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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顾婉音     冠盖六宫txt下载     冠盖六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三十章 步步

    杨云溪和熙和再碰面,是在李太后那儿。

    李太后将墩儿和阿石叫了过去用膳,小虫儿也是跟着。

    这么一来,徐熏自然是要跟去,杨云溪也不例外——就算李太后不让她跟,她也是要跟的,不然的话如何能够放心?

    因也只是家宴,她自然是也没盛装打扮,樱草色的齐胸襦裙,宝蓝色的半臂,清爽又不失了庄重。头上除了八尾的金凤镶八宝的簪子,也就只几个通润的小玉簪。

    徐熏的打扮也是差不多,不过却是没戴凤簪,一朵金丝芍药压在乌黑的鬓发上,珍珠为露,金丝为蕊,花瓣也不知用什么材料做的,华美又剔透,看上去便知是珍品——世人都只道这些东西做得越是逼真越好看,可是殊不知,这般一看就知是假的,同样也是华美精致,叫人心动。

    杨云溪只看了一眼便是挪开了目光——这簪她倒是也有两只,一只是海棠的,一只是牡丹的。牡丹的她觉得却是不好戴,海棠的太过娇艳,如今她怀孕面色不好,怕压不住也是没戴过。

    这还是当初朱礼大封后宫的时候,底下贡上来的。一套十二支花簪,她有两支,其他的除了后宫宫妃之外,便是也就曾太妃和昭平公主得了。再剩下的,应该是朱礼赏给了臣子。

    徐熏和芍药很是相配。

    杨云溪对李太后请安后,便是冲着徐熏一笑:“你和这簪十分相称。不过这簪倒是真真好看,回头我也翻出来戴。”

    秦沁也在,闻言也是道:“那回头我也一起戴一戴,咱们倒是可以行个花宴。看看能凑齐多少种花。”

    秦沁显然是为了活络气氛:阿媛怕生,估摸着刚才气氛也太冷淡,这会子几乎都是要哭出来了。那副想哭又不敢的样子,倒是叫人心疼。

    杨云溪笑着看一眼熙和,轻声应了:“这倒是好主意。”顿了顿,又将话题转到了阿媛身上,柔声对着阿媛道:“阿媛可还认得我?认得你大姐姐不?下来让大姐姐带着你玩去。”

    阿媛只是往秦沁怀里缩。

    小虫儿则早是和墩儿玩得笑成了一团。两人毕竟常常见着,本就要好。小虫儿炫耀似的拉着墩儿的手去摸杨云溪的肚子:“弟弟和妹妹,都有。”

    墩儿有些不敢,一脸敬畏的样子。

    徐熏也觉得不妥。便是叫墩儿:“墩儿你过来,别弄皱了贵妃娘娘的衣裳。”

    墩儿便是回了徐熏身边。

    一直在李太后旁边坐着的熙和,此时却是淡淡的开了口:“皇上龙体未愈,贵妃娘娘却是寻思着要办花宴,怕是有些不妥罢?”

    这话便是在暗指杨云溪对朱礼不上心了,在朱礼身子不好的情况下,她却是要欢歌饮宴,着实是没将朱礼放在心上。

    方才徐熏和秦沁都说了这事儿,不过熙和却是只提了杨云溪一人……

    杨云溪看了一眼熙和,随即微微一挑眉:“我又何曾说过现在就要办花宴?自然是要等皇上好起来再说此事儿。不过,我倒是忘了,这个的确是有些不妥。当时这簪子,因了淑妃你不在宫中,倒是忘记给你送过去了。”

    众人都有,唯独熙和没有。

    杨云溪故意点出这个事实来,熙和自是有些尴尬羞恼。虽说不过是一只簪子的事儿,可是这背后却是代表了朱礼对熙和的厌弃。

    熙和却是无法反驳,到底只能委屈的低下头去默不作声了。

    李太后冷眼看了这么久,此时便是终于开了口,一开口却是冷冷的冲着杨云溪去了:“贵妃这般夹枪带棒的是个什么意思?我叫你们来,是想热热闹闹吃顿饭,不是来看你们这般争斗的。贵妃若是这么容不得人,便是提早回去吧。不然气坏了你,我可没法跟皇上交代。”

    杨云溪对上李太后的目光,倒是也没多少不快,反倒是笑笑:“太后您想多了,我并没有针对淑妃的意思。罢了,我不开口也就是了。”

    这算是服软,不过却是不明显。

    李太后倒是也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这一顿饭,众人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不过有一件事情,却是众人都心知肚明的:李太后这是还要护着熙和的。

    或者今日这一顿饭,其实就是太后为了给熙和撑腰的。

    待到饭毕众人便是纷纷告辞。杨云溪便是笑着招呼了徐熏和胡蔓二人一同离开。

    徐熏看了胡蔓一眼,虽没多说什么,到底也是流露出几分抗拒的意思来。胡蔓倒是十分乖巧,也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并未和她们二人并肩走,微微落后了些。

    杨云溪看在眼里,知道徐熏这是还介意着。想了想便是道:“如今局势这般,墩儿年幼,皇上又是这般。墩儿全赖你们两家扶持,你们二人也更是该同心协力的维护墩儿才是。倘若你们都是为了墩儿好,便是都将心头那些小心思收一收,好好想想是不是该联手才是。”

    到了岔路口,胡蔓便是先行一步离去了。

    杨云溪看了一眼徐熏,轻叹一声:“皇上的情况你也清楚,你自己想想,我说的话是不是有道理。我知你不喜胡蔓,怕墩儿被抢走,可是我得提醒你一句,别忘了现在是个什么局势。你若是想让墩儿陷入危境,便是只管不去想我这些话。不管你心里如何想,以后想要如何做。在墩儿还需要胡家力量的时候,你便是将那些都收拾起来才好。半点也别表露出来。”

    再多余的话,杨云溪一句也没再说。

    徐熏却是陷入了深思。良久,才听得她叹了一口气:“是了,你说得很是,却是我想得不够周全。日后我会注意的。”

    顿了顿,徐熏又道:“多谢你的提醒。”

    这句话从徐熏口中一出,杨云溪便是只忽然就觉得的确是疏远了。这样的感受一闪而逝,她将心头翻滚的情绪都是压了下去,浅浅一笑:“你能明白便是再好不过了。”

    徐熏应了一声,随后又叹一口气:“也不知怎么就到了这一步,越是不想的东西,越是来了。”

第九百三十一章 动作

    徐熏从开始养着墩儿的时候,便是一直在担心胡家要将墩儿抢回去。

    而到了今时今日,她却是不得不将墩儿拱手让给胡家一些。这种滋味,自然是不可能好受。杨云溪知道徐熏的感受,只是她也无可奈何:局势如此,非人力可抗。

    与徐熏分开后,杨云溪便是带着小虫儿和阿石回了翔鸾宫。

    小虫儿看着杨云溪面色不好看,倒是十分懂事的摸了摸她的手,“娘要笑。”

    小虫儿的声音还带着一点含混的奶味,听得人心都酥软了起来。阿石如今也会叫人了,也是跟着小虫儿学,不过说得含混不清,勉强只听见一个娘字。

    杨云溪亲了亲阿石,由衷的赞叹:“阿石真乖。”接着又去摸小虫儿的头:“小虫儿真好,娘听你的。”说完便是露出笑来。

    哄着小虫儿和阿石午睡,杨云溪便是这才见了王顺。

    王顺也没多说废话,直接便是步入正题:“祥嫔有动作了。菊心今日犯了咳嗽。”

    杨云溪微微挑了挑眉:“这样的天气倒是不容易犯这样的病症。不过,犯了咳嗽的话,却是不能再留在墩儿跟前了,否则过了病气给墩儿就不好了。那竹心呢?”

    两个人都是当初胡蔓安置在墩儿跟前的,想来竹心也要一并撤了才是。

    王顺摇摇头:“这事儿不好说。不过奴婢觉得,只怕祥嫔是不想动竹心的,竹心那儿什么动静也没有。主子您说,会不会祥嫔是想只去了菊心也就罢了。”

    杨云溪将一颗荔枝在指尖把玩,却是也不去剥:“她必是有这样的想法的。不过,徐熏却是不会留下竹心的。只要她一怀疑菊心,竹心她肯定也不会留。”

    王顺明白了杨云溪的意思,当下便是没再多问,只道:“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嗯,早点将这个事情了结了罢我。”杨云溪笑了笑,又叹了一口气:“接下来只怕熙和是要坐不住了。今日太后给她撑了腰,我又那般讥讽与她,她必定是不会再继续忍。”

    就算熙和再怎么忍耐功夫好,可是这般好的机会,她必定是不会错过的。

    殷红的荔枝在指尖显得更加红润,加上是冰镇过的,更是凉津津的仿若冰玉一般。杨云溪慢慢的剥了一颗,果肉晶莹剔透,咬一口却是口舌生津。

    品着那滋味,杨云溪却是想着熙和:也不知熙和会如何动手。

    不过她想,以熙和的手段,怕是绝不会心慈手软半点的。

    晚上杨云溪和昭平公主一同用的膳。

    昭平公主道:“如今熙和倒是越发的讨好母后了,她服侍人的手段的确是不错。我冷眼瞧着,若不是母后对她……只怕肯定又要信重她了。”

    “这也不是奇怪的事儿。她毕竟服侍了太后多年。”杨云溪笑了笑,也不甚在意:“她对太后的喜好,想来了若指掌。对了,她问起过入云的事儿不曾?”

    昭平公主舀了一勺鸡汤慢慢尝了,随后才道:“自是问过的。我倒是想不出来,她和入云……”是那样的干系。真真是千古奇闻。

    毕竟熙和再怎么的,也是李家正儿八经的小姐,可是入云却不过是个奴籍。

    且不说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假凤虚凰到底能不能被世人所容,只说这身份,便是让人觉得这两人不可能是一起的。一个是天上月,一个是地上泥,如何能在一起?

    顿了顿,昭平公主又搁下勺子,有些分不清情绪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不过,若是她不问,我倒是瞧不上她。入云那般了也不肯说一个字,对她倒是极其维护。”

    杨云溪想着入云那样子,倒是也不知该说什么了。虽说入云对熙和的这种感情叫人难以接受。可若是抛开性别来看,其实入云何尝不是一往情深?

    “不过是情深罢了。”杨云溪一声轻叹,有些食不知味:“只是熙和对入云,我倒是不觉会有什么真的感情。无非是利用罢了,熙和不择手段做这些事儿的时候,又何曾想过入云的下场?”

    “管她们是怎么的。”昭平公主最终冷笑一声:“一个愿意打,一个愿意挨,咱们也管不着。我只知,她就是感动天地,该怎么着,我还是得那么着。”

    “这是自然。”杨云溪微微点头,十分明白昭平公主的意思:“我虽容易心软,可是也是要看对着谁的。入云也好,熙和也罢,都不值得心软。”

    昭平公主也是怕杨云溪心软,听了这话倒是放心了些。最后昭平公主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说起来,你的产婆以及奶娘找到了没有?我问过太医,太医说双胎生产的话,只怕是会提前。你早早筹备好,可别到时候手忙脚乱。”

    “已经是在找了。”杨云溪看着昭平公主难掩关切的样子,便是含笑道谢:“多谢阿姐你关心。”

    昭平公主只是笑:“说起来,薛大人倒是细心。若不是他托付我,让我多帮着你,我倒是都想不到这些。”

    杨云溪一怔,随即有些不大好意思:“许是舅母提醒了表哥,表哥这才又托付了公主您罢。毕竟他在宫中也是不认识旁人——”

    话音还没落,昭平公主的神色倒是微微的有些变换了。不过那变化太快,几乎是稍纵即逝,杨云溪也就没看清楚。

    “这倒也是,他在宫中也不认识旁人,自是只能托付我了。”昭平公主笑着说了一句这话,眼眸却是微微的垂着,看着自己满前的肉末白玉豆腐,似有些出神。

    杨云溪觉得昭平公主有些不对劲儿,不过没等她再细细的问,昭平公主便是将话题岔开了去。

    杨云溪微微的皱了皱眉,不过却是又将情绪掩去了。直到晚上就寝的时候,这才问兰笙:“兰笙,你可觉得公主今儿反应有些古怪?”

