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1章 想死?奢望!
夜深人静。
白日的喧嚣在夜幕降临之时便慢慢退去。
月半高悬,黑暗笼罩着大地,此时的长福街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倒在地上的叶思姝缓缓睁开眼睛。
触目之中是无尽的黑暗。
闭上眼缓了缓,再睁开时,眼前的环境是再熟悉不过的长福街,她一直在的犄角旮旯。
此时的她,维持着白日歪倒时的模样,而面前的破碗里,白日还在的几个铜板,已然不见了踪影,空空如也。
对此她也不在乎,她知道,就算没有铜板,就算要不到饭,她也不会死。
自嘲的笑了声,像以前那般,额头撑着地,费力的起来。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她气喘吁吁。
叶思姝无力的将后背靠在墙上,微微喘了会儿,仰头看向夜空。
今晚,没有月亮。
夜深人静,没有人烟,岂不是正好啊。
叶思姝眼睛里的光逐渐淡去。
现在的日子,她受够了,也不想再受了。
之前的梦境太美了,美到让她想要重入轮回,重新开始……
一边想着,一边暗暗蓄力,然后低着头,用尽全力,狠狠的砸向地面。
砸下去,她就解脱了。
痛一下,她就能重入轮回。
眼看着即将解脱之时,一股重力敲在了她的左边脸颊上,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她往一边推倒过去。
嘭!
身子砸在地上,很疼,但是不会死。
下一刻,一黑衣人凭空出现,落到叶思姝的面前。
“想死?奢望!”
说罢,黑衣人如来时一般,凭空消失不见,只余夜风吹过,不**何的痕迹。
叶思姝歪倒在地上,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是,他说得对,死对现在的她来说,就是一种奢望!
叶朝歌真真的让她生不如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
……
叶思姝是在快三岁的时候去到的国公府。
那个时候她还不记事。
等她记事后,她就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叶思姝。
她有一个兄长,与她并不是很亲,那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兄长不喜欢她。
她还有一个青梅竹马,是伯恩侯府的世子,叫陆恒。
他比她年长几岁,待她很好,比起叶辞柏,陆恒更像是她的兄长。
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有人说过,长大是痛苦的代价,那时候她不明白,直到自己亲身经历了,她才知道,此言不虚。
长大了,知情也懂情了。
陆恒心悦她,从早她便知道了。
陆恒长得好,又是伯恩侯府的世子,能力出众,才华无匹,这样的人,是上京万千闺秀梦寐以求的郎君,最关键的是,他欢喜她,待她好。
这样的人,不管是横看竖看上看下看,都是顶顶好的夫婿。
可她还是瞧不上。
她总感觉,自己能嫁得更好,一个小小的世子妃,未来的侯夫人,这样的身份,并不能满足她。
她想要的更多,她的目标更高。
很显然,陆恒这个世子,并不能满足她的野心。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嫁给他,与他相交,概因他对她的情,以及他的身份。
试图为自己增添助力。
她努力的让自己往上爬,一直往上爬,不择手段的往上爬,只要能如愿,只要能爬上去,任何人,任何事,都会成为她的利用。
可是,她跌了下来,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跌落到泥土里,甚至在地上打了个滚,浑身脏兮兮的,用多少水都洗不掉的那种。
她爬不动了,不得不另寻僻径。
而陆恒,便是她的退而求其次。
只是好像晚了,郑芸那个老不死的竟然将她拒之门外,而陆恒,软弱的像个女人似的,没有一点的硬气,将她安置在了外面。
不过不要紧,只要她将陆恒箍在身边,即便是暂时入不了侯府的门,总有一日,也终会进去那道门!
时至今日,她仍是忍不住的去想,如果当初她能坚持下去,而不是在叶宇轩找过来的时候,再起歪念,现在的结局,是不是就会改变?
如果她没有动歪念,她现在是不是已经进了侯府的大门,已然是世子妃?
没有恩雪什么事?
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如果。
恩雪……
这个名字,已然成为她的难堪。
想当初,还是她收买了恩雪,让其前去芙蓉楼赴约。
而现在,她成为生死不能自主的乞丐,而当初被自己瞧不上,利用的恩雪,却成了世子妃。
夜越来越深,初春的夜晚,冷入骨髓。
一切已然无可挽回,她……
注定了要匍匐在地,苟活在这世间。
……
洗三礼,叶朝歌自是没有去,只是派了红尘送了礼去伯恩侯府。
临近中午,红尘才回来。
“小姐,陆世子的情况比奴婢预期的还要好呢。”
红尘回来后,便叽叽喳喳的说起在侯府的情形。
“那就好。”
叶朝歌淡笑。
派红尘过去侯府,是郑芸提的。
明着是代替她过去观礼,实则主要目的在陆恒。
“不过……”
“恩?”
“小姐,侯府小少爷的身子母体自带的虚,日后怕是要好生将养,否则……”否则能不能长大都是一回事。
闻言,叶朝歌颇为意外,“还有这事?”
“当年恩雪的身子奴婢亲自看顾过,能怀上已然是意外,她的身子本就损伤严重,尽管怀着的时候精养着,到底是不比正常人。”
母体身子受损,意外生下来的孩子,自是意料之中多多少少会有所亏损。
好在平安诞生了,未来几年只要好好精养着,倒不会有什么问题。
“此事你可有同芸姨说?”
红尘点头,“说过的,侯夫人心里也是有数的,听说孩子出生后,便有请太医来看过。”
“恩,既然芸姨知情,那应该便不会有妨碍。”
此事听过之后,叶朝歌便丢开了。
中午,卫韫回来,用过午膳后,先去花园消过食,回来后便回了内室午歇。
醒来时卫韫还在。
叶朝歌揉了揉眼睛,“下午不忙吗?”
卫韫伸手扶着她坐起来,“不忙,你下午想做什么?”
……
第1102章 没有地位啊没有地位
靠在软垫上,叶朝歌腆着高耸的肚子,“倒也没什么,娴儿的添妆我已经准备好了,没什么想做的。”
“今儿个外头太阳不错,我陪你去外面晒晒太阳如何?”
“好。”
打算的好好的,可待他们二人起身收拾一番,太阳便已然西斜。
“没有晒到太阳,看看落日也挺好。”
立于回廊上,叶朝歌远眺西斜的日头,对立于身旁的卫韫如是说道。
她在看落日,而卫韫在看她,“你喜欢就好。”
刚步入初春,太阳下山后还是有些冷的。
晚上,用过晚膳,让奶娘抱来了小铃铛。
“爹……”
一进门,小铃铛便朝着卫韫伸手了。
转到爹爹的怀里,小铃铛咯咯笑得很是欢快,搂着她爹的脖子蹭啊蹭啊,笑声不断。
从一开始便被晾在一边的叶朝歌:“……”
在爹爹的怀里玩够了,小铃铛好似这才看到旁边的娘亲,软软的叫人:“娘……”
叶朝歌有些心酸,她进门都多久了,才看到她这个当娘的。
是她这个当娘的太没有存在感了,还是着鬼丫头是故意的?
叶朝歌突然觉得,自己的地位好像有些岌岌可危。
“小铃铛,娘问你,你喜欢爹还是喜欢娘?”
叶朝歌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梳理一下自己的地位。
小铃铛一根短胖的手指头放到嘴里,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然后脆生生的说:“爹……”
叶朝歌:“……”
“娘……”
先爹后娘,当娘的排在当爹的后面,由此可见,在小丫头的心里,自己是排在魏卫后面的。
不行,太心酸了。
“小铃铛,你应该最喜欢娘,然后才是喜欢爹,来,跟娘说,喜欢娘。”
小铃铛拍着小胖手,“爹……”
叶朝歌:“……”
她幽幽的抬头看向卫韫:“人家说,女儿是当爹前世的小情人,这话看来是一点也不假。”
“错了。”
“恩?”
卫韫的唇贴在叶朝歌的耳朵上,“为夫的小情人只有一个,那便是你,前世今生都只有你一个。”
叶朝歌乐了,“那我问你,在你心目中,我和小铃铛你最喜欢谁?”
“你!”卫韫毫不犹豫的回道。
哪怕这个问题实在幼稚,他也乐意陪着她一起幼稚。
叶朝歌高兴了,“这么说,我在你心目中是第一位?”
“这么浅显的问题,日后就不要再问了。”卫韫撇嘴淡淡道。
早在很久之前,在他的心目中,叶朝歌便是第一位,当然,是在男女之位上。
卫韫聪明的并没有将后面默默添上的那句说出来,若是说出来,他的小祖宗怕是要撕了他。
在小铃铛那受到了打击,在卫韫这边找回了安慰。
连带着看不给她脸面的小铃铛,也觉得顺眼多了。
小铃铛自会叫爹娘之后,便能说些简单的字句,当然,太复杂的说不了。
用叶朝歌的话说,小铃铛的脑袋小了,所装的东西有限,要原谅她,要给她时间去消化。
……
转眼,便到了田娴儿出嫁的头一日。
因着明儿个人多,叶朝歌提前一日过来。
同来的还有墨慈。
不得不说,孕中害喜,当真是个力气活。
墨慈又瘦了,比之前去叶府看她还要瘦。
叶朝歌看着不放心,便让红尘给瞧瞧,一切安好方才松了口气。
“我都说我好着呢,你却不信,怎么样,现在还有何话好说?”墨慈对叶朝歌嗔怪道。
“你也别埋怨我小题大做,你肚子里怀着的可是我叶家的下一代,更是我的亲侄子,我当然要仔细些。”
末了,又添了一句:“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你是我的好友。”
闻言,墨慈忍不住的乐了,“你不着重点明我还不曾多想,你这般点明了,我反倒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叶朝歌:“……”
颇为心虚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墨慈挑挑眉,逗她:“是吗,我怎么不曾感受到呢?”
“你能感受到才怪呢,我自己知道就好了。”叶朝歌脸不红气不喘的耍赖。
墨慈和田娴儿相视而笑。
田夫人过来的时候,便是其乐融融的氛围。
彼此见过礼之后,田夫人便加入了她们。
虽说叶朝歌的地位高,但于她们而言,她先是叶朝歌,再是太子妃。
闲话了一会,叶朝歌和墨慈便拿出了她们给田娴儿准备的添妆。
“明儿个人多,我们现在身子不方便,怕是不能过来送你出嫁了,你可莫要怪我们啊。”叶朝歌笑着说。
田娴儿摇摇头,“怎么会。”
怪是不会怪的,怎么会怪的,只是感到有些遗憾罢了。
她至今只有三个至交好友,一个已然离她们而去,只剩下叶朝歌和墨慈两个人。
只是不巧,她们二人皆怀着身子,一个离着生产不远了,一个正处于害喜中,明日她出嫁,人自是少不了,她们在的确会不方便,顾不过来。
田娴儿明白。
“娴儿,成亲后和苏大人好好处,莫要耍小孩子性子,也莫要仗着苏大人好脾气而失了分寸,当然,如果苏大人欺负你,也不要忍着,纵然是这天捅破了,朝歌也会替你挡着。”
正悠哉哉喝着果茶的叶朝歌冷不丁的听到这话,有些懵,不可思议的问说话的墨慈,“为何是我挡着?”
