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另外一条路
虽然有些临时抱佛脚,但总比不抱强。
待妹妹出嫁,像现在这样的日子,便不会再有了。
想至此,叶辞柏的眼睛有些红。
叶朝歌安静的趴在兄长的怀里,颠簸间,突然一滴水,落到了她的脸上。
伸手抹去,水珠带有余温。
叶朝歌闭了闭眼,将兄长抱的更紧了。
而与此同时,回去路上的叶力和林氏。
“方才我瞧着,姝儿很受打击,大力,我们是不是做错了啊?”
叶力低斥一声,“妇人之仁,你想想全儿,想想他的日后,你还觉得错了吗?”
林氏想到儿子,前一刻的犹疑,荡然无存。
“你说得对,为了儿子,我们没错!”
叶力点点头,“我们一家全部的希望,都在全儿身上了,日后能不能翻身,能不能出人头地,就全靠他了。”
“可是大力,我有些担心。”
叶力拍拍她的手,“不必担心,最坏的打算便是我之前与你说的,而且,当年我们做出此决定的时候,便已然想到,会有今日。”
“我知道我知道,可事情不一定会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或许姝儿有法子呢?”
“她?”
叶力冷笑一声,“她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我心知肚明,莫说是现在的姝儿,便是两年前的姝儿,也撼动不了将军府,倘若将军府已然开始调查,这件事,早晚会真相大白,届时,我根本就逃不了。”
“不过不要紧,我逃不了没关系,还有全儿,你只要照顾好全儿,抚养他成人,我们一家还是有团圆的机会。”
林氏点点头,“我知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抚养全儿成才……只是大力,你为什么要让我同姝儿说那番话?”
“很简单,她的康王侧妃身份,保不住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
“不只是因为这件事,仅凭她偷窃一事,便足以毁掉侧妃这个身份,如今再发生了此事,她的侧妃是不用想了,巴结不上康王,但可以巴结上旁人。”
顿了顿,叶力又道:“伯恩侯府的世子便不错。”
伯恩侯府的世子对叶思姝真心一片,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没了康王,还有一个陆恒!
而且,比起康王,陆恒更容易拿捏。
最关键的是,康王日后能不能大器功成还是个未知数,叶思姝能不能成为皇妃,更是个未知数,赌在康王身上,倒不如选择陆恒。
况且,陆恒对叶思姝痴心不已,世子夫人,可比侧妃更坚固!
林氏点点头,“你说的也在理,伯恩侯府如日中天,的确比起未知的有把握太多,但是大力,一旦真相大白,我们便没了能钳制姝儿的七寸,到时候,她还怎愿意帮助全儿?”
叶力轻笑,“她可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愿意与否,由不得她!”
……
一甯苑。
叶辞柏小心翼翼的将妹妹放下,扶着她,带着走了两步,确定没事后,方才退开落座。
想到城隍庙一行,他的心情一度十分复杂。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叶力家如此,他们叶府亦是如此。
但,不论老夫人还是叶庭之,至少,他们有个好母亲,好外祖。
虽然遗憾也有,但多是幸福。
所以在方才,他亲耳听到了叶力的冷酷无情,林氏的淡漠,他们的重男轻女,让他有些同情叶思姝。
自己的亲生父母拿自己当做铺路石,且一心只有儿子……
想至此,叶辞柏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叶朝歌在旁,将他的复杂看在眼里,抿了抿唇。
不只是兄长有触动,她亦是如此。
在这等复杂的情绪之中,谁也没有心情多言,沉默良久,叶辞柏率先出声:“如今真相已然明确,妹妹,你想怎么做?”
叶朝歌抿了抿唇,道:“先找证据吧,没有证据,只是我们的一面之词,届时只会被反咬一口。”
叶辞柏颔首,“明日我便回将军府一趟,将今夜之事告知田伯,让他继续找寻证据。”
“好。”
接下来,又是沉默无言。
坐了一会,叶辞柏便起身回去,“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有事我们明日再说。”
“恩。”
叮嘱了一番,叶辞柏便走了。
“小姐,老奴瞧着少爷心软了。”
晚间,刘嬷嬷并没有随行,而是留在了叶府。
尽管如此,红梅和红尘也在方才,将城隍庙所发生的种种告诉了她。
“不是心软了,只是一时间有些复杂罢了。”莫说是兄长,她如今的心情也是复杂的。
……
夜漫长。
叶思姝一直等到了天亮,黑女和黑风方才回来。
得知他们被缠住了,叶思姝已然不是很意外了。
在从城隍庙出来,她便猜到了。
此时,经过一番沉淀,已然冷静下来,并理清了一切。
恐怕,所有的事,是叶朝歌策划的!
叶力得到的消息,也是被人刻意放出!
之前她便在想,将军府门宅森严,怎么会走漏消息?而且,那些乞丐怎么就会知道的那般详细?
现在,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只是叶朝歌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安排这些?
叶思姝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她的确在查十三年前她丢失一事,有了怀疑,有了依据,但是没有证据!
想至此,叶思姝用力的捏了捏掌心。
指甲触碰到手心的伤口,很疼,但她不在乎,疼能让她更加的清醒!
叶力说得对,她的确该冷静,该清醒!
接二连三的失败,挫折,让她逐渐的有些慌了神,也因此,方才一败再败。
现在,是时候该清醒清醒了。
事已至此,她已然别无选择,将军府那边,她没有法子,叶朝歌更是暂时动不了,这件事,她已然丧失了主动权,接下来的发展,根本不会受她控制。
康王那边,怕是希望不大了。
这一刻,她的耳边回想起之前在城隍庙里,林氏所说的一言一句。
林氏狠,无情,冷血,但不得不说,确实提醒了她,在绝境之中,给了她另外一条路!
想着,起身去到案后,写下一封信。
“佳珐,想法子送去给伯恩侯府的世子陆恒!”
……
第506章 终于回来了
很快,在城隍庙所发生的种种传到了卫韫的耳中。
卫韫冷冷一笑,“让我的丫头在外吃了十多年的苦,还想着一家团聚?简直是痴心妄想!”
“将军府那边可有找到证据?”
南风摇头,“暂时没有消息,据悉,当年涉事的下人已然被灭口,且间隔了这么多年,一时半会的怕是很难有发现。”
闻言,卫韫扯了扯唇角,“那叶力极为重视他的宝贝儿子?”
“不错,当年他便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方才做出此等恶事,就连他的几个女儿,也被他当做自己儿子的铺路石。”
南风自小便去了卫韫的身边,在皇宫之中,他见过无数的阴暗,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
这叶力,根本就不是人!
“有软肋就好。”
叶力的重男轻女,恰恰好成为了他的软肋!
想至此,卫韫残忍一笑。
做梦一家团聚吧!
“老三何时到京?”想到什么,卫韫问道。
“应当用不了几日了。”
……
康王回京,是在五日后。
消息传到叶朝歌那里,她轻轻一笑,“终于回来了。”
也终于,好戏要开唱了!
另一边,康王回京后,顾不得回府休整,先去了皇宫面圣。
宣正帝正在接见祁继仁,郭远传话,令其去偏殿等候。
卫成不动声色地去了偏殿,待宫人退下后,面色便沉了下来。
旁边随行的心腹见状,低声说道:“王爷,这也太欺负人了,您刚回京,不曾回府沐浴便来了皇宫面圣,可陛下倒好……”
“你给我闭嘴,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就敢乱说话,你想死别拖着本王!”
心腹连忙低头认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还险些被马蹄子踹一脚,当即便老实了。
偏殿安静了下来,而康王的面色,却越发的阴沉。
直到殿外传来脚步声,阴沉的脸色倏然一变。
“王爷,陛下请您进殿。”门外响起内侍的禀报。
康王应了声,起身,将本有些皱巴的锦衣,团得褶皱更深了,满意后,方才出了偏殿。
正殿,宣正帝在看奏折。
听闻内侍禀报,缓缓抬眸,望着向他走来的儿子,皱了皱眉。
“儿臣不负父皇所望,远台州如今已然安定,儿臣特来复命。”卫成跪在地上,说罢,郑重磕了个头。
“你这身衣裳是怎么回事?”宣正帝不答反问道。
康王垂眸敛眉,“儿臣形容不整,御驾前失仪,请父皇责罚。”
“陛下明察,王爷回京后,赶着进宫复命,方才不曾回府修整,还请陛下看在王爷一片孝心的份上,饶了王爷这一次吧。”
随着康王一起进来的心腹,一边砰砰砰往地上磕头,一边情真意切的求饶。
宣正帝望着这一幕,眸光微闪,眼尾扫了眼郭远。
后者立时大喝:“大胆,御驾之前岂容你放肆,陛下准予你说话了吗?来人,把这惊扰圣驾,以下犯上的给我拖出去。”
此话一出,不只是心腹吓了一跳,就连康王,亦是满面震惊。
“父皇?”
宣正帝掀了掀眼皮,“成儿,身边的人不懂事,朕知你向来心软,便让朕代你做这个恶人吧。”
康王脸色变了变,最终归于平静,“多谢父皇。”
郭远闻言,三两下命人将那人堵了嘴拖了出去。
大殿之上,安静一瞬。
“成儿,此次你前去远台州立下大功,朕要好生赏赐于你,你想要什么,跟父皇说,若不过分,朕皆允你。”
若不过分……
康王暗暗深呼吸口气,“儿臣不敢,儿臣身为大越康王,且为父皇之子,理应为父皇分忧解劳,儿臣不敢言功。”
宣正帝笑笑,“你既立了功,便是该赏,这样吧,赏赐一事不急,你且先回去想想,想好了再来同朕说。”
“是。”
“你离京也有数月,你母妃时常到朕这边念叨你,且去永福宫探望你母妃吧。”
康王脸色一僵,垂下头,乖顺的应了声是。
“儿臣告退。”
身后殿中,宣正帝面上的笑意尽数褪去。
望着远去的背影,冷冷一笑。
他在打什么主意,当他不知道?苦肉计?
也要看他愿不愿意配合!
这时,郭远回来了,“陛下。”
宣正帝拿起之前的奏折,漫不经心的问他:“去永福宫了?”
“是。”
宣正帝哼了一声,淡淡道:“贤妃这几年有点忘形了。”
郭远闻言,低下头,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此时永福宫。
久未见到儿子的贤妃,抱着归来的卫成好一番哭泣。
卫成伸手拍拍她的后背,“母妃莫哭了,儿子这不是回来了吗。”
贤妃擦了擦眼泪,自儿子身上抬起头来,拉着他好一番打量,声音更为哽咽,“你瘦了,此次出门,吃了不少的苦吧?”
卫成眸光微闪,何止是吃了不少的苦,他能这么早回来,已然是庆幸。
母子俩彼此关切一番,然后贤妃便将殿中的人尽数打发了出去。
带着儿子到一旁坐下。
“你此次前去远台州重建,立下了大功,你父皇如何赏赐你的?”
旁边没了人,卫成面上再无暖色,冷声道:“大功?赏赐?我这刚回来,父皇便给了我一个下马威并一记响亮的耳光。”
贤妃闻言,皱眉:“怎么回事?”
