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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顾婉音     冠盖六宫txt下载     冠盖六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一十五章 绝望

    杨云溪当即便是吩咐下去:“太后身子有恙,后宫诸位妃嫔也都各自抄写祈福的佛经呈上来罢。”

    岁梅便是忙去办这件事情了。

    入云倒是不知这件事情——事实上,搜出东西后,昭平公主还没来得及审问入云,杨云溪就过来了。所以倒是没来得及。

    倘若知道这件事情,入云此时只怕是早就寝食难安了,哪里还可能以为自己护得住那个人,守得住秘密?她自己大约是从曾想过,她偷偷藏起来的那几张字,竟然最后成了最大的证据。

    而不管入云如何,杨云溪和昭平公主的心头仍旧都是复杂的。

    入云的相好——现在还不知是不是相好,姑且先这么叫着。若对方是后宫妃嫔,那么入云这般害人,便是有个解释了。可是同样的,却也是说明了另外一件要紧的事儿。那就是那人必定心中有所算计,至于算计的是什么……此时想来似乎一目了然,却又似乎有些太过模糊。

    朱礼都这样了,还算计什么呢……

    杨云溪这般想着,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心头说不出来的憋闷。

    昭平公主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不过眼下这般情况,她们两人再折腾倒是也折腾不出什么结果来,便是用过午膳后各自仍是去补眠。

    下午刚午睡起来,杨云溪便是得知了一件事情:李太后病了,而且是病得不轻。

    对于这件事情,其实也是有点情理之中。入云的背叛,只怕是让李太后心头郁闷不已。那种被身旁最信任亲近之人背叛的感受,比起痛彻心扉来也是不遑多让了。

    杨云溪一声轻叹。想了想自己到底没去:“兰笙你去跑一趟吧,送些东西过去,请太后好好养着身子。”

    她怕李太后看见了她之后,心头反而更加添堵。纵然她和李太后不对付,可是这个关头也没必要和一个老人计较什么。况且,多少也是看在昭平公主面上。

    其实应该说,幸好不是李太后做下的这些事儿——否则的话,她是不会放过李太后的。到时候,她和昭平公主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东西,只怕也是要烟消云散的。

    染心倒是禀上来另外一件事情:“曾太妃想见见皇上。”

    杨云溪微微一怔:她倒是真忘记了这一茬了。前几日还想着太子立下之后,便是不必再拦着曾太妃过来探望朱礼了。毕竟曾太妃是朱礼的生母,此时朱礼这般情况,倒是也不必再瞒着曾太妃。只是谁知事情一多,她倒是忘记了。

    这也是有点因为曾太妃总不在宫中走动的缘故:见得少了,便是不太容易想起来。

    “染心你去跑一趟,就说这两日事情忙,我倒是忘记了这一茬。请太妃别恼了我才是。另外请太妃明日随时过来就是。”杨云溪说这话的时候,也是真心的歉然。

    染心便是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曾太妃应该是刚用了早膳便是带着朱裕过来了。朱裕如今被养得极好,白白胖胖的又知礼,倒是叫人心中十分稀罕。

    杨云溪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倒是比小虫儿强些。”

    曾太妃笑了笑:“男孩与女孩怎么能一样?女孩天生就该娇养着。”况且,朱裕的情况也和旁人不同。她怕她陪不了他长大,所以便是现在拼命的教他乖巧些懂事些,将来也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

    只略寒暄了两句,曾太妃便是让奶娘带着朱裕先去寻小虫儿玩耍了。而她则是征询的看了一眼杨云溪:“不知现在皇上可否方便见人?”

    杨云溪心头微酸,便是点点头:“太妃随我来。”

    曾太妃其实心头也是早就有所猜测和担忧的,可是等到她真的看到了朱礼,却还是忍不住一下就捂住了嘴。随即眼泪也是落下来了。

    “怎会如此——”曾太妃的声音带着颤,怎么也是平不下来。“不是说只是伤势有些严重,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是我为了稳定局势和朝政,才故意那般说的。”杨云溪也不多说,只苦笑一声将实情说了:“皇上这般昏睡已经很久了。就连太医也是束手无策,只说听天由命。”

    如今连药汤都停了,全都改为了药膳粥。每日除了安经过来针灸活血,以及宫人按摩,也再没有什么额外的手段。

    说句不好听的话,虽说千般不愿,可是他们能做的还是有限,而且每过去一日,她的心头期盼就减弱一分。

    大家或许都很清楚,朱礼可能是醒不过来了。

    杨云溪自己说了一句,最后尾音倒是禁不住有些哽咽。一直以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她都强撑着,如今当着曾太妃这个长辈这里,她心里的情绪倒是有些克制不住的翻滚起来,说不出的惶恐和委屈。

    曾太妃整个人都是呆怔着,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良久,才见她哆嗦着唇出声:“皇上连二十五岁的生辰都还没过——”

    曾太妃颤抖着手,一把攥住了杨云溪的手,几乎是咬牙切齿:“决不可放弃!让太医院想法子!他们总是不温不火的,最怕出事担责任,他们必然有什么手段——”

    杨云溪却是说不出话来。她没逼迫太医院,给太医院施压吗?自然是做了。可是太医院是真拿不出法子了,她能如何?连医术那般的安经也是素手无策……她心头的绝望,不比曾太妃少。

    面对曾太妃如此态度,她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能惨淡一笑:“太医院也是真没法子了。”

    曾太妃咬住了唇,却还是阻拦不住蓦然流泻出来的哭声。

    杨云溪看着朱礼,拉着曾太妃走过去,别开眼睛不敢去看曾太妃。她怕自己看了,也是忍不住的会哭起来:“事到如今,太妃也不必再顾虑什么,若是想和皇上亲近,便是多和皇上亲近罢。虽说……”朱礼这般昏睡,说不得什么都不知晓。

    曾太妃一面哭,一面死死的攥紧了朱礼的手。最后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来,整个人都是哭得颤了起来:“是我对不住他,是我对不住他——”

第九百一十六章 好事

    曾太妃哭得整个人都是止不住的颤抖,口中不住的道:“是我对不住他,是我对不住他——”

    杨云溪微微一怔,也不明白曾太妃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是劝道:“太妃哪里对不住皇上了,是皇上这么多年来,却也是不曾孝顺过你。”

    曾太妃纵是没养过朱礼,可是却是生过朱礼的。朱礼却是连一声娘也没叫过,更不说别的孝顺。这一点来看,却是真真儿的算不得孝顺。

    曾太妃摇摇头:“若是当初我觉察了,没让他跟着李氏去,或许他也就不会做皇帝,也就不会……”

    朱礼才做了多久的皇帝?倒是遇到了这样的事儿,怎么看也是不合算的。

    曾太妃心头想,若是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她倒是宁可朱礼不是这个皇帝,也不做这个皇帝。

    杨云溪明白曾太妃的心思,心头微微一哽。若是有的选择,她自也是宁可朱礼只是个普通皇室成员,而不是什么皇帝。

    可是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机会?

    “都是命罢了。”几乎是有些认命般的这般轻声呓语一句,杨云溪自己都是没觉出自己的满心绝望来。命运使然,谁也挣脱不开。这就是命。

    曾太妃怔神的呆坐了好一阵子,末了也是满面的苦涩:“是了,都是命罢了。”

    “你告诉我,是不是李氏做的。”过了许久,她也是平复了许多,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她自然也就想得更多了。当下便是垂眸这般的问了一句。

    杨云溪看了曾太妃一眼,只觉得曾太妃宁静又平和,只是语气里的那丝压不住的激烈,却是又出卖了曾太妃的心情。她甚至都是能够想象出来此时曾太妃心头是怎么样的一种情绪:憎恨,急切,又咬牙切齿。

    面对朱礼这般的绝望和无助,只能通过这样的法子来宣泄。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却是只能摇摇头:“并非如此。太后她应该不是做这件事情之人。”

    曾太妃沉默了,眉头微微蹙起:“那到底是谁?”

    “我若是知道是谁就好了。”杨云溪这话却是说得是再真心不过的,说得咬牙切齿,说得狠辣凌厉:“若是让我知道是谁,我必是要将他挫骨扬灰的。”

    曾太妃讶然于杨云溪的狠辣,抿着唇半晌没说话。末了看一眼朱礼,又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倒是问起了立太子的事儿:“立太子的事儿,你与我说一句实话,到底是不是大郎自己的意思。”

    杨云溪不好细说这些,可是要她对着曾太妃撒谎,她却也是做不到,最终便是叹了一口气避重就轻:“这件事情,太妃还是别问了。”

    曾太妃看着杨云溪这般态度,倒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好半晌后,她只苦笑心疼道:“却是难为你了。”这个时候,能立墩儿而不是阿石,便是可见杨云溪是没半点私心的。反倒是换做朱礼来,只怕还有些私心。

    杨云溪摇摇头:“也没什么。”

    接下来曾太妃没再说话,两人就这么坐着,都是看着朱礼。心头各自纷杂。

    “以后太妃若是想看皇上了。便是直接过来就是,不必再差人告诉我。”杨云溪率先打破了沉默——她觉得这样的气氛,简直就像是一个厚重的棉被,将她整个人罩在里头,让她整个人都是说不出的难受和憋闷。

    曾太妃应了一声,随后又问了一句:“以后怎么办呢?”

    杨云溪身子一僵——曾太妃问的这个问题,却是再实际不过。其实谁都清楚,这样的情景根本也是不可能维持得太久的。朱礼的情况,那也不可能是一直瞒着的。事情总有包不住的,那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罢。”杨云溪努力的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轻松些,也更自然和不在意些:“大不了,我们可以搬去给先帝准备的西苑。”

    将整个皇宫和整个天下,留给墩儿。至于再以后,她却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抬手摸了摸肚子,第一次,她跟人说了实话:“其实我肚子里的,是双胎。在我生产之后,我怕也是腾不出精力了。”

    她有阿石,有小虫儿,还有这么一对还没出生的宝贝,实在是也顾不得旁的了。

    曾太妃整个人都是怔住了,“什么?以往怎的不知——”

    “之前双胎脉象太弱,太医也不确定,我不愿皇上空欢喜一场,便是想着等确定了再告诉他。谁知道一等,他却是……”再后来,她确定是确定了,可是却已经没有说的必要了。

    一个还是两个,如今结果都是一样的。都是不知还能不能体会到什么叫父爱的。

    所以,原本的欢喜,早就没了。

    “可是——”曾太妃本想说可是也该说出来让大家知道,这是好事儿,而且怀双胎多辛苦?不过话到了嘴边,想着如今的情景和局势,到底最后她只能又将话眼下去。转而笑了一笑,有些恍然的看了一眼杨云溪的肚子:“怪道总是觉得你的肚子太大了些。我还只当是比旁人怀得显呢。”

    杨云溪摸了摸肚子,也是笑了:“是啊。最开始我也不敢相信。”

    其实这件事情,也算不得只告诉了曾太妃,她也是告诉了朱礼的——他回来的当日,她就说了,只是他却不知到底听进去了没有罢了。

    “这件事情马虎不得。政务上的事儿,既然如今立了太子,你也可以歇一口气。好好养胎罢。”曾太妃蹙着眉头,掩不住的担忧:“若是有需要我做的,只管告诉我。权当是我这个做娘的,唯一能替他做的事儿罢。”

    说起这件事情,曾太妃面上便是又浮出了心酸来。

    杨云溪同样也是心酸不已。最后也不知怎么想的,便是道:“若是皇上能醒来,咱们便是将当年的实情,告诉他罢。”

    朱礼和李太后不和,没从李太后得到过多少关爱,甚至几乎反目。他心头是难受的,若是他还能醒来,她却是舍不得他再为了那些事情不痛快。

    况且……经历了这一次后,许多事情她都明白:凡事儿都是要不留遗憾才好,因为你不知晓,明天还会不会有机会。

第九百一十七章 熟悉

    既是告诉了曾太妃,那么杨云溪倒是也没再瞒着双胎的事儿。

    昭平公主知道了之后,倒是整个人都是惊住了,盯着杨云溪的肚子好半晌也没说话:“这——果真?”倒是一脸不大相信的样子。

    杨云溪禁不住一笑:“自是真的,这种事情还能拿来玩笑不成?”

