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5章 自请出家
次日。
大雪在连绵下了一日后,方停。
外头白茫茫的一片,煞是好看。
叶朝歌坐在窗前,偷偷的将窗子开了一条缝隙往外看。
没办法,自从她昨儿个在窗前看雪后,卫韫便给刘嬷嬷她们下了命令,谁若是再放纵她吹冷风,便让谁在外面吹风吹个够!
所以,她想要看雪景,刘嬷嬷她们死也不愿意。
她只能像做贼似的,偷看喽。
“小姐……”
刘嬷嬷从外面进来,便看到自家小姐在窗子上开了条缝,仿若小贼一般趴在上面。
刘嬷嬷:“……”
叶朝歌连忙将窗子关上,掩耳盗铃一般道:“我就是试一试外头冷不冷。”
“……那您试的怎么样?”
“恩,证实了,下雪不冷,化雪冷。”叶朝歌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刘嬷嬷好笑不已,“那小姐可是错了,今儿个一点也不冷。”
比昨儿个都要暖和。
“那让我出去看雪吧?”
刘嬷嬷望着自家小姐亮晶晶的眼神,不忍心拒绝,但想着小姐今时不同往日,且外头地滑,便无视了过去。
“小姐,老奴有事禀报。”
叶朝歌:“……”
这话题转的……
还真不见突兀。
“小姐,方才老奴收到消息,康王妃自请出家为尼。”
“什么?”
叶朝歌全然忘了转话题这一茬,震惊不已。
“消息准确吗?”
“应当是准确的,老奴已经派人去证实了,应当很快就会收到消息。”
叶朝歌点点头。
起身离开窗前,“徐明珠竟然要出家为尼,这不像是她的作风啊。”
刘嬷嬷上前扶住她,“老奴也觉得不像,虽说这徐家倒了,可是陛下恩宽,并未祸及出嫁女,康王妃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王妃,就算是一时想不开,但也不至于出家啊,而且,宫里还有皇后娘娘呢。”
叶朝歌赞同颔首,“对了,徐皇后呢?”
“还没有消息。”
/
准确的消息很快便送来了,同时送来的,还有陛下恩准的旨意。
宣正帝已然恩准了徐明珠所求,准其所请,出家为尼,褫夺康王妃封号,并准其剃度。
圣旨都下了,这消息已然不必再怀疑准确性。
叶朝歌觉得奇怪。
前世之时,徐明珠不是如此轻易认命的人,如若不然,在徐家败落,徐皇后在被贤妃送去守皇陵后,她也不会一直活跃在后宫,与叶思姝还有扶芯斗得如火如荼。
虽说,前世今生的轨迹大改,但一个人的性情却很难改。
而且,依着她对徐明珠的了解,实在意外她出家的决定。
这个问题,叶朝歌想不通。
直到下午……
“小姐,徐明珠求见。”
叶朝歌意外于徐明珠的到来。
“小姐,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还是让老奴去前头将她打发走吧。”如今的徐明珠已然有恃无恐,说句不好听的,同那破罐子破摔并无区别,她在这个时候来见自家小姐,刘嬷嬷觉得,不得不防。
还是不见的好。
刘嬷嬷的担忧,叶朝歌深觉有道理。
人在有恃无恐之时,便没有了顾忌,虽然徐家这事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面对徐明珠她也不会感到心虚,但她肚子里揣了两个……
明知古怪,她又怎会冒险?
“这样……”
叶朝歌的话未说完,小海子便过来了。
“太子妃,康……徐明珠在前头自愿被搜身……”
闻言,叶朝歌和刘嬷嬷对视一眼。
“她这是什么意思?”刘嬷嬷看不懂。
叶朝歌也不明白。
但对方已然将她们的担忧点出,并诚意愿搜身……
“去看看吧。”
“小姐!”
“有你们在,不妨事。”
昨儿个刚下了雪,地上的积雪虽然早已清除干净,但地面上还有些滑。
叶朝歌由刘嬷嬷和红尘搀扶着,去到了前殿。
见到徐明珠,叶朝歌微微有些惊讶。
此时的徐明珠,褪去了过去的华服,一袭素白布衣,满头乌发只用一根普普通通的簪子绾着,面上未施粉黛。
隔空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
怎么说的。
很空洞。
这一刻,叶朝歌有些相信徐明珠自请出家的决心。
“我没想到,你会过来见我。”
徐明珠浅浅一笑,“我也没想到,在临走前,会想来见你。”
来见叶朝歌,徐明珠也感到意外。
“为何会想来见我?”
下人上了茶,叶朝歌面前放的是热水,她抿了口,问徐明珠。
“或许是……这上京你是我唯一熟悉的……人吧。”
“恩?”
徐明珠淡淡的笑了笑,“说来也是可笑,我竟然到了今日才发觉,自己竟然一个好友也没有,有的,只有敌人。”
更可笑的是,即将离开这个上京,她竟然想来见敌人。
叶朝歌抿了抿唇,“我从未想过与你为敌。”
“我也未想过……”徐明珠抿了口茶,“不管你信不信,从一开始,我便不曾想过与你为敌,当初与你结盟,是真心实意的。”
“我没说不信。”也没有必要不信。
过去不论最初抱着怎样的初心,终究只是过去。
“明儿个一早,我便走了,跟着我娘他们。”
徐明珠又道:“我自请去了边疆的尼姑庵,明日离开,这一生应该不会再见了。”
边疆的尼姑庵?
这一点,叶朝歌倒是有些意外。
不过想想,也是情理之中。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徐明珠一愣,不敢置信叶朝歌会如此说:“你……”
“求情,我是帮不了,但这冰天雪地,徐夫人年岁已大,我或许……”
“不必了。”徐明珠摇摇头,“好意我领了,我会陪着母亲。”
叶朝歌闻言,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没想到,你会想要帮我。”
叶朝歌淡淡道:“我说过,从始至终我都不曾想过与你为敌。”
这话,是真心的。
徐明珠与她并无恩怨。
尽管在她要结盟的时候,她拒绝了,但也并非想要与她为敌。
若不是她在后来,次次针对,甚至将手伸进了叶府……
徐明珠叹了口气,“我亦如是,可后来,还是成了敌对的那一方,想一想,还真是……”
“不值得!”
……
第1057章 桥归桥,路归路
“王妃……”
徐明珠淡淡提醒道:“我已经不是王妃了。”
画荷红着眼眶,“小姐……”
徐明珠恩了一声。
“小姐,您,您这又是何必呢。”
画荷不明白,也不懂,更不解。
明明陛下赦免了出嫁女,小姐依旧能保留康王妃的尊荣,为何要自请出家?
更不明白,明日便要离京,为何会来这东宫?
画荷有太多太多的不懂,她有心想问,但又不知从何问起,最终,万千疑虑,尽数化为‘何必呢’。
画荷在想什么,徐明珠多少能猜得到。
画荷是徐家的家生子,与她年岁相当,在她被送去江南之时,母亲便挑选了画荷出来,到她身边陪伴她,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画荷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她身边的大丫鬟。
她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比她与亲生父母相处的时间都要长得多。
因而,画荷的心思,一点也不难猜。
只是徐明珠不想说,也没有力气说,其实千言万语,皆不过两个字,心死。
宣正帝不曾祸及出嫁女,她依旧是康王妃,只要卫成不倒,她的位置,便无人撼动,可是,让她再面对卫成,她却是万万也做不到。
父亲被斩首,母亲及其家眷被流放边疆,这一系列的种种,她做不到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虽然她至今都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究竟有着怎样的隐情。
但她到底不是什么也不懂的深宅妇人。
正是因为什么都明白,所以,她做不到。
她恨卫成,但却下不去手报复,所以,她甘愿逃开,离开这里,放过他,也放过自己,日后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
“画荷,明日你不必随我一起离开了,拿着你的卖身契,去过自己的日子吧,你父母那边,我会为你照顾的。”
“小姐!”
“这些年,辛苦你了。”
……
东宫。
“小姐您怎么看?”
送走了徐明珠,在回绮歆楼的路上,刘嬷嬷如是问道。
叶朝歌摇摇头,“说不上来。”
总之,心情很复杂。
虽然,方才之时,徐明珠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坐了一会,但有些事,并不需要用嘴说。
徐明珠的那句‘不值得’,她当时或许没明白,但现在,多少也明白了一些。
说实话,不管是徐家还是徐明珠,她都不喜欢,与他们之间,也是有恩怨在的,但就在刚才,她有些同情徐明珠。
在见她之前,她对于徐明珠自请出家,存着不解,也存着疑惑,甚至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阴谋和算计。
可在见到她之后,是她想多了。
徐明珠出家的心,和前世心如死灰的她,何其相像。
也是在刚才,她才知道,原来,徐明珠对卫成,是动了心的。
徐明珠与前世并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结果变了。
比如,徐国丈的死,徐家其余人的流放……
前世,徐家败落,但好歹留下了家底。
而今生……
自己深爱的人,害死了自己的父亲,换做是她,也接受不了。
所以,她有些同情她。
/
晚间,卫韫回来。
海总管第一时间将徐明珠来东宫一事禀报。
“她来做什么?”卫韫皱眉。
“看样子,好像只是和太子妃说话。”
卫韫回到绮歆楼。
“我听海总管说徐明珠来找过你?她没对你怎么样吧?”
叶朝歌好笑,“用你常说的话,你当红尘和刘嬷嬷是摆设啊?东宫这么多人呢,她能做什么?”
“那女人现在是没有顾忌,谁知会不会狗急了跳墙。”
“放心吧,她什么也没对我做,甚至都不曾碰过我一下。”
叶朝歌叹了口气,“她只是寂寞了,来和我说说话。”
“对了,我问你件事。”
“恩?”
“我记得上次,你提过扶芯,后来我忘了,你是不是有她的下落了?”
这件事,叶朝歌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今日见到徐明珠,在洞察到她对卫成的心,自然而然的便想到了同样对卫成动心的扶芯,故而,也想起了先前那晚,卫韫曾用两件事哄着她不让睡。
第一,便是猎场那场大戏,第二,便是扶芯的下落。
只是,第一件事便说了好长的时候,后来她睡着了,也就忘了。
卫韫捏了捏她的鼻子,“这么久没问我,我还以为你都忘了呢。”
叶朝歌咕囔着说:“你这反应,看来是真知道她的下落了,她在哪儿?”
“不若你猜一猜?”
“是不是在康王府?”
卫韫挑眉,“怎么猜到的?”
叶朝歌皱眉,“还真在?”
“是,在。”
叶朝歌眉头皱的更紧了。
在她想到扶芯之时,便隐约猜到了扶芯有很大的可能性在康王府。
此时得到了证实,感觉十分的复杂。
“曦琼王知道吗?”
“应该已经知道了。”
叶朝歌:“那他没有动作?”
“目前来看,是没有。”
“为什么?还有,之前你不是说过,如果卫成见到扶芯就会将人送回来吗?那现在……他什么意思?”
卫韫狐疑的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叶朝歌,“你生气了?”
“我……”
叶朝歌抿了抿唇,“生气算不上,就是觉得,有些不舒坦,扶芯她……”
或许是她和卫韫只有彼此的缘故,她觉得,扶芯的做法无法苟同。
毕竟,卫成已然成了亲。
她还……
“感觉很过分。”
叶朝歌靠近卫韫的怀里,“虽然我知道,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可是,卫成终究是成了亲,就算扶芯和他没有什么,终归无法苟同……”
“之前怎么没听你说?”
