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别不承认了!
禾苗被笑得心里发虚,忍不住气势矮了三分:“你笑什么?”
圆子俯视着她,淡淡笑道:“你心虚什么?”
是啊,她心虚什么?禾苗一下子理直气壮起来:“我心虚什么?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心虚?”
圆子邀请她:“此间不便说话,不如咱们换个地方说?”
禾苗不去:“要说什么?就在这里说。我很忙的。”
圆子就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和我无话可说?”
禾苗皱眉:“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
圆子笑眯眯:“你是要我请你呢?还是主动一点?”
没完没了啦,郑阿牛说得没错,男人叽歪起来也是很烦人的,禾苗认怂:“我主动一点,地点你定,要去哪里?”
圆子道:“你跟着我来就好。”
她只好跟在圆子身后,看他东逛逛,西逛逛,走路都绕着圈的,也没个明确的目的地,忍不住急道:“到底要去哪里?”
圆子笑眯眯地和遇到的人打招呼,转过来对着她就没什么表情:“你急什么?难道说,你比郑阿牛还急?”
“我比郑阿牛急?我急什么啊,我?”禾苗晓得他不是好话,却不太弄得明白这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郑阿牛一个外人瞎操什么心,有什么可急的,莫非是有人急了,不好开口?所以找个蠢货来试探?”
圆子走到一处门前,懒洋洋地靠着墙壁,歪着头,挑着下巴,斜睨着禾苗,十足挑衅。
“哈!”禾苗听明白了,好气又好笑,指着自己道:“你是说刚才那什么多找几个人,都是我的主意?我不好和你说,所以让郑阿牛替我试探你?”
圆子不答,只沉默地看着她。
禾苗懒得和他多说,转身就走:“不可理喻!”
圆子闪电般出手,一把将她的手臂抓住,同时一脚踹开房门,要把她拖进去。
禾苗岂肯如他的意,当即反手一掌,却被圆子攥住了手腕,她便踢他,也被他挡住。
二人你来我往,一会儿工夫就引来了大批围观者。
众人皆都十分惊讶:“这是……”
可从未见过这两个人红过脸啊,怎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突然就打起来了?
小声讨论了一会儿,有人终于壮起胆子劝架:“有话好好说……”
那两公母同时回头,气咻咻地道:“不关你事!”“看什么看?”
“……”围观者全都气红了脸,好心不得好报嘛,不过就是想看嘛,难得一遇的奇观,必须要看,就是要看!
有人高声喊道:“将军,不能输啊!”
也有人喊:“方先生,输了很丢脸啊!”
禾苗很生气,身为领导者,威严何在?还认不认她是将军了!
一分神,人就被抓住了,圆子将她懒腰抱起,扛在肩上进了门,再一脚将门踹上。
(*@ο@*)哇~围观群众都惊呆了,这个,这个方先生,平时看上去那么安静温和,没想到竟然如此生猛。
有些人红了脸,表示真是的,还有孩子在呢,也不知道收敛点。
也有人暗自握拳,男人就该如此威风,看秀将军就和小绵羊似的,也没说什么嘛。
梁君面无表情地走出来,说:“滚!谁再赖着不走,正好试试我新得的刀快不快。”
人群不甘心地作鸟兽散。
梁君扫了紧闭的房门一眼,撇撇嘴,跳到附近一棵大树上养神去了。
屋子里的两个人已经不打了,禾苗的两只手腕都被圆子攥着按在头顶,整个人贴在墙上,被他挤得无处可逃,吻得喘不过气来。
圆子故意整她,狂风骤雨一样,就是不让她呼吸,最终她憋得受不了,只好低声求饶。
圆子就和没听见似的,反而更加凶残,禾苗生了气,试图反抗,每反抗一分,她就被压得更紧一分,攥着手腕的那只大手也更紧一分,舌尖也是更疼几分。
看她祭出大杀招!屈起膝盖准备用力往上顶,圆子终于退让了半步。
“你这个……”她得意洋洋,一句话说到一半便夭折途中,只因圆子不但没被她顶着,反而趁势挤了进来,贴得更紧,彼此肌肤相近,是什么状态都清楚明了。
他垂眸看着她,眼神深邃,目不转睛,明明白白的占有欲。
禾苗想骂他的那些话莫名咽了回去,她低下头,小声说:“我们没有成亲,不可以的。”
圆子单手挑起她的下颌,声音微哑:“那我们现在就成亲,好不好?”
禾苗大吃一惊:“不,不可以的吧?”
她是无所谓了,但圆子是储君。
太子娶妻,是何等大事,要祭告天地祖宗的,帝后再怎么宠他们,再怎么开明,也不可能在这种事上由着他们随心所欲。
圆子皱了眉头:“为何不可以?莫非你还真想三夫四侍?告诉你,半个都不许,谁敢来我就杀了他!先割丁丁再割人头!”
他说得咬牙切齿,仿佛他面前真站着好几个男人想和他抢老婆似的。
禾苗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说要三夫四侍了?”
一直都是他和郑阿牛说得热闹,她就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她每次一开口,他就怼她。
圆子挑眉:“你没说?为何郑阿牛那个怂货白痴敢这样说?”
“我咋知道?”禾苗摊手。
“你咋不知道?你放个屁他都说是香的,成日跟在你身后谄媚得要死,你说石头是金子,他就说好闪亮,你说牛粪是煎饼,他就敢尝一口说好香。你不给他暗示,他敢多嘴?”
圆子复述郑阿牛的话,“阿健身体好,力气大,做得一手好菜,将军特别喜欢吃。无病生得文雅,通古博今,能说会道,将军喜欢和他说话,夸过他第一风雅……可见,他也不是无的放矢,都是你喜欢的。”
禾苗简直要疯:“你还经常夸刘莹不错,还曾经往魏紫昭跟前凑过,和魏绵绵私底下做交易,也夸村东头的翠花聪明灵巧呢……”
“所以你醋了,就要这样报复我?”圆子截断她的话,点着她的鼻子,笑着说道:“所以郑阿牛就是得了你的暗示,别不承认了!苗苗,你是越大心越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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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想成亲就成亲吧
“想成亲就成亲吧。”禾苗用一句话成功地堵住了圆子的嘴,“如果你觉得这样能安心的话。”
圆子先是欣喜若狂,随即十分不是滋味:“什么叫做如果我觉得这样能安心的话?你什么意思?”
禾苗道:“字面上的意思。”
圆子点点她的额头,原地转了个圈,四处逡巡。
禾苗挑眉:“你想干嘛?”
圆子道:“找个趁手的东西揍人,不然何以振夫纲?”
禾苗闷声不响,走过去把门闩拎了过来。
圆子就笑:“你倒是自觉,看在你如此知趣的份上,换根细点的吧,拿竹棍就好。”
禾苗冷冷地说:“这是在靖中,我用门闩就好。”
“昂?”圆子瞬间明白过来,她是说,是她想用这个来揍他,以振妻纲呢。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朝禾苗扑过去,禾苗把门闩往窗扇处一扔,窗扇被砸破,门闩横飞而出,砸得外头的人“唉哟”一声喊。
二人直扑窗前,趴在窗台上看热闹:“你们几位如何会在这里?”
“有急事禀告将军!”
郑阿牛等人脑袋被砸了个大包,坐在地上直哼哼,他们才刚靠过来,就飞来横祸,什么都没听见看见,冤不冤!
不过看着这二人的样子,衣着整齐,气息平顺,并不像干了坏事的样子啊,不是说天雷勾地火了吗?
也不知是秀将军太过彪悍,还是方先生不中用?
正浮想联翩之时,忽听不中用的方先生淡淡道:“让人准备猪羊酒果,我们要成亲。”
“成亲?”郑阿牛先是一惊,随即大喜,正想问问阿健和无病二人的事,就见方先生瞥了他一眼,眼神就和刀子似的。
郑阿牛心口突地一跳,舌头打个结,莫名其妙就拐了弯,恭恭敬敬说道:“是。这是大喜事,须得按着规矩一丝不苟地来,先请人看日子,再慢慢准备着,陈设喜服宴请样样都不能少的。”
方先生这才微微点头,表示首肯:“你们都退下吧。”
不同于之前的嬉笑不正经,这次郑阿牛等人都不敢多嘴不敢带笑,严肃整齐地退下离开。
走远了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刚才会那样害怕方先生呢?他会巫术么?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终轻轻摇头:“方先生不是常人,阿牛你以后不要再多嘴了,否则怕你人头落地。”
郑阿牛摸摸自己的颈项,想说他是真的觉得阿健和无病好,而且这两人也是真的倾慕将军,想到方先生那一瞥,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不远处,梁君默默地收了刀,闭着眼睛继续养神。
这一天,圆子并未在禾苗的房间里久留,郑阿牛等人离开,他随后就跟着出去办事了。
衣饰整洁,目光清亮,见到人也是照旧和气地打招呼,忙而不乱,倒令那些有揣测的人不敢多语。
禾苗也是很快离开,继续干她的活,看到有几个窃窃私语挤眉弄眼的将士,她也不说什么,直接把人叫过来,明目张胆地说:“围着校场跑二十圈。”
那几个将士脸皱成了酸菜,却什么都不敢说,老老实实地围着校场跑起来。
禾苗抱着刀,在点将台上坐下,面无表情地守着,心里却想起了一个人,不知他过得可好?
几个将士足足跑完了二十圈,她叫他们过来,冷冷地道:“下次是四十圈,再加二十军棍。”
不用说明,那几个将士也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一起跪下认错求饶,都说以后再不敢了。
禾苗淡淡地说:“咱们的队伍才拉起来没多久,很多规矩你们是不懂。平时大家乐和亲近是好事,该讲的规矩却是一点都不能少,就这样吧。”
她拎着刀转身离开,挺拔骄傲,威严肃穆,众人看着她的背影,都把那些玩笑的话和心思收了起来。
不管主将做了什么事,只要不是损害大家利益的事,其余事知道就好,公然议论玩笑就是大错特错。
经过这一罚,有关二人闹别扭和关门打架的事不了了之,谁也不敢再提,更不敢多说,全都默默地按着职责,本分做事。
唯有阿健与无病二人戚戚然,无精打采地消沉下去,每次遇到禾苗总是可怜兮兮偷看她一眼,再可怜兮兮默默躲到一旁。
禾苗心硬如铁,明明看在眼里,只当不知,圆子瞧着,心气也就渐渐顺了,不再管这两个人。
婚礼所需的东西全都准备起来,婚房重新粉刷过,又尽力寻了好的家具备上,找了绣娘做喜服,又寻名头响亮的人看日子。
圆子写了信送回九君城,也没多话可说,只说自己年纪大了,理当成亲生子,请双方父母同意他们先成亲。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禾苗觉着理所当然,却又有些不安,日常做完了事,总不喜欢回到屋里闲着,只爱到处走动,东边看看,西边看看。
圆子却是欢喜得很,有关婚礼的事,事无巨细全都盯着,大到婚房,小到她的喜服发饰,务必尽善尽美。
晓得她心中不安,却也不急不恼,只道:“听闻女人成亲之前都是这样的,多散散步,能让你高兴些,安心等着做新娘子就好。”
禾苗得了他的体贴,反而不好意思起来:“都有哪些事要做,我来和你一起吧,一辈子就成这么一次亲,总不能成了亲还什么都不知道。”
圆子这回是真的欢喜了,他捏着她的鼻子,亲昵地笑:“是呀,不然将来我们的儿女成亲,做母亲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就真是闹笑话了。”
说是要让禾苗帮着准备婚礼,实际他并不让她做什么,只让她跟在他身边,随时回头就能看到她,他便已心满意足。
“本该风光大婚,方配得上你,这般已是委屈了你,怎还舍得让你辛劳。”他拥她在怀,温柔体贴,低语:“他们说得没错,你便是做个女大王也是使得的。”
禾苗才刚生起的感动一下化成了白眼:“女大王?你骂我是贼?”
