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杀人案
清晨,一场罕见的大雾袭击了荣京。
整个荣京雾气弥漫,宛若仙境。
荣京郊外的双龙寺也沉浸在雾中,萧老夫人一早起来,便被同行的女伴邀请去观景:“难得一见的景色,实在宛若人间仙境。”
萧老夫人慨然应允。
一行人说说笑笑,走到了观景台边。
双龙寺建在陡峭的梨花峰上,观景台下是万丈深渊,下有深潭泠泠。
站在观景台上,只见云海蒸腾,白雾迷茫之中,隐隐可见远处金光灿灿,是太阳要升起来了。
女伴说道:“也许咱们今儿运气好,可以瞧见佛光。”
萧老夫人就想,倘若真的可以瞧见佛光,那她一定要恳求佛祖,让她的两个儿子都能得到幸福,顺遂平安,让死去的丈夫洗去罪孽,投个好人家。
说话间,来了一群人,闹闹嚷嚷,挤来挤去,全无章法。
萧老夫人等是女眷,怕冲撞,很是不悦,亦觉得奇怪,为何一直安静的寺庙,突然来了这么多俗人。
不过她是个很好说话的老人家,加上近年来家中境遇不佳,也不想惹事,因此只是召集了家人,往一旁避让。
偏她的女伴是个不能忍的,生气地道:“我们为何要让这群贱民?我们好好儿地在此观景礼佛,若论先来后到,也该他们让我们才是,凭什么呢?”
有人听见女伴那声“贱民”,当即怒目而视,高声道:“你骂谁呢?谁是贱民?你敢骂昭王府的人是贱民?皮痒痒了吧?”
女伴也是荣京官宦人家的女眷,闻言就冷笑了:“昭王府的人?敢问您哪位呀?我可没听说昭王殿下笃信佛教。”
昭王狠辣,不信神佛,只信手中钢刀和权势,这是整个荣京的人都知晓的。
何况昭王此人虽然凶残霸道,平时却是不许手底下的人到处乱窜的,因此这人莫名跑到此处,再这样说,分明就是狐假虎威。
两下里吵闹起来,谁也不肯让谁。
萧老夫人是出来礼佛的,没想过会遇到这种事,想着以和为贵,自己儿子又是跟着昭王的,不管这人是否昭王府的人,也该给自己几分薄面。
便出去劝和:“佛门清净地,原不该这样吵闹扰了佛祖清净。诸般美景,何不放下误会,一起赏景?”
哪成想,那人就是来挑事的,当即指着她一顿好骂:“老不死的老杀才,你以为你是谁?把你的狗拘好,不信爷爷把你两个老东西拿去剁碎了喂狗!”
随行的人一听,就生了气,两边吵闹推搡起来,惊动了寺中和尚和其他香客,全都挤到了这边,整个观景台上乌嚷嚷一片,全都是人。
萧老夫人觉得头痛,也不想留在这里了,便要回去。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佛光!”
众人一起抬头,果然瞧见几圈七彩光晕在云海深处蒸腾而起,若隐若现。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一起朝景观台边涌去,萧老夫人猝不及防,便被人群裹夹着紧紧抵在了围栏边上。
她回头一瞧,下头万丈深渊,实在吓人,当即疾呼随从:“快拉我回去……”
然而人群汹涌,她一个老人家始终挤不过这些人,好不容易松动了一点,手臂却被人紧紧攥住,同时双脚被人抬起,身子一空,便从围栏边上掉了下去。
生死之间,她看到一个面色黧黑,三角眼厚嘴唇的人死死盯着她,再将手缩回去,转身挤入人群之中,不见了。
萧老夫人全身冰凉,她想,我就要死了,是被刚才那个人害死的。可惜我儿子还不知道,死得不明不白,我好恨!
萧老夫人贴身的丫鬟最先发现了这件事,她尖叫着,哭喊着:“救命啊,我家老夫人掉下去了!是被你们挤下去的,你们这些凶手!”
人群安静了片刻,一哄而散,只剩萧家的下人和萧老夫人的女伴站在原地哭号无措。
雾气太浓,就连想要看看萧老夫人掉下去的情形都看不到。
等到萧家的家将组织好搜救人手,再等到浓雾散去,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他们什么都没搜到,什么都没看到,也许就连凶手也被放跑了。
消息传回荣京,已是午后。
禾苗坐在临街的一间茶楼里,一边喝茶,一边静等事态发酵。
她看到萧家的下人哭号着从大街上冲过,又看到萧杨骑着马快马加鞭,冲过大街,冲出了荣京。
很快,萧老夫人遇到意外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荣京。
她买了两斤卤肉和一棵青菜,拎着回了住处。
红衣在院子里浆洗衣服,有模有样的,禾苗轻笑,真难为尊贵的皇长女还能干这种粗活儿,若让圆子去做,他一定做不了,最多也就是能涮马而已。
红衣擦擦手,亲昵地接过卤肉和青菜,随口问道:“今天街上可有什么稀罕事发生?”
禾苗道:“萧家出事了,萧老夫人去双龙寺礼佛,被人推下景观台,现在还没找到。”
红衣吃了一惊:“是谁干的呀?”
禾苗说:“谁知道呢?听说和昭王府有关系。”
红衣道:“不可能呀,萧杨就是昭王手底下的人,昭王何必做这种事?”
禾苗脱口而出:“说不清楚,也许她就是想要萧杨家破人亡,才好把控吧。”
红衣若有所思。
二人吃了晚饭,宵禁了,禾苗拾掇着又要出门,红衣劝她:“不要出去了,才刚发生了这种事,必然管得很严,别撞到枪尖上去。”
禾苗一笑:“别担心,我自有去处。”
夜深人静,一条人影闪入院中,停留片刻后,迅速离开。
禾苗靠在墙根下看着,晓得鱼儿已经完全上钩,便跑去圆子府里住下,听到将军府一夜嘈杂,人心惶惶。
次日一大早,就有消息爆出来,萧杨跑去昭王府找魏紫昭要人。
各种线索都指向昭王府,确实是昭王府的人和萧老夫人发生争执,并且造成了事故。
有人适时指证,萧老夫人不是被挤下去的,而是被人推下去的,杀人凶手,还是魏紫昭的人。
第162章 给我三天时间
萧杨一身重孝,手持一柄长刀,杀气腾腾地站在昭王府外,将府门封住,不许进出,要求昭王必须给他一个说法。
魏紫昭对此非常生气,她已经逼得萧杨和她暂时同一战线了,此时正该巩固友谊,就算要做什么,也该是悄悄进行,比如私下耍手段花样控制什么的,这样明目张胆的破坏友谊,她又不是傻。
因此,必然是她的死对头在搞鬼,各种证据确凿,想脱身也没那么容易。
当此情形下,理应对萧杨进行安抚,但她强横惯了,对萧杨不打招呼不哭诉,直接杀上门来很生气。
觉得这是对她尊严和凶狠的挑衅,倘若这便出去解释,以后只怕其他人有样学样。
以强对强呢,此事敏感,只怕真的要和萧杨分崩离析。
正为难时,还被关着的刘向托人来说:“我与萧将军有往来,关系还不错,殿下若是信得过,请让我来处理这件事。”
魏紫昭也想看看他究竟有多大本事,便许了。
刘向被放出来,直言道:“靠交情劝服萧将军,只能是暂时,要彻底解决这件事,就必须找出真凶,还请殿下与我人手权力,许我办妥此事。”
他目光咄咄,夸口道:“只要三天时间,我必能处理妥当。”
此言一出,不单是周围的人觉得他狂妄,就连魏紫昭也觉得他太过狂妄。
荣京之中水太深,对方已经张开口袋等着昭王府入彀,老手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他一个小小的边陲土包子,仗着一身武艺和厚脸皮,就敢夸下这种海口,实在是太可笑。
魏紫昭淡淡道:“你先去劝好萧杨,其他事情再议。”
刘向笑笑,也不强辩,行个礼自去了。
过了没多久,下人传回消息:“殿下,刘爵爷去了府门外,和萧将军说了几句话,萧将军便放下长刀大哭起来,此时二人正抱头痛哭呢。”
“他说了什么?”魏紫昭神色微变,她知道刘向是萧杨推荐的,晓得他俩关系不错,却不知道竟然好到这个地步。
“刘爵爷只说了三句话,第一句是,伯母让我劝你找个好姑娘,好好过日子;第二句是,伯母希望你和萧二将军平安长寿;第三句是,伯母希望萧家门楣不倒。萧将军就哭起来了。”
魏紫昭沉默不语,刘向此人的确很能洞悉人心。
比如她,第一次见面,只知道他野心勃勃,年轻漂亮;第二次见面,就已经很喜欢他,觉得他和其他男宠是不同的,他是男人,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这一次,又加深了她的印象,觉得他很不错。
下人又来报:“萧将军请见殿下。”
“快请。”魏紫昭正襟危坐,组织好语言,决意一定要趁此机会彻底把萧杨说服,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
萧杨和刘向一前一后入内,长刀已经收好,表情仍然悲痛,他并不给魏紫昭说话的机会,跪下去的第一句就是:“恳求殿下彻查此事,缉拿真凶,为家母报仇,否则,就太令人寒心了。”
魏紫昭便道:“本王已有安排,这就派人彻查此事……”
萧杨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她:“末将不信其他人,只信刘向。”
魏紫昭深感意外,刘向,凭什么得到萧杨如此信任?再看刘向,后者目光清亮地看着她,满是期待和跃跃欲试。
初生牛犊不怕虎,魏紫昭瞧着他生机勃勃的样子,油然生出几分沧桑来。
她突然觉得,让他伺奉她,其实没什么意思,想要真正收服他,便应该从其他地方开始。
她温和地道:“本王许了,刘向,你听好了,机会,本王给你,人和权,还有钱,本王都给你。你若办妥此事,本王许你在外头行走办差,若是办砸了,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后院吧。”
众人一片羡慕嫉妒恨,昭王此言,意味着刘向将要平步青云,而且不是以屈辱的方式。
刘向此时反而呆呆的:“难道殿下嫌我不够好看有力吗?”
他的反应出乎意外,魏紫昭明知自己是个什么情形,却也莫名多了一种满足和自信,她的坏心情好了几分:“为何如此言道?”
