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5章 我惯的,我负责
“殿下?”
“你们出去,我来。”
说罢,卫韫上前,接过两人的活,认真且细心的给叶朝歌换衣。
红尘请示般看向刘嬷嬷。
后者对她颔首,一起出去了。
走到门口,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压抑的哭泣。
红尘下意识的就要回头去看,被刘嬷嬷先一步给拉住了,拽着人便出来了。
“嬷嬷,殿下……”
“小姐出事,殿下这是害怕了。”
刘嬷嬷叹息着。
说来,她心里便是止不住的后悔。
作为小姐身边伺候的第一人,却没有将小姐照顾好,险些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想着,刘嬷嬷抬起手,照着自己的脸,用力的打了两巴掌。
巴掌声清脆又响亮。
正与吴院正说话的叶辞柏和墨慈皆看了过来。
“嬷嬷?”
刘嬷嬷摇摇头,勉强笑着不说话。
红尘还要和吴院正商量着开方子,小姐腹中的子嗣可谓是费了九牛二虎方才保住,而且,虽然是保住了,但关键还是看后面。
故而,这保胎的方子,势必要斟酌了再斟酌。
离开前,她对刘嬷嬷说:“嬷嬷,不怪您,都是赶巧儿了。”
可不就是赶巧了吗。
根据脉象,小姐有喜一个月多一点。
而她在宸亲王府照看小世子,不多不少,正正好一个月多一点。
之前听闻,殿下要吴院正来给小姐请平安脉,不巧,沛县发生疫症,回乡探亲的吴院正便被派去了沛县,前两日才归来。
小姐又怕麻烦,副院正来请过脉无事后,便再未让其来过。
也就是说,小姐怀上身子这期间,除去最开始副院正请过脉后,再无请脉。
故而,小姐有喜自是不被人知。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小姐险些出事。
这事,可不就是赶巧儿了吗。
回应红尘的是刘嬷嬷的一抹苦笑。
“红尘说得对,的确是赶巧儿了,您别放在心上。”
红尘离开后,墨慈如是安慰道。
刘嬷嬷道了谢,便借口给小姐准备吃食退下了。
前脚刘嬷嬷离开,后脚叶辞柏便沉下了脸。
“怎么了?”
墨慈明锐的第一时间发现了他脸色的难看。
叶辞柏摇摇头,捏了捏她的手,并未多言。
……
叶朝歌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屋子里点上了灯,很亮,有些刺眼睛。
闭上眼适应了一会,方才又睁开。
睁开的刹那,对上卫韫赤红的眼睛。
叶朝歌眨了眨,记忆逐渐复苏,血,久未至的小日子……
脸色徒然大变,一把揪上卫韫。
“我是不是怀孕了?”
卫韫颔首,刚要说话,叶朝歌透着颤栗的声音先一步响起,“孩子,孩子呢?”
她记得清清楚楚,马鞍上那一抹鲜红。
以及不断下坠的小腹。
那种感觉,好似有什么重要之物要离开她一般。
“孩子,没事……”
卫韫的声音沙哑非常,四个字断开两个部分说的。
叶朝歌眸子一颤,“真,真的?”
“不骗你。”
叶朝歌确定孩子没事,紧绷的身子方才缓缓放松,揪在他衣襟上的手松开。
孩子,没事,就好。
叶朝歌闭了闭眼睛,默默地驱散心头的恐惧。
“你……”
刚开口,话未说完,叶朝歌便被卫韫给用力很用力的抱住了,很快,一滴温热落下,顺着她的脖颈划入。
叶朝歌整个人顿住。
稍许,缓缓抬起手,抱住他,“我在,我在……”
轻轻柔柔的一声‘我在’,让卫韫将她抱得更紧了。
他用力的抱着她,温热的水珠再度落下。
“你吓死我了……”
他说。
他的声音闷闷的,说不出的沙哑和颤栗。
抱着她隐隐在颤抖。
叶朝歌苦笑一声。
没来由的冒出了一句:“卫韫,你真把我给惯坏了,怎么办?”
将她惯的无法无天,任性妄为,若不是如此,今日之事,又怎么会发生。
早上之时,起身后刘嬷嬷说她的脸色难看,坚持要请太医,并提醒她的小日子许久未至;便是兄长他们过来,亦是要请太医。
可她却不当回事,且去了马场骑马……
想到此,叶朝歌深觉后怕。
她生养过小铃铛,深知孕期之中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尤其是头三个月,最忌讳的便是种种剧烈刺激。
卫韫平静稍许,从她身上起来,眼睛通红的看着她,“我惯的,我负责。”
叶朝歌愣了愣。
继而笑了,伸手揩去他眼角的湿润,半响,幽幽吐出一个字:“丑。”
卫韫淡淡的睨了她一眼,“你嫁的,丑也要忍着。”
/
叶朝歌醒来,让所有人皆松了口气。
趁着刘嬷嬷在里面伺候用膳喝药之际,叶辞柏将卫韫叫到了回廊上。
“你是怎么照顾她的,你知不知道……”
后面的话,叶辞柏没有说出口。
他深吸了口气,“你太大意了。”
卫韫低着头,“是我的错。”
卫韫这么简单认错,倒是让叶辞柏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他也知道,这件事真不能怪他。
在妹妹还没醒来期间,他了解了全过程。
怎么说呢……
红尘说的也对,一切都是赶巧儿了。
“算了,好在人没事,要说我也有责任。”
明知她脸色不好看,却同意去骑马。
“恩?什么意思?”
叶辞柏将事情说了一遍。
卫韫好看的眉头拧在了一起,他过去马场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她的脸色难看,反而红扑扑的,想到他过去的时候正在进行赛马,那热闹的场景……
……
经过此件事,叶朝歌也怕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十分的老实,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让喝药便喝药。
乖得不得了。
叶朝歌再度有喜这件事,在马场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以及东宫大张旗鼓请太医,便是想瞒怕是也瞒不住。
外界很快便传扬开来。
最先得到消息过来的是祁继仁和祁氏。
不出意外的,叶朝歌挨了一顿训,说她太胡闹了。
叶朝歌乖乖听着。
训了叶朝歌两句,祁继仁便叫了卫韫出来,“之前在将军府,我不是嘱咐你多注意着些吗,幸好都没事,否则,你后悔都没地方后悔。”
……
第996章 卫韫前去将军府
当初。
从绮罗那得知,自家外孙女今年会再度有喜事临门,且还表示,这喜事恐会有些波折。
当时他也没多想,只当是树大招风引起的波折,毕竟,当时小铃铛尚未出世期间便是个例子。
但是,不管怎么说,该有的提醒却是不能少。
那个时候他还在想,两人生过一个了,也算是有经验,虽说年轻气盛,但也不是不靠谱的人。
故而,便提醒了一句。
且碍着说出去便不灵了,多的也不曾多说。
本以为有了他的提醒,卫韫会上心,可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卫韫低着头乖乖的听训。
这一刻,他不是太子,而是祁继仁的外孙女婿。
好在祁继仁也并非真的在怪他,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命里注定有波折,就算再小心,怕是也躲不过去。
而且,他们也不会未卜先知。
“这次便是个教训,日后也莫要再如此了。”
祁继仁以此作为了结束语,然后便离开了。
卫韫转身回去,刚走出去两步,猛地顿住。
脑海中回想起那日在将军府,祁继仁的叮嘱以及方才所言,一些当日不曾注意到的细节,在这一刻跃上心头。
从当日情景来看,外祖应该是已然知晓歌儿会怀孕。
可外祖怎么知道的?
要知道,当日的叮嘱距离现在,这中间可是隔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而歌儿这一胎至今才不过一个月多一点……
卫韫身形微颤,暗暗做了决定。
前脚祁继仁和祁氏离开,后脚,大长公主便来了。
大长公主倒是不客气,劈头盖脸的将两人一同训了,谁也不偏心谁,出了一口气后,便抱着她的小宝贝转头去玩了。
宣正帝的人,是在最后过来的,他派来了郭远。
送来了一些补品,倒是不曾说什么,只是让叶朝歌好生养胎。
就算没有宣正帝的叮嘱,叶朝歌也决定好生养胎。
经过几日的静养,这一胎总算保住了,只是胎像仍旧不稳,吴院正和红尘两个人一起,设立了许多的条条框框,总结下来就是,老老实实安心静养。
红尘自那日起,便再未过去王府,小世子情况已然大好,她回来也不影响。
但做事到底是有始有终,便每日早晚两趟跑王府,诊脉换药方。
一切逐步稳定了下来。
倒是值得一提的是,期间志远侯带着宋峥崴前来东宫请罪。
最初以为太子妃是在马场受了伤,可在事情爆出来后,方才知道,太子妃不是受伤,竟然是在他们的马场险些小产了!
太子妃怀的可是小皇孙啊,当今陛下的亲孙子!
志远侯赶忙带着二儿子过来东宫过来请罪。
对此,卫韫倒也不曾问责宋家,一来此事本就与他们无关,与马场更无关系;二来,叶朝歌已然母子平安,便当是积德了。
……
数日后,镇国大将军府。
“将军,太子殿下过来了,正在门口下马。”
书房,祁继仁正在练字养心性,便听田伯过来报。
“太子?”
祁继仁颇为意外,“他怎么突然过来了?”
转而想到后头关押的卫宸安,倒也不意外了。
没多久,卫韫过来了书房。
祁继仁先是关切了一番叶朝歌的近日的情况。
得知外孙女好了许多,放了心,望着面前的卫韫,心情突然变得复杂了起来。
当初,外孙女要嫁给他的时候,他虽然面上支持,但到底心里是有些不太乐意的。
当然,在旁人看来,卫韫是太子,与太子结亲,多少人家求之不得,而且,在外人看来,这门亲事是他们高攀了。
可他却并不太稀罕并。
老话说得好,凡事皆有两面,太子爷高高在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其结亲,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可是同样的,他的身份,注定了不可能只有一个妻。
或许是自己对亡妻过于执着,或许是女儿一生痛苦折磨,他想要的很简单,只是想让外孙女找个简单的男子,不用太富贵,只要他们日后夫妻琴瑟,一生一世一双人……
便足矣。
可明显,太子并非是他理想的简单人。
因为,他的身份,注定了做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不喜,不满,更不愿。
但他也知道,这是外孙女亲自选的人。
当年,女儿选中了叶庭之,他不愿意,可还是顺着她的心意将她嫁给了叶庭之。
他强硬,但他的骨子里,更多的还是尊重。
同样的,当年女儿如此,外孙女自也是如此。
外孙女嫁给了卫韫后,有一段时间他吃不好睡不好,害怕她会走上她母亲的老路。
后来证明,是他想多了。
如今再看,何止是他想多了,分明就是他咸吃萝卜淡操心!
再看看外孙女如今被宠成什么样子,可不就是先吃萝卜淡操心嘛!
回想当初的外孙女,再看看现在的叶朝歌,岂止是一言难尽所能形容的。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当初他并不看好的卫韫惯出来宠出来的。
但有些话说的也对,人家夫妻愿意,他何必管那些。
日子是他们自己过的。
短短一瞬间,祁继仁的心思便转了好几道弯绕。
定了定神,问卫韫:“可是要去后头?你且去吧,我就不陪你过去了。”
谁知卫韫摇头,“不是,今儿个不找王叔,我找您。”
“哦?”