墨慈笑望过来,“你不愿意?”
叶朝歌:“……”这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吗?分明就是为何是她挡着的问题好么!
田娴儿忍着笑,一本正经的说:“好,我记住了,记住即便是我捅破了天,朝歌也会替我挡着。”
墨慈附和,“记住就好。”
被二人刻意忽略的叶朝歌抽了抽嘴角,“你们说的这么起劲儿,可有问过我?”
“那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墨慈和田娴儿齐齐看过来,异口同声的问。
叶朝歌:“……”
“好啊,你们两个人合伙欺负我!”
“那你是要告状喽?”深知叶朝歌的墨慈斜睨她。
“告,必须告!”
当然,这些话也只是说说而已。
玩笑话罢了。
……
第1103章 命由天定,命数万变
虽然只是玩笑话,但如果只有那一日,叶朝歌自然不会不管田娴儿。
可前提是……
叶朝歌垂眸,抚上自己的肚子。
算日子,没有多久了。
越来越临近生产,她也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力不从心,那种无力,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从何而来。
只是……
“朝歌,朝歌?”
叶朝歌回神,“啊?”
“在想什么唤你这么多声都没反应?”田娴儿疑惑。
叶朝歌摇摇头,“感慨时间过得快呗。”
叶朝歌现在越来越能应付自己时不时走神引起的疑虑。
每次的借口基本上是信手拈来。
此话一出,田娴儿也不禁跟着感慨了起来,“是啊,时间真快,想当年我们认识的时候,都还是未出阁的姑娘,现在,转眼都嫁人了。”
“你这话说的不对,我和墨慈已经嫁人了不假,你还未嫁,认真点说,是万事俱备的待嫁。”
田娴儿俏脸微红,“差不多差不多。”
明儿个便是大婚,田娴儿作为待嫁女少不得要忙碌。
故而,叶朝歌和墨慈并没有久待。
凑在一起说了会子话,两人便回去了。
田夫人和田娴儿一起将人送走,回后院的路上,前者对女儿说道:“几年过去了,你们之间的情意依旧,我儿眼光真好,结交了两个至交。”
“娘。”田娴儿反驳,“您错了,是三个。”
还有乐瑶。
虽然她已经不在了,但是她一直都在她们的心中。
不只是她这么想,相信朝歌和墨慈也是这么想的。
田夫人叹了口气,“乐瑶郡主……可惜了。”
田娴儿低下头,眼眶中泪光闪动。
她们四个人中,乐瑶是最小的一个,待她成亲后,如果乐瑶还活着,便该轮到她了,轮到她们为她添妆。
“莫要难过,人不在了,但我们记住她便也是一种存在。”田夫人抬手抚上女儿的发髻。
田娴儿咬着唇,将眼泪咽下去,用力的点点头,“您说得对。”
与此同时,回去的路上。
墨慈并没有在叶府的马车上,而是上了叶朝歌的车撵。
“朝歌,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叶朝歌微怔,“为何这么说?”
墨慈看着她,虽然叶朝歌掩饰的很好,但她还是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闪躲。
原本只是凭着感觉,感觉她有心事,但在看到她的闪躲后,墨慈肯定了。
“出什么事了?”想到什么,墨慈脸色一变,“是不是辞柏……”
“你想什么呢,边关平静着呢。”叶朝歌知晓墨慈误会了,又道:“我哥他好着呢,莫要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墨慈一想也是,如果叶辞柏出了什么事,外头不会这么安静,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也不想,但有时候也控制不住啊。”
末了又道:“你当初不也是这样吗?”
怀小铃铛的时候。
叶朝歌:“……”
行吧,一句话把她噎的哑口无言。
“既然不是辞柏,那你……”
“谁也不是,你想多了。”有了方才的打岔,叶朝歌已然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
墨慈不信,她相信自己的感觉,也相信自己方才并没有看错。
“朝歌?”
“真没事,你也不想想我能有什么心事啊,我现在每天不知道多自在,你瞧我这脸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吗?”
说话间,叶朝歌拍了拍自己肉呼呼的小脸。
墨慈被她给逗笑了。
的确,朝歌面色红润,红光满面的,比之前段时间见到时的气色还要好,可见是自在悠闲,怎会是有心事呢。
看来真的是自己有了身子后,变得胡思乱想了。
在岔口,墨慈回了自己的马车,两人分开各回各家。
将将与墨慈分开,卫韫便来接人了。
“忙忘了?”
卫韫上了车第一时间便将叶朝歌揽进怀里,恩了一声,问她;“累不累?”
之前他将她送去伯爵府,他便被宣正帝宣召进宫了。
直到方才将将忙完,紧赶慢赶的来接人。
“有些累的。”
叶朝歌将自己放松靠在卫韫的怀里,“我现在还有两个多月才生产,现在便如此,你说待过些时候,我是不是就该躺着什么动不了啊?”
不是动不了,是动一下便累的那种。
“我问过,怀着双胎便是如此,待孩子出生就好了。”
对于卫韫准备的这些,叶朝歌并不意外,他一直如此,准备万全。
/
回到东宫,叶朝歌便躺下了,很快便睡了过去。
卫韫坐在旁边,看着她的睡颜,心情复杂至极。
抬手抚上她的眉眼,无声呢喃,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
作为叶朝歌的枕边人,卫韫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每一寸变化。
随着月份的增长,她的身子越来越重,人也越来越累,这一点,他看得清楚明白。
之前也曾让红尘看过,至今他还记得红尘的话:“外强中干。”
四个字,很简单的四个字,更是不难理解的四个字。
“殿下。”
外头传来南风刻意压低的声音。
卫韫收拾好心情,给叶朝歌掖了掖被角,方才出去。
南风近前耳语了一番,闻言,卫韫脚下不做任何的停留,直奔前殿而去。
待到了前殿,径自你出了东宫。
一路去往驿馆。
“这么快便来了?”承曦嘴上虽然在意外着,但神情间,却不见意外。
显然,卫韫的到来,也是在意料之中。
“给我信。”
卫韫也不同他多说,直奔来意。
承曦挑了挑眉,倒也没有卖关子,把信给他:“给你。”
接过信,卫韫迅速的展开。
整张纸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命由天定,命数万变。
卫韫眉宇间拧成一个结,“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明显,我娘的意思是,命也许是由天定,但是,命数却是变幻莫测的,死局但也是活局。”承曦拍拍他的肩膀,“这就是应了那句话,绝路往往伴随着生机。”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这封信,其实显得有些多余。
当然,他如果真这么说了,他敢说,卫韫一定会和他动手。
……
第1104章 非他不嫁,不然便是一生孤寡
随着叶朝歌的产期越来越近,卫韫的一颗心越来越不安。
不久前,他便找上了承曦。
让他给凤氏去信。
明着是问凤氏是否真的不可逆转?
实际上,他的本意是确定,朝歌的那一线生机是否还在。
只要一线生机还在,那么,就还有希望。
命由天定,命数万变。
这是凤氏的回信。
卫韫捏着信,几乎要拧成一个结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一颗不安的心逐渐平复了下来。
“谢了。”
将信搁到桌上,卫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喂,我说你……”承曦追了两步,见其越走越快,到了最后都跑了起来,便放弃了,顿在当下,望着卫韫离开的背影,挠了挠鬓角,“这反应好像不太对啊……”
收到母亲的信后,他便派了人过去东宫。
在卫韫来前儿,他看着信中的内容有些发愁,想着万一待会那厮失态怎么办?到时候自己又该怎么安慰他?
结果……
与他设想的大相径庭!
卫韫这反应,不对吧?
“少谷主。”
正在承曦因着卫韫的反常反应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之际,身后响起侍从的声音:“少谷主,公主闹着要见您。”
闻言,承曦皱了眉,“她又想干什么?”
语气中透出不耐烦,但更多的是无奈。
对于扶芯这个丫头,他现在真的是拿她没了办法。
也不知那卫成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竟让那丫头对他如斯的死心塌地!
就因为他救过她?!
侍从低下头,“属下……”
“算了,我去看看她。”
承曦叹息着,抬脚往后院而去。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自己的侄女。
驿馆的后院戒备森严,三步一个岗哨,比之前院的防护严密了不知几何。
说起来也是好笑,如此防护,防的不是宵小亦或是不轨之徒,而是扶芯!
“开门。”
“是少谷主。”
悉悉索索的铁锁打开,吱嘎一声,屋门自外面往里推开。
扶芯的眼睛在看到门口的人时,霎时间亮了,小跑过来,“小叔叔。”
承曦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眼前的侄女。
这丫头很小的时候便去了七星谷,他的父王要打理谷内事务,母亲则常年在后山闭关,只有他……恩,最闲。
从那时候起,他便带着扶芯,可以说,这丫头算是他带大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最了解这丫头的人,直到年前,她在回柔然的路上逃跑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所以为的小丫头已经长大了,大到有了自己的秘密,大到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大事小情都同他说的小姑娘了。
自己带了这么多年的孩子长大了,他是欣慰的,但是这样的长大,却是他不愿见到的。
“小叔叔?”
久不见门口人的动作,扶芯有些忐忑,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的开口再叫人。
承曦回神,敛下眼底的诸多繁杂,进得屋来,抬手,让外面的人将屋门关上。
虽然还未开口,但他已然猜到扶芯闹着见他所为何,毕竟,同样的情形,在今日之前每隔几日都会发生一次。
门外的侍卫已是习惯,而他,亦是见怪不怪。
有些事情虽然在这驿馆之中心照不宣,但扶芯到底是个姑娘家,该避的还是要避。
“说吧,你又想说什么?”
承曦去到桌前坐下,神情淡然。
扶芯跟过去,“小叔叔,您放我出去好不好,扶芯求您了。”
自她的身份被拆穿后,她便被迫回来了驿馆,回来后,她的小叔叔便将她关在了这里,不得出此门半步,门外亦是戒备重重。
她闹过,哭过,也上吊过,结果,看她现今还依旧被关在这里便知道,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的,一点用也不管。
而来大越前她父皇给她用作保命的人,也被小叔叔设计引出来,抓起来尽数扭送回了柔然。
她手上所有的底牌,都被小叔叔给清理的一干二净。
可就是如此,鉴于之前她逃走的前科,小叔叔对她依旧不放心,这么久了,这里依旧戒备森严,片刻也不曾懈怠过,哪怕之前大年夜的时候,亦是照常立岗。
期间,在一哭二闹三上吊不管用后,她也曾试着逃跑,可不论她怎么费心的逃,皆是无用之功。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扶芯明白了,小叔叔是铁了心的不让她出去。
也明白了,不管她再怎么折腾,都没有用,除非……
小叔叔同意。
就这样,扶芯开始了软磨硬泡。
承曦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用想了,我是不可能让你出去的,你最好给我死了这条心。”
承曦说的决绝。
从他将扶芯关进这里的那一日开始,他便下定了决心,绝对不会放她再离开。
至于母亲说的天意不可违……
之前扶芯失踪的那段时日,他放弃了寻找,便是顺着天意,后来,扶芯被卫成送回来,也是一种天意,他还是选择了顺天。
该做的他做了,扶芯回来,非他强求而来,到头来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既然天意不可违,他自然不会去违背天意!