“不说不代表着认同,终归是与我无关,可今日,我见了徐明珠……”
或许是同情她,或许……
“你还没说,卫成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卫韫淡淡道:“扶芯易容了,老三也是之前才知道。”
叶朝歌蹭地从卫韫的怀里坐起来,“易容?”
“恩,老三有个丫鬟,扶芯买通了那丫鬟,冒充她进了王府……”
叶朝歌哑口无言了。
良久,才喃喃道:“还真是……”
无言以对。
……
第1058章 他的承诺,她已不再稀罕
次日一早,徐明珠拎着一个简单的包袱,离开了后院。
在路过前院时,她脚下顿了顿,稍作停留。
最终,仍是没有调转脚步,而是直接往府门口而去。
当初嫁过来的时候,她十里红妆,风光无限,如今离开时,一身粗布麻衣,身上只带了一个简单的包袱。
前后不过一年的光景,便已然物是人非。
在王府下人的目送下,徐明珠离开了禁锢了她心的地方。
“王爷,王妃……她走了。”
管家来报。
卫成正在用早膳,闻言,动作顿了顿,“可有说什么?”
“未曾留下只言片语,不过,王妃在昨日,将她陪嫁的丫鬟下人,都遣送离开了,王妃的嫁妆,也分给了他们……”
末了,管家又道:“王爷,王妃应当是铁了心……”
“本王知道。”
从她昨日奏请出家,他便知道。
“派人在路上照顾一二吧。”这话是对良齐说的。
“是。”
吩咐下去,管家和良齐先后退下。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望着用到一半的吃食,卫成再也提不起食欲,最后索性放下了筷子。
望着某一处,有些晃神,眼前不禁浮现出前日儿,她来找他的那一幕。
她过来时,他本不想见,想也知道,她会说什么做什么,他不愿应付。
只是最终,他还是见了她。
事实与他所想有些出入。
徐明珠并没有哭求,也没有歇斯底里的怒骂,而是很平静,平静的让他觉得不真实。
她问他:“我不明白,你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为何还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你不是一直很想得到那把至高无上的龙椅吗?”
他没有回答她。
显然,她会问,也非一定要得到他的回答。
“你爱过我吗?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好感,可曾有过?”
“没有。”
徐明珠笑了,自嘲的笑了,“也是,瞧我问的都是些什么愚蠢的问题,你若心中有我,又怎会如此狠心?是我自不量力了。”
这样的徐明珠,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当时,他看了她良久。
“只要你安守本分,你永远都是康王妃。”
最终,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做出了如斯承诺。
他本以为,他的承诺如她所愿,可她的反应,却显然不是。
她笑了,笑得很悲凉。
她说:“你真以为我在意的是王妃吗?”
她没有等他的回答,便转身走了。
自后,他便再也没有见到她。
哪怕方才她离开……
安静的房间内,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响起。
卫成在桌前孤坐了很久很久,直到桌上的吃食尽数凉透,方才有所动作。
“来人。”
房门打开。
“王爷。”
见到来人,卫成皱了皱眉,“你怎么还在?”
眼前的人,是百合,但他知道,她不是百合。
她只不过是带着与百合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
真正的百合,早已离开,与她的心上人换了身份,远走高飞。
若不是良齐查到百合的心上人,从其入手,也不会确定,眼前的百合会是扶芯假扮的!
她假扮了百合的脸,却没有假扮百合的性情。
在确定了百合就是扶芯之后,卫成便要她离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留在他身边,委实不妥当。
谁知,她不愿。
他也不同她废话,直接派人去了驿馆,让承曦来接人。
可他到现在想不通的是,这么多天了,承曦至今没有来接人!
他便派人送她回去,说来这小姑娘当真是不简单,竟然能一次又一次的摆脱他的人,再次回到王府。
说实话,如此反复,他也不耐烦了。
“王爷,就让我留下吧,我保证,我会像以前一样,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只要让我留下伺候您,便足矣。”
百合,不,扶芯,扶芯很诚恳的说道。
“不必!今日你必须给我离开,否则,本王不介意派人将你打晕丢出去!”
卫成冷然看她:“你也不希望,你们柔然的声誉毁在你这个公主手上吧!”
“王爷……”扶芯急了。
“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那日,我是决计不会救你!”
“如此,本王的话说的够明白了吧?”
扶芯眼睛都红了,还想说什么,可卫成已然不耐烦听,扬声唤良齐,“送扶芯公主离开,告诉管家,她若再出现王府,谁放她进来的,就等着让他的家人收尸吧!”
说罢,卫成头也不回的进了内室。
扶芯哭了。
良齐见状,叹了口气,“公主,您这又是何苦呢,您还是听王爷的话,回去吧,这里真不是您能待的地方。”
……
“小姐,徐明珠走了,奴婢看着她跟着流放队伍离开的。”
红尘自外回来禀报道。
“东西给她了吗?”
红尘摇摇头,“她不要,奴婢给她,她又给塞了回来,说是她手上有。”
红尘将钱袋拿出来。
叶朝歌叹了口气,“不要就不要吧。”
“对了小姐,奴婢没有看到画荷,她好像并不在。”
“画荷不在?”
“是。”
红尘奉命出城去送徐明珠,手上还带了一只钱袋子,里面是一些银子,数量不多,但是她家小姐的心意。
依着小姐,自是能给出许多银子,只是小姐说了,如今徐明珠这样的情况,若是她身上带了太多的银子,反倒不是福,而是祸。
所以,便装了一些碎银子。
可她不要。
不但不要,且在她身边,并没有看到她的贴身婢女画荷。
“去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很快,便有了结果。
画荷被徐明珠还了卖身契放了她自由,不同如此,红尘还打听到,就在徐明珠离开王府不久,良齐亲自撵了一个丫鬟出来。
不但如此,且还派了人,将这丫鬟送去了驿馆。
这丫鬟是什么身份,叶朝歌已然呼之欲出了。
她应该就是假扮卫成身边的丫鬟,在卫成此次受伤暴…露了的扶芯!
不知丫鬟是扶芯的红尘问道:“小姐,要不要奴婢再去驿馆打探一下那丫鬟的身份?”
叶朝歌摆摆手,“不必了,此事不必再理会。”
……
第1059章 羡慕我?羡慕不来
近日,上京之中人心惶惶。
先是宣正帝在皇家猎场遇刺,康王以身相救身受重伤;再是回京后,国丈徐家,被以谋逆罪抄家封府,一众家眷下了大理寺监牢。
后是宣正帝连发数道降罪的圣旨,百年世家徐家满门倾覆,康王被无限时禁足于府邸,以及徐家门下诸多官员受到牵连波及……
诸多接二连三,朝中权贵纷纷夹起尾巴,各个安分守己,生怕自己也受到了牵连。
但也与此同时,众人深知,朝局之上的平衡彻底被打破了。
如今,康王一派已然不足为惧,太子一党独大。
再加宣正帝的刻意偏心,大局基本已定。
外面风雨飘摇,人心各异,而一直身在东宫的叶朝歌,却丝毫不受其影响。
该吃吃,该喝喝。
安心保胎。
随着月份的增长,她的肚子越发的大了,对于稍显瘦小的叶朝歌来说,逐渐的形成了负担。
她现在,连独自起身都颇为艰难。
这日,阴沉了多日的天气终于放晴,而久未露面的田娴儿,过来了东宫。
时隔近两个月未见,乍然再见到叶朝歌,震惊无匹。
“朝歌,你这肚子……”
田娴儿望着行动间不便的叶朝歌,咽了咽唾沫,“是不是很辛苦?”
叶朝歌就着刘嬷嬷她们的搀扶坐下,“还好,除了有些不方便,身子重之外,比怀着小铃铛的时候,不知道舒坦多少呢。”
说来她这一胎,怀的极为顺利。
从怀胎到现在,没有任何的不适反应,哦,也有,那便是闻不得腥味,吃不得鱼虾,除去这一点,倒也很舒坦。
现在随着月份的增长,只是身子比怀一个的时候重了些。
有些不方便。
但要说辛苦吧,倒也谈不上。
毕竟她身边这么多人呢。
“倒是你,我以为要到年后才会见到你,嫁妆筹备的怎么样了?”
田娴儿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嫁妆我娘在操持,你也知道我这人,手拙得很,让我做针线还不如干脆点拿刀杀了我……”
想到田娴儿的性子,叶朝歌掩嘴笑了起来,“这倒也是,让一个坐不住的皮猴子绣嫁妆,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田娴儿颇有自知之明,被叶朝歌打趣也没不好意思。
她说的是事实。
自己不但手拙,且还坐不住。
像是陪嫁的绣活之类,根本就不能指望她,便是她的帕子,都从未自己绣过,皆是府中绣娘做的。
“那你便一直在府上闷着?”
“那倒没有……”
说到这个,田娴儿懊丧的耷拉下肩膀,垂着小脑袋,瘪着嘴说道:“我娘自前段时间开始,便在教我管家,我现在每天学这个学那个……反正就是累得很。”
叶朝歌失笑,“待你和苏大人成了亲,嫁过去后便是一家的主母,自是该学着管家的。”
田娴儿是田家的独女,又是幺女,自小被田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
出嫁前,有父母护着疼着宠着,可出了嫁,便不一样了。
“哎呀不说这些了,朝歌,你怎么样啊?”
“我?很好啊。”
田娴儿看眼红光满面的好友,“倒也是,我这话问的就是废话,诶,我真羡慕你,什么也不必操心,也不必管……还有墨慈……”
“你这话便错了,墨慈可没有闲着。”
墨慈如今是叶家的主母,她可不闲。
田娴儿噘着嘴,“那我羡慕你……”
按理说,作为太子妃所操心的事很多,可她却觉得,朝歌比谁都闲。
她是真打心眼里羡慕。
叶朝歌咳咳两声,正儿八经道:“羡慕我啊?那你可羡慕不来。”
田娴儿瞪大眼:“……你这是在同我炫耀吗?”
“不是炫耀,而是在说事实。”
叶朝歌有些得意。
田娴儿:“……”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叶朝歌吗?
/
田娴儿今儿个过来,便是来看叶朝歌的。
两人聊了小半日,在卫韫回来时,她便识趣的回去了。
伯爵府的马车路过长福街时停了下来,前头因地上滑,出了点小意外,暂时不让通行。
“小姐,前头还不知何时才会放行,不若咱们绕道走可好?”
车夫请示道。
想到回去后等待她的是各种密密麻麻的教条和账册,田娴儿便有些头大,连忙说:“不必绕道了,咱们就在这等等。”
虽然她知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但对现在的她来说,能躲得了一时便躲一时。
车夫面露为难:“可这路不知何时才通啊。”
“没事,应该用不了多久便会通了。”长福街是人流量最大的街道,不会太久,“先将马车挪到一旁,莫要挡了道儿。”
“是。”
车夫将马车靠边儿。
车上有些闷,田娴儿便下来了。
“你们现在这候着,我与小喜四处走走。”
说罢,不给随行护卫反驳的机会,田娴儿拉着小喜便跑了。
护卫长见状,连忙派了四个人跟上去。
田娴儿许久不曾出门来逛,自打她和苏子慕定下之后,母亲便处处限制她,用母亲的话说,不能再由着她的性子来了,否则到时候便是害了她。
她也知道,出嫁前和出嫁后完全不同,嫁了人她便是为人妇,不能再任性孩子气。
所以,这段时间,母亲拘着她,她也耐着性子配合。
虽然明白也懂,但真的很闷。
现在出门了,她自是要肆意快活一番。
你瞧,连老天爷也在帮她,否则又怎会被堵了道路呢?