刘向道:“感觉是殿下看不上我。”
魏紫昭想起他之前和她说过的话:“殿下的风采是由内及外的,当年的皇太女,叱咤风云,何等威风?便是近年,倘不是您力挽狂澜,靖中早就亡了,我就想跟在殿下身边学点真正的本领……”
虽是奉承之言,她的内心深处的确也是这样想的。
她看向刘向的目光里更多了几分温和:“是因为看得起你,别让本王失望。”
刘向肃了衣冠,深深一揖,拿着令牌去找人手,领钱物彻查此事去了。
魏紫昭安抚萧杨,萧杨始终沉默流泪。
她知道他是大孝子,也没多说什么,放人回家,密切关注此事进展。
刘向带着人马,气势汹汹入驻京兆府,俨然成为昭王府常驻京兆府的代表,颐指气使,拿着令牌要看这样卷宗,那样卷宗。
京兆府的人稍有迟疑,非打即骂,嚣张得不得了。
京兆尹敢怒不敢言,还怕他牵去的那几头恶犬会伤人,又晓得这事儿报到宫中也没什么用,索性装聋作哑,由着他去胡作非为。
这可给了圆子机会,他索性带着人坐到京兆府收藏卷宗的库房里,一边查案,一边大摇大摆地查看卷宗。
他从小就跟着帝后学习政务,对如何有效快速地查看卷宗很有一套心得体会。
三天功夫过去,案子进展不错,他也知晓了许多在外人看来微不足道、对他来说却很重要的秘密和情报。
他带着人回昭王府,向等候在那里的魏紫昭和萧杨报告进展。
提交了一系列人证物证之后,成功洗清昭王府的嫌疑,同时将箭头指向太子府,总结道:“这就是一件栽赃陷害、挑拨离间的事,目的是为了离间萧将军和殿下。”
萧杨既失望又自责,他虽不看好太子,但也没想到太子居然会对他出手,总觉得是他害死了老母亲。
魏紫昭则勃然大怒,立刻就要去宫中禀告皇帝,去太子府抓人。
第163章 仗势欺人
刘向拦住魏紫昭:“殿下不可。”
魏紫昭与太子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正愁找不到机会可以打击太子,当然不肯听:“欠债还钱,杀人偿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萧家世代忠良,岂容太子如此作践!”
刘向轻声道:“殿下,请问陛下和您要亲近些呢?还是和太子更亲近些?”
“废话!”魏紫昭道:“自是父子更亲。”
刘向就苦口婆心地劝她:“太子是储君,一言一行皆受天下人关注,他有错,便是陛下教子无方。为争夺权力而杀死功臣之母、当朝诰命夫人,这是何等可怕的事情!会让无数功臣寒心的。
陛下不会答应将此罪名安放在太子身上的,因此,殿下入宫,只怕不但抓不到真凶,还会让真凶逃走,更会惹得一身腥臊,将麻烦和骂名惹到自己身上,萧将军也难逃打击报复。对靖中不是好事。”
他说的这些,老谋深算的魏紫昭早就想到,之所以义愤填膺状非要去宫中,不过是做给萧杨和手下看。
也是想要试探刘向是否带了坏心,因此是目光微动,故意问道:“你说得颇有几分道理,难道就这样算了吗?”
萧杨气得红了眼睛,一言不发,起身就往外走。
魏紫昭晓得他这一出去必要报复太子府,生怕他给自己造成被动局面,当即道:“你要去哪里?”
萧杨冷道:“殿下要为大局着想,不能替末将出头,末将却不能不为冤死的亡母报仇,谁敢拦我,我掌中的刀不认人。”
谁也劝不住,闹得一团糟,魏紫昭也是深浅不得,又是刘向跑过去把萧杨劝住了,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萧杨便不再闹腾。
魏紫昭只觉得堪称神奇,萧杨此人十分难以驯服,她花了多少工夫和心思才做到这个地步,凭什么刘向与他交往短短几个月,就能让萧杨言听计从。
“你和他说了什么?”
刘向神秘兮兮:“还请殿下遣散其他人。”
室内只剩下他三人时,刘向才道:“我怀疑,此事别有隐情,真凶不是太子,另有他人。”
魏紫昭这几天其实一直派了人在他身边密切关注,知道他查探到的结果不差,的确人证物证最终都指向太子府。
不过要说另有其人,她派去的人没发现,她自己也没想到:“说来听听。”
刘向道:“鹬蚌相争,谁能得利?”
魏紫昭目光微闪,想到了一个人。
这件事,对宫中的皇帝来说,有弊无宜,他是不会做的。
那么,就剩下了两个人,皇长女和皇次女。
这二人一母同胞,平时非常要好,皇次女以皇长女马首是瞻,言听计从,且身体孱弱,毫无立储的可能。
皇长女深居简出,平时多在宫中伺奉皇后娘娘,温厚敦让,名声很好。见到她礼遇有加,对太子也是非常尊敬。
不过,越是表现得无欲无求,就越是有问题。
皇家的人,距离那个位子只有一步之遥,真的能忍住诱惑么?
魏紫昭勾起唇角:“本王倒是忘了那个漂亮温柔懂事的侄女。”
萧杨坚决不信,大声道:“不可能!我与皇长女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害家母?”
其实他想说的是,皇长女那么贤良有风度,他也通过各种途径向她表明心迹,表示想要向她靠拢。
她没有理由要害他,没有理由冲他的母亲动手!
魏紫昭冷笑不语,刘向则道:“皇长女无欲无求,却能得到如此好名声,就连此刻,萧将军也是坚决不信她会做这种事的,可见,她真不是简单人。”
魏紫昭忌惮更深,萧杨则是扒着刘向的衣领,红着眼道:“你不要哗众取宠,我虽痛失至亲,却也不想冤枉好人!你要我信,就得拿出证据来!”
“你受过她的恩惠么?怎知道她就是好人?”魏紫昭冷笑一声,半阖了眼睛。
萧杨惊出一身冷汗,他在情急之中,竟然泄露了对皇长女的好感,魏紫昭自来多疑,若是被她察觉自己有异心就惨了!
刘向慢慢把他的手给掰开,高声道:“萧兄!我知道伯母的遗体一直没找到,你很难过,几天几夜没合眼,难免糊涂不知事!你只记得自己与她无冤无仇,却忘了你手握重兵,乃是国之栋梁!更是殿下身边最信重的人!”
这样一来,便合理合情地解释了萧杨的失态。
萧杨顺势嚎啕大哭,哭到伤心处,当真晕厥过去了。
魏紫昭见他如此伤心,也是恻然,让人好生照顾他,问刘向:“你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刘向道:“先把动手的人捉拿归案,再作其他打算。还请殿下再给我三天时间。”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魏紫昭自是让他继续查,又给他加派了许多人手,再增加了权力:“除了不能动的那几个人之外,许你便宜行事,有事本王给你撑着!”
刘向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带着人冲出去,开始新一轮狐假虎威,仗势欺人。
先是借口搜查谋逆,带人闯入皇长女之前设圈套骗禾苗的那间别馆。
他是突然袭击,事先不曾透出任何风声,谁也想不到他会搜查这间别馆,别馆里的人被吓呆之后,却不敢亮明身份,说自己是皇长女府的别馆。
刘向心里有数,直奔那间修建在假山下的冰库,进行重点搜查。
冰库里果然设有机关,人若入内,关上房门,坚固无比的房门立刻就会反锁,让库房里的人再无机会逃走。
同时,他在冰库里发现了一间暗室,暗室里有铁链,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从现场留下的痕迹看,人是在匆忙间被转移走的。
刘向不动声色地在里头观察,最终,在墙上看到了一个记号。
确认了某些事之后,他不动声色地退出,带走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再大肆搜捕各种人证,上酷刑,攻心攻人,把皇长女潜藏的势力来了个大暴露。
萧老夫人意外身亡案闹得沸沸扬扬,就连宫中的帝后都被惊动了,整个京城因此而动荡不安。
禾苗悠然看戏,目睹红衣坐立不安。
第164章 他到底是谁?
皇长女坐立不安。
这些年来,她一直苦心经营。
对父兄百依百顺,韬光隐晦,为了让大家知道她乖巧,她甚至学习女红烹饪,给他们做衣服鞋袜吃食。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一直喜欢做后头那只黄雀,并且一直做得很好。
直到今天,原本隐藏着的势力突然被人翻了出来。
算计好的事情居然会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实在太让人惊异。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着自己是中了某个圈套,而这个圈套,有可能是太子设的,也有可能是魏紫昭设的。
萧老夫人的尸体一直找不到,这本身就很蹊跷,看上去更像是萧杨和人联手设下的圈套。
毕竟萧杨之前曾经悄悄和太子府的人接触过,转过身却又向她表示好意,怎么看都和萧杨脱不了干系。
这种情况下,她必须立刻回去做点什么,不说力挽狂澜,至少也得尽量减少损失。
可她好不容易才打入郦国奸细内部,肩上的箭伤尚且隐隐作痛,尚未拿到任何好处,就此离开实在太可惜。
皇长**沉沉地看向禾苗,实在不行,她只好给禾苗下点药什么的,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说。
禾苗哼哼唱唱,毫无所觉。
皇长女起身道:“差不多到饭点了,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禾苗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做红烧肉吧,这么热闹,咱们得庆祝庆祝。”
皇长女咬了咬后槽牙,笑道:“好。”
院门突然被敲响,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禾苗示意皇长女躲到屋子里去,自己走过去站在门边往缝隙里偷看。
皇长女则躲在屋里偷看。
禾苗开了门,和敲门的人小声交谈几句之后,关上门回来,说道:“我有事要办,这几天都不会回来,你乖乖养着,过些日子我来带你离开。”
总算要走了,皇长女松了一口气,担忧地道:“这都到饭点了……想必这几天很乱,你外出千万要小心呀。”
“我知道了。”禾苗利落地收拾出门。
皇长女安静地离开,接着,一个身形样貌和她差别不太大的女子从后墙翻了进来,对她行了一礼,就去厨房做饭。
若是不知底细的人,远远看着,并不会察觉已经换了人,只当还是那位“红衣”安静本分地住在这里。
皇长女急匆匆回了府邸,立刻召集心腹开了个短会,讨论如何应对这个突然事件。
“刘向?”皇长女咬牙,所有人都在说这个名字,看来她很有必要见一见他。
“陛下宣召皇长女入宫。”宫人尖细的声音悠悠传来,皇长女匆忙涂上些能令气色看起来非常不好的药汁,由两个近侍扶着,入了宫。
且不说皇长女如何绞尽脑汁善后,禾苗优哉游哉回了她和圆子的小家,一头栽倒在他的床上,自由自在地翘起二郎腿,边吃果子边看书。
果子吃完,抱着书就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梦见白洛洛,何小二、何小三,还有已经长胖了的稻穗。
他们围在一起吃饭,小声商讨着什么,看到她,就一起问她:“爹爹呢?”
见到家人,她原本很开心,但听到这声问,她骤然失语。
是啊,爹爹呢?
爹爹哪儿去了?
到底哪儿去了?
她急得满头大汗,转过身往外跑,她要去找爹爹,找那个永远把她放在第一位的老人家。
她记得他的鬓角已经斑白,记得他脸上永远闲适的微笑,记得他一笑就成弯月牙的眼睛,记得他脸上的酒涡。
记得他无论是走在千军万马之中,还是走在田间地头,永远都是风姿卓然。
他是她的天,是她依靠的大山,是这天下最疼爱她的人。
可是她找不到他了,她弄丢了他,就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
禾苗痛哭出声,声嘶力竭。
“苗苗,苗苗……”有人使劲推她,声音嘶哑。
禾苗惊醒过来,尚在哽咽,脸上**一片,全是泪水。
圆子半敞胸怀,坐在她面前,焦虑地看着她,眼里满是担忧。
在他身后,是幽黄的灯光。
“已经天黑了呀。”禾苗擦擦眼泪,坐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你什么时候来的?”