圆子立刻躺平:“请女大王收我做压寨丈夫好了。”
第223章 婚礼(1)
新房乃是当地一户大户人家的宅院,花钱买下来,粉刷上漆,打理一下花木,看上去也是很温馨气派的。
圆子尚不满意,站在院子中央扫视一番,淡声道:“太小了,寒酸,不过也只能将就了。”
一旁憋了满肚子话想夸这房子气派的人全都愣住了,这样的还叫寒酸?还叫太小了?那是怎样的才叫气派宽阔呢?啧啧,这方先生,大话连篇的。
众人心里想着,虽不敢说,面上难免露出几分来。
禾苗轻咳一声,提醒某人不要太张狂。
圆子笑笑,回头看着她说:“不过,只要有你在,便是粗茶淡饭我也甘之若饴,草棚茅屋也是人间仙境。”
“瞎说,你岂是甘于平淡之人。”禾苗微红了脸,只觉得他真是巧舌如簧,当着这许多人,也能睁眼说瞎话。
圆子就笑:“难道你又是甘于平淡之人?”
正因为他们都不是,因此才会走到一起。
正日子定在九月初六,秋收之后,粮仓饱满,猪羊肥硕,不冷不热,食物不容易变质,正是办喜事的好时光。
禾苗提笔,给好几只义军首领写了请柬,诚意邀请他们来观礼,而萧杨的信,则是由圆子亲笔所书,再由金平亲自送去。
其实观礼事小,她们是想联盟,至于能来多少人,多少人愿意,那就不在掌控中了。
九君也回了信,言道不许,四个做父母的都是气呼呼的,把他二人骂得狗血淋头,只说他们是大逆不道,不听话。
白洛洛的话的最直白,说是好不容易养大两个孩子,眼瞅着总算能满足一下做父母的虚荣心,风风光光给他们举行婚礼,以便收取各种羡慕嫉妒恨。
然后呢,这俩孩子要自作主张,不让他们插手,不让他们显摆。这不是明摆着和他们作对么?气死人了。
因此坚决不许。
帝后的话则委婉许多,从身份地位的重要性象征性,再到家国大事的层面来说,都是让他们暂缓一下。
禾苗很有些忧虑:“都反对,怎么办呢?我倒是无所谓了,左不过我爹娘就是削我一顿,只是你不一样。”
毕竟是帝王之家,他这样胆大妄为,只怕会让他爹不高兴,没犯错也就算了,犯了错就是目无君父的大罪名。
圆子随手就将信烧了,面不改色地说:“有什么不一样?我们先在这里办,回去以后,他们若是不过瘾,那就再大操大办一次。至于这回信,我们没收到。”
这不是睁着眼睛骗人吗?
禾苗瞪大眼睛:“送信的人要被你害惨了。”
“只是我一个人么?”圆子侧目看着她,目光不善。
“要被我们害惨了。”禾苗连忙纠正。
“能被我们害是他的福气。”圆子抬头看天:“今年的冬天不好过,恐有大雪灾。”
说起这个来,禾苗也十分忧虑:“听闻申国今年遭了大灾,好些地方闹了洪灾,颗粒无收,我很担心。”
申国虎视眈眈已久,上次的仇还没报,这次若是因为欠收影响了军粮,说不得就会过来劫掠,不得不防。
而远处的魏不惧,似乎也是学乖了。
在初初魏绵绵登基之后,他气愤地小打小闹了几场,突然之间就消停了,占了几个州府便老老实实练兵,一副卧薪尝胆,想打持久战的样子。
此番西北也是大丰收,水草丰美,马肥人壮,若是真的再次对上主力,恐怕不容易胜利。
魏绵绵与魏紫昭也是安静得很,不打不闹不折腾,不晓得在密谋什么。
“我担心他们已有秘密约定。”圆子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魏家的人不笨,之前之所以闹成那个样子,不过是被逼着,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如此。
而现在,尘埃落定,情势分明,短时间内谁也不能把谁怎么样,为了大家好,当然是休战生息,厉兵秣马最现实。
否则,内忧外患,南有郦国,北有申国,内有大小义军十几只,再窝里斗,魏氏就要灭族了。
这个道理禾苗也懂:“可惜申国人小气,不肯真心与我们合作。”
靖中尚且强盛不讲理之时,申国人拿出了最大的诚意,如今靖中再不复当年强盛,申国人便又防备上了郦国。
“但愿长兄和嫂子不会因此受到影响。”圆子饮下一杯浓茶:“所以我要早些与你成亲。一起去巡营吧,好些防守得调整一下。”
时局如此,人生多变,今日不知明日事,该成亲时就一定要成,不能因为某些原因就停下脚步,否则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禾苗深以为然。
二人肩并肩一起去巡营,再召开了秘密会议,将时局分析给大家听,言道:“成亲之日必会生事,大家要小心防备。”
众人皆诺。
转眼便是九月,各地义军都遣了使者带了礼物过来,六支义军,只有一支派了副头领过来,其余都是小虾米,明显就是过来打探消息,试探深浅的。
而萧杨那边则一点消息都没有,金平也没回来。
禾苗忍不住和圆子嘀咕:“估计是原本以为你死了,突然看到你的信,就多想了,很生气,不耐烦来。”
她担心金平:“就算生气,也别扣我的人,不知道金平这是被他怎么了,多好的人才呢。”
圆子笑笑:“他回来,不过心中有气肯定也是真的,恐怕来了会和我打一架,你别管。”
“我不管,不管。”禾苗莫名有些焦躁,便跑进屋里试喜服,喜服做得很合身,是靖中的款式装扮,比起郦国的紧窄许多,能更好的勾勒出女子的身段。
她穿起来实在是很好看,娇美玲珑中又带着英姿飒爽,最合适她不过。
圆子看得痴醉:“将来再给你穿一次我们太子妃的礼服,那个一定比这个更好看。气势一定非常足。”
禾苗厚脸皮地道:“那是肯定的。”
诸事准备齐全,便到了正日子。
看日子的人是个有本事的,当天万里晴空,云淡风轻,不冷不热,实在是个美丽的日子。
禾苗起了个大早,被一群婆婆大娘拽着各种折腾。
第224章 婚礼(2)
虽说双方父母不在身旁,但必有的礼仪却是一样都不少。
之后便是大吃大喝,载歌载舞。
到得傍晚时分,便到了吉时。
禾苗坐在屋子里,听见众人在外为难圆子,又要他对对子,又要他举石锁。
对子都是些稀奇古怪、闻所未闻的,这倒也罢了,举石锁又是什么鬼?她便问:“你们见过谁家的新郎举石锁?”
众人傻笑,支支吾吾想要含糊过去。
禾苗觉着奇怪,便沉了脸:“说实话!”
众人只好小声说:“这个主意是阿健出的。要对对子的是无病。”
无病绞尽脑汁搜罗了靖中自古以来传下的各种奇怪对子,阿健弄了一个三百斤的大石锁镇在门口。
二人打的都是同一个主意,觉着某人太霸道,抢了自己的幸福,不想让他好过,至少也要让他这个亲成得没那么容易。
众人以为禾苗会生气,谁知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反倒笑了:“咦?他能不能举起三百斤的大石锁?我也很好奇呢。”
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众人便都笑了起来,七嘴八舌地凑趣:“看方先生文弱,估计有点悬哦。”
“也不一定,我听我家那口子说,方先生可厉害了,以一敌十,出入大军之中宛若无人之境。”
“就算功夫好,身手敏捷,力气也不一定好啊,有力气的也不见得就有本事,阿健是个傻子,憨货!”
门外,圆子成功地把酸文人无病击败杀灭,对上了阿健。
他看着那个大石锁,笑容微有些凝滞,再看看一旁赤着胳膊蹲坐在地上、一脸挑衅不平的阿健,真心觉得这傻大个儿就长得和这石锁一样的,蠢得一窍不通。
“方先生请吧!”阿健瓮声瓮气地说:“力气好才能生很多孩子,才能配得上将军!”
他只差很明确地说,我力气好,活儿一定比你好,你凭什么拦我的路?
圆子围着石锁转了一圈,认为自己若是真的拼尽全力弄起这个石锁,才是真的上了阿健的当。
万一不小心闪了腰,那可怎么办?这不符合他的新婚构想。
他笑着道:“我拒绝。”
所有看热闹的人全都呆了,为什么呢?难道男人不都是好面子的吗?
特别是今儿这种日子,就算咬碎了牙,那也不能让人笑话说不行呀。
圆子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阿健你写个字给我看,写出来了我就举。”
阿健是个文盲,斗大的字不识一个。
他只想着要来为难圆子,就没想过圆子会反过来为难他,一时脸都涨红了,怒气冲冲地说:“你犯规!谁见过新郎为难客人的?”
圆子笑得蔫坏:“谁规定新郎不能为难客人的?你图一乐,我也图一乐。”
阿健生气:“你力气没我大,你没我会做饭!”
圆子淡淡地道:“牛的力气比你大,比你会做饭的厨子一抓一大把,他们都比你厉害?”
阿健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反驳,更加生气了,双眼通红,颤抖着嘴唇说:“你……你……你欺负俺!”
众人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阿健恼羞成怒:“笑什么笑?谁不服气谁来打一架。”
圆子慢条斯理地脱了外面的袍子,捏一捏指骨:“来,客人有兴致,我这个做主人的当然要奉陪到底。”
阿健哪里敢和他打,明显就是要输得很难看嘛,说不定还会被趁机报复,打成废人,然而不打也很丢脸,便颤抖着嘴唇说不出来话。
众人都不敢替他说情,他那点心思大家都知道,明显就是给新郎添堵,坏人家好事,换了自己也不乐意,是得教训教训。
然而圆子却是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突地一笑,伸手接过外袍照旧穿起来,轻轻一拍阿健的肩膀,和气地道:“去喝酒吧,今日的酒很好,十年成酿,平时喝不着的。”
阿健低着头,本想发作,却又听他在耳边压低声音,淡淡道:“再敢多事,我废了你的丁丁。”
他笑着,笑容未达眼底,语气轻描淡写,却森寒入骨。
阿健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真的知道怕了。
圆子不轻不重地拍拍他的肩膀,绕开石锁往里去了。
众人凑趣地再次欢呼起来,簇拥着他往里走。
少时,来到禾苗门前,他高声喊道:“娘子,跟我回家!”