“小叔叔!”
扶芯拔高音量,“你不能这样!”
“能不能的已经这样了,我这人懒,不愿改变,便先这样吧。”承曦凉凉道。
这丫头的路数他摸得透透的,她的小心思自是再清楚不过,交手了无数次,对于应付她,越发的得心应手。
扶芯被他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气了个牙疼,用力的咬着嘴唇,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
深呼吸口气,“小叔叔,你要怎么样才能放我出去?”
承曦动作一顿,幽幽的抬眼看向她:“那你要怎么样才能死了这条心?”
“我!你!”
扶芯的胸口剧烈起伏。
气的。
不一会,便被气红了一双眼睛。
跺了跺脚,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了承曦的旁边,“小叔叔,你真的就这么狠心吗?我说过,我佑扶芯这一辈子,非他不嫁,您确定要让我一生孤寡?”
闻言,承曦的面色顿时冷了下来。
……
第1105章 命中注定的情缘
“一生孤寡?”
承曦冷冷一笑,看着扶芯,“与我何干!”
她以为,用一生孤寡便能威胁到他?
是她太高看自己,还是太瞧不起他了?
还是她太瞧不起她的父皇,柔然的君主了?!
扶芯一愣,不可思议的呢喃:“小叔叔……”
“扶芯,有些话我今天再同你说最后一遍,你给我听好了。”
虽然知道所谓的一生孤寡,不过是扶芯用来威胁他放她出去的幌子,但承曦还是忍不住的动怒了,他将她带大,在他心目中已然是半个闺女,如今,她却为了一个男人,如此的戳他的心口窝,如何会不动怒?
“在回柔然之前,你要想踏出这个屋子,可以!只要你能踏着我的尸体出去,便大可来!若没那能年,你便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待此间事了,便回柔然!”
承曦目不转睛的看着扶芯的眼睛,一字一字的放出决绝之言。
他给过机会,现在,人既然回来了,不管是自己回来的还是被送回来的,人只要回来了,那么,他是绝对不会再放走的!
所以,她趁早死了这份心,绝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说罢,承曦起身便要离开。
将将走到门口,身后传来扶芯哽咽的声音:“为什么,小叔叔,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我没错不是吗?”
“不,你对卫成动心便是错了!”承曦头也不回的沉声回道。
“可是,这不是我能控制的啊!心虽然是我的,但我控制不了,这种感觉,小叔叔你应该最清楚的不是吗?”
扶芯手扶着胸口位置,近乎于歇斯底里的低喊:“小叔叔你也是过来人不是吗?”
承曦身形僵住,双脚如同灌了铅一般,再也迈不出去。
高大的身影停顿在门口方向,背对着身后的扶芯。
垂放在两侧的大手用力的攥紧,面上一片森然,嘴里却是说不出的苦涩。
正是因为他是过来人,所以更不愿她踏上一条注定是没有结果的死路。
他知道,这世上任何事都有可能控制住,但唯独人心是控制不住的。
可事无绝对,有时候不一定要控制,还可以选择放手和释怀。
“有些事,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说完,承曦不再停留,开门离开。
“小叔叔,小叔叔……”见状,扶芯赶忙追上去,一下子扑跪在承曦的脚边,两手抱上他的腿,不让其再前行一步。
“小叔叔,为什么你不懂我?为什么不能成全我?”
扶芯一边不让承曦走,一边哭喊。
她不懂,为什么,为什么素来疼爱她,对她百依百顺,如父如友的小叔叔,在此间事情上如此的决绝。
承曦闭了闭眼睛,“那我问你,为什么就非他不可?就因为他救过你?”
卫成长得不错,是个英俊的男儿郎,可这世间比他好看的男儿数不胜数,他不认为扶芯对他如此死心塌地是因为他的相貌。
不是相貌,那么就只有他之前的相救,除去这一点,他们之间并没有其他的交集。
可他弄不明白的是,不过就是一次相救,扶芯就怎么非他不可了?
甚至不顾卫成已有王妃,不顾自己的身份和脸面,不顾他这个小叔叔!
扶芯不说话。
这个问题,小叔叔不是第一次问,但她每次都回答不上来,亦或是回的含糊。
为什么就非他不可呢?
就只是因为他救过她?
扶芯自己也回答不上来。
侄女的纠结和沉默,承曦看在眼里,趁着机会将她甩开,不再停留,抬脚离开,屋门再度关上。
这次,扶芯没有再阻拦。
她看着小叔叔离开,看着屋门关上。
眼睁睁的看着,再无动作。
外面的脚步声远去,周遭安静了下来。
扶芯维持着跪坐的动作,明明暗暗的房间里,她的神色变得恍惚。
……
卫成是大越的康王,是宣正帝的皇子。
作为柔然来客,扶芯自是不陌生的。
她虽是随着小叔叔来到大越,但对于大越的情形来前儿亦是做过不少的功课。
卫成自是在其中。
对于卫成,扶芯并无其他观感,于她而言,如陌生人并无什么区别。
直到那日。
路遇惊马,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救下了她。
那个时候,她的大脑是空白的,耳畔只余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跳声。
危险解除,她回神。
至今还记得,映入眼帘中的那抹高大的身影。
就那一眼,他便入了她的眼,自此,她牢牢的记住了他。
接下来的发展,连她自己都是始料未及。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非他不可,更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的疯狂,只是一直以来,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告诉她,就是他,就是他。
好像她与他之间是命中注定,命中注定他们会在一起,命中注定,她的人生有他的参与。
很神奇,也很奇怪。
但又那么的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不顾一切。
后面的种种,水到渠成。
在来大越之前,父皇曾给过她三个人,用作她的保命符,更是底牌。
她答应过父皇,这三个人的存在,谁也不告诉,谁也不说,包括她的小叔叔。
小叔叔反对她对卫成的情感,为此不惜给她下了软筋散,派人送她回柔然。
她知道,小叔叔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她好,从他将大半的护卫护送她回柔然便能看得出,小叔叔虽然不讲情面,但对她是绝对没话说的。
她也知道小叔叔为何如此,可注定她要让小叔叔失望了。
父皇给她的那三个人,派上了用场。
她顺利逃离,重返上京。
三个人中其中一人擅长易容之术,她知道小叔叔和太子关系好,一旦小叔叔知道她逃走了,定会去找太子帮忙。
而太子是大越的储君,上京是他的地盘,想要找到她,太过容易,尽管她有三人掩护,但到底是寡不敌众。
在康王府外面蹲守了多日,始终不曾找到机会,正好在那个时候,她遇到了百合。
百合有个情郎,二人的感情极好,只是碍于现实,都不得相守。
……
第1106章 誓要以懦弱为戒
她帮助他们离开上京,而自己,则易容成百合并学着她的举止,代替她去了康王府。
如此改头换面,莫说是小叔叔或是太子的人,便是她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来。
百合是卫成的丫鬟,这样的身份,在很大程度上成全了她。
进了府,她本以为自己将会得偿所愿,可在进了府之后,一个很现实,一直以来被她刻意忽略的问题横在了面前。
——康王妃!
徐明珠是康王妃,是卫成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在府中并不得宠,且根据她的了解,除去新婚之夜,他们夫妻二人再未同房过。
可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徐明珠是康王妃的事实。
而且,徐明珠很可怜……
那一刻,她怯步了。
她想要和卫成在一起,想要接近他靠近他,可不代表着,她真的能毫无顾忌的不择手段,以伤害另外一个女人的方式成全自己。
所以,在进入王府之后,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静静的待在他的身边。
照顾他,伺候他。
他受伤,她心疼,并拿出七星谷秘制的圣药为他疗伤,不求其他,只求他能好好的。
可她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她就算将百合学了个十成十,可她到底不是百合,她是扶芯,学的再像,也会留下破绽疑点。
她不知道卫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什么引起他的怀疑,毕竟,那易容术可谓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但不管如何,她被发现了是事实。
卫成撵她走,她不走,只想要留在他的身边,哪怕那个时候徐家倒台,徐明珠自请落发出家,前往苦寒之地……
她也只是想要留在他的身边而已。
只是,从她被发现的那一刻开始,很多事便已经由不得她了。
就这样,她被送回了驿馆,再之后,便一直在这里。
……
扶芯沉沉的呼出一口气,手撑着地慢慢站起来。
许是跪坐的时间太久了,腿脚发麻,站不住身子往一边倒去。
好在面前就是屋门,及时伸手抓住了,免去了狼狈栽倒在地的下场。
以扭曲的姿势缓和了稍许,觉得有知觉了,方才缓慢的回到桌前,手撑着桌子坐下。
执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袅袅热气在眼前腾飞,看着青色的茶水,捏着杯子的手指渐渐收紧,再紧。
她不知道自己那非他不可的决绝是从何而来,但她知道,卫成,的确是她欢喜了的男子。
既然欢喜了,并确定了,那她自然会为自己争取。
早在之前,她便曾暗暗发誓,她这一生,绝对不会像小叔叔那般成为一个懦夫!
她要对自己欢喜的男子,确定了的男子争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
哪怕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但她相信,眼下的处境只是暂时的,早晚,早晚她会走出现在的困境。
扶芯的眸中掠过一抹决绝和坚定。
她誓要以小叔叔的懦弱为戒!
不错,在她的心里,小叔叔就是懦弱的,是懦夫,是感情上的懦夫!
他明明那般喜欢叶朝歌,却又那般轻易的放弃,实在让她不耻!
当然,她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但是,你连扭一下都不曾扭一下,又怎么知道强扭下来的瓜不甜呢?
所以,在扶芯的眼里,没有勇气,轻易言放弃的承曦,便是懦弱的,是懦夫。
什么只要她幸福就足够了,那分明就是一个为自己懦弱开脱而找来的借口罢了。
……
扶芯的心理,承曦并不知情,亦是不知,自己的放手在小侄女的眼里,是懦弱,懦夫的表现。
昨晚儿去见过扶芯回来之后,承曦便没有睡着,一晚上翻来覆去,以至于白天没什么精神,心情不佳。
“少谷主,怀慈亲王来访。”
随着下人的通报声落下,佑怀大步走了进来。
“小王叔……”
“起来吧,你我一家人这些虚礼便免了吧。”
在承曦行礼前,佑怀先一步阻止道,随之询问承曦:“我记得你从柔然来的时候带了个厨子,可否让我带……”
佑怀的话未说完,便后知后觉的察觉到承曦的精神不佳。
挑了挑眉,“你这是怎么了?看起来怎么无精打采的?”