祁继仁好奇:“找我何事?”
对于卫韫找他,祁继仁还真有些意外,便自然而然的当做是有事。
卫韫的确是有事,但此有事非祁继仁所想的有事。
“外祖,您当日的提醒,是否那个时候已然知晓歌儿近期会有喜?”
祁继仁啊了一声,“你找我,便是此事?”
卫韫颔首。
他此次过来,便是为此而来。
祁继仁不解,“怎地突然问起这事来了?”
“可是绮罗圣女告诉的您?”
卫韫不答反问道。
自那日起始,他便一直在琢磨,这琢磨来琢磨去,便琢磨到了绮罗的身上,同时也想到了两年前,歌儿怀小铃铛前夕。
他隐约记得,绮罗当时便说过一番高深莫测的话。
只不过当时他们谁都没有多想。
……
第997章 城外拦路
“恩,是她。”
虽不知卫韫突然为何好奇于此,但祁继仁还是如实点头。
确定了是绮罗,卫韫眼睛一亮。
前后两件事,不难看出,绮罗有着超乎常人的能力。
而且,这个能力……
“她在哪儿,我要见她,外祖……”
素来稳重的卫韫,此时激动不已,眼睛里的迫切和言语间的急…促,祁继仁颇感意外。
“她前两天去了围城,还未回来。”顿了顿,祁继仁还是问了出来,“你为何要见绮罗?”
且,这个话头开始的有些诡异。
卫韫眸光微闪,顷刻间恢复如初。
他摇摇头,“也没什么,就是有些好奇她是如何提前判断出歌儿会有喜,外祖您知道吗?”
祁继仁没有回答他,而是一双厉眸眯了眯,若有所思的望着卫韫,“不对,应该不只是这么简单,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祁继仁是老姜,卫韫也不是省油的灯。
面上神色不变,“我能有什么事瞒着您。”末了叹了口气,“是歌儿此次吓到我了,故而想寻她老人家问一问。”
闻言,祁继仁信了,但仍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眯着老眼定定的看了卫韫半响,什么也不曾看出来后,方才定了心神。
“她回来我派人过去东宫知会于你。”
卫韫恩了声,再度提起先前的疑问。
这次祁继仁应了,“据说苗疆历代圣女皆为天选之女,她们出生伴随着异象,甚者有着超乎常人的能力……”
随着祁继仁的解说,卫韫心头更为激动。
他费心派人四处寻找高人,殊不知,高人便在眼前。
想到此,他便有些迫不及待,恨不得立马亲自跑去围城找人。
这股冲动,在触上祁继仁时,逐渐冷却了下来。
抿了抿唇,压下到嘴的万千之言。
在将军府与祁继仁说了会子话,卫韫方才告辞离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身后的祁继仁若有所思,心头的古怪更为清晰,总感觉卫韫有什么事瞒着他,尽管他否认。
……
绮歆楼。
“今儿个感觉怎么样?可有舒坦些?”
从将军府回来后,卫韫便回了东宫,直奔主楼正房。
叶朝歌靠在软枕上,“挺好的,你看起来很开心,遇到什么高兴事了?”
卫韫摸了下自己的脸,“有吗?”
“恩,你脸上……”叶朝歌指了指他的脸,“笑得快赶上一朵花了。”
“你这话说的,难不成你还希望我见了你哭不成?”
叶朝歌挑眉,“这么说,你是因为见到我所以才笑成这样的?”
“不然呢?”
卫韫并没有同她说自己前去将军府一事,也没有提与绮罗有关的种种,他隐瞒的很好,至少,叶朝歌没有多想。
/
叶朝歌的胎逐渐坐稳,相较于怀小铃铛时的前后反应,这一胎倒是明显平静。
口味如常,情绪亦是不曾反复。
或许是刚开始还未到时候,故而,叶朝歌并未急着高兴。
卧床又休养数日,这日红尘来请过脉后,终于松了口,可以稍稍下去走动,但是依旧不可大意。
最后一句话将叶朝歌吓着了,处处小心,每每下去走一会儿,不用红尘开口,自己便会坐下歇一歇。
闷着实在无趣,便让奶娘将小铃铛抱过来。
八…九个月的小铃铛,已经可以独自坐着了。
奶娘将小铃铛抱过来后,便放到了一侧让她坐着。
叶朝歌现在不得使力,孩子自然是抱不得的。
母女俩面对着面,小铃铛呲着牙对她笑,蠢蠢的,但是很可爱。
叶朝歌捏上她的小手,捏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倒也不再像之前那般逗铃铛了,并非是自己没精力,主要是,她决定要对自己的女儿‘好一些’。
在叶朝歌好一些的概念中,便是不再捉弄她。
起因在于她昏迷过后,听说在她昏迷之时,小铃铛曾哭的撕心裂肺,直到她和腹中孩儿度过危险,她方才止了哭。
所有人都说,母女连心,而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难得的检讨了一下,发觉自己这个娘当得实在有些坏心,决定要‘弃恶从善’,对小铃铛好一些。
“殿下还未回来?”
叶朝歌教了一会小铃铛说话无果后,看看天色,后知后觉的发现,以往这个时候早就该回来的为卫韫,至此还未见人影。
“是,许是有什么要事绊住了吧。”
叶朝歌赞同颔首,估计是如此,故而也就没有再多想。
可她不知的是,卫韫是绊住了,但不是他被绊住了,而是他绊住了绮罗。
城外一条岔道上,卫韫将从围城归京来的绮罗拦住。
自那日得知绮罗去了围城后,他便派了人过去盯着,故而,绮罗一经回京,他提前得到了消息,也因此,有了此事的拦路。
原本他也没想拦路,打算等着她回去了将军府再过去找人。
可想到将军府乃祁继仁的地盘,以及上次其态度,便改变了主意,过来城外拦路。
前路突然被拦住,绮罗以为出了什么事,而在看到拦路之人是卫韫时,意外了。
“你这是,何意?”绮罗挑眉问他。
“罗婆婆。”
卫韫下了马,“不知罗婆婆可愿与我单独说话?”
绮罗挑了挑眉。
单独说话,还是和他?
她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话是需要避着人单独说的。
“罗婆婆,可愿?”
久未等到绮罗的话,卫韫再度开口。
他承认,自己着急,丧失了以往的冷静。
可那又如何?
只要一想到他的歌儿有朝一日会离他而去,他又怎么会冷静下来?
“如果我不愿呢?你这么大的阵仗,我若不愿,可是要来强的?”
绮罗挑眉故意逗他。
谁知,卫韫却坦然道:“如果真是如此,怕是要委屈罗婆婆了。”
卫韫的态度,倒是让绮罗意外吃惊。
她沉默了一会,起身下了马车。
“走吧,陪我这把老骨头去那边看看。”
避开所有的随行侍卫下人,卫韫和绮罗去了不远处的小山坡。
绮罗:“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说吧,你要与我说什么?”
……
第998章 只要让我的贪心成真
将军府。
“你说太子在城外拦住了绮罗?”
祁继仁震惊。
“是。”田伯接着道:“不只是如此,殿下还刻意避开了人与绮罗单独谈。”
“谈的什么?”
田伯摇头,“暗处有太子的人,我们的人近不得身。”
所以,谈了什么,除去两个当事人,无人知晓。
祁继仁狠狠的皱起了眉头。
从那日卫韫过来将军府,所言所行皆围绕绮罗,他便觉得有些奇怪,太子是什么人,他多少还算了解一些,无缘无故的,不会提及与他没什么交集的绮罗。
虽说卫韫将其反常解释为找绮罗问一问朝歌这一胎是否顺利,当时也的确不曾在他脸上看到异常。
但后来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太对,这事他便记在了心上,并命田伯亲自负责此事,派人时刻关注卫韫的行踪。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用,或者说,想要知道什么,又想确定什么,他只是觉得,事情绝非表面那般的简单。
绮罗回京前曾来过信,原本他以为,待绮罗回京,一切的疑惑便会随之解开,卫韫究竟是不是如他所说的,皆可真相大白。
可没想到,他竟然先一步在城外拦住了回京的绮罗!
不但如此,根据田伯所得到的消息,他们两人单独谈话!
“将军……”
祁继仁回神,看向田伯。
“若将军实在不放心,不若待绮罗回来您亲自问一问她。”
田伯如是提议道。
祁继仁点头,这样也好。
当然,他也可以现在出城,抓个现行,逼着他们交代。
可他看得出,卫韫并不想告诉他,依着他的性子,即便是苦苦相逼,怕也不会得到什么,而且,如此一来,极有可能会打草惊蛇,就此对他更为防备。
倒不如听老田的,在府上等着。
而这一等,便等到了傍晚。
天擦黑后绮罗方才姗姗归来。
看着明显是在等她的祁继仁,绮罗挑了挑眉,“这么好在等我?”
祁继仁不动声色的问她:“此去围城玩的可开心?”
绮罗此次过去围城,便是听闻有一个杂耍团在围城停留,这才过去,专门去看杂耍。
如今在这将军府,绮罗已然是半个主人。
对于她,不论是祁继仁还是田伯,皆是处处包容,但凡是她想做的要做的,无人去阻拦,不但如此,就好比这次去围城的一应事宜,都是田伯给安排的。
对此,将军府的下人倒也见怪不怪了。
毕竟众所周知,若不是她,祁氏也不一定能活到现在。
虽然外界的传言一直以来不曾消停过,但到底应了那句话,清者自清。
谣言谣言,传着传着,过去那一阵子,也就没什么可稀罕的了。
虽说至此说起大将军和绮罗,外人依旧是讳莫如深,但过去了新鲜劲儿,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还不错。”绮罗坐在那,“何时开饭,赶了一天的路,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赶散架了,饿死了。”
随之,看向祁继仁,“说起来这都要怪你那好外孙女婿,如果不是他突然在城外拦着我,我又怎么会这么晚才回来?”
绮罗说这话时,神情间透着幽怨。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么的刻意。
祁继仁一噎,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原本他还打算不动声色的套话,可没想到,绮罗这么坦荡。
这让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压下心中对自己的质疑,祁继仁一脸意外道:“太子?拦着你?为何?”
绮罗眯了眯眼睛,望着眼前唱作俱佳的祁继仁,暗暗嗤笑开来。
没想到,素来刚正不阿的他,竟然还有这么一面?
若不是她早前便得了卫韫的恳求,并承诺绝不透露分毫,若不是卫韫告诉她,祁继仁派了人在周围,她都要以为,他是真的不知情呢。
不过,做戏嘛。
也挺好玩的。
“还能为了什么,这事我还没怪你呢,你是不是将我看出朝歌即将喜事临门一事告诉他了?”
“啊?”
“肯定是你,除了你没别人!”绮罗一脸恨恨,瞪着祁继仁,控诉他的多嘴多舌:“如果不是你多嘴,他又怎么会问我朝歌这一胎顺不顺利什么的?诶呀,烦死了,我就是怕这样,才一直不吭声,结果,你竟然给我找了麻烦!”
祁继仁的注意力,却不在控诉上,而是……
“你是说,太子拦住你,就是问你朝歌这一胎顺不顺利?”
“不然呢?太子也是个痴情种子,跟我说朝歌前些时候出了点意外,所以害怕了……”
一席话,虽然是在诓祁继仁,但是有句话,绮罗说的却是发自肺腑。
——痴情种子!
