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殿下,您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中国已经有了数千年的皇帝了,难道还不够?天朝提倡天下大同和人人平等,主要意义就是要彻底打倒一切皇帝,反对家天下,建立老百姓当家作主的太平天国。天地会为了能够延续我汉家的真正香火,奋斗了两百年,这是积极的地方,理应为大家所称颂。在中国,如果我们汉族自己不觉醒,任何新的思想和社会就都不可能实现。现在,为了全天下的百姓,为了建立天王的人间天堂,大家要统一思想,统一认识,抛弃以往信仰中的抵触点。天王说的教义尽管很烦琐,但是,概括起来就是四个字,那就是‘共产主义’,天京现在就是典范。这是我新近整理的一个小册子,要刊印出来,首先在官员们中间广为宣传,并真正领会其精髓。我相信,天地会不屈不挠的英雄们,还有天军的将士们,一定会是这种思想的先驱。不要认为我这是别出心裁,不是的,我只是把天王的思想通俗化了一些,我们的军队和百姓文化还不高,过于深奥的东西不利于大家的接受。你们也许会问,为什么我不提上帝?上帝是要放在心里的,不能挂在嘴上,因为,我早在红军中说了,我们的上帝就是全天下百姓的化身。”
作为上海以前的小刀会,能依附天京政府,除去刘丽川等部分人是从大局着眼,看的更深层外,更多的领袖们其实最初也只是一种无奈的举动。当真的已经归入了天京的旗下,难免又有了一种担忧。历来信仰上的差别,都会造成心理上的隔膜,这种隔膜,很可能会转变成一种把他们视作异己的行为,这点他们都清楚。要说当初的起义,一百个人可能会揣着九十九个心眼儿,也许是为生活所迫,也许是因为和谁堵上了一口气,也许想威风一把,或是投个机什么的,也许……总之,为了自身利益的多。
现在,安王提出的这种思维,却恰恰又迎合了他们的心理,排除了他们的担忧,既然不提老拜上帝会,那么,大家的起跑点就成了一个。至少目前在上海,在安王的麾下是这样。
至于军事上,不急于平定上海周围的战事,林海丰认为是件好事儿。在没有充分的准备之前,一旦来了个暂时的小和平环境,难免各生鬼胎。嘉定和宝山是个转移大家目光的焦点,又是一个课堂,他需要时间来融合上海原有的这部分势力,还要教育广大百姓如何去保卫自己的胜利果实。他要把上海建立成一个牢固的根据地,不仅仅是要在经济上,还要在思想上去带动其它的地区。
另外,他现在还有他的难处。
当黄再兴看到安王殿下摆到他面前的几样东西的时候,他似乎才明白了点儿,殿下为什么这么慢节奏了。
第一样是一封信,是东王杨秀清来的,对于林海丰在上海等地打算进行的新思想教育,他没有提起。但是,鉴于整个江苏基本平定,而安徽的不利局面还在加剧,他希望林海丰暂时抽调一只人马,协同刚刚稳定了扬州局势的李福猷等部,先给巢湖解围,以便打通和庐州城内的联系。
第二样是宁王郑南随信附来的一份天京首发的《新天京报》。头版上,除了刊载了天王洪秀全的一首打油诗外,整篇就是林海丰和杨秀清在东王府关于“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那番论述,不过,文章经过仔细的加工,引经据典,而且署名居然被傅善祥安排到了东王的大名下。这报纸可是件很新奇的事情,黄再兴细细第阅读了起来。上面有天军近期东西两个战场的捷报,有天京工农业、商贸业的发展,还有在镇江被处死的黄子隆的案例。经安王指点,他注意到了上面有关天京庆祝收回上海列强侵占的租界的新闻。
“……金龙城举行盛大宴会,庆祝上海战役的伟大胜利。奉诏出席宴会的有东王、宁王千岁,还有……”在一长串儿的侯爷名单里,黄再兴看到了敬天侯洪仁达、赞天侯洪仁发的名字。作为金田出来的老兄弟,他和别人一样,都太了解天王这两个兄长的人品和能力了。再说,不是停止了王侯的封赏了吗,怎么又……
其实,林海丰还没叫他看翼王石达开的回信呢,翼王居然不赞成他准备进行的这种新思想宣传,认为这会伤害到天王的崇高形象。
“殿下,您不打算抽调兵马去解巢湖之围?”黄再兴谨慎地问到。
“你认为呢,我们应当这么做?”林海丰反问着。
“这个……”黄再兴沉吟了一下,“庐州北王虽然一时受挫,固守上一年半载总还是没有问题的。我们还是应该先集中力量把浙江拿下来,有了江浙,我们才有根本。可是,东王既然来了指令,不出兵总是个问题。”
“是啊,”林海丰点了点头,忽然问到,“黄部长,你对我开始进行的思想宣传工作怎么看?”
黄再兴笑了笑,“殿下,您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听真话。”林海丰呵呵地笑了。
“那我就直说了。”黄再兴想了想,说到,“我们现在实际执行的天条,都已经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变动了的,更趋于合理性。至于说到信仰,现在的确是个大问题,红军和其它天军各部对拜上帝教的解释不同,如今又多了天地会这股力量,统一信仰迫在眉睫。我认真读了殿下对天王教义的解释,我倒没觉得和天王的主要意向有太大的冲突。只是,我考虑到另外一个方面。”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
林海丰奇怪地瞅了瞅他,“说,继续往下说。”
黄再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我自身来看,我觉得信仰一个东西总要看的见,摸的着,也就是说,至少可以立个牌位放在那里。上帝也好,如来佛祖也罢,都是这样。而殿下说的那个‘共产主义’是简练,可是那毕竟只是四个字,天下更多的人信神,信鬼,信这信那的,您该给他们也树立一个牌位。”
其实,他还是没把话完全说完,这是个喜欢迷信和神化个人的国度,安王是堂堂正正的天父的儿子,是真正的天堂里来的人,为什么不……
林海丰认真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如今我们要做的恰恰就是要打倒一切牌位,让大家自由自在地生活。当然,凡是真正的英雄和伟大的人物,总是容易叫大家所迷信、崇拜的,那我们就都崇拜我们的天王,没有天王,我去哪里想出来这个‘共产主义’的名词。再说,‘共产主义’不是简单的四个字,他的精髓在天京的紫金山,在那些永远躺在陵园里的烈士们的灵魂里。如果想供牌位,那就是一个最大的牌位。”
“军管会要专设一个政治部,东征军总部也是一样,从现在开始,政治工作要和军事任务一样,当作头等大事来抓。”林海丰想了想,看着黄再兴,接着说到,“郝立宿和许乃钊有些私交,他几次请求希望说服许乃钊,放弃无谓的抵抗。我看可以试一试,嘉定和宝山该结束了。拿下这两个地方后,命令唐正才部去镇江,会合李福猷等部解巢湖之围,之后回归翼王节制。教导旅留上海扩编,曾水源部全军去杭州,参加对杭州的围困。另外,建立吴淞要塞司令部,就叫许宗扬任要塞司令官,兼管水师事务。”
“那下一步浙江的战略呢?”黄再兴有些疑惑。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一个新的事情,总会有个……
“我们需要一个牢固可靠的根据地,否则,战事发展的越快,越象是熊瞎子掰棒子,拿了这个丢了那个。尤其是天朝工业的起步,必须依靠上海作为基石。”林海丰在屋子里踱了几步,扭头看着黄再兴,“嘉定、宝山一下,在杭州设立东征军前方指挥部,你去协助林凤祥,对杭州进行四面围困,一定要将杭州十门合围,内外交通完全断绝。黄宗汉不是到处征集队伍,猬集在了杭州吗,那好,就采用长期围困的办法,困到他们没吃没喝,没有弹药,逼他们就范。要有围上它数月乃至半年的思想准备。在这期间,趁着清军在浙江其它地区兵力空虚,教导旅的扩编整训,还有新兵募集工作一完,马上投入对浙江其它地区的清剿。这样一来,等到杭州一下,浙江也就完全平定了。”
“是!”黄再兴笑了笑,“叫黄宗汉守在杭州城里,看着我们的旗帜在他的周围飘扬吧。”
“就是这个道理,一面围困,一面发动临近的百姓,我们的天军不仅是战斗队,也是工作队啊。”林海丰也笑了,“另外,一定要注意一个问题,从合围杭州开始,无论任何人,只能进,不能出,这是困城的关键。”
“东王对我们这样的安排会怎么想?”黄再兴细心地提醒到。
“在稳定了整个江浙之前,东征军的一兵一卒都不能动,这是原则。”林海丰说完,呵呵一笑,“当然,我会和东王解释的。东王何等聪明,只要知道了咱们的战略部署,断然能够猜想到我的目的。退一万步讲,皖北可以丢弃,但决不能不要江浙,而且,关键是时间。”
郝立宿去了宝山,许乃钊强撑着从病榻上爬起来,接待了这个不速之客。他这次是真的病了。
看着脸色蜡黄,本来就不胖,如今更是几乎形同枯槁的许乃钊,郝立宿心里一阵的怜悯,“许大人,你已经尽力了,都是汉人,何必拼死的自相残杀。为了更多人的生存,顺从天意吧,大人遇到的不是一般的对手。”
是啊,真不是一般的对手。那只摇动着红旗,如狼似虎的军队只是风一样的飘过,自己那些营盘、兵勇就如同是一片片的枯草,在那数不清的大炮、小炮的爆炸声中,在那暴雨般瓢泼而至的枪弹里,顷刻间就可以化为乌有。简直是太恐怖了,恐怖的城内任何一个兵将只要一提起他们,就会半夜从梦中惊醒来。
“回去告诉他们,我愿意开城。”许乃钊眼圈儿微微有些红,“以前的行为如果说是罪恶,那就叫他们都把帐算到我一个人的头上好了,不要为难那些投降的将士们。”
真是个书生啊!郝立宿摇摇头,轻声安慰着,“不要想的那么悲观,天朝是优待降顺的人的。只要放下武器,尽可以既往不咎,我可以保证,许大人留去自由。”
去?还能去哪儿呢?北京的皇上会饶恕了自己吗?留?以往和他们拼的你死我活,手上总是粘满了他们的鲜血,如何去面对他们?许乃钊的心胸不开。
宝山兵不血刃地拿下了。十几天后,许乃钊病故了,跟在他身边儿的人知道,从这次真的一病,他就拒绝服用任何的药剂。也许,他早预料到了最后的一天是个什么样,也许是承受不住良心的谴责,也许……
宝山一失,嘉定再没有了任何的指望,只不到一个时辰,城防即被突破,巷战展开。在不到一天的垂死挣扎之后,虎嵩林、秦如虎等人都死于乱军之中,吉尔杭阿被生擒。
上海成立了警备司令部,刘丽川兼任司令官。经过李咸池、陈阿林、林阿福等原上海部分将士补充加强的曾水源部,陆续开往杭州。
教导旅在进行扩编,除炮兵营外,原有的四个营升格为团的建制,而特务连等各直属分队统一扩成营级编制。
能被编入红军的教导旅,无论是对潘起亮本人,还是原上海的部分义军来说,都是一种骄傲。不过,兴奋之余,却总还有些别扭。进了红军要剪发,这叫一些将士一时很难转的过弯儿来。
川沙,教导旅的整训基地,各班排都在为这件事情头疼。就连一向以老虎著称的英雄连队特务连,现在的特务营也一样遇到了这种问题。本来都磨破了嘴皮子说的好好的,可是到了该剃头的时候,不是这个推那个,就是那个朝后拼命躲,有的抱着脑袋干脆死活不肯撒手。几个被剃光了头发的士兵,甚至竟蹲在一边儿,姑娘似的捂着脸在哽咽。闹的那些老兵们简直就是哭笑不得。
“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弯腰,你们是战士,不是大姑娘!”刚刚转到这里的陈玉成指着还在伤心的几个士兵大声吼着。随后,他朝紧跟在身后的新任营长刘明远叫到,“集合,全体集合。”
随着军号响起,片刻时间,各连队整齐地在一片空场地上集结完毕。陈玉成瞟了正集合部队的刘明远一眼,对这点,他心里很是满意。
“报告旅长,特务营全体集结完毕,无一人缺列,请旅长训示!”
陈玉成冲着刘明远一点头,面向全体官兵把手一举,“听我口令,全体脱帽。”
除去还没有换装的新兵,老兵们齐刷刷地摘下了帽子。一色的短发中,有三十几个长辫子格外地扎眼。
“大家都看见了吧,侦察排的人都留着辫子,可是你们都问问他们,有哪个人甘心情愿地去留?为了需要,他们不得不留。就象现在,为了需要大家必须剃成短发一样。”陈玉成在队列前直挺挺地站着,声音洪亮,“我们是红军战士,军歌大家都唱过了,我们是人民的武装,为了人民的幸福,我们可以抛头颅,洒热血,难道当人民需要的时候,我们连头发还舍不得吗?如果真是这样,我不相信谁还会在战场上舍生忘死。到任何时候,你们都不能忘记,你们是英勇的红军士兵,有委屈,有疑惑,尽可以找各级官长提出来,要活的堂堂正正,眼泪是留给你们的敌人的。我再次重申,天朝要求你们,还在受苦难煎熬的穷苦百姓需要你们剪去长发,做一个真正的红军战士。如果你确实舍不得的话,那好,请你提出来,我会安排你们去其他天军部队……”
林海丰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许久,他歪头看看身边儿已经剃了头的潘起亮,“潘副旅长,你剃完头感觉如何?”
潘起亮不好意思地摸摸光秃秃的后脑勺儿,“心里总觉得好象是少了点儿什么。不过,也许是不习惯。”
“是啊,一个新的事情,总会有个习惯的过程。”林海丰叹了口气,“可是现在不行,你们只有一个月的整训时间,如果连这样的事情都不能马上尽快的做好,战斗力从哪里来?红军可是我们未来天朝的基石啊!”
“殿下,我们会认真做好一切的。”潘起亮一指特务营的队伍,请求到,“殿下给大家训个话吧?”