    昭平公主只顾着盯着杨云溪的肚子看,一时之间那模样,倒是和小虫儿知道杨云溪怀孕了,肚子里住着一个弟弟或者妹妹时候的神色一模一样。惊喜中又带着点儿敬畏,想摸还有点儿不敢摸的样子。

    杨云溪登时便是笑出声来:“若是想摸,也是可以摸一摸的。”

    昭平公主便是白了杨云溪一眼,接着倒是质问上了:“怎么这个时候才说?对了,小虫儿知道不知道?”

    杨云溪便是又细细解释了一遍:“怕她说漏嘴,倒是也没跟她说。”

    “她知道了必定高兴。”昭平公主听完了之后也是有些难过,不过又不愿意伤感起来坏了气氛,便是强迫自己说点高兴的:“这弟弟还没出生呢,她就稀罕得跟什么似的,知道是两个弟弟,还不得高兴得跳起来?”

    说着又有点儿忍不住羡慕杨云溪:“说起来,小虫儿倒是真讨人喜欢。都说女儿是贴心,这话也是不假。”

    杨云溪只是笑,心里多少也是有些得意的。

    这轻松的氛围以及好心情,却是被清雪和岁梅送来了各处妃嫔们抄好的祈福佛经打断了。

    清雪的神色不大好,行礼之后,便是冲着昭平公主微微摇了摇头:“主子,还是对不上。”

    本来杨云溪已经做好了准备,此时却是听见了这话倒是微微一怔。好半晌也没缓过来:不是那些妃嫔们?

    昭平公主沉默了一下:“所有的人都是抄了?”

    “抄了,连曾太妃都是抄了一份。”岁梅答道,末了却是又有点儿迟疑:“不过敢立了太子,惠妃娘娘那儿忙着呢,所以倒是没送过来,也不知是腾不出空来,还是……”不想抄。

    不过不管是什么缘由,横竖都是徐熏没抄写。

    杨云溪皱了眉头,随后昭平公主则是冷笑一声:“好一个太子的母妃。这还没怎么着呢,尾巴倒是要翘上天了。”

    “许是真忙。”杨云溪这般说了一句,随后见昭平公主还要发火,她便是忙道:“徐熏的字迹我熟,阿姐让我看看那字迹,我便是能对比出来。”

    其实这事儿徐熏倒是真的十分有可能。

    毕竟现在看来,这件事情根本就是徐熏得了最大的利益。若是再除了杨云溪,那么作为太子的母妃,徐熏便是彻底的成了一家独大,后宫必是她说了算的。

    不过,相对于昭平公主的怀疑和不信任,杨云溪却是觉得,徐熏应该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旁的不说,只说徐熏和入云……怎么想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才是。

    而且,徐熏素来很少去李太后的宫里,更是不可能。

    昭平公主见杨云溪如此维护徐熏,倒是有点儿恨铁不成钢:“你且护着她吧。你看她会不会感念你这份恩情。”

    杨云溪只是低头浅笑,然后让清雪去取东西来。

    昭平公主看着杨云溪这般的样子,倒是一点儿也不想再说话了。便是干脆气哼哼的闭口不言,只自顾自的喝茶。

    杨云溪心头叹了一口气,却也是不多说什么。她为徐熏说话,自然不是想着徐熏将来报答,只是单纯觉得这件事情不该是徐熏做的罢了。

    不过转头一想,其实昭平公主这般恼也不是没有道理——抛开别的不谈,只说此番让众人抄写佛经是为了给李太后祈福。可是众人都做了,唯独徐熏那儿……多少是有点儿不孝不敬的味道。

    而昭平公主则是李太后的女儿。

    换做她是昭平公主,她也是会多少觉得有些不痛快罢?

    也没等杨云溪想多久,很快清雪便是取了东西过来。杨云溪接过来一看,倒是只觉得熟悉得很。只是一时半会的,倒是还有些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不过,有一件事情却是可以笃定。杨云溪的唇角都是扬起了笑来:“的确不是徐熏。这字迹,的确不是她的。”

    昭平公主看着杨云溪眉梢眼角都是亮了几分的样子,心头没缘由的的便是觉得有点发堵,末了又觉得杨云溪这般神态有些刺目,索性便是挪开了目光,没好气道:“你倒还高兴起来了。你倒是先想想,既不是徐熏,那么还有谁?我却是一个也想不出来了。”

    这个也不是,那个也不是,难道这件事情还真成了无头公案了?到了这个地步,却是什么也查不出来了?!

    光是想想这个结果,昭平公主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更是恼得慌。

    杨云溪被昭平公主这么一提醒,倒是也真高兴不起来了。不过还是不由自主道:“至少不是徐熏。”若真是徐熏,她心里想必也会觉得无比难过罢?幸好不是。

    不过越看越是觉得那字迹有些眼熟,她看着看着便是不由得拧了眉头:“这个字迹看着倒是熟,只是我怎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了?不过,必是见过的,不然不会有印象才是。”

    杨云溪翻来覆去的看,却越是仔细回想,越是什么也想不出来。最后烦躁之下,倒是有些头疼。

    那纸上,却是写的情诗。其中一句“玲珑色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简直是叫人牙酸。末了还有一句“若能得君垂怜一瞬,妾心足以。”不是诗词,却更叫人看了脸红心跳。

    不过却也是渐渐的觉得有些古怪:“这个,倒不像是主动写给入云的。毕竟,入云是个女子——”

    昭平公主点点头:“字迹有些久了,想来也不是送给入云的,可能是入云自己藏起来的。不过其他的肚兜和金钗什么的,却应该是主动给的。”

    肚兜这种东西,若不是亲密,是决计不会给出去的。而且,入云去偷也不大可能。不管是哪一个女子,对这种贴身的衣物,都是小心收着的,不会乱扔。

    杨云溪兀自看了一阵子,却也是没什么收获,便是只能先搁下,脑子里却仍是不住的回想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字。

第九百一十八章 惊疑

    杨云溪一整日都是有些恍惚,不住的回想到底是在哪里见过那样的字迹。

    只是却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她越是回想,便越是觉得记忆里关于这件事情模糊而又遥远,怎么回想,都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看不清楚弄不明白。

    兰笙见杨云溪如此,倒是有些恼:“主子怎的就不肯爱惜自己?连小虫儿都知道关心主子,主子自己反而不关心。真真是叫人怄气。”

    杨云溪陡然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吃宵夜。今儿的宵夜是汤圆。白玉般的薄薄的瓷碗里躺着五个晶莹圆润的汤圆,白的是黑芝麻馅儿的,粉的是玫瑰砂糖馅儿的,浅绿的是薄荷绿豆沙的,浅紫色的是花生的,另还有一个深紫色的,是红糖的。

    五个汤圆倒是一口没动,不过加了姜片的汤汁却是被她一勺勺的几乎舀干净了。

    怪道兰笙这么恼。

    杨云溪有些心虚的看了兰笙一眼,笑了笑,忙舀起了白的那个,咬了一口。其实汤圆也不大,比起大拇指却是大不了多少。就算五个全都吃了,也不至于撑了或者是不克化——

    软糯的外皮又香又软,还薄。一口下去里头香得不行的芝麻馅儿倒是淌出来不少,用舌尖一品,芝麻特有的香气登时将口中填塞得满满当当。

    杨云溪慢慢的吃完了那一整个汤圆,这才腾出空来说话:“小厨房的手艺倒是越发的精湛了。”

    兰笙看杨云溪吃得香,倒是心情好了不少,也肯笑眯眯的说话了:“那可不是?为了让主子多吃两口,她们哪一个不都是费心费力的研究?”

    最后杨云溪也没吃完五个,吃了三个后便是搁下了,笑道:“味道不错,明儿给小虫儿尝尝罢。不过别晚上给她吃。”

    兰笙看了一眼杨云溪的肚子,忽然有些犯愁:“主子吃这点东西,小主子也不知亏到了没有。听旁人说,双胎的肚子应该比这个还大些才是。”

    杨云溪看着兰笙,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兰笙变着法子的劝她多吃些,不过还是含笑问道:“听谁说的?”

    兰笙一时答不上来,于是杨云溪便是看着兰笙抿唇直笑话。末了将兰笙看得不好意思了,这才道:“晚上吃多了万一不克化。而且如今肚子大了,胃口就小了,还容易起夜。刚才喝了一碗水,这会子着实也是吃不下什么了。”

    兰笙这才作罢。想了想又劝了一句:“主子也别太操心别的事儿了,您现在该想的是如何养胎,等到平安生产了,比什么都要好。”

    杨云溪轻而易举便是从兰笙眼底看出了浓浓的担忧来——上一次生产的事情,只怕兰笙也是吓到了,所以这一次也是格外的紧张。

    不说兰笙,就是她也是如此的。不过这样的事儿……“安经每日都来请脉,若是该养胎进补,他自会提醒。他没说,便是足以证明一切都好。所以咱们也别太担忧了,倒是没得将自己吓到了。”

    产婆和奶娘如今璟姑姑已经在物色了,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想来也是足够挑选出合适的人了。关于生产的事儿,其实也真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这一次会不会又像是上次那般,再出点什么“意外”。那才是最可怕的。

    许是关于生产的事儿想得太多,杨云溪不知怎么的便是想起了当日生产的情景。那时候,肚子疼得厉害就不提了,关键是当时的局势又是那般——

    甚至她和熙和一路从太子宫出来,路上那种惊魂未定……

    杨云溪陡然一顿,随后问兰笙:“对了,熙和最近还好吧?”

    兰笙整个人都是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何杨云溪这会子倒是忽然想起了熙和来了。片刻后缓过神来,便是这才不甚确定的答话道:“具体的不知,不过既是没什么消息传回来,想来也是没出什么问题才是——”

    “派人去看看吧。”杨云溪顿了一顿。随后又似不在意道:“毕竟也是四妃之一。别亏了她。不然白叫人说我恶毒。”

    兰笙没好气的应了一声:“是是是,主子您啊,就是操不完的心!”

    杨云溪也没接兰笙的话,只是兀自又想了一会儿,便是就寝了。倒是弄得兰笙还有些纳闷,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事儿兰笙和岁梅便是提了一提:“主子好好的怎的想起了淑妃了?”

    岁梅也是诧异:“主子问起淑妃的事儿了?”