想到此,绮罗忍不住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件事,她帮不了他们,因为她也只是个半吊子,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那种,根本不是什么高人,能看到的更是有限。
从一开始,她便看出了,在叶朝歌的身上看不到未来。
但也仅此而已,其他的,她便无能为力了。
当时卫韫失望绝望的模样,便是向来心大的她,也有些不忍心。
她告诉他:“人生在世,谁都会经历一个过程,所差别的不过是早和晚的问题,你也莫要想太多,珍惜眼下才是要紧。”
人的命运,从出生的那一刻便注定了。
就好比她,她是苗疆的圣女,从出生她便是守护苗疆的存在,她的一生便要贡献给苗疆。
反抗不得,改变不了。
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会留你到五更。
老天爷要取走一个人的性命,谁又能奈何得了呢?
她想让他看开些。
可是卫韫却摇摇头,一字一句的告诉她,“我要的不是眼下,我要的是她的过去,眼下和未来,全部,我都想要!”
当时她下意识的就想说,‘你太贪心了’。
不曾想到,在她开口之前,卫韫又道:“我知道我很贪心,我也知道,所有的贪心都要付出代价,我愿意,我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哪怕,用我的寿命……来换。”
“只要让我的贪心成真……”
……
第999章 父皇,您骗我
卫韫的话,让她震撼。
让她第一次沉默,沉默到说不出任何的话语。
看着他,她突然想要帮他。
就像当初帮助祁氏那般,就那么想了,不求回报,只是想尽一份自己的心力。
就在那一刻,她暗暗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大胆的决定。
/
“绮罗,绮罗……”
“啊。”
绮罗回神,“怎么了?”
祁继仁狐疑的看着她,“晚膳备好了,用膳了。”
“哦哦哦。”
绮罗站起来,一边说着‘饿死我了’一边避开祁继仁探究的目光往饭厅而去。
身后。
“老田,你怎么看?”
祁继仁问田伯。
田伯点点头,“属下也觉得有些奇怪,她好像有事瞒着我们。”
方才绮罗的发呆,田伯看在眼里。
对她多少也是了解的,她的反常虽然不明显,但对于近两年朝夕相处的他们来说,还是很容易便能捕捉到那丝的不同寻常。
一开始他觉得是将军多虑了,即便太子殿下有事相瞒,也定不是什么要紧的,像将军说的与孙小姐有关,他觉得可能性不大。
毕竟,殿下对孙小姐的在意,众人有目共睹。
若是与孙小姐有关,殿下怎会相瞒?
可刚才,他却觉得自己想错了。
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这样,这段时间你帮我亲自盯着她,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禀报。”
祁继仁叹了口气,“不知为何,我这心七上八下的,总感觉不太好。”
田伯心下一跳,“将军的意思是……”
祁继仁摇摇头,“不知道,说不上来。”
如果知道,他也不会如此的大费周折。
看出将军的担忧,田伯轻声宽慰道:“将军也莫要太担心了,太子殿下待咱们孙小姐是极好的。”
祁继仁没有说话。
他自是知晓,卫韫待朝歌是全心全意的,他起疑,也并非是怀疑卫韫别有居心,况且,若他真的别有居心,绮罗也不会与他同流合污。
他也清楚,卫韫是不会伤害外孙女。
可就是如此,他的心神依旧有些不安。
那种不安不是针对卫韫,而是……
具体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总之,他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事!
……
卫韫回来后,和往常一样。
陪着叶朝歌用了晚膳,然后一家三口培养感情。
在伺候叶朝歌喝完药,哄着她睡下后,卫韫方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绮歆楼,去了前殿。
“拿壶酒来。”
到了前殿,他如是吩咐道。
海总管吃惊,“殿下……”
“耳聋了?”
卫韫声音如寒夜的冷风,透着刺骨寒意。
海总管唬了一跳,随之不敢耽搁,连忙去取酒。
这一夜,卫韫独自一个人,在前殿喝闷酒,一杯接着一杯,喝完了一壶,让海总管又送来一壶。
一个晚上,他自己一个人便喝了三壶。
卫韫的酒量很好,尽管他很少喝酒,尽管每次都是浅尝即止。
尽管与叶朝歌一起后,便鲜少喝过。
但他的酒量,却是从小便练出来的。
宣正帝将他接到身边,因为思念齐妃,宣正帝时不时的喝酒买醉。
有一次,卫韫夜里起夜撞见了,宣正帝便招呼他过去。
从那以后,他时不时的喝两口。
并时不时的听他父皇说:“韫儿,酒是个好东西,它能让父皇在醉酒后得到自己得不到的……”
那时候他很奇怪,父皇已经是一国之君,还有什么是他想要得到却得不到的?
后来他才知晓,父皇是一国之君,但有个人却是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得到的,那便是他的母妃。
而喝醉了酒的父皇,或许是自欺欺人,所以他才会觉得自己能得到。
“父皇,您骗我……”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尝试在醉酒后得到自己求之不得的。
可是没有。
卫韫抱着酒壶,仰头将壶中酒喝个干净。
海总管在一旁看得难受,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主子遭遇了什么。
他只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主子心事重重,而每每过去绮歆楼的时候,又像个无事人一般,然再出来后,却又变了个人。
尤其是今儿个。
傍晚时分,主子回来,他身上的气息让人窒息,是那种难过的让人窒息。
可回到绮歆楼,又换成了无事人那般。
他问南风,南风也只是摇头叹息什么也不说。
这让他更为奇怪。
不明白殿下这是怎么了,太子妃再度有喜,东宫即将另添新丁,虽说这中间有着惊心动魄的曲折,但最后也是有惊无险。
他实在是想不通,有什么事能让主子如此难过,甚至不惜……
借酒消愁。
要知道,主子一向自制力很强,从未这般过。
卫韫喝了一晚上,而海总管,便陪了一晚上。
他不是没有问过,只是碍于身份,在第一次试探询问得不到答案后,他便识趣的不再询问。
月升月落,黎明来临。
“殿下,您该去上朝了。”
海总管轻声提醒道。
卫韫仰头把剩余酒喝干净,然后让海总管备水沐浴。
前殿的门再次打开时,卫韫一身太子朝服,沉稳而出。
“管好自己的嘴。”
离开前,卫韫哑声道了一句。
海总管了然,“殿下放心。”
送走了主子,海总管将夜里值夜的下人尽数叫到了跟前儿,好一番敲打。
就这样,东宫之主在前殿喝了一夜酒这件事,消失在了这黎明的曙光之中。
……
太阳升起。
早朝散去。
祁继仁越过了人群,找到卫韫。
“我听说……”他的话还未说完,便闻到了卫韫身上隐隐约约散发出来的酒味,虽然很淡,但对于常年在军营与酒打交道的祁继仁来说,自是瞒不过他。
“你喝酒了?”
卫韫早有准备,不慌不忙道:“江霖昨晚过来找我喝酒,喝了一些。”
祁继仁皱了皱眉,明显对这说辞不信。
江霖会找他喝酒?
怎么可能?
只是卫韫并不给他往下深究的机会,“外祖找我可是有事?”
祁继仁眸光闪了闪,“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说,绮罗回来了。”
“恩,昨儿个在城外见到了。”
……
第1000章 我们的孩子,我岂会不高兴
“问到自己想知道的了?”
“恩,罗婆婆说,歌儿虽然不平顺,但皆会有惊无险。”
祁继仁挑挑眉。
卫韫和绮罗的说辞虽然不完全一致,但意思却是一样。
未待他深想便听卫韫又道:“外祖还有事吗,若无事我就先走了,歌儿还在家等着我用早膳。”
/
卫韫出了宫,便对南风吩咐了一句什么,只见后者揖手退下,往第一楼的方向而去。
祁继仁后脚从宫里出来,想了想,并非回将军府,而是去了第一楼。
第一楼。
掌柜的告知少东家还在睡。
“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祁继仁毫不客气的斥责。
江霖与叶辞柏自小相识一起长大,在祁继仁的眼里,二人并没有什么差别,显然对于此,掌柜的也是见怪不怪了。
讪讪笑道:“昨儿个少东家去找太子殿下喝酒,这一不小心就喝多了,快天亮了才回来,所以,便起的晚一些。”
自江霖回京后,他便一直住在第一楼。
闻言,祁继仁目光闪了闪,又呵斥了两句,方才离开。
前脚祁继仁走远,后脚南风便从后面出来,与掌柜的对视一眼,纷纷松了口气。
完成了任务,南风便走了。
但这件事,掌柜的自然不可能瞒着江霖。
在他起来后,便一股脑的将事情经过道出。
“你是说,南风特地过来告诉你,大将军过来找我时便告诉他昨晚我去东宫找太子喝酒了?”
“是。”
江霖皱眉,“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什么时候去找他喝酒了?”
更何况,他找谁喝酒也不能找卫韫喝酒啊。
说句不好听的,他们熟吗?
当然,还是比较熟的,但也没熟到找他喝酒的地步啊!
再说了,现今朝歌是个什么情况,他比谁都清楚,就算要喝酒,就算和卫韫熟到喝酒,但也绝对不会去找他啊。
“是啊,这事的确纳闷,估计是太子殿下……”
话说到一半,掌柜的就不说了。
有些话,可不是他能置喙的。
他不说,可江霖自己会想。
……
江霖找上门,卫韫并不意外。
早在派南风过去第一楼时,便猜到,江霖一定会找过来的。
果不其然。
“你在搞什么鬼?”
一见面,江霖也不客气。
明明没有找他喝酒,却骗祁继仁他找他喝酒,这件事,怎么看怎么古怪,且也让人忍不住的往坏处想,故而这一来二去的,江霖便收不住了,觉得是卫韫做了什么对不起叶朝歌的事。
自然而然的,语气不可能好。
卫韫扫了他一眼,“我昨儿个有事,暂不能对人道,便借你挡一下。”
江霖眯了眯眼睛,“没骗人?”
“你觉得有必要?”
他有必要骗人吗?
江霖毫不留情的怼道:“没必要你拿我挡什么?而且,你这就是在骗大将军!”
卫韫:“……”
他说得在理,让他无言以对。
“不过说真的,是什么事连大将军也不能说的?”
江霖觉得奇怪。
卫韫沉默。
不是不能说,而是说不得。
他知道,歌儿不会愿意。
而且,有些事,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不得不信,所以,‘说出去就不灵了’在此亦是有效。
江霖好打发,卫韫只需要一句朝廷之事便能将他堵住。
非朝廷之人,有关于朝廷之事,江霖自是不好多问,便下意识的想着,肯定是什么隐秘的要紧事,不然也不会瞒着大将军。
江霖被打发走了。
卫韫对着寂寥的大殿,幽幽的叹了口气。
调整了一下心情,转身要回绮歆楼。
却在这时,海总管近前儿来报:“殿下,方才地牢传来消息,已经完成了。”
完成?地牢?
卫韫顿在原地想了一会,这才想到完成了是什么意思。
默了默,“还活着?”
“是。”
能不活着吗,用名贵药材吊着命,且每结束一个步骤便会花一段时间让她休养,她就是想死,也死不了。
真真是做到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太子妃当初说怎么处罚她来着?”卫韫有些记不清了。
“扔出去……”
“恩,听太子妃的,此事你去安排,莫要拿到太子妃跟前儿让她糟心。”
将事情安排给海总管后,卫韫便抬步离开。
走出去两步,想到什么,顿住,“别让她死了。”
上次梦境一事,他决不允许再发生!