田娴儿拉着小喜,一家铺子一家铺子的逛,收获也自是不小。
主仆俩刚从一家首饰铺子出来,田娴儿瞧着对面的成衣铺子不错,便要拉着小喜过去,突然,视线不经意的对上了一双浑浊憎恨的眼睛。
田娴儿脚下戛然停住。
“小姐?”
田娴儿抬手示意小喜别说话,自己则瞬也不瞬的盯着那双透着憎恨眼睛的主人看。
对方是一个乞丐,而且还是个颇为眼熟的乞丐。
田娴儿眯了眯眼睛,回想了一番。
她想起来了,为何会觉得这个乞丐眼熟。
上次她和墨慈去东宫探望朝歌回来,路过长福街,便看到过这个乞丐。
……
第1060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当时在车上,中间隔着段距离,看的并不是太清。
只是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而现在,只隔着数步远,并与之对上了眼,看到了其面容。
虽然乞丐的脸上很脏,但那眉眼……
对于曾与之针锋相对了多年的田娴儿来说,就算她化成了灰,也能认得出,那个剽窃了她表哥诗作并占为己有,末了反咬一口的女人——
叶思姝!
“难怪……”
田娴儿笑了。
“小姐?”
田娴儿伸出手,指尖直接指向那乞丐,对小喜说:“瞧,那乞丐是不是有些眼熟?”
小喜看过去,看了一会,点点头,“是有些眼熟,好像……”
“看破不说破,行了,我们走吧。”
原本田娴儿想要过去的。
过去痛打落水狗!
可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并非是她同情心泛滥,而是觉得,比起过去,自己不屑一顾,才是对叶思姝最大的难堪。
叶思姝亲眼看到,田娴儿带着丫鬟和护卫,从她面前走过,没有任何的停留。
脏兮兮的面庞瞬间扭曲。
从认出田娴儿的那一刻,她便在害怕,害怕她过来,害怕田娴儿将她的身份公之于众……
她不希望田娴儿过来。
现在,她如愿了。
按理说,她该是松一口气的,可她没有,不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觉得难堪。
田娴儿过来,说明她还是介意她,可她没有!
心绪翻涌,她想要咆哮,可是,对现在的她来说,咆哮都是一种奢望。
她现在,除了能视物,除了还活着,其余的,都是求而不得的奢侈。
便是死,都做不到。
叶朝歌说到做到了,让她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正如田娴儿说的那般,前路很快便通行了。
伯爵府的马车渐渐驶离长福街。
叶思姝瑟缩在原地,寒风中望着那华丽的伯爵府马车,渐渐驶出自己的视线。
曾几何时……
马车上。
“小姐,刚才那乞丐是叶思姝对吗?”
田娴儿点点头,“是她。”
“啊……真的是她啊。”
她隐约认出是叶思姝,但毕竟不敢相信,此时自家小姐给证实了,她自是惊讶不已。
叶思姝啊……
曾经轰动整个上京的第一才女……
现在,却……
想到自己所看到的情景,小喜不禁打了个寒颤。
“谁这么狠,将她……”
“狠?”
田娴儿好似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这叫狠?”
“啊……”
小喜眨眨眼。
“我反倒觉得,这样的下场,于她来说,都是轻了!!!”
田娴儿不是个心狠的人,反而她很善良,与她自小生活的环境有着极大的关系,伯爵府父慈母爱,兄长疼惜,后宅祥和。
她在一个单纯的环境里长大。
对任何人,她总抱有一份和善。
但叶思姝,不配!
……
进入深冬后,离着年关便不远了。
红尘和南风的大婚,也提上了日程。
因着他们二人已无亲人在,成亲的各项事宜,全权由海总管和刘嬷嬷二人操持。
在忙碌过后,终于迎来了大喜之日。
这一日,红梅也回来送她的小姐妹出嫁。
“还记得我那日曾与你说过的话吗?”
叶朝歌望着眼前一身红嫁衣,如盛开红芙蓉一般的红尘,含笑问道。
红尘眼睛含泪,“奴婢记得,您当日赠了奴婢一个字。”
那日,小姐在她耳边,赠了她一个字。
一个‘度’字。
“恩,记得就好,日后和南风好好过,没事的时候便想想这个字。”
红尘用力的点点头。
她明白,也懂小姐的苦心,小姐之所以会赠她‘度’,便是要她掌握好分寸,莫要仗着南风的好性子,而失了分寸。
“好了,莫哭,今儿个是你的大喜之日,该高兴才是。”叶朝歌伸手揩去红尘眼睛里流出来的泪水,“成了亲也是在东宫,和以前并无区别,不是吗?”
红尘鼻音很重的点头应声。
吉时到。
鲜红的盖头将红尘盖住。
没有高堂,便拜他们的主子。
随着一声送入洞房,礼成。
这一日,东宫设下了喜宴,宫中诸人皆可入席。
叶朝歌身子重,在席上坐了会,便与卫韫回了绮歆楼。
回去后,卫韫命人送来了热水,为叶朝歌烫脚。
她今儿个走的路有些多,前殿后殿来回转悠,以至于她的两只脚出现浮肿现象,便是小腿,看起来也有些肿胀。
叶朝歌靠在软垫上,整个人放松的任由卫韫给她烫脚。
“你给我烫脚这事若是让外人知道了,怕是要不得了了。”
“哦?”
“你可是太子殿下啊。”
卫韫笑笑,“我是太子,但也是你的夫君,而且,在绮歆楼,我只是你的夫君。”
叶朝歌眉眼飞扬,“你过来。”
她对他勾了勾手指头。
卫韫靠过去一些。
“再近点。”
他听话的又近了一些。
叶朝歌倾身过去,在他唇上亲了口。
“嘴这么甜,奖励你的。”
说罢,叶朝歌便要退开。
谁知,卫韫先一步扣住她的后脑,反客为主,狠狠的占了一回便宜。
直到她喘不过气了,方才放开她。
额头抵着她的,声音暗哑:“来而不往非礼也。”
叶朝歌缓了缓呼吸,瞪他:“什么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看你这分明就是打蛇随棍上!”
卫韫耸耸肩,没有反驳。
只要占到了便宜,是来而不往非礼也还是打蛇随棍上,又有什么区别。
……
成了亲之后,红尘便梳起了妇人髻。
她和南风休息了三日,便各自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
叶朝歌本意是让他二人磨合磨合婚后感情,多休息几日,谁知红尘很干脆的告诉她,她和南风的感情不必磨合,早在成亲前,他们相处便非一日。
通俗点说,谁还不了解谁。
叶朝歌说不过她,便随着去了。
深冬之中,天气一日比一日的寒冷。
叶朝歌更不出门了,每天窝在温暖如春的屋子里。
还有小铃铛。
小铃铛正处于对一切都稀奇的时候,尤其是外头,时不时的伸着她的小胳膊对着外面哦哦的喊,要出去。
外头天寒地冻,叶朝歌担心她受寒,不让她出去。
可就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小铃铛还是生了病。
……
第1061章 墨慈有喜
这晚,叶朝歌和卫韫正睡着,奶娘过来敲门,小铃铛发了热,身上滚烫的厉害。
夫妻俩连忙起身穿衣。
过去的时候,红尘已经在了。
“怎么样,小铃铛没事吧?”
叶朝歌有些急。
卫韫怕她摔着,寸步不离的护在一旁,“你别着急,小铃铛身子素来好,且有红尘在,不会有事的。”
叶朝歌心不在焉的恩了声,眼巴巴的望着红尘。
后者点点头,“小姐放心,小主子并没有什么大碍。”
小铃铛确实不严重。
正如卫韫说的,孩子虽然小,但身子素来好,从出生到现在,鲜少闹毛病。
这次发热,概因天气太冷,千防万防还是吹了点风,这才夜里发起了热。
红尘给开了药,熬煮后做药浴。
小铃铛终究太小了,是药三分毒,药浴虽然效果相对要慢一些,但却不会有副作用,更不会造成不利。
这一晚,注定无眠。
第二天中午,小铃铛才退热。
许是病着,小人儿无精打采,整个人蔫嗒嗒的,看的叶朝歌心疼的不得了。
虽然素日里她爱逗她,并以逗她为乐,但不代表不在乎,小铃铛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是她和卫韫的第一个孩子,更是她前世今生的第一个孩子。
她生病,只恨不能以身代之。
好在,小铃铛的底子好,退了烧之后,休养了两日,便又活蹦乱跳的了。
叶朝歌和卫韫纷纷松了口气。
小铃铛的生病好像是个开端一般,这边厢她刚好,没过两日,宣正帝也病了。
同小铃铛一样,受了寒发热。
宣正帝病了,卫韫就更忙了。
叶朝歌知道他忙,为了不让他担心,自己变得更为乖觉了。
宣正帝的身子骨不错,这一场风寒三两日便好了。
很快便和以前一样,生龙活虎。
叶朝歌听完卫韫的讲述,突然想到了一件一直以来被她忽略的事!
前世,她记得很清楚,宣正帝并没有长寿,她死的时候,卫成登基已经有些年头了。
宣正帝的身子硬朗,前世又为何会那么早驾崩?
这其中……
“怎么好端端的皱了眉头?”
卫韫就在叶朝歌的旁边,第一时间察觉到身边人的异常。
叶朝歌回神,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怎么这么看着我?”
卫韫皱眉,“歌儿?”
“没事,我只是在想,父皇是真的很在乎你。”
“恩?”
卫韫不解她突如其来的话是何意。
叶朝歌却岔开了话题,“我听说八皇子也病了,他怎么样了,严重吗?”
卫韫狐疑的看她,“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如若不然,方才怎会好端端的说什么父皇很在乎他这类的话。
叶朝歌好笑不已,“你这人,我现在才发现,你疑心好重,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啊,整日里我都在绮歆楼,能有什么事是瞒着你的?”
“是吗?”
“当然,我还能骗你不成?”
“那你方才……”
“哎呀,不过就是突然感慨罢了,你何时这般刨根问底了?”叶朝歌无奈道:“真的没有什么事是瞒着你的!”
卫韫这才作罢,“老八没什么大碍,和父皇一样,在外面受了寒,已经好多了。”
卫韫避重就轻,并没有告诉她,老八受寒是在冷宫,且与玉贵妃有关。
更没有告诉她的是……
卫韫压下心头的思绪,道:“最近天寒,生病的人不少,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多注意一些,莫要吹冷风知道吗?”
叶朝歌睨了他一眼,“在你心里,我便是如此不知分寸的人吗?”
她现在怀着两个,又怎么会让自己生病?
……
这一阵子,风寒好似传染了一般。
不少人皆病倒了,便是墨慈,也不例外。
墨慈生病,叶辞柏便来东宫寻红尘过去叶府。
外面冷,叶朝歌并没有过去叶府探望,只是让刘嬷嬷代她同红尘过去了。
一个时辰后,刘嬷嬷欢天喜地的回来了。
“小姐大喜啊。”
“恩?”叶朝歌不解,“喜从何来?”