    岁梅原原本本的和岁梅说了一遍。岁梅想了想:“许是想起当初生产的事儿,便是想起了淑妃罢。”

    第二日,杨云溪用过早膳后没多久,便是吩咐岁梅:“后宫的事物最近我没怎么过问,你去把账本拿来我看看。以前的,和现在我都看看,也好对比一下可有做得是否有不足之处。”

    岁梅虽说怕杨云溪累着,不过这事儿她也不好说太多,便是想着取来之后若是杨云溪看得久了,她在劝就是。

    待到账本取来,杨云溪却是也先不看最近的,而是翻了翻去岁的。

    只翻了几页,杨云溪的面色便是有些不大好看了。最后苦笑着推开了账本:“罢了罢了,却是看不进去,拿走罢。没得看得心里烦。”

    岁梅心头纳闷,不过想着如此也好,便是将那账本又收了。

    杨云溪则是起身往外走:“我去见公主。”

    昭平公主却是去看李太后了。

    杨云溪只微微一犹豫,便是拿定了主意:”咱们也过去看看太后吧。”说起来,李太后病了之后,她倒是也没去探过病。虽说她怀孕不方便,可是去看看也没什么害处不是?

    而昭平公主听见宫人回禀说杨云溪来了,倒是还有些讶然:“贵妃过来了?”

    李太后自然也是听见了,面上有些不大好看:“她来作甚?”下意识的,便是觉得杨云溪过来是没什么好事儿。

    昭平公主看了李太后一眼,声音略有些淡:“母后又何必如此?她也是您正紧的儿媳,她来,您也该高兴才是。”

    昭平公主不明白,为何到了这个地步,自己的这个母后,还是仿佛什么都不明白,办事儿只凭着一己好恶。倒像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似的。

第九百一十九章 狠戾和心软

    杨云溪进去的时候,李太后正躺着,看着倒是有些气鼓鼓的。不过脸色也着实是难看,看得出来这次病了折腾得不轻。

    杨云溪也不在意李太后的态度,只是笑着请了安,而后又将带过来的东西拿了出来,便看向了昭平公主:“我有件事儿想和阿姐说,阿姐不知道能不能与我单独说两句话。”

    这话一出,昭平公主登时便是知道杨云溪其实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了:只怕还真不是探病的,而是过来找她的。

    可是什么事儿竟是让杨云溪这般半点也等不得了,非要现在急匆匆的过来找她立刻说了?

    这般想着,昭平公主的容色便是一肃:“你说罢。”说着便是起身领着杨云溪进了耳房里,又将人都屏退了。

    杨云溪也没绕弯子,直接便是道:“我知道入云喜欢的是谁了。”

    昭平公主脑中还未反应过来,口中倒是已经下意识的追问了一句:“是谁?”

    杨云溪却是没说出口来,而是让昭平公主将手伸出来,而后在昭平公主手心里写下了两个字。

    昭平公主的脸色骤然一变,随后死死的抿住了唇。好半晌,才听的她道:“是了。若是她的话,一切倒是都合情合理了。”

    杨云溪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是啊,而且你我都是见识过她的手段的。若是她的话,倒是真也不让人觉得半点意外。”

    昭平公主兀自的走神了一阵子,连帕子都被揉得皱了也是浑然不知。最后她回过神来,倒是一句废话也没多说,直接问道:“你打算如何?”

    “我不知她深浅。”杨云溪迎上昭平公主的目光,与之对视:“我想让阿姐帮我。”

    “怎么帮?”昭平公主连一丝丝的犹豫也没有,便是断然问道。那态度,自然是再明显不过。

    杨云溪心头微微一暖,也是镇定许多。她收回目光,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副菡萏图,轻声道:“她做这么多事情,其实她想要什么,想来阿姐也是明白。无非一是报复,二是想要回来。既是她想回来,就让她回来罢。”

    昭平公主蹙眉,随后道:“我若是你,便是直接去一道圣旨,将她赐死。”

    杨云溪一怔,随后几乎是克制不住的笑出声来。不得不承认,昭平公主说的这个法子,粗暴又叫人觉得痛快。而且,也的确是昭平公主办事儿的风格。

    不过……“我能胜她一次,便是能胜她第二次。上一次,她觉得不服气,这一次,我便是叫她心服口服。”她如是言道,面上神色淡淡,唯独一双眸子却是说不出的晶亮璀璨,甚至微微有些凌厉:“这一次,是我疏忽了,竟是给了她死灰复燃的机会。下一次,她却是不会再有这样的好运气了。这一次,我要将她挫骨扬灰!”

    挫骨扬灰。这个词却是有点儿让昭平公主愣神:她以为杨云溪是不可能说出这样狠戾的话的。毕竟,只从杨云溪素日待人处事的事情上来看,便是不难看出,杨云溪的性子是有些软的。说得好听是善良,说得不好听是有些太心慈手软了。

    杨云溪自是也将昭平公主的神色看在眼底,当下也知道昭平公主为何会露出如此的神色来。最后她苦笑了一声:“这一次,我是绝不会再像是以往那般了。”

    微微一顿,她接着道:“之所以将她接回来,其实也有皇上那头的原因。”

    若朱礼的事儿也和那个人有关,那么说不得那个人回宫来,便是能够让朱礼醒过来也不一定。

    杨云溪这般一解释,昭平公主自然也就明白了。当下叹了一口气:“若真是如此,倒是也还真的不能杀了她。”

    不过到底掩不住杀意:“若真和她有干系,即便是将她挫骨扬灰,也不足抵消她的罪孽。”

    昭平公主这话倒是说到了杨云溪的心坎上,她点点头:“的确是如此。若真是和她有干系,我定是要叫她生不如死。”

    说这话的时候,杨云溪自己都是没意识到自己的狠戾。

    昭平公主听是听见了,倒是也没在意:若是做到了,也不过是情理之中罢了。若是没做到,只能说明杨云溪也的确是太软了些。

    “接她回宫总要找个由头。”昭平公主很快便是沉吟起了这件事情来。“太突兀,万一打草惊蛇了,反倒是不那么美了。”

    杨云溪调整了一下坐姿,觉得舒服了,这才点点头,轻声道:“这一点,我却是已经想出了一个合理的说辞。只是,却是需要太后娘娘配合一二。”

    昭平公主是何许人也?一听这话倒是也想明白了几分:“你的意思是,趁着这次母后病了,便是将她召回宫来?”

    杨云溪点点头,摸着肚子绽出一丝笑意来:“是啊,太后当初器重她,她又姓李。此番太后病重,所以便是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想要她在跟前侍奉,也不会叫人觉得奇怪。而皇上一片孝心,到底也是舍不得让太后失望。毕竟,连太后想要见朱启皇上都是满足了,难道还会不满足太后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

    提起朱启,昭平公主的面色有些难看。最后她看了一眼杨云溪,道:“那解药,你却是不必再还给朱启了。他这辈子……,也该让他好好的偿还那些债。”

    这个债,怕是指的人命债。

    杨云溪微微挑眉,却是没拒绝。反而最后道:“其实,那药本身也没有解药。”安经也说了,解药是配得出来,可是也只能缓解,不能彻底的解毒。中毒久了,许多身子上的亏损,本身就是不可能再恢复的。

    昭平公主愕然的看着杨云溪,一时之间心头莫名复杂。

    “他不会死,可是他也会一直承受中毒的痛苦。”杨云溪笑笑,不以为意的转了一下手腕上的镯子,“他罪有应得。”

    朱启如今还活着,是因为朱礼顾念着那一点兄弟情义。而她当时,一则是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安经弄出复杂的难解的毒来,不管效果如何,她都是肯定要用的。二则,她也是恨朱启的。朱启做了那么多伤了朱礼的事儿,她心头愤恨难平。三则,她想要永绝后患。她当时便是已经想过,若是朱礼醒不过来了,朱启这样的,杀不好杀,所以只能这般控制住了。

第九百二十章 召回

    昭平公主一时之间心情略微有些微妙——刚才觉得杨云溪性子太绵软了,接着便是知道了这么一件事情,等于是直接推翻了她的判定。这种矛盾感,说不出的微妙。

    不过杨云溪倒是没想太多,看着昭平公主发呆,便是提醒了一句:“太后还等着呢,咱们呆了这么久,只怕太后心头该不高兴了。”

    说完这话,她便是扶着椅子扶手站起身来,笑了笑往外走去。纵怀着孕,她仍是走得姿态优雅。几乎垂在地上的裙摆被微微扬起,像是蹁跹的蝴蝶。

    昭平公主看着杨云溪的背影,忽然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来。而后她站起身,从后头追了上去,在并肩那一瞬,她道:“放心,此事,我必会竭力帮你。”

    杨云溪唇角便是浮出了一丝笑意来,再开口却是无比诚恳:“多谢阿姐。”

    昭平公主脚下微微一顿,再回头来,却是笑颜如花灿烂无比:“你既是都叫我阿姐了,我自然也是要对得起这一声称呼的,是罢?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见外?”

    更何况,帮杨云溪,亦是帮朱礼。想着朱礼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样子,心头便是微微一恸。二十余载的姐弟情谊,又岂会因为一点怨怼就消散?况且她心头其实比谁都清楚,那件事,怪不得朱礼。她只是无人可以发泄那一腔怨气,又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弟弟原不是自己同母的这个事实,所以才会那般的冷淡。

    不等杨云溪再说什么,昭平公主却已经是上前拉开了门率先出去了。

    这一瞬间,杨云溪看着昭平公主那一身紫衣,倒是只觉得双目都似被灼了一下,竟是微微的湿了。

    她用力眨了一眨眼,将水汽都消散了,这才面色平静的走了出去。

    出去后,杨云溪自然也是没有逗留太久,又说了几句话之后,便是在李太后满面不痛快的神色下告退了。

    她走后,李太后便是沉着脸道:“而今不过是个贵妃罢了,倒是比皇后的架子还要大了。她眼里,何曾有过我这个太后?”

    昭平公主没接这个话,只是心头却是讥讽。事情为何会成了这般摸样,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若母慈子孝,那么必是不会有这样的情况的。只可惜……

    “母后真不知为何吗?”忍耐许久,昭平公主到底是没忍住反问了李太后这么一句。

    李太后一怔,随后沉默了。

    “其实母后心头都明白罢。”昭平公主吁了一口气,而后如此说了一句,神色平静,语气平淡。甚至连问句都是如此:“事到如今,大郎这般摸样,不知母后心头如何作想?”

    李太后怔神良久,最终却是避而不谈,只是合上了略有些疲惫的双目,哑声道:“昭平,我累了,你先回去罢。”

    昭平公主看着李太后如此逃避的样子,末了将目光移开,挪到了旁边花瓶中养的一株白荷上。白荷是早晨刚摘的,花瓣上还凝着露珠。那含苞待放的样子,聘聘婷婷看着叫人心生怜爱。

    她伸手拨弄了一下,带着一丝儿的漫不经心:“母后想不想将熙和接回来?”

    花瓣上的露珠被这么一拨弄,颤巍巍的便是在花瓣上滚动起来。几乎要滚下花瓣,晶莹的样子,倒像是一颗剔透的水晶珠子。

    昭平公主唇边浮起一丝笑来,这样幼稚的行为,倒是让她意外的觉得有趣。

    李太后此时也是讶然的睁开了眼睛,也是看见了昭平公主那般的神色和动作,微微愣神很久。倒是也不知想起了什么。

    良久李太后也没说话,昭平公主便是又出了声:“怎么,母后不乐意?”