“不了,陈玉成就说的很好,能这样我就放心了。我那边儿更是事情没个完,出来散散心,顺便拐到了这里。”林海丰说着,笑了笑,亲切地望着潘起亮,“你刚来教导旅,要和大家多沟通,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才走到一起来的,不要分什么彼此。这是个不同于其他任何部队的集体,这里不但是要培养起一只能征惯战的钢铁军队,还肩负着为以后的红军部队输送大批骨干力量的重任,这里出去的都是天朝的精英。”
“殿下,我会的。”潘起亮挺了挺胸,不知怎么的,自打一见到这位安王殿下那一刻起,他竟然就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
林海丰忙,前脚刚进军管会的办公室,屁股还没挨到椅子,后脚紧跟着陈廷香就火急火撩地追了进来。
对于医院住着的陈廷香来讲,今天简直就仿佛是天塌陷了一般。教导旅在扩编,他的特务连成了特务营,他起先心里美滋滋的。这倒不是因为他能够可以顺势做了营长,至少手下的兵多了,仗自然就越打越大了。可他万万也没有想到的是,今天去探望他的兵们给了他一个不好的消息,特务营营长已经正式任命给了刘明远。
“殿下,您怎么能反悔?”陈廷香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潮湿了。
“我怎么反悔了?”林海丰奇怪地看着陈廷香,他注意到陈廷香那依然被白布厚厚地缠裹的左手没有吊挂起来,显然这是故意给他看的。“你怎么可以这样,手臂不吊起来,要影响到伤口的恢复。”他皱了下眉头,赶紧叫来韩慕岳,去给陈廷香找条绷带。
“卑职好了,卑职要回部队去。”陈廷香鼓着腮帮子,咕哝着,“殿下答应卑职,可是……”他说不下去了。
“你呀,急的什么呢?”林海丰从返身回来的韩慕岳手里接过一条白布,小心地帮陈廷香把臂膀吊挂好,呵呵地笑着,“先把伤完全养好,我这里可还有重要的任务等着你呢。”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天朝再不是汪洋中的那座孤岛
“殿下,卑职真的没什么大事了。”陈廷香说着,活动了下左臂,他是硬咬着牙没叫嘴咧开,“您看,卑职没说假话吧?”
林海丰轻轻闭了下眼,“好吧。眼下就要有大批募集的新兵,还有那些愿意留下的降兵在等待训练和教育。军管会决定在松江设立一个训练营,你们的潭参谋长暂时负责此事,你就去他那里报到吧。”
“殿下,”陈廷香马上把头摇的象个拨浪鼓,以至带动伤口一阵的疼痛,不由得呻吟一声。
“不愿意去是吗?”林海丰转身倒了杯水,放到陈廷香的手里,把他轻轻地按坐在椅子上,“这个任务很艰巨啊。常言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不是好的将领,训练不出优秀的士兵。天军需要不断地扩大,你总不会愿意看着一些松松垮垮的士兵补充进天军的队伍里吧?天朝就象是一座高楼,需要每一个人,用不同的方式,尽各自的一份最大的努力,为她的建设添砖加瓦,任何人所从事的工作都是神圣的。”
说着,他从桌案上拿起了一本郑南编制的小学教材,“你看,连我不是也要忙于学堂的建设吗?以后我们还要兴办专门的军事学堂,培养新军人,这个职业多崇高啊。再说,你的身体的确不再适合以后长途的颠簸,留下来对你的身体也有益处,你不会不想看到天朝的未来吧?”
陈廷香低垂着头,好一会儿,他的肩膀在微微地抖动,渐渐,竟发出了抽泣声。
林海丰摇了摇头。他忽然想到二战时的那个自称是为战争而生存的美国将军巴顿,唉,这里又是一个为战争而生存的人物。如果全天下的每一个人都能有这种气概,那么,汉族的真正觉醒就快到了。
他左右看了看,想找条毛巾叫陈廷香擦擦泪水,可是,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故意背转身去,仰看着屋顶,“去吧,把这批新兵训练好之后,还回你的连队去。要记住,你要还想看到天朝的未来,就必须照顾好自己,我想不用我多说你也该明白怎么做。”
陈廷香一愣,紧接着霍地一下就跳了起来,望着安王殿下那近乎伟岸的背影儿,他一句话也没说,用力一揩眼中的泪水。
“殿下,刘副主任来了。”柳湘荷看着泥像般背对着门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安王,轻声地叫着。
“哦!”林海丰慢慢地转过身,仿佛是刚从一场梦里醒来,他轻轻按按两个太阳穴,“刘主任你坐。”
“殿下,不会是那个陈廷香惹您生气了吧?”柳湘荷关切地问到,“这个家伙就是横,进门的时候想拦都拦不住。”
“哈哈,他怎么能惹我生气。”林海丰放下手,开心地笑了起来,“只要有理,横还不好吗?这个家伙就是离不开战场上的硝烟,这样也好,谁能保证天军的行列里不会出现一个叱咤风云的独手将军呢。”
“殿下,我看还是在城里给您单独安排一所王府吧,这里乱哄哄的,不利于您的休息。”刘丽川笑着提议着。
“忙过这阵子再说吧,等一切都有了头绪,我是得让开点儿,否则赖在这里会影响到你们各自的发挥。”
“殿下,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啊。”刘丽川呵呵地笑着。
“我说的可是真的哦,”林海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好了,说说都给我带来了些什么?”
“旗昌和安琪尔商行的那批发电机器从香港起运,估计要到上海了,安琪尔商行的老板娘问我们收不收。”
“全收。”林海丰想了想,“还有,晚上你约见马沙利和旗昌的大班金能亨,正式和他们商谈京沪铁路的建设事宜。”
“那个法国代理领事爱棠又来了好几次,请求您的召见,都被我找借口推了。我看,他的态度越来越诚恳。”
“不见,叫他好好清醒清醒再说,见也不见他,我要等布尔布隆回来呢。那个阿礼国呢?”
“呵呵,他在按照我们的要求组织回国的船队呢。”
“等他组织好了,咱们要组织一个盛大的欢送仪式,命令上海天军排开阵势,监押他们的那些军队出境。”
“呵呵,我也有这个意思,还要组织各界人士观看,长长我们中国人的气势。”刘丽川点点头,“那个阿礼国说了,他不走。”
“他还要再看,那就叫他慢慢地看着吧。”林海丰拿起了烟斗。
“吉尔杭阿也闹着要见殿下,说是要用私藏的钱财来换他的一命。”
“不见,钱财,他的钱财必须交出来,命不能留。”林海丰点上烟斗,看着中还在燃烧的火柴,“等礼送英军出境的那天,把那些洋人的走狗和他一起带到城隍庙去砍了,卖国贼永远不会有好下场,他们就是榜样!”
“殿下,我看我们是该给电厂选个好位置去了。”
“当然,马上就去,我们还要亲手为能给我们天朝带来无限光明的第一个电厂奠基。”林海丰站起身,丢下还没有抽完的烟斗。一边儿接过柳湘荷递来的披风,边看着刘丽川嘱咐到,“这次随机器会来一批技术工人,要妥善安排好他们的生活,在这方面,不要怕花钱,花的越多证明我们收获越大。”
天京的郑南收获多多。
当杨秀清看着郑南手里拿着的几只针剂,给他讲了“青霉素”和“破伤风”这两种药品的性能,还有未来的憧憬后,杨秀清这个天塌了都不会眨眼的硬汉子,居然也是和傅善祥一样,半天都没合上大张着的嘴。以后能不能利用药品赚钱那倒是小事,单凭这两种药,可以挽救多少在前线英勇奋战的将士们的生命啊。
“大量的制作,供应到每一个战场上去,花多少钱都在所不惜。”惊讶之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句发自杨秀清口里的斩钉截铁的命令。
“我们在做这方面的工作。”看着着了急的东王,郑南呵呵地笑着,“不过,真正要大批量的生产,还需要很长的时间,至少我们不久可以有自己将士救急的东西了。”
杨秀清笑了,他扭脸看看傅善祥,“你看看,还是宁王老弟实在,可不象你一心崇拜的那个林海丰,净跟我耍花枪。”
一句话,把个傅善祥说了个大红脸。
“海丰又和王兄耍什么滑头了?”郑南有些奇怪。
“你看看他的信,”杨秀清随手把刚收到的林海丰的信交给郑南,“这个家伙,我本来是打算叫他动用陈玉成的那只部队,去解巢湖之围,扭转一下皖北的不利态势。谁料他竟然诉了一大堆的苦,派了个原本该归还翼王老弟的唐正才部来糊弄我。”
郑南粗略地看了下林海丰的信,抬头呵呵地笑到,“看来海丰也是被缠在上海和杭州了。”
杨秀清哼了一声,“他啊,他是有意要用围困杭州来拖延时间。这个家伙是想看韦昌辉的笑话。”
“才不会,安王不是不顾全大局的人。”傅善祥小声地嘀咕着。
“你这个丫头呀!”杨秀清摇了摇头,“我猜海丰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宁愿舍弃皖北,也不愿意影响他自己在上海的发展。皖北不能丢,以皖北作为屏障,把战火引到清妖的地盘上去,比在自己家门口打好。”
“那……”郑南想了想,“不然我去趟上海吧,正好有关上海的建设情况也需要我去看看,顺便再劝说劝说海丰?”
“不用劝他了,现在胡以晃他们已经控制了大半个江西,正在休整。达开马上马上将进军宜昌,等宜昌拿下,叫达开他们分兵过来。离开这个林屠户,老子照样不吃混毛猪。”杨秀清哈哈地笑了起来。
“殿下,人家常说的可都是张屠户,哪来的什么林屠户啊?”话一说完,傅善祥也禁不住地捂着嘴儿笑了,唉,想想安王来的军报,说他是个屠户也还真不冤枉啊。
杨秀清笑了会儿,忽然又望着郑南,认真地说到,“去上海要快去快回,不要老是那么专心于公事上,闲暇的时候多陪陪宣娇妹子,她可是有了身孕了啊。”
郑南咦了一声,莫名其妙地看着东王,“王兄是怎么知道的,我好象没和外人提起过啊?”
“这天朝上下,还有我杨秀清照顾不到的地方吗?”杨秀清眨了眨眼,又笑了。
郑南嘿嘿地笑了。望着杨秀清有些发锈的脸色,再想想依旧是无优无虑埋藏在深宫里的洪秀全,他满腑的感慨,“王兄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事无大小,总要躬亲,对王兄的身体不利。另外,您的眼睛更要格外地注意。”
“怕什么,大不了瞎上一只眼,更好。这不是正应前几天刚学会的那句成语了,一目了然。”杨秀清揉了揉眼睛,无所谓地说到。稍挺片刻,他仰了仰头,“早晚都会有充裕的时间去好好地休息的,谁又能真正的去活上百年,更不要说千年万年了。”
刚刚血战完的荆州城内,战火的硝烟还没有完全散去,石达开又把目光落到了宜昌。
“殿下,十几天的连续苦战,将士们多有疲惫,不如暂时休整一下,再全力攻打宜昌不迟?”张遂谋小心地提醒着,“河南巡抚陆应谷的人马已经到襄阳,不可不防。”
“正是因为这样,才必须加快我们的步伐,不能给清妖以任何一点儿喘息的机会。”石达开一摆手,“老办法,先围城,边围边休整。来了想救援的就集中力量打援,没有敢来的就攻城。”
十万大军开始继续西进。
石达开站立在船头,环顾着浩浩荡荡的天军行进的行列,深深地吸了口凉凉的,却又有着一丝甜香气的江风。在他的脚下,是欢快流淌,一直奔向东方的涛涛长江水。
长江,很快将成为拱卫天朝的一道不可逾越天然屏障,南北割据的局面已成定局。伟大的天朝,再不是汪洋中的那座孤岛。金色的太平天国大旗迎风飘舞,水陆呼应,人欢马嘶,铁流滚滚。他们的后面,是荆州,是武昌,是长沙,是南昌,是天京,是苏州,是上海,是连成了一大片的牢固的根据地。这大片的根据地,恰恰就象是天朝这个大厦的奠基石……
第一章 普提雅廷还真猜对了
秋天,对于原本自由自在,生活在美丽富饶的黑龙江流域这块儿沃土上的人民来讲,应该是个收获的季节。不过,这个一八五四年的秋天,却是一个叫他们伤心的刻骨铭心的秋天。
一八五四年的一月,俄国沙皇尼古拉一世批准了其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提出的“武装航行黑龙江”计划。五月开始,穆拉维约夫率领舰船七十余艘,运载俄兵近千人,不顾清政府地方官员的抗议,强行越过石勒喀河中俄边界,闯过雅克萨、瑷珲等地,横穿中国领土两千多公里,并在在瑷珲城对岸屯兵筑垒。而早在几年之前,出海口附近的庙街,就已经被他们宣布,用沙皇的名字把庙街重新命名为尼古拉耶夫斯克,他们在这里建立哨所,升起了俄国国旗,实行军事占领。当然,还有库叶岛,还有……
更多的沙俄经过的村镇,都被挂上了“……斯克”。
沙俄,这头贪婪、凶恶的北极熊,在勾画着要把吉林三姓(今黑龙江依兰县)副都统所辖的黑龙江下游地区和库页岛划为它的“滨海省”,而首府就设于庙街,他们的尼古拉耶夫斯克的蓝图。因为,他们尊敬的尼古拉一世陛下,曾指着黑龙江下游的地图,说过这样的话,“俄国国旗不论在哪里升起,就不应当再降下来。”
不过,至少在这个时候,无论是穆拉维约夫总督阁下,还是沙皇陛下派出的特使普提雅廷,还都只能感觉自己只是在做着一个美丽的梦。要想真正地实现这个梦,那还有一段漫长而曲折的路要走。
普提雅廷在准备动身去天津了。
“亲爱的普提雅廷,您到中国去打算怎么办?”穆拉维约夫问望着在准备动身去天津的普提雅廷,问到。
“自然是要趁着他们内乱不休,向他们提出我们认定的两国分界线,让他们签字承认。”普提雅廷比划了签字的动作,很潇洒。
穆拉维约夫哈哈地狂笑起来,“如果他们不承认,我就会用武力解决!英法能用武力逼迫中国接受他们的条件,我们俄国为什么不能?”
穆拉维约夫和普提雅廷万万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们为着那个美丽的梦要继续奋斗的时候,北京,紫禁城里的咸丰皇帝,竟给他们派来了一个圆梦的人。
“总督阁下,清朝新任黑龙江将军奕山请求和您会面。”
奕山?曾经作为间谍在中国东跑西忙了数年的普提雅廷,对这个名字可是不陌生。这不就是那个在广州败的一塌糊涂,最后自愿退出广州,把城让给英军,并赔偿了英国政府六百万两白银的那个靖逆将军吗。呵呵,这个将军可是有点邪的,居然还听信手下,搞出过什么“以邪制邪”的把戏,他命令地方保甲遍搜民间马桶,载于木筏之上,以“克邪”制胜英军的枪炮。结果是闹出了一幕“粪桶尚言施妙计,秽声传遍粤城中”的笑话。这么个糊涂蛋又被派到了瑷珲,不会是偶然的吧?