婆婆大娘们全都笑起来,将门堵住,高声喊道:“新郎官唱首歌来听听。”
圆子也不怯场拿乔,站在那儿,背着手,昂首挺胸唱了起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他声音洪亮,醇厚悠长,十分好听。
禾苗一把掀掉盖头,不顾劝阻,走到窗前往外看。
只见漫天的彩霞之下,他背光而立,含情脉脉地看着她这个方向,曼声而唱。
霞光将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瑰丽的色彩,晚风将他的喜袍吹得翩翩起舞,从发梢到脸颊,从下颌到脚下,没有一处不好看,没有一处不让人心动。
禾苗倚靠着窗子,痴痴地笑了起来,这便是她的良人,她的丈夫,她真是爱极了他。
圆子似有所感,抬眼看过来,二人目光相接,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曲终了,他高声喊道:“喂,我说那位新娘子,你这样好吗?还不赶紧盖好盖头,乖乖坐着,等我娶你回家?”
被新郎官的好风采镇住的众人闻声,一起看过来,上百双眼睛齐刷刷盯住禾苗,禾苗闹了个大红脸,“唰”地一下将盖头放下来,跑回床边坐着。
坐好了,心尤在“咚咚”乱跳。
众人善意地大笑起来,围着新郎讨要红包,圆子早有准备,回头瞄一眼梁君,梁君板着脸抓一把银制的钱,“唰”地往另一个方向扔。
“哎呀呀,是银子打的!”众人欢呼一声,一窝蜂地去抢银钱,房门外空出好大一片。
圆子趁此机会,与接亲队伍狂奔而入,也不讲什么规矩了,上前背着禾苗就往外跑。
禾苗被颠得发晕,捶着他宽阔有力的肩背喊道:“不是这样的规矩!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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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婚礼(3)
圆子被那双指挥千军万马的手捶着,心里说不出的惬意,他狂风一般地奔跑,大笑着说:“要讲规矩的话,下一次!随你讲个够,这次怎么高兴怎么来!”
禾苗被他的情绪感染,也就有得他去了,跟着大喊大笑,人生难得几回欢,该放纵的时候就得放纵,否则到了将来,可真是讲不完的规矩呢。
新郎和新娘在前面奔跑,后面追着一群看热闹的人,这倒是难得一见的奇观。
气氛被推到了高潮,人人脸上洋溢着欢乐的光芒,都道:“多少年不曾如此欢喜轻快啦……”
忽听有人重重地冷哼了一声:“阴险卑鄙狡诈的人,真是走到哪里都过得欢。”
这声音非常熟悉,禾苗忍不住“咦”了一声,她揭开盖头,看到不远处站着铁塔似的一个人,穿着皂色的长衫,一脸疤痕,满身戾气与愤懑。
正是许久不见的萧杨。
圆子也停了下来,就像不知道萧杨心中不甘似的,笑眯眯地背着禾苗走上前去,大声和萧杨打招呼:“哎呀,兄长来啦!”
萧杨冷冰冰地看看他,再恶狠狠地看看禾苗,咬牙切齿:“方先生的兄长,我可不敢当。”
圆子微微一笑,诚恳道:“瞒了兄长,是我的不是,今日是小弟大喜的日子,还请兄长给个薄面,容我稍后与你赔礼。”
萧杨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禾苗忍不住叫住他:“金平呢?”
萧杨停住身形,神情复杂地注视着她,淡淡道:“杀了!”
“你!”禾苗大怒,要从圆子背上下来,准备拿刀去砍人。
“你慌什么?”圆子紧紧抓住她的双腿,不许她动弹,无所谓地道:“既然已经杀了,那就算了。还是那句老话,今日乃是小弟的大喜之日,不管有什么事,都等明日再说!”
其余人等都觉得不可思议,如此大仇,方先生居然说杀了就杀了?还要等到明日再说?
是可忍孰不可忍,众人纷纷拔出刀剑,将萧杨围在中间,冷笑:“将军与先生大好的日子,为了这种事被冲淡的确不妥,交给属下处理好了。”
萧杨冷笑连连,猛地拔出刀,直指圆子和禾苗:“下来!你俩一起上,我们把恩怨了断!”
他带来的人也全都拔出刀剑,局势一触即发!
“都下去!金平没事,萧将军喜欢开玩笑!”
禾苗迅速冷静下来,萧杨当初就连她都没杀,怎可能杀死无辜的金平?
虽说他当初是有求于她,但他的确也没怎么折磨她,只是打了她几顿而已。
他今日赶来,如此说道,不过是因为忍不住那被欺骗的愤怒而已。
她从圆子背上下来,拿走离她最近的一个人的刀,直视着萧杨,说道:“真要算恩怨,不知萧将军是想从国仇算起,还是从家仇算起?若算家仇,令堂可是我们救下的!更是我一手调理养好的身子!若算国仇,你的国在哪里?你的君在哪里?你受委屈的时候,他们在哪里?!”
萧杨的神色瞬间黯然下来,他的国已经不在了,君也不在了,在他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无情地抛弃了他。
而他现在已是逆臣,还谈什么国家和君王?!
他和禾苗的家仇,是因为她参与那场战斗,杀了他的父亲,这其实是国仇,而他的母亲,真真切切是险些死在皇长女的手里。
禾苗见他神色松动,趁机道:“大喜的日子,不宜见刀兵,把客人请进去,好酒好菜招呼着,让客人看到铁军的热情好客!”
萧杨紧抿着唇,倔强地站着,一动不动。
禾苗牵上圆子的手:“我们走吧,这里交给他们了。”
梁君微微颔首:“萧将军请!”
萧杨纹丝不动,血红了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禾苗和圆子。
那俩人却是脸皮厚得不得了,视而不见,含情脉脉地对视着往前去了。
没走多远,只听萧杨高声道:“还成什么亲?外头重兵临城,你们就算是想死也别害这么多人。”
禾苗知道他此刻一定最恨自己,只要自己搭话,他一定不能再忍,因此只是装聋作哑不回头。
圆子微笑:“兄长不是来了么?既然你来了,我还担心什么呢?”
他拉着禾苗小跑起来,低声和她说道:“春宵苦短,快一些,抓紧时间,不然谁晓得下半夜会发生什么事!”
禾苗很不好意思,却又觉得太过好笑:“你别跑,不然看起来就像是很急似的。”
圆子认真道:“你说对了,我的确是迫不及待!”
他嫌她跑得太慢,索性将她拦腰抱住,往背后一甩,再次背着她狂奔起来。
众人回了味,全都大笑起来,追上他俩笑骂打趣,热闹得不行。
暮色降临,大红的灯笼一串一串地点起来,萧杨站在黑暗里,沉默地看着远去的人群,心里就像是空了一块,刻骨地疼。
“将军请!”梁君再次邀请他:“倘若不想喝酒,那边去观礼吧,我们将军与先生没有长辈在场,恰好您是先生的兄长……”
萧杨迅速转身,朝着宴席场所而去。
此时尚未开席,只有几个人在忙活,角落里一张桌上摆了几个小菜和一坛子酒,无病和阿健坐在那里你敬我,我敬你,喝着喝着就哭了。
萧杨默不作声坐下去,自顾自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
二人一瞧,是个长得其丑无比的陌生人,立刻对视一眼,决定狠狠欺负这个人出气!
于是阿健使劲一拍桌子,瞪圆了眼睛大声道:“呔!哪里来的丑八怪!竟敢打秋风,偷喝爷爷的酒!”
萧杨抓起酒坛子就往他头上砸,梁君赶紧托住:“几位,几位,合适点,将军和先生放过话,谁敢见血坏了他们的喜事,一定让他生不如死!”
萧杨是想寻衅,阿健却是不敢招惹会切丁丁的方先生,默默地拉着无病走了。
另一边,禾苗和圆子拜毕天地,再遥遥对着九君的方向拜了父母,便被送入洞房。
圆子揭了盖头,见禾苗低着头,长睫微翕,粉面含春,欲语还休,整个人都酥了,恨不得立刻洞房,以了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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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确是忙到昏天黑地,不说是怕说多了大家嫌烦,今天特意说一下,也是想认真地告诉大家,更新时间如此不稳定,非我所愿,我真的拼尽了全力,见缝插针地码字了。感谢意宝们的宽容体谅,爱泥萌(づ ̄3 ̄)づ╭?~
第226章 今夕何夕
突然之间,圆子听不见周围的欢笑声了,也看不见周围的人。
他的眼里心里,只有一个粉嘟嘟的乖宝宝,乖巧安静地坐在床边,等着他亲近。
从此以后,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她并肩前行,不用避讳他人。
在他远行时,她会在他们共同的家里等着他回来,她会给添衣做饭,会在寒冷的夜里给他端来一杯热水,也会在美丽的夏夜里陪着他一起夜游。
她将与他生儿育女,将和他风雨同行,白头偕老。
圆子轻声道:“苗苗,我的小名叫圆子,其实我觉得今天才算圆满了。”
禾苗微有所动,侧目看着他,声音莫名低了几度:“现在不算圆满,将来有了儿女才算完满。”
是这样的。圆子被幸福浸泡其中,恨不得立刻将屋子里的其他人统统赶出去。
众人瞧见他二人小声说悄悄话,全都笑了起来,催促着他们赶紧把必须的礼仪行完,再催圆子:“新郎官赶紧出去敬酒,敬了酒好入洞房。”
圆子真心不想去,不过这礼仪必不可少,他便叮嘱禾苗:“我一会儿就回来。”
众人哄堂大笑。
禾苗本是很大方的人,到此也是不好意思了,嗔道:“快滚!”
圆子笑着悄悄捏了她的手一下,才跟着众人离开。
新房里留了几个婆婆大娘陪着禾苗,纷纷打趣她:“看样子,明年夏天就要抱大胖小子啦。”
禾苗大大方方地说:“承诸位吉言。”
不会害羞的新娘子没什么意思,婆婆大娘们也就不打趣了,听闻禾苗让她们都去喝酒吃肉,笑着推辞了几句,就去了。
外间吵闹喧天,禾苗摸出一卷羊皮地图,铺在桌上细看,勾勒了几根线条,再次确定今夜的战略。
门外传来吵嚷声,似是什么人动起手来了,禾苗好奇地在窗口探头:“怎么回事?”
守卫笑道:“没什么事,不过是酒喝多了口角,已然劝解好了。”
她也就没管,继续看她的地图。
圆子虽然许诺说尽早回来,但这些人如何肯轻易放过这个可以捉弄他的机会?说不得要夜里了。
不知过了多久,喧嚣声渐渐小了,门被人轻轻推开再关上。
禾苗刚想回头,纤腰已被搂住,圆子微醺,在她耳畔低声道:“娘子好兴致,如此良宵美景,不静等夫君归家,却要思量如何行军杀人。”
禾苗往后一仰,靠在他怀里,将手轻轻抚住他的手掌,低声道:“那你怕不怕?”
