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六章 这次是真雷
既然做了开封县的知县,那就不能明着违抗圣旨,暗中违抗也不行。不过,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制造些麻烦,让旨意想执行也执行不了就可以了。
田十一派了许多人去发布公告,让百姓们出劳役,把拆除城门一事表演得轰轰烈烈,他本人则躲在县衙里画起了图纸。
给东京发运使司衙门总船主的亲信张有亮的信,第一时间就送出去了。张有亮的名头有些长,若是换成天赐军张团结就顺耳多了。
田十一的命令有些难,也不知道张团结能不能完成。但今早大红的朝霞是真的,希望前世听到的俗语不会错。
“朝霞不出门”,一大早就看到那么红的红霞,若是不下雨不打雷,那就太没天理,也太让十一哥失望了。
图纸画得很吃力,不是因为画功不好,而是因为开封县衙里的河道图太简陋。
傍晚时分终于哩哩啦啦下起了小雨,不及三刻就变得大雨倾盆。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天空的炸雷渐渐密集起来,就好像有人在汴梁城里渡劫一样。
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因为先是天降怒雷劈塌了大内文德殿的屋顶,又有密集的天雷降到汴河之上,犹如某人倒行逆施触怒了上天一样。
天雷在汴河上肆虐了不知多久,无数人远远看着这一幕,心中充满了惊惧。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上天有意为之,天雷肆虐的河段,正是发运使司衙门船队的停泊之所。本来船队在总船主亲信张有亮的率领下,是要去清理河道的,以便将十二块“天枢石”经汴河运到五丈河再入金水河,最后进入皇宫大内。
可谁又能想到,这支船队却成了天雷发泄怒火的目标。好在天黑之前,张有亮已经带着兄弟们上岸了,要不然估计全部得变成“天雷烤水鸭子”。
许多人看到天雷劈在大船上,随后开始着火。
说来也怪,被天雷劈中又着火的河船并没有沉没,可是等到天雷不再发威之后,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发运使司衙门的船队才开始缓慢下沉,就好像后知后觉一样。
后世的许多人都知道,避雷针正好为雷电电流架设了一座桥梁。
若想用最简单的话说明白,那就是:避雷针实际上是个引雷针,它是让雷电电流按照预先设计好的引导路径泄放到大地。
只不过田十一设计好的电流路径不是泄放到大地,而是汴河。而执行者,自然是发运使司衙门总船主的亲信张有亮,也就是天赐盟四犬的老大,张团结。
文德殿遭了雷劈,这是千年少有之大事,预示着帝王昏庸无道、倒行逆施,使得苍天愤怒。
但此时最生气与害怕的却不是赵佶,而是杨戬和肖桂籽。
杨戬被田十一所说服,暗中让肖桂籽树了杆长长的铁枪到文德殿上。杨大太监并不知道铁枪会引来天雷,只是听田十一说要用此法除去朱勔,还以为是一种诅咒呢。如今看来,不仅是诅咒,还是很灵验的诅咒,只是为啥没劈死朱勔,反而劈塌了文德殿。
先除朱勔再除梁师成,这是田十一与杨戬的默契。没谁会单方面付出,想要结成同盟,就要互助互利。
只可惜这里面却将执行计划的肖桂籽吓到尿裤子。若不是田十一郑重要求,此时的肖桂籽一定已经被杨戬灭口了。肖桂籽经此一事也知道,他这一生都要跟在杨戬与田十一身后了,因为三人的身家性命已经绑到了一起。
设计阴谋雷劈文德殿,这种罪名,已经足够灭门了。
汴河上的那些船上没死什么人,因为大家停了船后都去岸上喝花酒了。天雷停歇后的沉船事件,自然是天赐军水鬼们凿穿了船底导致的。
赵佶此时正沉默地坐在艮岳之中的琉璃殿内,不知道为何会让上天如此震怒。
朱勔正跪在下面滔滔不绝地陈说着,说根本没有什么天雷,一定是狼子野心的田十一使用了天赐盟的火药弹。应该立即将田十一抓起来明正典刑,在午门外斩首。
郓王赵楷很快就来到艮岳之中向父皇回报,将昨晚之事一五一十陈说给他皇帝爹爹听。
不论赵楷是否与田十一交好,昨晚的事他都不敢做任何隐瞒。他是赵佶的儿子,最是了解父皇是什么人,知道皇帝爹爹最恨的是被人骗。
昨晚的天雷太多人看到了,或说大半个汴梁的人都看到了,根本就瞒不住。就算想诬赖到天赐盟的火药弹身上也做不到,密集的天雷在天际上划出枝杈一样的电光,最终落在汴河之上。不要说百姓们,赵楷甚至觉得,他的父皇赵佶怕是也看到了。
赵佶处理此事的方法很正统,交由钦天监彻查,然后便没有了后续。至于下面的朱勔,赵佶根本没去理会。是不是火药弹赵佶心知肚明,如果朱勔再有几次把皇帝当傻子的行为,估计就离失宠不远了。
田十一此时正万分思念骗子道士郭京,昨夜动用了那么多隐藏的势力才搞出个天降怒雷,今日的后续却缺乏合适的人去执行。
释放谣言这种事必须要做到不着痕迹,若是被皇城司发现是天赐盟在暗地里搞鬼,那便前功尽弃了。
晋州来的房学度房二谋,昨夜亲眼目睹了大片天雷降于汴河船队的一幕。天生以阴谋诡计见长的他,立即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
房学度此来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对付田十一,但却不仅仅限于对付田十一。眼下的机会虽然不适合对付田十一,但却适合设一个局,将矛头直接指向狗皇帝赵佶。
整整沉思了半个晚上,房学度终于下定决心,随即传出了他的指令。
次日一早,所有潜伏在汴梁城的晋州细作立即行动起来。花胳膊青皮是最多的,贩夫走卒、商贾、小贩,做工的匠人,军营里的小卒,纷纷行动了起来。
没人知道晋州在汴梁城里潜伏了如此多的细作,而这些细作一旦同时行动,其能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计。
第五百八十七章 没有道士啊
田十一在县衙中呆了一夜,设想了数个方案都不够完美,这时却收到了南行司的消息,不明势力正在大肆释放谣言,声称昨日的天罚乃是上天的愤怒,原因自然是因为无道昏君赵佶大兴花石纲,逼死了无数的百姓。
谣言很详细,详细到让人误以为是真的。实际上,有一些事确实是真的。
房学度的功课做得很到位,十二块“天枢石”的来历摸得一清二楚,运往汴梁路上死了多少人也知道个大概。朱勔所说天枢石分数十二个方位,刚好将艮岳围在正中的谎言不攻自破。
有人帮自己做了最想做的事,田十一老神在在坐在县衙里面静观事态的发展,而潜伏的天赐军则进入更深层次的隐藏之中,避免被殃及池鱼。
下午的时候苏朵朵便传来消息,皇城司冰井务全线出击,捉住了少量散播谣言之人。冰井务的效率很高,已经查出那些人是晋州潜伏的细作。
造谣中伤皇帝和造郓王赵楷的谣是两种概念,传播一点赵楷的谣言,皇城司冰井务连出动都不敢,因为害怕牵扯进夺嫡的烂泥潭之中。但造谣中伤皇帝陛下,那就等同于谋反了。
这也是田十一不敢贸然让潜伏的天赐军和南行司冒头的原因,因为肯定会露出马脚来。
如今好了,有晋州之人打头阵,自家一点力都不用出,便可以坐收渔人之利,天下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躲在后面偷偷数钱,看别人争个你死我活,向来是田十一最喜欢的事情。
虽然捉了一些晋州的细作,但也只占细作的少数。而且谣言已经散播开了,想要平息将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在这个还不明白引导舆论导向为何物的时代,平息谣言除了重惩说话之人的高压政策,几乎没有别的手段。
皇城司全线出动,已经死死咬住了晋州潜伏的细作,双方经历了多次冲突,晋州细作损失惨重。
田十一再一次庆幸没有让南行司和天赐军贸然出手,皇城司这个大宋朝最大的特务机构,虽远不及后来的锦衣卫,可一旦呲出獠牙,依旧展现出极可怕的战斗力和破坏力。
晋州细作损失惨重,房学度痛心疾首,田十一却带着早就准备好的奏章,施施然去了开封府衙面见府尹赵楷。
田十一没打算上书取缔花石纲,也没说有人妖言惑众之事,只说如何将那十二块“天枢石”运到艮岳。因为西水门是开封县管着的,因为十二块大石头进汴梁城后,所经过的大部分区域都是开封县辖地,这是开封县知县的职责。
图纸都已经画好了的,田十一打算借机清理河道,用运花石纲的钱去造福百姓,也算是帮赵佶积德行善了。
理由是现成的,发运使司衙门的船队大部分沉没于汴河之中,大船根本无法通过。打捞沉船是极其耗时耗力的,所以田十一打算让汴河拐个弯。
田十一的提议是赵佶无法拒绝的,因为拒绝了,十二块“天枢石”就进不了汴梁。而汴河转了这个弯之后,立即就会在开封县创造出一座水上商业重镇出来,也算为汴梁乃至大宋的商业进一步繁荣贡献了力量。
一路来到开封府,田十一刚下马车,却见府尹赵楷惶急地从府衙里跑了出来,一身儒雅的书卷气息都被跑散了不少。
见到田十一,赵楷喜出望外,说是正要派人去通知田知县呢,没想到这就来了。
原来赵楷刚刚接到旨意,说是他皇帝爹爹赵佶,一会儿要去西水门外看十二块“天枢石”。
赵佶这次出行可不是微服,所有一应事宜必须准备妥当。黄土铺路,清水洒街,行人规避,等等等等,这都是开封府尹和开封县知县的职责。
听说赵佶在这当口竟然还大张旗鼓出来看大石头,田十一也不仅佩服起赵佶来。正是谣言满天飞的时候,针对的就是赵佶和那十二块大石头,赵官家得是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田十一越来越发现,自己和赵佶真的有很多相似之处。不在乎世上一切人等的流言蜚语,赵佶比田十一做得还要极致。
赵楷说皇帝陛下的御驾马上就要出宫了,两个人行动得快些。马车是坐不成了,只好快马加鞭去完成差事。
田十一跳上马前,对着孙友爱耳语了一番,决定施行第二步计划。
所谓的第二步计划根本就是临时起意,因为根本就没想过赵佶会在这时候出宫看石头。不过他既然出来了,自然要给赵官家添点堵,也要再把朱勔向下拉一步。
“没有道士啊!”田十一再度暗暗感叹了一声。
若是有老骗子郭京在,今日就能给朱勔挖个大坑。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想临时找个道士骗子过来,根本就是来不及的。
铺黄土、洒清水、规划路线与驱逐百姓,这些事自有差役们去完成,皇城司自然也会配合。
田十一与赵楷安排好了一应事宜,便来到西水门外等候着赵佶的御驾亲临。
按理说赵佶来西水门走水路既快又安全,但发运使司衙门的船队却沉没于汴河之内,河道虽未被完全堵塞,但稍大一点的船已经无法通过了。如此一来,御驾穿街过巷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田十一与赵楷没等多大一会儿,远远便见乌泱泱的人头走了过来,正是赵佶的御驾。
大宋朝就是好,迎接御驾不用下跪,这就让十一哥的心里舒服多了。只是抬头看看天,今日却没有下雨的意思,田十一之前的安排,怕是要成为泡影了。
第二步计划不成功也没什么办法,毕竟是临时起意,没有周详的计划,不成功本就是情理之中,成功才是没有天理。
御辇停了下来,先下来的却不是赵佶,而是一个花白胡子的儒者,还有一个白胡子、白头发的道士。
能乘坐赵佶的御辇,这两人想必都不是普通人才对,可惜田十一却没有见过。
第五百八十八章 成事在朱勔
眼见得赵佶下了御辇,赵楷与田十一连忙过去施礼,另有一个胖子却“扑通”一声跪下,竟然还呜呜呜呜哭了起来。说什么:得天枢石者必天下大同,他是为吾皇高兴才哭的。
赵佶很是安慰了那胖子一回,又狠狠夸赞了胖子一番。田十一听得出来,那拍马屁拍到如此不要脸面的胖子,就是朱勔。
虽然是仇敌,但在朝堂上还要互相恭维着施礼陪笑,这就是官场。田十一心里腻味着,与朱勔你哈哈我哈哈说了几句。
接着赵佶像邻家老大哥一般,为赵楷和田十一引见了花白胡子的儒者,还有白胡子、白头发的道士。
一听两人的名字,田十一就愣了一下,儒者乃是周邦彦,道士却叫王灵素。
周邦彦据说与李师师关系不错,赵佶还因此吃醋要杀周邦彦来着,也不知是真是假。也有可能,还是没有发生的事情,反正田十一记不得是哪一年的事了。
王灵素乃是神霄派的领袖级人物,赵佶曾赐号通真达灵先生,加元妙先生、金门羽客。
如此响亮的名头,也不知王灵素王道士,如今得到了几个。
看了看王灵素,田十一立即明白过来,白胡子与白头发都是假的。
鹤发童颜,自然更容易骗人。王灵素本就年纪不老,皮肤没什么皱纹。也不知这道士用了什么法子,弄了白头发和白胡子出来,一看就像是上百岁却又驻颜有术的得道高人。看来骗子这行当,还真不是普通人能干得了的。
想到骗子两个字,田十一的心思立即活络起来,不知能不能借这王灵素之手,让即将流产的第二步计划成功呢?