卫成随即将方才在大殿的种种经过说了一遍。
啪!
“太过分了,陛下那心已经偏到没边了!”贤妃脸色阴沉,眉目间盈满了愤怒。
“母妃该习惯了才是,这样的偏心,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经过方才的沉淀,卫成已然平静了下来,他淡淡道。
贤妃缓了缓面色,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是母妃连累了你,若非这段时日母妃去陛下面前去的勤,他也不至于迁怒于你。”
卫成抿唇。
方才在大殿之上,父皇的那句‘你母妃时常到朕这边念叨你’,他便隐约猜到,母妃的行为定然是惹了父皇不喜。
此时听母妃如此一说,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果然是这么回事。
“成儿,莫要怪母妃,母妃也是急了的。”牵连到儿子,贤妃才有些清醒过来。
……
第507章 康王的坚持
她竟忘了,陛下会难为她的儿子!
她余生的期盼,都在儿子身上,这一点,陛下看得很明白。
今日之事,一是迁怒,二怕是在借机敲打。
这是要她以后少往他面前凑,否则,他不收拾她,会收拾她的儿子!
想到此,贤妃恨得直咬牙。
成儿不只是她的儿子,还是他的儿子!
“母妃是为了我好,儿子岂会怪母妃。”
见儿子懂她,贤妃松了口气,拍拍他的手,“你能这么想就好,这件事的源头,论起来都是那叶思姝,若非她做出此等不要脸的事,母妃又怎会去陛下跟前儿碍他的眼,更不会连累了你!”
说到叶思姝,贤妃难掩厌恶。
“之前我给你去的信,你可有收到?”
“儿子收到了。”
“那你理应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那祁继仁已然当众宣布,叶思姝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且,她现在名声尽毁,成儿,这个女人要不得。”
卫成眸光微闪,“母妃,当初赐婚是儿子求的父皇,且圣旨已下,父皇不会收回成命的。”
“你是怕你父皇不会收回成命,还是你自己还想要那个女人?”
知子莫若母,儿子在想什么,她这个当娘的,最是明白不过。
卫成见瞒不过她,轻声说道:“不瞒母妃,叶思姝此女并没有您看到的那般简单。”
“你的意思是说,你还要要她?”
“儿子会好好考虑的。”
“你!”
贤妃气得浑身直哆嗦,“你要气死我啊,叶思姝根本就没有用处,将军府不会认她,且她现在声名狼藉,这样的女人,哪里复杂了?又哪里值得你不顾世俗的要她?!”
“母妃别气,儿子答应您会好好考虑考虑的。”
“你是铁了心的要她是吧?”
“母妃,您相信儿子,儿子自有打算。”
……
“小姐,叶思姝出府了。”
叶朝歌正在看话本子,听到红尘青岚的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小姐,您说她这是要去见谁?”红尘好奇道。
“待她回来后问问护四不就知道了。”叶朝歌头不抬地回道。
晚些时候,叶思姝回来,护四来报,她去见了康王。
“说起来,这康王回来也有两日了,小姐,为何一直不见他有所动静?”刘嬷嬷疑惑道。
两日前,康王回京。
之后这两日一直很安静,丝毫不提他言。
叶朝歌蹙眉。
难道说,叶思姝对康王的吸引力,已然超出了名声这些?
“小姐,会不会康王不在意?”
“或许吧,不过,康王不在意,有人却是在意的。”
贤妃,还有徐明珠!
说曹操曹操就到。
晚膳后,门房来报,国舅府徐明珠身边的画荷求见。
叶朝歌听后,对刘嬷嬷她们笑道:“瞧吧,比我们着急的,大有人在呢。”
转而对前来报信的下人道:“去带她过来。”
不一会,画荷到来。
“奴婢画荷,见过叶二小姐,二小姐万福金安。”
“起来吧。”
待画荷起身后,叶朝歌徐徐问她:“你家小姐派你过来,恐怕不只是请安这么简单吧。”
“二小姐**,我家小姐约二小姐明日第一楼一叙,还请二小姐赏脸。”
叶朝歌点了点颌,“回去告诉你家小姐,明日见。”
闻言,画荷松了口气,“奴婢告退。”
待画荷离开后,刘嬷嬷不解道:“小姐之前不是不愿与徐明珠联手吗?”
“我只是去赴约,不代表着要与她联手!”叶朝歌喝了口茶,眯了眯眸子,看向外面的夜色。
叶思姝身上有何吸引力,让康王对她至此还不撒手?
或许,她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
翌日,临近午时,叶朝歌前往第一楼赴约。
到的时候,徐明珠已经到了。
随着包厢门关上,徐明珠率先开口:“叶二小姐,王爷没有要舍弃叶思姝的意思。”
闻言,叶朝歌眸光微闪,“这便是徐小姐找我来的意图?”
“事到如今,叶二小姐也不必再装清高,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眼下,我们有着同样的目的,那便是叶思姝,此间一事,你我合作如何?”
叶朝歌轻笑,“我推拒徐小姐两次合作,看来徐小姐是认为我在装清高。”
“是与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目标一致!”
“不,是你,而不是我!”
徐明珠笑笑,“叶二小姐到了现在,还装吗?你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所求的,不就是断了叶思姝的靠山吗?”
“其实她的靠山倒不倒,与我而言并无区别,她依旧奈何不得我。”叶朝歌不疾不徐道。
“你!”
叶朝歌扯了扯唇角,“徐小姐前后寻我,这是第三次,俗话说,这买卖不成仁义还在。徐小姐的威胁是叶思姝,而此次偷窃一事,省了徐小姐不少的麻烦,只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康王并没有因此而舍弃了叶思姝。”
徐明珠不说话,等待着叶朝歌的下文。
喝了口茶,叶朝歌方才接着道:“徐小姐可有想过,叶思姝已然没有价值,康王殿下为何还要迎她进门?”
“你的意思是……”
“反正不会为了情爱,你说对吧,徐小姐。”
徐明珠面色一变,不是为了情爱,那便是为了利!
不错,依着康王的性子,的确只会为了利。
也就是说,叶思姝身上还有康王想要的利益,所以,他才会不顾种种,依旧决定日后迎她过门。
“不是情爱,是为了什么?”
叶朝歌扬眉,“这就看徐小姐自己了。”
“你利用我?”
“你若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叶朝歌无所谓的摆摆手。
徐明珠沉默了。
叶朝歌喝完了杯中茶,起身,“有时候,这利益比感情持久,牵涉的也更广。好了徐小姐,时辰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徐明珠坐在那,依旧沉默。
叶朝歌笑笑,带着人离开。
包厢门刚打开,身后传来徐明珠的声音:“今日之情,我记下了,画荷是我的人,日后她若有机会去叶府叨扰,还望叶二小姐莫要嫌烦。”
……
第508章 没冤枉,是真肤浅
叶朝歌转身,对她笑笑,随之不再多言,抬脚离开。
“小姐,可要留下用膳?”
第一楼的掌柜见叶朝歌这么快便要回去,连忙迎上前问道。
叶朝歌刚要摇头,便听红梅道:“小姐,奴婢方才看见了亲王府的马车。”
亲王府?
“乐瑶在?”
“这……”掌柜迟疑稍许,点点头,“郡主的确在,只是之前郡主曾吩咐过,不准将她来第一楼的消息告诉您。”
闻言,叶朝歌眸光微闪,“听你这么一说,乐瑶经常过来?”
掌柜颔首。
“自己?”
“是的,自己。”
听此,叶朝歌狠狠地皱起了眉头,“她在哪?”
“就在天字一号包厢。”
天字一号包厢,叶朝歌并不陌生,每次她来第一楼,皆是在这包厢。
后来听掌柜的说起过,这间包厢是不对外接客的,江霖留了话,是他专门留给他们的包厢。
胡思乱想着,叶朝歌上了楼。
拉开包厢的门,一眼便看到坐在桌前,对着一桌子吃食发呆的乐瑶。
开门的声音有些大,将她一下子惊醒过来。
看到门口的叶朝歌,乐瑶目含迷茫,下一刻,透出几许的慌乱。
“朝,朝歌,你,你怎么来了?”
叶朝歌不说话,走进来。
坐到乐瑶的旁边,看着她,“为何经常过来这里?”
“当,当然是吃饭啊,不然还能为何?”仿佛生怕她不信似的,乐瑶声音有些大的补充道:“这里是酒楼,我来这里自然是吃饭啊。”
“乐瑶,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撒谎的时候,眼珠子都是乱转的?”
“我……”
乐瑶面上强撑出来的笑容尽数褪去,低下头,神情有些萎靡。
叶朝歌见状,给红梅等人使了个眼色,让她们退下。
不一会,包厢之中只剩下乐瑶和叶朝歌两个人。
“乐瑶,这里没有外人,你跟我说,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
乐瑶说不出话来,两只手搅在一起,指节都有些泛白。
“乐瑶!”
“我也不知道!”乐瑶好似被逼的没了法子,霍地抬起头,双目迷茫,“朝歌,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叶朝歌看着她,轻叹一声,上前,将她拥入自己的怀里,“傻丫头。”
这一举动,乐瑶强撑出来的表面,瞬间瓦解,她抱着叶朝歌,放声大哭,“朝歌,我真的不知道,我现在变得好奇怪,奇怪的让我有些厌恶自己……”
在叶朝歌的怀里,乐瑶一边哭,一边言语混乱的说。
叶朝歌听着,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耳边是她的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声入耳,让她深觉心疼至极。
这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忽略了乐瑶太多太多。
她只顾着忙自己的,忽略了这个单纯的小姑娘。
如今宸亲王妃有喜,根据红尘前两日去把脉,王妃现在害喜严重,对乐瑶,自然是诸多疏忽,宸亲王又是男子,很多事无法插手。
而她,忙着自己的事,乐瑶,便如此被搁置忽视了去。
叶朝歌心中有些内疚和自责,抱着她,轻声安抚。
许久,在她的安抚下,乐瑶的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
伸手揩去她眼角的泪光,叶朝歌看着她,“有什么想说的,同我说。”
“我……”
“说不准,我能帮你的忙。”
乐瑶抿了抿唇,面对着她向来信赖有加的叶朝歌,渐渐撤开心房,将心头的纠结和迷茫,徐徐道出。
说起来,也是那次喝醉酒惹的祸。
乐瑶对于自己醉酒后所发生的事,一概不记得了,问叶朝歌,叶朝歌也不告诉她。
依着她的性子,对于此事,过去一段时间,也就忘却了,可后来,她开始做梦,梦中她梦到那日的醉酒。
她梦到自己喝醉后,亲了江霖,还抱了他,占尽了他的便宜……
这个梦,她一做便是数月,而梦中的每一个场景,时不时的萦绕在她的心头,纠缠着她。
渐渐的,她开始怀疑,这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
后来,不知不觉的,她对江霖上了心,对那日之事,上了心。
经常想到他,念着他,甚至想来见他……
听完乐瑶的话,叶朝歌一颗心微沉,果然被她猜中了。
“朝歌,我是不是很奇怪?”
叶朝歌闻言,看向她,“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吗?”
