态。还有建筑部门,要建立起稳定的工人队伍,不经过学习培训,不许上工地,宁可慢,也不能这么粗制滥造。”
“这些东西我搞不明白,可我就知道一点,会干的才能干。”杨秀清哼了一声,把手一挥,“会干的干坏事就更可恶,就象那个商家。你既然不想叫别人过好,那你就永远也别过了。我不怕任何人骂。洪老弟,莫怪哥哥我话说的重,你要尽快搞出一个临时法令,要细,要把一切坏人能想到的东西都包括进去,处置还要狠。另外,我把财政部也交给你统管,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管上一阵子你就知道钱不是那么好花的了。对了,善祥啊,再次发个命令,以后哪个地方出事,就由下到上一个个追究,谁也别想跑掉。谁要再给我玩什么花活儿,耍花枪,要么去给我讨饭,要么把脑袋留给我,就这么写!还有,向所有天军部队将领重申军队的官制,按海丰老弟的军队统一编制计划,慢慢调整形成军、师、旅、团等自己的官员体制,废除一切原有的官职。我看谁还抢什么封赏。”
“是,殿下。”傅善祥心里笑了。军队的编制再不改,有人会别有用心不说,安王那边儿的压力就太大了。自从安王殿下离开天京,就再没有回来过,原以为春节的时候能回来的,可是又落空了。如果东王没有向安王提及自己的事情,她还能压制住自己的心态,可是,现在她越来越想见他,哪怕就一会儿呢。前两天东王在给安王的信中又提起自己的事情,可是信出自自己的手,一个姑娘家怎么好意思写呢?她没写。安王每次来信都会问自己好,可是除此之外又再没有了别的,安王到底再想什么?
第十六章 呵呵,也不知道我说的正确不正确
临近午夜了,林海丰和曾国藩、左宗棠还在谈着,只是每个人面前多了一碗的阳春面。随着时间的推移,心理负担的减轻,话也谈的透明多了。
“曾先生看来是始终认为满清进入中原具有其合理性啊。”林海丰开始很少说话,只是抛砖引玉地去倾听曾国藩和左宗棠的说法,现在,他吃了口香喷喷的面条,笑了笑,“你说满清一直也是高喊着民族和解,天下一统的口号,我看未必。满清当年未进关前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进行国家的分裂,他们自号大清,利用武力迫使明朝向他们进贡。最后不停地扩疆裂土,以至进犯中原。在事实上,这已经不是什么国家的内战,而是一个阴谋并已经完成独立的满族国家对大明国的侵略。这是一场民族战争,是代表了天下大多数的汉族与满族的生死较量。汉族败了,原因是多方面的,腐败加之内战。李自成能战啊,却又自己打不过自己的欲望,当然,还有吴三桂的引狼入室。吴三桂叫什么?汉奸,还是大汉奸。这不是我说的,而是天下的百姓们说的。可见,当时的汉人,已经完全象我说的那样,把关外的满洲当成了一只善于抢掠的异邦恶狼。两位都是文人,想必一定能理解,这种当时对满洲人的认知,不会是一天两天才能形成的吧?”
“呵呵,借用大小汉奸的力量,十几万的满洲兵竟然就取得了这个诺大的天下,他们自己当初都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他们倒高唱起民族和解了,又大唱起天下一统好了。恩,既然愿意唱这个,也不能说不对。可是看看事实呢?一个不伦不类的辫子要强加给所有的人,这个强加有多强谁心里都清楚。这是和解吗?这是对我们汉人和全天下人的脱胎换骨。”
林海丰顺碗里夹起一根儿长长的面条,看着,“一根儿辫子事小,它却毁掉了一个民族的文化,几千年积累的灿烂文化啊!想再恢复起来,那又该有多难啊!留辫子的时候难,想剪掉的时候还难,我们的同胞居然把辫子当成了真正祖先的遗产。这都是谁干的?不是依靠满洲那几块料能做到的,却恰恰就是我们自己的无耻文人干的,用我的话说就是汉奸干的。可惜他们就是人少了点儿,文化也太低俗了些,登不了大雅之堂。再一个,他们还是不够聪明。否则的话,一旦他们能够强行推行他们的所谓语言,那才是汉人彻底覆灭的一天。我这不是危言耸听吧?”
他使劲儿一口把夹着的那根儿面条吸溜进肚子里,笑了笑,“我这个人爱讲实话,从我的心里,现在,我可是从来没把与满清之间的战争当成国与国的战争,满洲人就是我们这个天下的一部分。但是,我们要为了本民族的再生而战。我们不做这种只会说汉话,却没有祖宗的汉人。我曾经喜欢对百姓们,士兵们讲,放眼天下,哪一快土地不是我们这些‘臭泥腿子’开,哪一处山林不是我们栽,哪一片房屋不是我们盖,哪一亩庄稼不是我们用血汗换来?凭什么叫满清的老爷们骑在我们的头上作威作福?这话转来转去,又回到了咱们一直探讨的问题。在中国,汉人占了绝对多数,汉人文化原有的精髓代表了这个古老国家的真正精神。汉族必须首先自己强盛自己,把那些肮脏龌龊的东西都从文化垃圾中清理出去,只有这样,国家才能强大,天下才是真正的天下。满清低估了我们汉人的力量,汉人是个病汉,也是病入膏肓的病汉,大家常说,病急了乱投医,免不了爱吃些假药、错药。只要开对药方,病汉复苏之际,就是一切敌人胆寒之时。当然,我毫无自夸之意。即便我们天朝不来打倒这个满清政府,几十年之后,一样会有人打倒他们。我们这个民族,就是满清的掘墓人,蒙元就是先例。只是每拖延一年,我们自己失去的就越多。”
林海丰说完,看了看自己面前空空的饭碗,又看了看曾国藩和左宗棠基本没怎么动的面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二位先生看看我这个人,就是不会照顾客人。来,吃,时间长了就不好吃了。”
看着俩人动起了筷子,他又说到,“我们都是汉人,同根所生,应当先抛弃一切政治上的分歧,为恢复汉家的博大文化做点儿自己的贡献。曾先生是当今大儒,弟子门生不少,自然对目前天朝的文化有分歧,甚至难以接受。不怕的,时间还长,以后慢慢再争论,有争论才有发展。不过,今天是晚了些了,不能过多打搅两位。尤其是左先生,我明天可还希望你能够陪我一同上路呢,也好随时争论。呵呵,左先生可愿意?”
左宗棠几乎想都没想,一点头,“左某愿意随行。”他之所以愿意,可不是因为服了什么,他只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真正从心里服这个年轻的王爷。
林海丰愉快地笑了,“曾先生就溜我这里先暂住一时,别客气,拿这里当自己的府宅一样。闲暇时可以叫人陪你去上海四周看看,看看我们的文化是不是那么的糟糕,有就可以提出来,也便于我们及时纠正。恢复汉家江山可不是一个简单的穿戴的问题。我这里书不少,呵呵,我可是还没来得及看多少呢,曾先生需要什么方面的,就尽管和我的女儿提出来。安排别人照料曾先生我可是不放心啊,所以还是留我女儿在你身边儿好些。”
“这怎么敢当。”曾国藩连连摇晃着脑袋,“请公主,哦,不,是安长金来照顾我一个有罪之人,我实在不敢当。再说,这也不和礼数,我自己会照料自己的。”
“不必客气,呆的时间长了,曾先生就知道我这个地方的礼数了。哈哈,我这里是绝对的平等,没有什么上下之分。”
左宗棠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个安王,再认真想想那个金梅公主的年纪,他感到有些糊涂。他终于忍不住地问到,“您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
林海丰摸了摸自己的脸,呵呵地笑了起来,“看着不象是吧。其实,我哪有那福分啊,我连个老婆还没讨到哩。金梅丫头命苦啊,母亲没钱治病,早逝了,她给人家做使女。后来随父亲参加了天军,可父亲又战死在天京。逢年过节这丫头心思重,我就收她做了义女,我们爷儿俩相互为伴,倒也平添了许多的乐趣。呵呵,我是不是拣了个大便宜啊?”
“是啊,真是个好女孩子。”左宗棠也笑了笑。
林海丰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站了起来,“憎先生,有人说,宋明以前无真儒,呵呵,大言不惭,学生把祖师爷都骂成了伪儒。我说,宋明以后伪儒多。其实道理很简单,文化精髓多的时候,国家自然昌盛。而到了垃圾多的时候,国家就要衰败,即便有繁荣,也只是一种虚假的繁荣。呵呵,也不知道我所说的正确不正确?好了,我就先告辞,二位先生也赶紧休息。”说着话,他顺手把三个空碗摞在一起,又拾起桌子上的三双筷子,还没容曾国藩、左宗棠反应过来,就出了房门。
曾国藩看看左宗棠,左宗棠看看曾国藩,一时都忘了该做什么才好。
第十七章 左宗棠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刘丽川果然依照天王的指示,开列了一长串的名单,亲自拿着来晋见了东王。
杨秀清听着傅善祥在念,手使劲儿地揉着脸上的那块儿疤,面颊不时地在抽动。
阅历颇多的刘丽川不会看不出来,东王不高兴了。
“是安王叫你这么做的吗?”杨秀清耐着性子听完之后,接过花名册看了看,声音还是比较和缓。
“不是,是……”刘丽川有些窘迫。
“不要说了。”杨秀清摆了摆手里的名单子,制止住了刘丽川下面的话,然后,他歪着头看了刘丽川好一会儿,直看的刘丽川心里发毛。“上海特别军事管制委员会主任,这个官职相当于咱们天朝的什么官位呢?”他转脸看了眼傅善祥,嘴里念叨着,接着又自己回答着自己,“上海不隶属于江苏,那么,这么主任其实就等同于江苏的总督了。好,那就让我来算算,现在天朝一共有几个总督。”
他掰着指头,脸看着房顶,“湖南总督石祥桢,是国宗。江西总督胡以晃呢,是春官正丞相。安徽总督赖汉英是天王的小舅子。江苏总督是曾钊扬,这个你认识,他是天官副丞相。这几个总督,除了国亲,就是当年金田团营之时拥有大功的人。怎么样,你的地位不低吧?”
杨秀清说着,脸色庄重地望着刘丽川。
刘丽川的汗下来了,他惶恐地懦懦到,“九千岁,卑职实在是没有和开国元勋们相攀比的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无须解释。”杨秀清摘下自己的王帽丢到桌子上,随手捋了捋长长的头发,“看你的样子,一定也是剪了发的吧?”
刘丽川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包裹的黄巾,点了下头,“是,剪了的,九千岁。”
“恩,那怎么不穿红军的军服来天京?我看那身军服蛮漂亮、神气的。”杨秀清有了点儿笑脸。
“哦,是这样的,”刘丽川见东王的脸色好看了些,心里也塌实了一点,“安王有个规矩,所有非作战官员除去办理公事外,一般都不穿军服。这次临来之前还特意嘱咐我换了这身衣服。”
“是啊,军服是军服,礼服是礼服。”杨秀清一指自己身上的袍子,呵呵笑到,“打仗嘛,当然穿的怎么方便怎么好,可是不打仗的时候,当然还是穿着咱们自己的服装更恰当。”
“是,是,九千岁说的是。”
“不是我说的是,而是你们安王说的是。”杨秀清摇了摇头,“有些事情不知道根底,所以我不想责怪你。但我要告诉你,从去年开始,天朝就已经停止了按旧官制晋封官员,天军各部更是这样,这是为了在适当的时候改革天朝的官制做准备。在具体上讲,你们上海原小刀会的将领,在任职上都是相当高的。潘起亮等人都在红军中担任了师职长官,这是很难得的事情,你要知道,天王的侄子洪春魁才在教导旅任个营长,另外还有几个国宗甚至连个营长也没捞到哩。要珍惜啊,珍惜现在的一切。上海、江苏还有浙江搞的都不错,安王是我天朝难得的擎天柱,听他的没错。要知道,天京可是不少人看着你们还眼红呢。”
说着,他拿起放在桌上的名单还给了刘丽川,“安王的脾气大概你不会不知道。当初,他最喜欢的石镇吉就因为……咳,不细说了,本王都说了可以网开一面,他居然也给点了天灯。也好啊,不然,哪有现在这个铁打的教导旅。这份名单你就收回去,此事全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回去以后,要好好干,安王相信你,本王也相信你会干好。千万不可这山望着那山高,那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是,请九千岁放心,卑职一定会为天朝竭尽全力的。”刘丽川站了起来,诚惶诚恐地双手接回了名单,“多谢九千岁不怪罪之恩。”
“怪罪,呵呵,不知者无罪嘛。”杨秀清呵呵地笑着。
“其实,冷不丁的一看到那么多的官员衣着华丽,就难免会叫人产生些联想,这很正常啊。”傅善祥不想叫刘丽川心里不痛快,于是就插了话,“不过呢,想比较起来,我看还是上海那样更好。上海的报纸东王殿下都是张张不落地看的,你们搞的那个‘反贪污、反浪费、反对官僚作风’的三反宣传,东王是赞不绝口,可见刘主任确实不是个等闲之人。”
“哪里哪里,傅尚书言过了,那其实都是安王的功劳。在上海,安王提倡的是官民平等,考核一个官员的称职与否,主要就看百姓对你的满意程度,因此大家自然都是不敢怠慢。不过,十个指头有长短,所以,针对一些不好的苗头,经安王指示,我们才搞起了这个三反运动。呵呵,文章虽然是我写的,内容大都出自安王的口。”刘丽川自然了一些。
“安王再能,一个人又能干的了什么,还不是因为有了你们?”杨秀清说着,看了看傅善祥,“你说怪不,在外面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怎么一进了这个天京,就会被传染上毛病呢?”