想要与王灵素同流合污,那就要单独沟通,可眼下实在没有这样的机会。田十一心中虽有些失望,却只能暗叹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话实在是太好了,一行人来到十二块“天枢石”的不远处,朱勔却突然跑了过去,很是将看守“天枢石”的差役们痛骂了一番。
朱勔言称,他一路上每日都对十二块“天枢石”顶礼膜拜,每日都要以清水冲洗“天枢石”,没想到这些个低贱的差役竟然如此对待“天枢石”,让这上天赐下的灵物蒙受了如此多的尘土。
一番责骂过后,朱勔立即驱赶差役们取清水冲洗“天枢石”,而且不许用汴河中的河水,必须去提了井水过来。
井水不是一般的远,想清洗十二块大石头的工作量很大,但田十一却没有心疼这些个下属的想法,甚至连朱勔痛骂自家属下都没有生气。
此时田十一的心里只剩那一句话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不,不在天,在朱勔……
西水门在开封县辖地,虽然城墙和城门不归开封县管辖,但这汴河却是在田十一的治下。看守十二块“天枢石”的差役,自然便是田十一的属下。而这些差役们,相当一部分都是天赐军的士卒。
大肚子朱勔痛骂差役,天赐军的士卒们憋了一肚子气。但见十一哥没有表示,反而让他们立即按朱大人的要求去做,满肚子的不满立即就消失不见了,全部化做了对十一哥命令的无条件执行。
训练有素的军伍最强大的便是执行力,很快便有装满了井水的水车被拉到汴河边上,连带着还拉来了“潜火队”的水龙车,还有“潜火队”的军巡捕。
“潜火队”是大宋朝的专业扑火组织,军巡捕便相当于后世的消防队员,水龙车自然就是消防车了。
眼见着人员与设施齐备,急于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的朱勔跑前跑后指挥着,不时大声咒骂行动不够迅速的军巡捕。
水龙车的喷射能力有限,只能冲洗最靠近岸边两条大船上的“天枢石”。其余的“天枢石”,也只能轮番靠岸进行冲洗了。
“哄”的一下子,军巡捕们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抛下水龙车仓皇地逃开了,只剩不断流下殷红“鲜血”的两块“天枢石”。
朱勔像中了定身术一样呆呆站在那里,看着不断流淌鲜血的大石头,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莫非,这大石头里面藏了活物不成?
赵佶等人也都呆立当场,赵佶刚刚还是一副欣喜的神色,此时已经面沉似水,脸黑得都快赶上锅底灰了。
田十一同样张着嘴,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要说真的震惊是没有的,因为那些大石头上,洒满了天赐盟意外研制出来的高锰酸钾。
大宋人自然不会知道高锰酸钾是什么东西,只以为那是大石头在流血,更以为是妖孽作祟。
郓王赵楷果然不愧是赵佶最喜欢的儿子。他大喝了一声“护驾”,随即抽出腰刀护在了皇帝爹爹的身前。
这种时候最适合表现忠心,赵楷同学果然没有辜负这绝佳的时机。
没有辜负好时机的不仅仅是赵楷,还有周邦彦和王灵素。
周邦彦此时在江陵府任职,平日里没少被朱勔盘剥和压榨。这次带了王灵素来汴梁,本也是为了讨赵佶的欢心,争取把权与位再往上提一提,免得总是受朱勔的鸟气。
周邦彦这种时候是不方便说话的,所以连忙冲着王灵素使了个眼色。
王灵素能被周邦彦选中并带着来到汴梁,自然也不是普通货色。眼见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立即高举拂尘大声叫道:“罪孽深重啊!”
说着,王灵素跑了出去,直到距离大石头不远的地方,这才盘膝坐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诵起了道家真言。
赵佶的脸色已经由黑转白,用干涩的声音说道:“冲洗……全部天……天枢石。”
朱勔已经不知所措了,只是跑回来跪到赵佶面前请罪。
田十一左右看了看,发现场中自己的品阶是最低的,而且这里又是自己的县治之地,肯定推脱不掉,只好说了声“尊旨”,立即下令让那些军巡捕继续干活。
第五百八十九章 同道中人
军巡捕们真的吓坏了,认定“天枢石”是妖物,死活都不肯过来。
大宋养的人指望不上,就只能靠自己人了。那些藏身在差役中的天赐军士卒立即就位,驾船的驾船,操控水龙车的用力喷水,不一会就将其余十块“天枢石”冲洗了一遍。
眼见着十二块“天枢石”个个流下了“鲜血”,赵佶的身子都抖了起来。朱勔的心里都快崩溃了,这到底是咋回事啊,为啥大石头会流血啊!
王灵素也不知念叨了几遍真言,此时一脸沉重地告诉赵官家,说这十二块大石头确实是真正的“天枢石”。
一句话出口,朱勔面露欣喜之色,赵佶脸色转暖,周邦彦一脸错愕,田十一心中好奇。
王灵素不可能是朱勔的朋友,要不然刚才也不会大叫一声“罪孽深重啊”,所以十一哥很期待王灵素后面会如何编排。
果然,王灵素接下来侃侃而谈,说是这十二块“天枢石”在运往汴梁的过程里,因为死了太多的民夫,所以沾染了数之不尽的罪孽,这才会流下鲜血。也正是因为这些个罪孽,“天枢石”已经死了,还在这里的,乃是十二块“孽罪石”。也正是因为这十二块大石头上的罪孽,才会在昨夜引得天降怒雷。
看到赵佶阴晴不定的脸色,王灵素暗中咬了咬牙,决定拼了命也要赌一把。若赌赢了,那便是一世的荣华富贵。
“陛下!”王灵素大声说道:“若不能化解这十二块孽罪石,必有天雷再降之日。到了那个时候,怕是整座汴梁城都会淹没在天罚之中。尸横满城,血流成河呀陛下。”
说着,王灵素双眼“刷”的一下流了眼泪出来。
将沾了姜汁的袖子藏在下手位,王灵素双膝跪在地上大声请命道:“贫道王灵素,愿在这西水门外设一场宏大的水陆道场,消除孽罪石上的罪孽,救全城百姓于危难,还我大宋朝一个朗朗乾坤。”
田十一在旁边看着,心中暗呼长见识,这王灵素比郭京高明啊。这要是郭京,怕是只会图谋几锭金子。而这王灵素,到现在田十一都没看出他到底想要什么。
这就是格局啊,同样是骗子,差别咋这么大呢?
听说可以依靠水陆道场消除罪孽,赵佶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一低头,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朱勔,赵佶立即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说道:“朱勔,就由你辅助王道长设立水陆道场,一应物资钱粮不得短缺。违者,两罪并罚,绝不轻饶。”
朱勔连忙磕头如捣蒜,赵佶却没好气地甩了甩袖子走了。田十一隐隐听到赵佶对杨戬说要去杏花楼。
田十一心中暗暗诅咒赵佶枪法天下第一烂,同时对着王灵素做了一个隐秘的手势。
王灵素看到田十一的手势,不禁心中就是一惊。这种手势乃是不外传之秘,非同道中人不可知。王道士万万都没有想到,这位开封县知县、天赐盟主,竟然与自己一脉相承,这简直太令人惊讶了。
田十一的手势表达的是“今晚相见”,王灵素在不见到田十一之前,便不会与任何人达成任何约定。这是行规,也是故老相传的典故。
据说老早老早的年头里,就有祖师爷因为同行的点拨免遭杀身大祸。所以田十一今晚是必须见的,在见到田十一之前,与朱勔是不可以达成任何约定的,给半座汴梁城都不行。
虽然下定决心朱勔送多少钱来都不收,但王灵素在看到朱勔的“土特产”后,不仅产生了失望加恼怒的情绪。这朱半国也太抠了吧,这么大的事情,他想用三百锭金锞子就收卖自己?他以为王道爷就这么不值钱吗?
带着对朱勔的不屑与恼怒,王灵素终于等到了夜半时分。打着哈欠暗骂田十一太磨蹭,不成想却被人一麻袋给套在了脑袋上。
王灵素很想呼救,但却感觉脑子里一阵迷糊。原来麻袋里是带了迷药的,竟是连反抗的机会都不给他……
“哗啦”一声,冰冷的井水浇到王灵素的头脸和身上,激得王道士一个激灵,随即便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不断摇晃的篝火,天神一样的少年单手提着铁枪,枪尖上“滴答”着鲜血。地上是四具黑衣人的尸首,一切宛如在鬼蜮中一样。
“娘唉!”
尿了裤子的王灵素叫了一声,随即便看到篝火旁竟是坐了一个略显瘦弱的少年,不正是白日里的开封知县、天赐盟主吗?