普提雅廷还真猜对了。奕山此次是有备而来,不过,不是准备的开战,而是要谋求和沙俄的某种默契。
恭亲王奕忻接受了皇上的重任,想要和列强搭挂。以前是怕洋人,洋人偏偏能找上门来,如今想洋人了,却又一时摸不到洋人的踪影儿了。当然,上海有洋人,离的还近,不过,那里已经是太平天国的地盘儿,断然是去不得的。于是,他只好派出信使顺海上绕道去广州,长江被封锁了,你就是急的火上了房顶,也只能这么办了。
可是这么干等下去总不是个道理,奕忻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要另辟新路。他叫自己的福晋进了紫禁城,不是去做别的,而是专门晋见了那位懿嫔妃,当然,名义上是去探视,因为,懿嫔妃有喜了。对于自己那个至今还没有子嗣的皇帝哥哥来讲,这无疑是天大的好事儿,而对于本来就受皇上娇宠的懿嫔妃来说,未来更是一片的光明,这点上奕忻是看的很清楚的。
果然,当他的福晋晚上回到王府时,带回来的懿嫔妃的所谓“娘儿们间的闲话儿”竟然与他是不谋而合,“不妨拿黑龙江北边儿的那点儿小破地儿,和洋毛子们谈谈,反正地方也早在人家的手里了不是。”
于是,奕忻就此事禀奏了皇上,于是就有了那个在广州丢尽了大清国的颜面,却落而又起的奕山,以黑龙江将军的身份来到瑷珲。这位当年曾经在广州大骂“粤民皆汉奸,粤兵皆贼党”的善败将军,作为清政府的秘密谈判代表,他将再次扮演一个卖国贼的可耻角色。
用黑龙江以北,外兴安岭以南六十多万平方公里的中国领土,来换取沙俄关键时刻对大清国的武力支持。大清国将对俄军提供一切便利,使俄军能够从天津顺利登陆,协防京城,或者是南下,遏止住长毛今后的北上势头。即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可悲的大清朝居然也没有能想起,该如何用洋枪洋炮来武装起一只属于自己的军队。
出乎奕山意料的是,这么优厚的条件一提出来,普提雅廷和穆拉维约夫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欢喜,而是一副颇不以为然的神色。这些领土早已经是囊中物,你大清国承认不承认都是我的。如今你想利用我们沙皇士兵的鲜血来挽救你们自己的命运,只给这点儿东西可是太寒酸了,难道我们沙皇士兵的血就那么不值钱?
普提雅廷不失时机地又提出了乌苏里江以东的土地要求。非但如此,他还有话呢,“我尊敬的阁下,我们沙皇可不希望自己忠勇的军队象个海盗似的从天津溜上岸去,我很清楚您国家里的一些刁民。为了我们之间朋友似的合作,我们希望您能开放旅顺口,作为我们的补充基地。这样,更有利于我们帮助您的政府和叛军作战。”正象一位伟人说的那样,俄国人“有多大本领,就能干出多大伤天害理的事情”。
说实在的,奕山这次领受了重任之后,还是很踌躇满志的。前番在广州的马失前蹄虽然被众人很是骂了一番,自己也被在宗人府关上了一阵子,可是到了还是皇恩浩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仔细反思一下,尽管有自己擅做主张,蒙蔽朝廷之嫌,总还是功大于过的,战火没有再蔓延开去。此次与从前不同,议和是朝廷准许的,条件也是摆明的,这么大的益处白白的送给洋人,洋毛子总该有个好脸相迎吧?谁想到这罗刹鬼子竟然比英国佬更狮子大开口。简直就是他妈的贪得无厌!你们要不是海盗,恐怕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海盗这个词了,奕山在心里暗暗地咒骂着。
可是,当他一看到狗熊似粗壮的穆拉维约夫,一看到他一会儿吹胡子瞪眼睛,一会儿摆弄手中短枪的凶相,再联想起黑龙江上停泊的人家的炮舰,他又含糊了。
“老兄啊,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了,一旦失去,只怕大清真的难保了,务必要好自为之!”临行前奕忻的话又响在了他的耳畔。
奕山再次施展了他“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高超技巧,同沙俄签定了《中俄瑷珲条约》。条约中除把黑龙江以北,外兴安岭以南六十多万平方公里的中国领土正式割让给了俄国外,另外又把乌苏里江以东的中国领土划为所谓的中俄“共管”。同时,答应将旅顺口租界给沙俄,作为军港。
对穆拉维约夫来说,这个秋天真是一个美好的金秋,他被尼古拉一世沙皇陛下晋封为阿穆尔(即黑龙江)斯基伯爵。
奕山也满意了,尽管他知道,接下去免不了还会有责骂,或者是撤职查办什么的,可是他终于得到了“强悍”的罗刹人的承诺。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个军团,或许还会是更多的沙皇士兵奔赴中国战场。大清有救了!
然而,他们留给原本生活在这块儿土地上的千千万万的人民,只是屈辱的眼泪,还有无尽的痛楚。那里曾经是他们多么美丽的家园啊!
第二章 真是天意,苍天有眼……
紫禁城里的咸丰身子虽然感觉着好象又虚了点儿,可精神气倒是比以前好了许多。
从迟到的奏报中,他得知杭州已经被战云所笼罩,不过,由于城中军民上下一心,使长毛停在了杭州城下,只能望城而兴叹。尽管后来再得不到来自杭州的真实奏报,只能从宁波等地的含糊其词的介绍中了解些那里的大致情况,再后来干脆连这些地方的奏报也见不到了,他并没有灰心。长毛团团围住了杭州,一定是无法夺取,这才会转而争夺浙江的其它地域。他忽然又联想起了去年的怀庆,保不齐杭州对长毛来说,就是第二个怀庆。
对咸丰来讲,浙江虽然暂时成了一团迷雾,可是,皖北的局势还算乐观些。由于年初各地调集了大批的人马云集皖北,致使皖北一度大清军占据了主动。虽然由于夺取了荆州、宜昌等地的长毛回援,最终并没有能收复庐州,却给了长毛们,尤其是蜗河一带的捻匪以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当初重用曾国藩之流是大错特错了,看来,当初真不该亏待了那个小小的怀庆知府,这才都是大清朝的真正脊梁呢!
“皇上,以臣妾看,应当升赏浙江巡抚黄宗汉。”懿嫔妃那黄莺儿一样悦耳的声音,打断了咸丰的思绪。
“黄宗汉是个干才,应当封赏。”咸丰斜歪在龙榻上,停了下手里正摆弄的“益寿如意膏”,“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送到杭州去啊。”他有些迟疑了。
“皇上,”懿嫔妃放下手中的奏折,爬上了龙榻,接过皇上手里的“益寿如意膏”,熟练地放进烟枪里,眨巴了眨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能收到自然好,就是收不到,也正好叫那些喜欢观望的人睁大眼睛看看,咱们的万岁爷是多么的慷慨。”
唉,诺大的一个大清朝,关键时刻能替朕真正排忧解难的,还是这个可心的兰儿。咸丰吸了口烟枪,浑身上下顿时轻飘飘的,说不出的轻松。“爱妃看看赏他个什么好?”
“臣妾以为,就授他个钦差大人关防,兼任两江总督,负责江浙的剿匪事务。”懿嫔妃微微一笑,“另外,皇上也该封赏一下那个曾经死守怀庆的余炳涛了。”
“怎么,爱妃还记得他?”过足了大烟瘾的咸丰坐了起来,奇怪地看着面前的兰儿。
“怎么会忘,只要是对皇上有用的,臣妾总是记得死死的。”
咸丰轻轻地握起兰儿那一对儿柔软的小手,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怎么,臣妾说错了吗?”懿嫔妃瞪大眼睛望着皇上,透露着无限的天真。
“怎么会呢。”咸丰低头亲吻了下她的手,“刚才朕还在想起他呢,就是忘记了他的名字,难得爱妃有如此好的记性。”
懿嫔妃的脸儿一红,“皇上为了天下,真是操碎了心了,臣妾只是想为皇上多分担一点儿。大事做不来,小事儿哪还敢忘呢。”
“只要是关乎天下的事情,就没有小事儿,可叹朝中的那些大员们,都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才是大事做不来,小事不爱管呢。”咸丰说着,笑了笑,“依爱妃看,这个余炳涛该放到哪里合适呢?”
“这个嘛,臣妾还说不好。”懿嫔妃簇着眉头,似乎是在思索的模样。其实,她私下里早和恭亲王计议过了,只是不能脱口而出罢了,那样会引起皇上的多虑的。“眼下浙江情况一时不明,退一万步讲,一旦浙江失陷,那么福建和广东就危险了。现在是不是应该提前在那边儿做个准备呢?”
咸丰两眼直直的看了他的兰儿好久。这么大的事情,不要说是朝中那些喜欢曲意逢迎的大臣们,就是他自己都还没有想到呢。长江已经成了克制他的屏障,如果再不提前配置好闽粤等地的官员,那还不是一垮到底啊?真是天意,苍天有眼,不仅给了自己一个能为自己留下香火的可心人儿,还是自己最佳的贤内助啊!
“可惜他还只是个知府,不能……”咸丰缓缓地坐到了龙榻边儿,看着为自己穿着靴子的兰儿,竭力地思索着,谁能够去负担起闽粤包括广西等地的大局呢?
“皇上的担心有理啊,”懿嫔妃给皇上穿好靴子,搀扶着皇上站起来,嘴里念叨着,“余炳涛只是个会实干的好官儿,可是那里缺少的是既有威望,又极其忠于皇上的要员,非一般人所能胜任的。”
咸丰想了半天,还是没理出个头绪来,不由得又是一声的长叹。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啊,只可惜皇上缺少了儿子,否则……”懿嫔妃粉白的脸上显出无尽的忧伤。
“如果是奕忻去呢?”咸丰慢慢地踱着步子,象是在自言自语,又象是在问。
“恭亲王在负责洋务,再说,也不能不考虑到日后长毛的北进啊。一旦那样,皇上身边儿要是没有了自己的兄弟,谁还会能死心塌地的为皇上卖命呢?”懿嫔妃轻声地说着。
是啊!想当年在诸位皇子中,惟有自己和奕忻这两兄弟关系最为密切。从小在一起读书习武,兄弟俩不仅成长为熟读经史、兼通诗文、擅长骑射的少年才俊,还共同研创出枪法二十八式、刀法十八式,就连先帝爷也是十分欣慰,还特意将枪法赐名为“棣华协力”,刀法赐名为“宝锷宣威”,比喻兄弟二人协力同心。尤其是自己十岁时,生母孝全成皇后突然去世,是六阿哥的生母孝静贵妃抚养了自己。兄弟俩感情爷就更更深一层,如同一母同胞。如果没有因为争坐这个皇位所引起的不快,奕忻本该还是自己的好帮手的。就象现在,自己早免去了他军机大臣的头衔,可是朝廷危难,需要他出来主持洋务的时候,他还是挺身出来了。
那么,还有谁可以承担这样的重任呢?
“皇上,恭亲王还有军机大臣肃顺门外候旨,请求召见。”太监的奏报,打断了他的思绪。
给皇上一施过礼,肃顺撇了眼身边儿的奕忻,双手高高的举起一份奏折和文本,脸色铁青,由于激动,手也在微微颤抖,“反了,皇上,这个奕山是贼性难改了,他居然……”
咸丰从太监手里接过来,那是奕山发回来的《中俄瑷珲条约》文本,他只粗略的一看,脸色顿时就变了,一股火腾地就冲了上来,“混蛋,败类,祖宗的脸都叫他给丢尽了……朕要……咳、咳、咳……”一怒之下,最近总爱犯的老毛病又起来了,咳个不止。
“皇上息怒,保重龙体要紧。”懿嫔妃赶紧端起御书案上的茶杯递到皇上的手里,眼角儿的余光却在瞟着刚刚被皇上丢在案上的文本。
肃顺直到现在才注意到懿嫔妃还在殿内,不由得一阵的反感。看到皇上书案上成摞的奏章,再联想起最近皇上批复的奏本上总有一种娟秀的女人字体,他的心一凉。皇上这是怎么了,后宫不许干政,这可是圣祖爷留下的祖制啊?眼见那个懿嫔妃的目光在扫看着奕山发回的文本,他使劲儿地咳了一声,目光直直的盯着懿嫔妃。
第三章 懿嫔妃和奕忻会心的一笑
懿嫔妃当然知道肃顺的心里在想着什么,可她根本就没把肃顺放在眼里。南方的长毛作乱,给了她一个施展身手的舞台,这个发誓要把紫禁城里石雕上的龙在上,凤在下的图案彻底翻转过来的女子,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机会。
皇上无能,脾气不小,可是心思不够,也许他是坐错了皇位。面对四起的狼烟,皇上可以说是开始了自暴自弃,不仅贪恋女色,多次从满、蒙两族的官宦人家挑选秀女,又破除祖宗规制,招选汉族秀女入宫,以至有了倍受宠爱的所谓“四春娘娘”,牡丹春、杏花春、武林春和海棠春被置于圆明园。当然,哪个春也赶不上自己这个“天地一家春”。除此之外,皇上痴戏文,非但要看升平署(戏班子)的演出,总又愿意亲自上去串演个什么角色。更有甚者,皇上还迷上了大烟。
这些好吗?懿嫔妃觉得不错。她怀上了龙种,如果真是天遂人愿,能顺利有上一个儿子,那么,对于曾经有了一个儿子,却连名字都没来得及起就夭折了的皇上来说,必然会把自己的儿子立位储君。也许还会有哪个不识趣儿的后妃会为皇上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可谁又敢和她争什么?
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么精通国事,至少,她还没有博古通今的那么高的文化,只是认识些字,会唱些迷人的小曲儿而已。但是,她善于利用女人特有的细心,还有女人的思想。正象她前面对皇上提及的那样,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大清朝有难,汉人只能是以官位、金钱来加以诱惑,为我所用,但毕竟还是靠不住的。从根儿上讲,他们是外人,谁是兄弟?是蒙古人。所以,她才会圈弄皇上把僧格林沁派去皖北。皖北的暂时平缓,使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变的更加高大起来。
当然,这还不够。她从心里不希望皇上活的太久,皇上在一天,她真正期待的那个翻身的日子就要迟到一天。所以,她并没有象以往的后宫之妇那样,为了争宠而大打出手,她才不那么傻。她投其所好,皇上愿意做什么,她就会坚决支持他做什么,甚至更乐于皇上缠绵于那汉族四女还有戏子们之间,和为此颇有怨言的皇后一比,她自然又胜了一筹。要想得到什么,必先有所付出,她聪明。她会失去一些皇上的温柔,可她得到的是更多接触和处理朝中官员奏章的机会,尽管还只是协助皇上来处理。
现在,她用一种很淡的目光瞟了那个还跪在地上的肃顺一眼,别急,我会给你安排个最佳的位置的。
“皇上,何必为这点儿事情生气,”懿嫔妃轻轻替皇上锤打着后背,温柔地劝解着,“有些地方现在朝廷一时也顾及不到,叫洋人帮着料理也未必就是坏事儿,说来说去,还不是咱大清的天下最重要。国家国家,如果国都没了,哪里还有家呢。再说了,现在便宜了他们,有朝一日,等咱们大清朝胳膊腿儿粗的时候,想拿回来还不就是皇上您一句话的事儿?”