傅善祥笑了,“安逸,自古就是这两个字害人啊。”
林海丰在水军总督兼吴淞要塞司令官许宗扬的陪同下,登上了上海海防舰队旗舰“虎门号”快速帆船。
甲板上,列队整齐的水兵们在新任舰长马汉威的带领下,早就在恭候着他的光临。
“弟兄们辛苦了!”林海丰紧紧地抱起双拳,高高的一扬。
“为天朝服务!”
听到马汉威带着水兵们齐声回应,林海丰笑了,“马汉威舰长,这又是谁的主意啊?”
“报告安王殿下,这是司令官阁下的安排。”马汉威一挺胸,立正回答。
林海丰瞅了瞅身边儿的许宗扬,“恩,不错。不过,天朝是人民的,我们是人民的军队,还是应当为人民服务更恰如其分。”
“记住了,为人民服务!”许宗扬双脚一碰,坚定地回答到。
“好,好,”林海丰用手指了指脑袋,“要用它和心去记。”
说完,他回头看了下身后的左宗棠,一指马汉威,“马汉威舰长,我们的美国朋友,以前的卑贱奴隶,现在是天朝英勇的海防卫士。”
“殿下,我说过的,我是天朝人,不是什么美国的人。”马汉威一字一句地蹦着他的汉语。
“呵呵,是我说错了,我亲爱的天朝舰长阁下。”林海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随后手向南一挥,“舰长阁下,向着宁波,前进!”
“虎门号”和满载随行人员的“海鸟号”,在四艘护卫舰的簇拥下,披风斩浪,驶离了上海。
左宗棠上船之前就听安王介绍过,这些战舰都是缴获英军的。要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的出海,站在这战舰上,回望一下这尽管还称不上是很浩荡的舰队,再想着那个黑人舰长的话语,他确实感到一些什么。什么呢?也许更多的是一种骄傲吧,中国人的骄傲。
林海丰不单单是在口头上,就是在心里也没有把左宗棠当做一个外人来看待。军舰上不需要警卫,韩慕岳等人可以忙里偷闲各自欣赏着海上风光。尾巴似的总喜欢跟在他身后的柳湘荷,享受不了军舰的颠簸,吐的胆汁儿都快出来了,也早早的去了船舱。他就拉着个左宗棠到处看着,和这个谈谈,与那个聊聊,丝毫没有任何回避左宗棠的东西。
“殿下,咱们也应该多造些这样的战舰啊。”看到安王又回到了指挥舱,一直警惕地坚守在指挥台上的许宗扬放下手里的望远镜,用力跺了跺脚下的船板,笑着说到,“日后即便再有洋人来犯,咱们就可以正正经经地和他们开上一仗了。”
“哈哈,你这家伙,难道咱们以前做的不够光明正大吗?”林海丰笑着点了点许宗扬,“兵者,诡道也。四两拨千斤,才是上乘的功夫。”
“殿下,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有个机会好好的过下瘾。”许宗扬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现在水师的任务就是封锁长江,还有邻近海域,没得正经的仗打啊。”
“封锁就是最好的仗,杀敌于无形中,那叫高手。我们就是不让南方的一草一木进入北方,在经济上遏制住满清。”林海丰说着,随手拍了拍舱板,撇了撇嘴,“象这样的军舰,不久的将来也只配去内河,我们要造真正的铁甲战舰,不单有水上的,还有水下的,还要跑的快,炮火猛。我们要有一只真正的红海军。”
“殿下,这一天快点儿来吧,我的手都已经痒起来了。”许宗扬被说的热血沸腾了。
“快,会很快的,有你们守卫着天朝的海疆,给天朝一个工业兴起的良好空间,这一切就都会很快的。”
“殿下,什么时候也给我们红军的军装?”马汉威撩了撩身上的长袍,“这个打仗不方便。”
“当然要换,上海不久就要生产红海军专用的军服。”
“专用的?难道和红军的还有区别?”马汉威眨巴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哦,亲爱的殿下,能先给我描述一下吗?”
“哈哈,”林海丰从怀里摸出了钢笔,“来,我先给你画上一个,看看漂亮不。”
“太好了!”马汉威胸脯一挺,“殿下,就画在我胸口上,我要天天看着它。”
林海丰看了看马汉威,举起了手,“无沿儿的军帽,雪白色的,这里是一圈的黑色,上面有太平天国工农红军海军的字样,后面有两条蓝色的飘带,上衣也是雪白色的……”他边画,边念叨着,一个英武的海军士兵渐渐出现在马汉威的胸前。
“我们未来的红海军万岁!”马汉威小心地捧着胸口上的那幅画,情不自禁地轻声喊着。
“红海军万岁!红军万岁!太平天国万岁!”林海丰手里举着笔,眺望着那一望无际,在阳光照射下泛起金子般灿烂波浪的大海,轻声地念叨着。
左宗棠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第十八章 谁也休想再碰这里一下
宁波一下船,正遇上了亲自在这里布置海防的新任浙江总督李开芳。
李开芳兴致勃勃地陪同安王巡视了整备一新的镇海海防要塞,“殿下,这里和定海要塞有些位置火炮的配置还有待加强。另外,我们重点在抓水营的建设,一来保障我天朝渔民不受海匪威胁,二来也可配合上海参与对附近海域的封锁。”
“恩,不错啊,浙江已经成为了天朝的大后方,除去建设和征兵、支前,首要任务就是保障海岸线的安全。”林海丰对这里的安排很满意,“火炮的自铸工作可以搞一些,但是不要过分,不要过多的在老式火炮上浪费人力和自然资源。天京军械所的新装备,将会优先配备各海防军事要塞的。”
“现在的要塞配备,清妖即使敢来,也讨不到任何的便宜。”李开芳呵呵地笑着,“好武器还是优先配备前线的作战部队吧。”
“洋人要来了呢?”林海丰歪头看了看他。
“洋人?”李开芳一愣,“他们……他们怎么还敢来?”
“谁说他们不敢来呢?”林海丰左右看看那一尊尊威武的大炮,还有精神抖擞的要塞将士们,他的手朝前面的大海一指,“什么时候都不能存有这种思想,要时刻的牢记这里就是国门,随时都会有我们的敌人到来,来自前面,也许还会来自身后。要提高警惕,任何一丝一毫的麻痹大意,都会带来巨大的危险,还有血的代价。”
说着,他看了看手表,上午十点,“好了,不打搅你们了,我们还要赶路呢。”
“殿下,临近中午了,还是吃过午饭再走吧,弟兄们也想和您多呆一会儿呢?”李开芳看看周围的将士们,请求着。
“不了,你们有你们的任务,我还有我的任务。”林海丰笑了笑,“等到天下太平了,我会天天来看你们这些保卫祖国疆土的勇士们,只要你们不烦就行。”
他刚要迈步走,忽然又回头看了看各炮位上的将士们,“我们的‘天军勇士之歌’大家都会唱了吗?”
“会!”回答声是整齐响亮的。
“我们每礼拜的时候都要唱。”李开芳补充着。
“呵呵,那好啊,那就叫咱们一起面对我们的天朝大旗来个精神会餐。”林海丰走向要塞旗杆上高高飘扬的太平天国金黄色的旗帜,抬起右手。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起来!起来!起来!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
左宗棠不会唱,当然,也是第一次听到。可他会看、会听,更会去想。石达开在他的心目中和其他天朝官员有区别,石达开睿智、机敏,胸有韬略。可是眼前的这个安王和石达开还有不同。
下船前,他听到船上的士兵们在唱工农红军进行曲,水兵们用歌声和他们尊敬的安王殿下道别。现在呢,是他们的安王用歌声在和他的英勇的士兵们道别,不吃饭,却要共同享受一首歌子。两首歌儿,两段振奋人心的歌词,这位安王不单单在教育和培养士兵们如何去面对自己的敌人,而是从骨子里在灌输给他们一种东西。
和曾国藩所谓的建军新思想相比,曾氏的方法简直就不堪一提。这位安王做的更彻底,更完美。人身上的什么东西都容易被消灭,唯一难以消灭的就是思想。一只真正用一种思想武装起来的军队,那才是战无不胜的军队。看似简单的两只歌儿,细细一想,不是比那些繁文缛节的大说教来的更快,更好吗?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是啊,是危险了,这一刻,他又想到了湘乡文庙前的那几尊铁跪像,他感觉到了头上辫子的沉重。同样是个文人,他现在是这样看林海丰,而自己这些旧文人为了本民族都做过些什么?又都做了些什么?惭愧,他不能不感到惭愧。
安王殿下一行人离开了要塞,要塞上的士兵们还在肃立着,目送着他们的殿下远去。
“今天是打牙祭的日子,殿下应该和我们吃了饭再走。”许久,一个年轻的炮长才扭头看了了看身边儿的连长,遗憾地说着,“连长,我是真想看看殿下当初和你们一起一边儿吃饭,一边儿给大家讲故事的情形。”
连长笑了笑,走到锃亮的大炮跟前儿,拿起一块儿抹布,使劲儿地擦着,“南边就要开仗了,殿下的事情多,咱们只要把要塞看好,用殿下的话讲,就是把咱们的国门看好,天军勇士之歌每天都能飘扬在咱们头顶的这块儿蓝天之上,殿下就会比吃了什么好东西都更高兴的。殿下说话从来算数,以后会有机会的。”
炮长也拿起了抹布,嘿嘿地笑着,“连长,殿下总是这么笑呵呵的吗,就没有发脾气骂人的时候?”