    兰笙将灯吹了,只剩下挂在床尾上的一盏七彩凤尾鱼的琉璃灯,随口这才诧异的回想:“有么?公主今儿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劲儿啊,和寻常也差不多——不过,公主走的时候,似乎情绪有些不佳?”

第九百三十二章 对抗

    杨云溪颔首:“对,正是走的时候,公主却是仿佛有些不开心。你有没有觉察到,她是从什么时候不开心的?”

    兰笙歪着头想了一阵子,许久才不甚确定道:“我觉得好像是提起了薛大人——”

    杨云溪抿紧了唇。

    她也是觉得,从那个时候开始,昭平公主的情绪有些微微的低落了下去,虽然不甚明显,可是她却也是感觉到了。

    可是为什么?

    杨云溪将那会儿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重新想了一遍,细细的思量琢磨,最后便是心中微微一动。只是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随后她却也是吃了一惊。

    若她的猜想是真的……

    杨云溪面色不好看,兰笙自然也是觉出来了。当下越发纳闷:“主子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的也是心情不好起来。”

    “无妨,想到了一些事情。一时之间觉得有些吃惊罢了。”杨云溪摆摆手,勉强笑了笑,而后只道:“睡了罢。”

    翌日,杨云溪在朱礼跟前的时候,熙和却是又来求见了。

    熙和带着一盅汤,是熬了几个时辰的虫草老鸭汤。说说给朱礼补身子用的。

    杨云溪自是不可能让熙和见朱礼,当即只说朱礼不愿意见,便是让熙和回去。不过她心头却是觉得,熙和必是不愿意回去的——若是熙和愿意回去,只怕今日也不来了。而今日熙和来了……显然是准备十足。

    果不其然,染心刚出去传了话,回来的时候脸色就有些恼,闷声禀告道:“淑妃娘娘说,她有要紧的事儿要禀告皇上,若是皇上不肯见,她便是在外头守着,什么时候皇上想见了,她再进来就是。”

    杨云溪听了这话便是不由得冷笑了一声:“这倒是真真的有些稀奇了,皇上不想见,难道她还要逼着皇上见她不成?有要紧事儿?若真有要紧事儿,便是让她单独来回我便是。难道我一个贵妃,倒是连过问后宫之事这点权利也没有了不曾?”

    顿了顿,杨云溪冷声道:“既是她愿意等,便是让她等着吧。”

    杨云溪这番做派简直是冷面无情,又跋扈骄傲,不过却是看得染心一阵痛快。染心的应这话的声音,都是比刚才回禀时候的语气欢快了不知多少倍。

    接下来众人便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倒是再没人提起熙和来。当然,杨云溪那一番话,还是让染心传给了熙和的。

    熙和听了这话的时候,自是既难堪又恼怒的,当即却也是倔起来了一般,只是与染心这般说了一句:“既是如此,那我便是在此候着罢。”

    熙和这一等,足足等了两个时辰,直到用午膳的时候,这才只能先去了。那汤也是被她随手塞给了一个宫人,淡淡道:“汤也冷了,你便是拿去喝了罢。直接倒掉也是可惜了。”

    熙和走了,杨云溪自是得了信的。那虫草老鸭汤她却是叫人倒出一碗来,拿去送给了安经。自不是给安经喝的,而是让安经好好的查验一番,看看这汤里,是否是加了别的料。

    熙和被拒之门外的事儿,杨云溪也没刻意瞒着,自然很快也就传遍了整个宫闱。

    如此一来,熙和的脸面几乎是等于被人踩在了地上,宫中更是都道:淑妃娘娘好不要脸面,皇上不肯见,却还做出这样下作的事儿来。

    熙和身边的宫人听了不少冷嘲热讽,也不敢与熙和说一个字,只是死命瞒着。不过这样也并无太大用处——宫中素来有跟红顶白的惯例,既然朱礼都不待见熙和,那么旁人更不会给熙和脸面。几乎是当天,熙和那儿的饭菜送过去的时候,便都是凉的了。

    御膳房给各处送膳的时候,自然也是有个先后之分——比如杨云溪那儿,昭平公主那儿,李太后,曾太妃,徐熏那儿,这几处都是优先的。其他地方则是要慢一些。

    御膳房去各处的路程也不短,若是脚下稍微慢一点,夏天还好,可是冬天的话,自然是也就不可能维持得住热度。

    熙和那儿前几日都是送太后的顺带就送了熙和的。不过现在么……却是单独让小黄门送的。而且是最后送过去。

    就是菜蔬也不如其他地方那么讲究和精致。

    熙和就是个木头,也是觉察出了味儿来了。不过她倒是也压得住脾气,半点不恼,只平静的吩咐:“去取一百两银子出来,以后每日咱们这边自己人去取,一天给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不算小数目了,毕竟就算有头有脸的宫人,一个月也就那么几两银子。二两银子,只求吃个热菜,其实也着实没什么不愿意的。

    熙和银子给得大方,自然也就没人为难——不过熙和心头是什么滋味,却是无人知晓了。

    众人只知,第二日熙和一大早便是又去了。仍是带了一盅汤给朱礼。

    杨云溪依旧不动声色的挡了回去。

    熙和站够了两个时辰,最终只能回去了。

    第三日,第四日,也都是如此。

    直到第五日。

    熙和仍是来了,杨云溪仍是挡了。不过没过多久,李太后却是也过来了。

    李太后是来给熙和撑腰的,众人心知肚明。

    李太后都来了,杨云溪自然也是不能不出来相迎的。只是一出来,还未曾来得及跟李太后行礼,李太后便是冷哼一声:“如今皇上架子越发大了,我倒是想问问贵妃你一句,皇上是不是连我也不见了?”

    杨云溪垂眸,态度看似恭敬,可是语气却还是强硬:“皇上已是睡着了,太后您又何必打扰皇上呢?太后您想见,等到皇上醒了,我自是会告诉皇上,若是皇上想见太后,到时候再请太后过来不迟——”

    “这么说来,这会子我是见不到皇上了。”李太后微微有些阴鸷:“怎么的,你可以见皇上,我这个做母后的,反倒是见自己儿子都不行了?”

    杨云溪抿着唇,只是歉然行礼:“皇上吩咐了不见人,我也只能照着皇上的意思来——”

    “这事儿果真是皇上的意思吗?”冷不丁的,熙和却是出了声。

第九百三十三章 逼迫

    “这事儿果真是皇上的意思?”熙和冷不丁的问了这么一句。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是沉默了下来,噤若寒蝉。熙和这一句,也算是问出了众人心底的疑问了,只是这样的疑问,却不是普通人敢问出口的,更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敢附和的,所以当即他们只能这般听着,半点反应也是不敢有。

    不过心底多少也是等着杨云溪的回答的。

    贵妃只说皇上并无性命之碍,可是这前前后后的都快两个月了,皇上怎的还没好转?什么样的伤势要养这么久还不见起色?若说有起色,可是怎的不见皇上召见大臣,或是出来走动?

    设身处地的想,别说是皇上,就是个普通人,连着两个月闷在屋子里,也是闷坏了。但凡自己人是清醒的,总想出来的罢?自己走不出来,也可以叫人抬着……

    知道内情的人统共就那么几个,此时不敢多言,唯恐是言多失了口,叫人听出端倪来。而不知道内情的,便是等着看贵妃要如何作答。

    杨云溪只是扫了一圈,便是将众人的心思都看了个透彻。当然熙和问这话的意思,她也是十分明白。无非就是逼着她让她们进去,从而再顺理成章的将朱礼实则一直在昏睡的事儿也牵扯出来罢了。

    可是……若是她真这般叫人逼迫了,她这个贵妃,倒是也不必再当下去了。

    只是轻飘飘的看了熙和一眼,杨云溪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与太后娘娘说话,你插嘴什么?如此没有规矩,掌嘴!”

    熙和愣了,李太后也是愣了。

    兰笙却是反应极快的上前去,低声道一句“得罪了”,接着便是左右开弓给了熙和两个清脆的巴掌。末了还不忘行礼才后退。

    熙和不是没有闪避动作的,只是她错愕之下哪里有兰笙反应快?所以这两个巴掌,到底是挨得实实在在。

    兰笙自是没留力,不过也没费多大的劲儿。打得太重了,李太后必是不肯罢休,打得轻了,杨云溪的威严便是折损了。所以她打得不轻不重,却是叫熙和面上通红,也是叫旁人也看得清清楚楚。

    熙和捂着脸,眼圈儿都是红了。不过到底是没哭出来,只是咬着唇看着杨云溪,目光自然是不善的。她是真没想到杨云溪是敢一言不合就动手——虽说杨云溪身为贵妃,在没有皇后的情况下的确是统领六宫之人,也可以对她们惩戒。可是……

    以往的杨云溪,哪里可能如此?熙和之前还觉得自己十分了解杨云溪,知道杨云溪的性子,也笃定自己这般逼迫,杨云溪只能节节败退,可是……

    回宫这么久,第一次熙和忽然意识到,她离宫一年,到底杨云溪是变了许多。变得几乎她都有些不认识了。

    面对熙和的目光,杨云溪却是不惧。她反而是微微带笑不甚在意的问了一句:“怎么,淑妃你不服气?”

    熙和还真不敢说一句不服气,毕竟杨云溪还是贵妃。再说不服气,杨云溪搬出身份来,同样还是只能压得她不得不低头。

    熙和不愿再吃亏,只得低下头去,却是到底不甘心,便是哀弱的看了一眼李太后,委屈的唤了一声:“太后——”

    李太后几乎气得身子都是有些哆嗦了。她双目灼灼几欲喷火的看着杨云溪:“杨氏,尔敢?”

    杨云溪却是大大方方:“太后如此愤怒,我却不知我到底做错了何事,不若请太后告知?”

    李太后顿时被问得一窒。她还真挑不出毛病来,也指不出错来。杨云溪这般行事,细细说来也是的确有根有据,腰板十分硬的。

    李太后只得安抚的拍了拍熙和的胳膊,将此事儿避开不提,重新问道:“我要见皇帝,杨氏你是让还是不让?”