乐瑶摇摇头。
“你欢喜江霖。”
“不可能,我不可能欢喜他,我欢喜的是旁人,是承曦,我欢喜他!”
承曦……
这个又熟悉又有些久远的名字,乍然听到,叶朝歌愣了愣。
“朝歌,我不可能欢喜江霖的……”
她很清楚,自己欢喜承曦!
她不是如此见异思迁的人!
叶朝歌回神,“你若不欢喜他,为何要来这第一楼?又为何要瞒着我?”
“我……”乐瑶回答不上来,索性道:“总之,我没有欢喜江霖!”
“乐瑶,你其实是知道自己欢喜二哥的,你只不过是不愿承认罢了。”
“我没有,朝歌你错了,我没有欢喜他,我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女子。”
先欢喜承曦,如今不过半年,便转过头来欢喜江霖,这等见异思迁之事,绝对不会是她!
“傻丫头,这怎么能是见异思迁呢,我且问你,对承曦,你可想见他,念他,找他吗?”
“我……是你说的,他不是好人……”
叶朝歌哭笑不得,“若我没说,你可会想他?”
“当然会。”
“我说他不是好人,你便不想吗?”
“当然了,你是为了我好。”
叶朝歌摇摇头,“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对他,并不是自己所想的欢喜呢?”
乐瑶猛地一怔,“什么,什么意思?”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承曦是你见过,第二个好看的男子,或许,你只是觉得他好看?”
一听这话,乐瑶炸毛了,“你说我肤浅?”
叶朝歌:“……”
“不过……”
乐瑶摩挲了两下自己的下巴,“你好像说的,很有道理唉。”
叶朝歌:“……”
所以说,是真肤浅?!
没冤枉她!
……
第509章 卫韫排的戏(上)
乐瑶性情单纯活泼。
她的情绪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
从第一楼出来的时候,她便已然恢复到了之前的小姑娘。
叶朝歌送她回了宸亲王府,回去前,不放心道:“方才我与你说的……”
“放心吧,我都记下了,我不会再去第一楼了,我决定听你的,顺其自然。”
深知叶朝歌要说什么,乐瑶先一步说道。
正如朝歌对她说的,既然自己都弄不清楚,那便乱着吧,时候到了,早晚会弄清楚的。
总结一句话便是顺其自然!
闻言,叶朝歌心头骤松。
伸手摸摸她的头,“你还小,心性不定,莫要太着急。”
“说得你好像有多大似的,朝歌,你也就比我大三岁而已!”小姑娘没好气道。
叶朝歌笑笑,不再多言。
回了叶府叶朝歌从致宁苑出来,便去了清明苑寻兄长。
“之前听说你出门了,怎么不在外面多玩玩,这么快便回来了?”见到妹妹这么早便回来,叶辞柏疑惑道。
叶朝歌笑笑,“我是去赴徐明珠的约。”
“徐明珠?你去赴她的约?”
叶辞柏震惊的险些跳起来,他本以为妹妹是与乐瑶她们一同外出赏玩,却不曾想,竟然与徐明珠!
“她找你做什么?莫不是有什么图谋?”
他可没有忘记,徐家与他们之间,隔着一条人命——徐怀安!
在叶辞柏看来,徐明珠定然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哥哥莫要紧张,这徐明珠是个聪明人。”
在叶朝歌的安抚宽慰下,叶辞柏渐渐冷静了下来,在听完妹妹的叙述,恍然大悟,感慨万千:“真没想到,这女子与女子之间,如此的复杂。”
这徐明珠和叶思姝,一个是康王日后的正妃,一个是日后的侧妃。
但皆是日后!
这二人还尚未嫁于康王,便如此争斗不休,恨不得斗个你死我活,真弄不明白她们心里所想的。
“不过这样一来,也并非全无好处。”
叶思姝周遭的敌人越多,他的妹妹便会越轻松,“对了妹妹,按你方才所言,你说这叶思姝的身上,是什么让康王如此执意娶她?”
叶朝歌抿唇。
她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只是,到现在也没有头绪,如若不然,也不会今日去第一楼这一遭。
要说现在,谁最有可能亲近康王?非徐明珠莫属!
此事由她去查,最是容易不过。
“按道理说,叶思姝名声尽毁,咱们叶家也早已败落,外祖更是当众宣称叶思姝与他毫无关系,现在的叶思姝的身上,并没有康王想要的利益才是啊。”
叶辞柏沉吟稍许,突然叫道:“妹妹,你说会不会因为叶思姝手上那神秘势力?”
一语惊醒梦中人。
叶朝歌恍然。
对了,她将叶思姝手上的那支神秘势力给忽略了!
康王的图谋很明确,他想要那把至高无上的龙椅,与叶思姝,定然是看中了她背后的这一层层关系,若这些关系没了,叶思姝这个人对康王来说,便会没了利用价值。
可康王至今不曾有所动作,很显然,叶思姝的身上,还有着巨大的利益。
叶思姝自小在叶府长大,她的圈子并不复杂,加上前世对她的了解,可以说,她对她了若指掌!
但是,有一点,是她至今尚未弄清楚的!
那便是自乡下回京后,叶思姝身边所多出来的黑风和黑女!
他们背后的主子,到现在,都不曾露面,不知身份,不知地位,不知容貌,年岁,名字……
一个黑风和黑女,便已然不容小觑,其背后主子的势力,可想而知!
康王怎会不觊觎?
叶朝歌神色明明暗暗间,很快便将思路理顺。
自己的猜测被妹妹肯定,叶辞柏笑得像个孩子,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尽管如此,我们仍旧不知道叶思姝背后的势力。”
叶朝歌捏了捏手指。
许久,松开,别有深意道:“是狐狸,早晚都会露出尾巴来!”
叶辞柏点点头,“不错。”
所探讨的注定不会有结果后,叶朝歌便丢开了,想到自己来清明苑的目的,问道:“哥哥,我今天过来,是想问你,你与二哥可有联系?”
自上次在第一楼,与宁缺撞上后,江霖便借口远离了上京,至今未归。
“前些时候通过一次信,怎么了?你想他了?”说着,叶辞柏危险的眯起眼睛。
叶朝歌哭笑不得,“是有些想了,不过……”
“不过?”
“没什么,哥哥,二哥可有说什么时候回京?”
叶辞柏摇摇头,“这倒是没有,估计还要再住些时候。”若近期回京,之前的信上便不会不提。
既然未提,便说明,他的归期未定。
听到这话,叶朝歌稍稍松了口气。
晚些回来正好,趁这段时间,让乐瑶自己想清楚。
在她看来,小姑娘终究还是心性未定,对喜欢尚未有定义。
……
晚间,卫韫过来。
他过来时,叶朝歌正坐在那不知道想些什么。
“咳咳……”
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叶朝歌勉强回神,望向卫韫,皱了皱眉:“之前你的咳嗽不是已经好了吗?怎地又咳嗽了?”
自那晚,发现卫韫的咳嗽尚未好全后,她便让红尘每日过去东宫。
经过几日的调养,他的咳嗽已然痊愈。
“我若不咳嗽,恐怕站到地老天荒,你也不会发现我。”卫韫一边说,一边走过来,“小丫头,我来了这么久,你都不曾发现,在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
叶朝歌摇摇头,“没什么。”
“还瞒着我,你不说便当我不知?”
“那你还问我?”叶朝歌没好气道。
“我是想看看,你所想与我所想是否一致。”
叶朝歌气:“你总有话说行了吧!”
说罢,撇过头去不再理他。
卫韫见状,眉眼染笑:“生气了?”
“没有!”
卫韫笑意加深,“还说没有,小嘴噘得都能挂油壶了,好丫头,别生气了,明日我带你出门去看戏,以此来表达我诚挚的歉意如何?”
看戏?
“新排的一出戏。”卫韫又道。
……
第510章 卫韫排的戏(下)
翌日。
卫韫下了早朝,便来了叶府。
太子殿下驾到,惊动阖府。
不一会,众人齐聚前厅,浩浩荡荡的跪了一地。
“都起来吧。”
卫韫叫起后,对老夫人和祁氏道:“今日秋高气爽,孤命人安排了一出戏,叶老夫人,叶夫人,不知诸位可否赏脸?”
看戏?
众人疑惑不已。
只是,太子殿下相邀,谁敢不赏脸?
“你在搞什么名堂?”
叶辞柏拉着卫韫落后两步,低声问他。
卫韫神秘一笑,“待会你就知道了。”
说罢,抬脚往外走。
叶辞柏满腹疑惑,琢磨了许久,也不曾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直到耳边传来长风的提醒,方才回神追了出去。
此次出行,阵仗不小。
叶府的三辆马车先后停下,老夫人先下了马车,望着面前的茶社,疑惑不解。
不是看戏吗?怎地来了茶社?
不只老夫人迷茫,其他人亦是如此。
“南风,请人楼上雅座安置。”卫韫下马吩咐道。
南风应了声,上前两步:“老夫人,夫人,两位小姐,几位这边请。”
南风在前面带路,一行人上了茶社的二楼。
一路走来,茶社很安静,并无其他的客人。
二楼是开放式的雅座,一上楼梯,便看到了临窗而坐的祁继仁。
“父亲?”
看到老父,祁氏惊呼意外。
祁继仁起身,对女儿和外孙女笑笑,然后与老夫人见礼。
待坐定后,老夫人说道:“不曾想太子殿下也邀了亲家来。”
“是啊,我也颇为意外你们也会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卫韫和叶辞柏上来了。
“太子殿下,您这是……”
“大将军稍安勿躁,且先喝杯茶静待片刻。”
祁继仁点点头,不再多言。
二楼安静了下来,众人各有所思,皆暗自琢磨卫韫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各自疑惑间,谁也没有注意到,卫韫凑到了叶朝歌的身边,并悄悄地捏上她的小手指。
“不问我吗?”
卫韫凑到叶朝歌的耳边。
他的气息拂面,带起层层颤意。
叶朝歌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目含警告的睨他,长辈们都在,莫要太过分了!
卫韫轻笑,还要再凑过去,却在这时,祁继仁的声音响起:“歌儿,到外祖这边来坐,我有话问你。”
霎时间,所有人的视线皆落到了她的身上,自然发现了她旁边的卫韫。
叶朝歌耳尖微红,甩开卫韫的手,起身走了过去。
叶辞柏本坐在祁继仁的身边,在她过来时,立马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妹妹,然后他坐到了她的旁边。
左边是祁继仁,右边是叶辞柏。
叶朝歌被祖孙俩护在中间。
卫韫见状,摸摸鼻子。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来咚咚沉闷的击鼓声。
南风上前,将窗子打开。
顺着声音往窗外望去,这一看,众人方才发现,对面竟然是京兆尹府,而鼓声,便是府衙门口所设立的鸣冤鼓!
“这敲鼓的人,瞧着有些眼熟。”老夫人眼睛有些花,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觉得这身形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叶思姝紧挨着老夫人,闻言下意识的看过去,这一看,登时吓了一大跳。
敲鼓的人,竟然是她的生父,叶力!
突然,她的心突突跳了起来。
同时,叶朝歌和叶辞柏也认出了叶力,兄妹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看向卫韫,他正对着他们笑。
这一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
“何人击鼓鸣冤?”