圆子低头轻声道:“不怕,今夜我会让你看到,什么才叫真正的杀人。”
禾苗的心口便是一颤,这话听上去实在不是好话。
她抓住圆子的肩头:“不行,好臭,必须洗一洗。”
圆子笑道:“臭不臭的,以后都是你的丈夫了。洗不洗暂且不提,合卺酒是一定要喝的。”
他拿了两只杯子,注满美酒,递一杯给禾苗,自己端了一杯,二人相互行礼毕,把臂喝酒。
一口喝完,圆子接了酒杯,往地上一扔,两个人都探着头看,颇有些紧张。
两只酒杯一仰一俯,乃是上上大吉之势,禾苗先就红了脸,突然明白这合卺酒,乃至这扔杯子的姿势意味着什么了。
圆子心满意足,拉长了声音看着她说:“一仰一俯,你懂么?”
“呸!”禾苗轻啐他一口,红着脸吃饭。
圆子就在一旁看着她吃,目不转睛,肆无忌惮。
禾苗被他看得不自在,便道:“你不饿么?”
“饿,不过看你就够了。”他在隐晦地说她秀色可餐。
她心里既喜悦又紧张,没吃几口就放了筷子,红着脸不自在地说:“天色不早了。”
“早就不早了!”圆子几乎是欢呼出声,他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去盥洗。
非常时期,一切从简,整个院子里也不过只有几名仆人而已。
仆妇早就准备好了热水,二人迅速盥洗完毕,再迅速回到屋里,都有些不好意思,晕乎乎不知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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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这是命令
烛影摇红,春色如锦。
圆子仿若不知餍足的饕餮,不知疲倦。
饶是禾苗身体健壮,也是承受不住,她不想求饶短了气势,便道:“强敌环伺,好歹留些精神迎敌。”
圆子轻笑一声,又是重重一下:“你放心,我应付得来,稍后你只管高枕无忧,一切都交给我来办。此刻,我最重要的敌人就是你。”
禾苗目光涣散,紧紧抓住他央求:“是我不行了,你赢了。”
圆子这才遗憾而满足地停下来,微笑着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喘息:“苗苗……”
禾苗只想躺着不动,懒洋洋地道:“嗯?”
“你真好。”圆子的眼睛近距离贴着她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与她的互相勾连在一起,痒痒的,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里的漩涡和情意。
禾苗也笑了,将他抱住,轻声道:“睡吧,休息会儿,养一养精神。”
她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就睡过去了。
圆子兴奋得睡不着,略养了会儿精神,便觉得体内力量澎湃,横冲直撞,十分不安分。
他小心翼翼地吻了禾苗一下,将手臂从她颈下抽出,披衣起身,走到了外面。
院子里静悄悄的,天空一勾月牙,群星闪烁,空气馥郁清寒,饱吸一口,沁入心肺,本就不多的那点困意便烟消云散。
“你们守着她。”他轻声说道,“告诉她,今夜让她安心休息,这是命令。”
两条身影从暗处跃出,沉声道:“是。”
正是跟着他从郦国来到靖中,从荣京来到此处,历经腥风血雨,硕果仅存的两名暗卫,无论身手与反应,都是十三卫中最顶尖的。
有他们守着禾苗,他是不担心了,何况外围还有亲卫巡守,这个小院子可谓是城中最安全的地方。
圆子走到另一间屋里,由亲兵伺候着穿上铠甲。
精钢所铸的铠甲,最上等坚韧的头层牛皮,出自名师之手,比合着他的身型,严丝合缝,没有一点空余。
他戴上头盔,便是亲兵也看得呆了眼,如此威风凛凛,如此英俊挺拔,如此卓尔不凡。
圆子见亲兵呆了,挑挑眉毛:“嗯?”
亲兵拜将下去,诚恳地道:“先生宛若天神降临,非同凡人。”
圆子也是喜欢夸赞的,他略有些遗憾地想,可惜此刻不是禾苗给他穿戴,真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不过想及从前,他穿着金盔锦衣,骑着天下难得的良驹,也不见她有多迷恋他,更不曾夸过他好看,最多就是说一句:“挺合身的,挺威风。”
这个丫头!
他心里生出一股甜蜜的柔情,就像是蔷薇的枝蔓一样,丝丝绕绕,层层叠叠一直缠绕到骨血里去,刺扣着缝隙,紧紧嵌入,再不能拔出。
另有一股豪情,前所未有,自胸腹之间生起,直达云霄,那是身为男儿,身为丈夫,以及即将为父的责任感与自豪感,他大步流星而出,势要将这天下收入囊中!
外面井然有序,百姓们熄灯睡觉,巡逻的士兵不慌不忙地按点巡逻,其余人等整装待命,神情肃然。
没看到禾苗,他们略有些惊讶,不过看到圆子的样子,又有些明白,隐晦地互相交换一个眼色,带了些淡淡的喜悦和调侃。
圆子只当不曾瞧见,沉声问过情势,再问防守。
他登上城墙,往外看去。
月牙儿的光辉渐渐隐去了,平原上影影绰绰,杀机四伏。
他虚空点着,那边是申国人的地盘,那边是魏不惧的人,另有一股人马,约莫是魏绵绵的人。
再有一方,驻扎着的人是……他停顿了一下,只听身旁有人淡声道:“那是我的人马,只等你们两败俱伤,我便占了你的铁矿!”
萧杨不知何时走到他身旁,冷着脸目视前方,一脸的苦大仇深。
圆子佯作惊讶:“兄长何时来的?”
“难道不是你让人把我领来的吗?”萧杨瞥了他一眼,满脸都写着“你真虚伪”四个字。
梁君在一旁看着,突然很想笑,怕某人没面子,便将脸转开,假装很认真地看着远方。
圆子面不改色,笑道:“不知伯母可好?”
说起老母亲,萧杨满腔的愤怒便少了八分,闷了一会儿才说:“她很好。”
想说谢,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能与何苗苗那个母老虎顺利成亲、并且如此出色出众、胆大狠辣的男人,身份呼之欲出。
他救自己的老母亲,与自己交好,以身犯险进入昭王府,博取昭王信任,在荣京掀起腥风血雨,当众诈死殉职,在此地揭竿起义,每一步,都是心机深沉,谋算得当。
萧杨心里的那道坎过不去。
他板着脸生气,不想多看面前的男人一眼。
更何况,他心里还有一个身影,刻骨铭心。
圆子自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诚恳地道:“你要怎样才肯放下?”
萧杨回头看着他:“是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圆子道:“尽力而为。”
萧杨有一个疯狂的念头,然而对上他的目光,理智终究战胜了情感,不能说,说了必死无疑。
死了倒是无所谓,但老母亲怎么办呢?那些跟着他一起拼杀的人怎么办呢?
萧杨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打一架吧。”
圆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
有人递过武器,都是真刀真枪,梁君皱了眉头:“先生……”
万一误伤怎么办?重兵压境,不能有任何闪失。
圆子淡道:“人心不齐,难成大事。”
他将长刀斜斜划过,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萧杨也将长刀拖过,默默一礼。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众人只见眼前一花,两条人影便战在了一起,长刀相击之声不绝于耳,火花四溅,两个人都是没有保留,一个恶狠狠想要散发怨气,一个凶巴巴想要彻底征服。
不远处,全副武装的禾苗静悄悄走过来,并不上前劝解。
圆子才走没多久她就醒了,虽有些不适,但怎么也不能和战场上遇到的那些艰难困苦相提并论。
“铛”地一声响,众人发出一阵惊呼,正在缠斗的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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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喧宾夺主?
萧杨的凶悍禾苗是清楚的,圆子的厉害她也知道,不过关心则乱,她什么都顾不得,纵身跃前,一探究竟。
萧杨仰面倒在地上,手中的刀尚且举着,圆子合身压上,手里的刀紧紧压着对方的刀。
两个人都是狠狠瞪着对方,不肯有丝毫放松。
禾苗松了一口气,后退几步,照旧藏在人群里,圆子却是从眼角余光瞅到了她,也不说什么,只狠劲儿继续往下压。
萧杨额头颈部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他不服气,只管使劲往上挺,试图翻身,再将圆子击倒。
然而身形并没有他壮实高大的圆子丝毫没有疲累后退的迹象,反而越压越实,不给他任何希望。
“啊……”萧杨嘶声喊了出来,似是想把长久以来淤积在心中的愤懑、委屈尽数发泄出来。
禾苗有些黯然,同为将者,她很懂他的感受,说真的,萧杨已算是心志坚定的佼佼者了。
圆子目光微闪,突然松了手,往后退了几步。
萧杨得了喘息的机会,纵身跃起,手持长刀,红着眼睛,狠狠瞪着圆子。
圆子肃然以对,将长刀缓缓对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一次输赢,你不服,情有可原,我再给你机会,彻底打到你服了为止。
萧杨毫不犹豫地再次发动攻击。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提心吊胆,好几次看到二人的刀锋堪堪划过对方的鼻尖耳畔,都吓得惊呼出声。
禾苗的手心里满是冷汗,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圆子,生恐他有任何闪失。
这一场战斗却结束得远比他们以为更快。
大约一炷香之后,“呛啷”一声脆响,那二人迅速分开,各自持着长刀,定定地看着对方。
“我输了。”萧杨垂下眼眸,沉重地跪倒在地上,将掌中长刀高高举起,“萧杨,萧家军,愿奉先生为主。”
众人先是鸦雀无声,随即欢呼起来,使劲拍打武器:“胜利!胜利!”
圆子眼神带笑,严肃端然地上前,双手接过萧杨奉上的长刀,再轻轻将他托了起来。
圆子拽着萧杨的手,高高举起,大声说道:“这是我们的弟兄,萧杨萧将军!从此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先生威武!”
众人未及多想,跟着他一起喊:“先生威武!”
声音排山倒海,震耳欲聋。
禾苗含笑看着,自豪感油然而生,这可真是霸气侧漏呀。
郑阿牛在一旁瞧着,微有些不服气,小声道:“这算不算喧宾夺主?”
禾苗瞅他一眼,笑道:“不算。”
郑阿牛生气:“可这里分明是将军打下的地盘……”
禾苗耐心地道:“咱们吃的用的,都是他淘换来的,还有每次打仗,都是他和我一起商量的计策,上次大战,他也是首功。”
郑阿牛气闷:“真是女生外向,属下知道他能干,也知道他立下的功劳多,不过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
其实最近以来,越来越多的人围绕在圆子身边,禾苗都看得到,不过她并没有什么想要和圆子一较高下,比比谁更得拥护的意思。
她拍拍郑阿牛的肩头,说道:“不管是谁先来,只要不把大伙儿带到沟里去就行了,我们的目标是活下去,越活越好,不是吗?”
郑阿牛叹息了一声,没再出声。
圆子朝禾苗伸手,她便笑着朝他走过去,被他抓住手,一起高高举起,含笑对着众人大声喊道:“勇武!”
郑阿牛也跟着喊了起来,希望她不会被辜负吧,那个家伙看上去真的很阴险啊,瞧瞧,这副“一切都由我做主”的样子,当真是成亲就暴露本来面目了!