“红尘证实,少夫人有喜了,已经快两个月了。”
闻言,叶朝歌瞪大眼,满脸不敢置信。
“你是说,墨慈有喜了?”
刘嬷嬷使劲的点点头,“是啊,且快两个月了。”
墨慈有喜,叶家后继有人。
这可真是大喜。
叶朝歌喜不自胜,“之前墨慈还担惊受怕,生怕早些年落水伤了身子,现在好了,她终于可以放心了,快,嬷嬷,您快去准备些东西送去叶府,告诉轻语她们,务必伺候好少夫人,还有府中的一应事宜,暂且让青岚青茗打理着,让墨慈只管安心养胎,其余杂事让兄长安置。”
叶朝歌一叠声的吩咐叮嘱。
刘嬷嬷一一应下,当即便去准备了。
“哎呀,我忘了问嬷嬷墨慈怎么样了。”
前脚刘嬷嬷离开,后脚叶朝歌后知后觉的想起墨慈染了风寒。
“太子妃不必担心,看方才嬷嬷高兴乐呵的模样,想必叶少夫人是没什么大碍的。”米嬷嬷宽慰道。
叶朝歌一想,的确是这么个理儿。
不过,不问问终归是不放心的。
心里有了记挂,叶朝歌便有些心不在焉的,翘首以盼等着刘嬷嬷她们回来。
等啊等,刘嬷嬷她们还没有等来,卫韫却先回来了。
“告诉你一件喜事。”叶朝歌神秘兮兮的卖关子。
卫韫挑了挑眉,配合她:“什么喜事?”
“你猜一猜。”
“这我可猜不出,不如你同我说说?”
“好吧。”叶朝歌凑过去,“墨慈有喜了,我要当姑母了……”
卫韫:“……”
“哦,那恭喜。”
卫韫不冷不热的态度,让叶朝歌有些不高兴了,“就这样?没了?”
“那不然呢?”
“你!”
夫妻多年,彼此又岂会不了解。
卫韫好笑道:“我这反应很正常,你嫂嫂有喜,该高兴的是你哥。”他若是高兴,那才奇怪呢。
叶朝歌眨眨眼,好像,很有道理。
卫韫作为妹夫,刚才的反应,的确是很正常的反应。
“不过,的确是该恭喜你,你要当姑母了。”
叶朝歌满意了。
这还差不多。
……
第1062章 喜事不断
墨慈有喜一事,很快祁继仁和祁氏便收到了报喜。
当即,祁氏便收拾了收拾,去了叶府。
傍晚时分,刘嬷嬷和红尘方才回来。
得知墨慈的风寒无大碍,并不会受影响后,叶朝歌松了口气。
“这么说,母亲暂时要在叶府小住些时日?”
“是的。”
叶朝歌点点头,“也好,有母亲在,也可放心些。”
这一晚,叶朝歌的情绪一度十分的高涨。
沉浸在自己即将当姑母的喜悦中。
卫韫有些不懂,不过是当姑母了,至于如此激动吗?
当然,他聪明的没有说出来,否则,小祖宗一定会和他没完。
叶朝歌的确很激动,她激动的,不只是因为自己即将要当姑母了,而是激动于,前世至死都是一个人的兄长,今生终于不再孤寂。
他不但有了心爱的女子,与之结为夫妻,现在,更是即将为人父。
说起来,他们不愧是亲兄妹。
前世兄长孤独短暂终生,而她,亦是如此……
想到此,叶朝歌扯了扯唇角。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经常想起前世的种种,尽管现在的她,已然不会再受到影响,可到底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看来……
这一晚,叶朝歌睡得并不怎么好。
她一直在做噩梦,光怪陆离的梦境纠缠着她,让她有些难受。
“歌儿,歌儿……”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在叫她。
仔细倾听,是卫韫。
她缓缓睁开眼睛,触目之中是卫韫担忧的面庞。
“做噩梦了吗?”
叶朝歌伸出手,抱住他,“卫韫……”
“恩?”
“卫韫……”
叶朝歌在他怀里蹭了蹭,直到鼻翼间都是他的气息,紊乱的心神,方才得以逐渐平复了下来。
“歌儿,不要怕,有我在。”卫韫回抱住她,告诉她,他在,一直都在。
叶朝歌恩了一声,想到什么,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先说你答应不答应。”
卫韫不松口:“你先说什么事。”
叶朝歌泄气了,“算了。”
“歌儿,你……”
叶朝歌打了个哈欠,“我困了,继续睡。”然后重新将头埋进卫韫的怀里。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卫韫面上复杂难辨,深沉压抑。
……
外头天寒地冻,墨慈有喜后,便不好再出门。
故而,她便让叶辞柏去了东宫。
一是正儿八经的报喜,二是宽叶朝歌的心。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句话在叶辞柏的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印证。
“就这么高兴啊?”叶朝歌忍不住打趣道。
叶辞柏也不掩饰自己的高兴,笑呵呵的说道:“那是自然,我要当爹了,能不高兴吗。”然后转头问卫韫:“当时歌儿怀着小铃铛的时候,你最初知道的时候,是不是也很高兴?”
叶朝歌也顺着话看过来。
卫韫淡淡的睨了叶辞柏一眼,“你猜。”
叶辞柏:“……”
算了,他要当爹了,心情好,不和他一般见识。
叶辞柏在心里如是默默的想着。
想到自己要当爹了,他又乐呵了起来,嘴角恨不得要咧到耳朵根上去。
叶朝歌瞧着好笑,但也理解。
她是过来人,当初自己怀小铃铛的时候,也没有比兄长收敛到哪里去。
叶辞柏办完了墨慈交代的差事,便迫不及待的回去了。
身后,叶朝歌望着兄长匆匆离去的背影,对卫韫说道:“我记得当初你没有像兄长这般激动。”
卫韫挑挑眉,“激动在心,表面的激动不一定是真的激动。”
叶朝歌乐了,“兄长如果听你这么说,他一定会和你打一架的。”
“他打不过我。”卫韫淡淡的说事实。
“那可不一定。”
“你不相信我?”
“我……”
叶朝歌的话还没说完,海总管从前殿过来了。
“什么事?”
“启禀殿下,太子妃,方才平王府派人过来,平王妃发动了。”
“华容要生了?”
“是。”
叶朝歌算算日子,的确到日子了,连忙问:“华容怎么样?可还顺利?”
“目前是顺利的。”
叶朝歌点点头,“派人过去平王府等消息。”
海总管领命退下了。
叶朝歌抬头对卫韫说道:“最近喜事不断,真好。”
卫韫捏了捏她的鼻子,“这是个好兆头,来年定然是平平顺顺的。”
……
华容是第一胎,但显然比叶朝歌生小铃铛的时候要顺利许多。
当天傍晚,平王府便传来了喜讯。
华容顺利产女。
消息送来时,叶朝歌正在逗小铃铛说话,听后,对小铃铛说:“咱们小铃铛现在是姐姐了。”
小铃铛黑亮的眼睛很懵懂,显然对她来说,并不知道姐姐是什么。
叶朝歌之前同卫韫所说的喜事不断,本只是随口一说。
可殊不知,的的确确喜事不断。
在华容顺利产女的五日后,红梅有喜的喜讯送来了东宫。
先是墨慈有喜,再是华容产女,后是红梅有喜。
真可谓是喜事不断。
接二连三的喜讯,叶朝歌的眉宇间染上了淡淡的喜色。
这样的日子。
真的很好。
转眼,进入腊月。
腊月来临,年还早吗。
过了腊八,年味越来越浓,东宫上下也开始忙活了起来。
在这忙碌中,唯有叶朝歌最是清闲,当然,同为清闲的还是小铃铛。
说起小铃铛,叶朝歌便有些发愁。
过了周岁至今,小铃铛自当日以一声‘起’震惊四座后,便再无它言。
一开始觉得,还小,时候还没到,待时候到了,总会开口的。
可她等啊等啊,至今还没有等到。
以至于,她有些着急了。
现在但凡是没事的时候,便会教小铃铛说话,前前后后也有些时日了,那小铃铛就好像锯了嘴的葫芦,愣是一个字也没学会。
又一次教导失败,叶朝歌有些泄气了,她对卫韫说:“你说咱们小铃铛是不是太笨了啊,都这么久了,怎地还是不会说话?”
刘嬷嬷说她会学人,反正目前为止,除了那声‘起’和瞪人之外,没见她学到别的。
这让她不禁怀疑,女儿是不是太笨了。
……
第1063章 一声娘,感天动地
“胡说什么呢。”
卫韫哭笑不得,“哪有当娘的说自己女儿笨的?”
“不是笨是什么,这么久了还不会说!”
“不着急,有的孩子说话本就晚。”
相较于叶朝歌,卫韫倒是看得很开。
虽说女儿至今除了‘起’字之外,不会说别的,但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更不会因此而认为女儿笨。
相反,他觉得他的女儿很聪明。
很是机灵。
至于说话……
只是有些晚罢了。
而且,这也不算晚。
“你也不要太着急了,我问过,两岁才会说话的孩子很多。”
“诶,那就慢慢来吧。”
虽然着急,但她也知道,这种事急不来,只能慢慢来。
故而,便从那以后,叶朝歌更加不遗余力的教女儿说话,哪怕一直都是她在自言自语。
这日,再一次自言自语结束后,叶朝歌想起久没有碰的同心结。
说起来也是惭愧,她到现在还没编出一个勉强看得过眼的同心结。
想着便做,当即便让司琴将东西拿出来。
半个时辰后,一个丑的不能再丑的同心结在叶朝歌的手上诞生。
叶朝歌捂脸,不忍直视。
便是刘嬷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都多久了……
“咳咳,太子妃,要不还是算了吧。”司琴默默的在心里添了一句,您已经尽力了,这就是您的水平了,再努力,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叶朝歌闻言,窘迫不已。
有时候她忍不住的怀疑,这么简单的同心结,她怎么就做不好呢?
“笨!”
窘迫中的叶朝歌:“……”
咦,不对。
这声音,不对啊。
她猛地的抬头,问刘嬷嬷:“是她吧?”
刘嬷嬷点头,“是小主子……”
这时。
“笨!”
比刚才更为清晰的‘笨’!
叶朝歌:“……”
……
叶朝歌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女儿一直不会说话,她害怕这个害怕那个,生怕自己生了个笨女儿。
在她害怕的时候,女儿终于不负所望开了尊口,她说话了!
但说的话……
人家的小孩,大多会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爹,就是娘。
而她的女儿……
哎呦,厉害着呢。
先是‘起’,然后是‘笨’!
最关键是,这个笨,还是对她这个当娘的说的!
被女儿说笨的叶朝歌:“……”
“哈哈,哈哈……”
卫韫回来后得知这事,便笑个不停。
在一旁抽搐嘴角的叶朝歌:“……”
“哈哈,让你欺负她,哈哈,她都给你记着呢……”
叶朝歌磨了磨后槽牙,“你笑够了吗?”