“你这个家伙,殿下怎么会骂人?”连长也笑了,“在咱们普通的弟兄们面前,殿下总是这么的平易近人,从来没听过殿下数落谁。不过,要是我们老旅长他们,那肯定是挨过训的,尤其是我们陈连长,那更是没少了挨训。”
“唉,还是在教导旅好啊,仗仗不落,不象现在,连个清妖的影子都见不到。”
“那当然了,咱教导旅啥时候都是打头阵的。”连长骄傲地一扬头,马上又觉得不对,“不过,这里也重要,当年洋鬼子可就是从这里上来的。”
“镇海,还有对面的定海,名字倒是都够响亮,可在清妖手里却抵挡不住洋鬼子,如今有咱们在,谁也休想再碰这里一下。”炮长使劲儿拍了一下粗大的炮筒。
东征军总部在林凤祥、黄再兴的带领下,原本驻在丽水,而教导旅就兼着丽水的警备任务。一个月前,秦日纲、曾水源的红二军和红三军兵出福建,分别取下了建阳、福安两地,形成了进攻福建的桥头堡。于是,随着林海丰的到来,总部和教导旅进驻了浙南的庆元。这里也是红一军的军部所在地。
在给红二军、红三军的作战命令发出去之后,一直还在浙南各地厉兵秣马的红一军及各独立师,还有教导旅的首脑们被聚集在了总部。
“根据获得的情报,自从我军顺利收复建阳、福安两地后,满妖清闽浙总督王懿德,为了抵御我军下一步的大规模作战行动,也为了屏障福州,他派出其福建的巡抚吕佺孙、漳州镇总兵饶廷选进驻了南平、三明,并由江南提督邓绍良镇守宁德。这几处都各有四处拼凑起来的清妖两万余众。另外,福州城里清妖编练的兵马近五万,准备随时救应各地。为了尽快打乱清妖的总体部署,致使清妖各自为战,总部决定,就按照清妖们的设想,由红二军、三军佯攻南平和宁德,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红一军和教导旅借此机会直插福州……”
黄再兴讲完作战部署,瞅瞅安王和现在已经是东征军副总指挥的林凤祥。
林海丰笑着朝林凤祥努了努嘴。
第十九章 偏偏在这个时候,胡以晃……
林凤祥站了起来,看看陈玉成、潭绍光还有红一军及各独立师的师长们,“这次打福州和打杭州不同,要三快,首先是要去的快,教导旅为先锋,陈玉成率红一军各师三路跟进。沿途不和任何敌人纠缠,对那些试图顽抗的家伙,都交给我在后面带领的独立师解决。第二要围的快,放开东面可以不管,三面迅速包围福州。第三是攻的快,趁清妖还来不及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猛打猛冲,尽快破城。兵练了半年多了,这次正是看看大家实力的时候。”
“林副总指挥的三快一猛指示的好。”林海丰接着林凤祥的话茬儿,看着陈玉成说到,“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歼灭清军的有生力量,破城之后更要体现这个猛字,要追着敌人打。玉成啊,作为前线的指挥,你也说说你的想法。”
为了加强曾水源、秦日纲两军的总体战斗力和士兵素质,同时也为了加强自身的机动能力,在这次整编过程中,红一军原有的两个步兵师,红四师、红五师及炮兵师,都分别编入了曾秦两军的建制。红一军现在仅保留了三个骑兵师、一个装备有四十五门轻迫击炮的军属炮兵团及各直属分队,这是一个完完整整的骑兵军。林凤祥作为东征军的副总指挥,还兼任着红一军军长的职务。由于原副军长李开芳离任,陈玉成一跃被提拔为了红一军的副军长。
看到安王冲着自己在微笑,陈玉成站了起来,“这次虽然是长途奔袭,可是有殿下随我们一起行动,我们也就更有了主心骨,拿下福州十拿九稳。”他信心十足地笑着,走到墙上挂着的大地图前,“根据总部情报部提供的情报,和我们前一阵对福州等地的侦察,福州山水环抱,看似易守难攻,其实恰好也为我们争取全部歼灭城内守军制造了好机会。我想在城西的这里派出一个团,抢占洪山桥,顺势绕到城南部,控制住这几座山峰,以防清军最后的溃退。城西我打算只派一只部队进行监视和迷惑清军,令它不敢出逃,而集中主力于城北。这里的地势多为山峦,有利于清军的防守,却也恰恰就是它的弱点所在。只要拿下屏山各脉,福州就完全在我军的炮火覆盖之下,清军也就丧失了抵抗的意志。清军只要一逃,南有闽江阻隔,东有大海,我们再象殿下和林副总指挥说的那样,穷打猛追,那清军就只剩下了两条路,一是投降,二是下河、下海喂鱼鳖。”
“不错,这次作战的关键就在其突然性,不能给清军以有组织的撤退的机会,这同时对我军的将士也是一个考验。没有休整、调节的时间,兵临城下即要立即投入战斗,事先的组织和动员工作很重要。”林海丰微笑着点着头。
“放心吧,殿下,大家早憋足了劲头儿,就盼着有场大仗打呢。”陈玉成一挺胸。
“还有个问题,如果你的身后,也就是宁德、南平、三明方向有清军袭击怎么办?当然,红二军和红三军会尽量不叫这种情形发生,可这意外总还是免不了的啊。”林海丰又问到。
陈玉成痛快地回答到,“由于情况特殊,抵达福州之后,所有攻城部队都自留一部,相互保护,防备背后敌人可能有的骚扰和偷袭。”
“好,万不得已的时候,总部通讯团、警卫团都接受你的指挥。”林海丰满意地笑了。
西征大军在占领宜昌、荆州并肃清长江沿岸各地盘踞的清军土顽之后,旋即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休整,借以充分消化所占的地域。同时,石达开亲自坐镇荆州,利用这次休整的机会,将所属各部重新按新的军制,编组了由前一到前十二的十二个军。尽管还是以军帅、师帅、旅帅等的官职相称谓,可是如今的各“帅”已经是今非惜比,实力大增。一个满员的军再不是过去那种三两千人的花架子,而是拥有两万余众,大可以独挡一面的庞大队伍。
随后的几个月里,石达开亲自统兵直扑湘南,在各地反清武装的配合下,攻城掠地,清剿土顽,横扫一切。至此,湖南全境尽归天朝版图,而且天军的势力已经波及到了桂北。
正当来自广西的老兄弟们攒足气力,兴高采烈地做着打回老家去的准备的时候,石达开却在稳固了湘南防御之后,兵锋一转,挥师入赣。
江西的三个军在胡以晃、老将曾天养的指挥下,在巩固赣北,协同左右两路大军作战的同时,也开始向南发展。偏偏在这个时候,胡以晃本来就抱病的身子,越来越难以适应战场上的颠簸,江西天军锋利的刀口卷刃了。
作为西路的曾天养的前十军按原定计划抵达吉安城下,筑起营垒,等候东路大军会攻吉安。可惜,他等候的友军未到,满清赣州等处的援兵却陆续地赶来了。在清军的内外夹攻之下,天军讨不到丝毫的便宜。竟日的你来我往的冲杀,又诱发了老将曾天养的火性。
曾天养没有采取适当退却,暂避一下对手锋芒的做法,而是经过了一整天的鏖战后,趁夜色亲自带队袭击清妖援军的大营。他寄希望于偷袭来打破战场上的僵局,以利继续等候胡以晃的到来。
也许是天意巧合,偏偏又是清军也在采取同样的行动。两只都盼着自己能偷袭成功的军队,在浓黑的夜色里走了个碰头,几乎擦肩而过。顿时,两只军队,就象两条蛇,紧紧地裹缠在了一起,甚至都一样没有往常的那种歇斯底里的怒吼,人人闷着头,咬着牙厮杀,只有金属碰撞的铿锵声,和不时有人发出的哀叫在打破着夜色的沉寂。
曾天养老,战场上却是如同一只下山的猛虎,跨下马,手中一杆长矛舞动的呼呼生风,挡着披靡,大有当年的张飞张翼德之气概。老当益壮、老英雄,这样来形容他一定没错。可惜他忘记了自己身上的责任。随着越来越多的清军投入战团,天军也在陆续加入这场混战,如果不是被一冷火铳打落马下,他肯定不会下令后退半步。
天军士兵抢回自己的主帅,且战且退。清军得了点儿便宜,却不是见好就收。于是,曾天养希望打破的僵局破了,其结局是天军被迫丢弃营垒,退回到宜春、萍乡一线休整。
由抚州出兵,由于病情突然加剧而耽误了行程的胡以晃,在半途中得知曾天养部吉安受挫,且曾老将军身负重伤的消息,只好暂时放弃了攻取吉安的计划,各军转入防御,他本人也只能先回南昌养病,并向翼王禀报江西的战况。
即便没有江西所出现的这一系列突发事件,石达开也是也是准备要先取下整个江西,再图以后的。按着他和林海丰商定好的策略,是要把东西两大战区连成一片,两路夹击,以取得广东为首要。正是在这种广西清军人心惶惶,江西清军击掌相庆的时刻,石达开出率领的三个主力军离开彬州,突然间出现在了赣州的城下。
第二十章 此时的赣州,同样是乌烟瘴气
天军江西的受挫并非偶然,却恰恰是和碾碾转转一个多月,才由海上绕到广州来的肃顺,还有那个在怀庆府很是出了一番风头,居然被咸丰都记在了心里的余炳涛相关。
来到广州的肃顺,乍一见到这里醉生梦死一片,似乎各地的战火完全与他们无关的广东官员们,心里着实是为皇上悲哀了一番。难怪会有一个接一个的败仗出现,难怪会损兵折将、丢城失地,从广东一地就可以看出来,各省督抚都是个人自扫门前雪,对他人的痛楚根本漠视不见,没有作为,也根本不知道去如何的作为。
说实在的,对皇上交给他的这个收拾南方残局的差事,肃顺起先是打心里一百二十个不愿意。皇上是太宠信那个狐媚子懿嫔了,就在他离京前,又因为懿嫔有了龙钟晋封成了贵妃,这个女人他怎么看着怎么都不顺眼,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总是感觉她很危险。
仔细想想,他未免就更担心起来了,皇上最近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懿妃又受皇上的默许开始接触朝政,理由居然是懿妃不但聪明,还主意多。这个勉强认识几个字,会唱上几首小曲儿,逗逗主子开心的狐媚子出的那几个点子算的上是什么,不过小把戏而已。你皇上如果不是天天怒气冲天,吓的朝臣们连个响屁都不敢放的话,什么好主意没有?偏偏这个时候,皇上又起用了奕忻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想必一定也是那个懿妃的主意了。如果皇上坚持不了多久,如果懿妃真的就生下个男婴?如果……
肃顺不敢再什么如果的想下去了,既然阻止不了皇上的一意孤行,那不妨还是一走了之的好。去了南方,真的要能混出个头脸来,那自己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南方王。真的事情出现了自己预想的那种情况,至少还能够加以抗衡。
现在,他把对懿妃、奕忻的怒气,还有一路做贼似的才溜到这里来的委屈等等,完全撒到了广东这些官员的身上。他先杀了居然还能在大堂上犯起大烟瘾的几个官员,扬威立腕,然后开始大刀阔斧地扳倒一个又一个在他眼力毫无作为的官员,换上自己带来的心腹。昆寿为广东提督,以穆克德讷接替广州将军,官文为湖广总督兼理广西巡抚,福兴为广西提督,徐广缙为江西巡抚,福珠洪阿以江南提督衔署理江西军务。
作为御口亲封的广东巡抚余炳涛,真是没想到,也不知道是自己祖上的哪辈子的祖坟上冒了青烟,一下竟扶摇直上。感激涕凌之余,他发誓要好好再为皇上卖把子力气。可是,没几天,他就看出了些不对的苗头。
整肃萎靡不振、无所作为的官员,激发一下上上下下士气,这都没错。可目前的关键是战事,要练兵,尤其要趁着还有江西和福建来作为屏障,赶紧在广东练出一只真正适合战争的军队来。还要抓紧发展各地方的豪门大户,给他们以利,来鼓励他们大力兴办团练。在这方面,他和肃顺之间的想法正好背道而驰。
肃顺也练兵,他苦于手头上兵力过少,不足以和对手相抗衡,于是给各督抚、提督的首要任务,就是扩充兵马。这一下,别的地方没看到先不说,单单广州周围,抓丁拉夫成了老百姓最怕的一件事。最叫余炳涛感到可怕的还是后面进跟着出现的事情。军队不是可以用气吹出来的,那可需要钱,钱不够怎么办?加税,于是种种税赋应运而生。当然,还少不了要去“劝捐”大户。
如果说抓丁抽夫算是一种无奈的举动的话,那勒索大户可是万万不可的。余炳涛知道,这些豪门大户才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吓怕了他们,你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施展。