哭喊着爬了过去,王灵素一把抓住了田十一的袍子下襟,请求田大人饶他一条性命。
田十一微笑着扶起王灵素坐到篝火边,又递了碗温热的米酒过去。等到王灵素喝了酒情绪稳定了些,田十一这才告诉他,地上的四个黑衣人是朱勔派来杀他的。
王灵素看了看地上的四个黑衣人,这才明白是田十一救了他的命,连忙谢过救命之恩。
能当骗子的人心里素质都是很强大的,王灵素很快整理好思绪,接下来就是两个骗子间的讨价还价了。
最终,田十一有些垂头丧气,王灵素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城郊的破庙,准备回西水门狠狠敲朱勔一笔。同时还要找到赵楷,首先得要保住小命才行,昨晚是有多危险。
王灵素走了,十一哥再不见垂头丧气的样子,下令埋了四个黑衣人,同样离开了破庙。
朱勔不是傻子,皇帝都下令让王灵素做一场水陆法会了,他是不敢在这个时候派人杀王灵素的。那四个黑衣人,乃是恼羞成怒的房学度派出来的,是晋州的贼人。
田十一心中一边感谢着房学度两次帮忙,一边琢磨着如何才能把这位房二谋揪出来。留着一个知道自己身世的敌人在汴梁,总归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王灵素此时的心中美极了,原本他只是打算借水陆道场之名,多敛些钱财而已,没想到田十一却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第五百九十章 又来替天行道
到最后王灵素也没弄明白田十一到底是哪一脉的同道,但却绝对是同道中人无疑。王灵素依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最后只给田十一分了七分纯利,也就是百分之七。
虽然说见面分一半是行规,但这次的利益实在太大,而且还要遍邀许多同道来摆设水陆道场,更有周邦彦那个家伙在等食儿,所以不给能给田十一太多。
等到王灵素再次出现在西水门外的时候,朱勔早已等得心急火燎了。
看着朱勔送来了七百锭金锞子,王灵素不屑地撇了撇嘴。
当朱勔听说水陆道场需要九百九十九件玻璃杯后,差一点就昏死过去。
“你怎么不去抢?”朱勔大声怒吼着。
讨价还价这种事王灵素做得,朱勔自然也做得。最终朱勔拿了一千锭黄金买通王灵素,将玻璃杯的数量降到了九十九件,整整少了九百件。但王灵素却提出,这九十九件玻璃杯必须在一个月之内筹齐,否则后果自负。
九十九件也是个天大的数量了,赵官家艮岳中的琉璃殿里也没有这么多。朱勔想着舍出老脸去官家那里把蛤蟆杯都借来,再用最快的六百里加急,去海上找番商大批量买上一些。
想是这样想,但朱勔忽略了一个问题。九十九件玻璃杯到了王灵素的手中,还有可能还回来吗?还有还有,以赵官家对玻璃杯的珍视程度,能借给他朱勔吗?
果然,朱勔被赵佶骂了个狗血淋头,结果一件玻璃杯也没借来。更过分的是,赵佶还逼着朱勔立下了军令状,一个月之内必须筹齐九十九樽玻璃杯,否则就要军法从事。
赵佶也在打着他自己的小算盘,在赵官家看来,水陆道场之后,九十九樽玻璃杯自然是他赵官家的。
朱勔立即派出了六百里加急,同时下令在整个东南调集所有能够调动的银钱、珍宝、黄金。因为有天赐军在海上,抢是行不通的,也只好花大价钱了。唯独可虑的是,番商手中到底有没有那么多的玻璃杯。
朱勔心里很清楚,他这一次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了。所以他咬着牙去找了田十一,同时做好了被狠狠敲诈一大笔钱的准备。
张有亮作为发运使司衙门总船主的亲信,因昨日的沉船事件被狠狠惩罚了一番。虽然挨了十棍子,但打棍子的都是自家的兄弟,皮肉虽破但却伤得极轻。
总船主得了张有亮一大笔孝敬,便也不再提及此事了。毕竟是天罚,而且是朱勔带回来的,没得寒了自家兄弟的心。
张有亮,也就是天赐盟的张团结同学,今日穿了件纯白的袍子,摇了柄折扇,学着十一哥的步子来到朱勔离开皇宫的必经之路上。
做戏就要做全套,今日的张有亮就是来给朱勔做救星的。说发运使司衙门总船主的亲信手中有走私的玻璃杯,这话还是说得过去的。
事情总有意外,张有亮远远看到了朱勔的车架,还没能迎上去,却被另一伙人截了胡。
张有亮目瞪口呆,看着转进路旁某茶楼密谈的朱勔和神秘人,连忙冲着躲在暗处的杨再兴使了个眼色。
杨再兴与牛皋不同,老牛离了马就玩不转,杨再兴爬个楼、偷个听啥的,那是一点都不在话下。
时过正午,被人截胡的张团结转换了十几个身份,在确定无人跟踪之后,终于见到了十一哥。
听了张团结和杨再兴的回报,田十一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太疯狂了。明明最想弄死朱勔的那个人是自己,为啥总会有人主动跳出来给朱半国挖坑呢?
吴用这个人失踪很久了,十一哥的命令是见到此人格杀勿论。但这次吴用却冒天下之大不韪跳了出来,而且以玻璃杯代理商的身份找到了朱勔,这导致杨再兴和张团结没敢痛下杀手,而是第一时间赶回来向十一哥禀报。
能说出代理商这三个字,可见吴用没少研究天赐盟的事。吴用一下子拿出三樽蛤蟆杯,这事就更加奇怪了,也不知是从哪里得到的。
不管怎么说,吴用这次出现是抱了与田十一同样的目的,阴死朱勔。既如此,眼下就不好杀死吴用了,总要等他玩死了朱勔再出手。
吴用会突然出面阴朱勔一道,完全是为了梁山上的那面大旗,替天行道。
虽然老天爷没给他们这个权利,但他们非说自己有这个权利。老天爷也没闲心下来和他们掰扯掰扯,这面旗子也就不明不白地树了起来。
可是只有一些心里明白的人才知道,吴用阴死朱勔后肯定会再度举起替天行道的大旗,但却是为了私利。
朱勔是谁,那是朱半国,是搜集花石纲的恶徒,是害得无数人家破人亡的刽子手。只要弄死了朱勔,再举起替天行道大旗,说朱勔是死在他手里的,吴用立即就会成为绿林中声望最高之人。
只要有了人和刀,就能有马和钱粮。有了人马钱粮,就会有更多的人马。如此下来,吴用就可以重新拉起大批人马。杀田十一是目的,但已经绝了做官希望的吴用心里却不仅仅想杀死田十一,他还想杀死赵佶,也到那把椅子上坐一坐。
孤注一掷的人最疯狂、最可怕,也最有行动力和野心。
吴用的演技很棒,朱勔完全相信了他玻璃杯代理商的身份。何况吴用还留下了三樽蛤蟆杯做礼物,这么大的手笔试问谁能拿得出,谁又舍得拿出来?
朱勔想了又想,如今虽已有六百里加急和吴用两个渠道,但毕竟是事涉身价性命的大事,还是应该稳妥一些的好。
思来想去,全大宋还能买到玻璃杯的地方太少了,似乎也只有田十一这里了。据说田十一在双屿岛的盟主府,那可是一座完全用玻璃修建的府邸,那得是多大的手笔啊。
尊严与钱财都不及身家性命来的重要,朱勔最后咬着后槽牙来到了田府门内,亲手恭恭敬敬递上了拜帖。
第五百九十一章 小狐狸与老狐狸
朱勔能做到这一步,田十一觉得自己应该佩服一下。所以,为了表达对朱勔的钦佩之情,十一哥准备给这位送上门来让自己阴的朱半国,再挖一个坑。
大坑套小坑,小坑里埋着钉,到时还阴不死你个朱胖子?
见到田十一后朱勔很有礼数,但却做到了不卑不亢。他这种人只要有钱,面子根本就是不在意的,摆出这么一副架势来,只不过想在气势上占个先机,以便过一会讨价还价罢了。
对于朱勔来说,天下之事不过利益二字,与田十一的矛盾只是因为老爹朱冲想要抢方百花做妾而已。本就没伤害到方百花,自己的老爹又死了,只要拿出大价钱来,田十一没道理不妥协。
这里说的大价钱自然不是指金银铜钱,朱勔和田十一都已经是更高一个层级的人物了,钱这种东西对两人来说都已经不太在意了,他们在意的是实力和能够增强实力的地盘而已。
朱勔摆出副不卑不亢的样子演戏,十一哥自然也要板起脸来陪他演一会儿。
看着田十一的冷脸,朱勔的心里松了一松。只要姓田的黄口小儿肯生气,事情就还有转机。若田十一摆出一副笑面虎的样子出来,那才真的是没有机会了。
朱半国先是施礼加赔礼,话说的是冠冕堂皇,态度也恭敬到无话可说。田十一不回礼、不说话,冷着一张脸看着朱勔。直到朱勔说愿意送出十万枚铁锭做今日的拜礼之后,田十一这才“微微动容”,有些不好意思地请朱勔坐了下来,并命人奉茶、奉好茶。
见田十一被区区十万枚铁锭征服,朱勔心中又轻松了几分,便想与田十一深切恳谈一番。但他没想到,田十一却不停追问铁锭在何处、何时交付。
心中再度看轻了田十一几分,朱勔当场写了封信,盖了他的私印交于田十一。
不过是十万枚铁锭而已,对于朱勔来说连半根毛都算不上,居然值得他田十一如此重视,还真是可笑。
确定自己能收到十万枚铁锭的田十一立即换了副笑脸,与朱勔聊了起来。只是涉及到玻璃这个话题,每次都会有意岔开。
朱勔虽然脸上不卑不亢,但这心里是很急的,同时也知道不付出大代价是不可能从田十一这里换到玻璃杯,所以便主动开出了价码。
听朱勔说要让出明州府一年农、商、工坊的收益,田十一不禁吓了一跳。虽然知道朱勔在东南的权势很大,但东南小朝廷就是小朝廷,怎么可能和汴梁的大朝廷比?朱勔这话,分明就是在说,整个东南都是他朱家的。
见田十一愣神,朱勔不禁也有得色。只是一想到要让出整个明州府的收益给田十一,这心里面又疼得厉害。
结果听了田十一的话,朱勔不禁又愣住了。不是田十一要得多,而是太少了。虽然田十一所要的东西立即就要筹划,并归到田十一的名下,玻璃杯却需从海上起运,加急也得十几天后送到。但田十一所要的东西,与整个明州比起来,实在有些微不足道,朱勔觉得似乎可以答应下来。
田十一的条件只有两个,一是索要福州船厂。到不是要将造船厂搬到舟山去,而是通过朱勔之手,将福州船厂变成田十一的私产。
从心里来说,确实很想将福州船厂整个搬到舟山,但造船是需要许许多多材料的,适合造船的巨大木料就不是舟山能找出来的,那便只好将船厂继续留在福州了。
田十一与朱勔约定,福州水师要换个驻扎的地点,天赐盟会有护卫力量进驻船厂。如此一来,福州船厂就成了天赐盟的买卖。
至于朝廷里的麻烦事,自有朱勔去搞定,十一哥才不会允许朱勔留下后患。
第二条,待福州船厂实至名归转到田十一的名下后,自会卖出六十樽极品玻璃杯给朱勔,但价格却是原价的三倍。
为了取信朱勔,田十一指天为誓,以这个世界爹爹的生前身后事发下重誓。誓言之毒,让朱勔听了都有些胆寒。
福州船厂的事朱勔立即去办,田十一许诺的六十樽玻璃杯立即就会从舟山起运。