几名衙役自京兆尹府出来。
叶力将鼓槌放回原地,“草民叶力,前来投案自首。”
鸣冤鼓响亮,在响起的那一刻,便吸引了不少的老百姓,此时不过一会的功夫,周遭便围满了人。
听到叶力称敲响鸣冤鼓不是有冤情报案,而是来投案自首,顿时议论开来。
还没见过主动上门自首找死的。
“你犯了何事?”衙役一边问,一边暗暗思索,据他所知,最近没什么案子啊。
“十三年前,叶府叶二小姐叶朝歌丢失一案!”叶力捏着拳头,忍着退缩,大声将这句难以启齿的话说了出来。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失色。
叶府二小姐两岁走丢,在这上京之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可谓是人尽皆知,
说起此事,人人皆忍不住的叹一声,这都是命啊。
明明是出身贵重的高门嫡女,却幼时走丢,无缘荣华富贵,在外吃亏受罪十多年,方才重回原位,这运道,悲也。
可现在,却有人主动来投案自首,并且与十三年前,叶二小姐走丢一事有关!
这么说来,当年的叶二小姐,并非是走丢?
周围老百姓议论纷纷,对此事诸多猜测。
问话的衙役顾不得理会这些,让属下看好叶力,自己则速速进了府衙找左大人。
衙役过来时,左安已然换上了官服,正预备前去公堂升堂。
大越律令,所有大小官府门口,都要摆上一面鼓,以供百姓申冤告状,而只要此鼓一响,不论何时何地,官员必须立即升堂审案。
“大人,敲鼓之人并无冤屈,而是来投案自首的。”
“投案自首?”旁边师爷震惊意外。
衙役用力的点点头,“那人称所犯之事与十三年前,叶府二小姐丢失有关。”
“啧啧,又是叶府,又是这位叶二小姐,她都快成咱们京兆尹府的常客了。”师爷有些哭笑不得,细数这不到两年间,他所经手与叶二小姐有关的案子,没有十七八件,也有四五件。
尤其是这个月,前几日偷窃的案子方才落下帷幕,这还没消停几日呢,就又来了!
这京兆尹府和这二小姐,还真有缘分!
想着想着,师爷自己先忍不住的乐了,问衙役,“这叶二小姐今日是被告,还是受害人?”
“这个……属下也不清楚。”
“你就没问问?”
“这……”
“修儒,休得再玩笑,尚未升堂,他如何去问?”左大人皱眉低斥自己的师爷。
韩修儒收起嬉闹,打了个揖。
左大人看他眼,沉声道:“升堂!”
……
第511章 投案自首
威武——
肃穆的公堂之上,两排衙役严阵以待,手上的廷仗狠狠砸地。
左大人与韩修儒自后前后走出,各就各位。
啪!
惊堂木拍响,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堂下所跪何人?”
叶力跪趴在地上,“草民叶力,是上京城南井巷人士。”
叶力每说一句,韩修儒皆一一记录在案。
“叶力,你敲响鸣冤鼓,可是有什么冤情要报?”
“回大人的话,草民没有冤情,草民,草民是来投案自首的……”
堂下围观的老百姓再度议论开来。
左大人拍响惊堂木,“肃静!”
待周遭安静下来后,方才继续问叶力所犯何事,为何案前来自首。
叶力舔了舔嘴唇,“草民,草民……”
草民了半天,久久却没有下文,他很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他在这个时候张了这个口,一切就真没有回旋之地了。
可他若是不张这个口,他的儿子就会被他连累,日后莫说是出人头地,他们一家子还能不能在这上京住下去,都悬。
想至此,叶力便有些绝望。
早在得知,将军府开始调查十三年前的事后,他便猜到,这一劫自己怕是很难过去了。
虽然如此,但也知道,在这之前他还有许多的时间。
毕竟,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早已物是人非,且涉案之人已经死了,将军府即便要找他,也要拿出证据来,没有证据,奈何不得他!
只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以为信心百倍的结果,却发生了意外。
此事要从数日前说起。
那天晚上,他们一家人关门睡觉。
这灯火刚灭,突然又自己亮了起来,下去吹灭,刚上炕,又自己亮了起来,只是这次,出现了一个年轻男人。
一身黑色劲装,手配寒森宝剑。
“你就是叶力?”
“我是,你是哪位?你怎么进来的?谁让你进来的?”
那年轻男人掏了掏耳朵,嫌弃的道了一句:“聒噪。”然后,他便觉得脖颈一疼,再张口,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和他一模一样的还有同屋的妻子。
“十三年前,是你收买了下人,将叶家二小姐弄丢的?”
此人来历不明,且一上来便问十三年前的事,叶力又不傻,自然不会说,使劲儿的摇头,表示什么也不知道。
本以为那年轻男人会不信,或是逼着他说实话,谁知,他听后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拍手两下。
紧跟着,屋门打开,进来两个黑衣男人,他们的手上,拎着,不错,就是用拎的,而且还是单手,一个拎着他的儿子,一个拎着他的四女儿。
一双儿女已然人事不知。
当时,夫妻二人便睚眦欲裂,急忙跑过去看儿子。
发现儿子只是睡着,气息平缓正常后,方才松了口气。
“早就听闻,你们夫妻俩重男轻女,今日一见,还真是如此,儿子女儿都在我手,却只顾着儿子,对于女儿却是不管不顾,你女儿有你们这样的爹娘,上辈子定然做了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叶力咬牙瞪他,以眼神询问他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那年轻男人,伸手隔空一点,脖颈处同一个地方猛地一疼,他的声音恢复了正常,能说话了。
“你是谁,来我家到底要什么?”
“我是谁你不必知道,你只要把十三年前的真相和经过告诉我。”
叶力眼睛一闪,“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年轻男人轻笑,“听不懂没关系,等你什么时候能听懂了,什么时候你儿子才会醒,唔,一个人昏睡,不能吃不能喝,正常人能坚持个七八天吧,你儿子刚经历一场大病,正是虚弱的时候,七八天坚持不了,四五天应该能勉强,你有四五天的时间听懂。”
说罢,便要将人带走。
叶力一看便急了,儿子是他的***,更是他的全部希望,对方来历不明,儿子若被他给带走,他就算报官都不知道去哪找!
更何况,即便报官了,此事的结果与他此时道出,又有什么区别。
“别带走我儿子,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都说!”
“还不错,算你识相,说吧,不过,说之前要想好了,若是有所隐瞒,或是骗我,你就别想再见到你儿子了!”
本打算玩心眼的叶力听到这番话,当即收起自己的小心思,不敢再胡思乱想,将当年的事,一一道出。
那年轻男子听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冷哼一声,“你儿子我先带走了,我会再来找你的!”
“你骗我?”叶力闻声大怒。
“我骗你什么了?我可没说过,你若将真相道出我便放了你儿子,不过呢,你大可放心,只要你老老实实的,你儿子会吃香的喝辣的,等你见到他的时候,一定是白白胖胖的。”
就这样,他眼睁睁的看着儿子被他们带走了。
他不是没有追出去,只是追了两步,那些人便运气轻功,眨眼间便消失在了眼前,追都无从追,更别提阻拦了。
自那晚之后,他们夫妻俩便每天提心吊胆,担心儿子。
这般过了数日,那年轻男子又出现了。
而他也见到了他的儿子,果然如他所料的那般,他的儿子精神比之前好了许多,且消瘦的面庞有了些许的肉。
“全儿,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折磨你?”
叶全将将十三岁,已是高挑的少年郎,“没有,爹你放心,他们对我挺好的。”
确定儿子的确很好,没有任何的损伤,叶力将儿子护在自己身后,警惕地望着那年轻男子,“你到底是什么人,究竟想做什么?”
“明日巳时,去京兆尹府投案自首,将十三年前你的所作所为一一道出。”
“凭什么?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儿子回到了自己身边,且就在自己的身后,叶力的底气顿时足了。
“凭什么?就凭你儿子在我手上!”
年轻男人的话音刚落,叶力便觉眼前人影晃动,顿时心生不好,可终究是晚了一步,被他护在身后的儿子,落到了对方的手上。
……
第512章 丢失的真相(上)
“你!”
“按我说的,乖乖去自首,否则,莫说你儿子的锦绣前程,便是他的小命……”
“爹救我,我好疼啊……”
叶全落到了黑衣劲装的冷面男子手上,他的手,正狠狠地掐在叶全的脖子上。
叶力亲眼看到,他儿子的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青紫,不大一会的功夫,便翻起了白眼。
“好,我答应你,明日巳时,我去京兆尹府投案自首,但是……”
“你只要将那晚同我说的,一字不落的告诉给京兆尹,我保证你儿子一根毫毛都不会少。”
“你会放了我儿子,从此不再动他?”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叶力学聪明了。
“只要你做到了,你儿子便会回来,日后是锦绣前程还是其他,我皆不参与。”
“好!”
一夜无眠,第二天临近巳时,叶力出门来了京兆尹府,听从那人的话,敲响了鸣冤鼓!
……
啪!
惊堂木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左大人的喝问:“叶力,本官问你所犯何事,为何案前来自首,缘何不应?”
叶力打了个激灵,迅速清醒了过来。
反应过来自己在何地,面临的将会是什么,脸色倏然变白,垂放在腿上的手紧紧的捏在一起。
他不想,可是不能,因为儿子还在对方的手上!
想到儿子,叶力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将十三年前的经过和真相道出。
十三年前。
林氏十月怀胎,终于在生了四个女儿后,生下了叶全这个宝贝儿子。
夫妻俩高兴坏了,抱着儿子畅想日后。
畅想完,很现实的问题便来了,家里穷,五个孩子,怎么活?
随即,夫妻俩商量了一番,决定送走一个孩子,最初选择的是大姑娘。
叶力这个人,脑子很灵活,之所以过得凄惨,盖因他仗着自己有几分聪明,高不成低不就,又有几分心气儿,方才落到如此贫穷凄苦的地步。
在送走大姑娘之前,他去族里给儿子记名,无意中听到有人在议论国公府。
叶家族中,无人不知,叶庭之命好,娶了镇国大将军的独生爱女,其生养的一双儿女,日后更是前程似锦。
当时他并未多想,直到族中有个同辈子弟与他说:“大力哥,我听说这国公府的小姐与你家三姑娘同年同月同日生呢,诶,说起来也是命,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两个人,却命运差了这么一大截……”
这话叶力听着格外不舒服,没好气的回了句:同样都是姓叶,我们与国公府的叶庭之,命运不也是差了一大截?