圆子摸摸她的头,低声道:“才回来不久,见你睡着了,知道你这些日子辛苦,就没吵你。”
他也很累,因此就在她身边挨着她睡着了,直到被她的哭声吵醒。
禾苗靠在他肩上,轻声道:“我梦见我爹了。”
圆子轻轻吻了她的额头一下,抱紧她:“你不要担心,我找到线索了。”
“真的?”禾苗眼里露出希冀的光:“快些告诉我。”
圆子道:“我在你说的那个冰库里发现了他留下的记号,他的确在那里待过,但被匆忙转移了。这是第一件,第二件,我在京兆府的卷宗库查资料时,发现了另一条线索。”
是关于小红一家人死后房子、尸体都被焚烧的那件事,他从那个老妇人嘴里得到禾苗的消息,又从京兆府的卷宗库里得到了另一个消息。
有人目击,在失火之前,曾经看到过一个年轻男人出现,并且在小红家房子前方徘徊,像是拿走了什么东西。
但是很奇怪,案子没有往这个年轻男人身上继续追查,反而搁置不查了,令此案成为一个无头案子。
当时萧杨在追查禾苗的去处,也曾到过此地,但因他突然病发晕厥,又没得到有效的线索,因此也是没有再管。
现在两条线索放在一起,答案呼之欲出。
禾苗和圆子同时想到一个人:“百尺。”
禾苗想起小红腹内的那个子蛊,脸色突变:“你要小心他,我怀疑他拿走了子蛊。”
回忆起她和稻穗与百尺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她背心里满是冷汗,她们姐妹俩险些成为子蛊的宿主。
“他到底是谁?”
这是二人共同的疑问,但根据现有的线索来看,他和皇长女有勾结是一定的。
圆子道:“雁过留声,只要他在这世上存在,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二人打起精神,下了床,圆子研墨,禾苗执笔,把百尺的相貌描绘出来。
第165章 我是在向你求亲
画好的人像卷起藏入竹筒之中,用蜡封好,交给暗卫送出去。
只要百尺是从郦国来的,总有人会根据他的长相找到某些线索。
若他本身就是靖中人,也能以此查到相关线索,不过时间长短而已。
做好这一切之后,梁君送了吃食进来。
圆子吩咐梁君:“拿一壶酒。”
酒菜布好,二人对坐,也不多话,互相夹菜斟酒。
禾苗突然笑了:“我觉得我俩这样子,就像老夫老妻似的。”
圆子抬眼一瞧,也跟着笑了:“认识十多年了,可不就是老夫老妻么?”
二人默默碰了一杯,禾苗道:“你我二人还未成亲,就已经如此平淡,将来成了亲,岂不是更没有意思?”
圆子一愣,随即意味不明地笑了:“不知你说的没有意思和如此平淡,是指什么呢?好像你对现状很不满意?”
因为找到了线索,禾苗的心情很好:“没有意思,就是指没有意外和惊喜,平淡,也是这个意思。”
圆子突然站起来,将手一伸,撑到她面前的桌面,俯瞰着她,将她整个人包围在他的怀里。
他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道:“长夜漫漫,不如我俩做点有意思的事?”
他本就半敞着胸怀,如此动作,更是胸前大好风光全部暴露出来。
蜜色的肌肤光滑如丝缎,紧实完美的胸肌腹肌一览无遗,往下了看,还能看到一簇纠结如火焰的卷曲体毛。
淡淡的酒气与温热干净的味道纠缠在一起,扑鼻而来,深邃的眼睛如同两个噬人的漩涡,挺直的鼻梁,不怀好意、微微勾起的唇角,方正有力的下颌……
禾苗心跳如鼓,既想看又不敢看,她咽了一口口水,小声说:“你就是这样勾引魏紫昭的?”
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圆子大怒,磨牙道:“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好嘛,我只是想说,男色误人,我也经受不住啊。”禾苗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红着脸补救,但那语气听上去怎么都有些酸溜溜的。
不是不信任他,只是想起来始终觉得嫉妒。
“你啊,有时候我真想把你……”圆子叹了一口气,没把话说完。
“把我什么?”禾苗好奇问道。
圆子猛地撞了她的额头一下,她没防住,一个趔趄往后仰倒,心想自己说错了话,摔一跟头让他开心也好。
哪知身体尚未着地,已被圆子接住了。
他骂她:“你是不是傻?我撞你一下,你还真的摔一跤啊,是不是想赖我?”
禾苗的额头被他撞得红通通的,头也有些晕和疼,她傻笑着搂紧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小声说:“赖就赖了,你可愿意?”
圆子低下头,轻轻吻上她:“明知故问。”
二人互相依偎着坐了小半夜才睡着,刚睡着没多久,就被隔壁的哭丧声和锣鼓声吵醒。
“我要过去一趟。”圆子就起来换衣服,禾苗揉揉眼睛,也跟着起身帮他穿衣。
圆子难得看到她温顺乖巧的样子,忍不住握住她的手,轻声道:“苗苗,我用这几年光阴陪你一起长大,再用几十年的光阴陪你一起变老,你可愿意与我同行?”
禾苗睁大眼睛:“你是在向我表白吗?”
圆子轻声道:“不,我是在向你求亲。”
禾苗抿着嘴唇,郑重其事地点头:“我愿意的,我会和你一起完成南北一统。”
两颗年轻的心,在异国他乡,在这个秋风瑟瑟的夜晚,毫无间隙地贴合在一起。
圆子去了隔壁安慰萧杨,陪他一起操持丧事,禾苗则回到床上继续养神,等到天亮,她便乔装改扮,带了几个随从,拿着昭王府的腰牌大摇大摆地出了城。
昭王府随时都有人拿着这样的腰牌出去办事,因此并未有人对他们感兴趣,禾苗顺利到达双龙寺所在的梨花山。
在一户农户家中,她见到了昏睡的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那天被皇长女的人从观景台上推下来后,并未跌入谷底,而是被张在下方的一张网给拦住了。
她年纪大了,受此惊吓,再受冲击,当即晕了过去,之后一直昏睡,偶尔醒来也是胡话连篇。
禾苗带来了珍贵的药物,这一段时间,她都会留在这里照顾萧老夫人,直到把人治好为止。
梁君很担忧:“有用吗?就算把人治好了,萧杨也未必领情。”
禾苗笃定地道:“他会的,他领的不是郦国太子的情,而是刘向的情。”
她和圆子有一个长远的计划,需要借助萧杨来执行。
圆子是下棋的人,萧杨是棋子,若是将来萧杨能接受,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能,那就只好处置干净。
这是一场不见刀光的较量和战斗,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用药用针之后,萧老夫人在夜里醒来。
昏暗的灯光下,她没看清楚禾苗的脸,只知道对方是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子。
她攥紧禾苗的手:“是你救了我吗?”
禾苗微笑:“是呀。”
“你送我回去好不好?我儿子一定急疯了。”将门女人,说话直接,萧老夫人许诺:“我们会重重报答你的。”
禾苗微笑着道:“您现在不能回去,京城中因为您的意外已经乱了套。”
她半真半假地把京中情况说给萧老夫人听:“萧将军以为您是被昭王府害的,提着刀去找昭王算账。后来又听说是太子府的人干的,就又抓了太子府的人,再后来,又说和皇长女有关系,于是又和皇长女扛上啦!您若是突然回去,萧将军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萧老夫人吓得冷汗涔涔,她晓得这其中的厉害。
她若死了,萧杨闹腾还有个说法,若她未死,这三个举足轻重的贵人就该一起把萧杨掐死了。
恐怕就连帝后也会大为光火,断然不会轻易饶过萧杨的。
萧老夫人悲从中来:“怎么会这样?难道我从此再不能见到我儿了吗?”
禾苗同情地道:“因为萧杨将军太有本事,因此贵人们都想拉拢他。老夫人也不必着急哭泣,想见萧将军很容易,只是恐怕您从此再不能见客了。”
第166章 好戏上演
同一时间,皇长女在宫中,被逼得狼狈不堪。
皇帝并不质问她,但也不理她,只是任由她在房门外跪着,不理不睬。
皇长女不敢离开,只好跪了一天一夜。
她身娇肉贵,自是没有吃过这种苦头,不到第二天早上就晕死过去,两条腿半废。
太子给她求情,说一定是有人在捣鬼,挑唆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
仿佛是为了打脸,在魏紫昭的安排下,许多大臣一起给皇长女求情,说了她很多好话。
至此,皇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个无欲无求、藏在宫中轻易不露面的皇长女,他并未给她定罪,只是让她跪一下而已,就有这么多人给她求情,可想而知,她的势力有多大,她究竟有多得人心!
这严重违背了皇帝想压制女儿,力捧太子的心意。
皇帝很生气,从前有多满意这个温厚敦让的女儿,现在就有多讨厌她的阴险。
太子从前就有所察觉,现在更是十分警惕,都不用魏紫昭怎么挑唆,这兄妹俩就扛上了。
太子表面上越发温厚,背里出手频频,接连挑了皇长女的几个暗点。
皇长女忍无可忍,也开始悄悄出手对付太子。
刘向安静地看着,然后向魏紫昭提出:“现在正是好时机,只看殿下想捧谁。”
无论太子还是皇长女,都不是魏紫昭心目中最佳的继承人选,因为这二人年纪已长,且各有城府,不好对付。
她半闭了眼睛:“兄妹之间爱打闹,是人之常情。”
刘向就懂了,她要这兄妹二人斗得两败俱伤,再把皇次女捧起来。
皇次女体弱,向来只以皇长女马首是瞻,没什么主见。
只有这兄妹三人大乱斗,昭王的长远利益才能得到保障。
“属下知道了。”刘向翘起唇角,这就是他一直以来追求的机会。
魏紫昭睁了眼睛,轻笑:“属下?你官居何职啊?算什么我的属下?”
刘向厚着脸皮行礼:“还请殿下赐官,以便属下便宜行事。”
魏紫昭笑笑:“最近京中常有动荡,京兆尹也该换人做了。”
京兆尹?哈!刘向觉得好生荒谬。
京兆尹品级不高,却是至关重要,一般都会让很有经验、很有魄力的官员来做,而且必须对皇帝十分忠心。
像他这种什么履历都没有,全靠买卖得到爵位的人,居然可以因为昭王一句话,就可以问鼎这个职位。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这样的国家不灭亡,什么样的国家才灭亡?
他甚至不用假装,就已经喜不自禁:“谢殿下恩典。”
“嗤……”魏紫昭笑了,“你傻啊,京兆尹这么重要的职位,是要陛下亲自任命的,莫非你以为凭本王一句话,就可以让你这个毛头小子做?”