    李太后陡然回过神来,略有些惶恐的,怕被昭平公主发现的一般,飞快将目光挪开了,而后道:“你刚才说什么?接熙和回来?好好地怎么突然要接她回来了——”

    昭平公主便是意识到,李太后刚才出神并不是因为这个事情。而且,李太后分明是不太在意熙和了。

    当下哂笑一下,昭平公主给出的理由简短又直接:“为了安抚李家。如今朝堂上需要多方势力平衡,李家虽然被打压了不少,可是实力还在。”

    李太后这下反倒是将惊讶都收敛了,甚至微微的笑了一笑:“是了,的确是应该如此。”顿了顿,似乎也不想再多说,只是如此道:“你想怎么做,便是怎么做就是。昔日你皇祖父也好,还是你父皇也好,都是说过,你比所有的皇子都强。而如今,既是你深思熟虑过的事儿,我也不用拦着。”

    也没有那个立场和资格去拦着,更没有那个实力去拦着。

    而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儿之后,李太后心知肚明,她自己已经是倦怠了。对于后宫中的,对于她现在周围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倦怠了。

    她甚至想不起来她到底是怎么落到了这么一个境地。

    “母后您病重,顾念着昔日熙和对您的孝顺,便是向皇上请求熙和回宫。皇上仁孝,便是应了此事儿。”昭平公主轻声言道,将事情先解释了一遍,就是怕到时候穿帮了。最后她又道:“也请母后到时将熙和拘在您身边。毕竟,贵妃不甚喜欢她。而她,想来对贵妃也是不大敬重的。未免再生事端,这般便是最好了。”

    李太后倒是没有反对,反而应了一声:“好。”

    昭平公主便是也没再久留,只道:“母后您好好歇着罢,我明日再来。”

    李太后合着双目,也看不清神情,不过语气却是柔的:“好。”

    昭平公主退了出去,到了门边又吩咐宫人:“新鲜的荷叶用来煮粥是再好不过的,如今太后倒是可以用些这样的。你们每日记得去采新鲜的荷叶。就算不做粥,做点心或是煮茶也是可以的。”要说平心静气,还是莲心茶最管用。可是莲芯太苦,大多数都是喝不惯的。

    李太后则是一向不喜太苦的东西。

    嘱咐完了这个,昭平公主便是真的去了。殊不知,里头李太后却是将那话听得分明,眼角一酸,便是有晶莹的水珠落下,就仿若是那荷花花瓣上的露珠一般。

第九百二十一章 风雨和宁静

    杨云溪着王顺亲自去一趟行宫,将熙和——也就是当今淑妃接回来。理由就用的是太后病重的名。

    王顺还不知就里,初闻此事倒是愣了好一下才算是接受了这个吩咐。迟疑再三,明知不该问,可到底是禁不住问了一句:“主子,怎的好好的却是要接淑妃娘娘进宫了?”

    当年为了送这位淑妃娘娘出宫,也不知是花了多少心思。这宫中才太平了几日?自家主子怎的就突然生出了这样的想法来?算是太后所求,怎的就软了口同意了这件事情?

    王顺自是百思不得其解。

    杨云溪看着王顺这般,便是笑了笑,颇有些无奈之色:“公主为了让太后宽心,已是应了,我又有什么法子?自然是只能也应了。皇上……”

    这话一出,王顺自觉便是明白了一切。毕竟,主子现在的处境这般,还得看昭平公主的脸色行事,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而昭平公主又是太后的亲女……

    杨云溪见王顺露出恍然神色,心头好笑,面上却是仍旧不露出半点破绽,只是吩咐道:“这件事请你亲自去办,莫要叫人落下话柄。若是那头讥讽什么,你也不必理会。做好本分,叫人挑不出错也就行了。”

    王顺应下,只道:“主子放心。”

    “交给你办,我自然是放心。”杨云溪看着王顺依旧稍嫌清瘦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若不是有你们,我如今倒是也不知是什么境地。”

    王顺还是朱礼给她的。想到这个,她心头酸涩便是更为严重几分。

    窗外蝉鸣嘶嘶,仿若那小小一个虫子,是使出了浑身力气在嘶喊。叶脉叠叠,倾盖如伞,却是遮住了所有的暑气和灼痛人肌肤的阳光。

    午觉起来后,杨云溪便是搂着小虫儿在树下的凉榻上歇着。一个是孕妇,一个是孩童,都是吃得不太凉之物。所以呈上来的碧荷盏,却是没加碎冰的。不过胜在加了一点点薄荷,倒是也能驱散这暑热。

    如今这样的天气,离了冰盆,只坐着不动都是能够出一身粘腻的汗来。

    小虫儿倒是不嫌热,趴在杨云溪肚子跟前,盯着那圆滚滚的肚子,双手托着腮帮子,眸子像是最好的玉石,剔透又晶莹:“两个弟弟?”

    “嗯。”杨云溪方才认真的跟小虫儿解释了什么叫双胞胎,如今小虫儿便是又惊喜又惶恐。惊喜的是,原本一个弟弟现在变成了两个——小孩子都是觉得东西越多越好的。

    至于惶恐,说来也是有趣:小虫儿觉得就这么大一个肚子,两个弟弟在里头会不会挤坏了?

    杨云溪笑着摸了摸小虫儿头上的小丫髻,细细解释:“嗯,两个弟弟。不过也有可能是两个妹妹——”

    话还没说完,小虫儿倒是已经瘪了嘴:“两个弟弟!”

    杨云溪拗不过小虫儿,只得点头告饶:“是,两个弟弟两个弟弟。”

    小虫儿自己兀自想了一阵子,又偷偷看了杨云溪几眼。心头悄悄的在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以及娘会不会不高兴这件事情中仔细的衡量了一下,不等旁人多说,倒是自己就已经找出了个合适的解决方法:“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自以为想出了好法子而且做出了退让的小丫头得意得几乎连头发丝儿都是透着一股子“快来夸我”的味道。

    杨云溪率先笑出声来,心头在这一刻却是真正的没有被那些烦思杂绪影响,只余真正的舒心和欢快。她使劲摸着小虫儿的脑袋:“小虫儿真聪明。”

    小虫儿被这么一夸,更是笑得得意洋洋。随后为了显示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大方,她便是笑眯眯的对着肚子道:“姐姐给你戴花花。”说完还安抚的摸了摸杨云溪的肚子。小小的一个孩子,却是已经懂得什么叫分寸,动作轻缓有温柔。

    杨云溪看着小虫儿白皙圆润还透着红晕的脸颊,心都柔软成了一汪水。满腔的柔情都在这夏日的午后微微荡漾开来。

    小虫儿是见过朱礼的,和“弟弟妹妹”玩了一阵子,便是又小心翼翼的问杨云溪:“爹爹还要睡?”

    杨云溪微微一怔,随后用力眨了眨眼睛,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下去,只是浅浅笑着温柔解释:“是啊。小虫儿以后每天都去叫他可好?他睡太久了。”

    小虫儿点点头:“好。”又仿佛觉得杨云溪情绪不对,倒是也没再多说这个,反而自觉的说起了别的。

    杨云溪心头更软,搂着小虫儿亲了一口。

    小虫儿怕痒,咯咯笑着躲。等到被亲了,她又嘟着小嘴儿回亲,等到亲完了,又贼笑着埋在杨云溪领口深吸一口气,娇娇软软的道:“娘好香。”

    母子两个有一搭子没一搭子的说着话,用了碧荷盏,又用了一盘子的葡萄,便是将这炎热的下午打发了。

    傍晚时分还未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本还是阳光普照的天气,倒是一下子好似被人泼了一盏墨,虽不至于一下子就黑透了,可是却是也差不了多少了。

    不过一眨眼的刹那,也不知是何处来的风便是肆虐了起来。而后树被吹得弯折,叶被吹得哗哗作响,花草则是几乎都匍匐。

    空中几乎是可闻到水汽的味道。

    要下雨了。

    燥热的风都因了这水汽陡然冷了几分,吹在人身上,倒是生出了一两分凉意。

    小虫儿攥紧了杨云溪的裙摆,露出一丝丝的怯意。小孩子没见过这样大阵仗的风雨,倒是吓到了。

    杨云溪命人掌了灯,又将窗都关住了,又哄着小虫儿跟着奶娘去添衣裳,她也是在身上加了一件外裳。

    因怕一会儿下雨传膳不便,所以她便是吩咐先传膳。也不必复杂精致了,能快则快。下雨虽然不至于要饿了他们这些做主子的,可是她心头到体恤宫人们,便是能让他们轻松些就轻松些。

    平日也就罢了,冒雨传膳却着实不好受。这风雨瞧着,也是小不了。

    算起来,这还是今年第一次下这样大的雨,比起往年,倒是略有些迟。

    站在门边,看着那乌压压的天,看着那狂风施虐的痕迹,杨云溪嘴唇微微动了动:“也不雨要下多久?”

第九百二十二章 回宫

    风雨来临,算着时辰王顺应该也是差不多到了行宫了。只是不知熙和回宫的事儿,是否会因了这风雨耽搁?

    阔别已久,杨云溪抬手按住胸口,也按住那些几乎呼啸而出的翻滚情绪,意外的发现她竟是有些盼着熙和能早点回来的。

    这一次,她和熙和的较量,必是有一个要丢了性命的。

    当初让熙和去行宫,让熙和捡回去一条性命,如今倒是成了她心头的悔不当初。说真的,她还从未如此后悔过。

    这一次,不管局势如何,她都不会再放过。

    大雨终于奔至,如同有人在天空中,将水一盆盆的直接倾倒而下。屋檐的水便是渐渐的成了水晶帘幕,又在屋檐下的青石板上蜿蜒成小溪。

    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仿佛连空中弥散的细小雨珠都是吸进了身体之中。一片沁凉湿润。

    王顺路上稍微慢了一点,到了行宫的时候,便是浑身连一处干的地方都没了。头上的纱帽都是被暴雨打得有些歪。衣裳下摆更是用力一拧,便是立刻能拧出一滩水来。

    王顺禁不住咒骂一句:“这天气。看来却是没那么快回宫了,但愿别下太久才是。”说罢进了屋子,擦干了身子换了件衣裳便是匆匆去求见熙和。

    熙和从王顺进行宫大门的时候,便是知道了这件事情。所以倒是一直等着王顺过来求见,此时总算等到,她反而却是不着急了,慢悠悠的将一颗稥丸放进熏香笼中,又仔细的用热灰盖上,直到闻到那丝缕香气了,这才满意的盖上雕花镂空的盖子,而后拍了拍手,仔细的将衣衫都整理了一遍,这才道:“让他进来罢。”

    王顺进了屋子之后,先是不动声色的环视了一眼,心头暗道淑妃倒是十分会享受。随后才拜下去:“奴婢给淑妃娘娘请安。”

    熙和笑了笑,声音亦是和软:“王公公,好久不见。起来坐下说话吧。却不知如此大雨,王公公你冒雨而至,是所为何事?”

    王顺虽说恭敬行礼,可是却是杨云溪的人,自然是不肯折了杨云溪的脸面,当下谢了恩,便是也就大大方方的坐了。而后冲着熙和一笑:“今日前往,是贵妃娘娘吩咐奴婢前来接淑妃娘娘回宫。”

    熙和今日穿的是银红的裙子,绯红的半臂。半臂里头是浅浅的月牙白衣裳。看着端的是娇柔和窈窕。

    只是王顺却是有些看不上:明知皇上如今受伤,却还穿这样的妖娆颜色,却是有些太过了。

    而熙和听了王顺的话,便是恰到好处的露出了几分诧异来:“贵妃娘娘让王公公你接我回宫?”