给儿子记完了名,叶力便回了家,回去后林氏告诉她,家里的米缸空了,再这样下去,真就养不起了。
这时,两岁的三女儿扑过来,“爹娘,三儿少吃两口,给弟弟吃。”
听着这话,叶力不由得想起了族中同辈子弟说的话。
这么乖巧懂事的三女儿,要是与那国公府的小姐换一下,日后对全儿定然是一大助力……
这念头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
当晚,他便同林氏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你是想,调换两个孩子?这不可能,就算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这长相也不一样,她们已经两岁了,不是刚出生的奶娃娃,根本就不可能调换。”
叶力一想也是,这是孩子,不是货物,岂能说调换就调换的。
只是这个念头,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直到有一日他去集市上卖柴火,看到一个小女孩在那哭,问了人才知道,被人给挤散了,她娘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一刻,一个计划,霍然浮现在脑海中。
柴火他也不卖了,立马回了家,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想了一下午,一个阴损的计划逐渐成型。
晚上,叶力便将自己想出来的计划告诉给了林氏。
“这能行吗?万一他们不要我们家三儿怎么办?那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了?而且,这种事太过缺德了,那孩子……”
“妇人之仁!你想想全儿,我这个当爹的没本事,你我出身都不行,就算我们拼死拼活一辈子,也给不了全儿好的日子,难道你想全儿日后和我一样,庸庸碌碌一辈子,每天要为口粮发愁吗?”
不待林氏的话说完,叶力便大声呵斥道。
“我,我当然不想……”林氏怎么会愿意,“可我怕,怕我们白忙活一场,而且,再把我们自己折进去,我听说,镇国大将军不是好惹的。”
叶力皱眉,的确,镇国大将军不是好惹的。
“所以,我们更要做到万无一失!富贵险中求,为了全儿,这个险值得冒,至于最后,要不要我们三儿,就看我们怎么做的!”
“你想好怎么做了?”
“现在先别想这些,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开始第一步,我记得你当初嫁给我的时候,带了一只金镯子,明儿个你给我,我拿去当了。”
听到叶力要自己的金镯子,林氏立马急了,“你要我的金镯子做什么?当初我们便说好了,这是留给儿子的。”
“当然是用来打通关系,而且,家里不是没粮食了吗,也能应付一阵子,等三儿去了国公府,国公府还能不给我们点银子?到时候一切难题就解决了。”
“我们之前不是说了,要把老大送走吗?”
“糊涂,三儿若是去了国公府,家里就少了一张嘴,老大现在已经能干活了,得留着她在家帮你照顾全儿,还有,我瞧着老大这容貌长得不错,日后说不定又是全儿的助力。”
这一晚,夫妻俩屋里的灯,一直亮到了清晨。
第二天一大早,叶力早饭顾不得吃,便让林氏将她的金镯子拿给他。
林氏从箱底找出来,拿在手上十分的不舍,这是家中唯一值钱的物件。
“真要当了啊?”
“给我!”叶力从林氏手上将金镯子抢过来,望着妻子肉疼的模样,放软了声音,“你放心,我一定会再给你一个金镯子,而且比这个更好,还有我们的儿子,我一定不让他和我一样不得志,日后,我要让全儿成为叶家族人高不可攀的人上人!”
……
第513章 丢失的真相(下)
林氏的金镯子当了一笔银子,叶力拿着这笔银子,给家里买了粮食,解决了家中断粮的问题。
之后便时不时的去国公府后门转悠。
很快,他盯上了国公府中一个叫作洪闯的下人。
洪闯此人贪财,且好色。
在叶力刻意的攀关系下,二人很快便称兄道弟。
有钱能使鬼推磨,在银子的驱使下,二人一拍即合,商量过后,决定在花灯节的时候动手。
叶力承诺,待事成之后,他所有的,必然有洪闯的一半。
洪闯是国公府的下人,整日里在国公府活动,见到小叶朝歌的几率很大。
两岁的叶朝歌什么也不懂,小孩子只好热闹,洪闯便刻意在小叶朝歌跟前儿说花灯节如何如何的好,还有兔儿灯笼。
就这样,在洪闯的怂恿下,花灯节那日,小叶朝歌哭喊着要去看兔儿灯笼。
祁氏让下人给买回来也不依,哭闹着非要自己出去看。
祁氏自生下叶朝歌后,身子便一直有些虚,有心无力陪女儿,便让于奶娘带着,命秋月秋华,以及自告奋勇的洪闯和何平,任三磊跟着,一起去了花灯节。
人潮涌动,很快便冲散了众人。
于奶娘气力有限,抱着小叶朝歌有些力不从心,洪闯顺势接了过去,在人山人海中,趁着于奶娘不注意,将其交给了一直跟在身后的叶力。
等到人潮散去,小叶朝歌不见了,于奶娘当即慌了神,质问洪闯是怎么看主子的。
洪闯却一口咬定,是于奶娘抱着小主子,把小主子弄丢的。
小主子丢了,于奶娘已然六神无主,洪闯又说得十分肯定,连她自己都有些不确定了。
“奶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小主子丢了,不论是你丢的,还是我丢的,我们都脱不了干系,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小主子,否则大家一起死。”
听到这话,于奶娘更慌了,脑子乱作了一团,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小主子!
奈何,他们找了一宿,几乎将上京翻了个底朝天,也不曾找到小叶朝歌。
这一晚,国公府人仰马翻,祁氏哭喊震天,乱做了一团。
……
而城南叶力家。
夫妻俩望着炕上熟睡的奶娃娃,商量着怎么办。
自在花灯节上,从洪闯手上接过小叶朝歌后,叶力便将她带回了家。
小叶朝歌也不怕生,给她吃她就吃,让她睡,没多久就睡着了。
“留着她会是个祸害,明日我便把她丢河里淹死算了。”叶力狠声说道:“也算是永绝后患了!”
林氏却不忍心了,“还是算了吧,留她一命,也算是给我们全儿积德,而且,她只有两岁,两岁的孩子什么也不知道,更不记事,我们把她送远远的。”
“万一国公府的人把她找回去了怎么办?”
“我们把她送去穷乡僻壤,国公府的人怎么找?大越这么大,就算找也要耗些时候,这孩子啊,一天一个模样,就算日后国公府的人找去了,也不一定能认出她来。”
叶力想了想,还是摇头,“不行,留着她始终是个麻烦,你要实在不忍心,我们就把她丢到山上,现在正是山上那些野物出来觅食的时候……”
“不要,就把她送走吧,卖了也好,也能得一笔银子啊,全儿这两日有些发热,备些银子也是有备无患。”
说到儿子,叶力被说服了。
第二天,叶力便带着小叶朝歌去了偏僻之处,找了个外来的牙婆,将叶朝歌给卖了。
回来后,得知国公府的人找叶朝歌找疯了,为了防止他们找过去,叶力便收买了一个小乞丐,以他目睹者为由,声称小叶朝歌被拐子拐走了。
之后,国公府便传来于奶娘他们被发卖的消息。
半年后,族中迁祖坟,国公府的老夫人来到族中。
在叶力刻意引导下,让他的三女儿出现在了老夫人的眼前。
老夫人得知她与叶朝歌同年同月同日生,想着家中整日以泪洗面的高贵儿媳妇,便动了把人带回去的念头。
叶力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当即故作为难一番,然后顺势应下。
成功的将叶思姝送进了国公府,且还得了一百两的白银!
……
京兆尹公堂之上,满堂皆静,只余叶力的陈述声回响。
哪怕他讲完,堂中好一会仍是静谧非常。
左安端坐于堂中,心下震撼不已。
谁能想到,仅因堂下的叶力,便改变了一千金小姐的命运!
谁能想到,仅凭两个人,便给一府造成了不可磨灭的悲剧!
谁能想到……
沉了沉心神,左安冷眸望着如丧考妣的叶力,“此事过去已有十三年,你隐瞒了十三年,为何现在却来投案自首?”
“因为草民听说,将军府不知为何,对当年的事生了怀疑,草民自知瞒不过,特来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叶力瘫在地上,神情麻木的说着昨晚年轻男子教给他的话。
左安张嘴还要问话,突然,堂下围观的百姓人群中扔出来一颗鸡蛋,正正砸在了叶力的头上。
紧跟着,愤怒的大喊响起:“你还是人吗你,为了你儿子的前程,竟然祸害别人家的孩子,还要把人淹死,你这样的人,怎么不去死?”
一番愤怒之言,顿时惊醒了在场所有的老百姓,想到叶力的叙述,个个义愤填膺,菜叶子,鸡蛋,甚至还有人跑去外面捡了石子,狠狠的砸向叶力。
“简直是丧心病狂,大人,这样的人就该斩首。”
“对对对,他将人家好好的千金大小姐卖去了山沟里,让自己的女儿取代人家真正大小姐的地位,享受了十三年的荣华富贵,这样的人就不应该活着!”
“还有叶思姝,有其父必有其女,当爹的这么丧心病狂,他生出来的女儿能好到哪里去?”
“不错,叶思姝也不是个好玩意,当初叶二小姐回京没多久,京中流言不就是她的手笔吗?还有,前几日偷叶夫人的嫁妆,我真是想不明白了,他们父女俩卖了人家姑娘,自己鸠占鹊巢了十三年,老天开眼,正牌姑娘回来了,不愧疚也就罢了,还如此的祸害人家姑娘!你们的良心呢?”
……
第514章 一环扣一环
“良心?他们有那玩意儿吗?恐怕早在十三年前,他们的良心就被狗给吃了吧!”
“大人,求大人即可斩首叶力!”
“杀了他我都觉得不解恨,十三年啊,整整十三年啊,他们过了十三年的舒坦日子,而叶二小姐呢,寄人篱下,给人当了十多年的童养媳,对方还是个傻子!只是想想就觉得牙根痒痒!”
各种满腔义愤之言,此起彼伏。
不一会的功夫,叶力身上及其周遭,布满了零碎菜叶子和粘稠破碎的鸡蛋,脸上亦是被石子砸的青一块红一块,极尽狼狈。
“肃静!”
左安觉得差不多了,再这么下去,估计叶力得被抬下去,到时还得给他请大夫,浪费药材。
当即拍了下惊堂木。
周遭渐渐安静了下来。
“叶力,照你所言,你是与洪闯勾结,将十三年前,年仅两岁的叶二小姐带走,并卖出上京,之后,又将自己的三女儿送去叶府,本官复述,是也不是?”
叶力深吸口气,闭了闭眼睛,闷声道:“是!”
“好,本官再问你,与你勾结的洪闯此时在哪儿?”
说到洪闯,叶力脸色猛地一白。
他突然想起来,他的罪责,不只是勾结洪闯拐走叶朝歌并将她卖掉,还有……
他的身上,还有一条人命!
他忘了,只顾着一点,却忘了洪闯!
左安高居公堂之上,与叶力面朝着面,他的神色变化,左安看得一清二楚,脑筋当即便灵活开来。
按照之前叶力所述,将军府对当年叶二小姐丢失一事产生了怀疑,并开始调查。
可至今,将军府没有传出任何的风声。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将军府只是怀疑,没有查到关键,或者说,没有证据。
而当年涉事之人有二,一是主谋叶力,二是洪闯。
找到洪闯,当年之事必然是真相大白。
而将军府没有消息传出,这说明,洪闯怕是已经出事了。
再看叶力的反应,不难猜出,这其中,必定也有他的一份子。
“叶力,本官在问你话,洪闯此时在哪儿,如实回答本官!”
左安用力拍惊堂木。
叶力猛地一颤,脸色白的如同一张纸,眼睛惊慌无措,隐隐透着恐慌和害怕。
杀人是什么罪过,上到七老八十的老人,下到牙牙学语的孩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砍头的死罪!