说完,佑怀想到什么,“可是因着扶芯那丫头?”
这里是大越,而他们是大越的贵客,大越和柔然已然交好,立下盟约,彼此相安无事,并没有出现像北燕那般的乱局,据他所知,并没有什么糟心的事。
但承曦眉头皱着,眼下青紫,没什么精神,依着他对他的了解,很明显就是遇到了糟心事的反应。
在这太平之时,能让承曦糟心的,恐怕也就只有驿馆后院的扶芯丫头了。
承曦苦笑一声,“被您看出来了。”叹了口气,“是她。”
除了她能让他这么犯愁,还能有谁?
“你也是,之前不管她,现在又把她看的这么紧,承曦,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你了。”
把自己弄得这么愁,究竟是怎么想的。
扶芯回来也有些时候了,而承曦一直没有把她送回柔然,很明显是怕之前逃跑的事再发生,所以,百年将人看管在眼皮子底下。
可就是这样,反倒是让佑怀看不懂了。
早些时候,扶芯在途中逃走后,最初着急的是承曦,之后撤回找人的也是他,还说什么不找了,随她去吧。
人回来了,却又变了态度,实在让人费解。
“之前的确是想随她去,毕竟我也没有办法逆天而为,但她被送了回来,这也是天意,我自然不会再放她走。”
承曦淡淡说道。
佑怀不解,“什么意思?”
承曦微顿,后知后觉的想到,他好像还不曾与小王叔说过。
想了想,还是三缄其口,“没什么,对了,小王叔方才说起厨子?您要把人带回去吗?”
他们并不住在一起。
承曦和扶芯在驿馆,而佑怀在上京置办了宅院,他和红梅在宅院成亲后夫妻俩便一直住在那边。
早些时候也曾邀请他过去住,只不过被他拒绝了。
小王叔正是新婚燕尔之时,他又怎会过去碍眼。
而且,住在驿馆还是住在宅院,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
第1107章 心寒
“哦对,我想借段时间,你小王婶最近胃口不佳,喜食辣的,咱们柔然做辣的最是地道。”
说起他的妻子,佑怀眉目间充斥着浓浓的柔情。
他这人没什么野心,这一生想要的不多,一是钟情于医术,二是想要一个家。
如今他达成所愿,尽管中间曲折万分,但不管怎么说,结果却是好的,他娶了心爱的女子,现在妻子有喜,马上他们便是一家三口。
只要想一想,佑怀便说不出的舒坦幸福。
“小王婶有反应了吗?”
“那倒没有,她这一胎怀的极好,并没有折腾。”就是喜欢吃辣。
承曦点点头,“待会小王叔回去时尽管带人走便是,莫说是借了,把人留在你们那,我这边左右也用不上。”
“那成,我也不同你客气,人我就带走了。”
“好。”
临近中午了,佑怀并没有久待,带着厨子便回去了,出了驿馆恍然想起,扶芯的事还没掰扯明白呢。
可转而又想,承曦自会处理,自己也就不必操那份心了。
午膳,承曦一个人吃的很简单,三菜一汤,分量也不大,足够他自己吃。
这边将将吃完,负责看守扶芯的侍卫便来报,送进去的午膳,扶芯未动。
闻言,承曦冷了脸,“绝食?不必理会她,不想吃那说明不饿,饿了就吃了。”
反正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
此事承曦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以为,扶芯会像之前利用绝食威胁他那般,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自己吃了,故而,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可这次他错了。
整整连续三天,扶芯绝食了三天!
一天三顿膳食,每一次送进去的吃食,过后皆会被原封不动的取出来。
纵然是承曦,也有些心慌了。
只是想到她的固执,承曦强逼着自己硬下心肠,不能再惯着那丫头了,她愿意绝食就绝食吧,待饿狠了,自己就会吃了。
又过了一天。
扶芯还是没有吃。
承曦有些坐不住了,命人将看管其侍卫叫来。
“除了不用膳,水呢?她可有喝水?”
“回少谷主,公主也没有喝水。”
里面的水都是他们送的,量少没少,他们很清楚。
闻言,承曦狠狠的皱了眉,“她可有说什么?”
“没有,公主这几日很安静,并没有说过话。”
连话也不说了?
承曦突然心头突突一跳,又问:“除去这些,她可还有什么反常,或者可有发生什么异常的举措?”
侍卫想了想,“倒没有什么反常的,不过……”
“不过什么?”
“昨儿个公主打碎了一只茶盏。”
说起来也是奇怪,公主这两日都不曾喝过水,不喝水的人,怎么会去碰茶盏?可若是不曾碰过,那茶盏有怎么会掉到地上摔碎?
打碎了一只茶盏?
承曦不好的预感骤增,一个念头快速的在脑海中闪现,只是还未待他捕捉到,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心不在焉的挥手让侍卫退下,而恰在这时,外面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响起。
紧跟着一道慌慌张张的喊声:“少谷主不好了,不好了,公主,公主她割腕了……”
承曦蹭地站起来,脸色丕变。
他想起来了,想起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什么了。
顾不得问罪侍卫的看管不利,承曦脚下不敢耽搁的往后院跑去。
扶芯躺在榻上,小脸泛白,她的一只手耷拉下来,手腕上一道被鲜血覆盖的伤口,此时正流着血,染红了地面。
承曦急忙上前,迅速为扶芯止血,直到伤口不再往外流血了,方才松了口气。
“小叔叔……”
头顶传来扶芯虚弱的声音。
承曦微顿。
慌乱褪去,理智清醒。
他看看地上的血,再看看那道伤口,最后抬头,视线定格在扶芯发白的小脸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目色沉沉的望着她。
“小叔叔,成全我吧……”
承曦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倏然抬手,一巴掌狠狠的打在扶芯的脸上。
“佑扶芯,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承曦的眼眸中,满满都是失望。
扶芯脸被打偏了,她抽了抽鼻子,扳正脸,“小叔叔,求您成全我。”
承曦笑了,笑意不达眼底。
他明白了,明白了什么叫做天意不可违。
这段时间,他以为只要继续保持下去,待时机成熟便回到柔然,只要回去了,那一切便好说了,可他到底比不得扶芯的心狠啊。
扶芯是真的狠。
这次的割腕,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这何尝不是一种威胁呢?
她是在借由此事告诉他,甚至是威胁他,让他知道,她没有放弃,只要逮着机会,她还是会继续的,这次没事,下次呢?下下次呢?
她是拿自己的命在赌,同样的,她的赌如同一把利刃一般,狠狠的刺入了他的胸口。
笑过之后,满心的悲凉。
承曦看着她,“佑扶芯,从今日起,我不会再管你了,你是走是留,我皆不会再阻止。”
说罢,承曦头也不回的走了,而扶芯的伤口,他也不再管,反正死不了不是吗?
承曦没有回头,决绝而去,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扶芯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小叔叔离开,眼泪再也忍不住滑落,“小叔叔,对不起,对不起,我让您寒心了,可是,我不想和您那般啊……”
这话,承曦听不到,或者说,即便听到了,他也不见得愿意听。
扶芯今日的举动,彻底的惹恼了他。
这么久以来,他由着她闹,由着她使性子,只要不过分,随她便好,他皆不会生气,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拿自己的性命作为要挟,且付诸了行动!
这是承曦不能原谅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算他不是她的父母,可他也将她带到大,她在划开自己手腕的时候,便将他们之间的情分划开了。
她只想着卫成,丝毫不想想他们这些关心她的人!
如此作为,他怎会不恼?!
扶芯此举,也是孤注一掷了,除了此法,她想不到还有什么法子能让自己脱身,她知道这么做对不起小叔叔,只是她别无选择。
……
第1108章 新妇的愁
三朝回门后,在家歇了一日,田娴儿便去了东宫。
作为新妇的她,身上尚穿着喜庆的粉色衣裙,以往少女散发如今已然挽起。
小脸红艳,红光满面,眼神明亮有神,自带三分笑意。
仅看如此,便知,成亲后的田娴儿,很是滋润的。
见到这般的她,叶朝歌自是免不了打趣一番,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田娴儿毕竟是新妇,这个新身份还处于适应阶段,故而,被叶朝歌打趣的很快便臊红了脸。
佯装恼羞成怒道:“你再这样,我可就走了!”
叶朝歌望着窝着嘴,强撑起来凶样的田娴儿,掩嘴又是一番笑,直到真见她着恼了,这才作罢。
田娴儿松了一口气,面对好友的打趣,她真有些招架不住,毕竟,现在这个身份,她还不能完全适应。
“这个给你。”田娴儿从小喜那拿过带来的食盒。
“我婆母做的,他们家乡的一些特产,我尝着味道不错,特地带过来给你尝尝。”
食盒打开,里面是一些别致的吃的,都是些没见过的小吃。
叶朝歌十分给面儿,捻起其中一样放到嘴里尝了尝,点头,“好吃。”
“好吃吧?”
婆母做的吃食被好友认可,田娴儿最咧的更大了,眉目间隐隐透着得意。
叶朝歌看在眼里,少不得又是一番调侃。
不过说真的,的确很好吃。
连吃了近一半才停手,若不是怕午膳吃不下去,她还要吃。
拿帕子擦了擦手,“看你这架势,想来是与苏老夫人相处的不错。”
田娴儿笑笑,“婆母很好。”
待她亦是发自真心。
当然,究竟是暂时的还是一直会如此,谁也说不好,不过,人都是相互的,是暂时的还是长久的,她只要真心相待,相信最终换来的亦是真心。
她有信心。
心里想着什么,多少浮现于面上,叶朝歌瞧着,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是暂时还是长久的确不好说,但只要田娴儿有自信,又何愁处不来呢?
原本她还多少有些担心,如今看来,大可不必。
“朝歌。”
“恩?”
“我在想,是不是应该让他们二老跟着我们一起去任上啊。”田娴儿双手托着腮,面露苦恼。
这个问题这两天她一直在纠结,好几次苏子慕问她。
只是在没有做出决定之前,她并没有告诉他。
让公婆与他们一起,这于她而言,需要不小的勇气。
不是有句话叫做远香近臭吗,朝夕相处,难免会有矛盾,到时候,和谐打破,那样的话,是她不愿见到的,毕竟,对自己的公婆,她印象是极好的。
“同你们一起去任上,一起过日子?”叶朝歌意外于田娴儿所想。
“恩,二老年岁虽然不大,但常年干活,又吃了半辈子的苦,身体上多少有些小毛病,让他们二老孤独的回乡下,我只要想一想,便觉得有些残忍。”
她是家中幺女,上面有兄长,而苏子慕是家中独子,按照岁数,她的父母年岁要比他父母还要大一些,可公婆却看起来比她的父母老了不知道多少岁。
仅从他们的面庞和那双布满老茧沧桑的手,便能看得出,在之前,二老日子过得很是辛劳。
如今,唯一的儿子出息了,虽然说即便回去了也不必再干活,但到底乡下和上京不一样,哪怕是苏子慕即将要去任上,那也是个小州府,比之乡下强了不只是一星半点。
不敢说日后一定会享福,但至少不会那般辛苦。
“只是……”
只是她不敢保证未来也会像眼下这般和睦相处,虽然她对自己有信心,可日子是天长地久的,并非是一天两天。
叶朝歌听后,并没有立马给出建议,而是问她:“伯爵夫人怎么说?”