两人击掌三次,朱勔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田府。
船厂是一定要的,六十樽玻璃杯也是要卖给朱勔的。只要不让朱勔凑出九十九樽玻璃杯,多赚些钱自然是好事情。若是直接把朱勔阴死,那些个钱财只会落入赵佶的腰包,十一哥岂不是亏了。
朱勔离开后直接去了工部,他深知田十一也是个小狐狸,若敢在船厂的事情上玩手段耍滑头,铁定是别想拿到那六十樽玻璃杯的。
至于船厂,哼哼。只要朱半国能度过这次难关,自然有的是办法把船厂弄回来。就算弄不回来,一把火烧了也就是了,谁也别想在他朱半国的手上占便宜。
朱勔未来的一个月注定要忙到脚不沾地,不仅有福州船厂的事,还有吴用假扮的玻璃杯代理商,还有昌国的番商,还要在西水门外修建一座全新的琉璃殿做水陆道场。最重要的是,他要想尽一切办法去敛财,扯下所有的遮羞布,不择手段的去弄钱。
因为九十九樽玻璃杯本就是天价,如今又要用比天价高得多的价钱买到手里,那得是多少钱?每每想到这里,朱勔全身颤动的肥肉没有一寸是不疼的。
虽然朱半国很忙,但他还是在百忙之中抽时间见了一个人,正是被赵佶从文德殿里扔出来的鲁仁甲。
这世上没有全是缺点的坏人,也没有全是优点的好人。陈东虽然器小而志骄,又在十一哥与梅儿公主心目中留了极坏的印象,但他却有一个最大的优点,爱惜羽毛,说白了就是好名。
好名是说他喜欢好名声,或说是虚荣。所以但凡奸宦权贵他都不会去攀附,但凡名声不好者都会被他视之为仇寇,恨不得告诉全天下的人,他陈东与之水火不容。
第五百九十二章 田十一的獠牙
但事情总有两面性,好名之人往往会为了博取一个好名声,而做出一些激进的事情来。例如用他太学生领袖的身份号召太学生们围观某个权奸,或是带着太学生逼宫请愿。但凡能让他提高声望收获名声的事,哪怕会有蹲大牢的风险,他依然会甘之若饴。
也正是为了能够博取一个好名声,陈东早早便在太学中扩大自身的影响力,因而成了太学生中的领袖人物。
至于欧阳澈,那就是个直肠子,虽然才华横溢同样在太学中倍受尊崇,但地位与人气却较之陈东低了不止一个等级。
按鲁仁甲的想法,想要成事必须将陈东与欧阳澈两个人都拉拢过来才行,但却遭到了朱勔的呵斥,并且勒令鲁仁甲只能引诱陈东一个人。
鲁仁甲虽不知朱大人为何不许他去引诱欧阳澈,但也不是个笨蛋,是笨蛋也不可能考到殿试上去。
深知陈东为人和脾性的鲁仁甲宴请陈东去了趟燕春阁,借着三分醉意大骂田十一谄媚圣上,用下流手段高中状元,为天下读书人所不耻。
陈东也是恨极了田十一的,便与鲁仁甲一同骂了起来。再然后,两人被燕春阁的大茶壶抬着扔了出去。对了,是在强行要求鲁仁甲会了账之后才扔出去的。
田十一既是赵官家面前的红人,又与李师师李大家关系莫逆,这两个人跑到燕春阁来骂十一哥,那不是自己找“扔”呢吗。
鲁仁甲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心中却在暗暗得意,心说燕春阁的人果然是一群蠢蛋。他们这么一扔,陈东还不乖乖被自己利用。
胖到圆滚滚的鲁仁甲一边痛呼一边滚到陈东身边,将其扶了起来。两个人就这样互助搀扶着,大骂着狗贼田十一向太学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太学领袖陈东登高一呼,又发表了一场慷慨激昂的演讲,声讨田十一的呐喊声便传遍了整个太学。
再然后,太学生们一边高喊“打倒黄世仁”……不是,一边高喊着“严惩恶贼田十一”的口号,一边聚集到西华门外向皇帝陛下请愿,要求将田十一革职查办。
朱勔躲在马车里远远看了一眼,两日来第一次露出欣喜的笑容。他深知凭这种小手段不可能真正让田十一倒台,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想要让一个人毁灭,总要一点一点来。
同时,朱勔还存了另一点小心思,那就是出一口恶气。自己又没付出什么代价,只不过是通过鲁仁甲利用了陈东而已,就让田十一变得和自己一般臭名昭著,天底下还有如此划算的买卖吗?
在马车里“哈哈哈”笑了三声,朱勔心中畅快之极,随即却又扮出了一张苦瓜脸,绕路去艮岳求见赵官家了。
朱勔知道自己在官家面前必须要演得惨一些,若是不惨,官家又如何会心软,又如何能助他度过难关。对付田十一也只是随手为之,真正重要的,还是要保住身家性命和钱财权位。
太学生们在西华门外一会儿高声咒骂一会叩首请愿,汴梁城里也没能消停。
在百姓们眼中,太学生都是会读书有学问的人上人,将来都要做官老爷的,他们说的话保准错不了。所以没过多久,整座汴梁城便跟着咒骂起田十一来。甚至还有人说,官家要让田十一接管苏杭应奉局了,这田十一比朱勔还要狠,连每家每户压米缸的大石头都要收走,统统送到皇宫里给皇帝老爷子扔着玩儿。
各种奇葩的叫骂声此起彼伏,就好像田十一独自一人屠了全大宋所有的百姓,抢了全大宋所有的妇人一样。
待到下午时分,田十一的身份又向上涨了许多,已经被百姓们“传颂”成国贼了。
历史上能如此迅速坐上国贼宝座的,田十一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傍晚的时候,一些热血的后生们挑了粪水,围拢到田十一的宅子外面,开始向田府的大门泼洒脏东西。
做戏总是要做全套的,虽然得了十一哥命令的士卒没有冲出府教训那些个头脑又蠢又笨又简单的后生,但却有人主动站出来“伸张正义”。
一大群泼皮举着木棍,拿着绳索麻袋,把那些泼脏水的后生们毒打了一顿。一边打泼皮们还一边吆喝着,“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田大人的府邸都敢冒犯,今日就把你们全都沉了河,让你们知道咱十一哥是不能招惹的。”
整个过程没有巡捕过来解救,没有捧日军过来巡逻,所以后生们被打得很惨,有的甚至断了骨头。泼皮们并不敢真的闹出人命,也不可能真将这些人沉了河,所以打得过瘾后就准备将后生们驱散了事。
见泼皮们终于停手,暗中的王牌军士卒突然显出身形来。
有句话叫“杀鸡焉用牛刀”,但田十一今日偏就用宰牛刀杀了一回鸡。
全身铁甲戴了鬼脸面具的重甲士卒,突然出现在泼皮和后生们的视线里,整个世界好像一下子变得如地狱一般。
在战场上求饶从来都没有用,但泼皮们不懂得这个道理,他们只是横行街市而已,又怎么会懂得战场上的规矩。
不论是跪地求饶,还是想要凭借灵活的腿脚逃命,泼皮们无一幸免,全部被腰斩在田府门外的巷子里。是真正的腰斩,每个泼皮都只挨了一刀,拦腰而断,一分为二。
重甲步卒杀人后迅速退去,场中只剩下残尸、鲜血,还有后生们凄厉地嚎叫声。之所以叫得这么惨,并不全是因为泼皮们打人太狠,更多是因为刚刚入眼的场景太恐怖、太可怕,终其一生都可能会在噩梦中被惊醒过来。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不论什么原因,不论是否因为被人鼓动和迷惑。只要做了,那就一定要有代价,这才是天理和报应。
原谅这种事,田十一觉得可以让上帝或是某某大帝去做,反正在十一哥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
第五百九十三章 冒充
做了事再反悔是没用的,做了就是做了,悔青肠子悔青胃都没用。因为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因为你做了,那就要承担苦果,向来如此。
田府外的惨案还没有被传开,甚至连捧日军的士卒都被告知,要在一个时辰以后才允许出现在附近。所以,田十一也没在宅子里。
一个时辰后,捧日军士卒准时出现,看着田府外的惨状一个个面如土色。大宋禁军有多少年没打过仗了,又哪里见过如此恐怖的场景。
就在同一时刻,一个使枪少年杀进了铁枪帮的总堂,以一己之力枪挑十二名护法,又将帮主三枪无敌孙传芳刺死在枪下。一时间整个汴梁黑道提起用枪的少年人人胆寒,个个自危。
大人打架,小孩子本就不应该参与进来。铁枪帮既然自不量力,参合进田十一和朱勔的争斗之中,那就要承受本来承受不起的后果。
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拳?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存在的。你既然主动对我挥出了拳头,那就要承受我的全力反击,若是承担不起,当初就别动手。
田十一来到汴梁之后,第一次呲出了獠牙,让朝堂上的大人物们重新想起,这少年除了西楼大家的称谓之外,还曾被人称作田屠夫。
……
太学是大宋朝的最高学府,只不过太学的学子与后世的学子差别有点大,那就是年纪。太学里大多数太学生都是年轻人,但年纪大的却也有不少。可无论年青与年老,学子们总是最有热情的一群人。
今夜的太学异常冷清,在西华门外闹了一天的太学生们并没有早早回到校舍中休息,而是在陈东的号召下,去了某个暂时空置的大宅子里集会去了。集会的目的,自然是商讨明日声讨恶贼田十一的诸般法门,势必要在明**迫皇帝查办田十一。
田十一被称作西楼大家,在读书人中很是有些铁杆粉丝,白日里一些犹犹豫豫,甚至站出来唱反调的,肯定会被陈东等人从今晚的集会中剔除出去。
负责核查人员的是个五十余岁的老太学生,目光里带着沧桑,脸上带着倦容。毕竟年岁不青了,白日里和年青人们闹了一整天,这精神头就有些跟不上了。
一名身穿青袍的少年来到老太学生面前,脸上略有羞涩。这样的少年见得多了,只要被众人带着高喊几声,立即就会变得狂热起来,所以老太学生并没有特别在意,只是让羞涩少年将名字写在名册上面。
羞涩少年提笔写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放下笔就进了大宅子。老太学生看了一眼,虽然觉得这名字有些眼熟,但更让他注意的是字体的丑陋。写这种字的少年也能进太学,还真是不公啊。
不及半刻,又一名剑眉少年来到这里,提笔就要签上名字。剑眉少年自不可能写她自己的名字,那便只好写某个小眼睛家伙的名字了。
当剑眉少年一眼看到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字之后,不禁有些错愕。那个无赖竟也来了,还先自己一步进去了,而且还先自己一步写下了陈东的名字,这让本公主写谁的名字?