    杨云溪微微一抬眉,面色淡然的吐出了这么两个字来:“不让。”

    李太后这下是真气得哆嗦了。随后她也是脾气上来了,冷哼一声:“我还没死呢,宫里哪里容得你放肆?来人,给我强闯!我倒是要看看,皇帝他是怎么个金贵法,竟是连人都不敢见了。”

    李太后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多少是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了。这?闯?怎么闯?别说只怕闯不过去,而且真闹大了,别最后是他们这些宫人倒霉——

    李太后的人不敢动,可是刘恩这边隶属于朱礼的管的,和杨云溪那头的,却是都不约而同的挪动几步,直接将门口护住了。

    刘恩更是不等杨云溪开口,便是上前来朝着李太后行了一礼:“太后娘娘,皇上不想见人,我等奉命行事,还请太后娘娘莫要为难。毕竟……这也并非是后宫。”

    好一个并非是后宫——言下之意,您是压得住贵妃娘娘,可是那是后宫的事儿。你们后宫的人,却是不可能使唤咱们前头的人,咱们只听皇上的。

    刘恩这话也是占足了理的。李太后噎了一下,只觉得几乎有点儿喘不过气来——最后她冷冷的看住了杨云溪。

    杨云溪却也是一个态度:“太后娘娘又何必如此呢?皇上见了您又如何?不见您又如何?淑妃不懂事,难道您也不明事理了?”

    这话险些将李太后气了个仰倒。许是心里气不过,便是听得李太后执意道:“我今日还就非要见皇帝不可,你们让是不让?”

    杨云溪一步挡在正中,就那么姿态端庄的站定了。她冲着李太后微微一笑:“若是太后想要过去,却是叫人将我拿了再说。”

    杨云溪的肚子如今看着跟揣了个大西瓜似的,往那儿一站,都是看得人心惊胆战。更别说敢上去碰一碰了。

    杨云溪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可是任谁都是能够听得出来她话里的决绝来。

    杨云溪就这么站在那儿,挺着个肚子,看似娇弱,却是偏又给人一种无法越过之感。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是呆在了原地,愣愣得看着杨云溪。

    其实到了这个份上,谁都是心里头有些明白了:只怕,皇上的确是……

第九百三十四章 狐狸尾巴

    谁都明白,可是谁也不敢说出来:就是李太后也不敢叫人动手。

    毕竟,杨云溪是贵妃,还身怀龙胎。万一碰坏了……

    局势焦灼,熙和自是不愿意,当下便是忍不住要开口:“太后——”

    李太后一把按住了熙和的手,也将熙和的话就这么按在了口里再说出不出来。熙和明白李太后的意思,纵然心头不甘心,可是却还是只能羽睫颤了颤,不甘心的将话都咽了下去。

    李太后阴鸷的看着杨云溪,知道自己不好再继续,可是却也不想就这么拔腿走了——这一走,就代表她是真输了。

    李太后不动,兰笙却是蓦然跪了下去,拦在了杨云溪前头:“太后,您难道真的要逼死贵妃娘娘不成?娘娘到底哪里做得不好?娘娘也是为了皇上啊!太后您难道就不能体谅皇上一二?”

    李太后还没逼杨云溪,可是兰笙这话却是在逼李太后。不过兰笙哭得凄惨,又那般说,一时之间倒是也让旁人觉不出什么来。只觉得兰笙说得的确是有道理的。

    杨云溪看了一眼兰笙,心头暗笑,面上却是配合的露出一点几乎看不出的委屈来。

    不等李太后再说话,昭平公主倒是赶到了。当下又恼又怒,只是也不好冲着李太后去,只能劈头盖脸的冲着熙和去了:“淑妃,你才回宫几日?就惹出这样的事端来?你存的是什么心?”

    熙和几乎咬碎一口牙齿,却是又不好辩驳什么,只能委屈道:“公主您误会了——”

    “皇上既是不想见你,那自是不愿。你倒是好,还请来了太后!淑妃,有时候人却也是该有点自知之明才好。毕竟,皇上为何不想见你的缘由,你想来比我明白才是。”昭平公主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熙和一开口不亚于是直接点燃了炮仗,当下便是只听得昭平公主这么一声冷哼,而后便是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

    昭平公主这话登时就让人想起了当初朱礼刚登基就送了熙和出宫的事儿,然后脑子里自然难免又多了几分揣测。

    熙和此时完全就是已经没话可说了,她又不傻,自然知道再说下去,只有自己吃亏得份。当下便是压下委屈,只认错道:“是臣妾的错,臣妾……也是思念皇上,担忧皇上的身子。太后更是如此,公主息怒。”

    熙和伏低了姿态认错,委委屈屈的样子多少也是叫人再不好追究下去。

    昭平公主冷冷的看了熙和一眼,最后目光落到了李太后的身上,便是渐渐的变成了无奈:“母后,您不好好养着身子,又何必来参合这些事情?您想见皇上,只叫人说一声,皇上有功夫了,自然是会见您。没得闹成这般,传出去叫人笑话。而且贵妃毕竟还怀着孕——”

    昭平公主说了这么多软话,自然李太后也是不好再冷着脸了,而且也是有了就坡下驴的借口,便是干脆收敛了神色,垂眸道:“那也就罢了,今日也是我冲动了。贵妃你还怀着孕,便是好好歇着罢。”

    李太后压着怒气回去了,昭平公主安抚的看了一眼杨云溪,也是跟着李太后去了。

    杨云溪扫了一眼还没散去的宫人,淡淡吩咐:“看热闹的,一人十板子。”

    她不是市井村妇,她的热闹,看了那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这般,也算是杀鸡给猴看,杀一儆百。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不相干不该当值的。再留下看热闹,那就不是打板子的事儿了。

    她虽心软,不愿叫人难过。可是她却也不是真是面团儿!这宫里,是该好好立立规矩了。之前她在宫人跟前没威信,是因为她一直就没怎么出过面儿。

    要么事情是朱礼出面,要么就是她心软干脆作罢,一来二去的,她自然也是很难让人信服。而今日过后……她心底很明白,她立威必是有效的。

    而且,今日李太后都是被她拦住,到底最后是服了软,如此一来,自然更利于她的威信建立。

    待到杨云溪进屋坐下,王顺和刘恩进了屋来,王顺满脸都是笑意:“主子您看,公主来得可是及时?”

    杨云溪见王顺一脸的“我办事牢靠,主子怎的也不夸我”,便是禁不住笑了,顺着他的话道:“的确是来得及时,你办事妥当,该赏。一会儿去找岁梅领赏。”

    王顺喜气洋洋的谢了赏。

    刘恩也是禁不住笑了:“你倒是得了便宜。”

    杨云溪微微叹了一口气:“说起来,这件事情倒是让我得了便宜。太后今日……倒是真真的配合得紧。”

    “这还不好?娘娘何必还要叹气?经过这次,想来狐狸总会露出狐狸尾巴来。”刘恩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凌厉之色。显然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等到那狐狸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然后伸手便是一刀。

    杨云溪听刘恩这样说,便是没再叹气,只是言道:“事情越是印证了我的猜想,我心里,便是越发觉得难过。这事儿究竟是因我而起的。若是那时候我能狠狠心——”

    若是她能狠心一些,直接要了熙和的命,那么如今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儿了。

    刘恩倒是不觉是杨云溪的过错,他只是如此言道:“这件事情,错不在贵妃,而在皇上。”是朱礼掉以轻心了,而且当初也是朱礼多少顾念旧情……

    “事已至此,娘娘再多想也是无用,倒是不如好好的想想,待到那狐狸露出了狐狸尾巴时候,咱们怎么将她一举擒获。”刘恩最后又如此补上了一番话。

    杨云溪微微颔首,然后绽出一丝笑来:“既然是走到了这一步,自然是早有准备好的捕兽夹子了。保准她有来无回。”

    说这话的时候,杨云溪整个人的神色都是冷冽的。

    “原本我还不确定,不过今日熙和那般说了一句,倒是让我一下子就确定了。她倒是真真儿的厉害。心思这般深,倒是叫我有点佩服了。”想着今日熙和的反应,杨云溪便是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说句实话,若是毫无防备,熙和那般,说不得她也好,李太后也好,都是被熙和算计了去。

第九百三十五章 李家人

    这头杨云溪带着笑,那头李太后却是气得头疼。

    熙和叫宫人拿了清凉油来,用手指尖点了一点在李太后的太阳穴上,而后便是替李太后轻轻的揉。

    李太后这才觉得好受了些,紧蹙的眉头也是松开了。只是眼眸却还一直闭着,也不知在想什么。熙和时不时的看李太后一眼,见李太后没什么反应,便是也不开口,只是小心沉默的替李太后揉。

    李太后良久叹了一口气,这才睁开眼睛:“好了,别揉了。叫宫女来吧,别累着你了。”

    熙和浅浅的笑了一下,柔声道:“还是我来吧,我也不累。服侍太后您,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觉得累?”

    李太后唇角动了动,露出几分笑意来,似有些欣慰,又似是歉然:“也就你最得我心意。就是入云,也是比不过你。”

    李太后提起入云,熙和面上微微露出一丝恍惚来,随后很快垂眸下去认真继续手上的动作:“入云擅长的不是这些事儿罢了。再说了,她对太后您的忠心耿耿,不比什么都要紧?”

    “这话却是说到了我的心坎上了。”李太后笑出声来,声音愉悦:“是啊,她对我的忠心,才是最要紧的,旁的都是不打紧的东西。”

    只是此时熙和微微垂着头,所以倒是没看见李太后陡然阴沉下来的眸光。只是李太后阴沉的眸光,也是一闪而逝,很快便是收敛了去:“今日这般,真真是气煞我也。”

    熙和一声轻叹,连手指都是顿住了:“我倒是更担心皇上——”

    “罢了罢了,杨氏那般,我倒是也不好强行怎么的。昭平她也说……”李太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将话说仔细,只是含糊略过,最后如此定论:“这件事情,也就这么罢了,你也别再提起了。闹大了,反倒是不好。以前也就罢了,毕竟四郎……如今四郎也是这般,咱们只能指望皇上了。”

    李太后的意思很明显,熙和微微有些失望,不过面上却是没显露出来,只是压在了心底。而面上则是蹙眉:“其实这件事情,想想也是叫人觉得有些不对劲。太后您不觉得么?”

    李太后看着熙和这般疑惑的样子,微微一沉吟:“那你的意思呢?”

    熙和抿了抿唇,似有些犹豫的样子。不过最后还是坚定开了口:“我连着几日过去,非但连皇上一面也没见到,也未曾见过皇上召见其他人。反倒是贵妃她见了两回薛大人——我怀疑,贵妃她是不是趁着皇上龙体未愈的时候,把持了朝政?”

    这话却是十分严重的话了。当下便是一蹙眉,凌厉的看了一眼熙和:“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了?!”

    熙和收了手,一下便是软软跪在地上,似有些惶恐,又似有些认错的架势,不过说出口的话,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只听得熙和道:“我是真担心皇上的安危,皇上不肯见我也就罢了,可是太后您……贵妃娘娘那般态度,也是由不得人不多想。她为何不敢让太后您去见皇上?莫不是因为心虚?太后您也知道局势,现在太子殿下年幼,皇上若是……只恐咱们这些女人,便是要被欺负了。而且,就算皇上真的龙体欠安,需要人帮着看着朝政,那也不该是贵妃娘娘。安王爷也好,还是别的王爷也好,难不成还能比不过一个女子?”

    熙和说的这话,却好比是一根羽毛,轻轻的瘙在了人心里最痒处。

    李太后定定的看着熙和,似要看穿熙和的心。

    熙和却是坦坦荡荡,仿佛这番肺腑之言,与她自己半点小心思也是没有。

    最终李太后什么话也没说,不过却是做了一个动作。她朝着熙和伸出手去,手指在熙和面上红肿之处滑过。而后问了一句:“疼么?”