周围的人原本就觉得刘向很好笑,见魏紫昭嘲笑他,趁机跟着一起嘲笑,把眼红嫉妒全部发泄出来。
刘向并不生气,也不着急,笃定地道:“殿下说的话,一定会实现。”
魏紫昭收了笑容,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看。
她从这双眼睛里,没有看到算计,也没看到贪婪,只看到信任和狂热崇拜。
许久,她轻声说道:“你说得对,本王说过的话,一定会实现,好好干。先做昭王府的录军参事吧。”
就这样,刘向摇身一变成了昭王府的属官,打着昭王的旗号,或明或暗,今天挑一挑太子,明天惹一惹皇长女。
趁着那二人怨恨丛生,互相争斗,用公开的手段,秘密查找有关何蓑衣的线索。
然而何蓑衣却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了,整个京城几乎被篦了一遍,仍然找不到。
刘向苦思冥想,把目光投向茫茫宫城之中。
他觉得,那里头一定有他想要的答案。
与此同时,有关百尺的身份,也有消息传来。
百尺不是靖中人,十多年前突然出现在靖中的一个小镇上,其母以绣花为生,亲自替他开蒙,教他读书习字。
母子俩平时和邻里接触不多,一直过着十分清贫的生活。但常有陌生人出入其家,其中不乏男人。
这给母子俩带来了极不好的影响,当地人视其母为私娼,越发不愿和他们交往。
但他们好像也不太在乎,照旧各行其事。
大约三年前,其母突然死亡,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百尺对外说是得急症死的。
接着,在当天晚上发生了火灾,母子俩居住的地方连同其母的棺材尸身,俱被烧得一干二净。
百尺被灼伤了背,之后不知所踪。
那些经常上他家门的人,也从此不再出现。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百尺的邻居们绞尽脑汁地回忆这家人的奇怪之处:“那个小子啊,母子俩刚搬来时基本不说话,有天我从他们家门口过,听出来是外地口音。”
具体是什么口音呢?邻居说不清。
于是暗卫模仿东岭各个地方的口音给她听,那妇人听到东岭前京城的口音时,眼睛亮了:“对,对,就是这种口音,软绵绵的,听着既娇气却又傲慢!”
再说到百尺的一些私事,就更来劲儿了,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百尺:“他姓李,好像他爹是被人杀死的吧,死得很惨,只有他一根独苗……”
“听到他娘私底下叫他复儿,不晓得是不是叫李复。”
刘向笑了,结合从前那些往事,他基本已经猜到了百尺的来历和身份。
这个时候,郊外传来了信,禾苗告诉他,萧老夫人的病好了,情绪也很稳定。
刘向拾掇拾掇,去邀请萧杨:“我有一场好戏,想请萧兄看。”
当天,就有人跑到将军府外吵闹,索要赏钱,说自己救下了萧老夫人,让萧杨去接人。
萧杨不管真假,立刻带着人出了城,丢下丧事不管了。
消息传出,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再接着,又传出萧杨已经和萧老夫人母子见面,萧老夫人指证杀人凶手,因为她恰好在某个场合,见到过那个人。
消息真假掺半,吊足了胃口,吸引了整个荣京的目光。
就在这时候,萧杨和刘向神情肃穆地去了皇长女府。
第167章 恭送姑娘入宫
皇长女府近来正在风口浪尖之上。
萧杨和刘向的突然来访,更是把这座府邸和它的主人骤然推向人前。
无数双眼睛盯着这里,就算皇长女也、不在府上,萧杨和刘向很快离开,也未留下任何不友好的话语,消息还是传开了。
“你听说了吗?好像萧老夫人的事和皇长女府有关系。”
“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萧将军都上门去找麻烦了。”
消息传了一圈,就变成“是皇长女弄死了萧老夫人,目的是为了栽赃陷害太子。”
“萧将军和昭王府的刘大人,在皇长女府抓到了真凶,供认不讳了。”
消息传到那几个靖中最尊贵的人耳里,各有感触。
太子冷笑,觉得这事儿他那个阴险的妹妹真做得出来,犹自觉着这把火烧得不够,派人帮着加了一把火。
皇帝是气得浑身发抖,当即就把皇长女叫去训话了。
皇长女自是不认,却也因此被羁留在宫中,进一步被打压。
皇次女被人一吓唬,就破了胆子,哆哆嗦嗦想为她姐姐除掉后患,却被太子派去的人把几个知情人带走了。
皇长女的人很忠心,但五个里总有一个贪生怕死的,太子很快问出了实情。
甚至都不用刘向亲自动手,他就暗里使人送了这个人情给萧杨,暗示希望萧杨能为他所用。
所有的真相摆在面前,萧杨反而沉默不语。
他坐在萧老夫人那口空棺材前,整整枯坐了一夜。
刘向什么都不说,陪他坐了一夜。
天要亮时,萧杨想喝酒,刘向就陪他喝得烂醉如泥。
等到皇长女好不容易脱身,想赶过来和萧杨说明情况,却被拒之门外。
她咬着牙离开,纵观下来,所有的事儿都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刘向有关系,她要杀了刘向。
要杀一个普通官员很容易,但若是要杀魏紫昭座下得力干将,却没那么容易,须得细细布置才行。
一天一夜过去,萧杨终于酒醒。
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刘向。
刘向问他:“你想支持谁?这个国,是你的国吗?这个家,是你的家吗?”
萧杨怔然片刻,轻轻摇头:“早已不是。”
“国将不国,家已不家,你要怎么办?”刘向大声问他。
萧杨站起身来,虬根错结的脸上一阵扭曲:“我不知道。”
刘向就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何不去寻你自己的国家呢?”
萧杨瞳孔微缩,猛地伸手拽住他的衣领:“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刘向镇静地说:“我是你的兄弟,和你一样,想让百姓安居乐业,想让父母安享晚年的人。”
萧杨颓然松手:“我能去哪里?如何寻找我自己的国家?”
刘向笑笑,起身离开了。
次日,传来萧杨的兄弟在奔丧途中遇袭的消息。
这回是昭王府救了他的兄弟,魏紫昭亲自来看他,语重心长:“你已经与皇长女结成了死仇,你还想三心两意吗?不是太子就是我,你选一个吧。”
这不是他的国,也不是他的家,他梦想中的君主,不应该是这样子的,他谁也不想选。
萧杨枯坐一夜,请为萧老夫人守孝三年。
国家正是用人之际,未得允许。
因为死得蹊跷,而尊贵的皇子皇女更是不能和这件事染上任何关系的。
皇帝召见萧杨,温和安抚,赏赐若干,由京兆府随便抓了几个人充作凶手,定为意外。
沸沸扬扬的萧老夫人意外身亡案,正式定案。
兄弟俩愤懑无比,绝食以求为母守孝,太子出来调停,许二人扶父母灵柩归乡合葬。
魏紫昭派人送信给萧杨,只给他两个月的时间,否则他自己知道后果。
皇室的意见是一致的,不许带走属于大将军的亲卫,只许带走几十个家人并家将,防的不过是这兄弟俩心生异志。
那兄弟二人心里明白,更是冷了心肠。
刘向前去送行,送兄弟二人一辆马车:“此去路途艰险,将要入冬,只是骑马恐怕难抵风寒,还是带着马车一起去吧。”
萧杨心灰意冷,有车没车都一样。
兄弟二人俱都是一样的想法,直到车里钻出个机灵的小丫头,请二人入车躲避风寒,他二人才发现车里坐着一个安静慈祥的老太太。
正是从双龙寺上摔落下去的萧老夫人。
兄弟二人痛哭失声,丝毫不敢声张。
所有的事和人,都是在失去以后才会发现它的珍贵难得。
再次得到,便会加倍珍惜。
亲人团聚的喜悦过后,兄弟俩冷静下来。
萧杨的兄弟问他:“你那个姓刘的朋友,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何如此神通广大?”
萧杨心里隐约有所怀疑,却又拿不实在,思来想去,他只得出两个结论。
第一个,因为萧老夫人的“死”,整个京城的平衡已被打乱,如今死人复生,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第二个,他对看到的一切充满了失望,不想再浪费自己的生命和精力。
何去何从?经历了又一次来自京城不明势力的追杀之后,萧杨果断下了决定。
萧家两兄弟失踪了,带着他们最忠诚、最精干的家将失踪了。
消息传回荣京,整个荣京哗然一片。
萧家世代忠良,更是悍将帅才,军中的威望年深日久,累积很厚。
这兄弟俩同时失踪,引来的猜疑和动荡不止是一点。
铁碑岭边境线上的郦国军队也跟着蠢蠢欲动,气急败坏的皇帝顾不上料理这件破事,忙着请求昭王再次赶赴边境。
魏紫昭心事重重,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相信刘向。
皇帝却等不得了,一天之内下了三道圣旨催促,她只好咬牙离开,临行之前特意把百尺放出来,细细交待。
百尺只是内宅的牵制,外头的牵制还有若干。
“若是刘向有任何异动,立刻格杀勿论。”
消息传到刘爵爷的耳里,他微微一笑,向坐在一旁擦拭软剑的禾苗伸手:“属于你我的时代到来了,你做好准备了吗?何苗苗?”
禾苗将手搭在他的掌心里,正色道:“我做好准备了。”
刘爵爷轻吻她的手背:“恭送姑娘入宫。”
第168章 鬼鬼祟祟的父女
荣京的冬天总是要比九君城来得更早一些。
一场秋雨过后,好些人生了病。
这场病来势汹汹,得了之后很不容易好转,重者甚至咳嗽吐血。
民间有谣传,说这是瘟疫,大不祥之兆。
好几首儿歌在街头巷尾传唱起来,说的都是靖中将要亡了。其中有一首尤其诛心,提到了四王乱世。
消息传入宫中,靖中皇帝大发雷霆。
他不会忘记,昔年,魏紫昭、皇三子、皇七女、他,四个人是如何竞争,他又是如何听从那个人的计策,谋算、利用魏紫昭成功上位的。
而现在,似乎又面临着同样的情形。
他的三个孩子,还有魏紫昭,又形成了四王相争的局面。
这太危险了,他虽然暴虐偏激没什么本事,却也晓得些大道理,更是恐惧国家基业会因此葬送。
他再次恨上了魏紫昭,刻骨的恨,觉得当初就不该放她出来,她其实是来挑唆他的三个孩子内斗,报复他的。
最好的办法是杀掉魏紫昭,但是前线无人领兵,该让谁去?
太子?太子就是一根独苗,经不起任何闪失。
皇长女?若是建立了功勋,又是一场争斗。
皇次女?体弱多病,没什么主见,能领什么兵?
靖中皇帝病倒了,而且是在最宠的贵妃宫中酒后病倒的。
恰在此时,贵妃传出有孕三月。
皇后大怒,借口宫人伺候不力,导致皇帝生病,撤换了一大批宫人。
又因贵妃有孕,必须精心照顾,特赐宫人二十名入涟漪宫,伺奉贵妃。
这批宫人是从宫中各处挑选而来,有眼线,也有真正的普通宫人,还有类似禾苗这种别有用心的人。
禾苗经过改装,容貌只是清秀而已,故意塌了肩膀勾着背,卓然的风姿便隐去了一半。
眼角眉梢皆下垂,唇角再故意往下耷拉一点,就显得略有些愁苦。
大家都喜欢喜气洋洋的人,像她这种人,属于不怎么受欢迎的隐形人,只要把分内事做好,没人肯多理她。
这就是禾苗要的效果。
她分配到的差事很合心意——专替贵妃打理涟漪宫的花草树木,日晒雨淋的,却可以合理合情地四处走动。
有昭王府的眼线照料,没人敢惹她的麻烦,就算偶尔在不该出现的地方露个脸,别人也只是提醒教训几句而已。
皇帝的风寒一直不见好转,许久未来涟漪宫,反而是皇后领着几个皇子皇女在前方伺疾。
贵妃很烦躁,几次想去探病,都被皇后以“贵妃有孕,当精心调养,不要四处乱走,以免染了病气,不利胎儿”的借口打发了。
禾苗耐心地等待着,小心翼翼地查探着。
整个荣京都没有她爹的消息,这座巨大的宫城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皇长女为什么会抓到她爹,这是一个秘。
若是皇长女把人转移到宫中,又会藏在哪里,是得了谁的帮助。
她从心急如焚,到小心翼翼。
因为她能感觉到,真相已经不远了。
机会终于来了。
一个风雨飘摇的夜晚,阴寒刺骨,众人早已睡下,禾苗收拾妥当,正准备离开涟漪宫,外出探查情况,突然传来敲门声。
值夜的宫人被惊起,匆忙开门,再匆忙入内禀告,却是皇帝悄悄来了。
禾苗藏在暗处,看贵妃一脸欣喜迎出来,看那个脸色苍白阴沉的皇帝裹着大氅缓步而入。
再然后,她在皇帝身后看到了一个低垂着头,似是宫人的熟悉身影。
居然是皇长女!