    王顺神色不动,仍是浅笑,既不显得谄媚,也不叫人觉得高傲:“正是。淑妃娘娘可以考虑考虑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熙和却是避而不答,连惊讶也是收敛了,仿佛也并不觉得多欢喜,语气亦是淡了下来:“却是不知是何故?王公公可否能与我解惑一二?”

    熙和这般姿态,倒是浑然不觉得自己是被贬责来的,反倒是只当自己是四妃之首。

    王顺心底瞧不上,面上却是不好表露,只将杨云溪给的理由转述一遍。

    熙和露出一丝恍然,而后盈盈一笑,起身朝着皇宫方向一拜:“原是太后恩慈,等到我回宫之后,再去拜谢太后她老人家。”

    却是丝毫没提杨云溪。

    王顺心中更是不满,当下便是挤出笑来——只是笑容到底有些假了:“不知淑妃娘娘想何时启程?”

    熙和扫了一眼王顺,也不知心头如何作想,倒是没露出什么神色来。略一沉吟后,便是做出了决定:“太后娘娘身子既然抱恙,我便是想着能早些回宫去侍奉在跟前。只是这般大雨……怕是要辛苦王公公了。”

    这个意思,便是要冒雨回京了。

    王顺微微一挑眉,倒是笑容真切了几分:“能早些回宫去跟贵妃娘娘复命却是再好不过。”

    至于淋雨——横竖是坐马车,倒是也不打紧。

    王顺接着便是告辞了。出去后,王顺看了一眼雨幕之中模糊的重叠山峦,露出几分讥诮来。不过想着杨云溪如今的局势,便是又收敛了情绪,面无表情往自己歇息的院子而去。说实话,他倒是不愿意熙和回去。

    大雨砸在瓦片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了一整个晚上。

    杨云溪辗转了一夜也是没睡好。醒了好几回,又迷迷糊糊的听着那雨声再度睡过去。如此反复,直到第二日清晨。

    过了一夜,雨似乎要小了一些。不过却仍是没停,院子里低矮的地方已经积了一点水洼。杨云溪站在廊下看着屋檐下被大雨打了一晚上的一缸子莲花。

    缸里的水已经是在往外漫了,不过这个时候也不好去管——一直下雨,舀了一会儿也就满了。不过荷叶依旧挺立,花苞也是没受损。反而那雨点砸在荷叶上,登时便是多了一个圆滚滚的晶莹水晶珠,而后荷叶一颤,那水晶似的珠子便是滚落了下去。

    杨云溪看了一阵子,倒是不知不觉心情好了许多。

    用过了早膳,想着今日大雨想来昭平公主也不会过来,便是就去看朱礼了,自然也是没忘了带着小虫儿。

    朱礼的早膳也是用过了——他如今每日都是宫人仔细的用专门的器具灌一些熬得软烂的药膳粥。不然好好一个人这般躺着,饿也饿死了。

    灌粥的样子自然是不好看,也是让人觉得心酸。是以杨云溪看了一次之后,再没敢去看。不看,虽然知道,可是到底没见着,心底也就不会那么难受。

    小虫儿年幼,也不知害怕,见了朱礼就扑了上去,脆生生的喊爹爹,又摇晃着朱礼让他快点起来。

    自然仍是没回应,小虫儿不大一会儿就觉得失了兴致,不大高兴的趴在床边,看着杨云溪细致给朱礼擦手擦脸。

    母女两人时不时说两句话,杨云溪刻意的逗着小虫儿高兴,只盼着朱礼即便是昏睡着,却也是能听见她们的声音——她心底也就这么点奢求了。

    待了一阵子,曾太妃却是过来了。虽说用了伞和蓑衣,不过裙摆到底还是湿了一些。只是曾太妃浑然不在意,反倒是笑着与杨云溪道:“这一场雨倒是下得久。”顿了顿又问:“听说你命人去接淑妃了?”

第九百二十三章 惊见

    曾太妃眼底难掩关切。

    杨云溪笑了一笑,却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是。太妃原也是知道了这件事。”

    曾太妃原有一肚子的话,可是看着杨云溪这般模样,却是反而一个字也是说不出来了。最后只得说一句:“贵妃你心头又数就好。”

    杨云溪应了一声,看一眼曾太妃的裙子,微微一皱眉,吩咐染心去拿一条她的裙子先给曾太妃换上。

    曾太妃却是笑说不必:“也不打紧,一会儿就干了。”说着又去逗小虫儿,一时之间屋子里倒是颇有些和乐融融之感。若非是朱礼这般,只怕气氛倒是更好一些。

    中午时分,雨势便是又小了许多,虽说还是一直在落雨,可是不过只是绵绵小雨,远远没了昨日的声势浩大。自然,也基本是不影响人做事儿走动了。

    用过午膳还未曾来得及小憩片刻,刘恩却是过来请杨云溪去商议政事。杨云溪微微有些诧异——子从立太子之后,她便是有意将自己摘出来,不再去看折子,只让刘恩每日过来挑要紧的回禀就是。所以刘恩这个时候过来请她……

    下意识的,她便是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刘恩摇摇头,趁着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有人想见一见贵妃您。”

    杨云溪一怔,还想再问,却是又压下了,只是笑道:“我去换件衣裳。”不管是谁,横竖见了也就知道了。

    只是饶是心中再怎么平静,待到见了那人的时候,杨云溪还是狠狠的愣了一下:“陈将军?”

    陈归尘此时应该是在边关才是。可是他却是出现在她面前。

    陈归尘满面的风尘之色怎么都是掩盖不住。见礼之后,他便是直接了当的问道:“如今皇上是什么情况?”

    杨云溪压下心头那些惊讶和惊喜,苦笑一声:“皇上的情况……不太好。”

    陈归尘抿着唇角,面色有点难看。好半晌才听他道:“朝中局势我也听说了,下一步,只怕他们是要逼着贵妃将权放下来了。”

    如今杨云溪心底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陈归尘的担忧不是没有意义的,而是支持墩儿的人必定会如此做。

    毕竟,只要朱礼昏睡的事儿让所有人知道,她过问政务的事儿便是瞒不住。到时候,支持墩儿的人,或是心中有些盘算的,必定是宁愿这权力捏在他们手里,而不是她一个后宫妇人手上。

    只是这样的事情,其实她也并没有多少方法。一个后宫不得干政,便是如同千钧巨石,一下子就将她压得死死的。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杨云溪笑了笑,不甚在意的样子:“若是皇上一直昏睡,我把持着朝政也没多大意思。倒不如早些让出去。”

    “太子年幼,恐被包藏祸心的人当成了傀儡。”陈归尘面色甚为难看,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仿佛已是看见了那一幕。

    杨云溪仍是苦笑,无奈反问:“我知道。可是……我又能如何呢?”

    若是墩儿是她的儿子,她尚能强硬一些,可是……不管怎么样,她现在就是一个两难的境地。

    陈归尘被杨云溪这般无奈的态度弄得微微一怔,随后神色便是更加难看了:“可是,纵然贵妃你放手。那些人,也未必会放过您,放过阿石殿下,还有……”

    陈归尘的目光落在了杨云溪的肚子上,神情晦涩,却是说不下去了。

    杨云溪知道他这是担忧自己,当下反倒是笑了起来:“这个倒是不怕,我若是连自己安危都护不住,如何会轻易放手?”

    她没有干政的心思,也不想把持朝政,可若是有人要想置她于死地,不给她活路,她却不会坐以待毙。

    陈归尘看着杨云溪风淡云轻的样子,虽不知她何处来的自信,不过却还是觉得心头骤然一宽,也放下心来,最后却是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只干巴巴说一句:“那就好。”

    如今他们各自已是有了珍视之人,倒是少了几分尴尬。只是却是又多了几分疏淡:男女有别,有许多话,许多关心,却也是自觉不好再说了。

    倒不是说他念念不忘,而是看见杨云溪,他便是禁不住的想起那一段岁月来,而后觉得自己竟是有些荒诞。说句实话,而今他才算是明白,其实当初那么不肯放下,不过也是许多不甘罢了。而如今想明白了,倒是一下子就放下了。

    “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还请贵妃直接吩咐就是。”陈归尘如此言道,却是说得坦坦荡荡。末了又提了个小小的要求:“不知我能否见一见皇上?”

    杨云溪应了此事儿。末了又问一句:“为何陈将军突然归京?此时……将军应该是在边关才是。”

    盛夏之后,便是金秋。而金秋对于关内是丰收之季,可是对于关外却是意味着隆冬将至,冰天雪地无法放牧。而此时,最是战事容易发生之时。

    陈归尘一怔,随后道:“不是贵妃您让我回京的么?”

    这下,杨云溪也是整个儿的愣住了:“什么?!”

    陈归尘意识到不对劲,面色骤然难看起来:“我接到飞鸽传书,是一封秘信,让我快速回京护驾。”

    “所以你便是日夜兼程,飞速回京了。”杨云溪接过话头,面色也是十分难看。

    刘恩在旁边听着,也是觉得不对劲,面色同样难看。他自然比谁都清楚,杨云溪怕边关出事,从未提过要让陈归尘回京来——哪怕是那个时候,他们成日提心吊胆,就怕京师被人夺去。与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此时,让你回去,却是只怕来不及。”杨云溪脑子里思绪纷纷,她却是竭力的平静下来,一点点分析:“此事儿,要么是为了夺你的兵权,要么就是冲着我来的。又或者,是兼而有之。”

    这三种情况,谁都清楚只怕是最后一种更可能些。

    一旦陈归尘被问了罪,就算想护着宫中,也是没有那个能耐——这分明就是一个陷阱。

    这张巨大的网,他们也好似终于可以窥见一点,却是又只觉得心惊胆寒,莫名不安。这一场算计,他们果真能躲得过,谋得平安么?

第九百二十四章 不能活

    杨云溪同样也是如此感受。只觉得冥冥中似被人兜头用东西罩下来,只让她觉得浑身压迫,以及紧绷。然而抬头却是怎么也是什么也看不见。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也让人心乱如麻。

    杨云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而后看住陈归尘:“陈将军,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回京之时,可是将那头安顿好了的?”

    陈归尘毫不迟疑的点头:“若是不曾安顿好,我也不敢轻易离开。”他比旁人更是懂得他在那儿守着的意义。

    杨云溪微微舒了一口气,而后斩钉截铁道:“不管那秘信是谁送过去的。陈将军记住了,这是皇上的安排。之后我会给你一封密诏,你妥善保管。必要之时,那便是你的护身符。”

    陈归尘本要点头,只是往深处一想,却是又只觉得背脊发麻,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便是摇头:“冒充圣意——”

    “不是冒充。”杨云溪明白陈归尘的意思,断然打断了他,几乎是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如此言道:“如今我不知到底是谁在操纵这一切,可是你和薛家。却是如今我最信任的依仗,你们决不可出事。你可明白?”