他不想留在广州了。赣南将会是长毛近期的主要攻击方向,必须加强那边儿的力量,赣南丢不得。当他把这番理论说给肃顺的时候,肃顺很爽快,“徐广缙、福珠洪阿两个人未必能稳定住赣南的局面,如果余大人要是再去了,本钦差对北面也就放心了。东面的王懿德也是个有能力的人,有你们两个替本钦差守好门户,争取时间,一等大军训练完毕,就可以对长毛进行反攻。”
这番话,肃顺其实是昧着心说的。尽管余炳涛是皇上亲封,他可是不用猜就知道这一定是那个狐媚子的主意。因此,他是一百个看余炳涛不上眼,巴不得早早的轰走才好。不过,他还是对得起余炳涛,至少是在给皇上的面子,他拨给了余炳涛五千的“精兵”,赞助他去赣州协防。
余炳涛这个连刀都拿不好的文官,的确是个人才。离开广州的一路之上,他是有马不骑,宁愿和官兵靠着两只脚来同行,同样和大家吃一锅的饭,对那些老弱之人更是关护有加。就这样,等到了赣州,这只本来稀松的军队,竟然被他鼓弄的头头是道。
此时的赣州,同样是乌烟瘴气。徐广缙、福珠洪阿两个人,一个四处抓夫加固城墙、开掘护城壕,一个也是四处抓丁,补充军队。强行派捐,硬性加税更是和广东的钦差大人如出一辙。
这样不行啊,民怨大了,再坚固的城池也是守不住的。余炳涛苦口婆心劝了俩人好久,“二位大人,坐守孤城是要不得的,眼下重要的是寻找机会,向长毛反击,不给他们以片刻喘息的机会。”
呵呵,还不给人家片刻喘息的机会呢,现在可是咱们在找喘息的机会呢。徐广缙、福珠洪阿听了余炳涛这话,差点儿没哭了。你刚来此地,哪里知道人家的厉害。不过,这位来自广东的巡抚大人毕竟是皇上亲自看中的人物,俩人总还要给些面子的。
“余大人,以你的意思呢,机会哪里出?”徐广缙问到。
“吉安,”余炳涛笑了笑,“下一步吉安就是长毛的首攻方向。要在这里遏止住长毛的攻势,这样才有我们的机会。”
徐广缙、福珠洪阿相互看看,都不再做声。
“本官去吉安,不过,还需要向提督大人借五千兵马一用。”余炳涛看着福珠洪阿。
“这个……”福珠洪阿犹豫了一下,“我的标下乱七八糟加到一起也只有不到一万五,而且多是新兵,一旦,一旦……”
“提督大人啊,一旦长毛真的打到了眼皮子底下,这赣州城里就是有多少兵马也不够用的。”余炳涛苦笑了一下,一指东面的方向,“杭州就是个例子啊。黄大人在城内集中的人马可是不少,结果呢?被困上八个月以后,都成了人家嘴里的肉。”
余炳涛的这番话倒是叫徐广缙的心里一动,唉,光忙着修墙挖沟了,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上去呢?赣州的存粮可是最多能够支撑上个把月,不行,要赶紧征调粮草,至少预备半年之需。他瞅了瞅福珠洪阿,意思是叫他答应这位余巡抚的要求,有他在前面抵挡一阵子,胜败都是好事儿,那会给自己争取更多的准备时间。
于是,就有了吉安的巧合。不会舞刀的余炳涛,战胜了以勇悍著称的老将曾天养。如果不是天京的破伤风、青霉素等药品的出现,老将军也就走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
对曾天养来讲,教训是惨重的。而对余炳涛来说,偶然的成功,未必就是必然,他的笑一定只是暂时的。
第二十一章 小家伙,真有那么股子豪气
徐广缙和福珠洪阿都没有想到,这个余巡抚果然是个福人,竟然在江西的首次见仗,又大露了回脸面。福珠洪阿甚至后悔当初自己怎么就没和人家一起去。
不过,接着发生的事情他们就更想象不到了。徐广缙的四乡“征”粮计划还没有完成,先是出去的“征”粮队被一个个的打了回来,接着,漳州就被三面围了起来。
围三阙一,石达开就留了个东面方向不围,静侯着赣南各地的满清援军,并借以暂时休整一下长途跋涉的部队。
不管你是阙一还是阙二阙三,只要遇上个稍微顽强那么一点点的满清地方官,城里的军队就不会出逃,这几乎都是各处清军一贯的战法。有的是固守待援,有的就是那么一守,有没有援都是个守。
石达开这回没等来救援的援兵。这可不是徐广缙和福珠洪阿不听指挥,他们的确卖了力,向吉安的余炳涛,向哪怕只有千八百地方团练的各县累发紧急公文,就是没人来。余炳涛不来,因为他已经发现了吉安周围有蠢蠢欲动的天军大队人马。
如果去救赣州,第一是意味着吉安就此丢给了长毛不说,还会反着把这里的长毛们引到赣州去。到时候大家一起被围在赣州,那真成了一锅烩了。因此,他决定固守吉安,牵制住赣北的长毛。另外,他还有一个打算,那就是赣州不会短时间内丢失,先耗上一耗,耗到围困赣州的长毛师老兵疲,再瞄准机会给长毛致命的一击。当务之急是要鼓励吉安知县扩大团练,加强团练的力量,至少要能够自保,就象当年自己守怀德那样,这样,自己掌握的这只军队就成了活棋子,随时可以运动。
至于其它各小县,救援那简直就是和送死是个同意语。以前救过南昌,救过抚州,只要一离开老窝,就再没有能回来的。他们被围城打援打怕了,打寒心了。
围城打援的计划落空,丝毫不影响石达开的兴致。战争,历来就是双方军事首脑的指挥艺术和心理的博弈。余炳涛既然不愿意离开吉安,那么他幻想的以后再离开就成了泡影儿。几天后,张遂谋到了抚州,临时协助胡以晃指挥起江西的野战军,吉安被围。而与此同时,原本预备打援任务的前一军主力也掉头加入了对赣州东面的包围,随着夜幕的降临,战壕迅速向城根儿开掘。既然你不来援兵,那我可就真打了。石达开可不愿意长期耗在赣州城下,随军携带的粮草有限,时间久了他可耗不起。
赣州城头的福珠洪阿,眼看着城外蚯蚓似的沟壕在一点点地逼近,就如同是无数道绞索在勒向自己的脖颈,他只能指挥城头上的大炮没命的轰击,效果没有多少,这他自己都清楚,可是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办法呢?打吧,要是不打,光这么大眼儿瞪小眼儿的看下去,不用多久军心就散了。
那料到,不打还好,这一打,竟打的对手大炮也说话了。随着雨点似的炮弹呼啸着飞上来,爆炸声,四下横飞的弹片一下就笼罩了城头,完全压制住了清军炮火的威势。清军的炮火渐渐熄落,说也奇怪,你不打了,人家对手也不打了。于是,遥遥相对的双方炮手们象是形成了一个默契,城上的炮手们更是聪明,还是先停停手吧,别给自己找麻烦。
石达开来到了城东,由于由湘南进入赣南道路崎岖,各军许多重炮都远远的落在了后面,全军能够集中起来的火炮都已经集中到了这里。尽管还只有百十门,不过,这就已经足够了,因为,他还有不少的被清兵称之为手炮,而天军将士喜欢叫它手雷,令清兵见了就丧胆的手榴弹呢。
石达开离开炮兵的阵地,来到前面,一见到正指挥部队加紧开挖战壕前一军三师师帅柳喜河还有掘子师师帅鲁国进,他笑了,“怎么样,子时发起总攻能做到吗?”
鲁国进也笑了,“殿下,我们可是挖惯了地道的,挖这种东西简直就是儿戏。用不到子时,我们就可以把大炮送到距离城墙百十步的范围内。”
柳喜河认真计算了一下,“殿下,我们的把握性不大。按照我们火器最大效力的发挥,再加上进攻时尽量避免不必要的损失,最好战壕能够挖到距城墙三到五十步以内。这样,除去后面的炮火,我们手里的手雷只要一突出战壕就可以投到城上去。这样算来,最好进攻的时间能拖延一个时辰。只要到时候一个猛冲,我保证拿下城头。”
小家伙,真有那么股子豪气。石达开举起望远镜看了看前面正加紧掘进的将士们,点了点头,“好,就依你的建议,把总攻时间推迟一个时辰。不过,咱可是把丑话说在前面,到时候破不了城,我可是要拿你是问。”
“放心吧,殿下,只要我还活着,一定是就站在漳州城内。”柳喜河笑嘻嘻地望着翼王。
“呵呵,我相信你一定会在漳州城里迎接我的。”石达开拍了拍柳喜河的肩膀,他突然又想到了长江畔遇到的那个柳老爹,“喜河啊,回过长沙的家了吗?”
柳喜河下意识地抬眼望了下遥远的西方,咧嘴笑了笑,“没呢,接应了湘南的义军之后,我们一直在衡州周围作战,接着又是整编,然后……”
“太遗憾了!”石达开赞赏地看着这个还是个娃娃的青年将领,“不过,我可是遇到你的老爹了。”
“真的吗?”柳喜河眼睛一亮,急切地问到,“我爹他可好?”
“好,当然好。”石达开笑着把那次巧遇讲给柳喜河听,“老爹身子骨很好,你娘也好,家里有了地,有了房。老爹叫你放心,你娘可说了,要攒些钱等着你回去娶媳妇哩。”
鲁国进哈哈地笑了,“能,能,咱们喜河这么年轻英俊,只要一回去,那说媒的还不把门槛子踏坏了才怪。”
柳喜河的脸红了。
看着眼前的柳喜河,石达开忽然蒙朦胧胧地感觉着这个柳喜河似乎还有什么地方象一个人,那眉眼之间,那羞涩的一瞬,象谁呢?他又一时想不起来。
林海丰现在已经站在了福州城北,他的对面,仰首可见的就是骑在屏山山麓上的坚固城墙。东看,是耸立在屏山山颠,福州的象征镇海楼,西看,是平地上的福州北门。
夜幕里,红一军炮兵团和教导旅炮兵营的全部炮火都在向这里集中,他的前后左右各陆续到达的部队,已经骑兵变步兵,正开始静悄悄地进入各自的前进阵地,紧张地捆扎着各种攻城的器具。和石达开不谋而合,他刚好设定的总攻福州的时间,就是这一天的午夜。
不远处,柳湘荷在忙的够戗。她本来一直奇怪,在上海殿下特意收编了一个洋乐队,而且不断要求扩大这个只有十几个人的乐队,这项工作还专门指定她自己亲自主管。按着殿下的意思,她鼓捣的这个乐队已经发展到了四十多人,什么洋鼓洋号之类的一应俱全。她知道殿下喜欢听这口,也就组织训练乐队排练了几首曲子,想闲来给殿下换换脑子。可是真正一搞好了,殿下也就是听了一次,反倒把乐队不停地派到各个部队里去,说是什么丰富将士们的文娱生活。而更奇怪的还是这次南下,居然又把乐队带来了,并正式命名为了东征军的文工团。
现在,殿下竟然又要她把文工团拉到了这里,说是战斗开始的时候要用。柳湘荷嘴里没说什么,当然,人家是王爷,咱也不能说什么,可她心里却是一百个不服气。人家都要霍出命来打仗的,这个时候要这些鼓捣乐器的又有什么用?看看这些人,往常坐在城里,临时下个乡还好还好,如今,经过一路的折腾,一停下来,一个个就东倒西歪,她都开始怀疑,这些人还能不能把个乐器再鼓捣出声来。
“我告诉你们,赶紧抓时间休息,一会儿殿下要叫弟兄们听曲子。大家都看到了,红军的兄弟们马上就要冲阵破城去了,如果有人这个时候敢不卖力,就这么松松垮垮的,我可是一急也会杀人的!”柳湘荷急切之下,柳眉倒竖,原本一双的笑眼也变的凶巴巴的,还居然掏出来从来不用的六轮枪,冲着文工团的团长乱舞着。
第二十二章 接下去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殿下,我仔细察看过了,除去城门附近,其它筑于山上的城墙地段的确地势不利于进攻。不过,大部队运动不便,小股的部队还是能有作为的。我打算在进攻城门各点的同时,派教导旅特务营从山上打,不用多了,只要有一个班能够突上去,福州的大门就被打开了。”在前面刚刚察看完地形的陈玉成返了回来,满有把握地请示着。
“玉成啊,你是战地指挥,就按着你的总体思路做。”林海丰笑着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又扭头冲着身后努了努嘴,“就当我们都不在,你看看,黄部长在负责战地救护,我是来观战的,去准备吧,我的任务就是给弟兄们加加油、鼓鼓劲儿。”
陈玉成用力点了点头。总部连个自己的临时帐篷都没搭建,这其实就是在明白地告诉大家,福州势在必破。
看着陈玉成去了,林海丰转回身来到了文工团这里。老远他就听到了柳湘荷的声音。
“你这丫头,好凶哦。”林海丰指点着柳湘荷。
柳湘荷笑了,收起手里的短枪,悄悄地说到,“人家就是吓唬吓唬他们,您看看他们,有多娇气。还都是大老爷们呢,骑上几天的马就都受不了了,要是叫他们用脚走,就更完蛋了。”
林海丰哼了一声,看看一边儿有些尴尬的团长,来到了团员们中间,“大家辛苦了!”