赵梅儿所认识的太学生只有陈东一个,听说过的也只有另一个了,欧阳澈。
想都没想,赵梅儿写了欧阳澈三个字,扔下笔同样进了大宅子。她很想看看被千人唾弃、万人咒骂之后,田十一会不会有满脸羞恼的神色。
老太学生此时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年纪这东西比刀子还要不饶人,任你有多强大的意志,也只能多挺那么一小会儿。
一名正是朝气蓬勃的小太学生看到老太学生的样子,脸上不禁露出轻蔑的神色来。这小太学生来太学不及三日,白日里被老爹派人喊回去训话了,所以没有赶上逼宫的好戏,心中很是懊恼,这才急急跑到这里来凑热闹。
小太学生是个彻头彻尾的插班生,凭借强硬后台进来的,骨子里带着看不起所有人的傲气。对眼前这种五十多岁还在太学里混日子的老同窗,更是看不起到了极点。
看不起归看不起,但今夜的集会据说很重要,颇有几分责任感的朝气蓬勃小同学客气地接了老太学生的差事,让老家伙找个地方眯一会儿,免得集会开始时又没了精神。
远处传来两人争吵的声音,争吵声颇为激烈,而且越来越近,很快便来到朝气蓬勃小同学的面前。小同学一见两人不签名就想往里走,立即跳起来拦住了两人。
那两人到也没有生气,依次写好了自己的名字。
小同学一见两人写下的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不用问,这两个家伙一定和恶贼田十一是一伙的,竟敢冒充陈东和欧阳澈这两位师兄。虽然与这两位师兄没有过交集,但这两位师兄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这两个家伙怎么就敢随意冒充。
被拦下的两人一齐看向小同窗所指的名字,随后一同吐血。这特么谁呀,竟然冒充陈东和欧阳澈,更可气的是还成功进去了。
陈东看着歪歪扭扭的两个字,一点也没往田十一的身上想。因为田十一是诗词大家,就算不佩服他的状元身份,但也不可能写出这么丑的字来。
欧阳澈更是一脑袋雾水,冒充自己签名的家伙字体娟秀,极可能是个女子。可这深更半夜的,谁家的女子会跑到这里来冒充自己签名啊。
小太学生没见过陈东和欧阳澈,只是认定两人是田十一的“走狗”,有意跑到这里搞破坏的,很是说了些难听的话。
太学里不认识他们两人的堪称是凤毛麟角,可今日偏偏就赶上了,气得陈东和欧阳澈满脸通红,却又不好和一个小孩子争吵。
正为难间,躲到一旁假寐的老太学生被吵醒过来。
年龄大的人总是更滑头一些,老太学生认出了两人,听明白了经过,又看到了歪歪扭扭、字体娟秀的两个名字,这心里面就是一突。因为年岁太老,在太学里经常被人笑话,若是如此粗浅的错误被人传颂开,以后真就没脸在太学混日子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 田十一的七宗罪
人老奸马老滑,老太学生自有应对的法子。
将朝气蓬勃小同窗扯到一边,老太学生先是作揖,说是刚刚有两名同窗调皮,想要冒充陈东与欧阳澈,已经被他斥责过了,但却忘记将名字抹去,这才闹出这些误会来。
误会解开了,陈东与欧阳澈也不好和老太学生较劲。毕竟年纪那么大了,总要尊敬一些的。
签名风波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只有朝气蓬勃小同学一脸的不服气,仍是吵嚷着要进去再次核对陈东与欧阳澈的身份,理由是这两人太丑,传说中的两人名声太好,不可能是这二人……
无论田十一、赵梅儿,还是陈东与欧阳澈,都是来得比较晚的。空宅子里已经聚集了数百名太学生,此时正挤在后花院里喂蚊子。
没办法,汴梁的房子太贵,这家的空宅子已经很大了,但也只有后花院才能装下这许多人。至于那种“深似海”的豪门大宅,却不是他们这些太学生所能借到的。
陈东与欧阳澈又争论了一番,最后决定分别站到假山上,向众位同窗陈说自己的观点。
陈东在太学中的地位更高一些,所以抢先爬上了假山。
田十一看着被篝火映照得忽隐忽现的陈东,不仅也有些佩服小眼睛的口才。这张快嘴放到太学实在是可惜了,送到咱舟山去,又是个上座率一流的说书先生。若是能换一张好脸的话,说不定还能成为舟山第一位偶像级明星呢。
陈东站在假山上慷慨陈词,历数田十一七条大罪。一是假传圣旨冒充钦差;二是拥兵自重图谋不轨;三是无故屠戮曾头市良善百姓;四是迎娶摩尼教反贼方百花为妻;五是为争战功数次突袭大宋西军,导致数万西军士卒无故惨死;六是见死不救,看着童枢密孤军对战摩尼教叛军,导致童贯寡不敌众而死;七是献上玻璃花石纲和鸡尾酒谄媚圣上,迷惑君父换取状元之位。
陈东在假山上说,田十一在下面点头,觉得陈东说的还真就挺有道理,让自己都无法反驳。按这种说法,自己还真就不是什么好人,更不可能是忠心之臣。
最后,陈东作了总结性发言,田十一该当凌迟处死。
田十一差点就要鼓掌了,陈东竟然提前搞起了实习,看来对刑部的职司很敢兴趣。只不过这话说得早了些,也过了些。想宣判,总要先当上官老爷才行。想凌迟处死犯官就更难了,必须得当皇帝才有这种权利。而且宋朝有刑不上大夫的祖训,想要凌迟处死一位状元出身的文官,那得把赵匡胤挖出来鞭尸后才会有这种胆量吧!
一时间群情激奋,太学生们振臂高呼,甚至有人开始热泪盈眶。
陈东伸出双臂,下面立即安静下来。陈东本还想发挥他的领导才能,对明日的抗议活动进行合理有序的统筹规划。没想到刚刚在外面守门的老太学生有些激动,高声叫道:“吾十年寒窗未及功名,竟被一谄媚小人窃取了状元之位,苍天不公啊!”
陈东本有些恼怒于老太学生的搅局,听了这话立即闭住了嘴。这是个好机会呀,让大家的情绪更愤怒一些,也就更容易煽动了。
众人听了老太学生的话也深有感触,大家都在寒窗苦读,凭什么他田十一送了几个玻璃杯就当上状元了啊。
“一派胡言。”欧阳澈高声叫道。
叫了一声,欧阳澈爬到了假山之上,不顾陈东的反对,大声向老太学生质问道:“十年寒窗,其余那些年你去做什么了?”
欧阳澈一句话便戳到了老太学生的痛处,若要算起来,大家都是六七岁开始读书的,十年也还是少年,可这世上又哪有五十多岁的少年啊。
只是一句话,下面有一些刚刚还保持了几分理智的,立即就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有人笑,有人随着笑,有人呆愣,有人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场间的狂热气氛立即便冷了下来,气得陈东对欧阳澈怒目而视,恨不得一把将欧阳澈推下假山摔个粉身碎骨。
老太学生脸红得像猪腰子一样,大叫了两声“有辱斯文”,随后便被气得背过气去。
实在是太丢人了,如此丢人的事情,当然是装昏更能够保留颜面。不昏过去的话,难道还要冲上假山和欧阳澈厮打一番不成?
欧阳澈好不容易抢过了话语权,当然不能放过这绝佳的好机会,立即陈述起他的观点来。无非就是西楼大家田大人心怀天下,甘愿自污,向圣上献出玻璃花石纲,为的就是让官家喜爱这些玻璃品,免得几万里运送大石头劳民伤财、死伤无数。
这话是没错的,道理也是没错的,可惜欧阳澈的口才远不如陈东,又不懂鼓动人心的套路,一番话说下来干干巴巴,根本无法说服陈东的狂热粉丝们。
田十一在下面听得直摇头,欧阳澈立即遭受到狂热粉们的反噬。
有的太学生在大骂欧阳澈是非不分、忠奸不明,有的已经开口骂出脏话来了。更有那激进的太学生,已经遍地寻找起石头来,决心砸欧阳澈个头破血流。
大的石头很少,而且也扔不到假山上面去,小石头和泥土块却很多,欧阳澈很快在雨点般的石头雨中败下阵去。
退到假山下面的欧阳澈放声大哭,控诉着太学生们的愚蠢行径,伤心着大宋朝后继无人。
陈东见噼里啪啦打在假山上的石头雨点停歇下来,这才重新爬上假山的顶部,准备继续他的光辉时刻。
今日陈东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让他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似乎一辈子都没这么快乐过。自己只需说些胡话,下面那些个同窗们就会被自己牵着鼻子走,这说明鹤立鸡群的自己真的不是凡人啊。只是,自己的这些个同窗们为何会如何愚蠢呢?如此愚蠢的人,又是如何进入太学的呢?
第五百九十五章 灯光师
陈东微笑着望向假山下的同窗,心中满是自己十分伟大的成就感。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光芒照定了他。
陈东很惊讶,同时很疑惑也很高兴,因为竟有人想出如此新奇的法子来提升自己的地位。
那是一个身材有些矮小的女子,生得虽不漂亮却也不丑。矮小女子靠近篝火,手中举着一面铜镜,将火光反射成一道光柱罩在陈东的身上。
此时的陈东根本没去想这女子是如何混进来的,他想的是,自己不仅鼓动了下面的这些同窗,竟还捕获了这女子的芳心。小眼睛怎么了,只要有才华,小眼睛同样能事情爱情双丰收。
田十一始终在默默关注着场中的情形,清楚看到了陈东脸上的得意,还有手举铜镜反射光柱的矮小女子。
“这小眼睛的家伙,高兴得太早了啊!”田十一心中发出无声的感叹。
就在陈东想要大声问那女子是谁家的千金之时,矮小女子手中的铜镜却轻轻转动起来,光柱由慢到快不停移动着,很快停在了一座凉亭之上。那凉亭的屋脊上面,站着一个人。
在没有田十一指点的情况下,能用铜镜制造出后世舞台灯的效果来,这份创意田十一觉得应该给个满分,再加上一个最佳创意奖,额外还要奖励两个鸡腿。
陈东此时已经发现了情形不对,但假山下太学生们的注意力却全被凉亭上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就在陈东想要大声呵斥是何人胆大妄为的时候,凉亭上的身影终于开口了,第一句话就骇得陈东说不出话来。下面的太学生则被这句话吓得惊呼出声,一个敢造次的都没有。
“本宫嘉国公主赵梅儿。”这就是凉亭上身影说出的话。
田十一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这赵梅儿为啥就阴魂不散呢。
篝火不够亮,这导致铜镜反射出的光柱亮度有限。要不是赵梅儿自报家门,没人能猜到一位公主殿下,会在这种情况下爬到凉亭上面去。
篝火旁举着铜镜的藤原香偏头看了看成群的太学生们,呲牙笑了笑,分明是早便看到了混在人群中的田十一。
一心不可二用,藤原香偏头呲牙,光柱微微晃动,让人立时生出嘉国公主如水中月般的错觉来。
赵梅儿剑眉轻挑,有些生气于小倭女的一心二用。藤原香连忙收敛心神,稳定住手中的铜镜,认真执行起“灯光师”的职责。
只是自报身份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所以赵梅儿待光柱稳定后,立即向聚集在一起的太学生们大声喝问道:“为何只追田十一之责,不问朱勔之罪?”