这种事,田娴儿或许不会同苏子慕说,但是会与亲娘说。
果不其然。
田娴儿道:“我娘让我自己拿主意,她不想掺和。”说到这里,她有些委屈,噘着嘴问叶朝歌:“你说我这才出嫁不过才几天,我娘便表现出一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是不是有点早了啊?”
叶朝歌被逗笑了,“其实我倒觉得伯爵夫人说得对,这种事的确要你自己拿主意才好。”
不论是伯爵夫人还是其他人,都不会跟着她一辈子,她现在出嫁了,自是该自己拿主意。
田娴儿也不是什么也不懂的人,捂着脸哀嚎:“我就是自己拿不定主意才问你们的啊。”
“既然实在拿不定主意,不如就问问苏大人。”
“恩?问他?”
“对,我虽然不曾经历过婆媳关系,但大长公主与婆母并无区别,我与大长公主的关系,很大程度上都是他在中和,同理,你日后与婆母的关系如何发展,苏大人在其中是少不得的。”
末了,叶朝歌又补充了一句:“对了,之前是太子在中和,后来是小铃铛,要不,你赶紧和苏大人生个娃娃,有了娃娃在,你就不必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了。”
轰——
田娴儿的脸顿时爆红。
“你!”
还真是一点儿也不错过打趣她的机会!
田娴儿气急,“我走了!”
再不走真就羞死了。
田娴儿气呼呼的走了,脚下匆匆,好似身后有人在追她似的。
叶朝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很快,她便乐极生悲了,笑的太厉害,抽筋了……
有点疼!
话说另一边,田娴儿离开东宫后,并没有立马回去,而是去了叶府。
她今日出门,便是去东宫和叶府的。
给叶朝歌的那份食盒,也给了墨慈一份,里面的吃食都是一样的。
不同于叶朝歌,墨慈如今正是大反应的时候,很多吃不了,吃一点便吐。
田娴儿眼睁睁的看着好友吐得昏天暗地,默默的咽了口唾沫,生娃娃这么大的事,她还是不要受朝歌的影响好了。
她怕到时候,婆媳关系没将她压垮,害喜先将她打败了。
真到了那时候,就不美了。
……
第1109章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原本田娴儿想问问墨慈的意见,可在看到好友害喜到自顾不暇,便歇了念头。
在叶府待了一会便回去了。
回去后田娴儿先去了公婆那边请安,陪着两位老人说了会子话,方才回了主院。
没过多久,苏子慕也回来了。
“在想什么?”
苏子慕一进门便看到娇妻坐在那边发呆,神情呆滞恍惚,依着对她的了解,怕是她的小脑袋瓜里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田娴儿回神,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你回来了。”
苏子慕走过去,伸手握上她的,裹在手心紧了紧,柔声询问她,“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
连他回来都不曾察觉到。
“没,没什么。”
田娴儿心虚的别开头。
见状,苏子慕眸光一闪,想了想,换个问法:“今儿个外出可是遇到了什么影响你心情的事?”
娇妻的反常,苏子慕看在眼里。
很明显有心事。
昨儿个她便说过,今儿个要过去东宫和叶府探望她的两位至交,出门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回来后便是这般,这让他不得不多想。
田娴儿没想到苏子慕这么敏锐,吞了吞口水,矢口否认,“没有,你想多了。”
苏子慕眯了眯眼睛,定定的看了她一会,突然调转矛头,“小喜,你进来。”
田娴儿瞪大眼,“你干什么?”
“你不告诉我,我只好问小喜。”苏子慕望着她,一副,要么你告诉我,要么我就问小喜,你看着办的表情。
田娴儿咬唇。
在她犹豫间,小喜进来了。
“姑爷,您找奴婢?”
“小喜,我问你,你家小姐今儿个外出可曾顺利?”
“啊?”
小喜有些懵,下意识的看向她家小姐。
田娴儿刚要给她使眼色莫要多言之际,一只大手挡住了视线。
苏子慕一边拿手挡在田娴儿的眼前,一边逼问小喜:“回答我。”
“奴婢……”
小喜眼珠子到处乱转。
“说!”
苏子慕见状,更为确定自己的猜测,沉下了脸。
小喜为难,哭丧着脸,“小姐……”
“好了好了,我说就是了。”
田娴儿鼓着腮帮子拉下挡在前面的大手,“小喜你先退下。”
得了话,小喜如蒙大赦般连忙退下。
待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田娴儿松了口气,心下思量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应付苏子慕。
“你若想着随便糊弄我,大可试试看。”
“呃?”田娴儿纠结,这人莫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地连她想什么都知道?
苏子慕幽幽又道:“不久便要离京,太子殿下于我有提携之恩,于情于理,也该去东宫谢恩……”
田娴儿:“……”
这是威胁吧?
“还有叶少夫人……”
“行了,你别说了,我说我说。”
田娴儿被他吃的死死的,很快便败下阵来,咕囔道:“我说还不行吗,你至于如此威胁我吗?”
苏子慕挑眉,眼底萦绕着淡淡的笑意。
若不威胁,她又怎会老实?
打蛇打七寸,苏子慕深谙此道。
过了一会儿。
“你便是在苦恼此事?”苏子慕哭笑不得。
田娴儿垂下小脑袋,轻轻的点了点。
“所以,你方才便是在想此事?”
田娴儿的小脑袋又点了下。
她也很为难好么,一边是不忍二老回乡下受苦,一边害怕美好的婆媳关系最终败在长久一个屋檐的摩擦下。
在没有一个结果前,她本不想让苏子慕知晓,他若是知晓了直接为她做出选择怎么办?而恰恰好那个选择是她拿不准,又怎么办?
只是,谁知道这人贼精,不过就是走了一下神,他便摸准了她的脉!
田娴儿并不知道的是,不是苏子慕贼精,主要是她这人不擅掩饰,心里在想什么几乎尽数表现在了脸上,刚才之时,她就差在脸上写上‘我有事’三个字。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苏子慕将田娴儿抱在怀里,嘴唇触上她的耳朵,言语含笑,其中透着满足和知足。
田娴儿顿住,反应过来后挣扎着从他怀里退出去,“打住,我还没决定好呢。”
什么‘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她又没决定好与公婆长久一个屋檐下,他这么说,好像她已经决定好了似的。
苏子慕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头,“我知道,虽然你未曾决定好,但你能有此念,为夫便很感动了。”
“你这样说,让我很为难知道嘛?”田娴儿瞪着他,给她灌迷魂汤,很犯规的好么,简直就是在逼她倾向于让二老留下嘛。
“好,我不说了。”苏子慕压下眼底的狡黠,“既然你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若我给你出个主意可好?”
“什么主意?”
苏子慕卖了个关子,“跟我来。”
“去哪儿?”田娴儿不解。
“你跟我便知道了。”
不给她反应过来的机会,苏子慕拉着田娴儿便出门了,离开二人所居住的住院,一路往东院而去……
田娴儿望着眼前的院子,大惊失色,“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眼前的院子便是苏家二老来京后居住的地方。
而苏子慕竟然带她过来了这边。
“进去就知道了。”苏子慕继续卖关子。
可惜,田娴儿不买账了,“不不不,我不进去,你松开我,我要回去……”
田娴儿竭力挣扎,奈何苏子慕将她握得紧。
“你放开我,让我回去……”原本只是下意识的求生欲作祟,而现在看苏子慕将她握的这么紧,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打死她也不信。
这猫腻是什么,只需要想想便有所计较。
田娴儿反抗挣扎的厉害,脸上透着浓浓的排斥和恼怒,显然猜到了。
苏子慕在心里偷偷的叹了口气,他的媳妇,有些不好糊弄啊。
不过……
“爹娘,我和娴儿来给您们请安了。”
苏子慕扬声对院子喊道。
田娴儿:“……”
她目瞪口呆,甚至是忘了挣扎,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这么奸诈了?
知道她不想进去,先下手为强不说,更是斩断了她的退路!
……
第1110章 苏子慕的苦心
屋子里的苏家二老。
“是子慕的声音吧?”苏父问妻子。
苏母点点头,“是子慕来了,和儿媳妇一起过来的。”
“哦,那怎么还不见人进来?”
“要不我出去看看。”
二老都是在家苦惯了的人,半辈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并不习惯被人伺候,在他们看来,他们还不曾老到要人伺候的地步。
故而,从二老来京后,他们便拒绝了苏子慕派来照顾二老的下人。
一直以来,便是两个人在一方小院。
虽然是陌生的环境,但于他们而言,还是颇为自在的。
苏母从屋里出来便看到儿子儿媳以格外诡异的阵势对立着。
儿子在笑,儿媳妇……
“子慕,你怎么惹你媳妇了?”苏母问儿子,不待他作答,便转向一脸恼怒的儿媳,“娴儿,子慕有时候没个分寸,他若是有不对的地方,你莫要和他一般见识啊。”
田娴儿这个儿媳,苏母与她也相处过些时候,对她的为人还算了解。
虽然出身权贵人家,是上京数得上号的贵女,但其性子单纯好相处,性格也好,不像来前儿听村里人说的,大户人家的儿媳妇进门,就是个祖宗云云之类的话。
所以,在见到儿媳恼怒,苏母便直觉认为是儿子惹到了她。
而且,之前儿媳自外回来便来过他们这里,这才隔了半个时辰又见到了,且是以这般诡异的情形,综合前后种种,苏母多想也不奇怪。
苏母出来了,便是苏子慕放开她,田娴儿也不好就此回去。
回去是暂时回不去了,不过……
田娴儿眼睛闪了闪,“娘,苏子慕欺负我。”
果断告状。
苏母闻言那还了得,“子慕,你咋地欺负你媳妇?”
苏母一着急,变回了乡音。
苏子慕也不着急,似笑非笑的看脸不红气不喘先下手为强的娇妻,慢慢悠悠的对苏母说:“娘,方才娴儿同我商量要将您二老接到我们身边来照顾。”
田娴儿:“……”
她就知道是这样!
得,他这话一出,自己也不用纠结犹豫了,他已经为她做出了决定。
想着,田娴儿暗恼。
虽然此事是她先提起来的,但到底未曾做出最终决定,而他却不经过她的同意,不与她商量,便同苏母说了,这可变相的逼迫有何区别?
田娴儿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只是当着苏母的面儿,不得不忍着。
被苏子慕握着的那只手转了个圈,从他手里挣脱开来,这次并没有费什么劲儿,想来是他的目的达到了,她走不走也不重要了。
田娴儿越想,越心里不是个滋味。
他们成亲才不过短短数日,他便如此待她……
这让她有些怀疑,自己嫁的真的是良人吗?