    陈归尘看着杨云溪决然的神情,最终还是点了一点头。心头倒是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不过是几个月不见,杨云溪倒是和之前有些不同了。

    多了些杀伐果断,多了些凌然之气,也多了一些坚毅和锋芒。

    然而这并不损伤她的光芒,反而只让人觉得,有些东西是更加耀眼了。

    “今日你进宫求见皇上,然而皇上身子不舒服,便是不曾见到。”杨云溪微微一沉吟,又如此补充了一句。

    她虽然此时还不能够全然的冷静下来,不过却是下意识的觉得不能让人知道。否则,对她也好,还是对陈归尘也好,都是威胁。

    “柳萋怎么样了?可还好?”杨云溪想着柳萋是同陈归尘一同去的,这一次……也不知柳萋跟着回来没有。

    提起柳萋,陈归尘面上便是浮出笑来:“她倒是还好。劳贵妃娘娘担心了,我走的时候,她刚诊出有了身孕。”

    杨云溪有些惊讶,又替陈归尘他们夫妻高兴:“那可是好事儿。回头我叫人送些东西过去,之前我怀孕的时候,那些药膳食补的方子都还留着的。”

    又说了两句之后,杨云溪便是也没再多说,只是匆匆离去了。

    只是这头一出屋子,她便是吩咐王顺:“请薛大人进宫来一趟。”

    薛大人,自然指的是薛治。

    这还是第一次杨云溪让人去请薛治进宫,所以他得了消息,便是忙换了衣裳匆匆进宫了。待到见了杨云溪,他一眼便是觉出杨云溪是有烦心事儿:那眉都是紧紧锁着的,不是有烦心事儿又是什么?

    “娘娘这是怎么了?”薛治行礼后,也不先坐下便是如此问了一句,语气难掩关切。

    杨云溪苦笑了一声:“陈归尘回京了。可是我并不曾与他送过秘信。”且不说为何陈归尘会信这是她送过去的,单单是这般的手段,便是有很大的疑问:到底对方这么做,是想干什么?

    “而且,熙和也要回宫。接下来,只怕会很热闹。”杨云溪抿了抿唇,看了一眼被她说得皱眉的薛治,又将之前的事情说了:“睿王妃身边威胁她的人,是和李家有干系。而之前宫中发生过一次换熏香的事儿,我查来查去,也是查到了和胡家有关。胡家和李家……偏生又有点儿联系。再有就是,如今太后也是被人用了些药,也有可能是和熙和有关。”

    薛治听了这话,倒是忍不住开了口:“既是如此,那你倒不如干脆叫人将熙和——斩草除根这种事情,必要的时候,还是可以用必要的手段的。”

    薛治的意思杨云溪明白:不管是派人去刺杀也好,还是一道暗旨过去赐死也好,又或者神不知鬼不觉的给熙和下药也好,都是十分省心省力的。而且还永绝后患。

    毕竟,若这些事情真是熙和做的,那么直接将熙和弄死,也算是从源头上杜绝了这件事情。

    这其实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儿。但是……

    杨云溪苦笑一声,看着薛治微微摇头;“你忘了一件事。那就是皇上。而且,我不信熙和她一人就能做下这些事情。若没人帮她,你觉得能成事儿吗?”

    薛治不疾不徐,“不管是谁帮她,横竖和她有关的全都连根拔起也就罢了。娘娘当初便是心软不肯让皇上为难,这才埋下这样的祸端。而如今……娘娘莫要重蹈覆辙。”

    薛治这话是压低了声音说的,显得声音有些轻。不过语气虽轻,可是内容却沉重。薛治并非是心狠手辣之人,可是如今他却是说出这样的话来。

    杨云溪微微有些恍惚,不过很快又苦笑一声:“是啊,当初却是我心慈手软了。不过如今这一次……我不会再那般了。”

    “她这般气势汹汹,你可有把握?”薛治无奈,最后只能如此问了一句。

    杨云溪顿了一顿,最终却是摇摇头:“我也不知。无非也就是一声定乾坤罢了。横竖现在的情况如此——”

    若是朱礼不能醒转来,这样的日子,她一****的捱着,其实也是艰难。

    薛治登时皱眉,只觉得杨云溪是在冒险。犹豫了许久,他到底还是没忍住,轻声道:“其实以娘娘现在的情况,并不需要太过冒险。就算皇上一直这般,娘娘也必不会受了委屈。又何必——”

    薛治这话却是有些太过现实了。

    杨云溪垂眸一笑,却是说不上来是嘲讽和恼怒,又或者是平静,只听得她徐徐言道:“可是这世间有许多事儿,却不是一句需要值得就能评定的。就算希望渺茫,我也想尽力一试。”

    还有句话她没说出口的是,不管如何,这一次熙和都不会再有任何作怪的机会。她赢,熙和死。她输,熙和……同样不能活。

第九百二十五章 较量

    薛治拗不过杨云溪,最后只能叹了一口气:“不管娘娘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薛家都是全力支持娘娘的。”

    杨云溪摇摇头:“若我和熙和争斗失败,我不会连累薛家,到时候,我那几个孩子,只怕还要劳烦表哥替我照拂了。”

    薛治只觉得杨云溪这话不详:“娘娘何必这样说?熙和如何能胜?”

    杨云溪点了点椅子扶手,露出浅笑来:“如今我便是要和表哥商议商议,如何做才是。我心头是这般想的:熙和她做这么多事情,想来要么是不甘心,要么就是想要报复我。不管她是什么目的,她肯定会对我出手。我打算,以退为进。”

    “以退为进?”薛治犹豫:“怎么个退法?”

    “看她回宫之后,想要什么。”杨云溪咬了咬唇:“她若想要地位,我便是给她地位,她若想要打压我,我便是给她这个机会!如此,才能让她露出马脚来。”

    而一旦熙和露出马脚,那便是她身败之时。

    “朝中的事情,我从今日起便是不再过问,胡家和徐家若要出头,你也别拦着。你保存着实力,不让他们排挤了你就是。”杨云溪微微露出几分沉吟之色来,嫣红如同石榴花瓣的唇微微抿着有几分严肃:“想来他们暂且还不至于过河彩桥,你便是抓紧时间,将自己站稳了脚跟才是。另外,李家那头不可不防——”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若是有什么话,我便是让刘恩传给你,除了刘恩,你谁也不要相信。”今日陈归尘这件事情,却是让她心有余悸,唯恐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杨云溪将自己能想到的事儿都仔细嘱咐了一遍。最后才让薛治出宫去了。

    薛治出宫之时雨势重新又大了起来,天地之中仿佛垂下无数水晶帘,将远处的山峦重重遮住,也将他身后的宫阙深深也遮住。

    薛治举着伞,轻叹了一声,徐徐往外行去。

    熙和是傍晚天色几乎黑透了才回的宫,若是再慢一些,只怕倒是连城都进不来——城门一关,她就得在城外过夜了。

    熙和回宫第一件事情,自然是要先去拜见李太后。不过却是让昭平公主拦了。

    昭平公主打量了一番熙和,见熙和出宫这么久,倒是也没什么变化,反而更娇艳更甚从前,心头只觉的有些莫名烦躁,当下神色也是越发冷淡:“太后已是睡下了。明日再过来罢。对了,你回宫之后,可去拜见过贵妃?”

    熙和的头垂得低低的,一副温婉的模样:“臣妾刚刚才回了宫中,并不曾去拜见贵妃娘娘,待到明日——”

    “你现在就去罢。”昭平公主笑了笑,不过眼神依旧是冷淡的:“你是后宫妃子,虽说如今中宫并无皇后,可是既有贵妃,你便是该先去给她请安才是。太后此番强行要求你回来,已是让人不满,你莫要再生什么事端,可明白了?”

    昭平公主这话委实不客气,不过熙和却仿佛置若罔闻,也丝毫不觉得难为情:“是,公主的话臣妾记住了。”

    “那便是去吧。”昭平公主摆摆手,而后便是进了屋子,倒是连一眼也没让熙和见李太后。

    熙和在昭平公主进屋后倒是咬了咬唇,露出一丝微微的恼来。不过此时也并无别人看见。

    而至于昭平公主,进屋之后便是在床边坐了,神色淡淡的若无其事捧了一碗荷叶粥给李太后:“母后多用几口罢。不然一会儿喝药便是又觉得胃里难受。”

    李太后用勺子搅了一搅皱,却是没什么胃口,不过却依旧强迫自己去吃。随后又似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方才是熙和来了?”

    昭平公主替李太后夹菜的动作便是微微一顿,随后她看了李太后一眼,蹙眉慢慢又将已经夹起的一筷子莴笋丝搁下了,连带着筷子也是搁了。而后垂眸轻声问了一句:“母后对熙和回宫这事儿,有什么想法?”

    李太后捏着瓷勺子的手便是微微一紧,随后又舒展开来,“我能有什么想法。”

    “母后最好是没有什么想法。”昭平公主只觉得有些兴味索然,再没有替李太后布菜的心思,反而是淡淡提醒了一句;“母后莫要忘了,朱启他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李太后怔了一阵子,便是将碗搁下了:“罢了,不吃了,也没什么胃口了。”

    顿了顿,她又忍不住冷了脸色几分道:“这件事情,昭平你又何必再来提醒我?她提醒过一遍,我难道还记不住?还是昭平你不信我?”

    昭平公主也有些不快,不过看着李太后那脸色,到底还是不忍心在自己母后病着的时候与她吵架,便是又将火气压下去,缓和几分语气道:“我只是怕母后经不起人蛊惑。熙和她是什么样的人,母后您也该知道。所以——”

    最后昭平公主也不等李太后再说什么,便是告退而出。

    李太后倚在床头,愣神了半晌才一声轻叹。

    而另一头,杨云溪则是得了熙和拜见的禀告。

    杨云溪自然是得知了熙和已经回宫的消息的。也是等着熙和的——让熙和先来她这里,早就是说好的,所以她便是一直等着。熙和回宫,她怎么会不见?

    所以当即杨云溪便是准了熙和的求见。

    一别春秋轮回,却是又仿佛并未过去多久。

    熙和还是那个熙和,往那儿一站,风姿绰约。两种不同的美,便是无形的像是一种较量。

    不过,即便是杨云溪怀着孕,却是到底也没逊色。半点没输给了熙和的柔美婉约。若不是身形到底臃肿了一些,只怕此时倒是不止如此了。

    两人这般僵持片刻,到底熙和率先弯下身子:“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恭祝娘娘身体安康。”

    杨云溪浅浅一笑,伸手虚虚做了个扶起的动作:“淑妃,好久不见,你过得可好?”

    熙和声音不变,却是就势而起,眼波不动声色往杨云溪肚子上一转:“托娘娘的鸿福,倒是过得极好。说起来,娘娘怀上龙胎,臣妾倒是不曾恭贺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第九百二十六章 难堪

    面对熙和的目光,杨云溪微微一笑,不闪不必:“既是如此,那便是再好不过。”接着便是让熙和坐了:“可去拜见过太后了?”

    熙和便是照实说了一遍。

    “太后身子不好,你平日便是多过去侍奉。”杨云溪下巴微微上扬,唇角亦是上扬。又带着几分吩咐的味道:“太后看重你,心疼你,让你回宫来,你莫要辜负了她老人家的一番心意。再则,你照顾好了太后,皇上和我也是都高兴,也会记着你的功劳。”

    杨云溪这般语气,倒是和贵妃的身份半点不差。

    熙和面上不动,可是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是微微紧了紧。可她面上还是应得恭恭敬敬:“是,臣妾记住了贵妃娘娘的教诲。”

    顿了顿,熙和又问:“皇上龙体有恙,臣妾心中忧虑不已,不知是否能去探望皇上?”