禾苗吃了一惊,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外间盛传,乃至他们所得到的所有消息,都是皇帝与皇长女父女失和,闹得非常不开心。
为什么皇长女会在这种时候,跟着皇帝来到贵妃的宫里?
这不合常理。
莫非,皇长女身后的那个人,一直都是皇帝?
难道他们所有人都被这对父女骗了吗?
若是这样,圆子就很危险了。
禾苗不敢靠近,她怕打草惊蛇,再把自己陷进去。
她眼睁睁看着那对父女,鬼鬼祟祟地在贵妃的陪同下,走进大殿,再将门关上。
禾苗转身往回走,悄无声息来到贵妃的大宫女素娥的房间外,捏着嗓子小声道:“素娥姐姐,娘娘那边让你过去。”
“晓得了。”素娥今夜不当值,但她自来都是贵妃心腹,贵妃经常都会叫她,因此她丝毫不怀疑。
禾苗藏回暗处,静静等待。
素娥很快出门,去了正殿。
距离大门尚有一丈远,就被守在外头的人厉声呵斥:“干什么?”
素娥出声辩白,却被无情赶走。
素娥气死了,又不敢分辩,忍气吞声回去,跑到当值的宫女那边找麻烦:“到底是谁乱传话?说是娘娘召我?”
宫女面面相觑,全都齐刷刷摇头。
就在此时,门口突然来了几个宫人,板着脸问:“刚才是谁在殿外?”
素娥以为是贵妃叫她,抚一下鬓角,略有些倨傲地道:“是我。是娘娘传我么?”
那几个宫人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拽出去,直接捂住嘴捆起来,拖着就走。
素娥拼命挣扎,哀求地看着昔日的同伴们。
宫女们被惊呆了,和素娥要好的宫女颤抖着嘴唇问道:“她做错什么事了?”
宫人板着脸道:“自是犯了不该犯的事儿,警告你们,规矩办差,谨守本分,不然就是这个下场!”
宫女们叽叽喳喳挤成一团,一个宫女咬牙道:“我去求求娘娘。”
冒着小雨冲出去,跪在殿门外小声央求。
门许久才开,出来的是贵妃本人,冷着脸道:“滚回去,谁再敢窥探打听,乱棍打死。”
涟漪宫鸦雀无声,死一般寂静。
禾苗靠在冰冷的墙上,无声呼吸。
只因在不恰当的时机走近大殿,一个用惯了的心腹宫女居然就被直接除去。
除了那里面藏着大秘密以外,她想不出其他原因。
她要如何,才能混进涟漪宫正殿呢?
过了半炷香后,正殿大门又开了,这回出来的只有皇长女一个人。
她仍旧穿着宫女服饰,半垂着头,神情平静地往外走。
走到距离禾苗不远的地方,她突然停下,往这边看过来。
第169章 贵妃的秘密
禾苗屏住呼吸,皇长女武功修为远不如她,但敏锐度不低。
经过今夜目睹的事情,她更是不敢小瞧这个女人。
幸亏皇长女只是略停片刻,就转身离开了。
禾苗回到屋里打了个盹儿,就被同屋的其他宫女咋呼呼地叫醒:“快快快,到院子里集合,娘娘有吩咐。”
此时天刚蒙蒙亮,皇帝才离开,贵妃尚未梳妆。
一群人淋着小雨站在院子里,静候贵妃梳妆打扮用早膳。
所有人的衣服头发都湿透了,饥寒交迫,却没一个人敢出声,全都是老老实实站着,她们都被昨天夜里的事吓坏了。
一个时辰后,贵妃慢吞吞走出来,立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冷声道:“昨天夜里的事,你们都知晓了吧?”
贵妃纤长白皙的手指在人群中点了一下:“把她抓起来,乱棍打死,她是素娥的同党。”
那是一个二等宫女,长得柔美可爱,闻言眼神都涣散了:“娘娘,奴婢没有……”
她没能说完这句话,就被堵住嘴拖出去了。
贵妃再次指着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宫女:“还有她,狼子野心,试图谋害本宫的皇儿。”
接连拖出去两个,就连证据都不需要,只凭贵妃一句话,宫人们俱被吓白了脸。
尤其是那些心头有鬼的人,更是战战兢兢。
禾苗冷眼旁观,把这些人的表现看得清清楚楚,根据她的观察,这涟漪宫至少有四种势力。
“按理说,有孕在身,得多给孩儿积福才行,可惜啊,得先有命才成。本宫不管你是谁,是谁的人,既然来了涟漪宫,就得听本宫的!”
贵妃低下头,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声音越发阴冷:“你们听好了,不得宣召,不许靠近正殿,不得允许,不许触碰不该碰的东西,否则,千刀万剐。谁敢碰他,便是本宫的死敌,陛下也不会放过他的!”
纤长白皙的手高举着一块碧玉龙牌,贵妃娇媚的容颜里满满都是得意和狠厉。
禾苗半垂了眼,为了龙裔,就可以在宫中滥用私刑吗?
不是的,皇帝再怎么宠贵妃,也不至于如此放纵贵妃。
也许,她看向贵妃的小腹,也许就连这个胎儿,也不一定存在吧?
要知道,靖中皇宫已经十多年没有新生儿了。
贵妃、皇帝、皇长女的表现,更像是千方百计想要掩盖某个真相。
淋了这场雨之后,又一批宫人生了病,被淘汰出涟漪宫。
皇长女再未来过,皇帝则天天夜里都来,每次来都要留宿到天明。
涟漪宫炙手可热。
皇帝连续留宿五天之后,皇后坐不住了,亲自来看望贵妃,再带了一群精挑细选的人过来,嘘寒问暖,送上许多补品。
贵妃拿着那块碧玉龙牌拒绝了:“多谢娘娘美意,陛下说了,涟漪宫中的人不要太多,省得吵得我心烦,不利养胎。”
皇后怒气冲冲离开,贵妃只送到殿门外就不肯送了,竟是寸步不离正殿。
禾苗急得抓耳挠腮,贵妃如此警觉,叫她怎么办才好啊。
然后,她收到了圆子的消息。
圆子把她传出去的消息送给了魏紫昭。
不提何蓑衣,只说根据线报,似乎皇长女和皇帝、贵妃之间有个大秘密,而这个秘密,就藏在涟漪宫里。
事关皇宫、皇帝、贵妃、皇长女,光靠他们的力量不够,必须光明正大地借助魏紫昭的力量。
对于她警告圆子,让他小心提防的事情,他似乎并不放在心上,轻描淡写地让她不要担心,保护好自己,他很好。
禾苗晓得他现在就是行走在刀刃之上,十分危险,魏紫昭并不完全信任他,其他势力更是虎视眈眈。
但她鞭长莫及,只能加快速度设法早些探查清楚,尽量不让他分心,此外没有任何办法。
机会终于来到。
皇后突然病了,并且病得很重,宫妃们全都去看,就连皇帝也去了。
贵妃犹豫很久,觉得不去不行,只好把心腹留下来,交待其寸步不离守着主殿,她去去就来。
而心腹,也只许在主殿的一定范围内活动,不许乱走乱碰,理由是怕惊了胎神,对龙裔不利。
禾苗立刻抓住这个短暂的机会,潜入主殿之内。
她事先见过涟漪宫的建筑图,哪里有道门,哪里有道窗,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轻车熟路探查下来,很快发现了异常。
根据她的了解,贵妃从前只在西间起居,近来却改在了东间。
而东间,从前是没有设置床榻的,今日见来,却多了一张架子床。
按理,白天无人躺卧,床上帐幔应当卷起才妥,可这张架子床,却是帐幔低垂,就好像上头有人躺着似的。
贵妃留下来看守的两个心腹,也是老老实实坐在主殿里,并没有想要入内收拾的意思。
禾苗抓紧时间,一把拉开了帐幔。
床上空无一人,铺盖枕头也是整整齐齐。
偏此时,有动静传来,是有人入内了,她被吓了一跳,迅速藏入床内。
隔着帐幔,她能听到外头有一个人,轻手轻脚地四处探触,目的大概和她差不离,都是来找秘密的,就不知道是哪一方势力。
那个人距离架子床越来越近,禾苗屏住呼吸,往褶皱里藏了藏。
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伸了进来,抓住帐幔轻轻一撩。
紧接着,外头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宫人的问好声:“娘娘……”
那只手微微一顿,接着帐幔猛地被掀开,一个年轻男人迅速闪身入内。
禾苗避无可避,只好对着他轻轻挥手,扯出一个笑脸。
那个人吃了一惊,勃然变色,像是想要退出去,张口大叫,随即又哑然失笑,望着她轻轻颔首。
“我走后,可有人来过?一切安好如常?”贵妃快步入内,一连串地问。
宫人毕恭毕敬:“回娘娘的话,无人来过,一切安好如常。”
贵妃越走越近,禾苗几乎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禾苗无声吐气,真倒霉,都怪身旁这个莫名其妙钻出来的人害她耽搁,不然她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第170章 靖中太子
禾苗侧目看向身旁的年轻男子。
他也正在看她,蒙巾上方眼睛笑得弯弯,下方的卧蚕让看上去很可爱无害。
禾苗同样笑弯了眼睛,倏然出手,想要将他推出帐外。
死贫道不如死道友,凡事要讲先来后到,反正他俩始终都会被贵妃发现,不如牺牲他吸引贵妃注意力,以便她逃走。
手伸出去,恰恰撞上一只男人的手。
年轻男子眼睛带笑,手上丝毫不停顿,快速而有力,明显就是和她打着同样的主意。
电光火石之间,二人悄无声息地过了好几招,竟然是旗鼓相当。
禾苗收了笑容,她早知道对方既敢冒险查探涟漪宫,身手必然不俗,却没想到他竟如此利落。
年轻男人也收了笑意,沉默地打量着她,眼里颇有诧异之色。
一只雪白纤嫩的手抓住了帐幔,贵妃的呼吸声传入帐中,要死要活,就是这一刻了。
禾苗诡异一笑,手腕往上一翻,一根细如毛发的银针疾风一般刺了过去。
年轻男人只觉得手臂一麻,尚未反应过来,已被禾苗一脚踹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刺耳的尖叫声响起,贵妃声嘶力竭地叫着:“快来人啦,有刺客,有刺客……”
真是吵死人了,禾苗趁着外头乱成一团,迅速钻出帐幔,闪身离开。
临行前抽空瞅了一眼那个年轻男子,只见他披着一块大红色的锦缎,不要命地往外逃,身后跟了一串涟漪宫护卫和宫人,好生热闹。
禾苗迅速掩入阴影之中,扯去面巾藏好,拿起修剪花木的剪子,蹲在一株修剪了二分之一的菊花旁,傻乎乎地看着这一幕。
看到有宫人闻声而出,就害怕地叫住人家:“姐姐,怎么啦?怎么回事呀?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来的刺客?”