咸丰终于止住了咳。丢掉些国土,丧失点儿大清的国格,到底还都是面子上的事情,如果没了大清那才是根本。爱妃说的对,此一时,彼一时也,到了整个大清都在风雨飘摇的时刻,面子还有多么的重要呢?五口通商,出了那么多的租界,再多一个旅顺又何妨?该死的罗刹洋毛子,早晚有一天叫你知道知道朕的厉害!
看到皇上那张黄中带锈的脸色渐渐有了平缓,奕忻开口说话了。他知道,奕山的这次擅做主张其实也是无奈之举,这其中还有他的深意含在里面,不加紧部署两淮和黄河的防御,一旦太平军从江南腾出手来,那一切就是再想做都来不及了。现在他要做的是保住奕山的位置,否则,日后谁还敢触及洋务。
“皇上,这个沙俄一向以贪婪所著称,出了这种事情,实在是在所难免,不过,奕山想必是急于同他们达成出兵援助我大清的目的,所以才……”
“不要说了,”咸丰谓然一声长叹,“照此批复吧,另外下道密旨,严斥奕山,再有类似情况发生,决不宽恕。”
这就完了?天大的事情就这么稀哩糊涂地完了?肃顺看着这个越来越叫他感到陌生的圣上,两行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皇上,那可都是圣祖爷打下来的江山啊!”
“是啊,是要打才能有江山啊!”咸丰望着趴俯在地的肃顺,忽然念头一动。江南危局也只有肃顺这样的忠臣才能独力支撑,“肃顺,浙江情况一团迷雾,朝廷的旨意又一时片刻难以传达到其它各地,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朕决意派你做钦差大臣,赶赴广州。”
肃顺的耳边如同响了个炸雷,去广东?他抬起头来,愣愣地望着皇上。
“你此去可非同一般,两广、福建、江浙全部归你节制。由于来往联系不便,朕付与你专擅之权,总督以下所有官员,任你先斩后奏,只要你能为朕保住江南半壁,就是奇攻一件。”咸丰挥了挥手,叫肃顺起来,又示意太监给肃顺搬个椅子坐下,他凝视着这个唯一叫他放心的心腹之臣,“朕知道,这是个不容易的差事,别的人也承担不起这样的重任。走之前,你可以任意挑选自己遂心的人员跟随,莫要辜负了朕的一片心意。”
“皇上……”肃顺哽咽了。
懿嫔妃和奕忻短暂的对视了一眼,会心的一笑。
“朕亲口再委任一个广东巡抚,他叫……”咸丰下意识地看看身边儿的兰儿。
“余炳涛,皇上。”懿嫔妃小声地提醒着。
“哦,对,叫余炳涛。去年他死守怀庆,以区区三百绿营兵阻止住了发匪数万人的步伐。你的身边儿如果都是这样的人,那朕就安心了。”
“是,臣一定即使肝脑涂地,也要报效皇恩。”肃顺站了起来,“皇上,这个瑷珲条约还是先尽量缩小下知道的圈子好,一旦泄露出去,只怕民怨又沸腾了。”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有去看奕忻和那个懿嫔妃,他懒的看那两张丑恶的脸。
……
奕忻满意地离开了紫禁城,回到了他那位于什刹海北岸的恭王府。这个王府,原本是乾隆年间最著名的大奸相和坤的府邸。
他进了大门,又赶紧穿过那足有五间房子之阔的二门,通过正殿,急匆匆地奔向后殿嘉乐堂。
“王爷回来了,给王爷请安。”嘉乐堂内,正和恭亲王福晋闲谈着的一老一少两个妇人,一见奕忻进来,连忙起身问安。
奕忻笑了笑,这俩人他都认识,年纪老的是正等待着他的回信儿的奕山的夫人,年轻的则是京城有名的字号同仁堂大查柜张祖光的媳妇儿。
第四章 唉,你们这些大男人啊
去年,恭亲王福晋得了种奇怪的病,小腹上生了个黄豆大的脓包,脓包破裂后,居然开始不断地向外流着浓水儿。遍访京城的名医,也劳伤了太医院的御医们,这个黄豆大的创口就是不愈合。可巧,当万般无奈的恭亲王府差人抱着试试看的心里,来同仁堂求个什么灵丹妙药的时候,大查柜张祖光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媳妇儿杨晓丽。
这个张祖光原籍青岛,祖上也是以药剂为业。道光十一年(一八三一年)开始,当同仁堂的第十代传人乐平泉为了收回当时仍由外姓人经营的祖业,而兴办“广仁堂”药室的时候,仅有十来岁的张祖光就进了“广仁堂”做学徒。风风雨雨二十年,他亲眼见到同仁堂在乐平泉手中开始中兴,他自己也由一个普通的学徒,变成了大查柜。
他成了家,媳妇儿杨晓丽刚巧是随同家人来京城谋生的胶东人。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闲在家里的媳妇儿呢?
原来,如果不是受到家乡大地主的倾轧,拥有几晌祖上留下来的土地的杨晓丽一家本是个殷实的富户。可是,越来越激烈的土地兼并,最终叫以诚实待人的杨家失去了这一切。如果不是遇上了张祖光,京城谋生已经陷于困顿的父母,几乎就要将她卖到富人家做童养媳去了。
杨晓丽毕竟做过几年的大家闺秀,也读了些书,可算是心灵手巧。当年,她的母亲得过类似恭亲王福晋的这种病,她曾亲眼见到那个家乡驰名远近,传说曾经可以用柳条为断了腿的人接骨的姜神医,仅以一根形同半根儿银筷子长短的针,在母亲的病患周围圈圈点点,再敷以膏药,几天的工夫,那被姜神医叫做“瘘”,似乎永远就封合不上的创口就结了疤。也许是因为神奇,也许是心有灵犀,这个场面她一直难以忘记。结婚后,她自然也是在丈夫的面前多次的提及,“我敢打赌,兴许我就用头上的这根银簪子,也可以治好类似的病患。”她不止一次的这样说。
天下之大,无奇不巧,偏偏真的就出了这种事儿。有关姜神医的传说,张祖光也早有耳闻,对媳妇儿的话,他三思后也颇有同感。于是,在征询了掌柜乐平泉之后,他极力撺弄媳妇儿一试,一旦能成,靠上了恭亲王这棵大树,对同仁堂的日后发展有益。
杨晓丽身上还真有着山东人的那中倔强,竟不考虑那病人是个福晋,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福晋,那可是天下第一王的福晋。她去了,果然,利用她头上的银簪子,再辅以张祖光选用的麝香解毒膏,恭亲王福晋的病好了。奇了!就这么的,一来二去,杨晓丽成了恭亲王福晋的座上宾。
现在,一见恭亲王爷回来了,她见过礼后,随即告辞。奕山的夫人一直在为自己的丈夫捏着一把汗,就等着王爷从宫中带信儿回来呢,这些人谈的都是些大事儿,她不愿意在人家面前碍眼。
奕忻很欣赏这个看上去颇有些憨厚的妇人,治好了福晋的病不说,还硬是不要酬谢,“小妇人不是大夫,只是一时的蒙蒙而已,天幸福晋命好,叫小妇人露了这个脸。这都是王爷和福晋的造化。”这个天下,民间真是藏龙卧虎,和太医院的那些名流们比,更多了几番的清雅。
“张夫人,回去告诉你家张大查柜,又是好些日子没在一起喝酒了,忙过这阵子一定要请他。”奕忻呵呵地笑着。
“还说呢,人家张查柜两口子可是总记挂着您呢,这不,定时的又把虎骨酒给王爷送来了。”恭亲王福晋指指一边儿访放着的一瓶虎骨酒,嗔怪着,“我还说呢,王爷年纪轻轻的,又没什么寒腿症儿,省了这个吧,可人家就是不同意,说喝了总是没坏处,比和别的酒好。还说,这叫有备无患。”
“看福晋说的,眼下是深秋了,咱这北京的秋天风寒,身子也和地里的粮食一样,平时不侍弄好了,到老了还了得吗。再说,如今又是兵荒马乱的,保不齐王爷还要骑马带兵,驰骋疆场呢,总是要注意的好。俺们小户人家,也拿不出什么好的东西,几瓶酒嘛总还是小事。王爷为国,为百姓操劳,这也值得福晋挂在嘴边儿?只要咱大清的天下早早的安定下来,大家都平平安安的过上舒心的日子,就好了。”杨晓丽认真地说着,随即又婉尔一笑,“哎哟,看看我,一来话就多,赶紧走了,不要误了王爷的大事。”
奕忻哈哈地笑了,“张夫人的话本王还是很喜欢听的。”
照例,恭王府的大管家亲自将杨晓丽送到大门外,用王府的一乘小轿,再把她送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一进门,张祖光似乎早就在等她多时了。
“柜上的事情不多吗?”杨晓丽奇怪地看看丈夫,日头还没落山呢。
“多啊,不过我刚刚回来,一会儿还要出去。”张祖光笑了笑,“柜上要采购一批麝香,钱一时不凑手,我准备和安琪尔商行借些。这不,顺便回来和你打个招呼,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奇怪呢,你哪来的这么清闲。”杨晓丽知道,丈夫和年初才兴建的这个安琪尔商行的两个掌柜范文瑞、薛江走的很近。听说这个安琪尔商行总店在上海的租界里,实力大的很。这不,才来北京没多久,他们经营的“大金龙”牌子的纸烟竟闹的铺天盖地,左手架鸟笼子,右手夹纸烟,已经成了那些八旗子弟的时尚。
“又去看恭王福晋了?”张祖光很随意地问到,“唉,眼下局势不好,他们一定也烦心的事情多。”
“可不,”杨晓丽叠好脱下的外衣,眉头动了动,“那个什么黑龙江将军奕山和洋人签了个什么条约,哦,是瑷珲条约,划了好些的地方给洋人,说是那样洋人就会亲自出兵,大清也就保住了。不过,奕山好象又是自作主张,对了,还把旅顺答应租借给洋人了。这下,他的夫人可坐不住了,生怕受到皇上的处治,求恭王给说情呢。我看,皇上定然轻饶不了他。”
“是啊,不过,那些事情不关咱们的事儿,不要对外言语,免得生祸灾。朝廷的事情,是不能胡乱说的。”张祖光认真地提醒着。
“把国家都卖了也不关咱们的事情吗?”杨晓丽翻愣了丈夫一眼,接着又笑了笑,“说的也是呢,咱一个老百姓,还是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聪明!”张祖光一挑大拇指,“哎,恭王爷身体最近如何?”