虽然听说,男人成亲前后是两张嘴脸,也他变得是不是有些太快了啊?
越想,一颗心便越是发凉。
以至于忽略了苏母。
直到被苏母拉进了屋子里,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眼前是苏母苍老但极为慈祥和蔼的面庞,田娴儿有些心软了,想着,不看苏子慕,就看面前的婆母,道:“娘,您和爹年岁大了,不如就不要回去了,待过段时间同我们去任上一起生活可好?”
田娴儿的话,苏父和苏母听在耳朵里,心里暖成一片。
看过来的目光更为和蔼。
“好媳妇,你的孝心我和你爹都知道,只是,人年纪大了,也越发的念旧,而且我们已经习惯了家里的日子,就不跟着你们了。”
苏父在旁点头,“早些时候我和你娘便与子慕说过,我们现在还能动,还是留在乡下就好,你们的孝心我和你娘都是知道的,就按照之前说好的,你们两口子过自己的,我们在乡下过我们的,等以后我们老到不能动了,到了那时候再说。”
“对。”苏母附和。
田娴儿惊讶。
之前说好的?
她看看二老,又看看对着她笑的苏子慕,一个念头突然闪过……
而苏母接下来的话,更为证实了她所想。
“当初我和你爹收到子慕信的时候,十分的担心,你们的出身差的太大了,可在见到之后,我和你爹不担心了,我们苏家祖上冒青烟了,娶到了你这么好的媳妇。”
苏母怎么看田娴儿怎么满意。
她是个老实人,没什么心眼,想什么就说什么,方才说的话,是她的心里话。
来京之前他们两口子忐忑不安,可来京后见到媳妇,一颗心也算是落了下来。
只是这俗话说,日久见人心,不相处过,谁也不知道谁。
媳妇进门,他们一直小心翼翼的。
而在进门后媳妇的种种作为,方才让他们渐渐放下不安,现在,一颗心彻底的落到了实处。
早些时候,在儿子中了状元后,他便提过接他们来上京享福。
儿子孝顺,是他们的福气,只是,到底是习惯了半辈子,上京再好,他们也不稀罕,再说,他们也有自知之明,很清楚自己能吃几碗饭,上京于他们,实在格格不入。
后来他们便商量过,未来几年先保持原样,待他们老的不能动了,或者是想来上京了,再做打算。
商量好了是一回事,儿媳妇提出来让他们来上京享福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们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儿媳妇竟然会主动提出来。
苏母拉着田娴儿的手,神色动容,“好媳妇,你是个好的,我们子慕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也是他们老两口的福气。
媳妇不但出身好,性子好,规矩好,对他们好,更在心里记着他们,丝毫不嫌弃他们这对大字不识一个的公婆。
苏母很感动,拉着田娴儿说了许许多多的话,苏父虽然话不多,但他所表现出来的神情,与激动的苏母相差无几。
田娴儿仍是懵的。
从东院回来很久,方才清醒。
她复杂的看向苏子慕,“你……”
“娴儿,其实你可以多给我一些信心。”
苏子慕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虽然娇妻并没有说什么,但她的种种表情和反应,又怎会瞒得过他?
之前,在看到她的失望时,苏子慕的心里是不好受的,既无奈,又苦涩。
她就不能给他多一点信任吗?
……
第1111章 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我……”
田娴儿内疚不已,低下头,“对不起,我……”
苏子慕见她如此,自己反倒先不忍了,把人拥进怀里,“算了,左右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我不着急。”
早晚有一天,他会让她全身心的给他信任。
他有信心。
“苏子慕,我……”
“叫夫君!”不待她把话说完,苏子慕便先一步纠正道。
田娴儿呐呐的改了口,“夫君。”
苏子慕高兴了,抱着人,“不必感到自责,我甘之如饴。”
他这么说,她更自责了。
田娴儿情绪有些低落,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感到难受,对苏子慕愧疚歉然。
她以为他是在逼着她做选择,却不曾想到,他真正的目的却是……
想到此,田娴儿抬手回抱住他,“谢谢你……”
苏子慕笑笑,“应该的,谁让我是你夫君呢。”
虽然田娴儿没有说谢他什么,但苏子慕却知道。
不但如此,他还知道,父母与娇妻之间,虽然和谐,但却是极为客气的,他很清楚,他们之间有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隔阂。
在父母眼里,娴儿是高门贵女,身份高贵,嫁给他是低嫁,苏家和田家一个弱势,一个处于强势,自古以来,弱势者在强势面前,不自觉的便会矮人一头。
他的父母便是如此。
且,其中更大程度的也是因为他,他虽然外放在即,但不出意料,日后是会留在上京的,而田家是伯爵之家,在上京举足轻重。
因此,父母对娴儿为人满意,但对她亦是客气,小心翼翼的。
而娴儿,在她的眼里,父母只是公婆,并没有像父母所想的那般有高低之分,所以,她一直在为婆媳关系提心吊胆。
双方彼此都有着自己的局限,这也导致不亲近。
当然,他也知道这样没什么不好,不亲近也不会有矛盾,而且过不了多久,父母便会回去。
日后暂时也不会住在一起,所以,这样的关系并不会影响什么。
可是,有些事不解决留到日后,只会更加不好解决,尤其是人心。
原本他便想着,在父母回去之前,改善一下他们彼此的心境,只是暂时没有头绪,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而今日,瞌睡了给他送来了枕头。
早在中了状元衣锦还乡之时,他便想要将父母接来上京,只是二老坚持不来,也是在那个时候,他们商量好了。
之后之所以没有同娴儿说,第一,是她没问过,第二,担心到时现实会与商量的不符。
他了解自己的父母,他们是很单纯的人,若是有人对他们好,便会很感动很感动。
娴儿此举,定会让他们对她的印象更进一步。
而父母的善解人意,娴儿也会对他们的了解更进一步。
可以说,今日之事一举两得。
……
东宫。
“这么说,你家的苏大人一早儿便与你公婆商量好了,他们继续呆在乡下?”
田娴儿抿了口茶点点头,“我也是昨儿个才知道,他一直不曾与我说过。”
叶朝歌咋咋舌,“真没想到,你家的苏大人还是个这般沉得住气的人。”
田娴儿赞同。
何止是沉得住气,而且还藏得住话,和她完全不同。
想到什么,田娴儿脸色微微一变,托着腮,苦恼道:“你说我日后会不会被他吃的死死的啊?”
叶朝歌笑笑没有说话,只是给了她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哪里是什么日后啊,分明是已经被吃的死死的了。
田娴儿哀嚎一声,“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我振妻纲?”
“有,但是,你没救了。”叶朝歌凉凉说道。
被苏子慕吃得死死的,就是再好的法子,她这妻纲也是振不起来的。
注定啊注定。
田娴儿被好友打击了一番,整个人显得恹恹的,好在她这个人,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便没事了。
“对了朝歌,我来的路上见到柔然的扶芯公主了。”
“哦。”
叶朝歌并没有放在心上。
谁知,田娴儿又道:“但你知道,我是在哪儿见到她的吗?”
“不是在路上吗?”
“是在路上,但不是在街上,而是在康王府!”
闻言,叶朝歌吃了一惊,不可思议的看向田娴儿。
“很意外吧?”田娴儿又道:“可事实就是如此,我并没有看错。”
就在康王府的大门口,扶芯一个人,与王府的下人纠缠。
当时正好她的马车路过,无意中看到了这一幕。
康王府的大门口?
叶朝歌眼睛闪了闪,到底是不曾将此事往心里记。
第二日,红尘去看红梅。
回来后说承曦和扶芯闹开了。
叶朝歌微讶,“闹开了?”
“是啊,听红梅说的。”
“因为什么?”刘嬷嬷不解,“他们不是关系很好吗?”
怎么会闹开呢。
红尘爱凑热闹,也爱看热闹,又怎么会错过好戏呢,回来之前自然是弄明白了的,随即只听她道:“听说是因为康王。”
随即,红尘便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刘嬷嬷听后,叫了一声天呐。
叶朝歌默默的加了一句,地呐。
“难怪扶芯公主许久没有消息,昨儿个田小姐便看到她一个人在康王府门口,原来竟然是这样。”
刘嬷嬷叹了口气,“真是没有想到,她竞对康王如此死心塌地。”
甚至不惜和自己的叔叔闹开。
她还听书,扶芯公主算是怀慈亲王带大的。
带了这么久,却没想到,末了带出来了个白眼狼。
说实话,对于扶芯的种种作为,作为外人不予置评,毕竟有些事,不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谁也不能理解那些心情。
但这世上的方式方法千千万万,扶芯却选了一个最白眼狼的。
说好听点是为爱疯狂,说难听点其实就是自私自利,白眼狼!
“旁人的事与我们无关,不必理会。”
叶朝歌淡淡道。
扶芯是白眼狼还是什么,都与她并无关系,承曦这个小叔叔自会操心。
“你们先下去吧,我进去躺一会。”
闻言,刘嬷嬷连忙道:“老奴伺候您躺下。”不曾想被拒绝了。
……
第1112章 夫妻俩齐飙演技
拒绝了刘嬷嬷,叶朝歌独自回了内室。
一路踱步至柜子前,有些吃力的蹲下去,从最下面角落的抽屉里取出一方黑枣木匣子。
拿着去到桌前,将匣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只见是一套文房四宝。
叶朝歌将其熟练的摆在桌上,然后展开卷在一起的纸,提笔蘸墨,在已有半幅字的纸上接上书写。
周遭安静非常,桌前的人伏案写的认真。
写完了一张再寻新的一张继续写。
一直写到约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方才收了笔,甩了甩有些酸的手腕,拿手盖在眼睛上,遮住通红的眼睛,片刻,方才拿下,收拾桌上的物件,将其一一放回到匣子里,回归原位。
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好这一切,叶朝歌便挪着有些使不上力的腿去了榻上,扶着床慢慢躺下,高高隆起的腹部在上,闭上眼睛,缓冲起伏的心绪。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翻涌的心绪归于平静,叶朝歌睁开眼,默念着,卫韫差不多该回来了。
人不经念叨。
没多会儿,外面便响起熟悉的询问声。
叶朝歌眼底恢复往昔,侧首看向门口,对上正推门进来的卫韫。
展颜而笑,“回来了。”
“我吵到你了吗?”卫韫反手将门关上,走过来。
“没有,睡了也有些时候了。”
叶朝歌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卫韫坐起来。
直到她坐稳了,卫韫方才动作,“你脸色不太好,可是方才没有睡好?”
卫韫看着她微白的面庞皱眉。
“睡得挺好的。”叶朝歌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脸色很难看吗?”