团员们一见安王,纷纷起身。
“坐下,坐下,”林海丰笑着摆摆手,也就势找了块儿石头坐下来,“也怪我们,平时安排给你们去部队演出的任务太多了,缺少了身体耐力的训练,这冷不丁的长途行军,难免不适应。”
“不,都怪我平时没有注意这方面的问题,总觉得我们又不会去打仗,所以……”团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呵呵,是啊,你们虽然不需要用枪去打仗,可你们手里的乐器、军鼓,那也是一种战斗的武器啊。”林海丰招招手,示意团长坐下来,“部队和百姓们对你们的反应就很不错嘛,弟兄们喜欢听你们演奏的军乐,看你们编排的小戏,在训练、生活中都有滋有味儿,也能从中受到教育。”
“怎么样,这一路上给你们安排的警卫班照顾你们还好吧?”林海丰看着团员们,笑着问到。
“好,简直就是太周到了。”团长连声赞叹着。
“唉,马不用我们喂,饭也不用我们做。”
“昨天临时休息半个时辰,他们还特意为大家烧了开水。”
一提到警卫班,团员们的兴致都上来了,七嘴八舌的赞不绝口。
林海丰笑了,“那都是他们应该做的。你们都是天朝的宝贝,当然要照顾好。不过,他们都是战士,一会儿就要去冲锋陷阵了,到时候如果再想听听大家演奏的军乐,大家愿意吗?”
“当然愿意!”团员们回答着。
“恩,你们看看今天的夜色多美啊。”林海丰抬起头,望了望天上的那轮明月,“又是多么的安静啊,如果这个时候伴随着冲锋号的响起,奏起雄壮威武的军乐,大家说在前面的弟兄们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接下去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谁心里都豁然开朗起来,是啊,真要是这样,那音乐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音乐,是战鼓,也是炮火。
闽浙总督王懿德在头一天得到了宁德、南平遭受太平军围攻的禀报后,没有急于抽调福州城里的兵马前去救援。他上任后的这几年,不是闹海匪,就是起会匪、出暴民,就没有多少空闲、安静的时候。这大仗小仗的打的多了,倒也好处多多,以往似乎对军事没有什么兴趣,现在给逼的竟在军事上游刃有余了。难怪上任伊始的肃顺,换这个换那个的,惟独对福建没有大动干戈,反是大加褒奖。
王懿德觉得,无论宁德还是南平,守上一阵子那是根本没有问题的。最近以来,尤其是杭州彻底陷落以后,他认真询问了一些浙江溃散出来的逃兵、难民,对太平军的作战方式、实力,都进行了综合的分析。对那些逃兵们一致谈虎色变的所谓太平军的洋枪洋炮,他始终不太放在心上。如果太平军真是拥有无坚不摧的实力的话,那又何必把个杭州围了小一年呢?
宁德和南平都是要救的,但是不能现在去救。在这方面,他居然和眼下正坐守在吉安的余炳涛有着共同的观点。要等到太平军被坚城耗尽了锐气,刀刃开始钝了时候再去,从后背上再给他们狠狠的一刀子。
同样在福州的水师提督窦振彪、记名总兵周天受等人却持有与总督大人不同的见解。一旦太平军对宁德、南平也采取长围久困的战术,所谓兵疲刀钝那就是一相情愿的事儿了。还是应当在太平军刚抵两城,立足未稳的时刻,先集中军力打开一面的局势,再……
王懿德坚持自己的看法,什么立足未稳?他们在拿下建阳、福安两地以后已经有了充分的休整机会,如今都是有备而来,哪会给你找什么立足未稳的机会。
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主见。不过,接下来的两天,却证明了总督大人是正确的。
第三天的黄昏,福州外围居然发现了太平军的旗号。
听到这个消息,王懿德先是一愣,紧跟着就笑了。
王懿德笑的合情合理。福州城垣从汉代的越王建冶城,为福州城垣之始,后经晋、唐、宋、元,各朝统治者几度诏建、诏堕福州城。直到明洪武四年,驸马都尉王恭开始重建城垣,在原有夹城、外城的旧基础上用坚石砌修扩建成。北跨越王山(屏山),南绕于山、乌石山。重建时,先在屏山巅修建一座作为各城门楼样本的谯楼,称其为“样楼”。由于从楼中可直接望见东面的大海,又名为“镇海楼”。此后,历次修茸,至清顺治十八年(一六六一年),又增筑垣墙,高2.4丈,厚1.9丈,计有窝铺264座,炮台93座,垛口3000多个,马道5530丈。康熙三十年(一六九一年)重建西南2城楼。雍正五年、九年、乾隆十六年、嘉庆二十二年,相继重修,并增筑女墙。道光年间再次进行大修,大修工程四年前才宣告完毕。
和杭州相比,福州更占据了地理上的优势,想困死福州那是梦想,想攻下来?不要说城内有充裕的兵马,单是这奇特的城市防御体系,就足够太平军啃上一年半载的。当初的城防还没有现在的更牢固,那不可一世的倭寇们不是照样在这里找到的还不都是各自的墓地?
屏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王懿德断定,太平军势必要从西面对福州强攻。于是,他把福建布政使派到城北,命周天受统管西城及于山防务,增强于山上的炮火。又商议水师提督窦振彪,用水师控制闽江沿线,并承担起乌石山麓的防御任务。
福州固若金汤,呵呵,本督就怕你们不来呢,来了就好。很晚才用了晚饭之后的王懿德,心里虽然感觉今夜一定是平安度过的,太平军刚来,想攻城也要有个准备的时间,不过,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他开始沿着各防御要塞转,他喜欢这样,有备无患嘛!
第二十三章 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王懿德转到西城的时候,果然就感觉这里和北面不一样。北面城外的贼兵完全没有一点的灯火,也看不清楚那黑暗中到底隐伏着有多少的人马。这里不同,火把、篝火几乎连成了片,在临时挖掘的壕沟后面,人喊马嘶,一队队的兵马四下调动,掩护着营垒的构筑。
他忽然有了一种冲动,似乎应该派只人马冲将出去,一来借这只远来之师尚处疲惫的关头,打打对方的气焰,振奋一下城内军民的精神。二来摸下对方真正的实力。
什么事情只要一决定了,那就要雷厉风行地去做,这就是王懿德秉性。他火速派人叫来正部署各新驻防城西军兵的周天受,如此这般地布置了一番。
照理说,趁兵临城下的敌人立足未稳之际加以突袭,的确是一种好办法。不过,那是要分情况的,白天好说,这黑灯瞎火的出城,难保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再说,从黄昏后这批人马一到,他就特意观察了很久。一队枪兵一字排开,虎视眈眈地盯着城门,而他们的身后几步,又是一队队的士兵排列开来,铁锹上下翻飞,一道壕沟似乎没有多长的时间就挖了出来。随后,枪兵们就消失在了那新挖的壕沟里。再之后,才有的现在这种营垒的搭建。一切都是那么的按部就班,井然有序。他看不出对方的什么疲态来,反是看到了一只绝对不同往常的军队,不同之处不单单是身上的穿戴奇异,关键是这种做法。
周天受想的很多,可又不能不执行总督大人的命令。在数次平定海匪、会匪的决策中,总督大人总是神机妙算在先,闽省官员无不钦佩大人的超凡智慧和临机处事的果断。
周天受紧急调集了四营的团练,指定一个自己的亲兄弟参将周天孚统领,他没有动用自己的嫡系,这样,即使出了什么意外,这些本来就是乌合之众的团练完全损失掉,对自己的防御能力也没多大的影响。如果事情成了,功劳就是自己兄弟的。这种买卖是两面不蚀本。
哪知城门还没打开,城南远远的传来的枪炮声,一下却又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红三师在大张旗鼓展示自己实力和意图的同时,另派了一个团,没有动用任何枪弹,顺利抢占了城西部闽江上唯一的桥梁,洪山桥,随后长驱直下。城里听到的枪炮声,正是来自他们控制烟台山等制高点时对试图顽抗的零散清军守兵的清剿。
红八团的这次迂回,不仅封死了福州城南的几个渡口,还集中了全团的几十个掷弹筒,把停泊在闽江中的清军水师打炸了窝,你挤我碰,仓皇间损失难免,最后远远的避开了事。
王懿德这个时候不再讲什么突袭了。他脑子先是乱了一阵,真他娘的,这帮子乱匪到底想干什么?不久,他就想明白了,呵呵,看来是要提前封堵自己的退路啊。笑话,本督能跑?好啊,既然都摊了牌,咱们就试试看,到底谁先跑?
“传本督的命令,向南岸打炮,做出要渡江的样子,不让我们消停了,他们也别想好好的过。”王懿德气恼地叫着。
他是够生气的,西门外的长毛军队竟然开始排列起了攻城的阵形。真是闹不明白了,他在城里才转悠上半圈儿,现在都感到疲乏了,这些家伙难道都是铁打的,就没有个累?
差十五分钟零点,随着陈玉成的一声令下,雨点儿似的迫击炮弹飞向福州北门的城楼、两侧的马道。潭绍光教导旅的一营,潭体元红一师的一营,一左一右,突击队架起云梯,掩护队抱着一杆杆的钢枪,拎起一个个装满手雷的篮子,眼睛共同盯向那已经被硝烟和火光吞没的高大城墙,在等待着关键时刻的到来。
北门的炮声一起,已经潜伏到屏山半山腰的陈廷香精神一振,随着他的右手用力地一挥,十几个攀山高手迅速攀上面前近乎是绝壁的山崖,粗长的绳索被一条条的放下来。当陈廷香被捆在腰间的绳索拉上去的时候,他实实在在领会到了半年多来那枯燥乏味的练兵的重要性。不过,他现在没机会多想,脚刚落地,他就带着这些猛虎似的弟兄们扑向早已经选定好了的目标。
建筑于屏山上的城墙的确够高,原本就两丈多了,再借助山势,大部分的地方连沟壑带城墙,加起来四五丈也不止,真是可望而不可及。陈廷香选定的这个位置恰好是修建在一块儿岩石上的一段。其实,说是一段儿,也仅仅是在倾斜的山坡上凸显出来的只能够几个人立足的那么一点儿空间。
对于陈廷香和他的特务营弟兄们来说,有这一点儿就足够了。
两个士兵首先跳上岩石,两条钩索飞向城墙的垛口,跟着就是壁虎似的攀登。
二十几步外,敌楼上驻守的几十个清兵注意力都放在了北门的方向上,密集的炮声掩盖住了其它一切的声音,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下面的树林里、灌木丛中,竟会有着如此多的敌手。不能怪他们大意的,这里的确是太保险了,就不可能会有人打这里的主意。
“有东西!”一个怀里抱着杆火铳的清兵无意识地看见前面垛口上出现一条黑影儿,他带有疑惑地惊叫一声,同样也是下意识地胡乱打了一枪。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真想瞄准了打的时候,未必能打到,偏偏是这盲目的一枪,却使第一个翻上城墙的红军勇士一头跌进了城内。
“什么东西?”敌楼的头目瞅了眼刚才放枪喊叫的清兵。
“这……”清兵向外一探头,他想看清楚再回答长官的话。
哗……一排密集的枪弹就在这个时候飞了上来。哐哐……接着就是几发掷弹筒的炮弹准确地落在了敌楼上。呼呼……又是一片的手榴弹蜂飞而至。
这个时候,北门方向传来了数十把军号吹响的冲锋号,跟着,那熟悉、令人激奋的军歌突然响起。
陈廷香脸上一热,感觉脑子也在充血,“弟兄们,趁清妖援兵未到,冲上去就是胜利!”他边喊边跺着脚,奶奶的,老子要还有两只手该多好!