“精神气好着呢,”杨晓丽一笑,“王爷还说呢,忙过这阵子要请你去王府喝酒呢。”
“那就好,那就好。”张祖光也笑了。
“哼,一听人家请喝酒就乐。唉,你们这些大男人啊。”杨晓丽撇了撇嘴儿,又摇了摇头。
第五章《满清官员到底向何处去?》
当那个朴实的杨晓丽也许心里在为自己的男人哀叹,哀叹他只是一个心思的赚钱养家的时候,她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自己的男人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好好先生似的张祖光了。她更想象不到的是,她的男人在从事着一个危险的职业,这个职业或许会给他们带来无限的光明,同时,也许会招致杀身之祸。
张祖光成了太平天国内务部北京站的一员。有些看上去很偶然的事情,往往其中就隐含着许多的必然。张祖光的祖父、父亲,都是效力于当年定海军中的医士,又双双殁于洋人的枪炮之下,母亲忧伤过度,也撒手人寰。单从这一点,在他偶然和安琪尔商行的薛江成为朋友之后,能最终投身到太平天国的洪流中来,就完全是一种必然。
张祖光从媳妇儿那里得到了想知道的东西,急急地翻回了大栅栏。
大栅栏东口临北的几处房屋,都已经被财大气粗的安琪尔商行买了下来,正起盖着一座两层的楼宇,这一下,使得他们的紧邻工地的临时店铺显得有些拥挤和凌乱。不过,生意却似乎不受什么影响,门口的露天摊还有大堂内,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客厅,范文瑞和薛江正在接待着几个外地来的客商。安琪尔的香烟生意不仅是火暴,而且还是一条龙的供应。从没有任何包装,一个大子儿就可以买上一只的现卷现卖的低档零售,到仅仅注明安琪尔商行自产的白包装整盒烟,再到那烟盒上印有一条飞龙的“大金龙”牌高档纸烟,是应有尽有。“香烟,带给您辛劳后的安逸!”这句安琪尔商行的招牌名言,在北京的四九城传扬,也传到了周边。山西、直隶两省的精明商人纷至沓来,期望能做安琪尔在当地的分销商家。
“哟,是张大查柜来了,里面请。”看到张祖光进来,薛江连忙站起身,把他让进了内室。
“果然不出所料,奕山是同俄国鬼子签定了瑷珲条约,而且内容也比他们的打算出卖的东西多。”张祖光一关好房门,就低声地把刚刚得知的情报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薛江。
“这些清妖,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真是什么都敢出卖。卖吧,都卖完了看他们还卖什么?”薛江,也就是从前的顾雪江,嘴角儿露出一丝的冷笑,“俄国鬼子,呵呵,只要他们敢来,早晚会知道咱们天军的厉害,并且要为此付出更大的代价。”
张祖光笑着点了点头,“还有一个事情,我们乐掌柜今天从宫里回来的时候,说起了咸丰。他的身体不太好,乐掌柜从几个太医的议论中感觉到,咸丰大概维持不了几年了。”
“这个情况倒是很重要,象他这样的皇帝,能多在位一天,反倒是对我们有更大的好处。”薛江微微的笑了笑,“现在怕是大掌柜叫咱们关注的那个懿妃,还有你的那个老朋友恭王爷要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了。你可要攀好恭王爷这棵大枝儿啊。”他所说的大掌柜,可不是艾华和桑妤,自然指的是远在上海的安王殿下。
“哈哈,我现在可是几乎成了恭王的内医了,就连我们乐掌柜对我的手段也是称赞不已呢。”张祖光得意地笑着。
处理完外面的事情,范文瑞也来到了内室。听完情况的介绍,他仔细想了一想,看着薛江说到,“明天开始,通过其它的渠道,再把这次有关条约和清妖的战略部署核实清楚,然后,你亲自回去一趟吧,正好可以顺便把几个大商家预购的纸烟生产和老先生协调一下。”
“还有一件事情,趁你们二位掌柜的都在,我得赶紧说出来。”张祖光提起同仁堂打算购进一批麝香,苦于手头一时周转不灵,乐掌柜晚上要请他们两位赴宴。
范文瑞和薛江相视一笑。“依我看,这饭就不必吃了,银子嘛咱们当然可以借,”范文瑞呵呵地笑着,“乐掌柜的为人,这京城里没有不知道的,可以养生,可以济世者,惟医药为最。这个忙是该帮的,至于利息嘛,我看就算了,咱们这个商行的事情乐掌柜也是没少帮忙,大家彼此彼此。再说,日后咱这个涮肉坊一开张,还要他捧场哩。”
“怎么,这新起盖的房子还要打算开家餐馆儿吗?”张祖光奇怪地问到。
“哈哈,当然啦。”薛江笑着,“咱们可都是守法的商人,当然生意是越大越好。这新盖的房子打算分做两部分,一小部分做商行的铺面,大部分用来开个裕丰楼涮肉坊,经营全清真涮羊肉。这个方面还需要你老兄的大力帮忙。咱们只是听大掌柜描述过,可还没有实际见到过。不过,必须要办好,要办的雅俗共赏,大掌柜说了,将来他来到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吃这里的羊肉涮锅。”
《新天京报》、《上海东方报》同时在首版以醒目的标题,刊载出清政府与沙俄之间《中俄瑷珲条约》的详细内容,并配发了林海丰的文章《满清官员到底向何处去?》。
林海丰在文章中写到,“两条路摆在北京的满清政府文武官员的面前:一条是坚持丧权辱国,向满清这个洋奴政府靠拢,做满夷和洋人的奴才,这就是继续与人民为敌,而在人民光复汉家河山的伟大战争中,和满夷洋奴集团极其洋主子们一起同归于尽;一条是向人民靠拢,这就是与满夷洋奴集团极其洋主子们决裂,而在光复汉家河山的伟大战争中立功赎罪,以求得人民的宽恕和谅解。第三条路是根本没有的。
在满清文武官员之中,存在着三部分人。一部分人坚持地走第一条路。无论他们在口头上用多么好的字眼儿美化自己,同时又是如何恶毒地攻击天朝政府,在行动上他们是完全忘记了祖宗,继续卖国,继续压迫和屠杀要求恢复汉家本来面貌的人民。他们是满夷的死党,是不可饶恕的汉奸、卖国贼。一部分人愿意走第二条路,但是他们还不能作出有决定性的行动。第三部分是一些徘徊歧路、动向不明的人们。他们既不想得罪其主子,又想得到人民的谅解和容纳。但这是幻想,是不可能的。
所谓《中俄瑷珲条约》的诞生,再次揭示了这个愚昧、残暴的满夷政府那副‘宁予洋夷,不予家奴’的丑恶嘴脸。咸丰把他们强取的大汉江山,当成了自己的私有财产,而把广大人民当成了他们的家奴……还请你们带话给你们的洋主子,不管他们耍尽多少花招,费尽多少的心机,那些所谓的条约都会在天军和人民的脚下变成废纸……”
最后他写到,“无论是当年我天朝的奉天讨胡檄文,还是天军向长沙、上海各地的进军讨伐令,一再的警示你们,做汉奸卖国贼,还是及早的悔悟觉醒,对于这二者的选择,有你们自己的自由。但是选择的时间没有很多了,英勇无敌的天军在向前进军了,等到天军到的时候,再后悔那是来不及的。”
这两种报纸,不仅在天朝控制区,还通过各种的渠道,在清管区流传开来。
第六章 难怪天京和上海那边儿不同
利用报纸来揭露满清的无耻和腐败,宣传和宏扬民族文化、民族英雄,这毕竟还只是打击敌人的气焰,鼓舞军民斗志的一种手段,而真正的力量却是来自于自身的发展。
由于天朝政府上下齐心的重视,这年的秋天,对于广大的农民来说,是个难得的丰收年。中国的农民文化低,或许还透露着一些的愚昧,甚至被大家嘲笑为无知。但是,第一次家里存粮满囤,终于不再重复那种整天为明日愁苦的农民们,不需要更多的说服教育,就是为了今天,他们也要踊跃地缴纳公粮,拿起武器,挑上扁担,推上小车,或是投身天军,或是保卫家园,或是支援前方浴血奋战的子弟兵们。
扩军,成了各级地方政府半年多来首要,又是最容易完成的任务。
洪秀全在金龙殿接待了他的族弟洪仁玕。洪仁玕此时的归来,叫洪秀全格外的欣喜。这还并不是因为洪仁玕是他最早的拜上帝教信徒,又是他的族弟,关键是这个族弟由于当年没有能及时赶上金田团营,为了躲避清妖的追捕在香港呆了这些年,现在已经是和林海丰、郑南一样,能说一口流利的洋话,知道外面很多的新鲜东西。洪仁玕的归来,叫他心里感到自己又多了一个铁杆儿拥戴者。
赖汉英在庐州本来羽翼渐丰,发展的势头很好,照这样发展下去,一旦用的上的时候,赖汉英自然就是自己的一支中坚力量。哪知道那个看上去对自己唯唯诺诺的韦昌辉居然砍去了自己的这个臂膀。尽管事后韦昌辉也曾有密信送来,百般为自己开脱,他还是不能接受。赖汉英毕竟是他的小舅子,到什么时候也总是一家人,眼下的形势就是这样,大势所趋,赖汉英当然要执行统帅部的统一部署。再说,一个地方发展起来了有什么不好?民富才能兵强。这个韦昌辉啊,唱反调不是该这么唱的!
形势所迫,促使他不得不想了另外的打算。他颁旨意晋封了他的两个在家赋闲的兄长,赞天侯洪仁发和敬天侯洪仁达,指望他们能有所作为。当然,他不是不清楚自己这两个兄长的能力,有什么办法呢,先掌握些应有的权力再说吧。
这件事情不象往常的晋封诏书,竟然很快就得到了东王杨秀清的肯定。这也叫洪秀全曾经高兴了好了一阵子。如今,再有了这么一个堪与任何人相媲美的洪仁玕,他不美才怪呢。
“见过清袍了?”洪秀全笑眯眯地望着洪仁玕,“东王没说对你有什么安排吗?”
“见过了。”洪仁玕答应着。这次能够经上海来到天京,再投身到火热的天国革命潮流中来,他是万分地感谢还在上海的安王,是安王派人通过香港的报纸,在招募技术工人的时候,特意联系上了他,使他得以归来。在上海半个多月的细心观察,他是既感新奇,又感疑惑。
新奇的是上海在天军收复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呈现出的处处都是一种真正的平等和博爱景象。所谓的安王府居然就是一个夹杂在民居中的一个极其普通的小院,要说有什么区别于普通的人家,那也只能算是门口的两个持枪的侍卫了。在那个小院里,他亲眼见到,有自认为遭受到了不公正待遇的普通城里的民众或是周边的农民,哀哀戚戚找进这个没有王府标牌的王府。也亲眼看着那位被一些仇视者称之为“煞神”或者“活阎王”的安王,是如何耐心地倾听着那些客人的倾诉,甚至表情会随着来客的变化也在变化。最后,他总会叫来人满意地离去。
这是个除去那身上的王袍,无论生活中的任何方面都显现不出王爷气派的天朝的王。王爷如此,自然上行下效。在上海周遍,包括他归途中做过短暂停留的江苏首府苏州,他没有见到过一个类似从前的官衙,更没有什么做衙做堂之类的仪式。用安王的话将,“我们天朝的官员就是百姓们的奴仆,我们的责任只是为了他们排忧解难,官职越大,意味着你的责任越大。”
他去过松江正在兴建的工厂区,这里有未来的发电厂,炼钢厂,兵器厂等等,安王把他叫做未来的东方实业总公司。他还看了城内的洋布厂,新式的服装厂,磨面厂,榨油厂等等,凡是关系到百姓切身利益的不一而足。再说起学堂,他更是惊讶,大量的学堂遍布各县城,无论学生远近,一律由学堂管吃管喝,住宿自便。学生们在这里学习古老悠远的民族文化,学习算术。
在那边儿,他真正感觉到了,似乎就是在按着当年他们的理想,正在慢慢造就一个理想中的天堂。
也正因为是这样,他才会感到疑惑,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位年轻而又陌生的王爷,会有着和他在香港这几年的研究后才得出的相同的思维,而且,安王显然比他对西洋各国了解的更多。他也曾私下问过安王周围的人,想了解下这个并非金田出身,却能够得到王爷高位的人的身世。可是,他很失望,因为不相同的嘴里,回答的都是一个,谁都是无比骄傲地告诉他,“殿下是神,天堂里来的真神!”
神?他不相信。无论是神还是鬼,那不过都是被书生学者为了各自不同的目的,而有意的造出来的。
正象天王问的那样,一到天京,他就先晋见了东王杨秀清,这也是安王事先给他有过提示,东王是国务的真实主持者。头次见面,他对东王的印象很不错,这个被满清叫嚣着要缉拿的凶悍匪首,居然就是一个和善,看上去还隐隐有几分憨厚的汉子。不过,无论是他的眉宇间,还是言语和姿态,总有着一种难以压抑的雄霸之气。和眼前的天王哥哥一比,洪仁玕不禁暗暗的叹息。现在的洪大哥身上除去多的是雍容,再也难见到他当年砸孔夫子牌位时的那种英姿了。
听到天王的发问,洪仁玕从思绪中醒过来,身子欠了欠,“拜见过了,东王兄征询小弟的意见,是不是愿意去从事外交或者教育方面的事情。”
“那不行。”洪秀全脱口而出,马上,他又轻轻地摇了摇头,笑到,“你的意思呢?”
“小弟初来乍到,理当遵守大哥和东王的安排。”
“虽然当初没有赶上金田的团营,但是兄弟依然是天国的开国功臣,理应授以重任才是。外交和教育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力,应当从事军务,参与国政。这样,朕和清袍通融下,看看有没有更好的位置。另外,以你的资历,先封个侯总还是应该的。海丰和郑南两个兄弟一来,朕还不是马上就封了王吗?”洪秀全笑了笑,“朕相信你,一定要成为天朝的顶梁柱。”
“小弟会的,请哥哥放心!”洪仁玕点着头,又疑惑地问到,“安王和宁王是什么身世啊?”
“这个……”洪秀全愣了下,喃喃地咕哝着,“他们都是从天上来的,是天父派来拯救天朝的。”
“真有神?”洪仁玕大瞪着双眼,望着洪秀全。
“他们是当着朕及天朝百官的面,从天上降临人间的。”洪秀全洪秀全微微一笑,笑的有些苦涩。
还真有这么回事啊!难怪,难怪天京尽管比他想象中的要繁荣,可是总还感觉有不如上海那边儿的地方,洪仁玕在想。
洪秀全喝了口茶水,然后放下杯子,象是很随意地看了看洪仁玕,“你在上海看了一段的时间,你觉得哪里的情况如何啊?”
“还是相当不错的,”洪仁玕笑了笑,“哥哥真是会用人啊,小弟在香港期间,曾经认真分析过列强为何能强大过我们,对天朝未来的走向也有了些粗浅的看法,没想到,安王做的比小弟幻想中的还彻底。在上海和江苏,我所见到的官员都喜欢说安王的一句话,‘谁要是和老百姓过意不去,我就叫他永远也过不去’。呵呵,各地的官员们如果都能这样,小弟敢预言,天朝是任何强大的敌人都打不垮的铁桶江山。”
听着洪仁玕对林海丰的夸赞,洪秀全表面上似乎蛮高兴的样子,心里却是有些别扭,怎么这个兄弟刚刚和那个林海丰接触没几天,竟然也出现了这种念头?“恩,海丰是个好样的,当然,还有在天京的宁王。有了他们,实乃我朝之大幸,你也不错吗,好好做,未必就会比他们逊色。”洪秀全微微合了下眼皮,意味深长地说到,“洪家没有几个干才,今后咱们洪家的这个江山,还是要大大仰仗着兄弟了!”
第七章 不忙就意味着没有作为
杨秀清等的都要急着起身亲自去科学院了,郑南才来到了东王府。
其实,就是杨秀清去天京科学院,他也找不到郑南。郑南大半天了,离开发电厂的工地后,他就一直是在军械所。为了支援上海的兵器生产,军械所部分人员、设备要迁移。不久,上海将接产所有的轻型火器,而天京则以重型武器的开发、生产为主。更重要的,是他组织人员设计完成的工业转炉正在紧张的制作阶段,这既是天朝和法国政府的第一个合作项目,也是关乎天朝工业发展的大事,都需要他片刻也疏忽不得。
“王兄,什么事啊,这么急着叫我来?”快步走进杨秀清书房的郑南抹着一脸的汗水,奇怪地问着。
杨秀清本来张口要说话,话还没出口,他却好象不认识了似的上下瞅着面前的郑南,一时竟忘了该说什么了。
一头雾水的郑南被他瞅的莫名其妙,抖开双手低着头仔细看了自己半天,这才纳过闷来,原来是自己身上鲜亮的王袍上,东一块儿西一块儿好几处的污渍。“呵呵,这都是刚才在加工厂房里不小心碰上的。有碍观瞻,有碍观瞻,惹王兄见笑了。”
杨秀清打算劝戒郑南几句,可是一张口,又改变了念头,“我还以为这是你故意整上去的呢,可以当花看了。”他摇了摇头,伸手示意郑南坐下,喝点儿女官刚刚送上的凉茶解解乏。
郑南嘿嘿地笑了笑,一杯凉茶几乎是一口就咕咚下了肚,“都十月份了,这天京的热势还是不减。”
“别急,再来一杯,慢慢喝。”杨秀清心里忽然一丝酸酸的感觉,“我找你事情其实也不是很大,这个……还是为了洪仁玕的事情。”
“哦,海丰在来信里不是也提出应当重用他吗?”郑南这次慢慢地品尝着手里的凉茶,不解地问。
“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啊,”杨秀清一挥手,叫屋子里的女官退了出去,然后拿起书案上的一份诏旨,“我和他谈过了,他倒是很爽快,可是天王却又来了这个,当然,还专门找我聊了。”
“天王是什么意思?”郑南无意去看天王的那份诏旨,随口问着。
“天王要封他个祈天侯,还要参赞军政要务。”杨秀清随手把诏旨朝书案上一甩,冷笑一声,“简直胡乱到家了,什么祈天侯,我看还不如叫齐天侯来的更痛快。”
“呵呵,”郑南笑了,“那就封他好了,不是洪仁发、洪仁达都封了吗,又不在乎多这一个。”
“我看你老弟是在说气话吧?”杨秀清叹了口气,一指那份诏旨,“天王可没少下给我类似的东西,不再封王侯,这是以前说定了的,的确不该有所松动。但是,哥哥我也有难处啊。总要给天王多少的留点儿面子,别人不能封,这两个家伙可以封。封了又有什么用呢,不是还照样在家里赋闲?”