卫韫摸了摸鼻子,“我前头还有些公务,待会回来陪你用膳……”
说罢,匆匆起身离去。
老远,叶朝歌还能听到卫韫的笑声。
叶朝歌:“……”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事很快便传到了大长公主的耳朵里。
当天下午,大长公主过来了东宫。
不愧是她将卫韫带大的,说出来的话,几乎如出一辙。
简言之,谁让她以前欺负小铃铛,被记仇了吧。
叶朝歌也觉得委屈。
不,不只是委屈,简直就是天大的委屈,恐怕她是大越,不对,这世上,第一个被刚会说话的儿女,说笨的娘!
这种感觉,还真是微妙的让人一言难尽。
叶朝歌受打击了。
整个人有些蔫蔫的。
“你们最近最好把她抱远些。”千万别让她看到,否则,她会忍不住手痒。
叶朝歌觉得,自己短时间内还是不要看到小铃铛比较好,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越是不想看,小铃铛便越是乐意往她眼前儿凑。
每次奶娘将她抱下去,不一会定会再抱回来,因为小铃铛找她。
这般折腾了几次,叶朝歌也被磨的没了脾气。
她捏了捏女儿的小手,无奈叹息道:“你爹爹常说,为娘是他的大祖宗,你是他的小祖宗,现在啊,你也是为娘的小祖宗。”
她突然有些体会到卫韫的心情。
恩,就是那种想要咬人,但又不舍得张嘴的心情。
小铃铛看着叹息的母亲,眨眨眼。
然后伸出手,揪着叶朝歌的衣裳,半抬起身子,肉呼呼的小手贴在叶朝歌的脸上。
叶朝歌顿了顿。
“娘……”
叶朝歌瞪大眼。
“她,她……”
“恭喜小姐,小公主叫您呢。”
刘嬷嬷在一旁讨喜道。
叶朝歌回神,一把抱住小铃铛,声音有些颤抖:“乖,再,再叫一声……”
“娘。”
小铃铛很配合,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配合过。
软软糯糯的小奶音回荡在叶朝歌的耳边,那一声娘,让她眼眶忍不住的泛红,热泪滚滚落了下来。
她用力的抱着女儿。
卫韫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只见他的大祖宗正抱着小祖宗哭。
他当下便急了,连忙上前,“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哭了?是不是又着急了?”
叶朝歌抽了抽鼻子,放开女儿,鼻音很重道:“她刚刚叫我娘了,女儿刚刚叫我娘了……”
说着说着,她又想哭了。
她记得曾经有人说过,只要听到儿女天真的笑脸,简简单单的一声爹娘,当父母的就会觉得,为了儿女做什么都愿意,纵然是吃再多的苦,也心甘情愿,以及甘之如饴。
当初听这番话的时候,她不能理解,总感觉好笑。
可现在,她不觉得好笑了,并且深深的体会到了那种心情。
听到女儿会叫娘了,卫韫有些意外。
叶朝歌激动过后,有心想要炫耀,让卫韫看看,女儿会叫娘了,而他这个当爹的往后靠。
便对女儿说:“乖,再叫一声。”
小铃铛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看向卫韫。
坐在那沉默了一会。
随之看向卫韫,咧开小嘴,呲着尚未长齐的奶牙,好似漏风般:“爹……”
一心等着女儿叫娘以此好炫耀的叶朝歌:“……”
行了,刚才的感动什么的,都是假的!
她算是看明白了,自己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女儿,是专门和她作对的!
叶朝歌气到了。
卫韫则高兴坏了。
太过于高兴,忽略了自家大祖宗的心情,“歌儿,你听到了吗,咱们女儿她叫,叫我爹了……”
……
第1064章 耍宝父女俩
“高兴吗?”
叶朝歌眯起眼睛,看着面前抱在一起,一副好的不能再好的父女俩,一字一字的问道。
卫韫正沉浸在女儿开口脆的那声‘爹’中,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家大祖宗的咬牙切齿。
抱着女儿,头也不回的说:“高兴,我当然高兴。”
“是吗?”
叶朝歌冷冷一笑,起身回了内室。
“殿下。”刘嬷嬷看不下去了,一边偷偷的瞄着内室的方向,一边压低声音对卫韫说道:“殿下,小姐不高兴了。”
卫韫啊了一声,“为何不高兴?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刘嬷嬷张张嘴,刚要说什么,便见叶朝歌自内室里出来,赶忙闭上了嘴。
背对着内室方向的卫韫见刘嬷嬷突然不说了,且望着他身后的方向欲言又止。
狐疑的转身看去。
看到手上拎着他的玉枕从内室出来的叶朝歌,卫韫:“……”
刘嬷嬷说的一点也没错,他的祖宗不高兴了!
但至于为何先前还好好的,突然不高兴了,卫韫不明白,可不管是否明白,他只需清楚明白一点,那就是,他的祖宗不高兴了!
“歌儿,你不,你不高兴啊?”
叶朝歌手上拎着卫韫的玉枕,走过来,看着他微笑,用他方才的话回道:“高兴,我当然高兴。”
卫韫动了动唇角,这可不像是高兴的语气。
张嘴欲言,叶朝歌却抢了先。
“我太高兴了,高兴的有些失去了控制,我怕夜里高兴的扰了你休息,所以,你今儿个便去小铃铛那里睡吧,正好你们父女俩好好的培养一下感情!!!”
说罢,叶朝歌将玉枕交给刘嬷嬷,“送过去。”
看着手上孤零零的玉枕,刘嬷嬷也不知当时是怎么想的,脱口问了一句:“小姐,只有枕头没有被子吗?”
卫韫:“……”
话出口,刘嬷嬷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老奴炉子上还熬着汤,老奴告退……”
扔下这句话,刘嬷嬷便匆匆忙忙的跑了。
手上抱着……
枕头!
卫韫:“!!!”
这老太太当真是糊涂了,这个时候把他的枕头抱走!
是嫌不够乱?
卫韫气闷。
但也知晓,现在的关键不是枕头,而是他的大祖宗!
咽了咽唾沫,小心询问道:“歌儿,你能告诉为夫,你大约要高兴到什么时候吗?”
言外之意,我什么时候能回到房里来?
她不是因为太高兴了撵他去小铃铛房里吗?
当然,卫韫又不傻,也知道所谓的太高兴是反话,但目前他还没找出她不高兴的原因。
叶朝歌皮笑肉不笑道:“你猜。”
“我猜你很快就不高兴了。”
“哦?这么说,你很盼着我不高兴喽?”
卫韫:“……当然不是,我……”
“我比任何人都盼着你高兴。”卫韫举起手上的女儿:“还有咱们的女儿。”
他不知道,叶朝歌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小铃铛。
他这一举,无异于在叶朝歌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踩了一脚。
当即,她便黑了脸,“麻溜的走,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们父女俩,快走!”
一边说着,一边动手撵人。
卫韫怕伤到她,不敢抵抗。
“歌儿……”
嘭!
房门在眼前关上。
被关在门外的父女俩大眼瞪小眼。
到了这时候,卫韫要是还反应不过来,那他就白活了。
回想了一番整个过程,很快便找到了症结所在。
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女儿:“……”
突然有些嫌弃。
丝毫不知自己被嫌弃的小铃铛,咧着嘴呲牙叫着:“爹……”
卫韫:“……”
行吧,自己的亲女儿,能怎么着啊。
凑合着过吧。
卫韫抱着女儿回了她的房间,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大的满心琢磨着怎样让自家小心眼的大祖宗消气,小的则笑得没心没肺的。
望着无知无觉的女儿,卫韫深觉作为爹,自己有义务为她擦…屁…股。
想了想,视线定格在小铃铛白净的小脸上。
伸手轻轻的捏了捏,呢喃道:“好铃铛,莫要怪爹,谁让你惹你娘生气的,为父只好偏心了……”
……
叶朝歌生气吗?
不尽然。
虽然女儿拆她的台,但比起生气,她更多的是激动。
想到小铃铛那声软软糯糯的娘,她的一颗心便软的不像话。
至于方才闹的那一出,倒也不是真闹,就是看不得卫韫那得意的模样。
不过,女儿先叫的娘,后叫的爹,真正论起来,她还是略胜一筹的。
想着,心里便舒坦些了。
正在这时,房门自外被敲响,跟着,卫韫的声音自外响起:“歌儿,是我……”
叶朝歌压了压上翘的唇角,将将做出面无表情的神色,房门便打开了。
卫韫抱着小铃铛进来。
叶朝歌掀了掀眼皮看过去,顿时,傻眼了。
“你……”
她狠狠的抽了抽嘴角,看向卫韫:“你写的?”
只见小铃铛白白净净的小脸蛋上,多了四个用墨写的字。
她的额头上写着一个‘娘’,左边脸颊写着‘我’,右边则是‘错’,最后下颌处,是一个‘了’。
连在一起就是:娘我错了。
四个字,明晃晃的写在小铃铛粉…嫩的小脸蛋上,字迹大小均匀,黑色的浓墨映衬的那张粉嘟嘟的小脸……
有些滑稽。
不用想,这个杰作出自谁的手。
刘嬷嬷她们是不会的,除去卫韫,不做他人之想。
“小东西惹了你生气,她太笨了,还不会说我错了,便只好退而求其次,我这个当爹的给她擦…屁…股。”
卫韫为了哄自己的大祖宗,不遗余力的抹黑自己的女儿。
也不知是来之前卫韫刻意教的,只听在他话落,小铃铛接过话,脆生生的喊道:“笨!”
叶朝歌望着眼前配合默契的一大一小,嘴角直抽抽,“有你这么当爹的吗,竟在女儿的脸上写字,亏你也能想得出来!”
“那你还生气吗?”
“我若说还生气,你是不是会往自己的脸上写?”
卫韫想也没想的点头。
叶朝歌眼底闪过一抹狡黠,“那好,我还生气,你写吧。”
卫韫:“???”
……
第1065章 是时候有个了结了
“最后韫儿写了吗?”
大长公主一脸好奇的问叶朝歌。
后者摇摇头,“哪还有心思写啊,当时只顾着给小铃铛洗脸了。”
说到昨日,叶朝歌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当时,她告诉卫韫自己还生气,让他往自己脸上写。
他应下了。
内室里没有墨,他便去取墨,趁着他取墨的空档,她便命人送了热水过来,给小铃铛擦脸。
可谁知道,擦不去!
那几个字好像烙印在了小铃铛的脸上一般,不管怎么用力都擦不去,且还将小铃铛白净的小脸搓红了。
叶朝歌便急了,卫韫取了墨回来,便冲着他喊道:“你用什么写的,为何洗不掉?”
“写字用的墨啊。”
“写字用的墨?那你说,为何洗不去?”
“怎么可能?”
卫韫接过帕子给女儿擦,擦了一会,只见小铃铛的小脸更红了,但上面的字,却还是纹丝不动,好好的黏在上面。
卫韫不解,闻了闻取过来的墨。
这一闻,便不对了。
这是墨不假,是写字用的墨也不假,可它关键是,不是普通的墨,而是遇水不晕不化的上好陈墨。
所以,他是用的陈墨在女儿的脸上写下的那四个字!
得知是陈墨,叶朝歌便不干了。
好好的女儿脸上顶着这几个字,还能见人吗?