宫女看她像是害怕得紧,好心安慰她,她就顺理成章地跑过去抱住宫女的胳膊:“好可怕,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几个宫女互相安慰着,彼此都很清楚,若是事后追查,她们就是互相证明无辜的人证。
护卫潮水一般涌来,那个刺客似乎是逃不掉了。
小小一个涟漪宫外,居然布置了如此多的护卫……足以证明这宫里有鬼。
禾苗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神色越发惶然:“好可怕呀……”
正当此时,一个宫人自人群之中飞速跃起,往贵妃冲去,手里寒光闪烁,高声喊道:“妖妃纳命来!”
“刺客呀,娘娘遇刺啦……”
又是一阵尖叫,又是一番混乱。
“护驾,护驾……”侍卫分出大半折回去救贵妃。
刺客武艺高强,顷刻之间不但刺伤了贵妃的肩头,还杀死了贵妃身边的两个宫人。
事发突然,逼得众侍卫手忙脚乱。
接着,又有人大叫:“不得了啦,走水啦……”
浓烟滚滚而至,却是涟漪宫后殿起火了,又是一通混乱,再次吸走一批侍卫。
禾苗眼里闪过一丝玩味,她今天遇到的这个年轻男人可真是厉害,居然留了这么多后手。
很快,远处传来大叫声:“刺客逃走啦,快追呀。”
却是那个最先出现的刺客逃了。
这边的混乱持续着,但双拳难敌四手,刺伤贵妃的刺客很快被逼至一个角落,眼看逃生无望,他索性自尽了。
少了这个劲敌,侍卫头领很快冷静下来,将人手分成三份,一份保护贵妃,一份灭火,一份继续追查逃走的刺客。
禾苗等人也被告知,留在原处不许擅离,等待搜查。
火尚未扑灭,门口已然传来喝问声:“太子殿下在此,何事喧哗?”
贵妃原本被人簇拥着坐在院子里包扎伤口,惊魂未定,脸色骤变,失声问道:“太子?太子怎会在此?”
年轻男人温润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贵妃娘娘,我入宫探望母后,正要出宫,途中听闻此处喧哗,又看到浓烟滚滚,特意过来瞧瞧。”
靖中的太子啊,那位一直“温厚无比”地和皇长女暗斗的太子,居然也凑巧出现了。
禾苗好奇地张望着,看到宫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人,月白织银常服,头戴玉冠,身姿挺拔,在一群宫人之中鹤立鸡群。
他半低着头,并不直视贵妃,对庶母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恭敬和疏离:“请问娘娘,可需帮忙?”
宫中走水和遇刺,都是大事,贵妃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笑容生硬:“多谢太子美意,但此事凶险,你身份贵重,还是不要冒险的好,回去吧,此处有护卫统领,陛下很快就会过来,定会让那个刺客无所遁形,碎尸万段!”
贵妃说到最后一句,娇艳的脸上可怕地扭曲了一下,咬牙切齿,仿佛意有所指。
太子却好像没听出来似的,温和地说:“那是肯定的,敢在我靖中皇宫闹事,必叫他有来无去。娘娘安心将养,本宫就在这外头候着,等您吩咐。”
言罢轻轻施了一礼,带着他的人退到一旁林荫下站着了。
贵妃脸上闪过一丝戾气,大骂给她包扎伤口的宫人:“痛死了!你这是居心叵测想趁机害死本宫么?拖下去给本宫打死!”
“娘娘饶命呀,奴婢不是有意的。”宫人哭喊着被拖下去,众人噤若寒蝉,俱都低头不语。
大家都看得出来,贵妃这是意有所指,把对太子的一腔怨气全冲着这无辜的宫人去了。
而太子却和没听懂似的,气定神闲地站在外头,还劝贵妃:“贵妃娘娘稍安勿躁,本宫已然派人去请太医了,很快就到,定会保得娘娘无虞。您别急,宫中走水和遇刺都是大事,父皇一定会严查到底的。”
贵妃不高兴,板着脸喊痛,没答话。
后殿的火燃得很大,竟有波及到前殿的风险,宫人和侍卫头领纷纷劝告贵妃:“娘娘,此处危险,不如暂时避开如何?”
贵妃神色惶然,看上去也非常害怕,她紧紧攥着手,哆嗦着嘴唇,迟迟不肯答应。
目光忽闪着,一时去看宫门外,一时去看太子,一时又往正殿里看,高声道:“陛下呢?陛下如何还不来?”
第171章 不到两丈的距离
禾苗的心情非常糟糕。
她已经知道刚才那个刺客究竟是何方势力了。
太子来得太是时候。
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她能查探到皇长女夤夜入宫,与皇帝一同夜访涟漪宫,太子当然也能打听到。
储位之争向来都是生死较量,太子绝不会允许皇长女影响到他的身份地位。
在这宫中,能够从容不迫地留下这么多后手的,也就只有太子和皇后了。
他们都觊觎着贵妃的秘密。
大火滔天,虽是为了帮助刚才的刺客逃走,同样也是为了逼迫贵妃露出底牌。
要么毁灭,要么暴露。
禾苗很难过,如果她的父亲,真的藏在贵妃的正殿里,那么他此刻是否正被浓烟侵袭,是否心生恐惧?
太子和贵妃可以掂量算计轻重,她却等不得了。
“咦?张嬷嬷呢?”禾苗高声喊道:“张嬷嬷不见了!”
张嬷嬷是贵妃的奶嬷嬷,平时最得信重,是这涟漪宫里的得意人儿。她今天一早就被贵妃使出去办事儿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正好拿来作伐。
好主意!贵妃赞赏地看了禾苗一眼,高声道:“对,张嬷嬷呢?张嬷嬷会不会还在主殿里?”
刚才一直乱糟糟的,众人都没注意这些细节,此时听到禾苗嚷嚷,贵妃询问,竟然无人能答。
“你们立刻进去搜寻张嬷嬷。”贵妃立刻点了几个信任的人,如此这般地悄声交待了几句。
太子突然出声道:“贵妃娘娘!此处烟雾弥漫,恐伤娘娘凤体!还请娘娘移驾到开阔通风之处,多多保重!”
宫人一听,立刻苦劝贵妃:“娘娘身怀龙裔,的确不可冒险!”
该死的太子!贵妃磨牙。
她不留在此处主持大局,万一那个人出了什么差错,皇帝一定不会轻饶她,前期做的那些事儿相当于白做了。
若是硬留,又要留下话柄,说她不珍惜龙裔,乃是心怀不轨,日后必被攻讦。
再不然,倘若那个人被当众揭穿身份,后宫嫔妃私藏男子,于她而言便是要命的勾当,又该怎么办?
贵妃低头拭泪:“嬷嬷与本宫有一半的母女缘分,本宫怎能坐视她有危险而不顾呢。”
太子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太子身份贵重,也不该在此熏着,你我二人一同走到开阔处静待陛下吧。”贵妃慢慢往外走出,手一挥,身后宫人迅速进入主殿,开始行动。
禾苗已经顾不上贵妃和太子了,她眼巴巴地看着主殿,每一次呼吸,都漫长得煎熬。
过了大约半柱香后,宫人抬出一个人来——侧卧,盖一床薄被,青霜色的宫衣委顿拖地,发髻微乱,露出半截金簪,看不清样貌,只依稀能看出是个上了年纪的嬷嬷的装扮。
宫人高声道:“娘娘,张嬷嬷找到了!她被刺客吓坏了,晕倒在角落里呢……”
贵妃惊喜极了:“谢天谢地,赶紧抬到那边去,请医女给她看看!”
禾苗痴痴地看着那个春凳上的人,即便隔着薄被,即便着了宫衣,即便顶着发髻,她也能认出来那是谁。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她的父亲还活着!
他就在距离她不到两丈远的地方!
宫人正要把人抬走,一个居住在涟漪宫的美人突然高声道:“张嬷嬷的脸捂着了,快把她脸上的薄被揭开,让她呼吸,不然闷也闷坏了……”
美人说着就伸手揭被,守在一旁的宫人勃然变色,不顾尊卑,猛地打了美人的手一下。
美人不敢置信:“你竟然打我?”
“贵妃娘娘要为妾做主啊,这个贱婢竟敢以下犯上!”美人大哭着抓扯宫人,趁机抓住薄被,使劲一拽!
薄被被扯开一角,露出里头人的半张脸。
美人看得清楚,神色惊恐要喊,却听贵妃一声厉喝:“还有没有规矩!统统拖下去!”
与此同时,抬春凳的宫人迅速将被揭开的被子重盖回去。
不及美人喊叫出声,宫人已经群拥而上,把她和她的侍女捂住嘴拖了下去。
“让太子笑话了,她们都被吓坏了。”
贵妃惊出一身冷汗,示意宫人赶紧把春凳抬走,偷眼去看太子,却见太子始终神色淡淡,也不知他究竟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
“娘娘说得没错,今日这种事,无论是谁,见着了都会被吓坏的。”太子云淡风轻,并不追究春凳之上究竟是不是真的张嬷嬷。
贵妃心里有鬼,对他难免客气几分,二人你一句,我一句,都是在拖。
贵妃是想拖延到皇帝来,太子则是想要得到一个结论。
“陛下驾到!”宫人尖细的嗓音响起,众人一起拜倒。
皇帝坐着龙辇匆匆而来,神色阴冷地看了太子一眼,再看向贵妃:“怎么回事?好生生地怎会突然闹刺客,还走水?皇后病着,你就不能轻省些?”
贵妃委屈得眼睛都红了:“臣妾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臣妾去看望娘娘回来,走进屋里,想坐一会儿,突然就跳出一个刺客来……”
皇帝沉默地听她描述完经过,再看向太子:“太子如何会在此处?”
太子说的还是方才那套理由:“儿臣去看望母后,听到此处喧哗,恐惊了圣驾和母后,因此过来看看。”
这理由非常充分适当,且太子自过来之后一直恪守礼仪,挑不出半点不是。
皇帝半耷拉了眼,淡淡地道:“孝心可嘉,不错,此处有朕,你回去吧。”
“是,儿臣告退。”太子行礼毕,倒退着走了几步,目光在人群中不露痕迹地一扫,转身离开了。
禾苗低眉垂眼,跟着宫人一起跪拜在地上,静等吩咐。
“陛下,臣妾被吓坏了……”贵妃的声音娇滴滴,似是撒娇,又似是被吓坏了十分委屈,还带着几分愧疚和后怕。
“你受委屈了。”皇帝握住她的手,指着在场的宫人,淡淡地道:“全都关起来。”
一片喊冤声和哭声响起,然而无论宫人怎么恳求,他们还是被集体关押在一间偏殿里。
宫人绝望地哭泣着,禾苗假意抹着眼泪,准备伺机逃走,她不能再次失去她爹的消息和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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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生病,人仰马翻……
第172章 命不值钱
时间渐渐滑过,到了饭点,并没有人送饭。
宫人们又饿又怕又冷,挤在一起,绝望地看着窗外。
窗外人头攒动,侍卫进进出出,不是在清扫火场就是在搜查现场。
禾苗微皱眉头,虽说她之前曾提醒过贵妃,以张嬷嬷为借口把父亲弄出主殿,但贵妃未见得会想起她来,必须搞点事儿,在天黑时趁乱离开。
她清清嗓子:“陛下会开恩放我们出去吗?”