杨秀清这话还是真就没说错。洪秀全给两位兄长封了爵位,一是架不住兄长们那没完没了的絮烦,二来本打算借此机会叫他们能在朝中谋求点儿实际的权力。可就连洪秀全自己都忘了,当年那个曾经替天父代言的杨秀清的虎威,在众多人的心中还始终如一地保留着。洪家这两个兄弟,更是对杨秀清打心里的就惧怕。这次,当杨秀清横起眼睛训斥洪家两兄弟,“你们能干什么?你们会干什么?”的时候,二洪居然自己先说了软话,什么都不干。
对那两个愚蠢的家伙可以这样,可对这个洪仁玕就不同了。杨秀清太明白洪秀全玩的这套把戏了,以前的诏旨一下,你是爱封不封,怎么都不对。封了吧,大家就会比着看,不封,大家就心生怨恨,反正就是个乱。从一连串出现的事情上,杨秀清清楚地意识到,天王并不是在养尊处优,并不是两耳不闻宫外事,他不过是把眼睛半合半睁着。如果说以前他会时不时地去揣摩下林海丰那个滑头,现在,他已经开始瞄向自己了。唉,没有了天父附体,很多的事情就乱个不休。
郑南看着眉头紧锁,一时无语了的东王,想了一想,“我和他也聊过了,他是个有实才的人,军事上是个外行,可在政务和经济上还是蛮不错的。不妨再给天王一个人情,我把副总理大臣的位置让给他。”看到杨秀清想说什么,他赶紧摇了摇手,示意东王听他继续说下去,“这样好处很多。他可以把外交和教育一起抓起来,另外,我们要赶紧编制个新的历法,现在的天朝历法实在问题很多,许多的节气和实际都有差距,会误了农时。另外,由他出面,开始组织人员,草拟天朝的各项法律,治理国家离不开法律,天条不能代替法律。这样,就可以为我节省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筹划天朝的工业发展。”
杨秀清轻叹一声,“这个海丰老弟啊,把他找回来就留在上海有多好,非放回来给我找事儿。还有,那个曾国藩和左宗棠,我看着就来气,就地处斩了就得了,也弄来天京,现在又要送去上海,这家伙是不是闲得厉害啊?”说到这儿,他呸地朝地上吐了口,手一指,“一个杭州都围到现在了,居然还拿不下来,我们这里忙的头疼,他可是清闲了。”
郑南哈哈地笑了,“王兄啊,他可是清闲不了的。”
这是一个大家都应该忙的年代,无论是在湖南、江西整军的石达开,还是在庐州不久前刚刚被解了围,正试图重振雄风的韦昌辉,都在忙,不忙就意味着没有作为。
林海丰自然是更格外的忙。年初他重点抓了土地改革和农业的生产,使得江浙的天军控制区域,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鱼米之乡。当一片片金灿灿的稻穗摇曳在这肥沃土地上的时候,那从前派出的一个个小型工作队也是收获丰厚。
再没有文化,再所谓低下愚昧的人都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都有一颗能跳动的心。他们可以搞不明白权力阶层说的天花乱坠的什么思想,什么信仰,甚至许多人还想不清楚头上的辫子到底是为什么留下来的,但他们人人都能分辨出“好”还是“坏”,老百姓的心里有杆儿秤。谁能救他们于水火,谁能给他们带来实惠,那就是好,他们翻回来就会抛家舍业地去支持谁。这就是老百姓的真理,朴实,却又不失为一种哲理。
再大的道理不用去讲,林海丰处心积虑的就是教会了老百姓几个字,“平等”,“主人”,同时还在教着大家一个手段,那就是“革命”,谁不叫老百姓好好的生活,就去革掉谁的命。尽管词很新鲜,却很容易被理解,拿农民们的话讲,就是杀人,地主老财过去欺压我们,现在还不服吗?那好,就先杀掉他们,然后可以分掉他的田产,大清的兵不能再回来,因为他们一回来,地里的收成就不会再属于自己。怎么办?简单,再去革他们的命。军属光荣,军属天朝优待,任何缺少劳力的家庭,无论是插秧还是收割,农会都会组织人来帮忙。男人们的辫子,就是这么的在不经意之间变成了永久的一个笑话。
于是,短短的时间里,仅苏南一地,就集结起了十万新兵,而到了金秋的十月,单单参加围困杭州的兵力,就已经达到了十五万之多。再加上散在各处的地方军,东征军已经由开始出师的六万,一下发展到了二十多万。林海丰又开始了练兵。
可怜的杭州现在是个什么样呢?
第八章 我们也不愿意看到这种结局
渐渐,黄宗汉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太平军根本不再攻城,想凭借坚城消耗对方的打算落空了。局部的反击又在对方坚固的防御线面前,变的脆弱不堪。而随着一批又一批的对手涌向这里,再想出城反击都难了。
站在城头上,满目看到的都是那一面面连成了片的红旗,再遥看火样的“古荡方柿”的林海,杭州简直就被红色的海洋围裹的死死的,杭州真的成了死城。他开始后悔,后悔当初不该把老百姓留下来,军民争食,也缩短了他自己的寿线。
广积的粮草早没了,接着出现的就是兵灾!内无粮草,外无救兵的清军就如同一群的野兽,抢,先是抢小家小户,最后发展到大户豪门,只要发现哪怕一粒粮食,都会红着眼睛扑上去。随后又是奸淫,尽情宣泄着那种绝望,把个美丽的杭州变成了人间的活地狱。
现在,官兵和百姓们已经把城里能放进嘴里的一切活物都吃光了,树皮、草根,就连金秋十月杭州引为自豪的“黄花”,都成了人们填补饥瘪的肚子的食品。城西遥遥可见,以往几乎吃腻了的甜美的火柿子,现在就象是一个个馋虫,勾引着城上的官兵们,眼睛发直,嘴角流涎,干瘪的肚子呱呱怪叫。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就会有士兵扑通地倒下去,带着一声声“饿”的哀吟,瞪着一双渴望的大眼睛,慢慢死去。
林子一大,自然是什么鸟儿都有。当杭州粮草告罄,饿殍随处可见,甚至传说有人吃人的事情时,邻近“满营”这个城中城的几条街巷里,竟然冒出了十几家卖烧饼的店铺。那生意红火的别提有多兴旺了,从八月开始,近两个月的火暴,几乎敛尽了杭州的财富。奇怪吗?一点儿都不奇怪。他们的背后,撑腰的主子是瑞昌,这个曾经拥有三千多八旗兵,却早已在西湖一战被天军打的成了半残的杭州将军。奇怪的却是,即便已经丧失了最起码的生存保障,人人夜里梦,白天想着那甜美的白米饭的时候,居然还是没有人去敢碰他们,百姓们不敢,官兵们不敢,黄宗汉也不敢。
饥饿,还有城外天军无休止的强大心理攻势,叫那些各地汇集来的地方练勇首先丧失了抵抗的意志。最低下的待遇叫他们第一批进入饥荒,甚至就是去百姓那里抢粮食,他们也轮不上头一遭。于是,不管黄宗汉如何禁止,采用何种方法加以预防,从八月开始,缒城而出向天军投降的练勇一天比一天多,而且又慢慢的蔓延波及到绿营兵。
一切都没有指望了,曾几何时引以为豪的六万“雄师”变成了“熊师”,结局不用细想也明摆在那里了。黄宗汉最后一次巡城回来,坐在他的巡抚衙门里叹息着。自己错了吗?他在反思。
守杭州当然没错,纵览整个浙江,能够适合长期坚守的也就是杭州。利用坚城消耗对手的有生力量,这当然也没错,错就错在疏忽了杭州这几十万人口的巨大威力了。可是,如果全城的百姓当初都放了出去,这城就能守住吗?怕也未必,浙江全境都到了对手的手里,就这么孤单单一个杭州,谁知道对手不会围上你一年两年呢。他反过头来换位一想,终于想明白了。
杭州守不住的,不在有没有粮草。当初如果及早退出杭州,那也只是一只丧家犬,最终要被赶出浙江,皇上是不会喜欢看到自己活着一路跑到福建或是广东什么的。“死!”其实从一开始注定的就是这条路。
黄宗汉从椅子上站起来,掀起衣襟在皇上颁赐给自己的那块儿牌匾上轻轻地擦拭着。这块儿原本高悬于正堂之上的牌匾,最近几天被他取下来放到了书案上,每天他都会默默地看着它。
“大人,吃点东西吧。”
黄宗汉回了下头,还是一碟咸菜和一小碗米饭。自从城池一被困死,他就号召城中军民一起种地,巡抚衙门的后花园叫他给改成了菜地。他吩咐下人小心侍弄,甚至有时候还会亲自去动下手,收获的蔬菜也按照他的意思腌制成了小菜。
他看了看同样面带菜色的下人,笑着摇了摇头,“放那里吧。来,帮我把它放到里面的床榻上去。”他指了指书案上的牌匾……
十月下旬,位于杭州城东城北的清泰门、武林门、艮山门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打开了,经过长达近八个月的围困,红军各部兵不血刃,进了杭州。
“真是奇怪了,这里竟然囤积了这么多的金银珠宝,这些家伙,到死都忘记不了钱。”一到瑞昌的杭州将军府,看见这里满满的十几个库房,林凤祥看的都有些发蒙。
黄再兴笑了,“这不是很好嘛,积攒下来的东西还不是要原封不动的又交给了我们。”
“黄宗汉吞金自杀,临死还抱着咸丰妖头赐给他的牌匾不放,可瑞昌倒甘愿做了俘虏,真他娘的有他的。”秦日纲一边儿笑骂着,一边儿指着正被押解下去的一些满洲兵,“你们看看,他们可不象是少吃了几口粮食的样子。”
“呵呵,这就是他们自认为的那种高贵。他们把自己当成了人上人。等着吧,等把他们交给杭州百姓审判的时候,他们就不会再吃什么了,你说是吧,林军长?”黄再兴笑着瞅瞅林凤祥。
“当然,这些做惯了大爷的东西,一旦交到百姓们的手上,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林凤祥说着,叹了口气,他有想到一路上随处能见到的那些已经开始,或是早已腐败的尸体,男人,妇女,还有孩子,“杭州的百姓可是吃了大苦了。”
“是啊,”黄再兴随即叹息了一声。其实,杭州虽然拿下来了,可是几个主将们的心理都是一样的沉重,完全没有了以往攻城掠地的那种愉快感。“战争就是这样,无论是什么结果,受到最大伤害的都是百姓。我们也不愿意看到这种结局,但是,这毕竟是为了更多的人能及早摆脱苦难。”
“唉!”林凤祥摇了摇头,“要善待杭州,善待这里的百姓,他们为天朝的未来付出的太多了!”
“对!”黄再兴看了下身边儿的秦日纲,“南下前,大家都要动员起来,迅速处理好杭州的事情,以免造成以后的瘟疫蔓延。你们军暂时负责着杭州的警备,要配合好李开芳做地方工作。通知下去,认真地逐户巡查,不能遗弃掉一具尸首,还要告诉百姓们,千万不要多吃,会死人的。”
第九章 叫别人看着温暖些
杭州一下,林海丰的各项工作节奏明显的加快了。现在,上海政府下面的财税、教育、安全、工业、商业、农业、劳动人事、司法等各局及海关、出版署都已经组建完成,并运转起来。这个时候,他把上海特别军事管制委员会的主任一职让给了刘丽川。
苏三娘接到调她来上海的命令后,兴奋的当晚觉都没有睡好,与接任她的张朝爵交接完后,随即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上海。
上海军管会副主任,负责安全、司法还有劳动人事,另外,松江的新工业区也交给了她。听到这些安排,苏三娘没有丝毫的高兴,因为,她没有想到的是安王明天就要离开上海去浙南了。快一年没有见面了,刚刚一见到,却怎么又是……
“殿下,这是岳婆婆托我带给您的鞋子,这是顾老先生送您的烟丝,他们都非常想念您,岳婆婆还盼着您去她家里做客。”苏三娘打开随身的包裹,一样一样地拿着东西,最后她取出一双毛袜子,“这是……这是我自己捻的牛毛给您织成的袜子,是照着天京军用被服厂的样式弄的,以后天冷了,穿这个骑马的时候会暖和些。”她竭力装着一副很随意的样子,鼻子却是感觉酸酸的。
“呵呵,谢谢你了,真没想到,叱咤风云的女将军手竟然如此的巧。”林海丰接过那双略显有些肥大的袜子,反复看了看,又把岳婆婆做的鞋子穿到脚上,站起来走了两步,“嘿嘿,真是合脚,奇怪,老人家怎么知道了我脚的尺码?”
“岳婆婆是个有心人啊。”苏三娘望着安王,深情地说到。
“是啊,真是难为老人家的心思了。”林海丰感叹着,随即又问到,“老人家的身体和生活可好?那个岳大龙干的也不错吧?”
“不错,都不错的。”苏三娘微微一笑,“年初扬州保卫战的时候,岳大龙和率领他们乡的农军参加了保卫扬州的战斗,还受了伤,不过已经好了。岳婆婆家里的地和大家一样,收成都好。岳婆婆还喂养了两个小猪羔子,念叨着就等您下次去的时候宰呢。”
“去,有了机会一定去看看他们母子俩。”林海丰呵呵地笑着,“哎,你没关心关心岳大龙的个人问题?”
苏三娘捂着嘴笑了,“当然要关心了,我介绍他认识了一个在顾老先生皮具厂做工的女工,是个寡妇,男人以前是咱天军的,当初攻打镇江的时候战死了。俩人相处的不错。不过,人家可是说了,殿下亲口答应的去吃人家的喜酒的。”
“好,好,我是答应过的,答应过的。”林海丰开心地笑着,“就是不知道他们等的及等不及哩。”
“殿下,您要一直打到广东去吗?”