    疼其实已经是不疼了,毕竟兰笙也没用多大的力气。而且过了这么久,便是也到底早就疼过了。只是在李太后手指摸上去的时候,熙和到底还是忍不住做了一个避开的动作。

    李太后这般,让她想起了那屈辱的一幕。所以,她不愿人触碰。

    熙和低垂了头,微微摇头:“多谢太后关心,已是不疼了。”

    李太后微微叹了一口气:“好了,你去上药罢。这件事情却是委屈你了,至于你说的事儿。我得好好想想。”

    熙和抬头看了李太后一眼,然后不出意外的看到了李太后脸上的挣扎和犹豫之色。当下心头便是微微一松,整个人的阴鸷都是散去了一些。

    熙和唇角微微的上扬了一点弧度,不至于让人看出来她心情不错,却也不影响她的高兴。

    熙和就这么退了出去。

    李太后面上的神色在熙和走后,便是彻底的冷了下来。就连眼底之前还有些温和的眸光也是冷若寒刃。最后她冷冷的勾了勾唇角:“到底是姓李,真真的是不能小瞧了去。李家这闺女,倒是真真养得极好。”

    这般将人心算计得恰到好处的功夫,轻易可是培养不出来。若是这份算计用来对付外人也就罢了……

    李太后最终又叹了一口气:“果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也果真是人走茶凉。”她父亲还当家主的时候,李家对她是什么光景?而如今……

    若说不心寒,那是假的。除了心寒之外,还有愤怒。李家的人这般……真真儿也是叫她开了眼界。只可笑的是,她始终还一无所觉。直到现在,才大梦初醒一般。

    兀自呆坐了一阵子,李太后叹了一口气摆摆手:“我睡一会儿,若是昭平来了,便是叫我。若是淑妃再来,便是让她回去歇着,就说我累了,不想见人。”

    李家这般,她自是失望的。失望心寒之后,她便是只剩下了冷漠。李家这般,她又何须再替李家着想?她连自己儿子都护不住了哪里还有心思管旁人?

    李太后合上眼睛,心头想到:也罢,也罢,李家靠着她享了这么多年的安宁和富贵,既李家觉得她没用了,便是她也就彻底不管了罢。

第九百三十六章 雄黄

    最终李太后也没再有什么动作,熙和有心想再说什么,可是每每不过开了个头,便是让李太后这般的将话堵了回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贵妃如今我瞧着也是没有把持朝政的意思,便是先不去管她。待到以后若是她真有那样的心思,我再出面不迟。”

    李太后这般说,倒是让熙和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心头暗自焦灼,却是又不得不忍耐等待。

    杨云溪这头同样也是在焦灼的等着。不过她等的却不是熙和,而是安经。

    熙和一连着好些日子送去的汤,她让人送去给了安经,连朱礼用的药膳粥和日常器具,她都是叫安经暗地里查了

    而如今,她等的就是一个结果。

    安经也是一连着熬了几宿,今日洗了澡换了衣裳,他便是匆匆的进宫来了。这几日,他也的确是有些发现。

    杨云溪听见宫人禀告说安经过来的时候,几乎是立刻便是道:“快带进来。”

    待到安经进了屋子,也不等安经先行礼请安,她便是忙道:“不必多礼,直接说正事儿要紧。”正事儿便是朱礼的身子。

    安经知道杨云溪着急此事儿,当下便是也没虚礼什么,直接便是开门见山道:“我怀疑皇上不是中毒,而是中了蛊。”

    杨云溪听了这话便是一怔:“蛊?”

    “苗疆多毒虫毒草,苗人擅用毒。”安经徐徐言道,唇角有一抹笑意,似对自己能想到这些有些得意。不过这一抹笑容到底很快还是消散了,毕竟如今朱礼现在这般情况,却不是该高兴的时候。他调整了一下情绪,而后言道:“苗人对这些多有钻研,便是研究出了一种毒来——说是毒却也是不大合适。因为他们用的,是活的虫或是虫卵。”

    顿了顿,安经看了一眼杨云溪,见杨云溪倒是没什么反感的样子,便是这才又继续说下去:“苗人再通过控制蛊虫,来达到或是伤人或是要人性命的目的。”

    杨云溪听得心中犯怵,最后便是道:“这么说来,你觉得皇上便是这般情况。”

    安经点了点头:“皇上吃用的东西都没问题,倒是我在那汤里发现了一些东西。”安经压低了声:“雄黄这种东西,不管是毒蛇或是毒虫,都是十分惧怕。”

    他也是先发现了雄黄,而后才突然想到了蛊虫的。

    “若只是毒药,不管再怎么烈性,都是不可能这么久过去依旧如此霸道猛烈。”安经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可若是蛊虫则就完全不一样了,蛊虫是活的,自然是和药物不同。”

    杨云溪微微打了个寒噤:“这么说来,那么这件事情,十有八九便是如同你猜测的那般。蛊虫的话,你可有法子?”

    安经就算对毒药颇有些研究,可是蛊虫这种东西,和毒药这个却完全是两种东西。只怕……杨云溪心头说不出来是该高兴还是该恼怒:既是熙和送来的汤里有雄黄,那么这件事情,的的确确就是熙和做的了。

    熙和为了一己私欲,竟是连这样的事情都敢做,却是真真的连大局都不顾了。就算抛开大局来说,熙和敢如此对朱礼,便已经是毒妇了。熙和做了那么多恶毒之事,朱礼尚且都还是放了熙和一条生路,未曾要了熙和的性命,可是熙和却是……

    几乎是再一次的,杨云溪便是禁不住的后悔自己的心软来。

    若是……

    只是这个世上,也是再没有什么若是了。事已至此,只能想法子解决才好。

    安经犹豫了一下:“如今只有三个法子可行。”

    看着安经犹豫的样子,杨云溪便是知道安经说这话必是有些顾虑:“你只管直说便是。说错了,也不要紧。”

    安经点点头:“其一便是,现在着人快马加鞭去苗疆请一精通蛊虫之术的人来,但是这个却是需要时间太多,只恐来不及。其二,等着下蛊之人露出马脚,然后再来逼出解毒的法子。”

    安经分析得有条有理,杨云溪深吸了一口气:“还有个法子,便是你铤而走险,试试你的法子。你说罢,你的法子是怎么办。”

    安经叹了一口气:“杀虫。”

    杨云溪一怔,倒是有点儿惊住了。这个法子……未免太过简单粗暴了。不过,这事儿说得似乎容易,可是实际上怕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安经似也是没多少底气,只是有些犹豫:“雄黄虽说有驱虫效果,只怕也不明显。不过淑妃既然敢加雄黄,必是对皇上性命没有妨碍的。咱们可以先试试。若是有效,倒是可以再试试加大剂量,看看皇上能不能醒来。若是能醒来,便是可以去请蛊虫高手来——若是不行,则在冒险的去用我以毒攻毒的法子杀虫。”

    但是杀虫的结果,却是不好预料了。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也是有些犹豫。最后她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既是如此,那便是先试试雄黄。”

    不管怎么说,等着熙和……她不放心。且不说到了那时候熙和愿意不愿意拿出解药来,只说谁又知道熙和会不会用蛊虫控制朱礼?若真是那般,她倒是宁可冒险。

    只是到底她心头还是担忧无比,于是又加上一句:“此事我便是托付给你,你务必慎重行事。”

    其实不必杨云溪多说,安经也是心里明白这事儿需要多谨慎的。毕竟,这一次是真关乎到了朱礼的性命了。

    “蛊毒这种东西,娘娘却是也要小心。最好少和淑妃娘娘接触,否则……”安经告退之时,便是又这般说了一句。

    杨云溪应了,心中倒是一凛。

    最后杨云溪和安经定下第二日在药膳粥中加些雄黄与朱礼服用。

    这一整夜,杨云溪也是没有睡好。就仿若那惊弓之鸟一般,稍有些动静,她便是一下子就惊醒过来。

    几乎是天刚亮,杨云溪便是再也睡不着,于是就干脆起身了。她去见了朱礼,什么也不做,就在床边候着,怔怔的看着朱礼,等着安经带雄黄来。

第九百三十七章 深情

    因也不知具体用量,所以安经也是不敢用多了,只是用了一点——这样其实也怕什么效果都没有。

    “雄黄有杀虫之效,体内外均有效。”安经将那雄黄粉末小心倒入药膳之中后,便是示意宫人给朱礼喂下去。只是从安经紧绷着的神态却也是不难看出来:他也是十分紧张的。

    杨云溪看着宫人将那黄铜的器具小心翼翼的塞进朱礼的口中,便是不忍再看,直接转过头去。

    宫人将粥喂完,又清理了一番,这才退了出去。

    虽然知道雄黄粉喂下去也未必有那么快见效,可是杨云溪也好,安经也好,都是忍不住的紧紧盯着朱礼。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云溪便是发现朱礼的眼皮微微跳了一下。当下她几乎是忍不住一下子就屏住了呼吸。

    安经也是觉出变化,也是有些激动,甚至人都是往前凑了一凑,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了,就这么盯着朱礼一直看着。

    朱礼的眼皮不住的跳动,杨云溪每次看着都是觉得下一刻朱礼必定是要睁开眼睛了,然而却是始终不曾。动得最激烈的时候,安经发现朱礼的手指都是在轻微的颤动。

    那种感觉,就像是朱礼拼命想动,可是他身子就是不听使唤一般。

    一个时辰过去了,朱礼除了眼皮颤动之外,却是再无其他反应。杨云溪心里有些焦急,却也是陡然生出莫大的希望来:这一次,他们是找对了方向了,朱礼说不得便是真的要醒来了!

    杨云溪看了一眼同样也是既丧气又期盼的安经,轻声开了口:“安经,你或许可以放手一搏。去配一副药罢。”

    给朱礼喂雄黄,其实说白了不过是想要验证一番安经的想法罢了。

    朱礼服药这么久也是没什么反应,而如今不过是服用了一点雄黄便如此……除了安经给出的蛊虫这一个解释之外,杨云溪觉得自己却是再想不到其他的可能了。

    安经这次倒是丝毫没有犹豫,只微微一颔首:“微臣这就去。”

    安经配的杀虫药,以雄黄为主,目的只有一个:杀虫。毕竟蛊虫虽然厉害,可到底还是虫。既然都还怕雄黄,那么杀虫药自然也是有效果的。

    而且安经心头还有个猜测,那就是这蛊虫必也不是很厉害的蛊虫。说不得效果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人昏睡不醒。

    而且,雄黄服下去之后朱礼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反应,说明那些蛊虫的确是不能够伤人性命的。如此一来,他自然是越发有信心了。

    杨云溪一直守着朱礼。她也不知道朱礼能不能听见她的声音,可是她却还是不住的与朱礼说话——若是一直这般等着,她怕她会最先受不住。那种等待的煎熬,着实不是能够轻易忍耐住的。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最终朱礼却是连眼珠转动都是渐渐的停了,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就那么安静的睡着,和以往也没什么不同。

    杨云溪再也忍不住,不由得心中酸楚,最终伏在了朱礼身边呜咽出声:“大郎,你若再不醒来,我该如何是好?眼看孩子就要出生,难道你舍得叫他们连名字都没人取?”