有人尖锐地道:“放我们出去?你想得倒美!”
立刻就有人反驳:“为什么不能放我们出去?我们做错什么了?我们又不是刺客!”
“这个重要吗?”那人冷幽幽地说道:“该死就死了,我们不过是贱民而已,命不值钱的。”
众人全都静默了,是啊,在贵人们的眼里,是非对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说你错了该死就得死。
禾苗就说:“我不懂,但不是还有国法宫规吗?”
“哈!国法宫规?”又是之前说她想得美的宫人高声讽刺她:“这个蠢货是从哪里来的?贱民竟敢和贵人讲国法宫规?贱民只配和贵人说谢恩!”
这人可真有意思,禾苗探着头盯着那个宫人看。
这是一个二十多岁,高颧骨,瘦长脸,长得并不好看的宫女。
见禾苗盯着自己看,她很生气地甩甩袖子:“看什么看?蠢丫头!”
禾苗不记得自己曾在涟漪宫中见过此人,便问:“姐姐是谁呀。”
宫女哼了一声,没理她,傲慢地转过了头。
“她叫金平。”有宫人小声提醒禾苗:“别惹她,她是罪臣之女,读过很多书的,皇后娘娘之前很看得起她,但她嘴巴特别招人恨,不讨人喜欢,一直被贬,今儿才被贬到咱们宫里来做那个。”
做那个的意思,是专给贵妃洗涮马桶的意思。
都被贬来涮马桶了,还倒霉催地被关起来等死,这运气果然够差。
禾苗就问金平:“那我们岂不是就这样白白死了?我不想死,我还这么年轻,家里还有爹和娘……”
金平翻了个白眼:“白死又如何,你爹和你娘哭死也是活该,谁让他们命不好。”
她的嘴巴很毒,却说得很正确。
新一轮哭泣开始,哭声越来越大,躁动的情绪开始蔓延,有人扑过去拍门:“冤枉啊,放我们出去!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越来越多的人跟着拍门哭闹,哭声震天。
外头的人听见了,站在门口厉声呵斥威胁,却没人理睬——反正都要死了,无非是早死一刻而已,怕什么!
门突然被拉开,几个侍卫冲进来,手持棍子劈头盖脸地往下砸:“不许哭闹,再哭闹立时打死!”
最前头的几个宫人被打得头破血流,哭闹暂时被压了下去,金平突然站起来,掏出几块碎银递过去:“得饶人处且饶人,请各位手下留情。”
侍卫将她手里的银子一把抢走:“反正都是要死的,留着没用。”
气氛骤然一紧,金平大声问道:“谁说要我们死的?”
“当然是上头说的!该不该死,你们心里没数吗?”侍卫冷笑着退出去把门锁上。
绝望蔓延而生,有人轻声问道:“我们,我们真的要死了吗?我们什么都没做!”
金平冷冰冰地问:“你们甘心吗?”
没人敢回答她,禾苗低声说:“我不甘心。”
金平打量了禾苗一眼,问挨打的几个宫人:“你们自小入宫,起早贪黑,唯唯诺诺,求的不过是活着,但他们……”
她指着窗外,沉声道:“一言不合就可以让我们去死!我们这么多人,这么多条性命,他们轻轻一句话,就能让我们去死!你们打算就这样白白等死吗?”
仇恨不平的情绪越来越浓,有人绝望地道:“可我们能怎么办呢?就算冲破这道门,也出不了宫门。”
金平冷声说:“像猪一样地被杀死,和像个人一样地死去,是不一样的。我就算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我不甘心!”
“我知道有一条路,通往南宫门,只需要一炷香功夫……”
好几个人围在金平身边,开始小声讨论。
禾苗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等到天黑,这些宫人开始行动,她怎么也得助她们一臂之力,再趁乱浑水摸鱼,去做自己的事。
门突然被人拉开,一个侍卫站在外头大声道:“谁是秀秀?”
“我是。”秀秀是禾苗在宫里的化名,她假装害怕地说:“我什么都没做……”
侍卫把她拽出去:“废话多!”
禾苗哭哭啼啼,边走边观察。
纵然如此混乱,贵妃也没有离开涟漪宫,而是住到了涟漪宫西侧的依波楼里。
真正的张嬷嬷站在楼下接到了禾苗,倨傲冷酷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通,冷声问道:“听说,就是你提醒娘娘,我尚在主殿不曾出来?”
禾苗低着头行礼:“回嬷嬷的话,是这样。”
张嬷嬷冷笑一声:“我可记不得你是谁,你却如此记着我,是何道理?”
“嬷嬷是娘娘身边第一得用的得意人儿,您可以记不秀秀是谁,秀秀却不能记不得您是谁。”
禾苗知道她们这是生了疑,毕竟当时她给贵妃这个提醒,实在提得太巧了。
也许,张嬷嬷在这里问她话,贵妃和皇帝就在门后站着偷听。
禾苗谄媚而憨厚地笑着:“其实是我一直都想请嬷嬷教导我……我自知蠢笨,但也不想一辈子都修剪花木,想学点真本事,将来出宫以后也能养活自己……”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凑了些钱,想孝敬嬷嬷,给嬷嬷买点茶喝……”
张嬷嬷不为所动,神色越来越冷厉,猛然高声喝道:“还敢狡辩!分明就是居心叵测,窥探贵妃起居!给我把她拿下!乱棍打死!”
“啊,不要啊!”禾苗软倒在地,使劲摇手,拼命求饶:“我真的没有,是秀珠姐姐让我找您的!”
秀珠是贵妃身旁的侍女之一,这个倒是不难查证,张嬷嬷使个眼色,自有人去查证。
半炷香后,一个宫人贴在张嬷嬷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递了一样东西给张嬷嬷。
第173章 他醒了没有?
是一个半旧的钱袋子。
钱袋子里装了些零零碎碎的银钱,加起来大约只有二两多。
张嬷嬷有些鄙夷地掂量了一下,问禾苗:“这是谁的?”
禾苗紧张兮兮地探头看看,再缩回头去,小声说:“是我的。”因为知道太少拿不出手,红着脸说:“存了好久……”
她把一个底层小宫女的形象表演得太逼真,张嬷嬷已经不怎么把她放在心上了,随手扔还给她,冷冷地道:“你可知道都有些什么人图谋不轨?说出来,饶你不死。”
禾苗哭了起来:“我说,我全都说。”
张嬷嬷激动起来:“快说。”
禾苗哭得打嗝:“早上我看到翠珠偷吃东西,福保偷懒……”
她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听得张嬷嬷直皱眉头,最终忍无可忍:“别说了!”
禾苗胆怯地瞅着她,瑟瑟发抖,轻声央求:“嬷嬷,好歹是我提醒贵妃娘娘,救了您的命,能不能让我别修剪花木了?”
命都快要没了,她还想着调整职位,还当真的救了自己的命呢。张嬷嬷揉揉眉心,确认这丫头纯属瞎碰上的。
她转身走进屋里,向站在门后的皇帝和贵妃行礼道:“陛下,娘娘,还有什么要问这丫头的吗?”
皇帝一脸疲惫,淡淡摆手。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也罢,好歹也是她救了你的命……”贵妃重重咬着“是她救了你的命”几个字,从眼角偷看皇帝的表情。
皇帝面无表情,低头喝茶,贵妃便懂了:“若是本宫不留她一命,旁人说起来也会多嘴,就让她回去吧,让人严加看管。”
“是。”张嬷嬷退出去,打发禾苗:“你回去吧,不要乱走乱说。”
禾苗央求她:“嬷嬷,那我……”
张嬷嬷伸手使劲打了她一下:“不好好干活,知恩图报,还敢多嘴!”
禾苗委屈地忍着眼泪,被两个侍卫送回了宫女们住的地方。
依波阁里,贵妃给皇帝捶着肩膀,小声道:“陛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只怕这事儿瞒不住,皇后娘娘问起来……”
“问起来又如何?她想如何?”皇帝猛然拔高声音,怒不可遏。
贵妃吓得跪倒在地:“陛下息怒。”
皇帝沉默片刻,问道:“他醒了没有?”
贵妃道:“之前不曾,现在臣妾立刻去看。”
“一起去吧。”皇帝起身,和贵妃一前一后往里走。
里屋光线阴暗,门窗全都封死,并挂了帐幔等物遮挡,最大可能地防止有人从外头窥探。
居中放了一张床榻,榻上躺着一个人,鬓发斑白,身形消瘦,腹部高高隆起,双目紧闭,昏迷不醒,正是何蓑衣。
皇帝走上去,轻声喊道:“何先生?何先生?”
何蓑衣没有任何反应。
皇帝叹了口气,将手搭在他的脉门上,只摸到一丝微弱的跳动,若不仔细了瞧,几乎感受不到。
难道这个足智多谋的男人,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皇帝一筹莫展,神色灰败。
贵妃晓得他的心事,轻声道:“也许能找到制蛊高手……阿楚不是说了吗?只要找到高手,把母蛊从他体内引出来,他就活了。”
皇帝摇头:“朕等不得了,等不得了……昭王越来越无法无天,朝中有大半人都是她的爪牙……”
蛊是他找人下的,原本是想把子蛊种到何蓑衣体内,母蛊捏在自己手中。
为的是利用何蓑衣对付魏紫昭,再帮他稳固朝纲,反正何蓑衣就在他手中,死活都是一句话的事。
谁知下蛊时出了差错,子蛊不翼而飞,母蛊倒跑到何蓑衣体内去了,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他是深浅不得。
他也想过要不把何蓑衣弄死算了,但何蓑衣隔上几天总能醒一回,给他出出主意。
加上他也舍不得蛊虫,一来二去就拖到了现在。
“陛下,皇长女来了。”张嬷嬷小心翼翼地在外头禀告。
皇帝有气无力地道:“让她进来。”
皇长女径直而入,行礼之后,关心地问贵妃:“娘娘没有受惊吧?”
贵妃摇摇头,给她使了个眼色。
皇长女便走到皇帝身旁,轻声道:“父皇不要担心,儿臣已经有了他女儿的消息,也许他女儿知道也不一定。”
皇帝眼里骤然绽放出亮光,宛若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真的么?快把人抓来。”
皇长女为难地道:“只是有了一点消息,没什么把握,不过儿臣会尽力的。”
皇帝叹口气,道:“派去郦国寻找昆仑殿教众的人可有消息了?”
皇长女道:“找到了一个……”
皇帝迫不及待地道:“快把人带进来!”
皇长女欲言又止:“这个人……”
“这个人怎么了?”皇帝大发雷霆:“吞吞吐吐的,你想干嘛?”
皇长女跪下去,将额头抵着地,低声道:“人是昨夜送到的,儿臣将他藏在府中的,打算今日禀告父皇再作安排,但今早起来,人已经硬了……是中了毒……”
“荒唐!”皇帝猛地把桌子推翻,怒不可遏,指着皇长女骂道:“你说,朕拿你有什么用?养你有什么用?”