“是,奴才会派人盯着她。”
“恩。”
回到绮歆楼,此次小插曲卫韫并未告诉叶朝歌。
“很累吗?”
叶朝歌望着他眼下的黑色,心疼道。
卫韫握上她的手,“不累,只是最近诸事繁杂,等忙完这一阵便好了。”
叶朝歌点头,“朝堂之事我帮不了你,你也不用担心我,尽管忙自己的,我身边有刘嬷嬷她们,红尘也回来了,而且,我会很乖,乖乖听话。”
卫韫心头乍然一暖。
目色温和:“恩,你要乖乖的,凡事莫要再倔强,多听听刘嬷嬷她们的。”
卫韫的叮嘱,叶朝歌无一不应下。
“对了,有件事我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
“红梅出嫁一事,下个月就是她的婚期,我想找个知晓柔然的嬷嬷教她一些那边的规矩。”
“这事我会让海总管安排,你无须操心。”
叶朝歌点点头,依偎进他的怀里。
刘嬷嬷她们见状,纷纷退了出去。
房门轻轻关上,偌大的内室,只余夫妻二人。
“我们再度有了孩子,你高不高兴?”
叶朝歌在他怀里,轻声询问道。
卫韫握紧她的手,侧首在她额上亲了亲,“高兴。”
“可我怎么感觉你不是很高兴啊?”
虽然在她面前,他和往昔没什么两样,可她还是隐约察觉到了他的沉默和压抑,以及,时不时的发呆。
一开始她以为,是因为差点小产一事吓到了他,可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却并非如此。
他好像有什么心事。
“胡说什么,我怎么会不高兴,不过是最近朝堂诸事繁多,让我有些疲累罢了。”
卫韫又道:“你莫要多想,我们的孩子,我岂会不高兴。”
……
第1001章 一封信
这是实话,他的确很高兴。
但他没有告诉她的是,比起高兴,他更多的是忐忑,总莫名有一种,时间即将到来的错觉。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不高兴呢。”
“没有。”
卫韫的大手贴上她的小腹,“我高兴,但是我也有些担心,希望这孩子不会再像小铃铛那般折腾你。”
叶朝歌笑了,“折腾我说明咱们的孩子活泼有生机。”
“恩,你这么说也对。”
夫妻俩用过午膳,卫韫便以前头有事离开了。
叶朝歌靠在软垫上,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无声的叹了口气,垂眸望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唇角微翘,一抹苦笑漾出。
……
“将军,这是属下刚截下来的信件。”
“谁的?”
“绮罗送往苗疆的。”
闻言,祁继仁连忙接过,将信打开。
信中内容并没有什么特别,是绮罗写给苗疆现任圣女的信件,里面多是寒暄慰问之词,其中夹杂着几句询问,也皆是苗疆内部诸事。
祁继仁看完信,眉头便如同打了个死结一般。
紧紧的拧在了一起。
“将军,信中写了什么?”
祁继仁将信递给田伯:“平平无奇,只是一封简单的慰问信件。”
田伯看完后,也觉得没什么特别的。
“将军,会不会真的是咱们想多了?”
田伯一边将信折好放回去,一边自我怀疑道。
“不,恰恰好说明有问题。”
“啊?”
“绮罗来上京有多久了?”祁继仁不答反问道。
田伯想了想,“已经有快两年了吧。”
“两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祁继仁先感叹了一些时间的无情,转而又道:“可这两年里,你可有见过绮罗与苗疆联络过?”
田伯猛地一怔,倏地看向手中的信件。
是了,自绮罗来了之后,与苗疆那边基本上便断了联系。
而苗疆那边也不曾联络过,绮罗也不曾联络过苗疆。
他手上的这一封信,可以说是两年来的第一封。
“可这信中内容并没有什么不对,估计是绮罗想念苗疆了,所以才写了这么一封信。”
虽然这封信来的比较突兀,但内容的确没有什么不对,实在让人看不出什么来。
祁继仁叹了口气,“你说的也对,或许真是我想多了。”
这话是说给田伯听的,同样,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他怀疑所有,甚至去第一楼证实。
如今事实摆在了眼前,不论是江霖去找卫韫喝酒,还是绮罗写给苗疆的第一封信……
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吧。
……
田伯从书房出来后,重新将信送了出去。
田伯不知道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件事,很快便被绮罗知道了。
“我知道了,回去告诉你们殿下,我既然答应了他保密,就不会违背承诺。”
“是。”
暗卫如同来时,离开的悄无声息。
绮罗坐在那,没有动。
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
信件被截下,绮罗并不意外,祁继仁并非是傻子,且他作为大将军,比一般人还要敏…感,洞悉能力自是要强。
不论是卫韫的反常,还是她的反常,祁继仁必然会多想。
所以,在将信送出去的时候,她便知道,信一定会落到田伯的手上。
方才卫韫的暗卫来报时,她丝毫不觉得诧异。
信被截住并没有什么,她也不怕祁继仁他们会拆开来看,她有自信,即便是他们拆开来看了,也不会发现什么有用的。
她要想瞒着他们做点什么,轻而易举。
苗疆在世人的眼中,一直是神秘与畏惧并存。
作为苗疆的前圣女,又岂会那般容易被人窥探。
想至此,绮罗抿了抿唇。
接下来,就等消息吧,希望,希望有结果。
……
海总管的效率素来高。
很快他便找来了一个熟知柔然规矩的嬷嬷。
说来这个嬷嬷还是个熟人,虽然不曾见过,但对于她的名号,叶朝歌可记得清清楚楚。
岑嬷嬷!
当初卫韫特地从尚仪局找到此人,送去徐家教导徐明珠规矩的教养嬷嬷。
岑嬷嬷果然不负众望,当初她去到徐家之后,不遗余力的将对徐家的恨尽数加诸在徐明珠的身上,据说那段时间,徐明珠吃了许多的苦头。
徐家对岑嬷嬷自是恨极,但又奈何不得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昔日岑家遗孤对徐明珠百般磋磨。
岑家当年是大家族,岑嬷嬷作为岑家嫡女,自小便受到家族精心栽培。
故而,她不只是熟识大越的规矩,便是北燕和柔然,以及苗疆这些地方的规矩,亦是熟识一些。
叶朝歌对此倒是颇为意外,不禁想着,如果当年岑家没有败落,这岑嬷嬷……
想至此便摇摇头,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
“嬷嬷起来吧,不必多礼。”
叶朝歌隔着屏风,将跪地行礼的岑嬷嬷叫起。
随之介绍道:“这是红梅县君,接下来的时日,就劳烦嬷嬷费心了。”
岑嬷嬷不卑不亢的道不敢,然后行礼拜见红梅。
红梅回礼。
待二人见过后,叶朝歌便吩咐司琴带岑嬷嬷前去安排好的住处。
“小姐……”
“你什么也不必多说,这段时间你便跟着岑嬷嬷学习规矩,我这边有刘嬷嬷她们,且我现在也出不得门,一直在东宫里安全着呢,你便放心学规矩便好。”
深知红梅要说什么,在她开口之前,叶朝歌先一步开了口。
之前找嬷嬷教她规矩,红梅对此便十分的抗拒。
在她看来根本就没有必要。
但她却不这么觉得。
红梅嫁给佑怀后便是怀慈亲王妃,不论如何,对柔然必须要有个简单的了解,所谓的规矩,也并非一定要学精,但至少知道点皮毛。
这样,对她并没有坏处。
“你便听小姐的吧,小姐这么做是为你好。”刘嬷嬷开口了。
红梅偃旗息鼓,“奴婢知道了,奴婢多谢小姐。”
就这样,红梅开始了学习规矩。
身边少了一个红梅,叶朝歌多少是有些不习惯的,可想着待日后红梅成亲了,这个习惯必须要习惯要适应。
……
第1002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人不经念叨。
叶朝歌深切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那日岑嬷嬷的到来让她想到了徐明珠,今日,徐明珠便过来了。
“小姐,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刘嬷嬷如是评价突然前来造访的徐明珠。
叶朝歌扯了扯唇角,“先去看看。”
不论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徐明珠如今依然是康王妃,与她是妯娌关系,人都到了,总没有把人撵走的道理。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叶朝歌已然能下地。
但仍忌讳劳累和激烈过激的动作。
到了前厅,徐明珠屈膝行礼。
虽说是妯娌,但地位也是不同的。
“康王妃不必多礼,起来吧。”叶朝歌心安理得的受了她的礼,在其行完,方才不紧不慢的叫起。
不论是与徐家还是徐明珠,已然撕破了脸。
也没必要与她做那面子情,更何况,人家也不见得稀罕。
而且,她也不想。
“早该来东宫探望,只是听说太子妃玉体不安,我家王爷不准前来叨扰,唯恐我这皮实性子扰了太子妃,今日才来,还望太子妃勿要怪罪。”
徐明珠这话说的很有水平。
先是暗讽叶朝歌的身子不好,之后又明里暗里炫耀她和康王的关系紧密。
叶朝歌听得想笑。
而她,也真的笑出了声。
斜眼淡淡的扫了眼因为她的笑而有些僵硬的徐明珠,“本妃怎会怪罪,左右也不是什么受欢迎的人,你说是吧康王妃!”
‘康王妃’三个字,叶朝歌着重咬字。
一个是太子妃,一个是康王妃,八竿子打不着,你们夫妻紧密与否,与她这个太子妃有何干系?
也是有意思。
叶朝歌的讥讽,险些让徐明珠挂不住脸。
深呼吸口气,硬邦邦道:“太子妃说笑了。”
和徐明珠,叶朝歌真没什么好说的,坐在那慢慢悠悠的喝着果茶,酸酸甜甜的果子茶可比徐明珠有吸引力多了。
和叶朝歌,徐明珠也没什么可说的,但她来此,不是与她相对无言的。
压了压心中的火苗,“太子妃现在身子可是大好了?”
“还行。”
叶朝歌冷冷淡淡开口。
“那便好,太子妃险些小产先前我都听说了,说来也是后怕,幸好佛祖保佑没出什么事,不过,吃一堑长一智,太子妃日后还是多多烧香拜拜佛祖较好,毕竟,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叶朝歌冷笑一声,放下果茶,“康王妃说得对,的确该如此,毕竟这佛家讲究的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康王妃的好意,本妃心领了。”
赶在徐明珠说话之前,叶朝歌又道:“别说了,倒是康王妃,与康王成亲也有半年多了吧,怎地久不见好消息啊?”
说话时,她的目光意有所指的扫了眼徐明珠平坦的不能再平坦的小腹,所说之意不言而喻。
徐明珠面上的伪善彻底的龟裂。
她暗指叶朝歌亏心事做多了,所以才会险些小产,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早晚会遭报应,可没想到,她不但没有生气,且轻飘飘的回击过来。
暗讽她成亲半年多肚子没有动静!