呼声震天,就连杀气也不那么深重了。
远处,魏绵绵拥马而立,仰望着前方,目光似喜似悲。
今夜,那座城头遍布红灯,她想不通,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让那个骄傲的男人愿意迎娶。
有人禀告:“陛下,西北那边使人过来说,叛军防备森严,另有一支大概五千人左右的萧杨叛军,盘踞在离此二十里的地方,不知目的何为,偷袭的法子不能再用,是否一起进攻?”
魏绵绵淡淡地道:“撤军。”
手下大惊:“撤军?”
长刀出鞘不曾见血,便要回鞘,这些日子以来的辛劳岂不是白费了?
此次联战,魏不惧并未亲自出面,昭王原也不让女帝前来,是女帝非得亲自前来。
虽未大张旗鼓,但第一次出征便无功而返,乃是大忌。
魏绵绵并不解释:“传旨,转道东南。”
此去东南,一路盘踞着大大小小好几支义军,与其在这里拼命而不得什么好处,还不如去将那些人一并扫荡干净,把地盘重新收拢回来。
地盘广,再多打几场胜仗,女帝的声望也就起来了。
手下一转念,就明白了魏绵绵的意思,避强凌弱,保存实力,是上上之策,女帝的思路很清晰冷静。
命令一层层传达下去,大战还未开始,联军已然缺了一角。
魏绵绵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城墙,狠绝转身:“走!”
回到王帐,心腹上前悄声禀告:“荣京有信传来,陛下离开之后,有申使密会昭王,离开后,昭王砸了东西,似是非常愤怒,不知是为何事。有闻,昭王秘密往这里来了,想必很快就要到来,陛下撤军,恐昭王不喜。”
魏绵绵皱了眉头,眼里满是阴霾:“知道了。”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酒,缓缓喝下。
热酒入腹,辛辣刺骨,她苍白的脸颊飘起两朵红晕,眼神也比刚才更加坚毅,不管那位强悍的姑母想做什么,她必须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她起身,正要命令拔营,就见下人急匆匆赶了进来,颤声道:“陛下,昭王殿下请见。”
下人使了个眼色,表示昭王很愤怒,让她小心。
魏绵绵吸一口气,缓步往外而去。
火把的照耀下,昭王府亲卫甲胄森明,斧头小山似地站着,身后是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
魏紫昭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来:“陛下,请恕老臣不能起身相迎之罪。”
第229章 全力以赴,杀破此城!
魏绵绵坦然一笑,上前掀起车帘,轻声道:“姑姑,我们还是叙家礼吧。”
车厢里暖香扑鼻,铺垫着最柔软华丽的锦褥狐裘,魏紫昭仰面躺在正中央,肚子胀起很高,脸色蜡黄干瘪,手指堪比鸡爪,唯有一双凹下去的眼睛深黑如魔,闪着冷冷幽光。
魏绵绵不喜欢看到她这副样子,只看了一眼便撇开眼神。
但她又看到了两个人。
一个是跪坐在角落里的七郎,他锦衣华服,因为脸被毁了,总是想要藏在阴影里,见她看来,便有些不安地更往里缩了缩,看向魏紫昭的眼里满是担忧。
另一个是百尺,铁链穿透了琵琶骨,再用镣铐牢牢锁住手脚,固定在精钢打造的车壁上。
他的脸部同样被毁,一丝不挂,瘦得不成人形,他死鱼一样地喘着气,死气沉沉地看着她,眼神疯狂阴暗。
魏绵绵打了个寒战,恶心一阵一阵上涌,实在是反感极了这样的场景。
魏紫昭冷漠地注视着她,叫她上去:“陛下过来,老臣有话要说。”
心腹拉住魏绵绵,暗示她恐有危险,千万别去。
魏绵绵示意心腹退下,她能登上帝位,全靠魏紫昭一手扶持,虽说她也收服了部分人马,却远不能和经营多年的魏紫昭相提并论。
魏紫昭若真要她死,她除去逃亡便只有死,而逃亡之路,也在她决定回荣京那天就被斩断了。
魏绵绵上前,坐在魏紫昭身旁,和气地道:“姑姑有何吩咐?”
“老臣不敢吩咐陛下,倒是要谏告陛下。”魏紫昭紧紧攥住魏绵绵的手腕,眼里闪着凶狠的光:“听说你想撤军?”
魏绵绵被她攥得生疼,强忍住恶心与惧怕,假装镇定:“是。与之血战,不符合我们的利益,我打算转战东南……”
“不行!”魏紫昭大吼出声,指甲深深掐入她的皮肉之中,凶狠地道:“我要你,全力以赴,杀破此城!活捉何苗苗与东方元祐!”
何苗苗?东方元祐?
魏绵绵十分吃惊:“何苗苗不是和她父亲一起回去郦国了吗?东方元祐一直在郦国……”
魏紫昭咬牙切齿,毫不容情地斥骂她:“蠢货!她若真是去了郦国,这里头那位秀将军又是谁?”
若是这位秀将军就是何苗苗本人,那么与她成亲的人……除了郦国那位太子,还能是谁?
魏绵绵只觉得全身的鲜血同时上涌,震得她头晕眼花,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原来,那个人,那个人,叫做刘向的人,居然是东方元祐,居然是郦国的储君,郦国的太子!
她就说呢,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普通贵族子弟?
普通权贵子弟的气势,与帝王之家养成的气势是完全不同的。
她想哭又想笑,百般滋味,万般难言。
她听见自己用冷静无比的声音说道:“天下的女人何其多,有本事的更不是少数,不是只有一个何苗苗有将才。姑姑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可靠么?别上了当。”
魏紫昭冷笑:“申国人派了密使过来亲自同我说的,不会有假,你只管听我的,错不了。”
魏绵绵越发柔顺:“姑姑说得很对,是该竭力攻破此城,杀灭此二人。”
“只要东方元祐死了,郦国等同折翼!”魏紫昭盯着魏绵绵的眼睛,狠狠说道:“东方元祐必须死,活捉何苗苗!”
何苗苗,也许是她驱除蛊虫,摆脱魏不惧,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而东方元祐,她甚至都不想利用他去谈判置换什么东西,只想让他死,让他死!
凭什么她的儿子死了,东方重华和钟唯唯的儿子还能活着,还长到这么大?如此风光出色?
她要他死!要他死!
魏紫昭光是想着这个,就已经快慰得将要窒息了。
“好,我记住了。”魏绵绵起身,“姑姑早些休息,我去布置。”
她从百尺身旁经过时,假装无意地看了他一眼,那个人眼里闪着恶狗一样的光芒,冲着她呲着牙笑。
他遭受了很严重的摧残,嘴里没有一块好肉,牙龈都烂了,牙齿也被活生生生拔了好几颗,剩下一个个黑洞。
一笑,一股熏人的恶臭便扑鼻而来,令人几欲作呕。
生不如死。
这便是背叛算计魏紫昭的下场,想必此刻,百尺一定恨不得自己从未来到这世上。
她会落到这个地步吗?魏绵绵再次打了个寒战,逃命似地快步走了出去。
既然魏紫昭已经来了,那么,拔营离开的命令是不能再维持了——这些军队只听命于魏紫昭,她是指挥不动的。
魏绵绵再次下达命令,让人准备攻城。
魏紫昭的帐篷就设在她的旁边,斧头小心翼翼地将半死不活的魏紫昭抱下车,七郎抱着魏紫昭的贴身物品跑上跑下。
而百尺,则被人用铁链锁着,从车上狠狠拖拽下来,重重摔倒在地上。
此时已是深秋,白地结霜,他一丝不挂,先就冷的打了个寒战,再抬起头,满脸的血。
他的脸上却看不见任何痛苦,他冷漠地抬起头,不知羞耻地挣扎着起身,从魏绵绵身旁经过时,他快速说道:“救我,我给你想要的。”
他说得既小声又快速,魏绵绵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又像狗一样地被拽进了魏紫昭的帐篷,过不多时,里头就传来鞭子抽打人的啪啪声,以及他凄厉的惨叫声。
“昭王殿下病得很重,生无可乐,难以入眠,看到暗害她的人受苦吃痛,她便舒坦了,可以小睡一个时辰。”
低沉的男音从一旁传来,魏绵绵不悦回头,对上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
她并认不得这个年轻男人是谁,不敢相信,也不敢答话,便皱了眉头。
“阿舟,你快来!”七郎从帐篷里出来,用一种格外亲昵的语气招呼这个小眼睛的年轻男人:“有事要你去做,快些!”
顾舟对着魏绵绵深施一礼,却行几步,快步朝着七郎而去。
他都要急死了,魏紫昭突然往这边来,从始至终不曾露出任何真实想法,但他总觉得非常不妙,也许,七郎刚才听到了一点什么。
第230章 兄弟情
七郎十分信任顾舟,他稀罕地小声告诉顾舟:“真是没想到呢,那个秀将军叫什么何苗苗,是郦国奸细,最让人想不到的是郦国太子居然也在里头。”
顾舟整个人都凉透了。
这就是魏紫昭悄悄赶来这里的原因?
因此今夜,必然是要全力以赴破城的吧?
禾苗和圆子危险了!
他该怎样才能把消息送入城中?
手下虽有几个人,但他都不放心,看来只好自己上了。
顾舟打定主意,便准备外出。
回头,只见帐篷外人影重重,戒备森严。
魏紫昭生性多疑,如此重要的关口,必然不会许人轻易离开此地,稍有异动,不但送不出信,反而会把自己折在这里。
怎么办?
顾舟狠下决心,回身拉住七郎的手,红了眼睛:“我要死了。”
七郎大吃一惊:“怎么会?殿下身边只我一人,她什么都愿意给我,你不是不知道,好日子正有得过呢。说好了的,回去以后我要给你娶个好媳妇,送你一座大房子……”
顾舟哭了起来:“你想想,方才你告诉我的是何等机密的要事!殿下就这样毫不忌讳地当着你的面说,那是因为真的相信你,可我不同,你告诉了我,稍有差池,追究起来,我的命就没了!”
昭王的确是这么一个脾气。
七郎也跟着心慌起来,他紧紧攥着顾舟的手:“不会的,没有人知道我和你讲了这个事,没人知道。”
顾舟流着泪和他拜别:“没用的,刚才已经有人听见了,很快他们就会来抓我,不信你看着。”
七郎六神无主,心烦意乱,探头往帐外一看,果见人影重重,贼头巴脑的,人人看上去都是不怀好意。
他回头再看顾舟哀伤绝望的样子,把心一横,做了平生最为大胆的一次决定。
“你不要怕,我会帮你。”他擦去顾舟的眼泪,低声道:“你逃吧,不管逃往哪里,只要活下来都行,等我一会儿,我给你想办法。”
七郎出了帐篷,就见好几双眼睛利剑一般刺过来,他的手微微颤抖,笑容却十分自然,先往魏紫昭的帐篷里去。
魏紫昭神虚,已然睡着,百尺早就痛得昏死过去了,唯有斧头忠心耿耿守在一旁,七郎随手递一杯热茶过去:“天冷,润润嗓子。”
他自来都是小兔子一样的性情,斧头不疑有他,一口饮尽,却不防里头被他搁了大量的迷药,才喝下去没多久,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七郎立时冲上去,大着胆子偷了令牌,出来找到顾舟假传命令:“殿下命你传信给邹忌将军。”
“殿下有吩咐,任何人不得离开……”有人刚想表示怀疑,他便嚣张地骂:“看什么看?你是想跟着那些人一起笑话小爷毁了容么?”