卫韫也急了,连忙派人去请吴院正,让红尘和吴院正想法子,两人也用了药水,可也不起作用,最后找到了祖上研制出陈墨的陈家人。
用了他们特制的药水,这才洗掉。
小孩子的肌肤特别的嫩,虽然字洗掉了,但因着时间长了,再加上折腾了这么久,小铃铛的脸上,多少留下了些痕迹。
故而,今儿个大长公主过来,一眼便发现了自己的心肝宝贝小脸有些红肿,当即便问当娘的叶朝歌。
叶朝歌连忙将昨儿个的事说了一遍。
谁知,在讲完后,大长公主的关注点便从小铃铛换成了卫韫最后有没有在脸上写字!
大长公主的注意力转移不过稍许,便回到了她的心肝宝贝的小脸上。
“你们两口子啊,真是不像话,瞧瞧这小脸,你们瞧着就不心疼?”
叶朝歌默默的看了眼在大长公主怀里,顶着一张红肿的小脸,笑得没心没肺的小铃铛,低下头,“心疼……”
“以后可莫要再胡闹了。”
“……是。”
“韫儿何时回来?待他回来,我定要好生说一说他,当爹的没个当爹的样子,像什么话。”
当娘的没个当娘样子的叶朝歌,头埋的更低了。
最终大长公主也没有等到卫韫回来。
因着宫里派人传了话,卫韫午膳不回来了,归时不知几何,大长公主便先回去了,想着训人的事便下次吧。
送走了大长公主,叶朝歌轻轻的呼了一口气,转而想到至此未露面的卫韫,磨了磨后槽牙,“他倒是会躲,自己闯下的祸,却躲着不见人,让我挨训!”
当她不知道啊,自徐家倒台之后,朝局经过肃清,已然步上了正轨,自前几日开始,卫韫便清闲了下来。
今儿个突然忙?
呵呵!
指定是他知道了大长公主过来了东宫,害怕挨训,他这是躲着不见人呢!
暗暗想着,待他回来,必然要与他算一算账。
叶朝歌等啊等,一直等到了傍晚,也不曾见人回来。
莫不是真的忙?
一直到了很晚,叶朝歌快要睡着了,卫韫方才回来。
他还没有用膳。
这下叶朝歌一点怀疑也没有了。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卫韫擦了把脸,“父皇想要在年前了结一些旧事。”
旧事?
了结?
叶朝歌眼皮狠狠一跳,“有结果了吗?”
“尚未,父皇下午过去了将军府,亲自见了王叔。”
叶朝歌叹了口气,“这么久了,也是时候有个了结了。”
“是时候了……”
刘嬷嬷送来了晚膳,卫韫用了些便让人撤下去了。
去耳房洗漱一番,换上亵衣去到榻上,“还想问王叔吗?”
叶朝歌猛地一顿。
过了一会。
“他想说了?”
“恩,想去我便安排让你过去。”
叶朝歌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干涩,“让我想想吧。”
卫韫倾身在她额上亲了亲,“不着急。”
两人躺下,叶朝歌靠在他的怀里,“姑母今儿个来了,把我训了一通,我以为你是因着姑母来了,刻意躲着不见人呢。”
卫韫失笑,没好气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在你眼里,为夫就是这般没有承担的人?”
“大事你必然是有承担,可这种挨训的小事,还真有些不大好说。”叶朝歌毫不留情面的吐槽。
卫韫:“……”
“姑母过来,我也是回来之后才知晓的。”
今儿个之事,对叶朝歌来说或许有些突然,但对于卫韫来说,早有准备。
打从前几日开始,父皇便曾说过,是时候有个了结了。
这个了结或许很突兀,甚至有些没头没尾,但卫韫明白,此了结要了结的是什么。
徐家一事,让父皇看清了许多,也看到了许多,从他对徐家一派动手便能看出,父皇终归是帝王。
今儿个下了早朝,父皇留下他,带着他去了御书房,提出想要去将军府亲自见一见王叔。
这是自王叔落网时隔年余,父皇第一次要见王叔。
当初王叔落网之时,他曾问过父皇,父皇不见,让他自行安置。
虽然不见,但父皇始终舍不得,狠不下心,王叔可以对他狠心,但他却对王叔狠不下心,父皇常说,王叔再如何,那也是他相伴长大的弟弟。
这也是父皇一直以来,都不曾了结此事的原因。
父皇微服离宫,去了将军府,当时他并没有跟着进去,只有郭远陪着进去的。
他不知道父皇和王叔在里面说了什么,只知道,父皇进去了很久,出来的时候,眼睛是通红的。
之后,父皇什么也没有说,回了宫。
而王叔提出了见王婶还有乐平。
得到消息的时候,他便知道……
所以,回来后便问她,可要去。
他一直都知道,乐瑶始终是她心里的一个结。
……
第1066章 乐平
卫韫的解释,叶朝歌并没有再接话。
她沉默着在他怀里。
半响。
“你说,我去吗?”
“你想去吗?”
叶朝歌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乐瑶的死,她至今也无法释怀,她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问,问一问宸亲王,究竟是为什么。
可时隔这么久,她突然迷茫了。
那个伤口,如今已然结了痂,真的要重新揭开吗?
叶朝歌睡前也没有想好,对于宸亲王是见还是不见,准确的说,是问还是不问。
……
乐平已经两岁半了,他是宸亲王府的小世子。
但小小的他已经知道,自己这个小世子有些不太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还太小,也说不上来。
反正就是不一样。
今天有些冷,他不想起床,但他不能懒床,因为他已经是小小的男子汉,他答应过外祖母,要长成一个大大的男子汉,保护母妃。
要想成为一个大大的男子汉,首先要从早睡早起开始。
这是微白告诉他的。
乐平哧溜从床…上爬起来,从旁边拿过自己的小衣裳,鼓着腮帮子颇有些费力的为自己穿衣。
按照往日的时辰,微白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忍不住笑了起来,走过去,“小世子,让奴婢帮您穿吧。”
乐平也知道,好像自己还真穿不了。
“好叭。”
在微白的帮助下,方才将衣裳穿好,洗干净小脸便要去找他的母妃。
谁知,微白在突然拉住他。
蹲在他面前,伸手正了正他头上的小髻,“小世子,待会去了王妃那里不要闹……”
乐平不乐意了,“我从不闹。”
“奴婢知道,是奴婢说错了话,但是小世子,您今儿个要更乖好不好?”
“我以前不乖吗?”乐平有些委屈。
微白连忙说:“当然不是,小世子一直很乖,但是您今儿个要更乖,答应奴婢好不好?”
“好叭。”
乐平咬着小手指,勉勉强强点头。
“也不要问,好吗?”
乐平皱着小眉头,“微白,你今儿个好奇怪啊。”
微白苦笑一声,“您答应奴婢好不好,在王妃面前什么也不要问,有什么问题过后问奴婢好吗?”
乐平更觉得奇怪了,歪着头,“什么也不能问吗?”
“是。”
“可我会问什么啊?”
他什么也没问,为何微白会知道他会问呢?
微白笑笑,“小世子乖。”
乐平更加觉得微白奇怪了。
微白得了小世子的承诺,方才带着他去了正房。
王妃已经起来了,正坐在那边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乐平站在门口,歪着小脑袋,甜甜叫人:“母妃……”
王妃回过神来,看向过来的幺子,勉强笑了笑,“过来了,待会咱们便用早膳。”
乐平望着母妃眼下的黑色,下意识的便要问‘母妃您眼睛怎么黑了,是不是没睡好?’
记性极好的他,立马想到了微白的叮嘱。
好似有所感一般,微白正看着他,小幅度的摇头。
好叭,他答应微白什么也不要问的。
男子汉要说话算话。
不过,好奇怪啊,微白怎么那么厉害,提前预料到他会问呢?
算了算了,大人太复杂了。
母子俩用过了早膳,王妃便对乐平说:“待会跟着微白回去换身衣裳,母妃带你出门一趟。”
‘去哪儿啊?’到了嘴边换成了哦。
乐平跟着微白出去了,回房换衣裳。
“微白,你好厉害哦,你怎么知道我会问呢?”
微白笑笑不做声。
伺候着乐平换了一身外出的衣裳,在过去正房之前,她再度叮嘱,待会依旧什么也不要问,一定要记住。
乐平懵里懵懂的点点头。
主仆二人过去的时候,王妃已然穿戴好。
望着与女儿幼时如出一辙的儿子,王妃动了动嘴唇,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带着儿子出门了。
王府的马车一路行走,停在了将军府的门口。
乐平第一次来将军府,现在的他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龄,他看着巍峨宏伟的将军府,乌黑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一会看看这里,一会看看那里。
就在乐平好奇打量之际,将将下朝回来不久,身上还穿着朝服的祁继仁带着田伯迎出来。
“老臣参见王妃,见过小世子。”
王妃勉强打起些许的精神,“大将军莫要多礼,快快起来吧。”
然后对身边的乐平说:“乐平,见过大将军。”
小人一身锦服,白色毛领披风将他包裹的玉雪可爱。
明明还是未及腰的小娃娃,却见他团起两只小手放在前,认认真真的行礼,“乐平见过大将军。”
小奶音透着认真严肃。
祁继仁蹲**,粗糙的大手罩上乐平的发顶,上下打量了一番,抬头对王妃说道:“您将小世子教得很好。”
王妃低头看看自己的儿子,对祁继仁笑笑,“谢您老赞誉。”
“外面冷,咱们先进去吧,王妃请。”
“您老请。”
将军府的前厅。
下人们上了茶,田伯便让人退下了。
“想必王妃已然知晓了吧?”
祁继仁先开了口。
王妃闭了闭眼睛,淡淡道:“恩,他快要有个结局了。”
祁继仁张张嘴,想要宽慰两句,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便作罢了,道:“可要老臣陪同您一起进去?”
“您老的好意我心领了,终归是我与他终有这一日,便让我们自行了结吧。”
“也好,小世子……”
王妃顺着祁继仁的视线看向乐平,“暂且先劳烦大将军帮忙看一看他。”
祁继仁明白了,“王妃放心。”
祁继仁并没有送王妃过去,而是让田伯亲自把人送去了后面。
乐平坐在那很乖,只除了一双眼睛提溜提溜的到处乱转之外,很安静。
这么个年龄如此坐得住,倒是难得。
祁继仁在心里默默的赞许道。
想当年他的外孙叶辞柏,在乐平这么大的时候,那便是个皮猴子,手上不是拎着鞭子就是拖着棍子,一天到晚没有个消停的时候,有时候他忍不住的好奇,小小的个头,怎么就有那么多的精力呢。
不得不说,王妃将小世子教导的极好。
……
第1067章 平平淡淡的平
“用膳了吗?”
祁继仁不禁对乐平多了几分喜爱,尽量放柔声音问他。
乐平点点头,奶声奶气道:“用了的,大将军您用膳了吗?”
祁继仁表情更为柔和,摇摇头,“我还没用呢,小世子可愿陪着我这个老人家用膳?”
“可是我已经用过了啊。”乐平为难。
“没关系,再吃一些,我们家的厨子手艺很好的。”
乐平终归是小孩子,凡是小孩子对吃很少有免疫力的。
膳食上了桌,一老一少挨着坐下。
乐平人小,将军府并没有适合他的椅子,下人们便搬来了两床棉被,在上面又加了两个垫子,这才勉强让乐平够上桌。
或许是岁数大了,祁继仁难得有耐心的迁就乐平。
一老一少很和谐的用过了一顿早膳。
用过膳后,乐平发现他的母妃还没有回来,眼睛便开始时不时的看向门口,期间小…嘴张阖,但却是什么话也没问。
祁继仁是什么样的人,乐平的小动作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不禁有些好奇了,“你是在找王妃吗?为何不问我?”