一句话就显出赵梅儿的高明来,此时太学生的头脑都已经失去冷静了,若帮田十一脱罪的话,只会落得个同欧阳澈同样的下场。问大家为啥不问朱勔之罪就聪明了,这就是先把水搅浑,也可说是转移注意力。从田十一这边来说,那就是打岔。
田十一在佩服赵梅儿的同时不禁再次生出之前的疑惑来,这赵梅儿,不会真的是自己穿越的时候,不小心被哪位神佛夺走的分身吧?
下面的太学生本在窃窃私语,听了嘉国公主的话很多人立即醒悟过来。对呀,田十一只不过是谄媚圣上,用不光采的手段夺走了状元之位。与朱勔的罪责比起来,田十一那点事还不及八头牛身上的一根毛。
以搜罗花石纲之名敲诈勒索,坑死了无数的商贾富户。运送花石纲祸害死了不知多少平民百姓。侵占良家子弟的田地家产,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逼反了摩尼教,因此而死的人超过了两百余万。
若要真说起罪责来,田十一根本就不能和朱勔放在一起比啊。
一见这情形,此事的始作俑者陈东不干了。若是这般下去,过一会大家就要把田十一三个字彻底忘记了。
“朱勔乃一小人。”陈东站在黑漆寥光的假山上大声叫道:“田十一乃读书人中的败类。我等读书人只问败类之罪,无空在意小人之责。”
听了这话田十一连望向假山的欲望都没有了,这话连小孩子都骗不了,又怎么能骗得了脑子已经恢复了三分清明的太学生。
也不怪陈东说出这么低智商的话来,主要是赵梅儿的话太正确了,让任何人都无法反驳。
陈东出了昏招,赵梅儿自然会抓住他的小辫子。
“若这般说来,方腊、田虎、王庆皆是小人,这些反贼若带兵打到汴梁来,你们是不是也没空去理会呢?亏你还是太学生,真是丢光了太学的脸面,丢光了全天下读书人的脸面。”
赵梅儿这话相当不客气,陈东自然想要反驳,没理也必须要辩驳三分。没想到嘉国公主却继续说道:“你昨日无礼纠缠花魁李师师之罪责还未追问,今日又挑唆太学生们不问国贼朱勔,反去追索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到底是何居心?是想要陷太学众人于不忠不孝不义之境地吗?”
田十一听得差点要鼓掌了,这赵梅儿还真不是普通的女人。
李师师是谁大家都知道,先用陈东无礼纠缠李师师的事打掉陈东的人品,再指出陈东在挑唆众人。最后说出结果,让太学生们知道按陈东的路走下去,就会成为不忠不孝不义之人。如此一来,陈东就别想再鼓动众人了。
不仅如此,甚至还能将陈东彻底打成一个道德品质极为败坏的渣男。
呃,渣男这话自然是田十一加上的。一只眼睛盯着赵梅儿,一只眼睛盯着李师师,一点也不专一,不是渣男是什么?呃,如此算起来,十一哥似乎……也挺渣,更渣。
器小志骄好名的陈东彻底承受不住了,他知道自己的未来和荣辱顷刻间就可能被打落尘埃。
恼羞成怒的陈东再也顾不得其他了,他声嘶力竭地叫喊道:“公主,虽然你与田十一有私情,但也不能如此污蔑我陈东陈少阳。你这样做是否想过如何面对先皇,如何面对当今圣上?”
第五百九十六章 香香也想进马车
陈东这话太恶毒了,竟是想用毁掉赵梅儿的清白来作伐。虽然赵梅儿心中与田十一不那么清白,但那是心中啊,人和身那可是清清白白的。
就在太学生们满心错愕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高声道:“陈东,你可知污蔑宗室是何罪过?”
田十一听到这声音,心说:得,自己在汴梁认识的人差不多来一半了。这个未来的秦大奸臣,还真是没少帮自己的忙啊。
陈东激愤之下说出公主与田十一有私情这话肯定是有罪的,而且罪过还不小。两人有没有私情先不说,你陈东当众揭皇室宗亲的短,这就是大逆不道。
秦桧身为左司谏,官虽只有七品,但却有风闻奏事之权。三品以下的官员只要被秦桧盯上,基本上没有好果子吃。秦桧只需要把陈东的话报给县衙,陈东一介白丁,搞不好就要在大牢里面蹲上一辈子。更何况这里确实是在开封县治下的,开封县的大老爷,是田十一啊。
陈东语出惊人,下面的太学生却一个敢接茬的都没有。脑子是狂热了点,但这里还真就没有傻子,和谁干都不能和皇家人的干,那不是自己找抽吗?
陈东已经知道自己完了,此时唯一的想法就是先保住小命。
狼狈的从假山上滑下去,却一把被人扯住了袖子,正是鲁仁甲。
鲁仁甲此时也挺恨陈东的无能,但朱大人说了,陈东就算事败也得救出来,以后还有大用的。
趁着场中混乱,鲁仁甲扯着陈东在几名身穿书生袍护卫的掩护下,立即遁入黑暗之中,闪了几闪就失去了踪迹。
田十一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完全没想到能当场就把陈东给干倒了,没有丝毫准备之下,竟被陈东给跑了。跑了就跑了吧,一只烂虾,早晚能逮住的。
秦桧身为命官,出现在这种场合极是不合身份,所以同样匆匆地闪人了。
田十一也是命官,所以也得悄悄地走。反正陈东逃了,太学生们一会儿自会散去。在确定赵梅儿与藤原香安全离开后,便带了乔装的王进同样闪人了。
出了大宅子,一人险些与田十一撞个满怀,却原来是欧阳澈。欧阳澈对自己今日的表现极为不满意,觉得有些愧见田十一,所以打算偷偷溜走,不成想却差点撞了个满怀,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田十一轻易便猜透了欧阳澈的心思,微笑着轻轻拍了拍欧阳澈的肩膀以示鼓励和感谢,两人擦肩而过。男人之间的沟通,有时完全不需语言。当然了,男女之间有时也不需要语言,只不过心情和事情不一样而已。
田十一等人到是走了,太学生们却像一群没有脑袋的蚯蚓一样,乱遭遭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人正轻声诵着田十一以往的诗词,一边诵读一边摇头,想不明白田十一是忠是奸。有的太学生还在口中嘀咕着:“不通啊不通,如此才气高中状元轻而易举,为何又要行谄媚之事呢?”
有的太学生则正在激昂地述说着朱勔的种种罪行。此时的大宋朝有罪的官员实在太多了,讨论的重心很快便发生了偏移,蔡京、梁师成、王黼等名字,不时被众人提及。
量变引起质变,有时没变,很可能只是缺少催化剂而已。
也不知是哪个太学生高喝了一声:“不若我等将众贼子的罪行一一列出,明日再去求见圣上,诛贼子,净朝堂。”
太学生们齐齐应了声好,随即便在那名太学生的带领下细数起众奸宦的罪行来。若田十一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此时领头的正是刚刚去而复返的鲁仁甲。
能被太学录取,都是些有才华的,很快便拟了个“六贼”出来。蔡京、梁师成、朱勔、李彦、王黼、田十一。
若田十一知道六贼提前数年出炉,而且自己还有幸被列入六贼之列,不知会不会后悔离开得太早。
若从罪行来讲,田十一与前面的五位大佬相差出不知凡几。之所以有幸列入六贼之列,还是因为用不正当的手段当上了新科状元。
读书人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寒窗苦读,求的就是功名二字。你田十一在殿试上一个字没写就当了状元,这让大家如何能服气,心里面如何能舒服。
你让人家心里不舒服,人家又如何能让你舒服。太学生们妒火中烧,自然要出上一口恶气,田十一跨越品阶和罪行列入六贼,也就顺理成章了。
此时的田十一还不知道自己又要出名了。不过是看个热闹,却把陈东给看倒台了,田十一心中既有些小得意,又有些小遗憾。
驮马踢里踏拉地走着,不知为何却停了下来。
王进低沉的声音传进马车:“十一哥,公主求见。”
王进这话说得相当有问题,虽然大宋朝就这么一位公主,如此一说十一哥就知道是谁来了。但你说“公主求见”,这就不恰当了,因为公主的身份比开封知县高多了。
这话听在大宋人的耳中肯定是有问题的,但若是天赐盟的人听了,却觉得本该如此。十一哥是谁,那是咱们天赐盟的天,全天下所有的公主加在一起都没有十一哥尊贵,想见十一哥自然要用“求见”这个词了。
没等田十一吭声,赵梅儿自行钻进了马车,客串了一把灯光师的藤原香则有些委屈地坐在王进的旁边。
“香香也想进马车呀!”藤原香小声嘀咕了一句。
赵梅儿进了马车,挑着剑眉瞪着田十一说道:“本公主拜见田知县。”
这话分明就是挑理了,但田十一向来护短,虽知道王进这般说有问题,却依旧偏爱着手下人。
“既是拜见,为何不施礼?”田十一反问道。
一句话就把赵梅儿给噎了回去,这田十一还是这么气人,估计将来死后埋进地里,都能气得方圆三十丈之内寸草不生。
公主殿下心情不爽就要找麻烦,所以剑眉扬得更高,声音也更加不善地喝问道:“我的短剑,可追索回来了?”
第五百九十七章 赵梅儿的报复
短剑这事实在是笔糊涂账,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赖账。
听田十一声称短剑早已是天赐盟的东西,赵梅儿立即反唇相讥,两个人在马车里唇枪舌剑“厮杀”起来,吵得夜行的猫头鹰都不敢靠近。
也不知吵了多久,车外的藤原香欢呼了一声,跳下马车不知跑去了哪里。
下一刻马车外传来王进低沉的声音:“十一哥,到了。”
田十一和赵梅儿都愣了一下,两个人自然应该各回各家,王进说到了,藤原香又欢呼,这是到哪了?
赵梅儿抢先掀开车帘,却发现到的是田十一的宅子。
田无赖手下这帮人实在是太过分了,他们就不知道应该先送公主殿下回府的吗?在他们眼里,还有上下尊卑吗?
等等,等等,驮马为啥让马夫牵走了啊,他们不打算送本公主回府了吗?
田十一不理发愣的赵梅儿,从旁边挤下了马车,就打算回寝房去执行家法。至于赵梅儿,管她作甚。
“回来。”赵梅儿一把扯住田十一的袖子。
自己冰清玉洁的公主殿下,哪里能在田府过夜啊,那不是名声尽毁了吗。刚刚陈东还当着那么多太学生的面说自己和田十一有私情,这若是再被别人知道自己夜宿田府,别说跳黄河了,跑去舟山跳海也洗不清啊。
不对不对,跑舟山去就更说不清了。
“你得送我回去。”赵梅儿扯着田十一挑着剑眉说道。
田十一摊了摊手十分无辜地说道:“我困了,明天吧。”
说着,田十一还打了个哈欠。
赵梅儿急怒攻心,用力扯着田十一就想发飙,结果武艺不俗的她用力过大,“刺啦”一声将田十一的袍子扯破了,露出半边身子的中衣来。
王进有些麻爪,不知该不该把十一哥从无赖公主的魔爪下解救出来,又该如何解救。
田十一看着自己被撕烂的袍子就想说两句风凉话,没想到董小婉却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董妖精古灵精怪不在赵梅儿之下,只不过没有这么无赖罢了。她一见此情此景,连忙问道:“相公,今晚是让小倭女侍寝,还是……还是……与公主殿下待在一处。”
田十一差点喷血,心说身边的亲人们咋就让自己给带歪成这样了呢?