“属下不敢。”那人低头,他再骂顾舟:“叫你快去,误了大事怎么好!”
他把令牌扔给顾舟,嚣张地指了几个人:“你们陪着他,确保他不要受伤害。”
那几个人看到令牌,疑心先就去了一半,有人忠心耿耿,还想再去找魏紫昭问个明白。
七郎冷笑着将路让开:“去吧,殿下刚才睡着,指你一条生路,让斧头帮你叫,也许你能少挨几鞭子。”
昭王身体有损,近来越发难得入眠,最忌就是有人打扰她睡觉,为此不知砍了多少影响她的人。
谁也不敢捋这虎须,都自我安慰道,反正有斧头镇守着的,若是七郎假传命令,偷拿令牌,斧头肯定早就冲出来了。
于是众人便都忍了这口气,分了几个人出来,讨好地陪着顾舟上马,护送他出去。
顾舟上了马,回头看一眼七郎,神情黯然。
七郎站在火把下,明明怕得要死,站都站不稳了,却还拼命挤出一个笑脸:“你小心啊,回来殿下给你升官,你不是早就想做官了么?”
心虚和内疚占满了顾舟的心,但他此刻什么都不能做,他回了七郎一个笑容:“我知道了,必不让你失望。”
若我还能活着回来,而你还活着等我的话。
他一夹马腹,箭一样地冲了出去。
七郎两股战战,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挣扎着要回帐篷。
突然一声巨响,是战鼓的声音,喊杀声震天。
他吓得一个激灵,也想跟着逃走了。
却听魏紫昭在里头出声道:“怎么回事?”
要糟!她竟然被惊醒了!
七郎顾不得害怕,一头扎了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想方设法,多给顾舟留些逃走的时间。
另一边,顾舟纵马狂奔,丝毫不顾其他人的呼声,哪里人多就往哪里挤,刚开始还假装问一句:“邹将军在哪里?”
到后头根本就懒得问了,甩脱了那几个人就顺着人流往外围挤,有两个跟着他来的手下见状,也不动声色地跟上去。
到处都是人,密密麻麻地往前冲,有两只重甲骑兵格外醒目,那是魏紫昭的卫队,以及申国人的重骑兵。
远处的那座小城看起来格外渺小脆弱,顾舟不顾一切地狂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信送到,告诉圆子和禾苗,让他们逃。
数倍的兵力,最强最精良的装备,就算是压也能把那座小城压成粉末了。
有如蝗飞箭从后方袭来,遥遥还有人喊叫:“站住!”
顾舟根本来不及回头,只是拼了命地往前冲。
有箭从他身旁掠过,有箭割伤了他的脸颊,死亡,离他如此地近。
他大声招呼另外两个同伴:“不管是谁能活下来,一定要把消息送到,谁若是中途逃走,家中妻儿老小不得好死!”
这是最毒的誓。
那两个人大声喊道:“好!”
冷风骤起,将他们的喊声吹得破碎。
“啊!”有人惊叫了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是被冷箭刺伤了。
顾舟眼里滑下一滴热泪,强迫自己不回头,不迟疑,继续不要命地往前冲。
再接着,他感觉到有重物朝自己扑来,尚来不及回头,同伴已然带着箭从他身后坠落。坠落之时,不忘刺他的坐骑屁股一刀。
“啊~”顾舟嘶喊出声,泪流满面。
第231章 生路、死路
城墙之上,禾苗、圆子、萧杨等人神情十分凝重。
他们知道今夜平静不了,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不平静。
铺天盖地的兵将,黑压压的一片,把外围全数淹没了,守城的义军脸色已经变了。
他们虽然打过很多次仗,却从未有哪次像这般,被数量如此众多的军队围住。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看起来就像是全力以赴,想要踏平这座城似的。”禾苗说出了最直观的想法。
萧杨淡淡地开了个玩笑:“也许是想来讨杯喜酒喝吧。”
圆子也开了个玩笑:“大概是听说我们结盟,想来凑个热闹。”
为首的三个人还能开玩笑,其他人也就没那么怕了,或多或少都露出了几分笑容。
但这三个人心里都很明白,一定是哪里出现了偏差,这么一座铁矿,这样一只不成气候的军队,还不值得这么多正规军来攻打。
而此时,他们还没看到重骑兵,也没想到真实的情形远比他们以为的严峻得多。
“我带人出去,总不能被包了饺子。”禾苗快速下了决定,准备点将。
圆子摇头:“我去。”
此刻外面那么多敌人,留在城中尚有城墙可依,外出的那个人明显就是最危险的。
禾苗初为人妇,他怎么舍得她忍着痛楚骑马征战颠簸?自然是他出去。
萧杨看着他二人互为担当,冷冷地道:“我出去!我的人马还留在外头,我去最好。”
不由分说,他便带着几个亲兵往下去了。
“萧杨!”禾苗叫住他。
他站住,冷着脸不愿回头,亦不愿回答她。
“别让金平受到伤害。”禾苗说完这一句,顿了顿,低声说:“你要好好活着。”
萧杨背脊僵了僵,没出声,大步往下去了。
梁君有些犹豫:“他可信么?”会不会跑出去,和其他人约在一起反攻他们呀!
圆子平静地道:“用人不疑。”
城墙下传来吵嚷声,却是那几个前来观礼、探虚实的其他义军代表闹着要出城,口口声声都是说他们必败。
“竟敢乱我军心!”郑阿牛杀气腾腾,拔出刀来:“老子砍了他们的狗头祭旗!”
禾苗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笑眯眯地走下去:“诸位可是听了什么谣言?”
手一挥,亲兵便将那几个人围在中间。
那几人脸色煞白:“你们想要得罪天下所有人吗?”
禾苗轻笑:“怎么会?我只是来和诸位打个商量,大战在即,你们这样闹腾,不是客人该做的事情。不如诸位当着我这些士兵的面,说几句好听话,说自己弄错了,不走的,我再悄悄送几位出城如何?”
形势比人强,那几个人都无可奈何地应了,或多或少地说了几句稳定人心的话,眼巴巴看着禾苗,等她送人。
禾苗说到做到,当着所有人的面带着他们下了城墙,走到无人处,翻脸便让人将他们绑了起来堵住嘴,叫都不许乱叫。
“诸位,你们既已熟知城中布置,断不能放你们走的。”她一挥手,手下便将这些人带走。
圆子早知禾苗要做什么,淡笑着看向远方。
突然,他看到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一个人拿着两把火把,拼命地挥动,就像是在水军打旗语一样,一比一划都有招式。
反复比划了十多下之后,火把连着人栽落下去,再看不见。
圆子神色剧变。
他半垂了眼睛,紧紧攥住拳头,深呼吸数下之后,他抬起眼,目光已然平静如水。
他大声道:“我要带人出城迎战,谁愿与我一起?夺得首功者,赏千金!”
众将领一呆,随即欢呼起来,振臂高呼。
梁君目睹了方才的一切,不安地道:“先生……”
圆子冷冰冰地注视着他,快速地吩咐了几句,淡淡道:“看着她,守着她,让她活着。”
禾苗带着人往回走,听到有人大声喊到:“方先生要带人出城迎战!”
她抬头,看到圆子带着几个人朝她走过来,他看着她笑:“我出去看看。”
禾苗皱眉:“半夜时候攻城,还有让人叫阵挑战的吗?”
“还真有。”圆子打断她的话,轻咳一声:“你们转过身去。”
众人回身,他重重地抱了她一下,唇角从她额头滑过,大步走了出去。
禾苗看着他的背影,总有一种生离死别之感。
她忍不住叫住他,圆子回头,笑着摆手:“等我。”
他骑着马提着长枪,带着人冲了出去。
禾苗迅速爬上城墙,往外看去。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对,她想喊圆子快回来,却见他带着几千人,打着明晃晃的火把,呼喊着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众人先是奇怪,随即大惊:“方先生是要逃跑吗?”
郑阿牛大怒:“胡说八道!先生不是那种人!他一定是有其他计谋!”
果不其然,敌军很快分出一半人马,呼喊着追了过去,马蹄声震天。
重骑兵!为什么会有重骑兵?
禾苗全身冰凉,颤抖着嘴唇看向梁君。
梁君冷冷地道:“马上带人从西门离开!”
禾苗斩钉截铁:“不!”
梁君冷声道:“他已经出去了!你不趁此机会离开,是要怎么样?你知道这外面有多少人马?这城,守不住!靖中人知道你们的身份了!他们会不顾一切冲破此城!离开反倒是给这些百姓造福!”
这不是他们的家园,丢了就丢了,固守便是孤城,身份暴露,没人会支援他们,给他们补给,把命丢在这里,才是最蠢的。
她固守这座城,先不说能不能守住,这些人会不会反戈一击,将她献出去保命。
便是城中百姓跟着她,决然死路一条,她若离开,魏绵绵大概会给这些人一条生路。
但是辛苦这么久,在她和圆子的新婚之夜,就迎来这么一个让人不甘的结局么?
取舍之间,是如此艰难。
不,不该如此结束。
禾苗叫来郑阿牛等人:“……就是这样,按照我说的去做!”
郑阿牛等人想反对来着,奈何她已经一阵风似地离开了。
城门开处,一队轻骑兵流星一般往远处而去。
第232章 突破口
禾苗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实在是太多敌军了,密密麻麻如同蚁群,若不亲眼所见,她从不知道可以同时派这么多人攻打一座城。
她离开是对的,不然这座城就会变成活靶子,被铁蹄踩成粉末。
是她和圆子的婚礼,暴露了圆子的身份,让申国人再也忍不得。
她和圆子始终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这才导致了今天的失败。
还未尝到幸福的甘甜,就已尝到了苦果的刻骨滋味。
不过此刻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禾苗抽出马刀,声嘶力竭:“冲啊!”
轻骑兵跟着她,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很快将连绵的步兵撕开了一条口子。
他们不要命地往前冲,绝不回头,只因他们都知道,唯一的机会不是回头,而是往前!往前!