那扫向她肚子的眼神,让她又难堪又恨极。
与此同时,大婚之时的记忆,也随着叶朝歌的那一个眼神,在霎时间涌入脑海中。
‘就看你有没有那命……’
卫成的话,回响在耳边。
当时的她全然不在乎,母亲说过,那个药丸不但有**的效果,且会让男子的状态调节到最好,男子的状态好了,她受孕的几率便会提高。
她自信着,认为自己是有那命的。
可现实,却狠狠的打了她一耳光。
她没有那命!
她费尽心机费劲手段,不惜让卫成厌恶,所求来的洞房花烛,却什么也没捞着!
不,她捞着了,得到了卫成的说到做到!
因为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碰过她!
她求而不得的东西,叶朝歌便轻轻松松便得到了,不但如此,头一个尚未满周岁,这便有了第二个!
不公平,凭什么!
凭什么这么对她!
徐明珠一双眼睛赤红,怨毒的视线瞪着叶朝歌尚未显怀的小腹。
刘嬷嬷唬了一大跳,连忙招呼红尘上前,一左一右将叶朝歌护在身后。
虽说在东宫徐明珠疯不起来,可保不齐她发疯之下伤到主子。
主子的情况刚刚稳定,可不能冒险。
刘嬷嬷和红尘一经上前,徐明珠便回过神来了。
看着二人如两堵肉墙般挡住叶朝歌,眼睛闪了闪,稍作调节自己心中的怨恨,笑道:“这是做什么,本王妃有那么可怕吗?”
“可不可怕,康王妃心里没数吗?”
叶朝歌安稳的待在刘嬷嬷和红尘的身后,幽幽说道。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她自然不会去客气。
而且,就算她客气,还是那句话,人家也不见得稀罕。
徐明珠一滞,叹了口气,“没想到我在太子妃心中竟是如此,罢了罢了,我还是回去吧,不打扰太子妃休息了。”
说罢起身。
刘嬷嬷和红尘丝毫不曾松懈,反而随着徐明珠的动作,死死的盯着她,而红尘藏于袖袍中的手,更是夹住了两根银针。
只要对方有所异动,管她是不是康王妃,她都会让她尝一尝她银针的滋味!
徐明珠也没有太过分的举动,屈了屈膝,爽快而去。
这一幕,让人看不懂了。
“小姐?”
叶朝歌坐在那,望着徐明珠离开的背影,皱了皱眉。
“方才她离开的时候可有什么异常?”
因刘嬷嬷和红尘挡着,叶朝歌并未看到。
二人齐齐摇头,“并没有,离开的时候甚至都不曾回过头。”
走的颇为洒脱。
就是因为太洒脱了,所以才让人看不懂。
徐明珠这是什么意思?
大张旗鼓来了一遭,便宜没占到不说,且说走就走,最后的反应与最初的明朝暗讽,完全是两个极端,委实让人看不懂。
“小姐,您说她这是什么意思?来咱们东宫图什么?”难不成就图一时嘴巴痛快?
可关键是,她家小姐也没让她占到便宜啊。
“徐明珠这个人,无利不起早,她这一出,我也看不懂,不过……”
叶朝歌冷冷一哼,“是腥是臭,早晚会露出来!”
……
第1003章 徐明珠有病,无疑
晚间,康王府。
“王爷,您回来了?”
卫成淡淡的恩了一声,问王府的管家,“今儿个她可安分?”
管家眸光微闪,垂首恭敬回道:“回王爷,王妃今儿个出门去了东宫。”
“东宫?”卫成的步子猛地顿住,眉头狠狠的拧作一起:“她去那里做什么?”
“据说是因着太子妃有喜,王妃特过去探望。”
“探望?”
卫成好似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徐明珠去探望叶朝歌?
是他耳朵有了毛病,还是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的?
卫成的唇角微扯,漾出一抹讥嘲,“太子妃有喜半个多月了,她今日才过去探望?”
“本王看她分明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管家将头低了低,恨不得让自己耳聋一个时辰。
说来也是无奈。
自王爷开府,他便跟着过来了,多年来,王府上下也一直由他操持着。
初初开始还好,可随着王爷的年岁一年长过一年,便觉得王府有些冷清了。
只是他到底是下人,主子的事再轮也轮不到他一个下人胡言乱语。
后来,陛下正式下旨赐婚,那时候他是真挺高兴的,喜滋滋的想着,待王妃过门,这王府应该就会很快热闹起来。
事实证明,他想的一点也没错。
王妃过门,王府上下的确都热闹了起来,但却是鸡飞狗跳的热闹!
从新婚第二日,王爷王妃闹了一通,自那以后,二人便一直微妙着。
而王爷,更是丝毫不遮掩对王妃的厌恶以及监管。
夫妻两口子?还不如两个陌生人呢!
如果是两个陌生人在路上撞了,彼此还能客客气气的道个歉,可王爷和王妃……
偌大的王府一分为二,前后院泾渭分明,住在同一座府上,谁会相信,王爷和王妃已经有半年没见?
若非他亲眼所见,恐怕,打死他都不信。
但事实就是如此!
胡思乱想间,听到王爷如是吩咐着:“继续看着她。”
管家的头低了又低,“是。”
……
叶朝歌一直坚信,是狐狸早晚会露出尾巴。
但这几日,却有些看不透了。
自那日徐明珠来东宫开始,在接下来的日子,徐明珠每日都会过来一趟。
每次都会不厌其烦的刺上两句,但每次叶朝歌都不曾让她占到便宜。
这日,叶朝歌更是不耐烦了,直接了当的下了她的面子,告诉她,东宫不欢迎她。
本以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徐明珠但凡是个要脸的人,都不会再紧巴巴的贴过来。
而事实证明,她高估了徐明珠脸皮的厚度。
次日,她照样过来了。
“小姐,您说她这是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徐明珠此举,刘嬷嬷也看不懂了。
叶朝歌这两天被烦的受不了,没好气道:“她这不是卖药,而是有病!”
明明知道在她这占不到便宜,明明每次都是被怼的脸色青紫难看,可第二天,还是照来不误,依旧笑眯眯的,好似昨日的不愉快不存在一般。
不是有病是什么?
嘴上说着徐明珠有病,但叶朝歌也并非大意之人,更何况,她现在肚子里还揣了一个。
“可有发现什么不妥?”
徐明珠的厚颜无耻固然让她不耐烦,看似蠢傻,虽然让人降低警惕戒备,但她可没有忘了徐明珠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论这几日她表现的怎样,在她看来,还是那句话,无利不起早。
若没有图谋,怎会一次又一次的主动送上门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又不是真有病!
故而,在之前徐明珠第二次过来时,叶朝歌便让红尘对其提高警惕。
只是一直没有什么发现。
红尘的答案依旧是摇头。
“呵呵,这还真让人看不懂了啊。”
刘嬷嬷先禁不住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充满了讽刺的味道。
既然没有什么不妥,且这几日以来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动作,而且这徐明珠也不是个傻子,就算想对她们主子动手,也不会蠢到选择在东宫。
可她却锲而不舍的日…日过来……
难道是觉得日子过得太舒坦,特地跑过来找不痛快?
刘嬷嬷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小姐,您说有没有可能是奔着……”红尘指了指南面红梅居住的地方。
“岑嬷嬷?”
“恩,您说有没有这个可能?”
红尘也有些吃不准。
“不排除。”叶朝歌没什么兴趣纠葛于此,“管她是为了什么,我没心情应付她,你们随便找个由头把她打发走。”
虽说徐明珠占不到便宜,但一次又一次的,实在腻歪。
/
刘嬷嬷亲自过去了前殿,告诉了徐明珠她家小姐今儿个精神不济,这两日累着了,就不出来陪王妃说话了云云。
徐明珠说话有水平,刘嬷嬷也不遑多让。
一番话,明里暗里的暗示,你来的太勤了,让我家小姐累着了。
徐明珠却仿若没听出刘嬷嬷的弦外之音一般,“既然如此,那便罢了,走了这么久的路,倒是有些渴了,待喝完这杯茶再回。”
刘嬷嬷眉心微蹙。
康王府与东宫并不远,只有一刻钟的车程,哪里算得上走了这么久的路?
而且,康王妃外出怎会步行?
马车上都备有茶点,缺那茶水?
刘嬷嬷担心徐明珠闹幺蛾子,便留在了前殿,直到把人送走了方才回去。
回去后便将前前后后说给了叶朝歌听。
“没恼?”
“没有,不但没有,反而很平静,说是喝完了一杯茶再回,还真是喝完了茶回的,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借口逗留……”
叶朝歌笑了,“行了,徐明珠有病,无疑了。”
刘嬷嬷也颇为赞同咱家小姐的这话。
她也觉得就是有病。
……
卫韫回来,海总管便尽职尽责的将此事上报。
“南风。”
“属下在。”
“去康王府,让康王管好他的王妃!”
比起叶朝歌,卫韫则直接些。
康王府。
良齐送走了前来传太子口谕的南风便回了前厅,在看到主子阴沉的脸色时,心下登时一跳。
乖觉的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他觉得,这个时候他还是什么都不要说的好。
再说,无异于火上浇油。
……
第1004章 给我一个孩子
“王妃,王爷来了,正往咱们这边过来呢。”
王府后院,徐明珠正在写字。
只见洁净的宣纸上,用浓墨书下下一个大大的‘忍’字。
听到画荷的禀报,徐明珠放到一半的笔重又拿了起来,毫不犹豫的,对着那个‘忍’字,刷刷划上两笔。
顿时,一个好好的字因为两条交叉的粗重线条毁了。
看到这一幕的画荷心头微跳,低下头减少自己的不存在。
这是她这半年来所总结下来的经验。
什么时候说话,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沉默,沉默到什么地步,这个度,必须要掌控好。
否则……
想到此,画荷不禁有些悲凉。
自与王爷大婚后,王妃的脾气越发的捉摸不定,便是伺候多年的她,也不免心生忐忑,很多时候更是战战兢兢的。
外面脚步声临近,画荷识趣的低着头避开到了一旁。
不一会,卫成走了进来。
徐明珠缓缓抬眸看了他一眼,仿若没有看到他阴沉至极的脸色一般,娇笑道:“王爷来了,正好,我在写字呢,您过来看看这字写的可好?”
卫成进来后便站在门口,距离书案尚有一段距离。
但他仍是看清了桌上的那个字。
一个大大的‘忍’字。
字迹清秀涓美,但隐隐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阴沉味道,与涓美二字相冲突,有些自相矛盾。
在‘忍’字上,两道交叉的粗黑墨迹,将那股阴沉味道更添着重。
卫成眉目不变,目色冷凝的望着立于案后,正对着他巧笑倩兮的徐明珠。
这是自大婚后时隔半年多,他第一次正视于她。
这一正视,卫成的眉尖便狠狠地蹙起。
半年的时间,徐明珠好像变化不小。
“王爷,这字好看吗?”
徐明珠笑着问。
卫成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好像在等她的下文。
而徐明珠,也果然不负他所望。
“是不是不好看?”低头看着案上的字,近乎于呢喃道:“我也觉得不好看,难看死了。”
“就像是,我在王爷的眼中,一样的难看。”
徐明珠缓缓抬头,看向他。
卫成呵了一声,“本王说过,只要你安分守己,本王自会给你康王妃的体面!”
“像这样?我自己一个人呆在这所院子里?睁开眼是一个人,闭上眼还是一个人,用膳时,更是一个人?府中下人皆知有名无实的王妃?这就是王爷所谓的体面?”