赵梅儿下意识松开了田十一,心中却又立即意识到问题所在,连忙叫道:“你敢?”
院子里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田十一反问道:“敢什么?”
赵梅儿似是也豁出去了,咬着牙说道:“小倭女是我的人。”
“哦!”田十一恍然大悟状,随即对董小婉道:“安排公主与藤原姑娘同寝,别忘了备好春药和一应器具。”
董妖精笑得肚子不停抽动,觉得相公说话实在太损了些。赵梅儿虽未出嫁,却也知道田十一所说器具是什么,涨红着脸就想暴打田无赖一顿。怎奈这里是田府,旁边是王进,赵梅儿武功不俗却也不可能是王进的对手。
只是一瞬间赵梅儿便醒悟过来,自己又上了田无赖的恶当,他这是气人病又发作了。
伸手扯住田十一完好的那只袖子,赵梅儿扬着剑眉装着笑说道:“田大人学富五车,梅儿佩服得紧,有许多学问上的难题想要向田大人请教,不若与大人秉烛夜谈如何?”
见赵梅儿如此轻易就恢复了常态,田十一觉得颇为棘手,这女人真的不是自己的分身或者小号一类的吗?
“好!”田十一斩钉截铁答道:“去我寝房谈。”
赵梅儿哪里敢去,抓着田十一不肯撒手,硬是将这无赖扯去了客堂,还点名要吃千刀万剐的鸭子。
鸭子送来了,赵梅儿却没有喝酒。田十一奇怪地看着咬牙切齿吃鸭子的赵梅儿,不明白她每天都吃这么多东西,怎么就不胖呢?
田十一低估了赵梅儿的报复,所以倒了霉。
赵梅儿报复的方法有些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就是两个人谁都别想睡觉,便在这客堂之中坐了一整夜。
开始的时候田十一还“嗯嗯啊啊”应对几句,后来便用手肘柱着茶案昏昏欲睡,可恨赵梅儿一见田十一闭眼便要出去找铜锣,说是要请整个田府的人出来唱大戏。
十一哥才舍不得董小婉和艾玛熬夜,也只好挑着眼皮硬挺着。后来田十一提出派人护卫公主回府,赵梅儿却将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死活要和田大人继续谈人生理想。
坐了整整一夜,田十一腰酸背痛无精打采,赵梅儿却像打了兴奋剂一样神采奕奕,对于能狠狠报复田无赖一次,心中畅快无比。
天都亮了,总不能继续赖在田十一府上,赵梅儿接受了孙友爱驾车送她回府的提议。
大摇大摆离开田府等于自杀,赵梅儿钻进马车里,马车则会偷偷从后门出去。
田十一心说可算送走了这瘟神,不料赵梅儿一把掀开帘子问道:“把小倭女还给我。”
听了这话田十一也有些发愣,枯坐了一夜,竟然把藤原香给忘了。话说那小倭女跑哪去了,怎么一夜都没有动静。
一问才知道,小倭女进了宅子就到处乱跑,嘴上还不停说她是十一哥的人,应该快点给她找间屋子,她要留下来长住的。藤原香本就属编外人员,出身又不讨喜,所以被艾玛叫人给关起来了。只是关哪不好,为啥又关到十一哥的书房里去了啊。
叫人把藤原香带了出来,却发现小倭女睡眼惺忪,怀里还抱着个摆在书架上做装饰的玻璃杯。
一见玻璃杯赵梅儿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立即就以小倭女是她的人为由,想要将玻璃杯占为己有。
田十一心中正恨着,哪可能让她如愿以偿,声称小倭女和玻璃杯赵梅儿只能带走一样。
若换作别人,想都不会想直接就选玻璃杯了。但赵梅儿却纠结了好半天,最后仍是选择将委委屈屈的藤原香带走了。可见在她的心目中,田无赖和小倭女若在一起的话,铁定没好事,也不知田十一为啥在她心里留了这么个恶劣的印象。
第五百九十八章 滚到城外去
前脚赵梅儿刚走,后脚就有兵部的人上门求见,随后是太尉府、皇城司、开封府,田府外面甚至还有捧日军在调动。
田十一昨日决定动用重甲军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所以便大大方方见了各个衙门来的官吏。
那些官吏们都很客气,也没说什么要问罪的话,只说按规矩重甲、军弩、私军等等都是犯忌讳的事,还请田大人理解大家的苦衷,遣散私军交出军械的好。当然了,天赐军的存在人尽皆知,不遣散也没关系,但是却不能留在汴梁城中,最好是回到昌国去。
田十一反问众人,可有人看到重甲军是从田府中出去的?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又问,重甲军的人后来是否进了田府?众人只好再度摇头,所以田十一得出结论,那些精悍的士卒,和田府没有任何关系。
各个衙门的官吏有些气闷,田十一这分明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啊,但他们确实没有证据。别说证据,此时连圣旨都没有,只是在按规矩办事而已。
听田大人说让众人入田府搜查,众官吏连忙摇头。你自己都说不是田府而出,又没回田府,那肯定是藏到别处了啊。退一步说,那些重甲军若真在田府中就更遭了,戳破了天赐军的秘密,怕是会被格杀在田府之中吧。
扯皮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各个衙门的官吏却不肯走,看起来似在磨洋工,实际上却是在等宫里的旨意。不大一会儿旨意果然来了,又是肖桂籽来传的圣上口谕。
“滚到城外去。”这就是赵佶的旨意。
各衙门的官吏面面相觑,虽然都知道官家经常会发出些稀奇古怪的旨意,可田十一擅动私军在汴梁城中大开杀戒,这事就这么算了?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听了这旨意,田十一也有些意外。昨日之事不过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试探。警告那些图谋不轨的家伙,最好收敛一些,自己不仅随时有可能暴走,而且拥有着随时暴走的能力。试探的自然是赵佶了,想看看赵佶的容忍度是什么水平。
警告的目的是达到了,试探的目的也达到了,赵佶的容忍度是零。只是这惩罚,实在太奇葩了吧。
田十一虽然不用……不,是没有资格上早朝,而且此时的大宋朝基本上也不上早朝,但总要去开封县衙处理公务的吧。若是住到城外去,距离开封县衙最近的城门,骑马也要一个时辰,那还办个屁的公务啊。
各衙门的官吏们似乎也想到了这层原因,觉得皇帝陛下的惩罚虽然奇葩了点,但却果然是惩罚。而且田十一搬到城外去住,私军必然也要跟着出城,城内也算是重归太平了。
官吏们打了个哈哈,立即告辞离开了田府,外面不停调动的捧日军很快便失去了踪迹,太监肖桂籽却留了下来。
见四下没了人,肖小太监连忙小声告诉十一哥,这圣旨是陛下随口说的,因为陛下正怒着,没空理会这边的事。
田十一听说因为赵佶没心情理会自己,只是随随便便说了句话,自己以后就要每天骑马跑一个时辰去上班,这心里面就堵的厉害,还真特娘是没有王法了。
赵佶心情不好,自然是因为太学生们又闹事了。
此时的南行司底蕴毕竟太浅了,不仅要盯着朱勔、梁师成、高俅、李彦、王黼等奸宦,还要盯着皇城司、开封府、捧日军等等大宋朝的武力机构,人手早已捉襟见肘,对于没什么大威胁的太学生自然没有余力去关注,万没想到就是这些没被重视的太学生,却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听肖桂籽说太学生再一次堵了西华门,力呈“请诛六贼”,田十一都觉得像在做梦一样。
自己来汴梁这才多长时间,事情就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不仅提出“请诛六贼”的时间提前了数年,还特么如此轻易就跻身“六贼”之一,自己的本事这么大的吗?
想到这里,田十一又觉得不太对。早上到是听说昨晚自己离开后,鲁仁甲想要谋夺太学生领袖的位置。陈东虽然招人厌,但鼓动人心的能力却不错,鲁仁甲与其相比就差远了,所以十一哥完全没当回事。
连忙向肖桂籽询问太学生领头的是何人,没想到肖桂籽理直气壮地说:“还不是那个没眼睛的陈东陈少阳。”
没想到昨夜已被打落尘埃的陈东,却再度坐回了太学生领袖的位置,看来还真是小看他了。
既然陈东扳回了一局,田十一位列“六贼”之一也就顺理成章了。既然朱勔也在“六贼”之列,看来鲁仁甲在陈东面前败得很惨,估计很难再有翻身的余地了。
据说太学生们很激动,联名上书的罪状言辞激烈,要求朝廷立斩“六贼”,以谢天下。
这世上从不缺少跟风之人,听到别人喊该杀谁,他们立即就跟着喊,就好像爹娘给的脑袋出了吃饭和出气之外,唯一的作用就是帮着别人摇旗呐喊。估计用不了正午,立斩“六贼”的呼声就会遍布整座汴梁城了。
想到这里田十一不禁愣了一下,赵佶让自己滚到城外去住,莫非是因为爱护自己?对于田十一等“六贼”来说,此时的城外自然要比城内安全得多。何况所有人都听说了昨日的惨案,田十一有重甲步兵,那便没谁敢疯狂地冲击城外的宅子,除非是活腻歪了。
想到这里十一哥再度愣了一下,自己在城外,好像还没有宅子吧,这特么……
汴梁城下雨了,好多百姓都说是老天爷感动于太学生们的赤诚之心,也有说龙王爷下雨和太学生有个屁的关系。
一场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与舟山比起来显得又脏又乱又差的街道上满是积水,数百头出租的驴子正午时分齐聚在田十一的府前。
一头驴子的租金大概只需要一百文,但出城的话至少也要三百文。
第五百九十九章 混战延和里
孙友爱带人雇来了大货行街所有能找到的驴子,就是为了搬家。
皇帝说让滚到城外去住,虽然这让十一哥很不爽,所以便准备搬家。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矛盾,但那可是十一哥,心中不爽肯定要把场子找回来的。而田十一找场子的方式,那就是先搬家,再让赶自己搬家的人后悔。
搬家自然是雇佣马车更方便也更快捷,但一来太多的马车不好雇,二来刚下过雨的汴梁城马车很容易出问题,三来马车多了容易堵车。从大货行街出城的路,可不像御街那边宽阔到可以开奥运会的程度。
一头驴子叫起来刺人耳膜,偏偏一头叫了其余的也想跟着叫,所以田府之外几乎变成了外星战场,“嗯……啊……嗯……啊……”的声音,已经完全覆盖了延和里。
围观的人群集体捂住了耳朵,实在是太难听了,但却没有人肯离开。
看热闹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那个,自古传下来的恶习,大宋朝的百姓们用实际行动诠释了这一真谛。
“这田十一到底有多少钱啊,要雇这么多驴子?”不时有百姓发出感慨。
雨后的凉风轻飘飘将“六贼”之末田十一雇驴子搬财宝的谣言,带出了大货行街,带到了少半个汴梁城。
孙友爱好不容易将要搬走的东西都装好了,立即就想带着数百头倔驴去城外,这时听到风声的太学生们已经赶了过来。他们跑得气喘吁吁,就是想要将田十一这狗贼贪赃枉法的罪证扣下来,然后让全城的百姓,看清贪官的真面目。
看清之后,自然是要将这些罪证弄到皇宫外面去,让赵官家看看宠臣的真实面目。
此时的陈东已经双手捧着联名上书进宫见陛下去了,若是他在宫外,也许还会想起点什么来。田十一毕竟刚刚坐到开封知县的位置上,就算再能贪,两三天的时间又能贪多少。就算再有钱,只要不是贪的,这些个太学生又怎能管得着呢?