    她心底压抑了太多的情绪,这么一哭反而是有些受不住,没多久倒是连肩膀都是哭得颤了。

    正哭着,忽然她便是觉得手心微微一痒,当下她便是愣住了。还没等到她反应过来,便是又感觉手心里被挠了一下般。

    杨云溪连哭都是顾不得了,呆呆的看着朱礼被自己握在手心里的手指,一下便是破涕为笑,前一刻心头还又委屈又难受,然这一刻她却是只觉得欢喜。

    “大郎,大郎。”杨云溪叫了两声,明明声音带着哭腔却是又掩不住欢喜:“大郎,你是不是听见了我的话?”

    然而却是没有任何动静。就在她躁动和期盼都是慢慢的冷却失望时,她却是又感觉朱礼的手指动了一下!

    虽不是很用力,甚至也不算很明显,可是那种感觉却是分明!

    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杨云溪说不出自己是欢喜还是委屈,一面掉着泪,一面却是又忍不住的露出笑来。

    要知道,朱礼动也不动的昏睡这么久,她几乎已经是满心只剩下了绝望了。而如今,只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却是叫她蓦然又生出了无限的希望来。

    她几乎是情不自禁的,一遍遍的叫道:“大郎,大郎。”

    而朱礼也是一遍遍的动着手指,不厌其烦。

    就这么了好一阵子,杨云溪终于找到了踏实之感,也才回过神来,当下也不再这般犯傻一般的一遍遍喊朱礼,忙扬声叫了人去请安经过来。

    安经倒是来得极快——去请安经的人半路上便是碰上了安经。

    安经已是配好了药了,所以这才过来,准备给朱礼服用。谁知碰到了杨云溪派过去叫他的人,当下他只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便几乎是一路小跑的过去了。

    待到见了朱礼,他也不敢耽搁,忙上前去诊脉。只是这一诊,倒是愣住了:“皇上的情况好了些?”

    杨云溪颔首,然后在朱礼耳边道:“大郎,你若是听见我的话,便是动一动手指。”

    而后在安经的注视下,他便是清晰的看到朱礼的手指微微动了一动。

    登时安经也是惊住了,随后也是止不住的便是露出了笑来。甚至他激动得忍不住猛地拍了一下手掌:“真真是太好了!”

    杨云溪笑着点头,眼底的湿润却是都还没擦干:“可见雄黄的确是有效果的。”

    安经这才冷静下来,将自己配好的药拿了出来,因也不需要煎煮,直接便是用水送服了。

    这么一副药下去,谁也不知是什么效果,所以杨云溪也好,安经也好,都是手心都冒出汗来,一眨不眨的看着朱礼,等着药起效。

    杨云溪忍不住的低声问:“若是没有效果,会不会对皇上的身子有影响——”

    “剂量都很轻,绝不会影响皇上龙体。”安经这话却是说得斩钉截铁。

第九百三十八章 不忍

    杨云溪盯着朱礼,紧张得手心都是****。饶是如此,她却也是不敢放松半点,唯恐朱礼有什么反应她却是不能及时的发现。

    同样的,她也怕朱礼再有什么不妥之处。

    之所以敢一搏,一则是不愿受制于熙和,二则也是朱礼之前的情况叫人绝望,三则是今日给朱礼服用雄黄之后朱礼的反应。

    几乎是克制不住的,她不住的在心头祈祷。只盼着漫天神佛能听到她的心声,而后叫朱礼一下醒过来。

    只是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儿,朱礼却是一直不曾醒来。虽说也是有动作,似整个人都是在复苏一般,可是眼睛却始终也是没睁开来。

    到了晚膳过后,朱礼便是彻底又像是睡过去一般,倒是再无反应,就是杨云溪在他耳畔说话,也是什么反应都没有了。

    这下,却是连安经也是不知是怎么回事儿了。唯一能确定的是,朱礼的情况却是没有更坏。

    等到宫中下钥的时候,安经也不好再久留,便是只得告退。

    杨云溪犹豫了一下,却是没让安经离去:“今日你便是留在宫中过夜,若是有什么,我便是着人去叫你。”

    安经自然也是没反对,只是看出杨云溪的意思,微微皱了皱眉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娘娘怀着身孕却是不好熬夜,还是早些歇了罢。”

    杨云溪却是如何睡得着?饶是岁梅等人催了两次也是纹丝不动。最后催得急了,便是只听得她低声言道:“让我守着皇上罢,若是不守着,我心中也难以安稳。如何睡得着?”

    杨云溪如此坚持,众人也是无法,只得在心头祈祷,盼着朱礼快些醒来才好。

    不过朱礼却是一直没有醒来过。

    倒是最后杨云溪歪在了贵妃榻上睡过去了。岁梅等人也是不敢惊扰杨云溪:万一吵醒了,一会儿不也是继续熬着?倒不如让杨云溪就这么歇一歇。

    故而岁梅便是给杨云溪盖上毯子,又将屋中的蜡烛吹熄了一半,随后便是和兰笙刘恩等人静坐守着。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众人其实心头都是不怎么抱希望,不觉得朱礼会醒来了。

    月色如水,透过窗棂上的雕花,又投进屋中,最后在地上投出一个个变了形的花纹来。屋中静谧一片,除却偶然爆开的烛心,以及轻不可闻的呼吸,再是听不见半点杂音。

    后半夜正是困顿之时,所有人都是忍不住的打盹。是以谁也不曾注意到,朱礼的眼睫飞快一阵颤动之后,便是悄然的睁开了来。

    朱礼半点声也没出,只是静静的歇了一阵,又似乎是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良久,朱礼的手指才又动了动,而后攥紧了被子,似想掀开,又似想借着这个动作坐起来。然而他躺着睡了这么久,身上哪里还有力气?不过是徒劳罢了。

    朱礼抿紧了唇,额上几乎见了汗,却也是什么力气也使不出来。最后,他无声的苦笑了一下,只费力的侧过头去,看着贵妃榻那边。贵妃榻上,杨云溪侧着身子蜷着腿睡着,也不知是不是睡得不安稳,便是皱着眉头。

    痴迷般的目光在杨云溪面上留恋了片刻,然后便是一路往下,最终落在了杨云溪的肚子上。即便是侧着身子,也是清楚的能感觉到那圆鼓鼓的肚子。

    那里头,却是孕育着他和她的孩子。

    这般想着,朱礼的目光便是又柔和了几分。

    痴痴的看了好一阵子,朱礼才算是看够了。收回目光,他挪动了一下手,用只见敲了敲床沿。

    骨节和木头轻轻碰撞发出了一声有些微微沉闷的声音,虽然很轻可是在这样静谧的夜晚却是极其明显,几乎是一下子就将尚在打盹的刘恩惊醒了。

    刘恩一睁眼,下意识的便是看了一眼龙床的方向。这么一看,却是正好对上了朱礼的眼睛。

    明明屋里不甚明亮,可是刘恩却还是觉得朱礼那一双眼睛亮得有些吓人。当即刘恩便是怔住了,几乎是立刻便是要张口。不过待到看见了朱礼那不赞同的目光后,他便是又收了声。

    随后朱礼往贵妃榻那边看了一眼。

    刘恩瞬间便是明白了朱礼的意思。当下恍然的一颔首,也是禁不住笑了一下:皇上可是真真儿心疼贵妃娘娘的。

    刘恩轻手轻脚的起身到了床边。

    朱礼抬手指了指门。

    刘恩揣摩了一下朱礼的意思,而后压低声音问:“皇上想出去?”

    朱礼微微一颔首。他有些话要吩咐刘恩。但是他却是又不原打扰了杨云溪。所以最好的法子,便是出去说。

    刘恩只得伸手将朱礼扶着坐了起来,而后取过披风给朱礼陇上,这才悄无声息的背着朱礼出了屋子。

    不过这么一出去,自然也是惊动了几个宫人。那几个宫人还来不及欢喜叫嚷,便是被朱礼一个目光制止住了,恭恭敬敬的站在原地,噤若寒蝉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刘恩也没敢真将朱礼带出屋子,只去了不会打扰到杨云溪的耳房里。

    耳房里只有椅子也没个贵妃榻什么的,刘恩只得将朱礼放在了椅子上,而后也不敢多看朱礼一眼就忙跪下了,声音多少有些激动:“皇上。”

    “嗯。”朱礼应了一声,声音却是嘶哑。毕竟这么久没开过口,加上每日灌粥灌药,也是伤喉咙的。只是即便是轻轻的一句“嗯”,却也是丝毫没减弱了朱礼的气势。

    或许这个时候说气势有些可笑。毕竟朱礼瘦了一大圈,几乎是人都有些走样了,加上睡了这么久,精神也是不好,头发甚至都是不怎么齐整,更甚至连坐直了的力气也没有,但是朱礼那双眼睛,却是威严得一下子便让人明白了什么叫气势。

    “太子。”朱礼又吐出这么两个字来。声音嘶哑得几乎有些听不清。好在这两个字发音简单,刘恩倒是一下子明白了。

    刘恩细细的琢磨了一下,觉得朱礼大约是想知道立太子的事儿,便是细细的将立太子的过程说了一遍。说到一切都是杨云溪的意思时,他便是忍不住加了一句:“贵妃娘娘也是为了以大局为重——”

第九百三十九章 安心

    朱礼看了一眼刘恩,似笑非笑。

    刘恩头皮发麻,便是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朱礼的嗓子有些不适,也不着急着说别的,只吩咐:“水。”

    刘恩忙又张罗温水给朱礼饮用——朱礼躺了这么久,肠胃也不知多虚弱,也根本不适合用茶,所以只能喝些白水也就罢了。

    待到饮了小半杯水,朱礼这才开了口:“朕知道。”

    冷不丁的听见这么一句,刘恩倒是还有些愣,随后反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朱礼是接着之前的话再跟他说话。

    细细的琢磨了一下这三个字,刘恩觉得朱礼的确是没有要怪罪杨云溪的意思,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后又道:“娘娘命人将淑妃娘娘接了回来——”

    “朕知道。”提起熙和,朱礼的神色似都是冷了几分,而后仍是只说了这三个字。

    这下刘恩便是有些呆了一下:皇上不是昏睡着么?怎会知道这些事?

    “朕听得到。”朱礼看穿刘恩的呆愣,唇角微微勾了一下,而后徐徐的吐出这么四个字来。只是声音依旧嘶哑。

    刘恩这下是真的有些惊了,不过随后却是又高兴起来:既朱礼昏睡的时候什么也是听得到,那么许多事情倒是不必他多嘴了。

    当下刘恩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垂头在旁边立着,等着朱礼的吩咐。

    朱礼似也没什么要吩咐的,倒是半晌没再说话。屋子一时之间有些静默,刘恩便是不由得有些走神:此番皇上终于醒来,许多事情只怕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了。只是不知这一次是谁先倒霉?