若是就此招认,等待他的必然是斩立决。
他的儿子怎么办?还如何一家团聚?
“你不说,本官代你说,叶家当年将失责的几名下人发卖离京,你生怕洪闯泄露隐秘,便过河拆桥,将他杀了,是也不是?!”
左安此番话一出,堂中再度哗然。
纷纷难以置信。
敢情儿不只是拐卖了叶二小姐,还杀了人!
“没有,没有,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不能认,一旦认了,一切就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他今日之所以决定来投案自首,便是认定了,依着自己所犯下的拐卖之罪,虽罪无可恕,但依着律法,却是罪不至死。
顶多就是在牢中服刑,即便将军府叶朝歌在真相曝出后,恨他入骨,但这些事过了明面,便是将军府权势滔天,也不能奈何他。
毕竟,他若是有个什么事,不论是将军府,还是叶朝歌,皆脱离不了关系!
虽然来投案自首,对自己,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变相的保护呢。
但,在这些种种的前提下,是没有杀人之罪!
一旦有了杀人这条罪名,莫说是将军府和叶朝歌,便是左大人也不会放过他!
所以,不论如何,杀人这项罪名,不能认!
“叶力,到了这一步,你以为,你不认就能逃脱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本官劝你,坦白从宽,若待本官查明与你有关,你便是罪加一等!”
“不,我没有杀人,我没有……”
“来人,将叶力押入大牢,此案待本官查明,再行公审!”
左安一拍惊堂木,准备退堂之际,外面再响击鼓声。
堂内一切静止,左安命人出去查看。
不一会,衙役便回来了,“启禀大人,击鼓之人乃一对老夫妇,他们自称是洪闯的父母,他们有证据证明,洪闯是被叶力所害!”
左安皱了皱眉。
先是叶力时隔十三年来自首,虽然他口口声声称是因为将军府的调查,心生害怕方才来自首,可他又不傻。
将军府调查或许不假,但要说叶力害怕,却是不可能的。
十三年前,他能胆大包天的做出此等事,会害怕吗?
更何况,将军府至今没有动作,很明显没有证据,在这般的情况下,叶力只要死咬着不承认,谁也奈何不得他。
可他却自己跑了投案自首,并将当年之事一一道明。
这叶力又没有伤到脑子,明明有生路,却偏偏往死胡同里钻,若背后无人安排,打死他也不信。
还有现在。
前脚叶力否认洪闯之死与他有关,后脚,洪闯的父母便来了,并声称有洪闯之死的证据。
这前前后后之种种,要说这背后无人安排,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短短一瞬间,左安便想了这么多,只是到底没有多言,道:“请他们进来。”
不一会,一对年迈老夫妇跟着衙役缓慢而来。
一见到左安,二老便噗通一声跪下,声嘶力竭地哭喊:“求青天大老爷为我儿做主啊!”
左安看着不忍,忙道:“老人家有何冤屈尽管道来,本官定会为你们二老做主。”
“草民洪河,乃是上京下面汴河村人士,这是草民的老婆子李氏,我夫妻二人生有四子,洪闯乃次子,当初家里穷,养不起这么多的娃,便将洪闯送来了上京大户人家做工。”
老夫妇中,头发花白的老汉颤颤巍巍地说道:“很多年前,我儿犯了错,被主家打发卖去了东都,之后没有多久,新的主家将我儿的尸体送了回来,说是我儿夜里起夜,不小心踩空掉进了井里,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
“本来,我们老夫妻只当他命不好,怨不得旁人,便将他给埋了……直到不久前,家中小儿子娶媳妇,翻盖老房子,自地底下发现了这个……”
说罢,老汉双手哆嗦的从怀里取出一方巴掌大小,看起来年代很久的小匣子。
……
第515章 洪闯之死的真相
左安给衙役使了个眼色,后者上前,接过老汉手中的小匣子,送到案前。
小匣子并非贵重木质,是很常见的盒子,匣子上面的花纹已然退了漆皮,很是斑驳,雕刻的花纹缝隙中,隐约可见干涸的泥土。
伸手打开,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至。
左安忍不住掩鼻,看向盒内,只见里面装有一封发黄的信笺,和几块碎银。
这时,洪河老汉又道:“草民一家皆是目不识丁的庄稼汉,大字不识一个,最初挖出来时,我们也不清楚这是何物,后来,找了村子里的教书先生,请教过先生才知道,这盒子,是我儿洪闯所留,他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方才在家中的地下埋了这个,就是有朝一日,我们能为他赎罪,并为他的冤死,讨要一个公道!”
闻言,左安拿出信笺。
信很厚,左安看了很久,方才看完。
信中讲明了,洪闯与叶力勾结的前因后果和整个过程,也表达了洪闯最后的悔过,最后又点明,若他出事,必定是叶力所为。
信中说,叶力是个疯子,儿子尚在襁褓,便开始图谋儿子的前程,而且,为了儿子,叶力什么事也干得出来。
至于这些银子,是在他被卖去东都后,从叶力那里威胁来的。
也是因此,洪闯在几次威胁中,隐约感觉到了叶力对他的杀意,所以才回家埋下了这些东西。
一家子目不识丁,却出了一个识字且将字写得如此之好的儿子?
且这个儿子,还偏偏冤死了?
左安暗自摇摇头,终是什么也没说,将信给了韩修儒。
随即转向叶力,“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速速从实招来!”
说这话的时候,左安有些心虚。
虽然洪闯留下了这些,并指明了叶力与他的死有关,但关键在于,信中只是说‘若’,并没有直接的证据指证叶力!
但左安到底是做了这么多年的京兆尹,加上长了一张凶神恶煞的粗脸,这么一喝,当真有些唬人。
“来人,上刑!”
见叶力还不说,左安大声吩咐道。
叶力一听要动刑,不禁有些撑不住了。
他不清楚,那封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也不清楚,左安所说的证据确凿,是什么证据,但他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由不得他了!
左安怀疑整件事幕后有人安排,逼不得已来投案自首的叶力,比他更加清楚,更加肯定。
这洪闯的父母怎会就来的那么巧?
很明显从一开始,他便由不得自己了!
想到此,不禁有些绝望。
不认吗?
儿子还在那人手上,且即便他不认,眼下的情况也由不得他!
认了,等待他的,就将会是身体跟头分家,再也见不到儿子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可想想,只要儿子平安,出人头地,为他叶力这一脉争口气,他死了也就死了吧。
这么多年,他活得也够本了!
想着,咬了咬牙,“是我,是我杀了洪闯。”
此话一出,洪家老妇登时不干了,嗷一嗓子,扑了过去,“你还我儿的命来,还我儿的命来,你这丧心病狂的东西,你还我儿来,还我儿来……”
堂下一片混乱,左安连忙命人稳住骚乱的老百姓,又命人拉开哭嚎的李氏。
“大人,你要为我儿做主啊,我儿虽然做下了糊涂事,但罪不至死啊,可他,可他却害死了我儿,大人,求大人为我儿做主啊……”
洪家二老连连磕头,哭嚎不休。
“老人家放心,本官定会还冤者一个公道。”然后吩咐衙役将二老扶起来,转而看向叶力,“你是如何杀的洪闯?又是为何要杀他?”
叶力目露茫色,将经过道出。
十三年前,叶力将小叶朝歌带去外地卖掉后,回了上京让小乞丐散播谣言没多久,祁氏便发卖了于奶娘和洪闯他们。
之后,洪闯去了东都,联系上了他,并以此作为要挟,威胁叶力给他补偿。
当时洪闯也没有想到,他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心中不平。
刚开始叶力还能稳得住洪闯,可渐渐的,开始不耐烦了,那时候,叶家族中还未迁祖坟,叶思姝还未去国公府。
之前卖金镯子的银子,早已所剩无几。
而洪闯又要银子要的频繁,且次次狮子大开口。
叶力再也拿不出。
没银子,洪闯便威胁将此事捅出去,大家都不好过,叶力受够了他的威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绝了洪闯这个后患。
便以给他送银锭子为由,去了东都,私下与洪闯见面,并以无处居住为由,让洪闯偷偷的带他进了汪府,晚间,趁着洪闯睡着,将他打晕,扔到了井里,伪造出起夜踩空无意中掉进井里的假象。
“你杀了洪闯后,是如何从汪府逃脱的?”
叶力垂着头,“汪府后院,有个狗洞,当时洪闯便是让我从狗洞进的汪府,杀了他之后,我是从狗洞离开的。”
左安摇摇头,恐怕那洪闯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引狼入室!
且就此丢了小命。
韩修儒将口供记录完毕,上前交给左安过目,没有问题后,再拿给叶力,让他过目。
“若是没有错,便画押吧。”
叶力已然放弃了挣扎,在口供上画押摁下了自己的手印。
左安看过后,便为此案结案。
“犯人叶力,十三年前拐卖叶家二小姐叶朝歌在先,杀害同伙洪闯在后,其心可诛,其行可恨,罪大恶极,今日本官京兆尹左安,受理此案,经过调查,罪行明确,犯人对其所行供认不讳,现判,犯人叶力,三日后斩立决,以示正听!”
判决音落,惊堂木落下,历经近一日的公审,终于落下了帷幕。
叶力的下场,围观老百姓个个拍手叫快,纷纷道大人英明。
在一片叫好和唾骂中,叶力由衙役拖了下去,关进了死刑囚牢之中,等待三日后的午时,处以极刑。
“退堂!”
历时近一日的公审,至此结案。
十三年前叶朝歌丢失的真相,在今日,真相大白。
……
第516章 老夫人的决定
此时,茶社之上。
祁氏哭喊着,哭声撕心裂肺。
十三年啊,整整十三年,她一直误以为,是下人失职,弄丢了她的女儿,拐子可恨,拐卖了她的女儿。
却没想到,她的女儿,竟然是在这样的阴暗诡计中,在外受罪受苦了十多年!
好不容易回来后,却又因过往之种种,受尽冷眼,被外界议论,清誉尽毁!
凭什么!
为什么!
凭什么主谋的女儿,享受了十多年的荣华富贵,而她的女儿,却受苦遭罪!
她心中的恨意沸腾,尖声咆哮,不顾陈嬷嬷祁继仁的拉扯,哭嚎着扑向了叶思姝,对着她狠打,“凭什么,凭什么你享受了荣华富贵,还要对我女儿如此针对算计?你们父女俩该死,都该死,叶思姝,你爹是主谋,你也脱不了干系,你给我等着!”
“好了,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祁继仁上前将女儿拉回来,交给陈嬷嬷。
看了眼发丝凌乱,被祁氏打的脸通红的叶思姝,转向老夫人,“此事乃是叶家的家事,本将军是外家,不宜插手,还希望老太太给本将军可怜的外孙女一个交代,如若不然……”
“大将军稍安勿躁,老夫人是叶家泰山,素有公正之名,定然会给孤的太子妃一个满意的交代,老夫人,您说是吧?”