“有些白。”
卫韫的眉头依旧紧皱着。
叶朝歌浑不在意道:“估计是有些缺血,晚上让人煮些红枣汤喝一喝就没事了。”
卫韫点头,并未多想。
这段时日,她的气色时好时坏,红尘说是因为缺血的缘故。
这样的情况在普通人家的妇人身上并不罕见,可在她的身上便有些意外了,毕竟自打她怀着身子以来,一直精养着,到她面前的滋补好物一直不曾断过。
即便如此,她的气色有时候还是不太好,而这一切皆归功于,她肚子里怀的是双胎。
如此情况便也属于正常了。
夫妻俩闲聊了一会儿,直到外头下人道可要备膳,二人方才起身。
有了卫韫在侧,叶朝歌自不需自己吃力。
卫韫扶着她站起来,待她站稳后,并未急着马上出去,而是在原地为她打理有些乱的衣裳,也就是在这时,他注意到她的衣袖边角染了些黑物。
眼眸微缩。
卫韫停顿稍许,不动声色的侧首扫了眼不远处的桌案,上面空无一物,桌上亦是如此,至少并没有找到与其袖摆上黑物相关的物件。
眼底划过一抹暗光。
作为每日不可避免的与一物打交道的他来说,自然一眼便认得出,她袖摆上的黑物为何物。
卫韫捏着她衣裳的手指紧了紧。
“怎么了?”
久不见他起身,叶朝歌不解。
卫韫暗暗吸了口气,松开指下的衣裳,“我在想之前在宫里父皇练字让我品评后教我看破不说破一事。”
随着他手下的动作松开,那片衣角顺势而下,在半空中飘荡些许方才静止。
而在那一片光滑的锦袍中,其中一抹褶皱十分的显眼,而那里,便是方才卫韫捏了一会的衣角。
“什么意思?”叶朝歌听得糊涂,什么品评后看破不说破?
“边走边说。”
卫韫扶着叶朝歌往外走,“父皇今儿个兴致极好,突发练字,字由心生,他觉得自己写的很满意,便让我看。”
说是看,实则是炫耀吧?
叶朝歌想到宣正帝在卫韫面前的性子,唇角忍不住的往上翘,“然后呢?”
“父皇的字写得确实不错,但许是心情太好了,写出来的字透着张扬之意,使得其中内敛略淡,失了以往的风采。”
叶朝歌眉眼弯弯,“你就实话实说了?”
“倒也不算,我只是说看了父皇写的字,我只想到了四个字。”
“哪四个字?”
“小人得志。”
叶朝歌:“……”
还不如实话实说呢。
“父皇没打你?”搁她定是会打,且会骂一句不孝子!
卫韫撇撇嘴,“可我也长了腿。”
叶朝歌眨眨眼,一时间没听懂他之意。
直到出了内室在外间坐下,方才反应过来。
他长了腿,所以父皇便是打他,他也会跑!
叶朝歌:“……”
“那到底父皇是打了还是没打?”叶朝歌特别好奇这个。
他跑不跑不重要,能不能打得到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动没动手!
卫韫摇头,“没有,父皇只是告诉我,看破不说破。”
叶朝歌抽了抽嘴角,“父皇心情真极好……”
被儿子说做小人得志,都不曾打他,显然心情好的不只是一星半点这么简单。
卫韫的心思不在她的调侃上,抬手拂去她散落在颊边的碎发,“说起练字,歌儿,我记得你好像许久不曾练过字了吧?”
这才是他铺垫了这么多的主要目的!!!
可惜,叶朝歌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如实的摇摇头,“是许久不曾了,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卫韫紧了紧手指,压下握拳的冲动,不动声色道:“你之前可是说过,你要练字陶冶腹中孩儿的素养,怎地不练了?”
叶朝歌恍然,原来是这个,她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呢。
不过想想,自己一直做的很隐蔽,且自认为隐藏的极好,而装着那方匣子的抽屉,也是属于她的,卫韫不可能会发现。
至于练字这个话题,恐怕只是因为宣正帝练字突然想起来罢了。
想着,叶朝歌的心神恢复平静。
对卫韫嗔怪道:“我倒是想练,可你看你我这肚子,怕是在案后坐不住,陶冶孩儿素养一事,待以后,有你教导,素养什么的,并不用愁。”
卫韫文武双全,有这样的一个爹在,儿子又能差到哪里去?
这素养什么的,不必担心。
“这么高看我啊?”
卫韫眯眼笑,眼底的光随着他的动作遮去了大半。
……
第1113章 放心,不会灭口
“不是高看,是我相信你。”
叶朝歌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拍着他的肩膀,“再说,我也从未低看过你何来突然高看?”
卫韫站起来,两手抱在前,正儿八经的做了个揖,“那为夫在此多谢娘子如此相信为夫。”
“好说好说。”
叶朝歌摆摆小手,脸上一副‘别客气’的得意模样。
卫韫被她逗笑了,捏了捏她因得意而泛红的耳尖。
晚膳摆上后,夫妻俩二人一边闲聊一边用膳,氛围极好。
一直到了夜里睡前,卫韫也不曾提过叶朝歌袖摆上那点点墨迹。
今晚的叶朝歌睡得比往日要早了一些。
白日终是未眠,晚间困头浓郁,躺下没多久便睡着了。
卫韫躺在身侧,并未着急动作,直到怀中人睡沉,呼吸均匀,方才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的起身出了帐幔。
过去耳房,找到叶朝歌褪下来的衣裳,很快便找到沾染了墨迹的那一方袖袍。
好看的手指捏着放到鼻下闻了闻。
虽然时间长了,墨迹的味道很淡,再加上她衣裳上的香味,将墨迹的味道冲的更为清淡,但卫韫还是闻出来了,这墨迹与他素日里用的墨迹大不相同。
经过之前的试探,他的歌儿既没有练字,也不曾动笔,袖袍上的墨迹便显得突兀了。
卫韫若有所思的看着之间挑着的衣裳,眼底流光闪现。
稍许,放下衣裳出去了一趟,没多会儿回来时,他的脸色透着深沉。
方才他去了旁边的小书房,那里是她平日里习字作画之地,尽管很少用,但整个绮歆楼,只有小书房才有墨砚。
他看过,小书房的墨砚很干,至少在近日之内,是不曾被碰过。
小书房的墨砚是干的,而她今日也不曾出门,亦未有客,那她袖袍之上的墨迹便值得让人深思了。
卫韫坐在那想了一会,开门出去了。
今夜值守的是敛秋。
卫韫找到她,“今日太子妃可曾动过墨?”
“墨?”敛秋想了想,摇摇头,“不曾。”
“那她可曾要过墨?”
“也未曾。”
“你仔细想一想,近期之内,太子妃可曾要过?”
“这……”
敛秋仔细回想,过了一会,“奴婢想起来了,半个多月之前太子妃倒是曾与刘嬷嬷要过一套陪嫁里的文房四宝。”
半个多月前?
卫韫想着那袖袍上的墨迹,眼睛黑沉,“当时可有说作何用?”
“是,是……对,练字,太子妃说是用来练字。”
说来也是巧,因着夜里值守,下午在叶朝歌进内室歇息后,敛秋便也回去歇着了,一直到了晚膳后才过来,故而并不知两位主子之间有关于练字的交谈。
“我知道了。”卫韫绷着脸转身回去,想到什么,对敛秋道:“方才之事不可与人道!”
“是。”
内室的门关上,独留满脸疑惑的敛秋在外。
这是怎么了,为何殿下特地叮嘱不可与人道?
门外敛秋的疑惑,回到内室的卫韫丝毫不知,回来后,便将屋内烛火压熄,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身为习武之人,夜里的视觉要比普通人好一些。
卫韫压着步子,无声在内室转悠了一圈,几次在柜子前停留,甚至期间打开查看,并没有什么发现后,方才转去其他的地方。
一圈下来,没有任何的发现。
卫韫蹙眉在原地,不知想到什么,无声苦笑一声。
不过是一点点墨迹,自己大半夜的这般偷偷摸摸的,委实有些小题大做。
摇摇头,回了帐幔里,将将躺下,熟睡的叶朝歌便自动自发的挪了过来,期间因着身子不方便锁起了眉头,待卫韫主动贴近,眉间的结扣方才舒展开。
告诉自己多虑了,但白日的种种,只要一闭上眼睛便在眼前闪现,以至于,卫韫这一晚并没有睡好。
次日清晨,醒得时候比平日里还要早。
外头还黑着,离着上朝还早着,故而卫韫并未着急起身,而是在黑暗中看着怀里之人发呆,他的面庞融在黑暗里,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更不知他在想什么。
直到时辰差不多了,方才收起种种复杂,轻手轻脚的起身更衣去上朝。
在出了绮歆楼,卫韫对南风道:“让护四从冷宫回来,近期无需她接其他任务,只要盯着一个人即可。”
南风抓抓头,“殿下,盯着谁?”
卫韫抿了抿唇,唇瓣微掀,“太子妃!”
脚下一绊,南风险些摔个狗吃屎。
太太太……太子妃?殿下要让护四从冷宫回来,盯着太子妃?
盯……不是保护。
一个字,透着说不出的深意。
下意识的想问为什么,可他最后还是咽了回去,改成:“那冷宫那边……”
“派其他人过去。”
“是。”
交代完了这些,卫韫脚下的步子明显迈得快了。
最近国事繁忙,北燕那边也一直不得消停,他恐难对她寸步不离,这样的情况下,护四便是最好的人选。
同为女子,要方便许多。
此时还在睡梦中的叶朝歌,丝毫不知道,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被不小心沾染上的墨迹给暴…露了,关键是她还不自知!
……
护四上午便到位了。
前脚到位,后脚便传信于南风。
“殿下,南风已经过去了绮歆楼。”
将将从宫里出来的卫韫闻言,脚下一顿,随之点点头,“知道了。”
南风张张嘴,数度想问‘殿下您为什么要派护四盯着太子妃?’,奈何,像红尘以前说的,他的胆子和老鼠的胆子不相上下、
总的来说,就是他不敢。
虽然不敢问,但不妨碍南风胡思乱想。
殿下这么做,应该不是为了保护太子妃,第一,太子妃鲜少出门,第二,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殿下之前吩咐之时,用的不是保护或是看着,而是一个‘盯’!
盯啊……
南风默默的低下头,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歪着头偷偷的看向前面的主子……
“放心,不会杀你灭口。”
卫韫身后好似长了眼睛一般。
南风:“……谢殿下。”
……
第1114章 不行,太亏了
近两日叶朝歌越发觉得力不从心,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流失。
不但人没什么精神,更时不时的觉得累。
有时候走两步路都会觉得呼吸困难。
这样的变化,在她刻意的掩盖下,并没有人发现。
因为身体上的变化,以至于她有多日不曾写了。
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留给她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想着,便决定下午趁着卫韫不在的时候你便避着人接上前两日写的。
奈何,打算的好,现实却与她唱起了反调。
下午,卫韫并没有外出,而是‘赋闲’在家!
叶朝歌:“……”
忍了忍,没忍住,“今儿个不忙吗?”