只有冲出包围圈,才能找到其他机会。
他们出现得太快,离开得也太快,在三方联军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们已经跑远了。
由于人数不多,夜里天黑,三方联军看不清楚究竟是些什么人,便只当是突围送信求救兵的,追一回追不上,也就算了。
饶是如此,五百人的轻骑兵,冲出重围之后,终究也只剩下两百人。
天空破晓,禾苗看向远处。
那座孤城,在坚持了小半夜之后,已经按照她的吩咐,挂白旗投降了。
若无圆子带人引走大部分兵力和注意力,轻骑兵休想突出重围。
禾苗满身血污,看着死去的将士,想到生死不明的圆子,内心滋味复杂难言,自责、挫败、痛苦、愤怒、担忧,让她恨不得嘶吼出声。
但她只能哑忍。
因为接下来,联军很快就会发现她已不在城中,然后新的一轮追袭便会来到,就像他们追袭圆子一样。
兵贵神速,时间就是一切
“走吧。”她狠狠抽了马儿一鞭,带着剩余的人继续往前。
旭日东升,他们来到了隶属铁军势力范围内的另一座城,城里已经完全乱了,主城被围攻的消息已经传到这里,守将带人支援主城,留守将领带头逃跑,其余能跑都已跑了,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逃不了的。
禾苗等人的到来,引发了新一轮的恐慌,那些人哭着喊着追问她:“我的儿子呢?”
“我的兄弟呢?”
“我爹呢?”
“我家那口子呢?”
他们都有家人加入了铁军,现在看到主将败退,焉能不慌?
禾苗无言以对,神色灰败。
梁君沉声道:“你不必如此,你已经离开那座城,并且让他们投降,他们死不了,无论是魏绵绵,还是魏不惧,都不会屠杀他们,唯一需要担心的是申国人。”
禾苗打起精神,简单地说了几句,和众人胡乱弄些东西果腹,往另一座城赶去。
他们不知道那座城会是什么样的光景,但总要试试,这是大家最后的机会。
走到半路,迎面来了一队骑兵,为首的人大声喊道:“是将军吗?”
却是铁军驻守恭城的一个将领,他只带了二十多个人,情形却比众人好太多。
“金姑娘在城中,派末将前来探哨。”来人滚鞍下马,激动地问禾苗:“另外两座城是不是已经陷落?”
“情况便是这样的。”禾苗仔细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平静地道:“你们可以选择和他们一样,离开,或是投降。”
她并不担心身后的两百多名轻骑兵,这两百多名轻骑兵都是新军的人,分批次来到这里,成为她的亲卫,跟着她转战到现在,早已经把身家性命托付给她,并成为她的依仗与后盾。
那二十多个人闻言,神色各有不同,有人犹豫不决,也有人十分焦躁愤怒。
其中一人大声喊道:“将军何出此言?没得当初反了,现在遇到点事就又回去做孙子的道理!你就说一句准话,到底带不带我们?”
有他发声,大多数人也跟着喊道:“是这个道理,就算投降了又有什么好下场?”
梁君和禾苗交换了一个眼色,缓缓道:“也不一定,好歹是活下来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忽听一人高声道:“青山未倒,为何要愁?”
金平带了大队人马赶来,大声说道:“我听闻,方先生出城迎战,是因为不想城中军民变成活靶子,将军弃城,同是不想让城中军民被强敌杀戮。你们不怕死,我还怕什么?此地不能留,那我们就去其他地方!”
她指着身后乌压压的人群:“他们都是愿意跟着我的人,也是愿意跟着你的人,不造反是死路一条,投降也是死路一条,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过得快活一点?你想要怎么样,就告诉我们怎么办好了。”
那些人一起看着禾苗,眼里没有怀疑,只有信任和希望。
“你们信我,我便一定带你们逃出生天。”禾苗笑了起来,既然是这样,那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她用长刀在地上划了一个圈,再将它分成三份,最大的一份是魏绵绵的军队,他们对她和圆子是势在必得,其次是申国人的军队,他们同样也想让她和圆子死在这里。
最小的一份,是魏不惧的军队。
魏不惧被魏绵绵和申国人排斥在外,他一定不知道这个秘密,因此他的军队战意是最薄弱的,战斗力也最弱。
突破口就在这里。
出去之后,便往铁碑岭方向去,那是他们天然的依靠和屏障。
早在之前,他们对整个战局就有充分的考虑和安排,派了一支队伍前去那边构筑了一座小城,并与俪国的军队建立了密切联系,可以遥相呼应。
原本是打算明年再去的,现在不得不提前去了。
金平担心道:“不知方先生会往哪里去?”
禾苗自信地道:“他一定会冲击魏不惧的军队,再从哪里突围,前往铁碑岭。”
她知道他,他也知道她,她的选择不会错,倘若错了,那她就认命。
计谋既定,便整队出发。
金平跟在禾苗身后,低声道:“听说你很担心我,怕我被萧杨杀掉,谢谢。”
禾苗不以为然:“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们跟了我,便是我的人。”
第233章 喜欢这种不要命的虚伪
金平想到禾苗保全的那座城,再想想自己,便笑了,的确如此,这是何苗苗会做的事。
既然她说自己是她的人,那便是吧,跟着她,一起向前,再向前!
铁军直扑魏不惧的军营。
得益于禾苗热爱寻找各种小路,并喜欢绘制默记交通图的良好习惯,铁军对这一片所有的路了如指掌,可以最快捷的方式到达敌营。
正是午饭时分,西北魏军只留守了几千人,他们都听说了打胜仗的消息,全都欢欢喜喜坐着吃饭庆贺,嘲笑泥腿子不成气候,一冲既散。
待听到示警,禾苗的骑兵已经纵马轮刀冲进了军营。
坐着吃饭说笑的西北魏军成了活靶子,短短瞬间,整座军营成了人间炼狱。
禾苗在梁君的掩护下直扑主帅营帐。
魏军将领乃是魏不惧的一个小舅子,听闻异动,提着刀跑出来,还没来得及下达命令,眼前寒光闪过,人头已然落地。
在他放大的瞳孔中,最后留下的影像是一张清秀坚毅的脸庞。
一击得手,禾苗一把火烧了粮草辎重营帐,迅速撤退,前往铁碑岭方向,准备在前方抢占有利地势,修整之后,再打一场伏击战,给圆子,给她,给追随他们的义军,争取一线生机!
浓烟滚滚升起,蔽了日光。
远方,一处平原上,圆子的队伍被一群魏军围着,苦苦血战。
经历了一整夜的战斗,众人都已疲惫不堪。
但疲惫、松懈,便意味着死亡,谁也不敢停留,不敢歇息,他们机械而疯狂地战斗着,刀口砍得卷了刃,刀身断裂,便再换一把刀,手臂举起又落下,麻木到不知疼痛。
敌人或是己方的血肉横飞起来,他们也只当是寻常。
每个人都只有一个愿望,活下去,活下去,活着就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圆子浑身是血,满目血丝,一颗心坚硬如铁,他不停地鼓舞众人:“坚持,冲破此处,生机便在前头,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萧杨的军队与他遥相呼应,都是拼了命地冲杀。
魏不惧的军队十分叫苦,使劲向友军求援。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泥腿子为何如此疯狂,这般不要命的打法也是闻所未闻。
他们从上到下都不知道那个秘密,只觉得是一次普通进攻而已,三方联军,不必全力出击,把伤亡留给友军就好,捞功劳抢战利品的时候再全力以赴好了。
因此,这样的凶狠,让他们不可避免地心生怯意和退意。
击退一拨西北魏军之后,众人得以喘口气。
“不能停下,前进!”圆子声嘶力竭,往远处眺望。
左前方,右后方,有大量的军队往这边集结而来,那是申国与魏绵绵的部队,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他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萧杨砍死一个人,朝他冲过来,嘶声道:“你快走!我断后!”
跟随圆子的那些将士闻言,全都抬头看着他,他们不怕死,就怕被抛弃。
圆子淡淡一笑:“不,我与他们一起,大家一起走!”
得了他这句话,那些将士多了精神,起身再次冲杀。
“虚伪!”
这个虚伪奸诈的家伙,又在收买人心了!
不过在这种可怕的时刻,他真的很喜欢这种不要命的虚伪!
这是他一直苦苦追寻的君主,一直想要跟随的那个人!
不被抛弃,不被忽视,同生死共存亡!
萧杨含着眼泪,气愤地骂着虚伪,再次砍死一个人,命令手下的人竭力护着圆子往前冲杀。
突然,原本就已经在后退的魏军更大规模地骚乱起来,队不成队,一溃而后退。
圆子抓了一个小头目过来,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沮丧地指着远方:“那是我们的营地,我们的主将在那里……”
远方的平原上浓烟蔽日,有经验的将领都知道,那是军营、辎重、粮草被烧了的迹象。
“援军就在前方等候我们,热饭热菜热水都在前方,亲人就在前方!”
圆子红着眼睛,心情复杂难言,那一定是他的禾苗!一定是他的禾苗!除了她之外,再没有人如此懂得他的心思,如此完美地与他配合。
义军精神大振,拼命往前,就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举刀的手更凶更狠。
西北魏军失了主心骨,无心恋战,一溃千里。
圆子的长枪指着铁碑岭的方向,大声说道:“那里将是我们的新家!”
铁军艰难前行,魏绵绵的营地上又是另一番情景。
魏紫昭靠在椅子上,脸上的肌肉狠狠地抽搐着,整个人显得十分狰狞可怕。
七郎被打得全身没有一块好皮肉,他蜷缩在地上,一句求饶的话都不肯说,只是瑟瑟发抖。
斧头举起皮鞭,再次狠狠抽下,他叫了一声,晕死过去。
斧头看一眼魏紫昭,伸手一探鼻息,禀告道:“殿下,再打人就没了。”
魏紫昭不言语,斧头无奈,只好继续举起鞭子。
“哈哈哈……”像狗一样被锁在角落里的百尺哈哈大笑起来,“魏紫昭,你可知道为何他们全都背叛你?就连这个没骨气的家伙也是这样?你是不是很失望?”
魏紫昭的脸可怕地再次抽搐了一下,目光一扫,斧头便一鞭子抽向百尺:“闭嘴!”
百尺痛得大喊一声,却仍然怪笑:“因为你是个丑八怪,老贱人,没有人爱你,你没有心,所以没有人爱你!你被你的父亲抛弃,被你的盟友抛弃,被你的兄弟姐妹背弃,你活该!”
他看向一旁坐着装死的魏绵绵,厉声道:“就连你这个绵羊一样的侄女,也随时想着要取你的命!”
魏绵绵原本在神游天外,闻声吓了一跳,气得跳起来,不假思索一脚踢在他嘴上,怒声道:“狗才!找死!”
踢了这一脚之后,她便后悔了,她不该这样的,以魏紫昭多疑暴虐的性情来看,多半会以为她是心虚。
她退后一步,恭敬地道:“姑姑,我刚才太生气了。”
魏紫昭阴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指着七郎:“把他弄醒,问他为什么。”
------题外话------
年会,泪奔,终于保住没断更!
第233章 我晓得你是什么人
冷水泼上,七郎醒了过来。
他抬眼看着魏紫昭,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未说,只是低下了头。
魏紫昭愤怒极了:“为什么?我对你这么好,只宠你一人,什么都不嫌你,你却如此待我?难道你竟然不知,他留在你身边,只是为了利用你,全无真心,不顾你的死活?”