“你在质问本王?徐明珠,你可真是好笑,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找的吗?”
“我自己找的?是我自己找的,还是王爷过河拆桥?”
顿了顿,徐明珠又道:“不对,还算不上过河拆桥,不过,也快了,早晚的事。”
卫成不耐烦了,“你在说什么疯话!我警告你徐明珠,适可而止,否则……”
“否则什么?”
徐明珠从书案后走出来,“是杀了我,还是休了我?”她踱步至他的面前,仰头,“你敢吗?准确的说,你舍得吗?”
卫成没有说话,而他面部的紧绷昭显着他此刻的隐忍。
徐明珠看着笑了起来,“画荷,你先退下。”
画荷巴不得赶紧退出去,她感觉自己若是继续留下,明年的今日必然会是她的忌日!
房门关上,将一室的对峙与外头隔绝开来。
徐明珠走到那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说:“这半年多来,我无数次在想,你卫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阴险?有野心?有能力?”
“我想了无数次,但依旧没有想到合适的,而今天,我确定了,你卫成,就是个不要脸至今的男人!”
“够了!”
卫成怒吼,“你够了!”
“怎么,被我说中了所以恼羞成怒了?还是说,你心虚了?”
徐明珠并未就此住口,而是接着说:“半年不曾踏入我这个院子,你今日过来,想来是东宫那边有动作了吧?”
虽然是疑问,但她的语气中却不见一丝的询问。
也不待卫成说话,徐明珠又道:“我猜一猜,你是过来质问我为何去东宫,有什么企图,并警告我不准再去,我说的对吗?”
卫成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再阻拦,也没有再让她闭嘴,而是由着她继续说。
徐明珠抿了口茶,话锋徒然一转:“我不去也可以,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给我一个孩子。”
“你妄想!”
卫成差点笑出声。
眼前的徐明珠已然不是个正常人,而是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的确是妄想,所以,这不是指望着王爷成全吗?”
徐明珠对卫成过激的反应丝毫不意外,意料之中不是吗?
既然是意料之中,又怎会意外?
“既然王爷这么坚决,那就没办法了,东宫,我还是会继续去的,太子妃那边,我还是会继续叨扰的,而且,经过这几日的接触,我觉得同太子妃很聊得来,而且我发现,好多事她好像都不知情。”
“不过没关系,我知道就好,她若是不知道,作为妯娌,我自会不遗余力的告诉她,听说太子妃这一胎还不稳,啧啧,受不得半点的刺激,也受不得劳累辛劳……”
徐明珠的威胁,丝毫不加以掩饰。
卫成的脸色,并未有所变化,对她的一系列威胁,完全不在意。
徐明珠看在眼里,有些没底了。
可很快又否定了,不可能不可能,卫成喜欢叶朝歌,就连与她的新婚之夜,在她身上,念着的也依旧是叶朝歌的名字。
他对叶朝歌的在意,或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
她能说得清楚!
不但如此,她看的也清楚,更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半年来,她也没闲着,背靠大树好乘凉,根据徐家所调查到的,卫成对叶朝歌的在意远不只是她之前了解的那些。
虽然,在他的心目中,叶朝歌的分量比不上他的野心,但是有一点可以无比的确定。
那就是,卫成不舍得让叶朝歌出事!
所以,她才筹谋了这一切。
当然,如果真的能让叶朝歌因此而没了孩子,也算是一箭双雕。
……
第1005章 为夫都是你的
虽然现在这个结果,显然一箭双雕是不可能了,但一开始,她也不曾抱过这个希望,尽管恨透了叶朝歌,恨不得将其除之而后快。
但她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与叶朝歌的这笔账,早晚会算清楚,眼下,最要紧的是怀上一个孩子。
卫成靠不住已然再明显不过,之前她所说的过河拆桥并非只是一时的气话,而是整个徐家,还有卫成心照不宣的事实。
有朝一日,一旦功成,必然是他们徐家的倒霉日。
明知如此,可已然没有退路,他们已经彻底的得罪了东宫,与卫成更是早已绑在了一条船上,现在再想分道扬镳已然不可能。
除了硬着头皮继续下去,别无他法。
至于孩子。
那是他们徐家的把柄!
徐皇后终生无子,虽然贵为皇后,却没有依仗,他们徐家尽管是国丈,可是,却没有一个徐家与皇室血脉的桥梁!
而这个桥梁,徐家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不是尽力,而是必须!
必须生出一个孩子,一个身体里既流着徐家人的血,也流着皇家的血!
短短一瞬间,徐明珠的内心便历经千帆。
她看向卫成,对于卫成答应她有信心。
可事实证明,她错了。
“随便你,想去就去。”
说罢,卫成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走的一如半年多前那般的决绝,甚至在最后,一个眼神也不曾给她,只留给她一个无情的背影,冰冷的厉害。
……
徐明珠做梦都没有想到,卫成会拒绝。
更没有想到,她自信天衣无缝的计划,卫成却丝毫不在乎。
甚至……
不在乎叶朝歌!
这个结果,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这一天,王府后院人人夹着尾巴,而对于主院更是能绕道走便绕道走,若实在绕不过去了,在路过之时用上吃奶的劲儿快速跑走。
这是提心吊胆的一天。
康王府的种种,远在东宫的叶朝歌丝毫不知情。
此时她正看着卫韫眼下的淤青心疼。
“要不你休沐休息两天吧。”
她如是提议道。
卫韫没有任何的犹豫点头,“好,听你的。”
卫韫说到便坐到,当即便写了休沐的折子派人送进了皇宫。
宣正帝批的也是利索,准了他两日休沐。
“这两日……”
“我陪你。”
不待她说完,卫韫先一步许诺道:“这两日,为夫都是你的。”
不论是时间,还是人。
叶朝歌恩了声,环上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口里,闷声说道:“我不想让你太辛苦。”
不论是朝局,还是……她。
卫韫在她额上亲了下,“好,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卫韫也的确如她所说的那般,放下了一切时时刻刻的陪在她的身边,可有些时候,也并非是叶朝歌能控制得了的。
比如她睡着。
日落月升。
绮歆楼正房的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仅着单衣的卫韫走了出来。
一直守候在外的南风连忙将披风给主子披上,随即一起去了前殿。
屋内,叶朝歌睡得香甜,丝毫不知卫韫已然起身离开。
屋外,刘嬷嬷和红尘却忧心忡忡。
“嬷嬷……”
“嘘!”
刘嬷嬷拉着红尘去了后面的小院,“你也看出不对劲儿了吧?”
刘嬷嬷的房里,她沉声问道。
红尘点点头,“殿下最近好像很忙。”
这话,她说的还算比较含蓄。
准确的说,殿下不只是很忙,好像还有什么事隐瞒着,小姐或许没有看到,毕竟,只要到了小姐的跟前儿,殿下和往常便没有区别。
可一旦离开了小姐,殿下的疲惫和沉重,便是迟钝如她,也发现了。
“你不曾问过南风?”
红尘撇嘴,“怎没问过,可那呆子什么也不说,每次我问他都跟那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什么也问不出来。”
在察觉到殿下的反常后,她便找过南风。
可向来对她百依百顺的呆子,罕见的固执起来,不论她是威胁也好,哄骗也好,套话也好,闹别扭也好,那呆子就是不说。
死心眼的厉害。
“不过嬷嬷放心,南风保证过殿下没有……恩,就是对不起小姐……”
想了半天,红尘还是没有想到合适的词汇,索性便将心里话说出,左右嬷嬷也不是外人。
刘嬷嬷没有计较红尘的用词不客气,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从发现殿下的反常开始,刘嬷嬷在探究无果后,便下意识的以为,是殿下瞒着小姐做了什么对不起小姐的事。
毕竟小姐如今再度有喜,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能行周公之礼。
殿下正是年轻气盛,外头野花又多,一时克制不住也是正常。
但既然红尘说没有,那应该就是她想多了。
想至此,刘嬷嬷笑了,殿下对小姐的心思有目共睹,他又怎会对不起小姐?
又怎么舍得。
但是,殿下的反常却是让人琢磨不透。
想到这里,刘嬷嬷忍不住的担忧。
“嬷嬷你放心,待有机会了,我一定把话从南风嘴里抠出来!”
红尘摩拳擦掌,一副盛气凌人气势汹汹的模样。
若是往常,刘嬷嬷必会说她只会欺负老实人。
而现在……
她默默地撇开眼,“恩,就交给你了。”
……
此时的前殿。
“殿下,下午之时良齐来了一趟。”
“说什么了?”
“如果可能,东宫最好闭门谢客。”
闻言,卫韫挑了挑眉,“闭门谢客?”
“是,良齐是这么说的。”南风又道:“之后属下派人去查,据说,白日之时康王和王妃关起门来说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话,随后后院便一直闹腾到了晚间。”
卫韫对这些没兴趣,他所在意的是徐明珠的目的。
不过,一句‘闭门谢客’倒是不言而喻了。
“殿下,可要在近期谢绝访客?”
卫韫颔首。
“苗疆那边可有回音?”
“还没有,算日子,信件应该这两日才会抵达,要有回音还要过两日。”
还要再等两日!
卫韫有些烦躁,可又莫可奈何。
“大将军呢?”
“对绮罗倒是看得没有那么紧了,不过白日的时候,小将军去了将军府。”
……
第1006章 你觉得自己凭得什么?
闻言,卫韫眸光闪了闪。
跟着笑了:“我一直纳闷歌儿的执拗劲儿是从何而来,敢情儿根源在大将军这。”
叶庭之和祁氏皆非执拗的性子。
倒是祁继仁。
原来,源头是在他的身上。
“明儿个一早闭门谢客。”末了,卫韫又添了一句:“谁也不见。”
南风当时还不明白为何殿下要在最后加上一个‘谁也不见’,既然都闭门谢客了,自然是不见客的,直到叶辞柏闹着请见,他这才明白,这‘谁也不见’,针对的是叶小将军啊。
“你去告诉太子,我有要紧事找他。”
东宫于叶辞柏来说,并不陌生,自从卫韫被封为太子迁来东宫后,他便是这东宫的常客。
但是像今日此时这般,被挡在外面不得而入,还真是多年来的第一次。
“小将军,您就不要为难属下了,殿下昨儿个答应过太子妃,这两日休沐在东宫陪她,殿下已经下了死命令,谁也不准打扰,您就行行好,不要为难属下了。”
叶辞柏不敢置信,“这‘谁’也包括我?”
南风硬着头皮说是。
岂止是包括您,分明就是针对您啊。
殿下早就猜准了你会来,方才加了一句‘谁也不见’。
想想也是,除去叶小将军,旁人也不敢在东宫闭门谢客之时还来硬闯啊。
听到南风说是,叶辞柏登时气得胸口疼,他何时在东宫受过如此待遇?
不过,这一点倒是恰恰好应了外祖的猜测,卫韫,果然有事在瞒着!
在叶辞柏看来,他进不去东宫,说什么闭门谢客,都是胡扯,这很明显就是在防着他啊!