卫韫难掩嘲弄地开口。
老夫人身形颤栗,目光复杂的看向叶思姝,哑声道:“太子殿下,亲家,二位放心,叶家定会拿出一个令所有人都满意的交代。”
“祖母?”叶思姝不敢置信的望着老夫人。
祁氏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其他人的反应亦是如此,但她没想到,老夫人也如此心狠。
“别叫我祖母!我问你,你爹的所作所为,你是不是一早就知情?”老夫人厉声问道。
叶思姝连连摇头,“不,祖母,我不知情,您忘了,朝歌妹妹当年是两岁,我也是两岁啊。”
老夫人听着她的否认,失望的摇摇头,“不,你知道!当年你是两岁不假,不知道也是正常,可你在今日之前,定然是知道的,如若不然,为何要给你爹银子?”
此话一出,叶思姝瞬间变了脸。
老夫人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本来她也想着,叶思姝当年是两岁,根本就不可能知情,可在京兆尹审案过程中,叶思姝的反应实在让人怀疑。
而就在刚才,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前几日,她得知叶思姝偷窃祁氏库房被抓的时候,去一甯苑找叶朝歌,叶朝歌告诉她,叶思姝一直拿着她贴补她的银子,给她的生父生母。
那时候,她只觉得,终究不是亲生的,养了这么多年,心还是向着生父生母。
可方才,她一想又觉得不对。
叶思姝本就没有银子,若有银子,又怎会去偷窃祁氏的库房,在没有银子的情况下,依着她那性子,会贴补自己的父母?
可她的确是贴补了!
而在方才,得知了十三年前的真相后,她突然明白了。
叶思姝定然是知道了这件事,方才拿银子贴补她的父母!
“太子殿下,还允许老身告退,家中之事,定会有个交代。”
卫韫侧了侧身,意思是请便。
老夫人行了行礼,看向哭倒在儿女身上的祁氏,本想叫她一起走,可看她这样子,还是罢了吧。
“大蕉,请大小姐上车!”
大蕉应了声,带着两个丫鬟上前,“大小姐,请吧。”
叶思姝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往外走,在路过叶朝歌时,顿了顿。
“你还想干什么?刚才打的你还不够吗?”祁氏此时就像是护崽子的老母鸡,谁要是敢动她的崽子,便会扑过去啄死谁!
叶思姝扯了扯唇角,什么也没说,走了。
不一会,老夫人的马车远去。
“今日多谢太子殿下。”祁继仁郑重的行了一礼。
卫韫笑笑不语,眼睛看向叶朝歌,所要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所做,可不是为了他的一句谢谢,而是为了他的丫头。
祁氏情绪不稳,众人也没有多待,叶辞柏和叶朝歌兄妹俩一左一右地扶着祁氏出了茶社上了马车。
离开前,叶辞柏对卫韫丢下话:“过后我去东宫寻你。”
卫韫颔首。
祁继仁并没有回将军府,而是与女儿和一双外孙去了叶府。
众人刚下马车,下人便报,老夫人请他们前往福禄苑。
“母亲已然累了,外祖,兄长,我陪母亲回去歇着,你们去福禄苑吧。”
祁继仁刚要点头道也好,祁氏却抢了先,“不,我不累,我要去,我要看看老夫人是如何给交代的!”
对于老夫人,祁氏一点也不信任。
当年叶思姝就是她带回来的,十多年来更是养在膝下,她实在无法相信老夫人不会偏私!
今日之事,她定不会就此罢休,十多年的苦,十多年的折磨,不能白受了!
祁继仁见女儿坚持,深知此事对她打击极大,随即什么也没说,只对叶朝歌点点头。
“那好吧,女儿陪您一同过去。”
祁氏拍拍女儿的手。
一行人去了福禄苑。
尚未进去,便听到里面传来叶思姝的哭喊,“祖母,您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我给他银子,是因为他说弟弟得病,孙女想着,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就……祖母,您相信我……”
紧跟着,老夫人的声音随之而至,“我相信你有什么用?当年,是你爹拐卖了叶朝歌,就算你不知道,后来也不知情,这府上也万万容不下你了,你且回去吧。”
“回去,祖母您要让我回哪去?叶府就是我的家,我能去哪儿?祖母,您别赶我走……”
“不走你还想留下?你哪来的脸?你爹害得我女儿好苦,害了我们一家,我们给他养了十多年的闺女,如今只是让你回去,已经是网开一面,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祁氏听不下去了,用力的推开门,对着叶思姝大喊:“我告诉你,这里,你休想再待下去,该回哪去回哪去,你爹的所作所为,你究竟是不是知情,我也不在乎了,只要你日后莫要出现在我面前,过去的事,我也不会再提!”
……
第517章 究竟谁最无情
“母亲……”
“别叫我母亲,我不是你的母亲!”祁氏难掩厌恶的甩开叶思姝。
叶思姝哽咽非常,“母亲,我知道您生气,可我真的不知情啊,当年我才两岁,什么也不知道,他虽然是我的生父,但我是在叶府长大,求母亲,莫要将此事迁怒于女儿,女儿冤枉。”
“你冤枉?那我呢?我家歌儿呢?我们不冤枉?我们叶家,祁家,与你们一家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就因为一个前程,你们就对此对待我的女儿,还要,还要淹死她……我们不冤枉吗?”
想到之前叶力的叙述,祁氏便浑身颤抖,在最开始,他们竟然想淹死歌儿,甚至将她丢去山上喂野畜!
若不是他们的良心未泯,这一辈子,都无法再见到她的女儿!
如今,她只是将叶思姝赶出去,没有过多追究,已然是手下留情!
祁氏抽了抽鼻子,“叶思姝,你最好给我识趣点自己走,不要逼着我命人把你撵出去!”
“母亲?”叶思姝摇着头,“不要母亲,我从小生活在叶府,这里就是女儿的家,您若将我撵了出去,您让我一个弱女子去哪儿,又怎么活?”
“怎么活那是你的事,来人,把她给我撵出去!”祁氏已然耐心全无。
闻言,叶思姝连忙扑过去抱住老夫人的腿,“祖母,祖母,您是最疼我的,不要啊祖母,您帮我劝劝母亲吧。”
老夫人亦是有些不耐烦,试图甩开叶思姝,可奈何,她像是黏在了自己腿上一般,挣脱不开。
索性叫来了大蕉,让她带着几个婆子,才将叶思姝给扯开。
叶思姝不敢置信的看着对她如此无情的老夫人,清楚的看到了她眼中的不耐烦和厌恶。
怎么会这样?
在这个叶府,她唯一的依仗,唯一的护身符,将她养在身边十多年的老夫人,竟然露出如斯表情。
她知道,这段时日,老夫人对她多有不耐烦,也知道,偷窃祁氏库房的事,让她生气,可再怎么样,老夫人都养了她十多年啊,这份情谊,怎会说没就没的?
叶思姝的不敢置信,老夫人看在眼里,一时之间有些心虚。
只是一想到眼下的情形,那些子微不足道的心虚,便不值一提。
如今的叶思姝已然再无翻身的余地,之前的种种暂且不论,就拿近期所发生的两件事来说,她先是偷窃,如今又爆出十三年前的拐卖一案,虽然主谋是她的生父,但她是叶力的女儿,且享受了十多年的荣华富贵,即便与她无关,也难辞其咎。
而且,祁继仁不会就这么算了。
前后这两件事,很明显,叶思姝彻底的将将军府得罪透了,今日再加上一个太子殿下。
就算眼下她还是康王侧妃,但谁又能保证,这个侧妃还是她?
如今她只是庆幸,幸好当初听了大蕉的,没有将全部都赌在叶思姝的身上,否则便是血本无归,甚至还要受她牵连。
这一刻,老夫人的耳边响起大蕉之前所说的话。
刹那间,老夫人对她的话很是赞同。
现在的日子就很好,吃喝不愁,她不去招惹叶朝歌那个煞星,煞星便不会往她跟前儿凑。
“祖母?”
老夫人从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看向叶思姝,叹了口气,“你啊,认命吧,这事我帮不了你,你也别怨我无情,怪只怪,你之前折腾的太狠了,有个叶力那样的亲爹。”
叶思姝惊住了。
她没有想到老夫人真的就如此的无情,且还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之前的折腾,难道就只怪她一个人吗?
“拖出去!”祁氏对于老夫人的反应很满意。
“等下!”
叶思姝扬声大喝,用力的挣开大蕉她们,看向老夫人,又看向祁氏,眸中狠意骤现,今日之事,她记下了!
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暴怒,冷声道:“你们把我撵走,就不怕犯了欺君之罪吗?”
此话一出,众人心头皆是一跳。
同时心下不解。
这撵她走,和欺君之罪有什么瓜葛?
“你在胡咧咧什么,什么欺君之罪,胡说八道!”祁氏大喊。
叶思姝微微一笑,缓缓从地上起来,眼睛一一扫过在场的全部人,最终将目光放在叶朝歌的身上,“朝歌妹妹,到了现在,你竟还如此沉得住气,当真是我太小看你了。”
叶朝歌勾了勾唇,“你想说什么?”
叶思姝哼了一声,扬声道:“我是陛下亲封的康王侧妃,当初,圣旨之上写的清清楚楚,叶家大小姐,叶思姝!你们将我撵出去,这叶家便没了大小姐,日后,你们如何与陛下交代?”
“哈。”祁继仁哈哈一笑,“我当是什么事呢,这一点就不用你操心了,陛下圣明,自是会体谅的。”
老父开口,祁氏底气更足了,“陈嬷嬷!”
“老奴在。”
“把她给我丢出府去,记住,是丢!”
陈嬷嬷早就准备着了,得了吩咐,当即叫来府中的下人。
丫鬟拿不住她,那就下人上!
三两下,便将叶思姝给控制住了。
这下,叶思姝彻底的慌了神,她怎么忘了,祁继仁极负圣宠,他一旦出面,莫说圣旨,自己这侧妃,恐怕都保不住。
即便有康王在,依着他那性子,是绝对不会为了自己违抗圣明!
况且,她与康王之间究竟怎么回事,没人比她更清楚,现今,在外人眼中,康王不在乎她的所作所为,也不在乎她的名声,可只有她最清楚,康王不是不在乎,只是比起她手上的势力,他选择隐忍罢了!
自他回京后,他便逼着她交出他想要的东西,她的一再推辞,致使他的耐心逐渐告罄,若祁继仁再插手……
结果如何,不难想象得到。
“母亲,不要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可惜,已然晚了。
祁氏不愿再听她废话,挥挥手,让下人将其拖了出去。
叶思姝怎么可能是五大三粗下人的对手,极力反抗,仍是被拖着出了福禄苑,眼看着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
第518章 他该死!
“黑风黑女,你们还不出手?”
眼看着距离府门口越来越近,叶思姝慌乱之下大喊。
可等了一会,也不见黑风黑女出手。
暗中,黑女望着如死狗一般,被拖走的叶思姝,砸了咂舌,“这女人我看是越发的蠢了,这种时候她叫我们做什么?我们能做什么?就算我们出面了,叶府就能容得下她?”