“参谋长,放心吧!”特务营营长刘明远一个腾跃跳上岩石,一把推开正打算攀绳而上的一个士兵,嗖嗖地几下就上了城墙,他的身后,一个、两个、三个红军士兵紧跟而上,一条条的绳索顺墙而下,随着越来越多的士兵上去,绳索越放越多……
北门外,在文工团奏响的军歌声中,在不绝于耳的冲锋号的伴随下,教导旅和红一师的两个营,呐喊着扑向硝烟弥漫的福州城。
这是一个奇特的景观,也只有林海丰能够导演的出来。军乐在反复,前面在冲杀,后面的预备队在用歌声发泄着自己无尽的战斗渴望,所有人都热血沸腾,所有人的目标只有一个,向前、向前、向前……
面对城下浪涌一样冲杀过来的红军将士,清军糊涂了。他们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军队,没承受过这么残酷的打击,没听见过说是激扬,又带着凄厉的号角,更不知道世界上居然还会有这样雄壮的乐曲。
这是真正的战地交响乐,震撼了福州半个城。
多少年以后,当福州再不需要城墙来保护的时候,当预定的拆城方案第二天就要实施的时候,那些曾经当年聆听过这奇特声音的老居民们都说,就在这天的晚上,他们又听到了北门外、屏山上传来那激昂的乐曲和震撼的歌声,响了整整半夜。老人们说,北门两侧的城墙都是被红军年轻将士们的鲜血浸泡过的,有了灵气。后来,福州的城墙几乎都拆光了,惟独北门至望海楼段和内城没拆。北门至望海楼是纪念碑,内城早按照梁代大明宫的样式加以修复,是古色古香的福州大学的校园。
福州百姓最骄傲的事情不再是曾经打死过几十个倭寇,还有那城外的八十一堆(明朝被斩杀的倭寇坟墓),而是英勇的天朝红军半个时辰就突破了满清在福州的钢铁城防,飞跃屏山,使福州人民得以新生。
后来,一位雕塑家应市民的要求,要为解放了他们的红军塑像,塑谁呢?很多人说还是塑安王好,安王是战神,英俊潇洒,有他往屏山上一站,所有的歹人都害怕。
不过,最后塑出来的还是一个普通的红军骑士,坐下马奋踢飞腾,手中刀刺破云天。和一般的雕像不同,他是东西朝向耸立在屏山之颠的望海楼前。年轻英俊的红军骑士,面朝大海,紧绷的嘴角儿,隐隐的透露着一丝的笑。有人说那是一种善意的笑,看了就叫你心安。也有人说那笑里带有轻蔑。还有人说那是一种老子天下第一的豪迈。
更奇怪的是,细心的人可以看出来,这个骑士的马缰是缠在手臂上的,尽管他的左手是好好的。有人解释说马是骑兵的生命另外一半,这样才是真正体现了人马合一的最高境界。当然,也有人不这么认为。据说,雕塑家在创作这个雕像前,曾经翻阅了大量的天朝将帅的资料,并且认真品味过他们的照片。艺术嘛,总有其特殊的内涵,叫人们去揣度。
雕像的基座上铭刻着的,是这样几个红色的大字,“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后面的感叹号也是红的,象是一滴巨大的血滴。
那个年代的人们谁都知道,这是安王经常挂在嘴边儿上的话。
第二十四章“上什么轿?”王懿德狠狠地……
王懿德怎么也没有想到,结果竟然会是这样。
西城这里的一切都安置完了,他要去南门看看,看看那里到底有多少捣蛋的长毛。就在他一脚踏进大轿,另外一只脚才离地的那个节骨眼儿,北面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炮声,他的身子一抖,扑通坐到了地上。其实,炮火并没有这么大的威力,只是他内心的一种感觉而已。
正恭送总督大人离去的周天受也是浑身一颤,连忙上前搀扶起王懿德,下意识地朝北面看了看,“大人,长毛在攻打北门!”
王懿德拍打了拍打身上的灰尘,恼怒地横了眼身边儿的几个轿夫,“慌什么,远远的几声炮响,就吓成了这个样子吗?”他把自己跌倒的责任硬安在了轿夫们的身上。
怎么会是这样呢?王懿德扭头望着城北的方向,脑子在飞快地转动。不知怎么的,往常非常好用的脑袋,现在仿佛是灌进了一脑子的糨糊,越想越糊涂越烦躁。
周天受,字百禄,四川巴县人。咸丰初年,就随川兵出川,追随向荣在广西同太平军作战,之后曾转战湖南、湖北、江南,积功至游击,赐号沙拉玛依巴图鲁。后闽中闹起暴乱,向荣命其率川兵赴援福建。这样一来,由于平定福建暴民有了功,不仅被授予以总兵记名,还侥幸躲过了天京城下被剿的一劫。
几年的摸爬滚打下来,到底还是有了不少的经验。如果说开始的时候根据总督大人的介绍,再把西、北两个方面一对比,他也同意总督的判断话,而现在他已经断定,太平军在城北的进攻决不是什么虚张声势。城北地势险要,也正因为这样,那里的守军并不充裕,最关键的是没有配置更多的后备力量,一旦形势危急,那就是一泻千里。
“大人,必须赶紧向北门增派援兵,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这……”怎么会是这样呢?王懿德沉吟了一下,“这样不妥。本督断定长毛这只是骚扰,试想一下,如果是你指挥这只军队长途奔袭而来,喘息未定的时候,你该怎么办?”
周天受无言以对。如果换了自己,会这么孤军深入吗?不会的,这是兵家大忌。
仿佛就是为了验证这二人的正确性,西门外的红三师冲锋号骤然吹响。
“不必再说了,你马上去组织防御,本督另调东面的人马去城北,不管是真是假,有备无患总是好的。”王懿德果断地一摆手,钻进了大轿,“回衙门。不,马上在去北门。”
走在半路上,轿子里的王懿德忽然感觉北面的炮火好象弱了一些,在传来和西门外同样尖利、刺的人心颤的号角声同时,又有一阵奇怪的声音。“停,停轿!”王懿德掀开轿帘儿,侧耳细听着。其实,他早听出那甚至都已经压倒了枪炮声轰鸣的乐曲声,只是他不相信。这是战场,又不是堂会。
听着听着,王懿德竟有些感慨了。他喜欢音乐,对江南这里的丝乐颇为欣赏,但是又总感觉这里的丝乐赶不上家乡河南的小戏更硬朗。偶然的时候,他也听过西洋人的乐声,对,那是在厦门,是法兰西舰队用和这里同样的乐器演奏的叫什么马什么的曲子。当时听了之后,他就感到一种惭愧。今天不错,这个曲子足够与法兰西相媲美的,呵呵,谁说我堂堂中华没有正经的音乐。
啊呸!王懿德突然使劲儿朝地上吐了一口,气死我了,差点就走火入魔。“走,快走!”他大声吆喝着,手上的轿帘儿刚要放下,他的眼睛却忽然发直了。我的天,屏山上有火光!
王懿德瞬间呆楞之后,呼地从轿子里窜了出来,抢过侍从手里拿着的千里眼向不时闪烁的火光发起处观望。这一看,他浑身都是一激灵。
“快,快飞调东面剩余的所有军队,不,还有各府衙所有能动的人都去增援屏山,屏山不能丢!”王懿德放下千里眼,一边儿发布着命令,一边儿拔脚就朝屏山方向跑。刚跑出几步,他又停了下来。镇静、镇静!北门有布政使主持,屏山防务也有自己的小舅子李觉统管,身为主帅,现在关键是该要掌控大局,不能意气用事,因小失大。
于是,他掉头向东跑。那里还有他的闲置军队,尽管已经派人去通知过了,可他还是不放心,救兵如救火,片刻时间都耽误不得。
“大人,还是上轿吧?”侍卫在询问。
“上什么轿?”王懿德狠狠地撇了眼身后还跟着的大轿,“丢了,丢了它!”他这个时候忽然感觉这顶往常用着颇为惬意的绿呢大轿,怎么看怎么都像个活棺材。他后悔,后悔怎么没骑马来。轻敌,太轻敌了!
不可能上来人的屏山中端,上来了英勇的红军将士,烽火熊熊燃起,告诉着北门外的所有人,登城成功。此时上来的已不是一个班,随着首登勇士的不停拓展,后面上来的是整整一个营,一个无坚不摧的钢铁营。
陈廷香在打退两面仓促反扑上来的清兵之后,将特务营兵分两路,刘明远带着一个连尾追溃逃的清兵扫荡向北门,支援北门的攻城战。他自己亲帅营主力沿马道去抢夺屏山主峰。一个个警铺,一座座敌楼在手榴弹和枪雨中化为乌有……
北门外,战事正酣。教导旅一营的三架云梯几乎同时搭上城墙,掩护队把篮子里的手榴弹飞蝗似的投上城头。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红军士兵们紧绷着嘴,心里在和着那雷鸣似的军乐在唱,一个跌下来,再一个补上去。一架云梯倒了,后面又架上来。一个个年轻的躯体,要么永远融进脚踏的祖国大地,要么就是一个字,“冲”!去完成他们背负着的人民的希望。
清军开始的抵抗是顽强的,可当屏山上意外地冲下来红军部队的时候,任你再顽强也要瓦解。福州再厚的城墙最终也抵挡不住这只不可战胜的力量。
北门被打开了。
陈玉成看了看怀表,三十分钟。
早已攒足了气力,有劲儿没处使的后续梯队潮水似的涌进福州城。不怕建制混乱,不要什么周密计划,哪里有枪声就朝哪里打。针对福州城内河岔纵横交错,而失去坚城为依托的清军,再难以在红军猛烈的火力下组织起有效抵抗的情形,陈玉成事先的命令就是一个,枪声就是命令,只要还有枪声,战斗就没有结束。
文工团进了城,军乐却始终不停。他们排列着整齐的队伍,走上城墙,顺马道一点点靠近屏山之颠。队伍也许渐渐有些凌乱,间或会有人一时短暂的中断,或是跑个调儿什么的。
嘹亮、威武的红军军乐,在屏山上响彻了半个夜晚,直到东方破晓,一轮冉冉的红日跃出海面,把金色的朝霞撒想新生的福州大地。
正象他们的安王说的那样,他们也是战士,他们干裂的嘴角、嘴唇也在流血……
王懿德还真是不跑。即便他组织起来的援军还在半路北门就已经陷落,他依然是没有丧失最后的意志,一面命令集中起来的这数千清军在溃退下来的小舅子率领下,反攻屏山主峰,一面策马赶奔城南。
城南还有数万的兵力,还有森严壁垒的于山、乌山做为依托。要守住半个城池,等待外面的援军。
屏上主峰燃起烽火之后,红三师突击队在大梦山上掷弹筒等火力的强有力掩护下,开始强攻西门。外城门很快被打开,可是,一冲进外城,他们的脚步却不能不停了下来。
第二十五章“是啊,我们占尽了优势。”
西门外是护城河,象个窝头一样凸出的瓮城,将护城河的一段连同河上的桥一起围了起来。
尽管是长途奔袭,红军对福州城的构造还是事先都有了掌握的。红三师拿下瓮城门怡山门,接着就是要经过这里的桥跨越护城河,趁北门已被突破,清军绝无战心的时候,径夺西门。可惜,一进怡山门的突击连队发现,在他们的面前,只剩下的是半截的断桥残骸。
当周天受眼看瓮城难保的情况下,居然连河对面尚且还在顽抗的清军也不顾,就下令炸了桥。太平军的火力太凶猛了,原本还曾经有过利用瓮城的特殊结构,来给对方先头军队以沉重杀伤念头的周天受,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屏山和北门这么快就被突破?和这种既无畏又站尽了武器优势的敌手作战,以往的战术是完全不管用的。炸了桥,至少可以暂缓一下他们的攻势,如果留下桥,西门不出一袋眼的工夫,就会落到他们的手里。
于是,逼红了眼的周天受竟然想出了个他认为是最好的战术。他仅留下了一营的人马继续防卫西门,他知道这其实只是个样子,一会儿北门方向突进来的太平军一到,留下多少都会顷刻间瓦解。不过,样子上的事情总还是要做一些的,谁知道会不会就有什么意外的惊喜发生呢?