“看情况的发展。”
“还是早些回来吧。”苏三娘低下头,摆弄着袍带。
“哦,为什么呢?”
“其实,其实福建只要一下,咱们的东西两路就能携手进军两广,有林凤祥他们在前面主持足够了。”苏三娘抬起头,认真地说到,“再说……再说,东方公司的事情我根本一点儿都不懂,哪里管理的好。”
林海丰呵呵地笑了,“就象开始必须进行的土地改革一样,天朝未来的头等大事就是发展新兴的工业,大家都要去学。不懂不怕,在学中干,干中学嘛,凡事都有头一遭的。只要想干,就没有不会干的。你说是吧?”
苏三娘轻轻点了点头。
“再说了,天京还有宁王,东方公司可是咱们的家底儿,由你来看家我才放心啊。另外,我还给你配备了一个好助手,一会儿他就来。”他的话音还没落地,门被打开了,柳湘荷出现在门口。
“殿下,您请的客人来了。”
“你看看,真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林海丰连忙笑着站了起来,将进来的人让到座位上。然后冲着苏三娘介绍到,“他叫乔宇,今年刚满三十五,是咱们天京军械所自己培养出来的军工专家,又是世代的冶炼手艺人出身。可别小看他,咱们天朝的第一只步枪,就是他和齐农两个人用手工一点点的抠出来的。“
接着,他又把头转向乔宇,一指苏三娘,“看到了吧,这位就是那个人人皆知的女英雄苏大将军,脾气可是大着呢,就连本王也怕她三分。”
“殿下,哪有的事儿啊?”苏三娘的脸红了。
“哈哈,不说不笑不热闹。”林海丰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多了就不说了,东方公司的日常工作由乔宇来主持,重大问题必须要有苏三娘的同意。另外,我还是强调以前说的那点,要善于学习,在设备安装调试阶段,一定要组织好工人们,虚心地向法国专家们学习,要开设夜校,认真学习文化,学习宁王编制的技术教材。天朝花了这么大的心血,不能换来一堆没有大用处的废铁。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上海真正完全变一个模样。”
“好了,就说到这里,今天晚上有一个布尔布隆代办阁下给我举行的告别宴会,你们都随我去。”林海丰说着,喊了一嗓子叫进柳湘荷,又歪头看看苏三娘,“晚上打扮的要鲜亮些,对了,三娘你和柳尚书的官帽就不要戴了,头发上系些个红红绿绿的头绳儿,叫别人看着温暖些。”
昔日的租界,今天的外侨区,本来是走了一批人,可是接着却涌来了更多的人。各国从商侨民人数从战前的五百多,一下增加到了近三千人,再加上大批随同源源不断的设备而来的技术人员,外侨区比以前繁荣多了。
老外国商人们私下里都仔细算了一笔帐。从前在这里租地盖的房,租金几乎等于是零,如今中国人自己白用地,单把他们的地租提高了。可是往深里一想,中国百姓得到的只是自己的宅基地,盖上的房子只够自己使用,根本不能用于出售。而自己盖的房呢?先不要说相对于正常的贸易来讲,这点儿租金还算不上什么,就是一旦不想要了,越来越多来到此地淘金的人们,也早把房价抬起来了。
除此之外,还损失了什么呢?特权,走私,非法交易的特权,偷税漏税的特权,无法无天的特权。不过,任何一个真正的商人,是不会把贸易的赌注完全押到这些方面去的。谁心里都明白,那不过是一时的快乐,而且还是一种总带有些提心吊胆的快乐。他们都亲眼看到那些曾经依靠走私鸦片盛及一时的家伙们,到了都是空欢喜一场,倾家荡产而归,更有爱钱不要命的最终把性命留在了这里。
那位天朝的安王有多狠?没见过的谁都断然想象不到。他不怕开罪任何人,任何国家,只要你涉及到了鸦片,原有在上海的财产被没收还只是一小般,随后就是类似“土匪”的勒索,拿不出你曾经获得过的那些东西,就是一个字,“杀”!
现在呢,在外侨区里,尽管自己都和身边儿的中国居民一样,要同样遵守天朝的各项法令,没有了那种可以盛气凌人的高傲。但是,不自由之间,又有了更多的自由,他们可以随意出入任何天朝的控制区域,购买或者推销产品。赚钱的机会多的是,就看你自己怎么来了。能怪那位安王的凶狠吗?还是踏踏实实做生意好,旗昌、安琪尔商行就是榜样,以往也曾被罚,也有不满,现在呢?现在可都是财源滚滚。
上海政府还是很公平的。这不,从一开始,上海政府就给商人们发出了信号,最好,最快的赚钱行业就是人才中介,能把有学问、有能力的人介绍到中国来工作,那就有钱得。来的人学问越大,能力越高,你得到的中介费用也就越高。于是,如雨后春笋,外侨区一下冒出了几十家中介商。不仅如此,外侨区的汉语家教随即身价倍增。
第十章 能有今天,来之不易啊
其实,不单单是布尔布隆,还有许多商人们都看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天朝虽然和各国贸易量很大,却都集中在最基础的工业设备,还有钢铁、木材方面上了。而对于许许多多的西洋军事、民用产品,他们几乎是根本不闻不问。
上个月,随同他一起由法国来到中国的秘密特使回国了,这位特使是帝国皇帝为了验证他的话,而专门派来的工业技术方面的专家。特使临走前,不得不用赞叹的口吻向他表示,“您以您的智慧,为帝国赢得了一个巨大得发展机会。太平天国不但会掌握全国政权,还会对整个世界得工业格局来个难以想象的转变。阁下,您把帝国从一次大灾难的边缘拯救了回来!和他们合作,就能圆我们法兰西的梦。”
尽管如此,看着英国人的布匹,大量涌入了印度,带给国内纺织业空前的繁荣的时候,布尔布隆自然也非常希望能象英国那样,为本国的纺织等轻工业品在中国找到市场。因此,今天这个晚宴他办的很隆重,他希望在那位安王远征之前,能得到他的一些承诺,或是把他自己心里的迷团解开。
法兰西在上海的商务处,离正式晚宴开始的时间还早,被邀请来的客人们就陆续的来了。
马沙利、金能亨等一班美国在上海的风云人物也早早的就凑来了。金能亨俨然又是美国洋行中的佼佼者,无论那个什么大清朝掌权,还是现在的太平天国政府控制了上海,都没有影响到他的生意,而且生意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想当初,为了走私军火,马沙利可没少数落他,可事实证明自己对了。甚至那位铁面无情的安王,在私下里也悄悄地对自己说过,自己对于他们天朝来说,算是个功臣。现在,谁要敢在他面前说太平军不好,他敢和谁急。
他不象布尔布隆考虑的那么多,他只是以一个商人特有的敏锐,感觉到了上海乃至以后的太平天国政府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他们是要发展自己的工业,既然是这样,那自然急需的就是电力、机械等最基础的工业设施了。他可不管什么美国货还是英国货、法国货,哪儿来的快,他就会扑向哪里。当然,之所以能有这一切,他还要感谢已经离开上海去美国了的安琪尔商行的桑妤和老朋友方静波,没有他们的帮助和指点,自己也未必真就这么精明。他跑赢了所有的同行。
无论是和春风得意的安能亨比,还是相较起布尔布隆来,马沙利就显得有些难过多了,甚至还有些无奈。作为政府派出的官员,他现在非常希望本国政府能象法国和天京政府那样,先互派商务代办,最好是能够建立正式的公使级外交关系,否则自己就这么在上海呆下去,会越来越感到尴尬。太平天国最终会统一整个中国,这一点他丝毫不再怀疑,即便真能有如报纸上说的那样,俄国佬想介入到中国的全面内战,由此来扑灭太平天国烧起这把熊熊烈火,那也是一相情愿。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国内给他的政策却是继续看看,看来那些官老爷们还真把俄国当回事了。当然,愚蠢的政府还是暂时赋予了他一个美国政府派驻太平天国政府联络官的身份。等吧,难怪那位安王说了,慢慢来,看来人家是早预料到了遥远的美国政府的态度,并不象自己描述的那么友好。
阿礼国也来了。直到现在,他也没有为自己从前的决策后悔过,反倒只是有些遗憾。遗憾的是自己对对手了解的太少,才会有的今天。他劝走了大部分在上海的本国商人,也吩咐手下的官员给宁波、福州、厦门和广州等各地领事馆送去了消息,以免大家重蹈覆辙。同时,他还给女王和在香港的文翰分别写了信,一来推脱自己战败的责任,二来对未来的政府决策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不过,他本人却是没有离开过上海半步,他败的不甘心,不情愿,他要用自己的眼睛来认真看看这个面前的上海。他和马沙利不同。马沙利没有真正去过天京,可以说,马沙利现在是把在上海所看到的一切,都当成了天京政府的理所当然行为。而且,在他看来,这位美国外交官的身上,更多的是有着一种典型的商人的贪婪,只认钱,却忘了更重要的东西。
阿礼国是个真正的政客。他再次认真地查阅了当年文翰的考察报告,又仔细地把现在的上海和当时的天京加以对比,他发现了个中的奥妙。上海其实在唱着一种与天京并不是很一致的调子,这个发现,又通过上海和天京两家报纸上个别的宣传口吻就可以验证。这里所做的一切,其实并不是天京政府以往所宣传的东西,这一切无非都是那个自己的别出心裁。
他也通过各种渠道研究着那个安王的历史,可惜得到的东西很少。什么天上下凡的神仙,他根本不会相信。最后,他得出得结论是这样,太平天国得领导人极度迷信上帝,迷信所谓得天父,为了平衡东王借天父附体独霸朝纲,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刻意制造了两位“真神”。他们和从前的皇帝,也就是他们的天王看上去走的是一条路,其实不过是借鸡下蛋而已。这是一个封建集权的国家,皇帝或者天王的地位至高无上,他们这么做的结局,早晚使天京政府必将走向内讧。再强大的堡垒,也承受不住来自内部的打击。为此,在他给女王的报告中,同样得出的是一个结论,太平天国必然走向自我消亡。
既然是这样,阿礼国也就感觉,真正能够打击太平天国的并不单纯是在战场上,俄国出兵是对的,如果不是因为那该死的克里米亚,帝国也该全力介入到中国的内战之中。不过,现在还是坐山观虎斗好些,主要应该加强对这个上海政府的经济封锁,而不是谋求什么商业利益。不能叫他们发展下去,反过来却是应当帮助北京的清政府赶紧发展。
他游说马沙利,游说布尔布隆,也派了专使游说在广东,还没有被战火波及到的满清官员。前者两个没有人听他的,都只顾了眼前的利益,后者还在思考。最近,他忽然又想到了另外的一个问题。布尔布隆和那个安王打的火热,法国在与太平天国的贸易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利益,慢慢发展下去,这个以前的忠实盟友,会不会成为未来大英帝国的敌人呢?
“我尊敬的阁下,一个人坐在这里想什么呢?”
阿礼国抬起头来,面前站着一身崭新晚礼服,神采飞扬的布尔布隆,“呵呵,恭喜您,法兰西一跃成为了在这里的最大受益者。”
“中立,只有真正的中立才能受益。”布尔布隆随口说到,“爱棠先生给我们不经意间找了许多的麻烦,为此还损失了很多侨民的利益,也费了我不少的苦心,能有今天,来之不易啊。”
“是啊,真是来之不易。”阿礼国附和着,扭脸看了看前面不远处的马沙利,见马沙利明显是故意别过脸去,不愿意和自己的目光交流,他嘿嘿的笑了笑。他忽然又想到了这么一句话,笑到最后的笑,才是最灿烂的笑。
“尊敬的太平天国安王殿下驾到!”随着门口早在准备着的商务处官员的一声高叫,一直笑语连连的大厅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目光转向敞开的大门。
第十一章 大家都好了才是真的好
林海丰面戴微笑,走进了宴会厅,他的身后是三个光彩照人的姑娘。
布尔布隆快步迎了上来,双手一抱拳,来了个典型的中国式的礼节,“亲爱的安王阁下,您能接受我的邀请,我是非常的荣幸。”
“您太客气了,代办阁下,大家是朋友,您这一招呼,我就是再忙也得来啊。”林海丰笑着还礼,又冲着厅里的众人高高的拱起手,“非常感谢布尔布隆代办阁下的盛情邀请,在这里,我向所有光临的女士们、先生们问候!”说完,他转身握了握布尔布隆的手,边向里走,边说,“我是真心感谢您为我们两国之间友好做出的贡献,咱们合作的很愉快,天朝的其他官员也会和您愉快地合作下去的。”
“当然,当然。”布尔布隆笑着,“刘丽川主任阁下怎么没同您一起来?我也是提前邀请了他的,另外还有李咸池和许宗扬两位司令官阁下。”说着话,他把目光转到了身后。随同安王一起来的三位女士,柳湘荷和周秀英大家都认识,可另外那个看着却是眼生的很。
“呵呵,刘主任去了天京,接受天王和东王的召见,行前一再委托我感谢阁下的盛情。至于李咸池和许宗扬两位司令官,我们天朝是不鼓励军事长官参加过多的应酬的,他们都有自己的责任,这点还请您谅解。”林海丰随着布尔布隆来到主宾的位置,他没有坐下,而是挽起了跟在身后的苏三娘的胳膊,笑着看看布尔布隆,又扫视了下在场的众人,“我来向诸位女士们、先生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天朝新任命的负责上海公共安全的军管会副主任,苏三娘女士。”
外侨区的区长是个漂亮的姑娘,这回又来了个上海的第二首脑,还是个大姑娘。宴会厅上所有的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布尔布隆也是愣愣的看了苏三娘半天,一时竟忘了吩咐侍者开始上菜。
马沙利终于找到了一个最佳说话的机会,他第一个拍起手来,“女士们、先生们,太平军女英雄数不胜数,叫我们为苏女士的荣升欢呼吧。”随着他的话语,宴会厅爆发出一片的掌声。
“别老那么板着脸,别人会害怕的。他们可是在恭喜你荣任上海的副主任哩。”林海丰侧脸在苏三娘的耳边儿轻声劝说到。
第一次置身于这些蓝眼睛,大鼻子,头发几乎是五颜六色,衣着怪异,还有那些拖着阔大长裙,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男男女女中间,苏三娘很是有些不自在。现在听了安王的话,她绷着的嘴角儿开始微微上翘,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笑,“谢谢各位,我会给大家维护好一个和平安详的生活环境的。”她把另一只手轻轻搭在了殿下挽着自己的那温暖有力的臂膀上。
“欢迎您,苏阁下。”布尔布隆用蹩脚的汉语说着,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苏三娘。她和其他两位女官员一样,都没有佩带天朝官员们正常该有的官帽,头上用一根红色的绸带结成了个漂亮的蝴蝶形,尽管脸上在微笑,总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庄重和威严,象传说中的那种圣女。他又看了看周秀英,突然间,他好象明白了一个问题。令人生畏的这位安王,一定是在给大家传递一个信息,以后的上海政府,将是一个拥有女性般温柔的政府。
晚宴在热烈的气氛中进行着。
“安王阁下,我谨以我和在华所有美国侨民的名义,恭祝您此次出征大获全胜。正象前面苏阁下说的,我们美国也是个爱好和平的国家,只有未来的和平,才会给大家带来更多的美满。”马沙利端着酒杯来到了林海丰的面前。
“谢谢阁下的吉言。”林海丰站了起来,“任何一个国家和人民都希望有永远的和平,就象今天在座的所有女士们、先生们一样。我们中国喜欢说能坐在一起就是朋友,我们爱交朋友,我提议,为我们的友谊能够地久天长,大家一起干一杯!”