    杨云溪听了这话,心头便是报以一声冷笑:熙和倒是半点不吃亏。

    不过心头想着,她面上却是猛然避开了熙和的目光,故意只盯着自己裙摆上绣的樱草,末了语气却是淡淡:“皇上龙体有恙,不愿见人,所以淑妃你这个请求,我却是无能为力。”

    熙和挑眉,口中只是抱歉:“既是如此,那劳烦贵妃娘娘替我向皇上转达一声,就说臣妾给皇上他请安了。”

    杨云溪不看熙和,绷着下巴微微点头,而后岔开了话题:“对了,淑妃你一路冒雨回宫,想来也是困乏,我也不多留你了,回去喝一碗姜汤你便是歇着吧,明日早些去给太后请安。”

    熙和自也是没有久留。

    待到熙和走后,杨云溪便是洗漱就寝了。待到躺在了榻上,她将腰靠在了软枕上,登时便是禁不住满足的喟叹了一声。随后她看了一眼兰笙和岁梅,笑着开口问她们二人:“你们觉得熙和可有什么变化没有?”

    兰笙快言快语,也没个遮掩,直愣愣的便是将心底的话说了出口:“怎的没变化呢?变得越发叫人讨厌了。”

    岁梅没忍住,险些笑出声来,不过虽说是没笑出声来,却也是到底笑了,语气也就没那么严肃:“奴婢瞧着,这一年多的时间,淑妃只怕是过得极好的。人瞧着倒是比之前离宫的时候更光彩照人些。”

    杨云溪点点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自己的肚子,“想来是过得不错的。我倒是有些佩服她了,被贬责出宫,还有那般良好的心态,而且还让她循了机会又回来了。相比之下,我却是多有不如。心计不如,心狠也不如。”

    岁梅欲言又止,到底是没将心底话说出来。

    兰笙却是道:“若不是这般,她如何就失了圣意呢?不然皇上怎么就只喜欢主子您呢?”

    岁梅仔细咂摸了一下兰笙的话,倒是忽然觉得也很有道理。

    杨云溪白了兰笙一眼,好笑道:“就你能。你倒是不想想,如今没了皇上护着我,我这点算计说不得就被她算计得丢了命呢?”

    这下兰笙彻底的恼了,大胆的瞪了杨云溪一眼,倒是埋怨了起来:“主子怎的张口就是死不死的?也没个忌讳?淑妃算什么东西?哪里比得过您?”

    岁梅也是开了口:“主子何必说这样的丧气话?主子有这么多人帮衬着,必是不会输的。”

    杨云溪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又问了这般一句:“那你们觉得,今日我这般对她。她心头恼不恼?可会想着要压我一压?”

    岁梅点点头:“奴婢偷偷的看我了淑妃的神色,觉得她必是不痛快的。”

    其实光用脑子想,也痛快不了。

    “那我便是等着她来出招了。”杨云溪噙了一丝笑,只是眼底却是渐渐冰寒。今日她这般态度,自是故意的。不只是今日,明日她还给熙和准备了大礼——

    第二日,杨云溪着人去给熙和递了一句话:“皇上说淑妃既是回宫了,太后又看重,便是将太后宫殿后头的那院子拨给淑妃住。”

    熙和昨儿是在原来的太子宫里住的,如今她却是还没正式的宫殿的。

    熙和的品级,自然是足够为一宫主位了。可是如今这么一句话,却是真真儿的打脸的:如今里太后宫殿后头的院子,原是给宫人们住的。

    可是杨云溪借着是朱礼的意思,熙和纵然是心头恨出火来,却也是只能照做——不然能怎么样?

    熙和身边的宫人脸色也是有些难看,更有人忍不住替熙和抱不平:“娘娘不是正要去见太后?不如提一提这件事情?”

    熙和松开攥紧的手指,拿起象牙的篦子来抿了抿头发:“这件事情,谁也不许多说一个字,我去给太后请安,你们便是赶快将箱笼搬过去,不许耽搁了。”

    熙和过去见李太后的时候,昭平公主却是已经在了。正服侍着李太后用早膳。

    李太后的早膳很是简单,一碗粥,一碟蒸饺,几样素菜,便是没了。

    熙和恭恭敬敬的伏在地上,对着李太后行了大礼,一开口连声音都是带上了几分哽咽:“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恭祝太后凤体安康。”

    李太后咽下口中饺子,这才淡淡道:“起来罢。”

    熙和起身后,又对着昭平公主请安。

    昭平公主只是“嗯”了一声,态度可谓是直接摆在了脸上。连正眼也没给熙和一个。

    熙和难堪得手指尖都是被攥得发了白。十分勉强才能维持住面上的神色。不过至始至终,她都是没抬起头来过——她怕看见其他宫人讥讽的目光。

    那样的目光,就像是一根根烧得通红的铁棍,无情的在她的自尊上灼出一个又一个的伤痕来。让她疼得无法忍耐。

    熙和不是没想过再回来会是什么情景,可是即便是如此,那又怎么样呢?她还是不甘心,她还是想要回来!

    “让臣妾来服侍太后用膳罢。多年不曾服侍太后,如今且让臣妾尽孝一回罢——”熙和低着头,纵然竭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可是还是掩不住那一丝微微的窘迫和颤抖。

    昭平公主扫了熙和一眼,没好气道:“太后还好好的,你这般说法,倒是晦气。”

第九百二十七章 态度

    昭平公主的话几乎是让熙和难堪的境地更加到了绝路。

    不过此时李太后看了一眼熙和,却是出了声:“既是你有这份孝心,便是你来吧。昭平你也还没用早膳,便是先去用吧。”

    昭平公主微微皱了皱眉。扫了熙和一眼,便是起身出去了。但凡是长了眼睛的,都是能看出她的不痛快来。

    熙和却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服侍李太后用完了早膳,熙和将碗筷都收拾妥帖了,见昭平公主还未回来,她便是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如今太后身边是谁在服侍?之前有个叫入云的——”

    “这次你能回来,入云也算一份功劳。”李太后不等熙和说完便是叹了一口气:“你当初还在我跟前时候,倒是和入云关系就不错。如今她也算是回报了你了。前几日入云摔伤了,结果她也不吭声,等到发起热来,这才叫人发现了。然而却是有些晚了——如今太医说只怕她那咳嗽要过人,便是只能将她暂且挪出去了。”

    顿了顿,李太后颇有些感慨道:“她也是个实心眼的。自己都那般了,却还担忧我这头没个可心的人服侍,便是巴巴的提起你来。也不想想,如今你都贵为淑妃了,哪里还……”

    李太后这话还没说完,熙和便是出声打断了李太后的话:“不管我是淑妃也好,还是是别的,我对太后的心意,始终不曾改变过。我愿意照顾太后起居,尽心服侍太后,只要太后您不嫌弃我——”

    熙和说得哀婉真切,李太后便是定定的看着熙和,一双锐利的眼睛仿佛已经是看透了人心。

    最终李太后微微一笑:“虽你有这份孝心,可是我却不能叫你平白受了委屈。你能每日过来陪我说说话,我也就高兴了。”

    顿了顿,李太后又问:“如今你住在何处?离这里可近便?外头雨势甚大,你没淋着罢?”

    熙和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笑道:“不远,贵妃娘娘都是安排妥当了。”

    提起杨云溪,李太后面上的神色便是陡然一变,显得暴躁许多,语气也是不耐了些:“提她作甚?对了,皇上那儿你也该去看看,虽说……毕竟你也是回宫来了。”

    熙和看着李太后如此态度,唇角倒是微微一松,神色也是松泛了许多:“是,我听太后您的。”

    李太后拍了拍熙和的肩膀,似有些感慨:“还是你听话。”

    熙和微微垂下头去,似有些羞涩。

    昭平公主倚在门边,冷冷的看着这一幕,而后悄无声息的又退了出去。

    昭平公主去见了杨云溪。

    杨云溪看着昭平公主不痛快的样子,倒是忍不住笑了一笑:“怎么,你倒是还真恼上了?何必呢?哪里就至于了呢?气坏了你,我可是要心疼。”

    昭平公主白了杨云溪一眼:“你倒是半点不担心。”

    “担心什么?”杨云溪只是浅笑,抬手替昭平公主续了茶:“横竖她都回来了,再怎么担心,该发生的也还是要发生,咱们只管等着看就是了。至于太后那边……你也不必恼,太后在后宫多少年了?”还能被熙和三言两语哄得连儿子的命都不要了不成?

    昭平公主苦笑一声,不知杨云溪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你不知我母后到底有多记仇。”

    杨云溪摇头:“记仇也好,不记仇也罢,其实也都不甚紧要。只要太后她想要朱启活命,总归是不敢轻举妄动乱来的。”

    “你倒是跟那些赌博之人一样。”昭平公主蹙眉,忽然觉得自己颇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思。便是也不由一笑:“罢了罢了,你都不急,我又急什么。”

    “咱们只管看着就是了。”杨云溪笑吟吟的,这么一看倒是真半点不愁,可是实际上再仔细的看,却也是不难看出来,她眼底也是有些愁绪的。

    不过熙和知道搬进了那个小院,倒是也没闹出什么是非来。

    杨云溪对此只是一声叹息:“她倒是能忍。”

    安经下午准时来请平安脉,诊脉之后,他轻声道:“贵妃娘娘最近有些思虑过重了。”

    “无妨,我有分寸。”杨云溪只是如此说了一句——事实上,这会子就算要她不去想,她也是半点做不到的。

    安经也是心知肚明,心头除了暗暗叹一口气之外,倒是也不能说什么。

    “说起来,我倒是有句话想问问你。”杨云溪蹙眉,而后道:“你们都说,皇上是中毒了。”

    安经一怔:“这件事情,不是当时就证实了么?”

    “可是如今,我却是有个想法。”杨云溪用指尖点了点桌面,春葱一般手指上那颗蓝宝石戒指有微光闪烁,纯净得像是天空万里无云的颜色,无端端便是叫人生出了一股惊艳来。“会不会,压根就不是要命的毒,而是……让人昏睡的药。”

    安经先是震惊,而后蹙眉沉思,好半晌才摇摇头:“不可能,世上没有这样的药。皇上昏睡了这般久,世上没有任何药可以维持如此久的效果。”

    杨云溪自然也是知道,可是到底不肯死心,便是又问一句:“或许不只是昏睡的药,而是一种让人昏睡不醒的毒呢?又或者,有人一直在用隐蔽的法子给皇上继续用这样的毒——”

    安经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娘娘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儿?”

    杨云溪微微摇头:“只不过是仔细的想了想,设身处地的想了一想有些事儿。”

    她假设,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是熙和的一个计划。

    熙和会希望朱礼就这么死了么?自然是不希望,否则当时就该用一种更烈的毒,见血封喉的毒。那样的话,只需片刻朱礼便是会殒命。

    可是朱礼并未殒命。所以可见那毒也不是那般厉害。既是费心刺杀,却又用那样不甚有效的毒——图个什么?除非让朱礼遇刺,本就是一种手段,一种达到另一种目的的手段。

    那么朱礼的昏睡,或许就是被人有意识谋划出来的结果。

    自然,这也就是个她的猜测,至于成不成……

第九百二十八章 提点

    杨云溪看了一眼安经:“你将皇上身边吃的用的都仔细的查一遍罢。”

    随后她又让岁梅去将云姑姑请了过来。

    如今朱礼仍是云姑姑盯着的,她对朱礼身边的情况,自然是最了解的。

    云姑姑过来后,只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倒是神色有些肃穆。

    杨云溪只问两句:“每日给皇上喂粥的和擦身的人,都是谁在负责?每次都是相同的人,还是是换着来的?”