随后,他采取的是与总督大人同样的策略,迅速把精锐向乌山方向集中,与驻守于山一带的清军联起手来,至少还有一拼。但是,他比他的总督大人想的更多,不仅在后缩防线,还给了各后卫部队一个严令,那就是见桥就拆,拆不了就炸。
福州有多少桥?大大小小、林林总总三百余个,在周天受的手下到底毁了多少?事后统计,有七八十处。这还是估计有人执行命令不够,或者桥太坚固了,撤退的清军没有心情过多的和一个桥叫劲,否则还会更多。这被毁了的各式桥的里面,不少是几百年前的祖宗遗产,有多少文化价值暂且不说,单只给城内百姓带来的生活的不便,那是不言而喻的了。
当屏山上的陈廷香为了保护镇海楼等著名建筑,既不能用炮,也不能用手雷,只依靠子弹和马刀向顽敌冲击的时候,周天受的作为是不是太不光彩了?有人说,战争是门破坏的艺术,也许。但如何能将破坏压到最低,也许是更艺术的学问。
汉家文化讲究生生相克,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仗。周天受的卑劣行径看似在迟缓了红军的脚步,其实恰恰是把自己装进了火烫的瓮中,早晚他会体会到这点,体会那逃无可逃,战不能战的煎熬。
红三师突击队在略做准备之后,凭借优势火力的掩护,将原本该塔在城墙上的云梯连在了断桥和对岸,爆破组突过护城河,十几个炸药包轰然一声,打开了厚重的西城城门。
至此,红一军及教导旅列成一线,由北向南开始逐个清剿一切能够遇到的敌人,象轰羊一样,将不甘心的清军朝南压缩。
天将破晓,王懿德才明白自己错误地估计了对手的实力和耐力。随着夜幕的渐渐散去,“凶恶残暴”的对手没有丝毫非但攻势不减,而且越来越凶狠。他拼凑起来的一道道防线,每每刚一组织起来,就被对手的快刀斩的七凌八落根本不堪一击。
现在,他站在于山上,再没有了开始时的那种豪迈,这里同样守不住,当初也许控制住东门是对的?从千里眼里看着已经早早的就飘扬起了红色旗帜的东门楼,他有些后悔。无路可走了?
“王大人,以我看还是要一面做固守待援的准备,一面要打通这南面的通道。”水师提督窦振彪一直闽江上的万寿大桥,“这条路不通,就是能坚守下去也没有了后援。如此多的军兵猬集一起,粮草也难以为继。”
“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王懿德笑了笑,笑的有些苦涩。他不想这个时候去争夺已经被太平军控制住对岸的万寿桥。拿下了,官兵有了退路,未必再肯死战。拿不下,士气一落千丈,更没有好处。等等看吧,等到真是事出无奈的时候,再去夺不迟。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清楚,这是破釜沉舟的一战,兴许最后的勇气会创造出奇迹的。另外还有一点,他是真不甘心啊,还想硬耗一下。人都不是铁打的,对手总有困乏的时候,拖下去,哪怕自己葬身在这里,也要拖垮对方,一旦宁德、南平、三明、莆田等地的清军到来,就有机会消灭这股对大清危害极大的叛匪。
福州战役整整持续了一天还多的时间。直到第二天的凌晨,乌山、于山的最后防线被渗透、摧毁。王懿德幻想的破釜沉舟的奇迹没有出现,企图夺取万寿桥南逃的清军,尽管在不顾死活的水师助战下,挣扎过一番,最终却只能望桥兴叹。窦振彪丢下王懿德,率残余水师仓皇窜去了厦门。而王懿德、周天受等福州官员大都乖乖做了俘虏。
王懿德的确看到了他希望的结局,看到了这只曾经是那么疯狂的军队的疲态。在被押往红军指挥部的路上,甚至到了东征军总部的周围,他都可以看见临时休整的红军将士依墙而睡的情形。
多少天没有睡过一个觉了,红军战士和他们的将领们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人毕竟不是铁打的。听到枪声,他们忘记了疲劳,忘记饥饿,也忘记了困倦。现在,他们就剩下了一个困。
不过,这又有什么呢?陈玉成为自己部队的疲惫不堪也曾担忧了那么一阵子,这怎么得了,万一再有清军来了怎么办?很快,他就放心了。正向安王殿下在战前说的那样,殿下就是他的后盾,当他看见总部警卫团和通讯团的人马由城外铜盘山、屏山西麓的警戒阵地,精神抖擞地撤进城来,并临时接管了福州警备任务的时候,他乐了。殿下高明,竟然把这两团人马搁在外面足足“休息”了一天还多。
“怎么样,总督先生,面对今天的情形有何感想?”林海丰就站在临时指挥部的小院子里,望着似乎还有些不服气的王懿德,笑着问到。
“你们占尽了优势,一时的胜负又能说明了什么?”王懿德望着眼前同样是眼圈发黑,脸色锈黄,明显缺乏休息的这位“伪王爷”还有他身边儿面露嘲笑的将领们,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是啊,我们占尽了优势。”林海丰哈哈地大笑了起来,“我们四天多没有好好睡上过一个觉,没有正经吃上过几顿饭。在攻打你的城池之前,我们仅做了一个多时辰的准备,这就是我们的优势。不过,我们的枪炮的确厉害,这恐怕就是你到现在还不服气的理由。可你们为什么不用呢?根据我的了解,洋人你是没少见到的,他们的船,还有他们的武器,你也不会没有印象。可惜,你的军队还在使用火铳何鸟枪,而我们却拿着优势的武器。这很偶然吗?”
王懿德脸上有些发烧,低头不语。
“你太小看我们红军将士了。就算没有这些武器,我拿着大刀、长矛一样打破你的城防。你能想到我们飞跃屏山吗?”陈玉成冷笑着。
王懿德脖子一梗,嘴张了几张,“……小娃娃,口气不要这么大,人要困倦,老虎也要打盹儿,来日方长。”
“呵呵,他可不是什么小娃娃。”林海丰拍拍陈玉成的肩膀,掸掉他肩上灰尘,斜眼儿看了看王懿德,“这是我们天朝红军最年轻的军长,还是这次福州战役的总指挥,你可是就败在了他的手里哦。”
看着王懿德那副倒霉样儿,陈玉成呵呵笑了笑,“周天受已经被正法,他拆桥放火,损害百姓的利益,罪该万死。你也当步他的后尘。不过,你不是还有幻想吗?那好,就暂留你多活上几天,叫你和吕佺孙、饶廷选、邓绍良等人凑齐了一起上路。”
王懿德被押走了,陈玉成鄙视地看了看他的背影儿,转头望着安王,“殿下,下一步我们做什么?”
“做什么?”林海丰笑了,“睡觉,为了不叫总督先生的预言得逞,我命令你们睡觉。”说着,他又一指身边儿的黄再兴、曾锦发,“我们来给大家站岗。曾部长临时兼任警备司令。”
第二十六章 宣布他们死刑令的,就是……
长途奔袭福州,这绝非是林海丰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一次有着周密安排的战略行动。
在林海丰以前生活的那个年代,历代农民起义都是为大家所津津乐道的事情,宣传机器的大力开动,使得你不想知道的东西,也会为你所熟知。更何况是他这个有心的人了。
在林海丰的提示下,西路石达开联络了云集桂北、湘南的天地会分枝武装,广东三合会首领何禄、广西三合会的胡有禄、朱洪英,还有以湘南招军堂名义秘密聚众起事的焦玉晶、许香桂、许月桂,使得收复湘南时间大大的缩短。
同样,浙南瞿振汉、金佩铨领导的红巾军也给了他的东征军以极大的帮助。在围困杭州,消化所控制地域,大力训练红军部队的时候,他也没忘了已经接受他的命令,正在闽西山区开创基业的一个人,这就是福建赫赫有名,被满清追剿多时的“大匪首”林万青。
福建漳浦一带作为天地会一脉的小刀会组织早就存在,尽管满清多次的镇压,一代代小刀会的首领被捕杀,清王朝甚至对组织起来的百姓进行残酷的杀戮,“戳及童稚,刀钝而不血则并缚数人而投之河”。小刀会原首领江源的家乡珠浦村竟被纵火延烧三昼夜,原有六百多户的村庄,劫后只剩下几十户人家,惨绝人寰;。所有这一切,都未能吓倒不屈的百姓。反而激齐更猛烈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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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位与黄德美领导的包括农民、游民、渔民、船户、码头工人、城市贫民和下层士兵,甚至个别地主也加入的小刀会,于一八五三年五月在海澄起义,连克海澄、漳州、厦门、同安、漳浦等地。起义军在厦门建立政权。黄位以“汉大明统兵大元帅”名义发布告示,声讨清朝统治者的罪行,号召人民奋起斗争。起义军“所到之地,军法甚严,出示安民。米谷定价,不许贵卖,百姓秋毫无犯”。
就在黄位、黄德美起事不久,福建永春林万青又率闽中、闽北同样是天地会的支脉红钱会、黑钱会及莆田、仙游一带的乌旗、白旗等会众起义。起义军先后攻占德化、永安、大田、沙县、龙溪、仙游、安溪等州县,一度发展到数万人。
林万青,原名林俊,福建永春州霞陵村人,他的父亲林捷云,曾是满清的武举人。林万青少年时就以豪侠著名,好事的少年都喜欢奉他为首领。他擅长骑射,勇力过人,考取过满清的武生。后去省城应乡试,经过各项考试后,虽然样样都合格,但依然被摈弃没有录取。林万青本来就气愤的要死,谁想当他放弃应试,改做生意的时候,又在德化县遭受德化县官的百般勒索。
正所谓逼上梁山,林万清看透了这个腐败的满清朝廷,他假借赴省城去应试,在福州与洪秀全派来动员他起义的密使接头。在“余试与洪兄一起光复我汉家河山”的保证之后,他回归家乡,先以排解两姓村民斗殴为名,串联发展会众,再联系其他各地朋友,在永春扯旗造反。不仅如此,他一反其他义军的作为,起义之初即奉天王洪秀全为其领袖,一切对外诏告均以太平天国的名义发布。
由于黄位、黄德美孤守厦门,不求与林万清联合。坚守厦门半年后,又被迫放弃厦门,黄德美战死,黄位率部分起义部队撤到了海上。这样一来,林万清的部队就受到满清更残酷的镇压。在起义的同年底艰苦的德化保卫战中,黑钱会首领陈湖阵亡,义军伤亡惨重。
也就在这个时候,天京碾转派来的密使到了。按照天京的指示,林万清放弃了闽中,率部主动撤离德化退入闽西山区,保存实力,坚持战斗。撤进闽西山区的林万青部,不再象以往那样热衷于攻取府县,而是近乎偃旗息鼓地小打小闹,实实在在地做着安家立业德大事。这也就是王懿德之所以向朝廷奏报,并为自己赢得赞誉德闽省匪患已无大碍之故。
今年的春天,天朝东征大军围困杭州,并开始大规模扫荡浙江各地,林万清与东征军的联络日渐畅通,总部陆续派来的人员也在加强着部队的力量。林部被改编成太平天国闽省自卫军,总部人员在除了帮助他整军的同时,以邹国剑为首的技术人员也开始指导、组织工匠制造土炸药及各样的武器,主要以地雷和手雷为主。尽管使用的是惯常的黑火药,威力也远没有天京产的大,但是对于林万清的部队来说,有这一切就足够了。
林万清最初退入闽西的时候,部队人数已由近三万锐减为不到一万,如今却逐渐恢复了元气,部队人数与日增多。到红军入闽,他的部队不仅又恢复到了昌盛时期的人数,素质更是今非惜比。不仅如此,他还已经拥有了南平、三明、永安以西,背靠武夷山的大片区域作为根据地。
红二军南下南平,屯垦、卧薪尝胆了近一年的闽省自卫军倾巢出动,趁三明的饶廷选救援南平,企图两路夹击围城红军之际,一举拿下三明。饶廷选救援不成,反失了老巢,又惟恐陷入天军的两路打击,只好龟缩进沙县,不敢妄动。
林万青马不停蹄,又随后引军进抵沙县。而早在一个月前,红二军刚刚占领建阳的时候,林万青就已经派蒲仙一带的乌旗、白旗老兄弟潜回了家乡,会众之火又在燎原起来。福州的王懿德那里清楚,他觉得稳固入磐石的福州,其实是在被四面的熊熊烈火包围着,援兵?哪里还有什么援兵,能各家自保就已经不错了。
福州,经过一天休整的红一军掉头回返,增援宁德前线。与此同时,教导旅出兵马尾。而当初随后数路横推上来的十个独立师,八万大军,在林凤祥的统帅下,此时也全部开始投入到了南平前线。十几万大军,不费吹灰之力,破南平,克沙县。
十天之后,除饶廷等人选死在乱军中,算是侥幸之外,王懿德、吕佺孙、邓绍良等大小官员会面了,不过,见面的地点带不给他们任何重逢的喜悦,只是沮丧、叹息,更多的是惊恐。当然,估计也会有什么悔恨之类,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生命对他们只有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
在万民欢腾的公审大会后,王懿德等人被押上了绞刑架。令他们瞠目结舌的是,宣布他们死刑令的,就是他们剿了两年多也始终没剿明白的林万青,太平天国的福建总督。
英勇红军的强大军事力量,加上各地风起云涌的百姓起义,丧失了首脑及军队主力的福建各地,风雨飘摇。莆田、仙游两地的满清县官,眼看着干柴烈火一样即将燃烧起来了百姓暴动,自知难保,于是,主动捧印来福州投诚。永安,这个红钱会势力一直存在的县城,百姓们把不肯投降的知县大人扭送到了三明的天朝政府。一些小乡、小镇,此类事情更多。
还没被触及到的一些闽中财主、官员在朝南跑,目的不是闽南,因为那里显然已经不是安全地带,他们剩下的唯一目标就是广东。
“怎么样,林指挥,把红一军交给陈玉成你该放心了吧?”又要出征了,林海丰特意拉着总部的几个人,在林万青的陪同下来欣赏欣赏屏山。这里汉越王时期的古迹甚多,山南麓的冶山有据说是当年殴冶子炼剑的欧冶池,越王的饮马池、琴石、金鸡井。山南还有当年唐刺史裴次元在开辟辟的球场,有望京山、观海亭、玉泉池,山颠有环峰亭、绝学寮、胜会亭、翠涛亭等诸多胜迹。一出华林寺,林海丰看了看林凤祥,笑着问到。
“恩,这家伙不错。本来我还是有些担心的,现在一看,还是蛮能主持好一个军的。”林凤祥笑着点了点头,“怎么,现在殿下就想把他扶正了?”