“对,为友谊地久天长干杯!”金能亨叫着,“我们热切盼望太平军尽早统一中国,鄙人要帮着天朝把铁路铺向中国的四面八方,叫所有人都有机会看看这块古老文明的土地。我相信,很多人至今还对这里充满的都是神秘感。”
林海丰抿了口手中的酒,笑了,“金大班说的好啊,天朝地大物博,没有发达的交通设施是不行的。在座的大都是各商行的头面人物,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大家平等互利,遵守天朝的法令,那么,不管你是哪个国家,不管你是什么肤色,天朝都欢迎,不要急,慢慢来。”
“尊敬的安王阁下,鄙人阅读了您在报纸上的大作。您在提倡着‘共产主义’,我的理解就是您要平分一切的私有财产,分完了国内的,您不会分到这个国家的周围吧?”一直没有说话的阿礼国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谁说我要瓜分一切私有财产啊?”林海丰呵呵地笑了,“阿礼国先生,上海周围的土地革命大概您一定注意到了,那些遵纪守法的地主们的田产不是还在他们自己的手上吗?整个江苏,最大的商家也是顾氏家族的私产,而且比起当年满清统治的时候不知扩大了多少倍。我可以告诉你们,顾氏家族的真正财产比天京天朝国库的储备还多。说句最简单的,老百姓现在家里有田,手上多多少少有钱,可您看看我们?除了这个不稳定的官帽子,啥都没有啊。本王自从当上这个王爷,掌握的钱财不少,可是本王到现在连一两属于自己的银子都没有。如果大家留心就能注意到,前面我们曾经处理过一些老百姓不满的官员,他们的下场是什么?本王也是一样。本王现在是地无一垄,房无一间,再加上身无分文,一旦有一天被摘去头上这顶帽子,只能和前面的官员一样,罪过大了要丢脑袋,小了,拿着几两银子被遣散,干什么都不够,只能给别人去出力谋生。”
他说着,一指新任上海安琪尔商行大班的罗孝全,“这为罗教士大家都认识的,是来中国传递上帝的福音的。我们天朝可是从不对外宣传我们的思想,信仰是自己的,你们愿意这样是你们的事情,我们不做。罗教士前些时候还抱怨他的教民们在退出教会,找我诉苦。呵呵,本王要事先声明,天朝政府没有要求百姓退教会,那都是百姓们自己的行为。就象现在大家都抢着学汉话一样啊,道理是明摆着的。不过,既然阿礼国先生有这样的疑虑,那本王就郑重的告诉在座的每一位,我天朝无论多么强大,都不会去干涉它国的内政,更不会去谋求根本不属于我们自己的任何东西。我们需要的是和平,永久的和平!”
林海丰的话引起了一阵的笑声和掌声。
“安王阁下,海关署颁布了对布匹、钟表等工业品征收百分之二百的关税额度,这对于我们仅仅征收贵国茶叶、丝等产品的百分之五相去太多了。”布尔布隆看看机会差不多了,小声地问着身边儿的林海丰。
“话不能那么说啊,”林海丰摇摇头,“对贵国的重工业品,我们的税收一样是百分之五,这叫对等。我们的工业处于起步阶段,作为朋友,应当帮助我们建立起一个完整的工业体系,大家才会共同受益。象他们那样大肆倾销自己的产品,去打击对方民族工商业的事情,在我们这里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林海丰朝阿礼国那边儿看了一眼,随即又笑了笑,“还是那句话,大家都好了才是真的好。”
苏三娘没吃饱,一来平时战场上舞弄惯了战刀的手,在使用起那小小的银制刀叉的时候,却突然变的笨拙异常,二来,她也不习惯洋人做的那些所谓的大餐。不过,能坐在安王的身边儿,听着殿下那好听的声音,回想着那亲密的一挽,她比吃了什么都更高兴。
在回去的马车里,她搂着身边儿的柳湘荷,看看对面的安王,“真是奇怪,殿下,您怎么连那些小刀子、小叉子也使的那么好呢?”
“唉!”林海丰故意叹了口气,“我笨啊,不象你们,使不了大刀,当然也就只能会摆弄这些小玩意儿了。”
苏三娘笑了,“这洋人吃个饭可真是麻烦透了,而且那菜都是啥味儿啊,简直就不好吃,你说呢,湘荷妹妹?”
“酸!”柳湘荷今天是真的感觉酸透了。殿下当着她的面亲吻人家洋女人的手那就算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早说过那是一种什么礼节,也闹不明白洋人干嘛会有这种礼节,叫男人亲下手就舒服吗?最可气的是眼看着殿下挽起苏三娘时的亲密样子。还饭菜什么味儿?她连吃没吃,吃了些什么都忘了。苏三娘一问之下,她竟情不自禁地蹦出了这么一个字。马上,她就发觉错了,赶紧涨红着脸,瞅瞅莫名其妙的殿下和苏姐姐,接着说到,“算……算什么啊,破玩意儿,根本吃不饱呢。”
“哈哈,你看看,人家好心好意的请客,倒惹出你们俩这么多的闲话。”林海丰说着,朝车窗外探头看了看,“这里离城隍庙不远了,听说那里的小吃食蛮不错的,一直也没有机会去。今天我请你们俩去吃,省得回去都躺到床上再偷着骂我。”
“好啊,正好我第一次来,去看看也好啊。”苏三娘高兴地连连点头。
“我看算了。”柳湘荷嘟起小嘴儿,咕哝着,“吃完了用啥给人家啊?身上一文没有,还请客呢。还是回去我给你们做吧。”
“唉,要是在镇江该有多好,还有个借钱的地方。”林海丰拍了拍身上,无奈地笑了笑,“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他把目光落到了旁边的韩慕岳身上。
韩慕岳被安王奇怪的眼神儿给瞅毛了,赶紧摆着手叫到,“殿下,我可是也身无分文啊,除非您把我押给店家。”
林海丰笑了,“是啊,应该改改啊。”
“停下!”一直开始不时地探头瞄着车窗外的柳湘荷突然大叫了一声,车还没停稳,她就跳了出去。
第十二章 殿下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
“这丫头,黑灯瞎火的自己跑出去做什么?慕岳,你赶紧跟去看看。”林海丰探头望着柳湘荷的背影儿,急忙拍了下韩慕岳。
“殿下,您说我是不是也该和您一样,学习学习洋人的语言啊?”苏三娘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到。
“不需要。”林海丰转回头,果断地说到,“有通译,将来还有专门负责这方面的人员,你是上海的地方长官,为的是你的人民。学点儿半吊子的洋话有什么用?和洋人说,人家听了不会就认为你多有学问,反倒会私下嘲笑你,嘲笑你的卖弄。一种语言的风行,是和一个国家的经济强大密不可分的。只要我们努力的去做,早晚有一天,会叫大家来追捧我们的语言,现在外侨区的汉语热还只是一个开始。当然,由于你工作的特殊性,会接触到许多洋人,有闲暇时间能学点儿皮毛也就算了,不要把精力用在这上面,更不能把说洋话当作一种时尚。不要学我,我这样做是有目的的,即便如此,在正式的场合,我也是不能说洋话的,那会影响到我们自己的尊严。”
“殿下说的是,为什么我们就非要去学他们,他们就不能学我们吗?”苏三娘点点头,转而又笑了,“不过,有时间就学点儿倒也好,至少他们骂咱的时候能听懂,也好教训教训他们。”
林海丰哈哈地笑了起来,“你呀,想的还象个孩子。他们哪个不是总爱以所谓的绅士面孔出现在你的面前?骂人骂在嘴上是最低级的,要骂也是骂在心里面,骂在骨子里。”
“谁说不是呢,我看那个阿礼国肚子里就少不了要骂的。这种人不如清除出去的好,省得乌鸦似的在那里乱叫,招人烦。”苏三娘抬起手,轰苍蝇似的舞了舞手。
“叫吧,有这些不和谐的声音在叫,对我们就是个提醒,提醒我们该把一切做的更好,更完美。一个人,乃至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进步和发展,是离不开反面的意见的。就是我们公开的敌人,也有说对的时候,说对的东西,我们就改,说错的就当是乌鸦叫好了。”
好一会儿,柳湘荷跑了回来,上车之前还冲着赶车的侍卫喊了嗓子,“去城隍庙。”
“你这丫头,说跑就跑,天色这么黑,出点儿事情可怎么办?”林海丰皱着眉头,指点着她。
“看看,这是什么?”柳湘荷似乎没有听见安王的教训话似的,把手里的一个小布袋举起来晃了晃。
“什么啊?”苏三娘伸手要抓,柳湘荷一下缩回了手,把布袋藏到身后。
“呵呵,柳尚书刚才是去了当铺。”韩慕岳笑着插了话。
“当铺?”林海丰瞅了眼韩慕岳,又扭头盯着柳湘荷,“湘荷,把你的左手伸出来。”
“就你嘴快,”柳湘荷狠狠地剜楞了韩慕岳一眼,迟疑地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嘴里还在小声地不知嘀咕着些什么。
林海丰轻轻握起她的左手,马上又放开了,“你怎么可以这样,那个翡翠玉镯可是赖娘娘赐你的,你这个丫头啊!”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没事的,我押的是活当,又不是死当,一年时间呢,到时候再去赎回来就好了。”柳湘荷嘿嘿地笑着,把手里的钱袋递向安王,“殿下,给您吧,这回可以请客了。”
“就放你那里保管吧,”林海丰的脸转向车窗外,“不过,这个钱算是我和你借的,回去我给你写个字据。”
“人家都要成您的管家婆了,什么东西都得人家管。呵呵,钱放我这里,您就不怕我偷摸买了好吃的?”柳湘荷有意地瞟了苏三娘一眼,笑着。
苏三娘也笑了,她没有想到,殿下的心居然如此的细致,也感觉到了柳湘荷对殿下有种特殊的感情。“殿下,曾国藩和左宗棠都被押来上海了,您打算如何处理他们?”她不想叫安王沉浸在这种伤感中,连忙岔开了话题。
“是啊,正好都落到了你的手里。”林海丰转回头,眨了眨眼睛,“要是你来决定,你该如何处置他们呢?”
“说不好,我不了解这俩人。”苏三娘笑了笑,“不过,能从湖南转押天京,又到上海来,殿下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
“恩,这俩人都是所谓的名人。尤其是那个曾国藩,号称当代大儒,重量级的人物。”林海丰呵呵地笑了,“曾国藩留在上海,由你负责,可以管制的松一些,带他到处看看,生活上不能太寒酸了,还有报纸要及时地拿给他看。至于左宗棠,随我的大营走。别用那种眼神儿看我,呵呵,放心,他们跑不了的,你就是不管他们,他们也跑不到哪儿去,咸丰就首先饶不了他们。”
“可他们毕竟是天朝的罪犯。”苏三娘有些不理解,“咱们的兄弟姐妹落到他们的手里,不是剖腹剜心就是凌迟,暂时不杀他们就够客气的了,还要搞什么优待,太说不过去了。”
“如果他们还能继续危害天朝,当然就要下在大狱里最安全。不过,他们已经没有那种能力了,反过来还有可能为我们所用。不要低估了他们的影响力啊,”林海丰向北一指,接着说到,“如果我们能把他们教育好了,那力量不亚于整编几只新式的军队。我们推翻满清统治,不单单是要在军事这个战场上取得胜利,还要在思想战场上获得全面的胜利。”
“反正您总是有理。”苏三娘撇了下嘴,笑了。
“看看,又来了,照你那么说我不是要变成‘常有理’了?”林海丰笑了笑,“谁也不会永远的正确下去,凡事要首先统一思想,思想统一了,才能有战斗力。就好比你现在负责的公共安全,安全不是单纯依靠我们的安全部队来维持的,主要是靠宣传和教育。人要是知廉耻,就没有了犯罪。”
说着话,车到了城隍庙。
“湘荷,陪着三娘去吃些自己喜欢的东西。”林海丰冲下了车的柳湘荷和苏三娘说着,抬腕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慕岳,你也留下来照顾她们,我先回去了,一来总要走之前和那个曾国藩见上一面,二来我要是一下去,又要闹的大家都吃不好了。回头我再叫车子在这里等你们,不要急,慢慢的吃。”他呵呵地笑着,又无奈地拍了拍自己头上的王帽。
柳湘荷迟疑了一下,看看苏三娘。
苏三娘一搂柳湘荷,“那咱们就去转转吧,反正你回去也帮不上忙的。呆会儿转到什么好吃的,咱们就给殿下带回去些好了。”
“哈哈,别,你们自己吃好就行,唉,钱可是本王的,千万不要忘死里花啊,本王可是会心疼的。”林海丰开心地笑着,随手关上了车门。
“真没意思,殿下怎么说来又自己先跑了。”柳湘荷望着消失在夜幕中的马车,嘟起嘴儿咕哝着。
“好了,咱们走吧,你总不能一时一刻的总跟在殿下的屁股后面啊。”苏三娘拉着她的手,笑着说到。
“他要有了王娘,才不会要我跟着呢。”柳湘荷慢慢随着苏三娘的脚步向前磨蹭着。
“不会吧,你照顾殿下可是够周到的,殿下会舍得?”
“人家不过是他眼中的一个小丫头子而已。”
“能做这样的一个小丫头子也是福分啊!”苏三娘说着,心里也在深深地叹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