就在叶辞柏胡思乱想之际,身后传来阵阵车轱辘声。
下意识的扭头看过去,在看到马车上康王府的标志时,皱了眉。
看这马车的顶盖,应该不是卫成那厮,里面的人八成是女眷。
康王府的女眷……
叶辞柏眯了眯眼睛。
果然,是徐明珠。
康王妃到来,东宫门口自是一片行礼问安。
“都起来吧。”
徐明珠看向叶辞柏,“小将军,好久不见。”
叶辞柏敷衍的抬了抬手:“康王妃。”
徐明珠好似没有看到他的敷衍一般,笑着问道:“小将军怎地在门口不进去?”
“回王妃,是这样的,太子妃身子有些不爽利,殿下已经下了令这几日闭门谢客。”
南风禀报道。
徐明珠挑挑眉,“太子妃身子不爽利,更应该进去探望才是,你且让开。”
“嗤!”
一声嗤笑平地而起,显得格外突兀。
徐明珠皱眉看向叶辞柏,“小将军对本妃好像有些不满。”
“王妃想多了,我只是在想,连我这个大舅哥都被拦在外面,王妃觉得自己凭得什么能进去?”
登时,徐明珠的脸色沉了下来,“你是说本妃还不如你一个无爵无位的世家公子?”
被称呼为无爵无位的世家公子,叶辞柏也不生气,只是淡淡道:“难道王妃觉得你比我强?有些事啊,还是看破不说破的好,否则,难堪的只是你自己!”
“是吧,康王妃!”
‘康王妃’三个字,叶辞柏咬得格外重。
其实他的本意是让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可在徐明珠听来,便是说不出的讽刺。
康王妃康王妃,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根针一般,狠狠的刺入她的心尖上。
疼的她想要尖叫。
徐明珠咬了咬牙,“我们走!”
说罢,甩袖而去。
“我说错话了吗?”
南风摇摇头,“应该没有。”
“那她干嘛一副要撕了我咬死我的模样?”
叶辞柏表示自己很无辜。
南风:“……”
“话说,真不让我进去?”
“连康王妃都一视同仁,小将军您觉得呢?”
叶辞柏:“……”
“走了!”
气呼呼的上马离开。
南风挠挠头,问旁边的人:“我说错话了吗?”
竟然问的和叶辞柏方才几乎一致。
……
离开了东宫,叶辞柏便去了将军府。
将经过道出。
“外祖,您是不是想多了?”
叶辞柏在说完后问道。
昨儿个,外祖将他叫过来,与他讲了一些卫韫和罗婆婆之间的反常,深觉有事瞒着他,然后让他去东宫探探口风。
他觉得,既然外祖觉得不正常,那肯定是八…九不离十啊。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确信,不论是如何多么反常,卫韫瞒着的又是何事,总归不会是坏事,毕竟就算不相信卫韫,也该相信罗婆婆。
然后今儿个一大早他便去了。
却被告知东宫闭门谢客。
没多久,南风便出来了,好说歹说都不让他进去,那时候,他便觉得,真的有猫腻。
可徐明珠的到来,倒是让他迟疑了起来。
之后又让长风回去打探,在将军府门口,长风送来了打探的消息,得知近期这段时日,徐明珠几乎日…日过去东宫。
再联想南风面对徐明珠的强硬态度,虽然对他亦是强硬,但完全不同。
他便怀疑,东宫闭门谢客,会不会与徐明珠有关?
老话说得好,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
徐明珠突然往东宫跑得勤,一看就有猫腻。
毕竟,众所周知,他们与徐明珠真没有什么交情,不但没有交情,且有仇怨,只不过碍于她嫁给了康王,康王妃……
所以,便用了闭门谢客这一招。
祁继仁沉默了。
外孙说的不无道理,可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原本他也放弃了,可琢磨来琢磨去,这心神一直不得安宁,这才将外孙找来,由他出面探些口风。
当然,对于叶辞柏,祁继仁也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自己外孙什么性子没人比他清楚,让他去探太子的口风?
呵呵,不被太子绕进去他便阿弥陀佛了。
明知如此,可他还是找来了外孙,或许是存着一点点的希冀。
毕竟他们都是年轻人。
可外孙却告诉他,东宫闭门谢客,以及徐明珠近期的所作所为……
这一刻,祁继仁自己都糊涂了。
“你觉得是我想多了?”
叶辞柏颔首:“如果真有什么事,卫韫不可能瞒着咱们。”
……
第1007章 两个?
“那你觉得江霖去找太子喝酒,这事正常吗?”
“江霖去找卫韫喝酒了?”
叶辞柏微惊讶。
祁继仁颔首:“恩,前那段时间的事。”
“哦,那也没什么,江霖一直忘不了乐瑶,乐瑶又是卫韫的堂妹,素来与他亲厚,他去找卫韫喝酒,也没什么奇怪的。”
被叶辞柏这么一说,祁继仁也觉得有道理,且能说得通。
江霖那小子的事,他自是听说过。
“行了,你回去吧。”
叶辞柏早就归心似箭了,闻言哪还能久待,匆匆安抚了一句:“外祖,您老也不要想太多,咱们歌儿也不是个糊涂的人,太子爷更不是无情的,不会有事的啊。”
看着乐观的外孙,祁继仁突然不想和他说话。
“滚滚滚……”
叶辞柏:“……”
怎么说急眼就急眼了?
得,他还不想待了呢。
墨慈还在家等着他呢。
叶辞柏麻溜的滚了。
刚出书房没多远,便碰上了找过来的祁氏。
“你这是要回去了?”
叶辞柏点头,“回去了回去了,墨慈还在家等我呢。”
原本要留儿子用午膳的祁氏,第一次体会到了那种‘有了媳妇忘了娘’的酸楚。
“要不,留下用膳吧?”
祁氏还是开了口。
或许是当娘的不死心,非要拼个在儿子的心目中究竟是媳妇重要还是亲娘重要的高下。
事实证明。
媳妇重要!
“下次吧娘,下次儿子带着墨慈一起来看您。”
祁氏:“……走走走……”
叶辞柏:“……”
这又是啥意思?
不管了,反正他要回去了,回去找他的墨儿。
……
这两日,卫韫如同承诺的那般,将时间都给了叶朝歌。
夫妻俩一直在东宫里。
烹茶赏花晒太阳,时不时的抱来女儿一家三口享受温馨时光。
不,准确的说,已经是一家四口了。
叶朝歌虽然还未显怀,但已然有了一丝丝的弧度。
在经过最初的惊心动魄后,肚子里的小家伙消停了。
这一胎就目前来看,叶朝歌倒丝毫没有吃力,不像怀小铃铛时的那般,性情大变,半夜里折腾,便是吃食的口味,也不曾变过。
不过,有了之前怀小铃铛的经验,叶朝歌是丝毫不敢高兴的太早。
因为小铃铛的事实告诉了她,什么叫做反复无常。
转眼间,两日的时光匆匆而过。
卫韫恢复了早朝。
好在,他没有再像之前那般的辛劳,倒是回到了前些时候,每天下了朝便回来陪她用早膳,然后夫妻俩坐着聊一会儿,若是前头有事,卫韫便会过去前头,但忙完了,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回来。
叶朝歌总结下来就是,卫韫还是忙,但是忙的没有那么夸张了。
这让她心里多少还是松了一口气。
她是松了口气,刘嬷嬷和红尘,却依旧记挂着之前的事。
这日,趁着两位主子在歇晌,刘嬷嬷和红尘关起门来密谈。
“怎么样,问到了吗?”
红尘颇为丧气的垂下脑袋,“我无能。”
见状,刘嬷嬷有些失望,但更多的却是害怕和忐忑。
南风是怎么对红尘的,她看的一清二楚,说是百依百顺都不夸张。
可这次,南风却咬死了沉默不说,只有两个原因,第一,或许是她们想多了,第二,那说明事情严重了。
“不过,南风倒是松了口,说是殿下都是为了小姐好。”
刘嬷嬷:“……”
这大喘气!
老人家没好气的掐了下红尘,“下次说话的时候一次性说完!”
她都这把岁数了,不经吓,吓出个毛病来怎么办!
红尘心虚的受下。
“算了,殿下既然都是为了小姐,咱们也没必要弄的那么清楚,南风不说,肯定是殿下的授意,而殿下不让说,自是有殿下的道理。”
刘嬷嬷出了口气,“不想那些了,好好伺候主子就是。”
红尘点头。
“对了,你有没有觉得,小姐这胎比怀小主子时要快一些?”
“啊?”
“我记得小姐怀小主子的时候,三个月后才显形,可你看这胎,这还不到三个月,这才两个月多一点,小姐的肚子便已经看出了弧度。”
刘嬷嬷摸着自己的下巴,“这是怎么回事?”
红尘嬉笑道:“或许是小姐肚子里的小主子是个急性子呢。”
刘嬷嬷也笑了,“你说的也对,看来咱们得早些准备起来了。”
这事说过,刘嬷嬷也就搁下了。
直到傍晚,她在小厨房里煎药,米嬷嬷找过来。
“刘姐姐。”
“怎么了?”
米嬷嬷踯躅了一会,小声问道:“刘姐姐,不知你有没有发现,咱们太子妃这胎显得有些快?”
“啊?”
刘嬷嬷瞪大眼:“你也发现了?”
闻言,米嬷嬷松了口气,“这么说,刘姐姐也发现了?”
刘嬷嬷点头,“是啊,之前便发现了,我在小姐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小姐身上每一处变化我都会看得出,虽然不明显,但的确是显出来了。”
“中午的时候我还同红尘在说此事,怕是这一胎的小主子是个急性子。”
米嬷嬷笑了,然后摇摇头,“就算是急性子,那也是急着出来,哪有急着显怀的道理?再说,这月份是定下的,太子妃现在这状态,倒有些像三个多月后四个月前了。”
刘嬷嬷笑不出来了。
“那你的意思是……”
“我在想,会不会是……”米嬷嬷比出了两根手指头。
刘嬷嬷心头一跳,“你,你是说……”
米嬷嬷点点头,“当然,这只是猜测,也有的人体质特殊,所以会较之日子看起来快一些。”
“不不不,小姐怀小公主的时候便很正常,我觉得,你的猜测,有可能不只是猜测……”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小厨房的交流,不论是刘嬷嬷还是米嬷嬷,皆默契的谁也没有说。
正如米嬷嬷说的,只是猜测。
如果最后证实了不是,那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白白让主子失望?
所以,她们决定按兵不动,待更为确切了之后再行庆祝也不迟。
……
第1008章 反常三人组
要说这刘嬷嬷和米嬷嬷也是个能沉得住气的,多日来,愣是不曾将她们的猜测透露出来丁点儿。
便是与刘嬷嬷最亲厚的红尘,也不曾透露分毫。
可怀揣着这么大的事,即使掩饰的再好,但要说一点反常也没有,也是不可能的。
二人表现的最明显之处,一是,对主子叶朝歌更为重视小心。
用叶朝歌的话来,二老简直把她当成了这世上最珍贵的易碎之物,小心翼翼的护在身边,唯恐磕着碰着伤着。
十分的夸张。
不但如此,不知自何时开始,刘嬷嬷和米嬷嬷片刻不离她左右,哪怕其中有一个要忙,另一个也必会寸步不离的守着。
总之她的身边,不论何时何地,必有她们二人中的一个。
这只是其一。
其二,近期里,每次红尘把完脉,刘嬷嬷皆是眼睛亮晶晶的问她:“怎么样,看出点什么来了没?”
古怪的询问,每每让红尘一头雾水。
随反问:“看出点什么来啊?”