    “明日,请太妃来。”朱礼最后却是如此说了一句。也不多解释,便是道:“扶朕回去。”

    刘恩本是想要背着朱礼回去的,不过看着朱礼一脸倔强的样子,便是只能自发自觉的将话咽下去了。服侍朱礼这么久,他自也是知道朱礼脾气的:虽说这会子身子并没什么力气,皇上必也是不肯露出颓废的一面给众人看的。

    刘恩却是不知曾太妃和朱礼的实际关系,所以对于朱礼这会子突然要请曾太妃,倒是心里纳闷许久——毕竟宫中最近的事儿,和曾太妃也没什么干系才是。

    还是说,皇上怀疑曾太妃?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刘恩倒是自己吓了自己一跳。好半晌才将话又咽下去。

    纵是被刘恩扶着,可是朱礼还是走得十分艰难。躺了这么久,他只觉得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几乎是控制不住,好几次都险些觉得腿上一软就跪下去。好歹是撑住了。

    这一步步的,朱礼几乎是蹭回了屋子去的。待到重新坐下的那一瞬间,他这才发现他出的汗已经是湿透了两层衣裳。

    不过出了这么一身的汗之后,他倒是一下子就觉得好受起来。身子也自如了几分。

    杨云溪仍还是睡着,不过依旧睡得不甚安稳。朱礼看了一阵子,这才出声轻轻唤道:“阿梓。”

    虽朱礼只是叫了一声,可是杨云溪却还是一下子就醒来了。仿若心有灵犀一般。

    睁开眼睛还未反应过来,杨云溪便是感觉自己的手被人轻轻的握着。随后便是撞进了朱礼微微带笑的眸子里——

    几乎只是愣了一下,杨云溪便是觉得自己眼前升腾出一片水汽来,登时整个视线也是有些模糊。而后她却是忍不住的笑起来:“大郎,你终于醒了。”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反应,也甚至没有多激动的情绪,看着朱礼微微含笑看着她的样子,她却是无比的安心。只觉得整个人都是从冬日里凌冽寒风中一下子就回到了暖意融融的春日,整个人都是骤然放松了。

    眼泪一滴滴的落下来,从脸庞上轻轻滑过,然而她却是半点不自知,只是紧紧的攥住了朱礼的手,然后笑着不住的重复:“你终于醒了。”

    朱礼在这一刻,也是感觉到了杨云溪的感受,心中微微一疼,竟是连半个多余的字也是说不出来,只是不住的应和她道:“嗯。”

    杨云溪一遍遍的说,他一遍遍的应,也不知重复了多少字,杨云溪才破涕为笑:“大郎真是,这般也不嫌累?”

    说完便是侧过头去将眼泪擦了,只是待到转过头来看到朱礼骨瘦如柴的样子,她到底是心头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只是最后又生生的忍住,只看向我刘恩:“刘恩,让安经过来。”

    刘恩便是忙去了,同时还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众人都是跟着自己出来。

    屋中宫人潮水一般退了出去,只留下杨云溪和朱礼两人单独相处。

    杨云溪也知道众人是要给她和朱礼单独空间,便是抿唇浅浅一笑:“大郎你觉得如何?身子可有什么不适没有?”

    朱礼伸出手指点在杨云溪唇上,而后一笑:“我没事,倒是你——”说完目光却是微微往下,落到了杨云溪的肚子上。

    杨云溪下意识的便是想去遮,随后又坦然的放开手,只是到底还是有些难为情:“这次肚子着实是太大了。”

    朱礼笑容不减:“双胎,也是正常。”

    朱礼的声音嘶哑不堪,杨云溪却是不觉得难听:听着朱礼说话的声音,她只觉得整个人都是无比的安心,也才有一种确确实实朱礼已经醒过来的感觉。

    而这样的感觉,才能让她不安惶恐了这么久的心安宁平静下来。

    朱礼这么一句话,初时杨云溪还不觉得异样,只是细细的一琢磨之后,却是又陡然的反应了过来:“大郎怎么知道——我说的那些话,你是不是都听见了?”

    朱礼微微一颔首。

    杨云溪登时不知该是欢喜还是担忧:朱礼什么都知道了,也不知心头是个如何想法。还有曾太妃的事儿……

    一时之间,她倒是只觉得有些心乱如麻。不过这样的情绪,到底还是压不过朱礼醒来的欢喜,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却是又笑道:“也好,既是你都听见了,我倒是不必再交代一番。只是……”

    她站起身来,朝着朱礼告罪:“我擅自做主立了墩儿为太子,又管了朝堂之事,还请皇上您责罚。”

第九百四十章 怄气

    朱礼想拉杨云溪起来,手上却是没有那样的力气。这种无力感让他忍不住微微蹙起眉头来,语气也是沉了下去:“坐。”

    杨云溪觉得朱礼是在生气,当下心头便是忍不住有些忐忑,也不再多说,只是乖乖坐下了:“大郎——”

    “傻。”朱礼瞪了杨云溪一眼,有心想要弹她一下让她疼一疼,只是奈何现在却是做不到,只能是退而求其次的斥了一句。

    杨云溪被骂得有些愣愣的,呆呆的看着朱礼,似有些回不过神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朱礼这般做派……一时之间只觉得有些惊奇。

    朱礼没再多说,只是握住杨云溪的手,借此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杨云溪做的这些,他别说清楚,就算不清楚,又如何会怪她?那般情景之下,就是换做他来,也是不会好到哪里去。

    况且,她也是为他守着他的江山,并不曾有私心,更不曾借机把持朝政。

    “得妻如此,此生无求。”朱礼握着杨云溪的手,最后如此说了一句。

    杨云溪抿了抿唇,纵是竭力克制,却还是到底蓦然的哭出声来。她做的一切,在得到这句话的时候,却是再无怨言和委屈。

    杨云溪靠在朱礼胸前,却是舍不得离开。

    朱礼被杨云溪靠着,便是整个人都是坐不住,只能靠在椅子上。他低头看着她云一般的墨发,心中也是满足又无奈。

    安经过来的时候,杨云溪听见门外刘恩的禀告,便是忙从朱礼怀中抽身出来,又将眼泪擦干净了,深吸两口气缓和了情绪,而后才叫安经进来了。

    安经诊脉之后,却也是也吃不准到底彻底好了不曾。毕竟他对蛊虫这种东西也是没什么研究。不过从脉象上来看:“皇上身子是没有什么大碍,接下来便是该食补了。至于蛊虫到底解决了没有,微臣却也是不知了。”

    安经这话一出,自己倒是有点儿怕了。

    不过朱礼却是道:“无妨,派人去苗疆。”他人只要醒过来了,其他的问题自然只是小问题。无需再担忧——既是蛊毒,那么便是派人去请苗疆之人来看便是!

    安经心头骤然一松。而后便是感觉朱礼在他身上扫了一眼,末了吐出一个字来:“赏。”

    安经登时便是有了一种劫后余生之感——自从他犯过那一回错,他便是无时无刻不是在怕朱礼的。而如今听见朱礼这个字,他才陡然有了一种踏实感觉:至少如此,皇上是总算不再将他当做罪臣来看了。

    杨云溪看着安经的神色,倒是忍不住笑了一笑。对于安经的心态,她却也是十分的明白。不过如今这般,却也是安经应得的。

    做主上的,自是该赏罚分明,才能得人心。

    朱礼纵是昏睡两月,可是却还是那个朱礼,丝毫不曾改变,也不曾衰弱。只这一点,便是叫人打心眼的高兴。

    安经走后,朱礼看了一眼窗外天色,见还暗着,便道:“再睡一阵。”

    朱礼是抱着杨云溪睡的——不管是他也好,还是杨云溪也好,都是对这个姿态盼望了很久。尤其是他,身体虽是不听使唤不能动,可是人却是清醒的。他心头无时无刻不想将杨云溪搂在怀中,两人如同以往一般亲密缱绻。

    许是因为心头的忧虑总算是消散,又被朱礼这般抱着,杨云溪心头却是无比的安心,合上眼不久便是整个人都是睡了过去。睡得又沉又香。

    只是朱礼却是睡不着:睡了两个月,他早就睡够了。

    他就这般的拥着杨云溪,睁着眼睛看着杨云溪的侧脸,心中却是盘算着朝堂上的事儿。

    翌日杨云溪是被饿醒了的——她如今怀着孕,肚子太大一次也不敢吃多了,偏偏还容易饿。

    一睁开眼睛,她便是下意识的看向旁边。见朱礼半坐着在看奏折,心里便是陡然一松,接着整个人都是安心了下来。

    这一安心下来,她倒是这才腾出心思来想别的。

    朱礼也是觉察了杨云溪的动作,便是看她笑了:“醒了?”

    杨云溪也不答话,反而是抿紧了唇,伸手将朱礼手里的奏折一把抽走了,也不责备朱礼,只狠狠的瞪了一眼刘恩:“刘恩你越发不会办差了,这个时候,怎的就给皇上看奏折了?”

    刘恩其实也忧心朱礼的身子,奈何朱礼却是不听他的劝,他压根不敢多说。如今杨云溪醒了,他被骂了也不觉得不痛快,反倒是如同盼来了救星一般:“娘娘快说说皇上罢,皇上可是不听我的劝。”

    杨云溪扭头瞪了朱礼一眼,板着脸不理朱礼了。

    朱礼有些尴尬和不自在,双手交叠摸了摸自己的手指,咳了一声:“摆膳。”却是很识趣的没说继续要看,也没敢多说话再惹怒杨云溪。

    杨云溪见朱礼这般,却是更恼了,恼着恼着便是又忍不住委屈上了,眼泪也是不听话的冒了出来。她低头闷坐了片刻,便是将手里的奏折“啪”的往朱礼怀里一扔,冷冷的就开了口:“皇上既是放心不下江山,便是继续看罢。”

    朱礼又不傻,自然是知道杨云溪是真恼了,当下哪里敢再看?反倒是只能看了一眼刘恩,放下身段来哄她:“是我的不是。以后断然不再这般了。”

    朱礼若是不放下身段来哄她,杨云溪或许怄气一会儿也就这般罢了。不过朱礼既是这般,却是彻底的点燃了杨云溪心头的怨怼和怒气,她也不看朱礼,语气越发冷淡了:“皇上自己爱看不看,关臣妾什么事儿?皇上也是放心不下朝政,臣妾哪里敢说皇上的不是?皇上自己都不爱惜自己身子,臣妾又何必废话呢?倒是臣妾多管闲事,还请皇上责罚才是。”

    一面说着气话,她一面便是自己挪到了床边,气鼓鼓的穿鞋准备走了:刚醒来才多久?就不能等身子彻底好了再做这些?

第九百四十一章 面对

    朱礼见杨云溪这般,登时便是越发的心虚了。垂眸苦笑:“是是是,是我的不是。”

    杨云溪却只是赌气不肯理会朱礼,不过在朱礼握住她手的时候,她到底还是没舍得摔开朱礼的手,只瞪了朱礼一眼:“皇上接着看奏折便是了,理我作甚?”

    朱礼无奈的垂眸,越发的放低了姿态:”我错了。“

    刘恩站在旁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被醋酸到了。他一个太监尚且都是如此觉得了,也不知道当事人两个……

    刘恩扭开了头,不敢再多看一眼。只怕多看一眼就觉得整个人都是受不住了。

    杨云溪恼了这么一回,到底也是撒了气,加上朱礼又是这般的放低了姿态,她便是也不好再继续下去。最终只能是看了刘恩一眼,悻悻的作罢了。

    刘恩见两人没再继续闹别扭,这才小心翼翼道:“皇上是想在这里用膳,还是——”

    朱礼还没开口,倒是杨云溪率先开了口:“就在这里用也就是了。”朱礼这般,何必折腾来折腾去?

    刘恩也就没再问朱礼的意思,笑盈盈的应了一声,便是退了下去。

    用膳的时候,杨云溪虽然不去理会朱礼,可是到底还是关心朱礼身子的:“也别用太多了,不然只恐脾胃受不住。若是一会儿饿了,再叫御膳房送来就是了。”

    刘恩也没敢叫御膳房送不好克化的吃食,至于油腻的更是也没敢端上来。

    朱礼躺了这么久,口中早就是寡淡无味的,只是听了杨云溪这话,到底还是只喝了半碗粥,也没敢说自己想尝尝有味道的东西。不然这头还没哄好,那头又恼了起来,可怎么哄?