“不急。”林海丰领先向山颠走,“拿下厦门等地后再说。”
黄再兴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笑着说到,“殿下,我猜您是想放手东征的军队了吧?”
第二十七章 左宗棠感到凉爽和轻松多了
“呵呵,不愧是我的参谋部长,到底能看透我的心思。”林海丰笑着瞅了瞅黄再兴,“这次两路大军分头南下,泉、漳、厦收复后,福建陆地也就再无大的战事。肃顺不容易啊,刚来主持南方大局,哈哈,手上就只有两广和远远的云贵了。以前在浙江,我们是为了养精蓄锐才故意放慢了脚步,现在不同,一切都要快。这也就是我把加强了五个独立师的红二军派到闽西南去的原因。在尽快夺取龙岩等地之后,我打算把红二军派到江西去,成为翼王手下的一把尖刀。随着战局的发展,东征军的番号已经没有实际意义了,我正在向东王请示,将红一军、红三军合编为红一军团,日后的两广战役由翼王统一指挥。如有可能,我也要去趟广西,和翼王磋商些问题。”
“那以后……”林凤祥迟疑地望着安王。
“以后?”林海丰笑了,“以后你们几个要继续一个锅里搅马勺子。”
登上镇海楼,林海丰眺望着远处的闽江口,又回身一指遍布山麓的桃林,“等到早春二月,从这里望去,那漫山遍野的盛开的桃花,一定是一望如锦,美不胜收啊。”说着,他看看正点头微笑的林万青,“呵呵,先前有了个本家林凤祥,现在又来了个本家英雄林万青,不会有人说咱们在搞林家班吧?”
“这个姓氏又不能自己挑选,巧合而已。”林凤祥嘿嘿地笑着,随后指了指曾锦发,“要论起来,他们曾家可是也布弱啊,西征大军里有曾天养、曾天诰兄弟俩,扬州还有曾立昌,江苏是曾锦谦,我们这里还有曾水源这个军头,哎呀,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啊,简直就是曾家的天下了。”
“咯咯,是巧,上海还有个曾国藩呢,也是他们老曾家的。”柳湘荷瞅瞅故做生气的曾锦发,有偷偷看看一直默默跟在大家后面的左宗棠,捂着嘴笑了起来。
“你这个丫头,曾国藩怎么了,曾国藩兴许以后也会成为天朝的功臣呢。”林海丰点了点柳湘荷,又冲着林万青说到,“你的任务很艰巨啊,既要绥靖地方保一方平安,还要加紧搜集制造船只,为以后的天军大规模渡海作战做准备。另外,这里是你的家乡,消灭清妖自然重要,但是发展家乡,造福桑梓更为重要啊,可不敢给咱老林家丢脸啊。”
林万青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昨天夜里还在蘑菇安王,要统兵去前线呢。“殿下,我会的。”
“过几天上海等地的工作团就到福州了,你们好好配合,把福建的工作做好。想打仗以后机会有的是,可是没有牢固的后方基地,仗也没法打下去的。福建是个好地方,要为天朝做更大的贡献。”说完,林海丰呵呵一笑,“你看看,不久,我也要回上海重点主持经济工作了。我们要战胜满清,收复汉家疆土,还要使天朝的百姓安居乐业,这一切都离不开经济的发展。”
“是啊,在闽西山区周旋了近一年,亲眼目睹那里的百姓贫苦异常,即便是这样,他们节衣缩食依然支持和养育了我们,现在有了机会了,不报答怎么行。”林万青感慨地说到。
“恩,有这种想法就好。”林海丰向西眺望,“是百姓养育了我们,吃水不忘挖井人,要好好报答他们。分田、分林,在免田赋、发展学堂,资金调配等方面一律优先,还要派出专人领导他们致富,不要一有了花花世界的大州城就忘记了他们。否则,一旦你再想回去打游击的时候,人家也不会再支持你的了。”
“左先生,不要只闷着头不说话啊,也发表发表您的高见。”林海丰笑着看看本来自由自在,却又偏偏自己把自己当成了囚徒的左宗棠。
“啊……啊……”左宗棠连啊了几声,不自然地笑了笑。从上海一出来,他的确是自由了,身边儿除去一个随身侍卫照顾他的一切之外,再没有任何人监视他的行动。而这位安王还总是有意无意地把他带在身边儿,甚至参加军事会议。不过,这一阵子除了时不时的一些客套问候,再没有过什么长谈。作为第三者,置身事外的冷眼观看最长学问和见识。
“山好,水好,景色宜人,总是说点儿什么好啊。”林海丰瞅着左宗棠,催促着。
“这个……”左宗棠想了想,“刚才您说的对,现在各地百姓生活于水火之中,才有了天军登高一呼,万民随应的局面。常言说的好,打天下易,坐天下难,不真正去关心黎民百姓的疾苦,叫他们彻底摆脱贫困,也只能是得势一时,而没有一世。”
林海丰环顾了一下身边儿的官员们,“看看,左先生说的精辟吧?当年的秦始皇就是前驱,统一了天下,却坐不稳天下,早早的就毁在了儿子的手里。我们打天下可不是为了自己这一世,而是为了子孙后代造福,时刻不要忘了人民,要不,早晚还要再被人民所打倒。”
说着,他看了表,一指林万青,“呵呵,时间不早了,咱们的总督阁下中午可是准备了宴席欢送咱们的,赶紧去吃啊。”
林凤祥也呵呵地笑着,看看林万青,“我说大总督啊,咱们又是要分手,又是本家子,给我们预备了什么好东西啊?”
“鱼,鱼管够。”林万青嘿嘿地笑着,“一大早我就把侍卫们派出去了,下海捕鱼,捞到啥吃啥。”
“哎哟,在这里鱼都多的叫人吃的伤心了,还吃鱼啊?”柳湘荷啧啧地叫着。
“嘿嘿,实在对不起诸位了,本督府库里一共才有几十万两银子,唉,不当家不知道当家的难啊,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林万青咋巴着嘴,叫苦连天。
“看看,一说起节俭来,咱们的总督阁下是立竿见影,不错,不错。”林海丰边走,边说着,“就该这样,钱要用在要紧处,不能光糊弄自己的嘴。都要小心,好东西吃起来舒服,吃多了,吃上了瘾,会把自己的脑袋搬家的。到了那个时候,可是吃什么都不香了哦。”
曾锦发笑了笑,“自从江浙全部收复后,军队里的吃喝风有些抬头,有些军官们不在愿意和士兵们一起就餐,开小灶,还相互攀比。”
“这个风气要坚决刹住。”林海丰一挥手,“要再三强调军纪,你们还要严查。谁愿意开小灶可以,自己用钱去买,自己去做,但是一条,不能吃士兵们的东西。告诉所有人,想舒服可以回家去。另外,一定要严抓滥用钱财的事情发生,有贪占钱财的,不管多少,抓一个砍一个,官职多大,功劳多高,都决不姑息。”
“我们在做这方面的工作。”黄再兴点着头,“由于以前没有军饷,不少的官兵借用公家的钱财,现在已经开始了零用钱的发放制度,正开始追缴个人拖欠的钱财。”
“这样很好,尽管不实行军饷制度,但是发放一些零用钱还是可取的。”林海丰呵呵地笑着,“在上海,我想请三娘和湘荷吃饭,硬是手上没钱,唉,还要湘荷典当了手镯。”
“必须坚持官兵平等这一铁的制度,否则,军队就没有战斗力。”林凤祥说到。
“左先生,有没有兴趣加入到我们的阵营来?”林海丰停下脚步,望着后面跟上来的左宗棠突然问到。
左宗棠没有想到对方会问出这样的话,尽管他已经开始心服于这个新生的政权了,但是依照常理,至少对方还会有个与他长谈的时候。
看着惊愕的左宗棠,林海丰笑了笑,“太突然了是吧?不过,我感觉左先生似乎不会拒绝我的这个想法的。让我们一起为了汉家的荣誉,携起手来,共同取创造一个美好的明天。”
“可我……”左宗棠又点头,又摇头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认识自己以前的错误和罪行,未必一定要表露在纸面上,关键还是在心里。”林海丰挽起左宗棠的胳膊,一起顺狭窄的山道走着,“如果你愿意,我想保举你去顺昌,在那里我们要建立一个闽西专署,发展那里。怎么样,这个专署的临时专员就由你来担任如何?”
“殿下,我……”左宗棠轻轻闭了下眼,随后站住脚步,扭头看着后面的韩慕岳,一指他肋下的佩刀,“韩将军,请你把我头上的这根辫子割了吧!”
韩慕岳看了看左宗棠,又看看安王,迟疑地拔出了佩刀。
林海丰接过韩慕岳手里的刀瞅了瞅,手指在那锋利的刀刃上摸了摸,“左先生,想好了吗?要是不愿意割掉,留下来也没有什么的。”
左宗棠这回没有丝毫的犹豫,一把扯起自己脑后那根油亮的大辫子。
随着林海丰手里的刀光一闪,辫子下来了。左宗棠看也没有再看一眼,使劲儿地一甩,辫子晃晃悠悠坠入山谷。
没有了辫子的累赘,左宗棠感到凉爽和轻松多了。“柳尚书,唱唱你们常唱的军歌吧,我喜欢那个。”
“哈哈,以后是咱们要常唱的了。”林海丰笑着。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人民的希望,我们是一只不可战胜的力量……”
在正午的灿烂阳光照射下,这一小队的人马,伴随着歌声,轻快地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