乐平看眼微白,咬着小手指颇有些为难道:“我答应过微白,什么也不问的。”
祁继仁看向微白。
后者屈了屈膝,解释道:“小世子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奴婢是担心……”
不待她说完,祁继仁便摆摆手,“你做的没错。”随之毫不吝啬的夸赞乐平,“小世子做的更好。”这么小便记住承诺,真真不错。
“现在你母妃不在,在我面前随便问,没关系。”
乐平看向微白。
直到她点头,方才笑开,用力的恩了一声。
“认字了吗?”
“回大将军,小世子还不曾认字。”这话是微白回的。
祁继仁好奇了,“哦?怎地还未认字?”
微白咬了咬唇,小声说:“王妃是想让小世子日后做一个富贵闲人……”
微白很清楚,王府和将军府以及东宫之间的关系,故而,祁继仁问起来,她也没有隐瞒。
闻言,祁继仁怔住了,过了稍许,方才领悟到何为富贵闲人。
闲人……
祁继仁叹了口气,“富贵闲人不失为一种活法,但这上京城内,并非是你想当闲人便能当的。”
“还请大将军劝劝王妃。”微白恳求道。
祁继仁长出了一口气,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答应,而是看向乐平,“小世子日后是想要当一个富贵闲人吗?”
“我想当一个男子汉,保护母妃!”
乐平不懂什么叫做富贵闲人,也不懂什么人,但小小的他很清楚,他要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将来长大之后,保护母妃,不让任何人欺负他的母妃!
祁继仁顿住,“男子汉吗?”
“恩!保护母妃!”
乐平很认真,他的小脸上很清晰的写着自己对男子汉的渴望。
他的渴望来自于他想要保护自己的母妃。
这么小,便如此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祁继仁看在眼里,对乐平更生怜惜,摸了摸他的头,“你想习武吗?”
乐平不解,“那是什么?”
“就是让你变得很厉害很厉害,能让你更快的长成男子汉,日后能更早的保护你的母妃。”
“真的?”乐平的眼睛很亮很亮。
祁继仁点点头,“真的,我从不骗人。”
“那我要学,我要学……可是,我怎么学?我不会啊。”
“我教你。”
一听说祁继仁教他,乐平更激动了,眼睛好似会冒光一般。
就是如此,他还是克制着自己的激动,“但我要问一问母妃,我不想让母妃不开心……”
乐平很聪明,小小的他便已经展露了他的聪慧。
他不但对什么都好奇,对诗词文字亦是好奇的不得了。
但是他的母妃不喜欢。
有一次,他偷偷的拿了一本书看,就算他不认识字,他也喜欢,可被母妃发现了。
当时母妃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最后还哭了。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那么做了。
因为他知道母妃不喜欢,而他,不想让母妃生气,也不想让母妃哭。
祁继仁摸了摸他的头,“没事,我会同你母妃说,待你母妃同意了,我便教你习武好不好?”
“好。”末了,乐平最后又添上一句,“只要母妃同意。”
……
王妃是在一个多时辰后出来的,她的眼睛通红,形容稍显狼狈,很明显方才在后面并不平静。
“微白,你带着乐平进去……让他看一看吧。”
她不想再进去了。
微白应了声是,带着乐平,跟着田伯去了后面。
祁继仁重新让人换了茶,“咱们陛下是重情的,王爷应当性命无忧。”
王妃摁了摁眼角,声音沙哑,“我知道。”
“不管怎么说,人活着便好。”
“是啊,人活着……便好,可是,死去的人怎么办?”
闻言,祁继仁叹了口气。
这个死去的人,纵然王妃不说,他也明白。
面对这般两难的王妃,祁继仁也不知说什么好了,突然有些后悔,早知让女儿从叶府回来,比起他,她们女人家好说话一些。
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
祁继仁索性转开了话题,“方才我与小世子短暂相处,发现他至今还未启蒙,王妃……”
“是我不让他启蒙的。”不待祁继仁把话说完,王妃便知他老人家要说什么,擦掉眼泪,目露坚决,“权势迷人心,比起前程似锦,权势富贵,我宁愿他做一个富贵闲人,平平淡淡这一生。”
乐平这个名字,便是她取的。
平,不是平安的平,是平平淡淡的平。
从为乐平取此名的那一刻,她便打定了主意,让他这一辈子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有个平平淡淡的人生。
权势迷人心,会让人六亲不认,疯魔癫狂,会让人进入死胡同,无法自拔,糊涂至极。
乐平是他的儿子,但他不想他走上和他同样的道路。
哪怕这条平凡之路苦一点,难一点,萧条一点,也无妨。
只要他平平淡淡的,便足矣。
闲人,便是她为乐平做出的人生定位。
……
第1068章 他是父王吗?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祁继仁长出了一口气,“平淡也是一种福气,但是王妃,生在帝王家,冠皇家姓氏,从出生那一刻便注定了,平淡有时候也是一种奢望啊。”
王妃顿住。
“您老……”
“你可有想过,你希望他能平淡,但有的人,也是这么想的吗?”
“在这风云变幻的上京城中,你应该比我都明白,很多时候,我们是没有权利为自己做主的。”
王妃脸色变了变,捏着帕子的手用力的收紧,再收紧。
良久。
王妃决绝道:“若是如此,那边远离!我们惹不起,但也能躲得起!”
祁继仁看向她,“天大地大,终归会有一处藏身之地,可谁又能保证,会一直亘古不变?王妃,你不找麻烦,但是麻烦会找上你,躲得了一时,但,躲不了一辈子啊。”
王妃猛地一颤,面色微微发白。
祁继仁的一番话,便如同一根锋利的针,刺破了她自欺欺人所营造出来的表面。
他说的对,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换作另外一种说话就是,她能挡得了一时但挡不了一世!
她会老去,会离开,她在的时候,或许能护他平淡,但她不在了呢?
到时候,谁又能护他一世平淡呢?
生在帝王家,冠皇家姓氏……
乐平……
终归是姓卫!
而他,是宸亲王的儿子!
即便这个王位在几年之后是否还在,但仍旧改变不了乐平是皇室血脉的事实。
祁继仁说得对,从乐平投生到她的肚子里,从那时候便注定了,他的出身,他身体里流着的血,平淡于他便是一种奢望!
“况且,即便是想要他平淡,但再平淡的人,也要有自己的保全之法。”言外之意,生存下去的能力。
祁继仁又道:“经历了这么多,我想王妃应该比我这个老头子更明白,这世道,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王妃手中的帕子,掉到了地上。
她的眸子微颤。
她虽为内宅妇人,但并非无知。
纵然祁继仁说的很隐晦,但她听得出来他所表达的意思。
宣正帝重情,不论卫宸安曾经做过什么,依着宣正帝的性子,不会迁怒于她和乐平;太子与他们素来交好,且太子妃与乐瑶为好友,这些年来,也一直是东宫在帮衬着王府。
日后太子登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也会善待他们娘俩。
可是,万一呢?
正如祁继仁说的,发生了这么多,她太清楚,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若最后登基的不是太子呢?
若期间发生了什么意外呢?
若有人……
谁能保证,未来的一切,真的如自己所设想的那般发展?
“您……”
王妃咽了咽唾沫,“您老的意思是……”
“三岁看到老,王妃,比起千防万防,倒不如……”
“倒不如什么?”
“小世子很依赖您,您的选择,或许能影响他的一生。”
王妃有些不太明白。
祁继仁笑笑,“小世子被您教的很好,若是好生培养,日后必能成为国之栋梁。”
末了,他又重复了一遍:“三岁看到老。”
王妃身心俱震。
大脑有片刻的混乱。
“这便是您说的自保之法?”
“若是王妃信我,不若便见小世子交给我如何?”祁继仁不答反问。
王妃瞪大眼,“您是想……”
祁继仁点点头。
王妃紧绷的身子逐渐放松,目露复杂和纠结。
祁继仁也知道此事急不得,也不催促,只是说让王妃好生考虑一二,没有战事,他一直都在上京,随时可以来将军府找他。
另一边。
卫宸安抱着乐平埋头痛哭。
他用力的抱着面前的小孩,哭得撕心裂肺。
乐平呆呆的不知作何反应,显然也有些被吓到了。
他从进来,这人便问这便是乐平?
然后就抱着他哭。
一个男子汉哭成这样……
相较于乐平的茫然,随行进来的微白,则侧过脸去,她的眼睛亦是通红一片。
哭了许久,卫宸安逐渐冷静了下来。
他望着眼前与女儿幼时长得一模一样的儿子,种种情绪涌现,他闭了闭眼睛,喉结蠕动,最终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带他回去吧。”
微白抹了把脸,走过去。
“小世子,给……磕三个头。”
“我吗?”乐平不解。
微白点点头。
乐平看看微白,又看看面前的男人,眨了眨眼睛,还是跪下对着卫宸安磕了三个头。
卫宸安撇过头去,摆手,“回去吧。”
“奴婢告退。”
微白带着乐平出去。
一步三回头,乐平随着走到门口。
突然顿住。
“你是我父王吗?”
卫宸安猛地一颤,背过身去。
乐平瘪了瘪小…嘴,抬头看向微白。
“我们回吧小世子,王妃还在前面等着您呢。”
“可……”乐平回头看看已然背对身的卫宸安,“微白,他是父王吗?”
微白咬了咬牙,一把抱起乐平。
“微白?”
“小世子听话,待回去后奴婢再同你说,待会见到王妃,还记得您要怎么吗?”
“记得,不要问。”
微白鼻头酸胀,勉强笑着说:“小世子真乖。”
厚重的门,缓缓关上,将那渐行渐远的童音彻底阻隔。
卫宸安缓缓转身。
触目之中是厚重的大门,那个软软小小的小娃娃,已然远走。
他闭上眼睛,任由眼泪自眼角滑落。
如果可以重来……
可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如果啊。
卫宸安忍不住的苦笑,耳畔回想起昨日皇兄说的话。
皇兄说,有今日是他自己找的,好好的一个家,被他一手弄散,如今的家破人亡,可满意了?
满意?
怎么会满意!
他的发妻,他的女儿,他的儿子,他的家……
这一切的一切,尽数毁在了他的疯魔之中。
再也回不去从前。
眼前,光怪陆离闪现,重重叠叠间,一张靓丽的小脸浮现。
“父王,您一定会后悔的,一定会的!”
“父王,女儿求您了,您醒醒吧,不要再错下去了……”
画面定格。
满目姹紫嫣红的花丛中,少女对着他笑,甜甜的叫——
父王。
……
第1069章 爱极生恨
两日后。
在时隔了一年多,宣正帝终于做出了决断。
当日,一道圣旨昭告天下。
宸亲王卫宸安以下犯上,以权谋私,辜负皇恩,实为朕之失望,故即日遣送离京,监禁于修身别院,终身不得私出,王府其余家眷不知情未曾参与者,概不问责……
钦此!
“父皇其实还是不忍心的吧……”
叶朝歌靠在卫韫的怀里,近乎于叹息似的呢喃道。
卫韫抬手理了理她有些乱的发丝,轻声询问叶朝歌:“明儿个王叔便要离京前往别院,你想好了吗?”