    杨云溪看着朱礼食之无味的样子,倒是也觉得他不好受,当下便是叹了一口气,放柔了声音道:”再忍几日也就罢了,如今大郎你刚醒,肠胃还没适应。”

    朱礼看一眼杨云溪,放下手里的勺子,倒是松了一口气:“你不恼了便是再好不过。”

    朱礼这般没皮没脸的,倒是让杨云溪有些别扭不好意思起来,当即瞪了朱礼一眼:“一会儿昭平公主和曾太妃怕是都要过来,大郎你想不想见?”

    朱礼早就想好了的,此时点点头,“自然是都要见的。”

    昭平公主此番如此费心,若是再瞒着她,他心头便是都觉得过意不去。至于曾太妃——

    “下午叫阿姐来。”朱礼如此吩咐一句。

    杨云溪听他这样安排,倒是也就立刻猜出了朱礼的用意。当下微微一沉默,也不知该说什么。再用膳的时候,却是多少也有些食之无味起来。昔日她答应涂太后不会告诉朱礼此事儿,可是如今……

    她也不知这算不算是她告诉了朱礼?至于朱礼又打算如何处置此事儿……

    偷偷的看了朱礼一眼,她却是丝毫看不出来朱礼的心思——于是她心头便是越发的纷乱了。如此一来,多少也是有些食不知味,勉强用了几口,她便是搁下了筷子,将碗推开了。

    朱礼看着杨云溪如此,倒是出了声:“再用几口。”

    杨云溪微微一怔,随后摇头:“没胃口了。“

    朱礼却是不肯,只执意道:”再吃个蒸饺。“

    杨云溪无奈,只能是看了朱礼一眼,到底还是顺从的又吃了个蒸饺:”好了罢?“

    朱礼浅笑,声音嘶哑却是分外让人觉得温柔:“你怀着孕。”自是该多吃才好。瞧着她瘦了些,他心里除了挫败之外,还有自责心疼。

    “肚子越发大了,吃多了便是难受,再说了,一会儿饿了我再叫御膳房送就是了。”嗔怪的看了一眼朱礼,她虽是抱怨,心头却是甜蜜:“再说了,也是不能一口吃出个大胖子。”

    朱礼也是笑了一声:“多吃一两口也无妨。”虽不能一口吃出个大胖子,可是至少看着他心头放心些不是?

    曾太妃要来,杨云溪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问了一句:”皇上要见曾太妃,我可要回避一二?“

    朱礼诧异的看了一眼杨云溪,随后闷笑一声:”你却是要回避去哪?“

    杨云溪白了朱礼一眼,心头却是明白朱礼这是没有要避开他的意思。只是她想着曾太妃和朱礼要说的话,到底是有些不自在。不过犹豫了一下,到底是应了一声,看了一眼朱礼轻声道:“你知道曾太妃的事儿了?”

    朱礼没反驳,只是微微颔首。

    “此事儿——”杨云溪起了个头,最后到底是不知道最后不知该如何表达,便是又住了口。

    “此事我心中有数。”看着杨云溪一脸官司的样子,朱礼轻笑一声,却是如此说了一句。之所以不让她回避,自是因为他觉得他没什么事儿该瞒着她。

    夫妻夫妻,若是事事瞒着,那算什么夫妻?

    朱礼说得信誓旦旦,杨云溪心头便是放下心来,说不出的心安。——这种比起什么事儿都要自己来思量决断的感觉,自然是好了不知多少倍。

    杨云溪浅浅笑了一笑,随后又忍不住的想,或许这样知道了也好。她当时不也是想着,若是朱礼醒来,她便是将此事儿告诉朱礼?朱礼这般知道了,倒是也省得她再犹豫到底说不说,又怎么去说。

    因要见曾太妃,朱礼便是换了衣裳,又仔细的梳了头。看着衣裳松松垮垮的样子,杨云溪心里止不住的疼,只恨不得立刻一口给朱礼吃胖了。只是奈何朱礼现在连饭都不敢多吃两口,要吃胖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杨云溪亲自替朱礼梳了头,又戴上紫金冠。这么一收拾,除了瘦得有些过分之外,倒是也看不出虚弱的样子了。

    曾太妃倒是还不知朱礼醒来的事儿,一进屋子倒是微微一怔,随后便是看见了0坐在椅子上的朱礼,登时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喜连说话都带着颤:”皇上醒了?!“

    朱礼看着曾太妃这般,也不知心头是个什么滋味,而后却是微微避开了曾太妃的目光,语气却也是柔和:“太妃。”

第九百四十二章 知道

    朱礼的语气却是温和:“太妃来了。”

    只听得他仍是叫曾太妃为太妃,杨云溪便是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微微叹了一口气,只是面上却还是若无其事的。

    曾太妃却是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同样也是被这一声叫得回过了神来,当即微微一颔首:“皇上醒来,着实是喜事儿。”

    朱礼浅笑,随即让曾太妃坐了。

    宫人端上来茶奉给了曾太妃,给朱礼的却是一杯红枣茶——这自然是杨云溪的意思,朱礼如今正是气血亏损的时候,自然是要想法设法的与他进补。若不是灵芝茶或参汤太补,她倒是乐意给朱礼当茶水的喝。

    曾太妃的是一杯六安瓜片,朱礼笑了笑:“朕记得太妃爱喝这个。”

    曾太妃一怔,捧着茶倒是好半晌都是没说出话来。她的确是爱喝六安瓜片,这个除了服侍她的宫女之外,倒是也没旁人知道,可没想到朱礼却是知晓。

    杨云溪看了一眼朱礼,心头同样纳闷,不知朱礼何时叫人去打听的这个。

    曾太妃良久才是轻笑了一声:“皇上竟是知道这个,着实叫人惊讶。”说起来,她对朱礼的喜好,却都是一无所知的。

    两头一比较,曾太妃的心头便是不由得又是难受了起来,垂着眸子竟是也不敢多看朱礼一眼。今日朱礼对她的态度和往日相比略有些不同,她多少也是觉出点味道来了。

    只是以往她盼着朱礼能知道当年的事儿,能与她母子相认,可是现在……她却是只觉得有些惶恐不安: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认朱礼呢?她不曾喂养过他一日,她又凭什么……

    “这是新进的,太妃尝尝。”朱礼仍是笑,神色也看不出半点端倪来,也不着下一刻他却是要说什么。

    曾太妃尝了一口,只是到底尝出了滋味来没有却是谁也不知道。反正最后只听得她道:“果然是好茶。”

    “那朕便是让人多送些过去。”朱礼看着曾太妃喜欢,便是笑容更深了几分。仿佛也是真心高兴。而后便是听得他道:“以前的事儿,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朱礼冷不丁的问了这么一句,总算是将话问到了正题上。

    而曾太妃和杨云溪听着这话,却是都不约而同心中猛然一跳,随后曾太妃心头却是又松了一口气:总算是问了。

    若是朱礼一直不问,她心里头倒是指不定怎么个七上八下,朱礼这么一问,她倒是觉得整个人都是轻松了一些。

    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朱礼问了这话,倒是十分平静,仿佛问起的并不是关于他身世,而不过是寻常的什么事儿罢了。

    曾太妃看着朱礼这般态度,心里倒是渐渐的也从纷乱恢复了平静。最终,曾太妃自己却是道:“当年的事不管如何,总归是阴差阳错。事到如今,我也不能说是先帝的错。太后养育皇上多年,皇上和太后的母子情谊不容置喙,至于与皇上……能有如今这般相处的时日,我亦是心满意足。”

    曾太妃这般说,倒是让杨云溪蹙了一下眉头:她虽然明白曾太妃这般是不愿意叫朱礼觉得她是有所图谋,可是这样一说,却是连当年的事情都没解释清楚……

    朱礼倒是神色不变,似乎不管曾太妃怎么说,也始终是没触动他的心。末了,他倒是又问了一遍:“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曾太妃看着朱礼这般执意想知道,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含糊说了:“当年皇上与大皇子出生日期并不相差太多,先皇怕大皇子没了这个事情让太后娘娘地位不稳,也怕太后娘娘伤心过度,所以便是用了这么一招偷龙转凤的法子。”

    曾太妃说得简单,事实上当年的事情,远远却是不只这般的。比如,知道自己孩子没了之后,她到底是如何痛不欲生,如何****夜夜哭泣……

    “这件事,太妃是什么时候知晓的。”朱礼垂眸半晌,再开口却是问了这么一句。没有激动,更没哟没有承受不住这个事的惊诧,平静得叫人有些诧异。纵然是一开始就知道曾太妃其实才是他的生母,可是朱礼这般态度……

    杨云溪伸手握住了朱礼紧紧攥着椅子扶手的手指。心头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看似平静罢了,实际上也是不知花费了多少工夫才做出这般漫不经心的样子来。

    朱礼手指僵了一下,随后才又放松下来,似乎放纵一般的,他反握住她的手。不过即便是做着这些小动作,他面上的神色,却还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的。

    曾太妃自然是看到了朱礼和杨云溪之间的动作,当下微微顿了顿,却是很快又恢复过来。她压着心头的情绪低声解释:“我是在皇上服用五石散之后才知道的。想来,太后也是那段时间知道的。”

    其实曾太妃心里头是明白的,朱礼问的是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只怕实际上是想问李太后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正是因为她心头明白,所以才会觉得更加的心中发疼。虽说一再安慰自己朱礼和李太后之间到底也是有二十多年的母子情分,可是……

    曾太妃掐了自己掌心一把,方才将心中酸楚郁闷之感压下去,也将抬头看朱礼的冲动压制了回去。

    杨云溪则是清楚的看到了朱礼面上那一瞬间的强烈失落和茫然。最后,朱礼露出了一点恍然之色来,只是笑容却是有些发苦:“怪道当时会那般——”

    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忽然之间一向对他疼爱的母后会变得那样偏心和冷酷无情。却原来,他并非是她的儿子。

    他就说,以往母后纵然偏爱朱启一些,可是也只是宠溺一点,并不会太过,对他也是始终看重的。至少从来不曾想过要让朱启对他取而代之……

    一夕之间,突然全都变了,他尚还懵懂不知缘故。而今日知晓缘故之后。他只觉得理所应当和心中冰寒:他不是母后的儿子,母后的确是不必再那般护着他替他想着,可是二十多年的母子情分,难道就真的不曾存在过?

第九百四十三章 身份

    朱礼抿着唇兀自苦笑的样子,看得杨云溪心口都是有些泛疼了。只是她有心想要说两句安慰他的话,却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最终也是没能开得了这个口。

    最终,她只得是轻轻的拍了拍朱礼的手背,而后无声的握紧了朱礼的手,心头默默想着,该如何让朱礼好受一些?