每次红尘这么反问的时候,刘嬷嬷便什么也不说了,更不问了,且一脸的神神秘秘。
让红尘更为懵懂。
其三,整个绮歆楼的下人,发现了一个诡异的现象。
就比如现在。
主子歇下,刘嬷嬷和米嬷嬷吩咐红尘她们守着,二人则手拉着手回了后院的小院。
刘嬷嬷的房间,成为最近她们二人的会晤之地。
而每次,必会将房门关紧,谁也不知道她们在里面干什么,说什么,或者谋划什么。
反正就是,要多么古怪就有多么古怪。
“哎呀,这日子你说怎地就过的这么慢呢。”
刘嬷嬷忍不住对米嬷嬷抱怨道。
相较于刘嬷嬷的急切,米嬷嬷倒是很镇定,笑道:“刘姐姐,这种事是急不来的,日子不到,便是红尘姑娘也看不出太子妃怀的是一个还是两个啊。”
刘嬷嬷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着急,盼着这日子快些过去。
怀揣着这么大的发现,她可越发的按捺不住了。
那种感觉好像,众人皆醉我独醒,激动但又不能表现出来,憋得慌啊。
“不过您也不必着急,我瞧着八…九不离十。”
“哦?”
“你没发现吗,咱们太子妃最近食量明显见涨。”
刘嬷嬷回想了一下,摇摇头,“是比之前多了,可是和当时怀小主子的时候差别并不大。”
米嬷嬷啊了声,挠挠头,“是啊,我是在太子妃怀小主子显怀了之后才来的东宫。”
所以,显怀之前的情形,她并不知晓。
也没个对比。
“算了不说了,咱们主子是个有福的,是咱们的便逃不掉,不是咱们的,咱们也强求不得。”这话是对米嬷嬷说的,但更多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自我安慰了一番,两人还有事要忙,眼神彼此一对,默契的开门出去。
房门刚打开,只见门口直挺挺杵着个人,登时将两个半百的嬷嬷吓得差点抽过去。
刘嬷嬷一边喘着气一边拍自己的胸…脯,怒目瞪着门口的红尘:“你这死丫头,属猫的啊,走路都没个动静。”
米嬷嬷虽然没有开口,但满眼的心有余悸及不赞同,说明了她对红尘的不满。
红尘不说话,俩眼直勾勾的在刘嬷嬷和米嬷嬷身上转悠,“你俩偷偷摸摸的计划什么呢?”
“哎呦你这臭丫头,作死啊,什么叫偷偷摸摸的!”
刘嬷嬷一点也不客气,一巴掌招呼在了红尘的背上。
红梅被打了一下,顿时有些气萎了,在她心目中,刘嬷嬷不是旁人,早就和亲近的长辈没什么区别。
撅着小…嘴委屈道:“我又没说错,你们不是偷偷摸摸的是什么,背着人,好像怕人听到似的,还有方才,我正常走路,是你们在屋里没听到……”
不是她走路跟个儿猫似的。
红尘很委屈。
刘嬷嬷也不忍心了,伸手把她拽进了屋里,“我不是让你守着吗,你怎地跟过来了?”
“有司琴和敛秋,我瞧着你们又是神神秘秘的样子,便跟过来瞧瞧。”
“那你听到了什么?”米嬷嬷问。
红尘撇撇嘴,“我若是听到了挨这一巴掌还不觉得委屈呢!”
就是因为啥也没听到,且又挨了一巴掌,才觉得委屈。
闻言,刘嬷嬷和米嬷嬷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
“其实这也没啥大事,原本也打算这两日便告诉你,让你注意着些。”只是没想到,这死丫头竟然学着偷听!
“告诉我什么,注意些什么?”
“还记得前几日咱俩说过小姐肚子比怀小主子时看起来大那么一些吗?”
红尘点点头,“记得。”
不是说是小姐这胎的小主子是个急性子吗?
“我和米嬷嬷一合计,觉得不太对。”
“不太对?不可能,我每天给小姐把脉,脉象一直很好……”
“我说的不太对不是指小姐不太对。”
刘嬷嬷连忙安抚着几近于炸毛的红尘。
“那是什么?”
“我们估摸着,小姐应该是……”刘嬷嬷比划出两个手指头。
“二?两两两两……个?”
“恩,这事你心里记着就好,在不确定之前莫要声张,省着生出不必要的事端,还有,今后再把脉的时候你记得仔细一些……”
刘嬷嬷细细叮嘱了许多。
红尘一一应下,随之道:“所以,你们这段时间偷偷摸摸的,就是……啊,嬷嬷您又打我做什么。”
刘嬷嬷唬着脸,“让你胡言乱语,给你点记性。”
红尘:“……”
……
很快,叶朝歌发现了一个诡异的现象。
原本反常的只有米嬷嬷和刘嬷嬷两个人,谁知,在那日她歇了个晌起来后,便从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
“红尘,你又看什么呢?”
叶朝歌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并拉过旁边的毯子,盖在自己的肚子上,挡住红尘赤…菓菓的眼神。
这小丫头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时不时的盯着她肚子看。
一开始她也没当回事,可渐渐的,她发现不对劲儿了,这丫头看她肚子的眼神……
……
第1009章 魔高一丈
红尘的眼神……
怎么说呢?
就好像是饿了很久的狼,在垂涎一只肥美的肥羊一般。
很不幸,她的肚子就是那只肥美的肥羊。
便是卫韫,也察觉到红尘的反常。
之前也问过,每次都被小丫头插科打诨岔了过去,然后便收敛一些,可过后又开始了。
这不,今日这丫头再度眼冒绿光的看着她的肚子,便有些坐不住了。
任谁自己的肚子被人时不时的盯着会自在?
反正她不自在。
“啊,我我,小姐,奴婢,奴婢……”
红尘吱吱呜呜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越急越说不出,脑子也更越乱。
叶朝歌眯了眯眼睛,望着张牙舞爪慌张的红尘。
这丫头惯不会撒谎,看这架势,这其中必有什么蹊跷。
打定主意套话,却被门口突然进来的刘嬷嬷一声‘小姐’,给打断了。
“小姐,可是这丫头又盯着您的肚子瞧了?”
刘嬷嬷走过来。
叶朝歌指向红尘,“这丫头有些古怪。”
“可是因为她盯着小姐您的肚子看?”刘嬷嬷不慌不忙的又问。
叶朝歌恩了声。
“嗨,老奴当什么事呢。”
说着,刘嬷嬷伸手扯了把红尘,“你这丫头,我都说过多少遍了,莫要再盯着小姐的肚子看,你怎么不听呢,就算你和南风打算成了亲后就要娃,但你们这还没成亲不是,你这么着急着开始学着准备当娘,不觉得太早了吗?”
急着学当娘的红尘张大嘴:“……”
她啥时候要学着准备当……不对不对,她什么时候要和南风成亲了?
“我……”
不待她说完,刘嬷嬷便偷偷的在她身上掐了一把,又道:“我就说你会吓着小姐,偏不听,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一边训斥着,一边背着叶朝歌不停的给红尘使眼色。
红尘:“……”
得,看这架势,她势必要打落牙齿活血吞。
无疑了。
红尘有苦难言的低下头,“是,奴婢知错了……”
叶朝歌惊讶,“这么说,红尘和南风的事定下来了?”
“我……”
“是啊是啊,定下来了,这不是就差等着小姐和殿下给做主吗。”
刘嬷嬷抢在红尘开口之前赶忙说道。
叶朝歌看向红尘,“是吗红尘?”
“我唔……是。”
又挨了刘嬷嬷一下子的红尘急忙改了口。
叶朝歌看看刘嬷嬷,又看看红尘,怎么看怎么觉得古怪,“你们……”
一老一少的心登时提了起来。
“小姐小姐,嬷嬷说得对。”
红尘也不管其他了,急忙圆话。
面上不变,实则心里快要哭了。
她什么时候和南风定下来了啊?
叶朝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底掠过一抹若有所思,但速度极快,转而便笑开,“既然你们都想要定下了,我也不好再把人留着了,待会殿下回来,我便与他说道说道。”
“还不快谢谢小姐。”
“……谢谢小姐……”
话圆过去了,刘嬷嬷方才拽着红尘出来。
“嬷嬷!您害死我了!”
一出正房,红尘便怪叫出声。
刘嬷嬷也有些心虚,“我这也不是没办法嘛,再说了,你和南风也拖了这么久了,趁这个机会定下也好,也好。”
刚才她在外忙完刚回来,便听到小姐在质问红尘。
红尘这丫头不善说谎,怕她兜不住,这不一着急,便也没想那么多,连忙拿了她和南风的事作伐子。
红尘气得没力气说话了,满心满眼里都是想着,这下倒是好,便宜那呆子了。
她和南风的确拖了很长时间。
他也不止一次的提过要娶她,只是她还没想那么早定下,当然,并非是因为他的缘故,只是不想这么早成亲,她的计划中,至少也要等到来年之后再考虑。
她觉得,待红梅出嫁了,小姐身边一下子没了红梅,可用的人便少了,刘嬷嬷和米嬷嬷年纪大了,司琴和敛秋倒不错,可到底时间短。
所以她便想着,在小姐身边多留一段时间,恰好小姐又有了喜,前几日在南风又一次缠膜着她成亲的时候,她便说:“待小主子出生再说。”
结果,这才不过几日,被刘嬷嬷这么一出,显得她好像着急了似的。
红尘欲哭无泪。
刘嬷嬷不好意思,便给她想法子,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这样,你过后对小姐说,你和南风先在明面上定下,先不成亲,待小主子出生再成亲,只要你定了主意,小姐必不会为难你。”
红尘眼睛一亮,可想到刘嬷嬷刚才说的那番话,便高兴不起来了,“小姐那么聪慧,一定会起疑的。”
“那也没事,左右也快过了头三个月了,届时应该能把出来,再把话圆过去就好了。”
“能行吗?”红尘表示怀疑。
“试试呗。”
“……好不负责任的三个字。”
刘嬷嬷:“……”
……
卫韫回来,叶朝歌便同他说了这事。
“你做主就好。”
叶朝歌嗔了他一眼,“这种事哪能是我做主啊,你还是先将南风叫来问问他怎么说吧。”
卫韫不想让她在此事上多做辛劳,便道:“他们的事就让刘嬷嬷安排好了,你莫要跟着费心了。”
“那不成,红尘和红梅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这些年也多亏了她们,她们的事我必须要办妥了,而且,这怎么能费心呢,我也就是动动嘴皮子,为他们二人定下罢了。”
卫韫被她一套一套的无奈,没好气的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啊,最有理,成,听你的,我明儿个下了早朝便带南风过来。”
“不成,就今儿个。”
卫韫皱眉,“这么着急?”
叶朝歌露出狡黠一笑,凑到卫韫的耳边,“不着急不行啊,好不容易红尘那丫头松了口,还不抓紧把这事给办了,难不成等着她反悔啊?”
知妻莫若夫。
卫韫笑睨她,“听你这话的意思,红尘松口其中少不得你的功劳?”
叶朝歌不否认,耸耸肩。
心下暗道,她们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真当她怀了身子人就傻了?
不过就是日子无聊,看她们那般用心,便配合了罢了。
倒不曾想,刘嬷嬷今日之举,倒是一个意外收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