随着他的话落,室内有一瞬的安静。
稍许。
叶朝歌长出了一口,“就这样吧。”
闻言,卫韫并不意外她的决定。
他笑着说:“不只是父皇不忍心,你又何尝不是呢。”
乐瑶的离开,不只是他们的痛,也是王叔至此追悔莫及的痛。
这一点他明白,他的歌儿又岂会不明白。
所以……
一句‘就这样吧’,她选择了放过。
叶朝歌没有说话,只是将脸深深的埋进了卫韫的胸膛里。
纵然冬季的衣裳厚实,他也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一片的湿润。
卫韫无声的叹息,伸手将她抱紧。
……
次日。
宸亲王离京。
阔别一年多,重新沐浴在日光之下,卫宸安的心情是复杂的。
皇兄放过了他,他并不惊讶。
因为这就是他的皇兄。
心软重情的让他厌烦,以及……
愧疚。
“王爷。”
祁继仁走上前。
卫宸安微顿,侧首看过去,哑声道:“这么久以来,有烦你了。”
“王爷客气了。”祁继仁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马车已在外面候着,王爷请。”
“好。”
宸亲王一身简单的棉衣,素色披风,离开了他居住了许久的院子。
一路行来,路过前厅。
王妃携乐平映入眼帘。
卫宸安眸子微颤,一行人顿住。
隔着一段距离,遥遥相望。
不多会儿,王妃带着乐平走过来。
“你……”
“此去一别终生不再见,万望你余生修身养性,洗涤身上的种种罪孽。”
王妃的声音如她此时的表情一般,冷淡至极。
这个男人,是她的夫君,他们结发为夫妻十几载,他曾是她的全部,是她曾深爱的男人,直至现在,她依旧爱着他。
正是因为爱,所以更恨。
恨极,所以,她做不到原谅。
卫宸安动了动唇,千言万语终归只剩下一个‘好’。
“乐平,你去送送他。”王妃垂首,对身侧的乐平说道:“送到门口即可。”
乐平低下头,声音有些闷的说:“是母妃。”
“去吧。”
王妃背过身去,不再多看一眼。
卫宸安看着她的背影,轻声说:“我离开后,你要多保重。”
王妃未再发一语。
卫宸安见状,也不勉强,低下头走了。
一直到杂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王妃方才转身,隔着泪目望着渐行渐远的人群中,那抹她曾依靠的身影,再也忍不住,捂嘴痛哭出声。
寒风呼啸,吹散了那一声声悲切的呜咽。
“母妃。”
不知过了多久,乐平回来了。
王妃侧过身去,将翻涌的情绪平复,伸手抹去脸上泪痕,“送走了?”
“是。”
王妃深呼吸口气,重又转过身来。
蹲在乐平的面前,“你是不是有很多的问题想问母妃?”
“待回去后,母妃都告诉你……”
随在后回来的祁继仁恰好听到这话,明白了王妃的选择。
……
“太子妃,宸亲王已然出京了。”
南风奉命,特回来禀报,“王妃带着小世子前去将军府相送,在城外,江公子出现,他与王爷独自谈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
江霖会去,叶朝歌并不意外,询问南风:“是殿下让你回来的?”
“是,殿下知晓您会为此牵挂,特让属下回来汇报。”
“我知道了,你且回殿**边去吧。”
“是。”
南风退下后,叶朝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二哥会去送宸亲王,她一点也不意外。
之前他便曾想要与宸亲王见上一面,只不过后者拒绝,谁人不见。
想当初,她还曾为了将二哥留在上京,以此撒了谎。
现在宸亲王离京,二哥又怎会不露面?
至于二人见面后说了什么……
叶朝歌心下微叹。
/
随着宸亲王的离京,那些子不为外人道的前尘旧事也随之掩埋。
他的身世注定会成为秘辛。
而他会落到今日的下场,外界也众说纷纭。
但其中的真相究竟是何,对于现在的结果来说,没有人会再去深究。
宸亲王一事,只在繁华的上京城中荡起了些微的水花,待水花过去后,又恢复到了表面的平静。
新的谈资出,旧的谈资散。
不过最近,倒是有件事让人津津乐道。
那便是镇国大将军祁继仁收了个小徒弟。
这个小徒弟不是别人,正是被陛下终身监禁的宸亲王之子,乐平世子。
此消息一出,外界哗然。
便是叶朝歌,亦是震惊不已。
“你是说,外祖收了乐平……徒弟?”
太过于震惊,叶朝歌话都说的磕磕绊绊。
卫韫颔首,“今儿个上午已然行了拜师礼,现在乐平是大将军的徒弟。”
“那……这么说乐平会跟着外祖习武?”
“恩,我听说还是外祖先提起来的。”
“外祖先提的?”
卫韫点头。
叶朝歌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你不高兴?”
见她如此,卫韫不解。
“不是不高兴,只是……”叶朝歌悠悠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太意外了,毕竟你我都清楚,乐平之所以叫乐平,是因为王妃……”
乐平的平字代表了什么深意,叶朝歌和卫韫自是清楚,更清楚王妃的打算。
“父皇知道吗?”
“自是知道。”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卫韫捏了捏她的小手,“你想多了,也将事情想复杂了。”
想到宣正帝的前后种种作为,叶朝歌失笑,“也是,是我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过,我倒是意外,外祖会收徒弟。”
更意外于,那个人是乐平,但最意外的还是,王妃会同意。
……
第1070章 一肚子坏水
“乐平的筋骨不错。”
很适合习武,祁继仁本就是习武之人,他会收乐平为徒弟并不奇怪。
当然,乐平终归还是个不到三岁的奶娃娃,说筋骨过于早。
祁继仁真正收徒的原因,多少倒也不难猜。
卫韫又道:“这样也好,当初我便不赞同王婶的决定。”
乐平还小,虽然王婶是他的生母,但即便如此,也没有权利决定他的人生走向。
而且,世事变迁,未来以后如何,谁又能知道呢?
“你说的对。”
自王妃在为乐平取此名讳之时,便做主了乐平的人生,对此也不曾瞒过他们。
当时得知后,她和卫韫曾不下一次的去劝过,只是王妃主意已决,不论如何劝,终不见效果,故而,在方才得知王妃会同意乐平拜师习武,她才那般的觉得意外。
但也正如卫韫说的,这样便很好。
“不说这些了,再有几天便是新年,你现在的身子越发的重了,我已向父皇请旨,今年宫里的年宴,咱们不去了,我们一家三口就在家里自己过年守岁,你觉得这样安排可好?”
卫韫的安排,正中了叶朝歌的下怀。
比起在皇宫里面对虚假的一切,她宁愿在东宫和她的丈夫女儿独自过年守岁。
而且……
这或许是她在世间最后的一个新年。
……
都说这世间最无情的是人心,但其实不然。
最无情的,不是人心,而是时间。
因为它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所停留。
时光如梭,让人抓不住。
转眼间,新年便来临。
因着宸亲王一事有些低迷的上京,再度热闹了起来。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到处可闻欢笑声。
东宫亦是不例外。
大年二十八,叶朝歌和小铃铛双双换上了喜庆的衣裳,一大一小远远看去,好似两团火红的灯笼一般,恩,一个胖的,一个小的。
她瞅了瞅小灯笼似的女儿,再瞅了瞅如胖乎乎灯笼的她,虽然有些滑稽,但也挺好看的,当即便逼着卫韫也去换。
这颜色的衣裳,她让人给他也做了两身。
前两天宣正帝已然下旨封笔,忙活了一年,卫韫也清闲了下来,这两日不必外出,他便依着叶朝歌在他身上折腾了。
很快,原本远远看去两团火红的灯笼,现在变成了三个。
卫韫望着身上鲜艳的袍子,再一次庆幸父皇封笔,自己无事一身轻,否则……
可卫韫忘了,这世上有个词叫做,山不来找我,我去找山。
他虽然不出门,但人会来东宫。
在卫韫将将换上鲜红袍子的这日下午,叶辞柏过来了。
墨慈有了身子,她同叶朝歌怀着小铃铛时的反应一样,格外的嗜酸,青果点心便成了她的心头好。
下人做的都不对她的胃口,故而便时不时的自己动手。
而每次做的时候都会多做一些给叶朝歌。
叶辞柏此次过来,便是来给叶朝歌送青果点心的。
见到卫韫,叶辞柏先是愣了下,继而哈哈大笑。
倒也不是因为卫韫穿的有多难看,并不难看,而且还十分的好看,将他本就白净的脸映衬的如玉一般。
但他平日里惯常都是深色,像这般鲜艳的红色,却是第一次,即便是当初他和叶朝歌大婚,所穿的喜服也是暗红色。
而他现在身上穿的鲜红颜色,不但十分的抢眼,且好似会发光似的,格外的亮眼睛……
将他整个人的气质大改。
怎么说呢,就好像下了云端的谪仙人,摇身一变成为人间的富贵花。
叶辞柏笑纯粹就是觉得稀罕,倒也没有嘲笑的意思。
但卫韫却不这么认为。
他沉着脸咬牙威胁,“你很闲吗?我记得年后朝中该派人前往临江换防……”
闻言,叶辞柏脸色一变,立马收了笑,“不不不,我不闲,我很忙很忙的。”
开玩笑。
临江在大越的最南边,从上京出发快马加鞭也需要一个月的路程,一来一回,再加上换防,呵呵,若让他去,待回来的时候,估计他媳妇都生了!
“我真的特别的忙,很忙!”
叶辞柏很严肃认真的表示自己真的很忙。
“哼。”
卫韫冷冷的哼了一哼,算他识趣。
叶朝歌在一旁瞧着好笑,对叶辞柏说道:“哥你别听他的,他在吓唬你呢。”
“谁说我在吓唬他。”
卫韫认真的不能再认真的说:“封笔前父皇有问过我换防的人选,不过事情不着急,此事便挪到了年后。”
换言之,年后开朝,宣正帝还是会问他换防的人选。
一旦他说了谁,那么最终的结果便是八…九不离十。
再简言之,如果卫韫说让叶辞柏去,那么,有九成的可能,便是叶辞柏去。
叶朝歌不可思议的看他,“你让兄长去?”
卫韫掀了掀眼皮,看眼正一脸紧张看着他的叶辞柏,毫不掩饰自己的威胁,淡淡道:“看他近期的表现吧。”
意思是,表现好,叶辞柏这名字便会在人选中划去,如果不好,那绝对是榜上有名!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表现!”
叶辞柏心里恨极,但情势逼人,不得不低头,但不妨碍他在心里暗戳戳的放狠话。
瞧着吧,待定下换防的人员后,新账旧账,他要和卫韫算个明白!
他可没忘记卫韫上次在第一楼,坑了他一事!
“不要以为我听不见便在心里腹诽。”
卫韫好似能看透人心一般,凉凉说道。
叶辞柏咬牙。
默念: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些时日,且看他!
心里气得咬牙切齿,面上则不敢显露分毫,笑眯眯的说道:“好,绝对不腹诽。”
噗嗤——
叶朝歌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哥,你好谄媚啊。”
叶辞柏委屈。
当他乐意对卫韫谄媚啊,还不是因为在这厮手上吃的亏太多了吗,他这也是怕了好吗。
虽说,有自己的妹妹在,倒也不用害怕什么,可万一呢?
要知道,拿针扎一下卫韫,出来的血都是黑的,谁知道他会不会阳奉阴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