“不忙。”卫韫道。
叶朝歌舔了舔嘴唇,看着身穿便服的男人欲言又止。
可想着他的精明,杂念尽数压下。
算了算了,还是少说多做,也不差在这一日。
明日再说。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这一个明日,便连着三个明日,卫韫一直得闲。
叶朝歌有些坐不住了,“北燕还打着啊?”
意思是,北燕这么不消停,你作为大越的太子,就没有一点点的危机感?
换言之,你怎么能这么闲!
卫韫点头,“九皇子和宁缺之争怕是要打拉锯战。”
叶朝歌:“……”
行吧,她再等就是了。
就这样,又等了几日。
而这一等,叶朝歌便燥了,深觉这么等‘明日’不是个法子,故而这日清晨,她起了个大早,好似掐着时辰似的,前脚卫韫刚走,后脚她便醒了,独自起身,去到柜前,像那日一般,取出黑枣木匣子,重复之前的作为。
叶朝歌做这一切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并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尽数落在暗中盯着的护四眼中。
卫韫刚到宫门口,南风便收到了护四的传讯。
“回去!”
卫韫当机立断,舍了早朝反身回东宫。
将将上马却又顿住了。
从马背上下来,“算了。”
网撒了这么久,不必急在这一时,先弄清楚她背着他在做什么,剩下的在弄清楚之后再说。
卫韫去上早朝了,南风像以往那般留守。
一边等,一边想着护四的传讯。
直到今日他才恍然,殿下的盯,怕是为的就是现在。
只是,太子妃背着殿下在做什么?
根据护四所传,太子妃是在写字,究竟写的什么字还要背着人?
最关键的是,背着太子殿下。
南风觉得自己想不通,也想不明白,便想着,要不要回去之后告诉他媳妇?
这个念头一起,便被南风给打消了。
同时,耳畔回荡起数日前,他家殿下说的那句‘放心,不会杀你灭口。’
南风打了个寒颤。
算了算了,他还是消停点吧,正值壮年,刚娶了媳妇不到半年,若是这么早便英年早逝,好不容易娶到的媳妇万一改嫁了怎么办?
要知道,将军府的大牛至今还是一个人呢。
那可是他媳妇曾经一度十分欢喜的人啊!
若是自己英年早逝,媳妇改嫁,那他得多亏啊。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说了就完了,他可不想媳妇改嫁,若是如此的话,必定是死不瞑目的。
南风在这边胡思乱想着,从主子不能人言的复杂,到媳妇改嫁。
他这边胡思乱想,此时在早朝之上的卫韫同样心不在焉,还是高阶龙椅之上的宣正帝唤了好几声,方才醒神。
回神后发现大臣都在看他,父皇亦是看着他不解。
卫韫稳了稳心神,淡淡道:“父皇恕罪,儿臣走神了。”
宣正帝以及众人:“……”
早朝这般严谨的地方,你走神就走神吧,但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是要脑哪样?
大殿之上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最后还是宣正帝打破了这一安静。
他干咳两声,“重复方才所请,让太子听听。”
殿中出列而立的大臣,只得将方才所奏请再说一遍,末了道:“陛下,春季已至,夏季不远,马上便是雨季,正是工部最忙碌之时,还是陛下准许解了康王爷的禁足,回归工部主持大局!”
卫韫眸光微闪,原始在闹这般。
睨向奏请之人,“照你这么说,康王不解禁,工部便运转不下去,乱套了?”
不给奏请大臣辩驳的机会,卫韫扬声道:“工部尚书何在?”
话音刚落,头发有些白的工部尚书自大臣之列中走出来,“臣在。”
“你是工部尚书,虽乃康王辖下,孤且问你,康王不在,工部可要乱?”
工部尚书抬袖子抹了抹头上的汗,嘴里直发苦,太子这是给他挖了个坑啊!
众所周知,康王自入了朝局以来,便负责工部一块庶务,自然而然的,他这个工部尚书也是他的人。
康王自年前便被禁足于康王府,之后又历经徐家一事,如今他们这一派早已是人心涣散,如那无主之人一般,惶恐不安。
故而,早在很久之前,他们便盼着康王解禁,期间更是上书请奏过,只是结果不明显。
但他们一直不曾放弃过。
早在他们站队之时,便已经上了康王的船,只有主子好了,他们这些人才会好。
这个道理,谁都清楚。
今日朝堂当众奏请,是他们几个人想出来的计划,为的就是让宣正帝给康王解禁,从而再回当初的辉煌。
尽管知道,此一时非彼一时,徐家的败落让他们元气大伤,要想恢复需要的便是时间。
计划的好好的,也想过了帝王一怒,以及帝王的拒绝,可万万没有想到,太子殿下竟然出言了,而且,还给他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如果他说康王不在,工部会乱,那岂不是间接的表明他这个工部尚书没什么用,连一个小小的工部都管制不了。
到时候,恐怕他屁股底下的这个位子,怕是也坐不了多久了。
而如果他说康王不在,工部也不会乱,到时候不放康王怎么办?
而他是康王的人……
工部尚书满嘴的苦涩,心下后悔,早知道找其他的借口,也不至于被逼问到眼下的地步。
……
第1115章 康王解禁
“殿下。”
卫韫将将从宫里出来,南风便迎了上来,“殿下,方才护四传来消息……”
随着南风的禀报,卫韫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眯了起来。
其中闪烁着危险的光。
嘴唇抿了抿,唇角紧紧绷着。
半响。
掀唇:“回宫!”
宽大的袖袍在半空中扬起一抹凛冽的弧度。
卫韫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不一会,只余清冷的背影。
身后,紧随出来的工部尚书,目光复杂的望着远去的一行人,拢在袖袍中的手指紧了松,松了又紧,不难看出,他此时的心情复杂又焦虑。
“秦大人……”
身后响声传来。
工部尚书秦大人闻声扭头望去,对唤他之人点点头,“朱大人。”
“方才的事,秦大人怎么看?”
朱大人走过来,与秦大人并肩而处。
秦大人淡淡的斜睨他一眼,“朱大人又如何看?”
朱大人愣了愣,继而笑开,可这笑很快便消失不见,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咱们这太子殿下不简单啊。”
秦大人顿住,抬眼望向已然成为黑点的一行人,语气难辨:“是啊,不简单。”
想到方才早朝上的种种,秦大人心绪翻涌。
太子殿下步步紧逼,置他于两难之地,原本以为,他的目的在于不允康王解禁,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事实并非如此!
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太子殿下并未继续逼近,而是请奏陛下解了康王的禁足!
说起正在禁足的康王,也是令人唏嘘。
康王是在年前便被陛下禁足了的,准确点说,在秋猎回京不久,也就是徐家出事的同时,康王突然被禁足了。
官方圣旨上指责其御下无方,事实如何,众人的心里多少也有一杆秤。
以至于当时,无人请求,并非不愿,而是不敢,在那等人心惶惶之时,每个人心里想着的皆是不受牵连,谁还有闲心去求情,有那个胆子承受雷霆之怒。
康王被禁足于康王府反省,这一反省便是小半年过去了。
徐家的事早已了,而被禁足的康王还未被解禁,陛下就好像将他给遗忘了一般,这便让他们有些坐不住了。
自年后开始,便陆续先后请折子,可递上去的折子皆未荡起水花,且在最后留中不发。
深觉这般下去不是个法子,经过商量,便有了今日早朝上当众奏请一说。
陛下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同意,不但如此,且将此事推开了太子。
太子不愧是太子,三言两语便让他们哑口无言。
本以为此事到此便会不了了之了,还想着过后再想想其他的法子,可谁能想到,就在他们以为不了了之的时候,太子殿下突然一改步步紧逼的态度,并主动奏请陛下,为康王解禁!
这一转变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后续的发展更是让他们始料未及,不但太子奏请为康王解禁,且陛下还同意了!
不但如此,且当堂下旨解禁康王。
想到此,秦大人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浊气,无声呢喃:“当真是……不简单啊……”
他虽不清楚太子为康王求情目的为何,也不清楚他想要干什么,但他知道,太子此举,真真是让人如同吃了一口苍蝇似的。
在他们的原定计划中,太子必然会不同意,而他们对此也有对策。
毕竟,这老百姓的言论,有时候能捧起一个人,有时候,也能让一个人跌落神坛。
谁都知道康王和太子不和,只要事后他们稍加推波助澜,届时,一顶不容兄弟的高帽,定然会落到太子的头上。
容不下他人,于旁人而言或许没什么,但太子可不是什么旁人!
可没想到……
太子不但没有容不下他人,且很大度的帮了他们一把。
如此做派,无异于在告诉他人,康王,他并没有看在眼里,更是在告诉所有人,康王是禁还是解,只是他一句话的事。
秦大人幽幽暗叹。
……
东宫。
卫韫回来时,叶朝歌一副刚醒不久的模样。
“今儿个怎地回的这般早?”
叶朝歌意外于他的早归。
“朝堂上没什么事,下了朝便回来了。”回来的路上,卫韫的情绪便已然收拾好了,此时面对叶朝歌时,如往常无异。
“哦,那我起身,咱们用膳。”
叶朝歌并未多想,在卫韫的伺候下,起身穿衣洗漱。
用过早膳后,卫韫不动声色的陪着她去外面晒太阳,然后陪着叶朝歌和小铃铛母女。
一直到了午膳后,夫妇俩午歇。
“你下午不出去吗?”
叶朝歌躺下,如是问身侧的卫韫。
“今儿个在家陪你不好吗?”
“那敢情儿好。”叶朝歌不漏痕迹面上笑着,心里则想着,看来自己要将原定盘算从下午改为早上他上朝后了。
这样也好,虽然要早起,但也有个好处,至少不比像先前那般提心吊胆他会突然回来了。
这般想着,叶朝歌慢慢睡了过去。
就在她睡着的一刹那,卫韫面上的笑意尽数敛去。
眼睛从叶朝歌的身上移开,转向不远处的柜子上。
最后定格于最下方的那一格。
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起来,瞬也不瞬的盯着那一方抽屉,好似要将它盯出一个洞来一般。
根据护四的禀报,多日来的疑惑,抽屉里的东西会为他解开。
而那里面,装有她的秘密!
只是……
卫韫扭过头来,看向睡熟的叶朝歌。
长出了一口气,既然知道了方向,不着急,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想着,揽着人闭上了眼睛,虽然如此,他面上的紧绷却是不曾消散。
下午叶朝歌醒来时,不出意外的,卫韫还在。
起身后不久,康王解禁的消息便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解禁了?”
叶朝歌疑惑的看向卫韫。
“恩。”卫韫淡淡道:“上午便解了。”
这消息来的够慢的。
“就这么解了?”叶朝歌皱眉。
“不然如何?总不能禁足他一辈子。”
叶朝歌一愣,失笑不已,“这倒也是。”
虽然自康王被禁足后,宣正帝便像是忘了这号人一般,但卫韫说得对,总不能禁足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