七郎沉默良久,轻声道:“也许是因为,他永远不会这样说我吧。我风光之时,他陪着我,不嫌我愚蠢;我毁了脸,没人要了,还是他陪着我,不嫌我过气。殿下说得没错,也许他只是为了利用我,但他一直陪着我,如果没有他,我早就死了。”
“莫非你以为,我宠你,就不会让你死?”魏紫昭不能相信,这席话居然是她一直都认为很蠢的七郎说出来的。
七郎摇头:“我知道您不会,我偷了令牌,矫传王命会是什么下场,我很清楚。殿下爱的不是我这个人,早前爱的是我的皮相和青春,现在爱的是我的忠心与痴爱。顾舟利用我是真的,希望我好好活着也是真的,我心甘情愿。”
顾舟不止一次地叫他一起离开,是他自己舍不得面前这个女人,也许魏紫昭不信,但他是真的,真的喜欢她,很奇怪的事情。
七郎泪光闪闪,惨笑:“殿下没有真心爱过人,不懂得的,真心爱一个人,不会嫌弃她老,不会嫌弃她丑病,不会嫌弃笨,她位高权重,顶礼膜拜,她低落于尘,怜悯珍惜……”
魏紫昭目光闪闪,神色阴沉难测。
众人不知她所思为何,全都提心吊胆,生恐她下一瞬便会发作起来,一发不可收拾,大家都要倒霉。
良久,她叹息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这么多年,她青春年少、位高权重之时,不缺少爱慕与恭维,她把一切都当成是理所当然,看上了就想要拿过来,也不管人家是否乐意。
久而久之,身边围绕着各式各样的人,她却看不到真心,只把他们全都当成趋炎附势之人,轻蔑轻视,不以为然。
她的正夫临死前曾说过一句话:“你没有心,不会得到好下场。”
她轻蔑而去,没有掉一滴眼泪。
因为她不爱他,奉皇命成亲,就算生了儿子,她也只认为他配不上她,除却出身与长相,他没什么特别出彩的,与她太女府里的其他男人没什么两样。
她追逐权势,追逐功绩,见到东方重华,她以为那才是可以与他并肩的男人,然而他对她不屑一顾。
再遇到何蓑衣,她与他结盟,想用他的才干,也真心看得起他这个人,许他侧夫之位,她不认为委屈了他,毕竟她的身份就在这里。
然而何蓑衣毫不留情地背叛了她,亲手将她推落于尘埃之中,再也爬不起来。
她爱她的儿子,却从未认真陪伴过他,直到失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难过,却也觉得,将来还会有机会再生。
男人于她,亲人于她,手下于她,都只不过是别人而已。
她用自己拥有的权势,换取他们的忠心与顺从,享受他们的阿谀讨好,她喜欢看男宠们争风吃醋,以此证明她还活着,她是一个正常的女人。
只是越到后面,越是孤寂,越是渴望真情,所以才会有七郎的复宠。
魏紫昭疲惫地摆摆手,斧头不懂得她是什么意思,探询地看着她。
魏绵绵揣测一回,大着胆子道:“把七郎带下去,抓到叛贼顾舟再一并处置,别让他死了!”
魏紫昭并不表示反对,斧头也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百尺见状,大声喊道:“还有我,还有我!殿下,您可以容得七郎这个白痴,为何容不得我?我会很多东西,只要殿下再给我机会,我会全心全意伺奉您!”
魏紫昭勾起唇角:“你学狗在这屋里转一圈,叫几声给我听听,也许我就饶你了。”
百尺早已被折磨得没了骨气和尊严,当即拖着铁链,在地上爬行了一圈,边爬边叫:“汪汪……”
魏紫昭疯狂大笑:“狗儿,你过来。”
百尺爬过去,讨好地再学了一声狗叫。
魏紫昭探手摸了他的头一下,问道:“既然愿意做狗,为何要给我下蛊?”
百尺张口欲辩,头发却被魏紫昭抓住,喉间一凉,鲜血喷出,他霍然倒地,发出“嚯嚯”的声音。
魏紫昭收回手中的匕首,冷冷地道:“七郎虽然盗了令牌,却未曾害我,而你,罪不可恕。”
魏绵绵躲避不及,同样被喷了一身鲜血,忍不住满心嫌恶,却装了害怕的样子。
魏紫昭淡淡道:“陛下心里一定很恨我怕我吧?是不是恨不得我早点死掉?”
魏绵绵惊愕极了:“姑姑何出此言?”
魏紫昭冷冰冰地注视着她:“绵绵,你也不必装出这副害怕的样子。我晓得你是什么人。”
魏绵绵茫然:“我不懂得姑姑在说什么。”
魏紫昭打发她:“去吧,把东方元祐带来,我给你想要的一切。”
魏绵绵奇怪极了:“姑姑,您之前不是说要杀死他的吗?”
魏紫昭懒洋洋地道:“我改主意了,杀了他,何苗苗不一定会为我所用,抓到他,何苗苗就会很听话。”
魏绵绵低头退下,才出帐门,就听有人大声喊道:“报!”
来人带来了禾苗和圆子先后突围的消息。
魏紫昭气得发疯,狠狠地骂西北魏军:“废物!蠢货!”
她把魏绵绵叫回去,咬牙切齿:“你立刻带人去追,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把人追到!”
不惜一切代价吗?让那么多人去死,只是为了给她解蛊?解了蛊虫之后呢?再一直做太上皇?
魏绵绵不出声。
魏紫昭察觉到她的抗拒之意,压低声音:“绵绵,近来我总是梦见你父皇,他总是和我说,不孝女,他不得安生,你知道为什么吗?”
犹如有一只冰凉的手,从魏绵绵的背上缓缓爬过,她抬起头,沉默地注视着魏紫昭,眼神冰凉,古井无波。
魏紫昭很满意她的反应,拍拍她的手,低声道:“把你小绵羊的样子收起来!”
第234章 它便是我的武器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敢杀自己父皇的人,胆子会小?你若抓不到何苗苗,我便让你身败名裂!想想看,魏不惧会把你怎样?”
魏紫昭使劲一推魏绵绵:“出去,立刻,马上,带人去追,我知道你办得到!”
“我不懂得姑姑在说什么。”魏绵绵倔强地站着不动。
魏紫昭勾唇冷笑:“你不需要懂,我懂得就行。去!”
魏绵绵低头退出,神色阴冷,迎面遇到斧头,斧头给她行礼:“陛下。”
魏绵绵看了他一眼,突然勾唇一笑。
她本就生的好看,气质更是不同于魏氏女人的强悍,柔弱如同垂樱,这一笑,风华绝代。
斧头瞬间晃神,再低下头:“臣有罪。”
魏绵绵高昂着头,从他身旁走过,披帛被风吹起,拂在他的脸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沁入心脾。
斧头目送她离开,再垂下头,回到帐中:“殿下。”
魏紫昭疲倦极了:“斧头,你在这里好生守着,让我好好睡一觉。”
斧头看着她灰败的脸色和高耸的腹部,欲言又止,心里想的,全是那淡淡的茉莉花香。
魏绵绵回到帐中,淡淡吩咐:“备香汤,朕要沐浴。”
心腹女官讶异极了:“可是昭王……”
魏绵绵用力将头上的龙首金钗砸在桌上,冷笑:“你也要听她的话么?”
心腹女官立刻跪下,委屈道:“陛下不知奴婢的心么?”
魏绵绵抿紧了唇:“按我吩咐的去做。”
她要魏紫昭死,就是现在。
原本还可以再虚与委蛇一段日子,既然魏紫昭要找死,那就怪不得她了。
身败名裂吗?把她交给魏不惧吗?
就像当年她的母亲一样,身不由己,被人冷落,被人残忍杀死,不得伸冤,不得自主。
她受够了!
魏绵绵潜入香汤之中,黑色的长发如同水藻一般四散开来,又如同水蛇一样,想要缠绕住什么。
门帘被人掀起,带入一阵冷风。
“陛下召臣何事?”斧头呆呆地看着前面的一切,说不出话来。
背对着他的魏绵绵,牛奶般洁白,木兰花瓣一样细腻。
斧头的喉结动了一下,转身就想退出。
却听“锵啷”一声轻响,两把长刀架在他面前,离他的鼻尖只有半寸远。
魏绵绵慵懒的声音响起来:“这个人偷看朕沐浴,欲对朕不轨,将他剁成烂泥示众!”
斧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沉默地跪了下去。
一只雪白的脚丫落在他面前,指甲光洁饱满如同珍珠,脚踝精致纤细。
斧头只觉得快被那种茉莉花的味道缠得窒息了,他大口大口地喘气,不知所措。
一只手放到他的发顶上,魏绵绵道:“抬起头来。”
斧头不敢,她便抓住他的头发,用力让他抬头。
目光相接,斧头闪躲不敢看她,她勾起唇角一笑,低头一吻。
“轰”的一声响,斧头险些晕死过去,他大口大口喘气,无力地垂着双手,被动地承受着这一切,整个人都似是要爆炸了。
“杀了她,你便是我的人。”魏绵绵低声道:“用你的忠心来换。”
斧头忍不住,迫切地想要央求她,她冷冰冰地注视着他,不发一言。
斧头无力地垂下头,小心退出。
走到帐门处,魏绵绵的声音响起:“我说到做到,你当知晓。否则,你来取走我的命。不要心存幻想,犹豫不决,她一旦发现端倪,便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她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斧头停顿了一下,快步而去。
魏绵绵回到浴桶中,仔细冲洗自己的身体。
女官同情地安慰她:“陛下,这是为了大计……”
魏绵绵打断女官的话:“女人的身体是上天的恩赐,我没有力气,它便是我的武器。”
她安心地睡了一觉。
另一边,斧头静坐在魏紫昭榻前,犹豫不决。
几次伸手,又缩了回来。
凭心而论,她对他不可谓不好,她绝对地相信他,把性命安危交给他,给了他很多特权和金钱。
他不忍心,也不想走到这一步。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从踏进魏绵绵的帐篷开始,他就已经乱了分寸。
以魏紫昭的多疑狠辣,倘若知道他刚从做过的那些事,一定不会再信任他,不会再重用他,等待他将是死路一条。
不过,也许,她会饶了他,识破魏绵绵的诡计也不一定。
“赫……”魏紫昭突然发出一声类似死人落气的声音,他被吓了一跳,慌张地想要逃开去,却见魏紫昭睁开了眼睛。
也许是杀戮过多,她立刻感受到了他的不同之处。
她用利剑一般的目光直视着他:“你怎么了?”
斧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窘迫地低下了头。
魏紫昭敏锐极了,毫不停顿地大声喝道:“来人……”
就是这一声,葬送了她的性命。
斧头冲上去,一把抱住她的头,双手用力,“咔哒”一声轻响,她的颈椎断了,头软绵绵地耷拉下去,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斧头就像是被吓坏了一样,他松开手,孩子似地把手藏在身后,喃喃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这样的,是你逼我……”
帐外的人听见动静,出声询问:“怎么回事?”
斧头神智回笼,忙道:“没什么,殿下口渴。”
他深受信任,没人想到他竟会亲手杀了魏紫昭,便都不再过问。
斧头松了一口气,正想去把这个事情报给魏绵绵听,却听一声尖叫:“昭王遇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