且不说其他,现如今叶府四周,高手环绕,一旦有所异动,他们二人的小命,怕是都难保。
这叶思姝在这个时候叫他们,与让他们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你也别抱怨了,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黑风道。
“能怎么办,自然是如实告诉主子,叶思姝已然没了用处,看主子接下来有何安排吧。”
黑风点点头,“也好,不过我感觉,主子应当不会放弃叶思姝这颗棋子。”
“叶思姝没用处了,主子不放弃还想做什么?”
“不知道,直觉。”
在黑风和黑女说话间,叶思姝被拖到了府门口。
拖着她的下人很用力,将她推了出去。
紧跟着,红尘出来,扔出去个大包袱,因力道太猛,包袱落地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是叶思姝的衣裳和首饰。
“这都是你的东西,夫人让你带走,还有你的钱袋子,你看一下,莫要到时候少了再找我们要。”
红尘动作麻利,早在祁氏第一次赶叶思姝的时候,她便和青茗跑去了思苑,将东西打包好了。
叶府大门口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周遭的老百姓皆纷纷围了过来。
“这是出什么事了?”
“还能什么事,叶府这是将叶思姝这个害人精给撵了出来。”
“撵得好,这样的人就该撵出来,不过,那些东西是什么?”
“听叶府的人说,是叶思姝的衣裳首饰,对了,还有钱袋子,叶夫人让叶思姝带走呢。”
“啧啧,这叶夫人还真是心好,什么叶思姝的东西啊,还不是叶府给的,这要是搁我,一个也不给她。”
“估计这叶夫人也是念在以往的旧情上。”
周围的议论,源源不断的传进耳朵里。
叶思姝撑在地上的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今日之辱,她记下了!
……
致宁苑中,祁氏抱着叶朝歌痛哭不止。
“歌儿,对不起……对不起我的歌儿,都是娘太蠢了,是娘不好,都是娘的错……”
从福禄苑回来,祁氏忍了许久的情感,彻底的爆发。
她抱着女儿,声声愧疚自责。
她悔恨非常,若当年,她察觉一切,她的女儿,也不会被叶力卖去山沟里,更不会在外吃了十多年的苦。
她太蠢了!
“娘,您别这么说,此事怎么会是您的错呢,这种结果谁也没有想到,您莫要太自责了。”叶朝歌眼角染红,轻声宽慰祁氏。
前世她到死,不,哪怕是在死后飘零的那些年,都不知自己当年的丢失是人为而非意外,更不知,在这背后,隐藏着一个如此深沉的阴暗真相!
若非今生,她一直派人盯着叶思姝,恐怕她会像前世那般,至死也不会有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她一个活过一世的人,都不曾怀疑,甚至是想过,又怎会去责怪母亲?
“歌儿……”
女儿越是如此的善解人意,祁氏便越是愧疚难当。
她抱着女儿痛哭,哭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愧疚。
一旁的叶辞柏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沉痛,倏然转身,跑了出去。
一路跑至走廊,捏起拳头,狠狠地砸在柱子上。
满腔愤慨,皆发泄在拳头上,
自那晚城隍庙之后,对于当年之事已然明清,但也只是知道叶力在期间所充当的角色,却怎么也不曾想到,在这其中,还有那么多的种种。
更没有想到,他差点,就差一点点,便会失去自己唯一的妹妹。
叶力!
是他!
想到叶力,叶辞柏的眸中迸射出慑人的阴寒杀意。
捏起拳头,转身向外走。
“你去哪儿?”
随后而出的祁继仁见状,出声叫住他。
“京兆尹大牢!”叶辞柏咬牙,一字一句的说道。
“去那做什么?”
叶辞柏抿唇不语。
祁继仁走上前,看着满脸阴寒杀气的外孙,叹了口气,“柏儿,你去京兆尹大牢做什么?找叶力?然后呢?杀了他吗?”
“他该死!”
“不错,叶力的确该死,三日后,他便会在万千老百姓的围观之下,为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这不够!”
祁继仁的话未说完,叶辞柏便咬牙打断。
闻言,祁继仁皱眉,“那怎么才是够?你去捅他一剑?然后为了一个该死的叶力,搭上自己?”
叶力该死,但能让他死的,只有大越的律法。
倘若在行刑之前,他死在了叶辞柏的手上,哪怕叶力死有余辜,叶辞柏也难辞其咎。
为了一个该死的叶力,搭上外孙的前程,不值得!
“我……”
叶辞柏无言自辩。
祁继仁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柏儿,莫要冲动,外祖知晓你对其恨之入骨,我又何尝不是呢,可你要知道,大越有律法,这件事过了明面,你我便插手不得,况且,左安已然做出了审判,叶力终将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我知道,外祖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可是,我还是觉得太便宜他了,他是付出了代价,可一旦人头落地,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这样太便宜他了!”
妹妹曾经说过,死不是最好的惩罚,生不如死才是!
祁继仁望着满脸愤愤不平的外孙,道:“是便宜他了,可你有想过没有,你能想到如此所为便宜了叶力,太子殿下就想不到吗?”
叶辞柏微微一怔。
见他听进去了,祁继仁又道:“今日之事,你也看出来了,是太子安排,很明显,在今日之前,太子已然知晓了真相,可他却什么也没有做,而是让那叶力投案自首,走正常程序,你可知是为什么?”
“谁知道他犯了哪门子的糊涂!”叶辞柏没好气道。
……
第519章 卫韫的苦心
祁继仁摇摇头。
“殿下可不是犯了糊涂,相反,他很清醒,而且,比你还要清醒!”
“他哪里清醒了?我看他根本就没把妹妹放在心上!”
明知如此便宜了那叶力,却还是走正常程序!
这不是没放在心上是什么?
祁继仁闻言皱眉,低斥道:“你说这话的时候,就不觉得心虚吗?”
“我……”
叶辞柏说不出话来。
祁继仁看向他,缓了缓道:“太子待歌儿的心思,经得起磨练,更经得起时间,去年徐怀安一事,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
对于卫韫,说实话,他并不是很满意。
虽然贵为太子,是一国储君,不出意外,更是未来的一国之君,相貌,人品,气度,皆是上上之选。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满意。
当然,他的这些不满意,纯粹是以长辈的身份不满意,在他看来,他的外孙女,这世间无人能配得上,便是卫韫,也配不上。
或许,这便是所有当父母长辈皆会有的心思吧。
虽然如此,但是,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那便是卫韫待外孙女的一片赤诚之心。
去年,徐怀安和梁婉彤勾结,给外孙女下药,意图毁她清白,卫韫事后,一怒之下,不顾自己的身份,不顾事后所带来的后果,杀了那徐怀安,毁了梁婉彤的容貌。
最终为此,去了那贫瘠的边城。
仅凭这一点,谁敢说,卫韫没有将叶朝歌放在心上?
“我……”叶辞柏的确有些心虚。
他是卫韫的伴读,二人相伴多年,卫韫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虽然有时候奸诈的把他耍得团团转,但有一点,他必须承认,那便是他待自己妹妹的那颗真心。
“当初他能不顾后果的杀了徐怀安,为何轮到叶力就不行了?”心里明白是一回事,但终归是心中不忿的。
即便卫韫不能像当初那般,私下处置了叶力,但他大可把人交给他。
若是叶力落到他手上,他必会让他生不如死,好以此来偿还他当年对妹妹的所作所为,也好过让其去京兆尹投案自首!
“你呀,就不会自己动脑子想想?殿下这么做,都是为了歌儿!”
叶辞柏糊涂,祁继仁却不糊涂。
或许一开始没想明白,可经过沉淀,已然想了个透彻。
让那叶力投案自首,看似是便宜了叶力,可他这么做,却全然是为了叶朝歌!
去年,叶朝歌在外给傻子当童养媳一事,被人怀疑清白不在,尽管此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但发生过的,不代表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不见。
他没有私下处置了叶力,而是如此大张旗鼓的,让其投案自首,将所犯之事公之于众,背后的苦心,是为了叶朝歌的清誉。
他这是要让所有人都清楚一个事实,那就是,叶朝歌的悲剧,不是她想的,更不是命运捉弄人,而是背后小人作祟。
如此一来,日后,谁还会再拿叶朝歌在回京之前的遭遇说事?
倘若私下处置了叶力,这件事,即便日后放出风声,也不会掀起太大的水花,毕竟,他们说,哪有当事人亲口说来的震撼?
还有那叶思姝。
她在叶府享受了十三年的荣华富贵,若是私下处置了叶力,叶思姝依旧是叶家的大小姐,若是无缘无故的将其撵出去,只会成全了叶思姝利用老百姓的无知。
到时候,还会被她反咬一口。
可让叶力投案自首,当众将自己的罪行道出,一切便会大不相同。
即便现在外界还不知叶思姝对叶力的所作所为知情,但她照样受到了连累。
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女,便已然让她难以翻身。
而且,康王对待叶思姝的态度,至今还不明不楚,此举,要说没有半点影响,是不可能的。
让叶力投案自首,比起私下里处置,可谓是一举数得。
听完祁继仁的分析,叶辞柏目瞪口呆,震惊过后,便沉默了。
祁继仁深知,自己所言,外孙已然听进去了,拍拍他的肩膀,“殿下比你可要有大局观,若不是为了歌儿,他又怎会如此大费周折的安排这些?”
“你呀你呀,可莫要冲动坏了殿下的苦心安排。”
“我……”叶辞柏咬了咬牙,“可我就是觉得不甘心。”
“没什么甘心不甘心的,如今这样的结果,已然是意外之喜,哥哥,事情发展到现在,我很满足。”
叶朝歌自屋内走出来,声音轻柔且认真道。
“妹妹……”
“你母亲怎么样了?”祁继仁询问道。
叶朝歌道:“外祖放心,母亲已然好了许多,方才累及睡下了。”
祁继仁颔首,“那便好,今日之事,对她是个不小的打击,待她醒来,我便接她去将军府住一段时日。”
叶府,对祁氏来说,始终是非能开怀之地。
“你们兄妹俩,可要随我一道回将军府?”
叶朝歌摇摇头,“我便不去了,府上还有些事要安排,哥哥去吧。”
“我也不去了。”叶辞柏声音发闷。
祁继仁也不勉强。
“外祖累了吧?不妨先去兄长的清明苑歇歇,待母亲醒了,我再派人过去通知您。”叶朝歌看出祁继仁眉间所流露出的疲态,待得到他的点头同意后,让刘嬷嬷和长风,送其去了清明苑。
不一会,原地只剩下叶辞柏和朝歌兄妹俩。
“哥哥,之前我便说过,人要知足,如今这样的结果,其实挺好的。”叶朝歌深知兄长还未从此事中释怀,如是劝道。
“你难道就不恨吗?”
“恨,怎会不恨,可那又如何?我跑去拿刀捅那叶力两刀吗?若我真这么做了,不但将卫韫苦心安排的一切毁于一旦,且也不会改变过往种种。”
叶辞柏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可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毕竟,他妹妹所言,句句属实,且都是事实。
正如妹妹所言,她恨,可恨之后呢?
卫韫也恨,可为了妹妹,为了大局观。
而且,外祖所说,也不无道理。
虽然现在的结果,比起妹妹所遭受的苦楚,的确是便宜了他,可他,还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