    殊不知,她这般,却是已经让朱礼好受了许多:毕竟不管如何,他都还有阿梓不是么?不只有阿梓,还有小虫儿,还有她肚子里没出世的两个孩子……

    这么一想,朱礼至少是没那么失落和难过了。只是要说不心寒,却还是不可能的。毕竟二十多年的母子情分,转头就变……就算他不是李太后的儿子,可是到底母子情分不是假的,这么多年的母后也不是叫的虚假。

    “原来如此。”朱礼又笑了笑,看起来却是没了方才那般叫人难受的苦涩,也是释然了许多:“怪不得突然就变了。也罢也罢,知道了缘由也好。”

    至少知道了缘故,总比以往只觉得伤心难过和不平好上许多。

    杨云溪看了一眼朱礼,见他的确是没方才那般的难过了,便是悄悄松了一口气。又想着曾太妃还在看着,便是想将手抽出来,不然也怪尴尬的。

    只是抽了一下却是没抽动,她看朱礼,朱礼同样也是看她,面上无辜,可是手上力气却是加大两分。

    杨云溪无奈,却是也不想违逆了朱礼,便是强忍着尴尬不去看曾太妃,只这么若无其事的坐着。

    不过,屋里的气氛却是因了这么一个动作,猛然改变了。

    曾太妃笑了笑,倒是情绪也好了许多:“皇上与贵妃感情和睦,倒是好事儿。”在她看来,独宠一人,倒是比雨露均沾好上太多了。

    独宠一人,明明白白叫其他人断了争宠的念头,如此一来后宫便是少争斗。可是雨露均沾却是不同,当每个人都是有机会的时候,每个人都是愿意拼命去争取这个机会的。人一旦有了欲望,自私的一面便是就展露出来了。

    到时候,什么叫人性丑恶,什么叫机关算尽?无一不是会叫人看见。

    与其那般表面花团锦簇,倒不如现在这般一枝独秀。

    对于曾太妃的话,杨云溪多少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朱礼则是全然没有那意思,倒是十分坦然:“太妃也这样觉得。”

    曾太妃看了一眼朱礼,随后笑容更深了两分:“贵妃力挽狂澜,皇上的确是没看错人。”杨云溪更是不曾辜负了朱礼的偏爱和维护。

    说起自己,杨云溪面上都有些发烫,忙道:“太妃说这话,却是折煞我了。”

    曾太妃站起身来,笑道:“这段日子却是没怎么顾上阿裕,如今皇上醒了,我却是先回去陪着阿裕了。”

    朱礼也没留,只道:“太妃慢走。待到朕好了,再去看小弟。”

    想起朱裕是他的亲弟弟这件事情。朱礼多少也有点儿不大自在——说起来,朱裕比墩儿和小虫儿都还要小些……

    以往毕竟觉得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对于朱裕朱礼也没有天大的感受,而如今……一想得多了,他倒是整个人都是觉得有些不大自在了。

    曾太妃听了朱礼的话,先是高兴了一番,随后看到了朱礼略有些尴尬的样子,倒是也猛然有些不自在起来,当即匆匆离去了。

    杨云溪嗔怪的看了朱礼一眼:“皇上也真是的,就不能好好说话?这下倒是好,只怕太妃回头也不知要觉得多不自在。”

    朱礼张了张口,却是又不知该如何辩解,最后只无奈笑了一声:“只是一时之间觉得有些不好接受罢了,毕竟……他比小虫儿还小些。”

    杨云溪继续嗔怪朱礼:“这有什么不好接受的?又不是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弟弟。”

    朱礼抬手摸了摸鼻子,摇摇头:“到底觉得尴尬。不过想来时间长了也就好了。”

    杨云溪自然也是知道这么一个道理的,当下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想着曾太妃,到底忍不住问了一句:“大郎你怎么想的?太妃她——”

    “太妃只能是太妃。”朱礼沉默了良久,却是只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听了这句话,杨云溪也是沉默了。其实朱礼这话的意思,却不是指身份,而是这件事情,他并不打算再让更多人知晓。

    “太妃虽……”杨云溪斟酌着开了口,只是还未曾说完,便是被朱礼打断了:“如今局势却是不必提。这件事情若是真相大白,不只是先帝,受牵连的人必定很多。纵我不在意,可是……她到底养育我二十多年,做了我二十多年的母后。”

    杨云溪明白了朱礼的意思,微微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朱礼心头,到底是放不下对李太后的母子情分的。

    “再则,太后她是正儿八经的先帝正妻,不管我是谁的儿子,她都必是太后。这一点不可能改变。”朱礼又如此的说了一句。将这件事情又解释了一回。

    杨云溪自然也是知道的确是这么一个道理,只是对于李太后,到底她也是喜欢不起来就是了。单凭着李太后做的那些事儿,她便是觉得李太后当不起太后这个身份。

    只是朱礼却是说得有道理。

    不管谁做皇帝,是不是李太后的亲生儿子,李太后这个太后之位都是跑不掉的——毕竟当年先帝不曾废后,临终之前依旧没有那意思不许李太后做太后。

    所以,曾太妃的身份纵然被天下人都知晓,她也注定是不可能越过李太后去。至少身份上,是绝不可能了。

    “日后……咱们好好孝顺太妃罢。”朱礼最后又如此的说了一句,说完咳嗽一声,倒是颇有些不自在的样子。

    杨云溪便是禁不住笑出声来,拿眼睛瞄了一眼朱礼,而后故意问他道:“皇上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不好意思了?”

    朱礼被杨云溪这般取笑,当即就白了杨云溪一眼,咳嗽一声:“贵妃却是越发没大没小了。”只是语气软绵绵的,却是丝毫没什么威胁力。

第九百四十四章 打算

    昭平公主看见朱礼的时候,也是蓦然的眼眶都是湿了。不过到底是没哭出来,反而是那般带着泪笑了:“好歹是醒了,我当你真要一直睡下去呢。”

    昭平公主这话看似嗔怪,实则却是满心高兴的。

    朱礼也是心情极好,叫了一声:“阿姐。”

    昭平公主一把捂住了嘴,最后却是笑得更加的灿烂:“大郎……”却是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不过即便是说不出话来,她还是上前,一把拍在了朱礼的肩上:“你怎敢睡这么久。”

    朱礼被拍得一个趔趄,却是分明感觉到昭平公主对他有些不同了——比起之前的疏离冷淡,而如今这个时候,倒是颇有些回到了从前之感。这个从前,是在林萧彦死之前。

    杨云溪也是感受到了昭平公主的不同来,当下微微有些诧异,却是又觉得理所当然。比起李太后的冷漠和狠心,昭平公主到底是更看重这些感情的。不管是当初对林萧彦的男女之情,还是对朱礼的姐弟之情,昭平公主都是十分看重的。

    而如今,经历过这一次之后,能让昭平公主忘却之前的芥蒂,重新的和朱礼恢复之前的亲密无间,岂不是很好?

    这般或许也算是塞翁失马了罢?

    杨云溪这般想着,便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而后打趣兄妹两个:“阿姐可别给大郎拍坏了,不然咱们可是不能偷懒了。”

    昭平公主听出杨云溪的打趣,随后也是笑了:“罢了罢了,你若是心疼便是直说就是,何必这般的找借口?”

    杨云溪到底是脸皮薄一些,便是有些脸红,瞪了昭平公主一眼,转身便是道:“我也不理你,我去叫人穿膳去。”

    昭平公主笑出声来,随后看着朱礼,却是又叹了一口气,“大郎你能醒,真真是太好了。”

    杨云溪却是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一则是给他们兄妹二人单独说话的机会,二则也是怕昭平公主再打趣她。

    这头杨云溪出了屋子,那头昭平公主便是叹了一口气:“大郎你可知道如今宫中的局势?”

    朱礼应了一声:“阿姐指的是淑妃?”

    昭平公主点点头:“淑妃这般,你打算如何处置?母后那儿……”

    “李家敢对母后出手,此番却是不必在留情面。阿姐你说呢?”朱礼悠然的抿了一口茶水,而后眸光却是一闪,几乎寒芒尽显:“还有淑妃,既是她一心求死,朕也不必再顾念旧情,成全她罢。”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昭平公主看着朱礼如此,却是没有反感或是反对,倒是轻笑一声,这般问了一句。可见,对于朱礼这般决断,她心头倒是满意的。

    朱礼沉吟片刻,看了昭平公主一眼:“或许是可以让阿梓放手表现一回。”

    昭平公主一怔,细细的品了一口茶,也品味了一下朱礼这话,而后她才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倘若青羽不曾……如今你可会立她为后?”

    朱礼闻言一怔,有片刻恍惚。最终却是一言不发,只是端起茶杯慢慢品味。

    其实朱礼的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昭平公主苦笑一声,最后倒是先开了口:“也罢,我也本不该问这个问题,你的皇后自然还是得你自己认定了才好。她……倒是也合适。此番你昏睡过去,她倒是能干。”

    倘若不是如此,今日就冲着朱礼的沉默,她便是替古青羽不值。只是现在……她纵然还是替古青羽唏嘘,却也是不会拦着杨云溪。

    从某些方面来看,古青羽的确是不如杨云溪的。

    古青羽很多时候,会替背后的古家想更多。可是杨云溪,却是一心一意的为了朱礼。只冲着这一点,她便是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去拦着朱礼对杨云溪宠爱信重。

    “看来此番阿姐对阿梓倒是改观不少。”朱礼轻笑一声,看着昭平公主:“我只当阿姐是会拦着我。”

    昭平公主白了朱礼一眼:“刚好便是话这样多,声音真真儿难听。聒噪。”

    天底下,大约如今也就昭平公主敢和朱礼这样说话了。不过正是因为如此,这种亲密无间的感觉,才更叫人珍惜和贪恋。

    朱礼一声轻叹:“阿姐不再恼我与我生疏,我便是觉得此番受罪都是值了。”

    这么一句话。只说得昭平公主心中酸楚,却是又不肯表现出来,只狠狠瞪朱礼:“你又胡说了。怎么的当了皇帝也不见更稳重些。”

    朱礼轻笑:“在阿姐面前,要那般稳重作甚?阿姐总会护着我,就像是小时候那般。”犹豫了一下,他到底是没如同心中想的那般,问昭平公主一句:纵然我不是阿姐的亲弟弟,阿姐是否会待我一如往昔?

    只是他心头害怕,到底是没能将这一句话问出口去。他怕他一旦问出口了,现在这般的情景就维持不住了。

    朱礼心头轻叹一声:没了母后,且让他再留着这份姐弟情谊罢。

    殊不知,昭平公主却是早已经知晓了当年之事。

    姐弟两人又说了几句朝政上的事儿,最后朱礼便是感叹一声:“阿姐若是男儿身,倒是我的左膀右臂了。”

    昭平公主“扑哧”一声笑了:“若我是男儿身,你怕也是做不了太孙了。”

    朱礼被昭平公主如此打趣,倒是一窒,随后也是苦笑了:“倒还真是如此。”

    这下昭平公主却是不大好意思起来,摇摇头:“作为女人,我这般算是特立独行,皇祖父自是喜欢,觉得我这个公主没有堕了他的脸面。可是若真成了男子,我却是比不过你。”

    朱礼低笑:“阿姐和阿梓两个女子,不也是没让这天下乱了套?”

    “那是因为立太子及时,还有你留下的底子好。”昭平公主说得真心实意——朱礼登基后,一直便是注重各方实力均衡,从没有一家坐大的局面,所以这一次,在这般微妙的平衡下,她们两个女人也才能做到这般。

    说起这个事情,昭平公主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你若是再不醒,只怕贵妃她便是彻底的要背上骂名了。”一想到杨云溪说的最差不过是她背了这一切的责任,只说是她欺瞒天下人,昭平公主便是有些佩服和后怕。

    朱礼明白昭平公主的意思,也是轻叹一声:“却是老天垂怜。”也是天理昭昭——注定他此时醒来,能将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挫骨扬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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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六宫介绍:
一别十年整,杨云溪如凤凰浴血,踏火再归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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