    云姑姑自然是纳闷,疑惑的看了一眼后,这才答了:“是换班来的,不过喂药膳的却是没换过——这事儿不好办,若是不熟练,却是不好喂的。”

    杨云溪看了一眼安经。安经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按照杨云溪的猜测,自然是饮食和直接接触朱礼的人方便下手些,要查的话。自然是要先从这些方面查起。

    云姑姑见杨云溪似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当下心头虽然纳闷,倒是也不好多问什么,最终只得是将话都咽了下去,只是转而问起了熙和的事儿来:“听说淑妃娘娘被接回宫了?”

    当初熙和被送出宫的缘故,旁人不清楚,云姑姑却还是十分清楚的。此时对于杨云溪竟然是同意熙和回宫这事儿,她自然是十分纳闷。

    “是啊,太后的身子都那般了,若是我连这点请求也是不答应,倒是真成了不孝了。”杨云溪笑了笑,也没说太多,只是如此道:“再说了,她只在太后那儿,平日咱们也见不着,回宫与否倒是也没什么区别。”

    云姑姑微微蹙眉,半晌也不知该如何说,最后只心头轻叹一声。

    杨云溪看在眼里,却是也没多说,只是让云姑姑和安经都退了出去。只她自己知道,她是因了她今日的这点猜测,心头却是陡然多了一缕希望,也是振作了许多。

    就算之前她觉得或许熙和是对朱礼这般情况有法子,可是她却是也并没有现在这样的期盼和振作。毕竟若是熙和有法子,只怕熙和也不一定是那么爽快就愿意让朱礼好起来的。

    可是现在则是不同。

    杨云溪微微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靠在软枕上,却是又想起了熙和来。

    熙和这次,的确是和之前有些不同了。

    想着熙和,她又是情不自禁想起了李太后:若是入云对李太后用那样的药,是熙和的吩咐,那么李太后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后,是什么样的感受?

    昔日曹植七步成诗,其中最为脍炙人口的一句就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句诗,倒是也适用于熙和和李太后。她们二人同出李家。说起来,熙和还是李太后送给朱礼的。若是没有李太后,熙和大约也不至于有这样的能耐能坐到了淑妃这个位置。只是让人觉得有趣的是,今日,熙和却是对李太后这般……

    不对,其实李太后现在未必也是不知道。

    她这般将熙和接回来,李太后真猜不到一点?自是不可能了。那么现在李太后的心中,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另外让人琢磨的便是李家的态度。

    熙和背后肯定是有人支持的。只是到底是不是李家……虽然不够确定,可是李家却也是脱不开干系才是。不然哪里来的那么多事情都和李家有关?

    李太后想来,也该猜得到李家在这件事情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那么这一次,李太后可还会护着李家?

    杨云溪无声的笑了笑,而后却是叫人去请胡蔓过来。

    胡蔓自从上次被杨云溪点破了胡萼之死后,便是一直都是有些惶恐不安——她自是怕杨云溪因了这个缘由处置了她。

    所以对于杨云溪的传召,她第一个反应便是害怕。不过她却也是不敢不去。磨磨蹭蹭的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头之后,她到底是赶在晚膳之前过去了。

    不过下轿子的时候,却是因为走路不经心,却是滑了一下,虽人是没摔着,不过却是弄脏了裙摆。不过现在要回去换也是不可能了,便是只让宫人用水勉强的将裙摆擦干净了,又用棉布将水吸了。

    不过行走之间湿了的裙摆时不时的贴在腿上,倒是将薄薄的亵裤都是打湿了,亵裤那么湿润的裹在腿上,却是让胡蔓更不舒服了。

    胡蔓看上去有些坐立不安,不过也不全是裙摆湿了的缘故。

    杨云溪看着胡蔓那副态度,倒是经不住浅浅的露出一个笑容来,倒是分外的和煦:“你也不必紧张,今日叫你来,不过是想让你替我与胡大人带句话罢了。至于你对你姐姐做的事儿……我并没有追究的意思。”

    胡萼是谁谋害的,她是真的半点兴趣也没有的。毕竟对于她来说,胡萼只是一个不甚熟悉的人。更甚至,若不是当年胡萼对古青羽出手,倒是也不至于害得古青羽最后做出那样的决定来。

    胡蔓便是微微放松了一些,胆子也是大了一些:“既是如此,不知娘娘想让我带什么话与父亲。”

    “你告诉胡大人,让他最好快些断了和李家的联系。否则的话,日后出了什么事儿,却是不能怪我没事先提醒你们。”杨云溪笑容仍是和煦,不过眼底却是清冷一片。

    胡蔓明白了杨云溪的意思:若是继续和李家来往,胡家必定没好结果。贵妃她这是要对付李家了。

    当下胡蔓倒是有些心惊:熙和不是刚刚才被接回宫来?

    胡蔓的心思太过明显,杨云溪便是笑了:“你也不必想太多。我也可将缘由告诉你,也不过是怕徐家那头罢了。如今,胡家和徐家扶持墩儿,一旦谁占了上风,日后——”

    胡蔓登时恍然:贵妃这是不愿意徐家占了上风。也是,若是徐家占了上风,徐熏迟早都能将这个后宫笼在手里,到时候贵妃哪里还有立锥之地?

    说是好姐妹,可是一旦涉及到了实际的利益,也不过如此罢了。和她又有什么区别呢?胡蔓心头一松,莫名的便是又生出了几分平衡感来。她看一眼杨云溪,只觉得对方和自己也不过是半斤对八两罢了,也并没有高贵到哪里去。

    这个理由或许是十分充分,胡蔓倒是半点也没怀疑,反而是觉得的确是如此。

第九百二十九章 看戏

    杨云溪看着胡蔓那副骤然放松又恍然大悟的样子,唇角微微一勾,随后垂眸将茶叶浮沫轻轻吹了吹,然后慢慢饮了一口茶水。借着这个动作,她也算是将眼底的嘲讽都掩去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儿。”杨云溪搁下茶盅,将袖子上整理了一下,而后才慢慢道:“竹心和菊心两个的事儿我知道了。她们继续留在墩儿跟前,也不合适。不然叫惠妃知道了,你应该知道是什么结果。”

    胡蔓的眉头猛然跳了一下。虽然她竭力镇定,可是骤然露出来的惊讶慌乱却是也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杨云溪平静和胡蔓对视,丝毫不带任何情感,仿佛也就是那么提醒一句。

    胡蔓狂跳的心慢慢的又平稳下来,直觉杨云溪是应该不打算用这个事情威胁她,如此一来自然也是放心了许多。

    胡蔓勉强一笑,“娘娘说什么,臣妾却是不明白——”只是否认的语气却是到底不够强势和硬气,反而是透着一股子虚弱劲儿。

    对于胡蔓的否认,杨云溪也不甚在意,只是看着胡蔓意味深长一笑:“不明白也就罢了。”

    接着倒是绝口不提这件事情了。

    胡蔓心乱如麻的同时,却也是越发笃定杨云溪并没有要拿着这个事情威胁的意思,的的确确不过就是一声提醒。

    其实胡蔓心里头也是明白,杨云溪的提醒不是没道理的。她让菊心做的那些事情,若是一旦被徐熏知道,捏住了这个把柄的话,却是她胡家理亏了。

    胡蔓从杨云溪屋里出来的时候,却是比之前更加的要心不在焉,思虑重重一些。

    不过杨云溪的心情却是不错。

    杨云溪将王顺叫了过来,笑着问了一句:“你可知该怎么做了?”

    王顺刚才是在耳房里听着的,自然是对方才的事情知晓得一清二楚的。此时见杨云溪问他,便登时也是笑了,微微一思量也就猜到了杨云溪的意思:“主子是想让祥嫔娘娘将这事儿办砸了,然后叫惠妃娘娘觉察了?”

    杨云溪含笑看王顺一眼,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道:“你这个法子不错,就按着你的这个法子来罢。记得,要做得天衣无缝才好。”

    王顺低头笑盈盈的领命:“主子放心吧。毕竟祥嫔娘娘想要动惠妃娘娘宫里的人,却也是不容易,总有蛛丝马迹的。到时候悄悄的做点手脚,按照如今惠妃娘娘对太子殿下的重视,必能觉察。”

    杨云溪点点头:“如今惠妃的确是将身边防范得很好,所以正因为如此,你才要更小心些,别叫人觉察出是你在中间挑拨离间。”

    “这又如何算得上是挑拨离间?”王顺笑了一笑,而后便是如此辩解了一句:“也不过是提醒惠妃娘娘一下罢了。”

    “我可不想叫人知道,我牵扯在这件事情里。”杨云溪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这事儿若是我牵扯进去了,那就两头不是人了。”

    她这般费尽心思。让胡蔓自己露出马脚来叫徐熏觉察,为的就是摘清楚她的干系。否则她在胡家和徐家那边都是吃力不讨好。

    胡家会觉得是她告密,可是同样徐家也会觉得她之前是在包庇胡家。

    当然,其实现在这样的作法,胡家事后未必也不会怀疑,可是……没有证据,胡家又能如何?

    王顺看着杨云溪的神色,最后倒是又说了一句:“主子也不必想太多,在这宫里,谁又哪里一点手段都不用呢?”以前不用,那是没有那个必要,有皇上的宠爱和呵护也就够了。而现在……

    杨云溪听着王顺这话微微怔了怔,随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最后看着那蓝宝石的戒指,徐徐言道:“我倒不是觉得我自己手段肮脏算计太多,我只是觉得有些累和歉意罢了。”

    她是不想这样算计徐熏的。

    毕竟她和徐熏之间的友情,也不是假的。纵有了隔阂,可是她总也不愿意这般。可是局势逼人,她却是没有半点的法子的。若是她不这么做,她怕她有一天被徐家和胡家联合起来算计得连渣滓都不剩下。

    她这般,其实也不是冲着徐熏和胡蔓去的。而是冲着胡家和徐家去的。

    徐家和胡家,既要一心扶持墩儿,可是她却是又不能够让胡家和徐家联合起来对付她。她要保存自身,自是只能挑拨徐家和胡家,让这两家不和。

    这就是一开始她立墩儿的时候便是打算要做的。唯有如此,她才能够保证自身平安。

    杨云溪见了胡蔓的事情,她自是没刻意瞒着宫中的人。

    徐熏也好,又或者熙和也好,都是知道了这么一件事情。

    徐熏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给墩儿做帽子,闻言手上微微一颤,那一针便是扎歪了。她盯着那针尖儿看了半晌,许久才默不做声的将那一针撤了,重新找准了地方。

    与此同时,她也是这般问了一句:“那可知贵妃见祥嫔是为了什么事儿?”

    宫人自然是不可能知道,只能摇头。

    徐熏继续做着手上的活计,却是怎么看思绪都是不在这里了。也不知心头是在想写什么,整个人都是心不在焉。

    而熙和的反应则是半点不奇怪,笑了笑:“她如今倒是也开始拉拢人心了,我只当她这辈子都是要傲气孤高,不屑于这种事情呢。”

    熙和的笑容里,分明也是有讥讽的。随后,她又吩咐:“既是如此,那便是叫人替我送点东西给祥嫔吧。不对,每个人那都送点东西才好。毕竟也算是久别重逢,我也是该给她们准备些东西才好。不然就这么的,大家倒是也都不知道我回宫了。日后见了,倒是没得生疏尴尬。”

    最后,熙和将她晒的白菊茶给各处都送了一些。唯独杨云溪那儿没送,理由倒是现成的:贵妃娘娘怀着孕,不宜用这些。

    任谁都是看得出来,熙和这是不待见杨云溪。不过是碍着表面上的位份,所以才对杨云溪恭敬罢了。

    一时之间,宫中各处都是禁不住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好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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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六宫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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