太学生们群情激奋,拦下了驴队,立即引起新一轮的“嗯……啊……嗯……啊……”大赛。
“不能让田狗贼带走这些民脂民膏。”太学生们大叫道。
群体只会干两件事,锦上添花或落井下石。就算头脑灵活的,一旦加入到某个群体之中,智商也会火箭一般向下降。没有别的原因,为了得到大家伙的认同而已。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周遭围观的百姓立即被太学生带动起来,大声应和着不能放走田十一,不能放走田狗贼贪赃的财货。
孙友爱带着人躲在后面,不屑地撇了撇嘴,觉得这些个太学生读四书五经都读傻了。
见无人理睬自己一行人,有那脾气暴躁的太学生立即冲了上去,一把将驴子扛着的东西撕了开来。
要说田十一还真是够奢侈的,大多数的东西都用丝绸包裹着,有的驴子甚至驮着楠木箱子,随便想一下就能知道,里面装着的东西得有多值钱。
“刺啦”一声,丝绸被撕开了,包裹着的东西“噼哩噗噜”滚了一地,所有人瞠目结舌。
“大葱?”一名太学生不敢置信地叫出声来,其余人也都傻了眼。
谁家会用丝绸把大葱包裹起来呀,那些葱加起来也没有刚刚被撕烂的那块丝绸值钱。一时间围观人**头接耳,太学生们如坠五彩缤纷的迷雾之中。
“全都撕开看看。”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太学生们一拥而上,“刺啦”声不绝于耳,数不清的丝绸和上好的布匹被撕烂,楠木箱子被打翻,摔在了满是积水的泥地里。
驴子们再度“嗯……啊……”起来,若是没有赶驴子的老汉们扯着,不知有多少太学生会伤残于畜生的蹄下。
叫声实在是太难听了,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并不是驴子的嗓门变大了,而是除了驴子的叫声,延和里的巷子里便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任谁看到丝绸和上好的布匹里裹的是大葱、白菘、大蒜、炊饼、大枣、糕点等等无用且便宜的物什,都会脑子停摆的。
丝绸里包大葱,楠木箱子里装着不太新鲜的白菘,也就是后世田十一不太爱吃的白菜。还有支棱着的薪柴包了金纸,看起来就像摇钱树一样。
“姓田的是有病吗?”所有人的心中冒出了同样的疑问。
所有的东西加在一起,远远不及被撕烂的丝绸布匹和摔烂的楠木箱子值钱。不,这么算不对。地上那些破烂东西,远远值不上雇几百头驴子的钱,这田十一,是真的有病吗?
这时一个看热闹的街坊突然指着地上的破烂盒子叫道:“咦,那点心匣子不是我送给状元公的贺礼吗?”
听了这话,围观人群立即像拾破烂一样开始翻找。
“这是我送给状元老爷的春卷啊!”
“这‘五辛盘’是我送的,我认得。”
……
太学生们集体石化在当场,这些驴子要运走的,竟然是街坊四邻送给状元的贺礼,这下可算是丢人丢大了。
孙友爱见时机正好,立即站出来大声说道:“各位街坊四邻,我家大人原是想把诸位道贺的礼物带到城外的宅子里去,以便时时念起各位高邻的情谊,如今这情形……唉!不说也罢,还望各位高邻海涵,糟蹋了诸位的心意,实非我家大人之愿。”
说完这些话,孙友爱竟还抹了抹眼睛,似是挤出了几滴眼泪疙瘩。
人总是会很轻易的同情弱者,虽然田十一从权位到钱财肯定不是弱者,但从眼下的情形来看,每一位街坊却都将他当成了弱者。
“莫听田狗贼家的狗腿子胡说……”
一名太学生叫出半句,却被迎面扔过来的一颗白菘砸在了面门上。好在是菜,这要是石头就要满脸花了。
冲动的街坊四邻和激动加憋屈的太学生之间,很快便开展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扔青菜、点心、薪柴”大赛,满天飞舞着白菜叶子和点心沫子。
第六百章 从不苛刻的郓王
孙友爱呢?孙友爱自然带了人去城外了,城内的宅子里早已空空如也,十一哥个把时辰前就带着两位十一嫂去城外了。
田十一在城外没宅子吗?肯定是有的,而且有很多,但都是隐秘的,而且藏了很多用各种身份做掩护的天赐军。只是,田十一却没办法搬到那些宅子里去,因为远,最近的骑马到开封县衙上班也得三四个时辰。
三四个时辰起码等于六七个小时啊,还得下班呢?若住到那些地方去,开封知县这工作是没法干了。
没宅子就要想没宅子的办法,你朱勔不是弄了个鲁仁甲来找十一哥的麻烦嘛,这宅子的事自然就要落到朱半国的头上了。一文铜钱买你一座占地上百亩的豪宅,不卖也可以,玻璃杯也不卖给你不就完了吗?
朱勔是郁闷的,赔了座豪宅不说,找个鲁仁甲去恶心田十一,却把自己也给牵连进去了。“六贼”这么有牌面的身份,又怎么少得了朱勔朱半国呢!
陈东是兴奋而且自傲的,昨晚被嘉国公主打落尘埃,又被鲁仁甲安排的人救走,小眼睛同学立即就发现了问题。
去而复返的陈东陈少阳,很轻松便揭穿了鲁仁甲是朱勔走狗的身份,随后又开动脑筋转变思路,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同窗们,拟定了“六贼”的身份罪名,成功将田十一的名字列入奸臣之列。
陈东又是郁闷的,虽然清晨的时候听说鲁仁甲被朱勔打断了腿,虽然成功带着太学生们来到了皇宫外,虽然成功见到了皇帝陛下,但后续的发展却完全脱离了预定的轨迹。
赵官家的态度让陈东很恼火,但又无可奈何。人家是皇帝啊,任你陈东巧舌如簧,人家不让你说话你有什么办法?朝堂上那些大佬说一个字都要罚铜百斤,你一个白丁,在皇帝面前哪有讨价还价的机会?
陈东先是在艮岳外面跪了近两个时辰,在双膝出血了以后,皇帝陛下终于开了恩,让他换个地方继续跪。
跪在琉璃殿之内,陈东的两条腿都已经麻木了。若是赵佶再狠狠心,让他跪到太阳下山,兴许直接就跪成瘸子了。
俗话说得好,不怕敌人猛如虎,就怕队友是群猪。太学生们受到挑唆,跑去大货行街延和里,想要扣住田十一贪赃枉法的赃物,结果受到了街坊邻里们的围攻,被打得抱头鼠窜跑回到皇城外面。不是他们不想回太学,而是秉承着有难同当的心思,回来与陈东共患难来了。
太学生们不回来还好,一回来就不再是共患难了,而成了陈东替大家顶锅。
赵佶觉得田十一很委屈,刚当上开封知县,屁的贪赃枉法,就算贪也得有时间去贪啊。这陈东则更可恨,那六个人都是自己的好朋友,若是都杀了,那不真成了孤家寡人了吗?
如果不是担心事态失控,赵佶很有砍光这些太学生的冲动,反正大宋朝的读书人取之不尽,到处都是冗官,根本不缺人用。大货行街的事给了赵佶很好的发飙借口,一边默默对田十一赞许,一边装出满脸愤怒的样子,赵佶出现在陈东的面前。
陈东好不容易见到皇帝陛下,立即双手托着力陈“六贼”罪状的奏章向前递,随后便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了赵官家的声音:“把他扔出去”。
就这样,陈东在享受了跪等圣上的殊荣后,被人抬着离开了皇宫,与当日殿试时的鲁仁甲如出一辙。
太学生们被延和里的街坊打得满身菜叶满头是包,陈东跪到两腿是血,摔得全身不能动弹。
太学领袖陈东所领导的第一次示威活动,就这样以失败而告终。更可气的是,这次活动竟然没能得到百姓们的拥护,也没有舆论上的支持,这都是因为延和里那只驴子队被太学生给抄了的缘故。
赵佶觉得田十一很委屈,陈东觉得田十一很阴险,赵楷觉得田十一很高明。
田十一用了个四两拨千斤,太学生完败,田十一也算是保全了“六贼”的集体利益。虽然这本非田十一所愿,但在这一刻,十一哥竟然被逼得与其余五个该千刀万剐的奸宦站在了一个战壕里,那便只好先自保了。
屁股决定脑袋,在某些时候是很有道理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已。拉着敌人同归于尽从来不是十一哥的风格,让敌人和敌人死磕,自己回家偷偷数钱才是正理。
郓王赵楷对田十一的应对十分佩服,同时对于田知县每日来坐衙要骑一个时辰的马表示了很强烈的幸灾乐祸。所以郓王同学第二日一大早便起身向开封县衙而来,还备了一壶水酒,名义上是为田知县润润喉,实际上是看着别人倒霉自己开心。
作为一名垂涎太子之位的王爷,自然要时刻注重自身的形象,儒雅、敦厚是必不可少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赵楷为人很随和,对下人也从不苛刻。
马车停了下来,郓王赵楷下了马车,脸上带着笑,想象着一会儿见到满脸流汗田十一时的情形该有多开心。
一抬头,眼前是两扇带有铜钉的大门,威武是威武,可门楣上无匾额,两侧无对联,连堂鼓都没有,又怎么可能是衙门。
车夫走错路的事情不多,但也不是没有过。向来对下人宽厚的郓王殿下随意笑了笑,回身上了马车,并且明确告诉车夫,去开封县衙,而不是其他的什么地方。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车夫满脑门子汗珠,因为他发现自己迷路了。
转了好大一圈,马车再度停了下来。赵楷下了马车,脸立即沉了下来,因为又回到了刚刚停留过的地方。
虽然对下人不苛刻,但王爷就是王爷,若下人做得过分加离谱,郓王殿下又怎么会一直宽厚。
在赵楷的命令下,侍卫抽了车夫三鞭子,然后赵楷准备走着去开封县衙。这个时代的马车坐久了,真的能颠到脑仁疼,田十一自天赐盟带来的特制马车自然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