皇长女艰难地说:“儿臣无能……请父皇恕罪。”
贵妃打圆场:“陛下,最近乃是多事之秋,楚楚这里也是艰难,原本兄妹和睦,现在被昭王府闹得,唉……”
这话意有所指,只差直说和太子有关系。
想到今天的刺客事件和太子出现得巧合,皇帝已经信了,气得脸色发白,胸脯上下起伏,好半天才说:“这个逆子!他是想早些气死朕!”
贵妃和皇长女低头不语,老老实实跪着。
皇帝还没缓过气来,外头又有宫人禀告:“陛下,皇后娘娘使人来问贵妃娘娘可安好,派了太医过来给贵妃请平安脉。”
皇帝大怒:“她来做什么?让他们滚!”
贵妃和皇长女交换了一个眼色,微有自得。
关心妃嫔及龙子龙孙的孕育,是皇后的天然职责,贵妃身怀有孕,又经历了刺客和走水事件,皇后使人来问,是贤惠,但在此刻,在皇帝听来,就是别有意味,充满了刺探。
第174章 敌友难辨
皇帝的咆哮声传出去,好多人都听见了。
中宫派来探望贵妃的女官听得清楚明白,脸热过耳,仍安静地行了礼,再领着太医小心退出。
皇后正在吃燕窝,见她来了就搁下汤匙:“怎么样?”
女官神色不虞:“陛下心情不好。”
皇后就明白了,冷笑着道:“黄妃这个贱人,是她使人来同本宫说她动了胎气,要看太医……本宫这是着了她的道!”
贵妃算得精妙,故意挑在这个时候使人来言自己动了胎气,皇后若是置之不理,传到皇帝耳里就是善妒失职。
安排人去探望,恰好撞上皇帝心情不好,不但没讨着好,反而招了嫌弃。
“不过……陛下为何如此呢?”皇后轻敲桌子:“那里头,的确是有大问题啊。”
她身后的阴影里,立着一个人,轻声说道:“母后莫急,儿臣自有办法。”
竟是早就应该出宫的太子,他穿着宫人的服饰,低头缩肩,丝毫没有天潢贵胄的气息,若不出声,根本不会有人把他和太子联系起来。
皇后叹道:“怎能不急?眼看着那大小两个贱人蒙蔽你父皇,日渐势强,我心里就和油煎似的。”
太子道:“母后勿急,父皇始终认为女子误国,十分反感皇女立为太女,只要我们小心着,别犯大错,她们没办法撼动我的根基。”
虽是如此说,但大错就是由小错堆积而成的。
皇后道:“你赶紧回去吧,让人瞧见又是一场官司。”
太子应了,一丝不苟地向她行完礼,这才不紧不慢地退了出去。
皇后揉着额头,吩咐中宫大总管:“小心伺候着,护他齐全,若有闪失,本宫拿你是问。”
中宫大总管赶紧追了出去,太子却已经不见了影踪。
他无奈叹气,这位太子殿下,自小便是一根独苗,却丝毫没有骄矜之气,温润有度,待人和气,然而主意也是极大的,想做什么一定要做成,谁也拦不住。
夜深人静,禾苗在被窝里摸了摸空瘪瘪的肚子,把靖中皇帝的十八代祖宗暗自问候了一遍。
让人干活,不给饭吃,活该家宅不宁。
轻手轻脚地下床,摸到窗边,将窗纸戳了一个小洞,贴上去偷看。
只见守在外头的两个宫人,一个靠着柱子在打瞌睡,一个不知去向,正是溜出去的好时机。
随手将残茶倒在门臼里,悄无声息地出了门,顺着墙根往外溜,藏身的地点是早就计算好的——位于依波楼附近的一丛含笑树。
她修剪花木时,特意在含笑树丛中预留了位置,藏了武器,作了伪装。
此处距离依波楼不远,可以听见里头的动静,还可以观察到偏殿那边的动静,只要金平等人发难,便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禾苗闪身藏入含笑树丛中,手刚摸到武器,身上的寒毛便骤然竖了起来。
她不及转身,手肘已然狠狠往后砸去。
对方早有防备,闪身让开,张开双臂朝她抱来。
禾苗挨身躲过,五指成爪,就势往对方裆部抓去。
含笑树丛中本就狭窄,不便腾挪,附近又有侍卫与宫人,以及靖中皇帝的暗卫等人,每动一下手,都是危险。
她的动作很上不得台面,却是最有效快捷的办法。
那人一愣,随即轻笑出声,往后退了一步,认输:“我们好好说句话,成么?别闹得大家都失身。”
他故意重重咬着“失身”两个字,充满了调笑意味,是个年轻男人。
禾苗晓得他是指被侍卫发现,一起失陷,但还是有点恼火,居然有人敢调戏她!
不过远处的确传来了脚步声,不是争斗的时候,她便沉默着收了手。
那人暗示她再往里让一让,禾苗不理,他就低声威胁她:“不然我就叫喊起来,叫你鸡飞蛋打。”
禾苗恨得牙痒痒,往里让了让。
那人紧跟着挤进来,二人面对面站着,彼此提防,全身绷紧,都不敢出声。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禾苗倏然出手,直取他的心脏,却不想又与他的手在半空中相遇,他却是冲着她的咽喉而来。
二人不动声色间接连过了好几招,禾苗每一下都没留后手,招招致命。
那人被她逼得有些乱,叹道:“你这丫头有恃无恐,我们好好说句话不成么?”
禾苗冷笑:“除非你让我觉得自己足够安全,否则我宁愿与你同归于尽。”
那人叹了口气,收回手臂,垂落在侧:“好好好,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禾苗将软剑抵着他的腰眼,沉声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那人道:“我是和你有着同样目的的人,想做和你一样的事。”
“有病!”禾苗毫不犹豫地捅了他一下。
他疼得“嘶”地吸了一口凉气,却仍笑道:“真是够辣,不是说南方多佳人,温柔似水荇么?你怎会这样?何苗苗?”
禾苗呆住,这个莫名其妙钻出来,看不清脸孔的男人,他怎会知道她是谁?
不对!他是在诈她!
禾苗冷笑:“你认错人了,趁早滚蛋。”
那人不怕死地凑过来,说道:“你方才的片刻迟疑出卖了你,你就是何苗苗,何蓑衣的长女,郦国虎贲军偏将,唯一的女将军。为父抛家弃国,远走靖中。”
禾苗起了杀念,真正的杀念。
此人敌友难辨,这种情形下,她是宁愿错杀也不愿冒险。
杀念既起,那人也感受到了,他完全放弃抵抗,举起手低声道:“你想不想把人救出去?我知道你在这宫中有帮手,但只靠你们,恐怕是不能把人弄出去的吧?等你再次布置好,又要找不到那个人的踪影了。”
禾苗犹豫不决。
她明知对方有可能是在诈她,但是对父亲生死的担心占了上风。
就算这个人别有用心,他说的也是事实。
涟漪宫中发生的事,要传到圆子那里至少也要半天功夫。
就算圆子神机妙算,算到有些事情,但昭王府和郦国的势力在宫中很受限制,等到布置妥当,也许父亲又被转移了。
禾苗收起软剑:“你是谁?”
------题外话------
还有,还在码
第175章 救下老爹
“无名客而已。”年轻男人低声道:“今夜涟漪宫中将有暴乱,到时候你我配合,将你父亲救出来吧。”
到了这个时候,一味否认并没有意义。
禾苗淡淡地问:“你想得到什么?”
年轻男人反问她:“你能给我什么?”
“好吧,先把事情办好再谈。”禾苗问他计划:“你既然跑来找我,定是早就有所准备,说说你的计划。”
年轻男人道:“想必你这些天也摸清楚了地形,从涟漪宫出去,有一条路直通南宫门,行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但宫人暴乱,必然会走那条路,追兵将会很多,对我们反而不利,因此最佳路线是通往东宫那条路。”
东宫那条路?
禾苗怀疑地看着年轻男人,他不会是想哄着她,把老爹一起弄上,把自己送到东宫门上吧?
年轻男人察觉到她的疑虑,笑着说道:“当然,我也可能是东宫的人,你可能会自投罗网,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里。因此,还有另一条路,经过洗碧宫,再出西宫门,那边偏僻,没什么人,但是路程遥远,可能遇到的危险也会很多。”
就在此时,一声尖锐的哨音响了起来,有人高声喊道:“杀人啦!有人谋逆呀!”
声音是从偏殿那边传来的,是金平等人暴动了!
年轻男人催促禾苗:“时间紧迫,你快拿主意吧。”
禾苗一咬牙:“走西宫门!”
年轻男人笑了一声:“随你。”
无数的侍卫冲过来,整个涟漪宫陷入混乱嘈杂之中,有人喊道:“护驾,护驾,陛下和贵妃娘娘还在依波楼里呢。”
正说着,又是一阵嘈杂,有人高声喊道:“走水啦,走水啦!”
果然,偏殿里头蹿出一股火焰,借着风势越烧越旺。
再接着,依波楼那边也蹿出了火舌,宫人尖叫哭喊,涟漪宫总管和侍卫头领则声嘶力竭地让人救火护驾。
禾苗心说不好,在她的计划里,并没有让依波楼失火的打算,毕竟明目张胆地在人前抢走老爹,对于她一个人来说,难度太高。
她不满地问身旁的人:“是不是你的人干的?”
年轻男人默认。
过了一会儿,一大群人簇拥着皇帝和贵妃从依波楼里撤出来,其中一个宦官背着一个人,紧紧跟在后头。
“是他吗?”年轻男人询问禾苗。
“是。”禾苗斩钉截铁地回答。
年轻男人便道:“我数一二三,一起去抢人!”
“好。”禾苗全神贯注,做好了准备。
“一二三……”
“轰”地一声巨响,却是依波楼附近发生了爆炸,现场惨叫连连,贵妃尖锐的声音尤其突出:“陛下,陛下……”
好些蒙面之人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拿着兵刃冲了上去,众人忙着救护皇帝和贵妃,无暇顾及何蓑衣。
年轻男人对着禾苗比了个手势,示意她跟他一起夹击夺人,禾苗点点头,掩入人群之中。
年轻男人很快杀到中间,一刀杀了背何蓑衣的宫人,把人抢过来,却突然发现,原本应该和他一起劫走何蓑衣的禾苗居然不见了!
他虽有些意外,却也不打算停手,好机会就在眼前,他无论如何也要把人弄到手。
然而,他刚把何蓑衣扶好,正要示意手下来帮忙,一把寒亮的尖刀从斜刺里刺了过来,角度刁钻,速度极快,几乎是避无可避!
不好,是圈套!他被那个臭丫头给骗了!
年轻男人毫不犹豫地抓过手下挡住尖刀,再往假何蓑衣身上刺了一刀,把人往前一推,转身就想逃走。
然而越来越多的侍卫涌了过来,他是轻易逃不掉了。
贵妃扶着惊魂未定的皇帝,后怕地说:“幸亏早有防备……果然是冲着他来的!”
这主意是皇长女出的。
皇长女认为,经过白天的事后,一定还会有人继续窥伺何蓑衣,倘若发生什么意外,可安排一个武艺高强的人假扮何蓑衣,由人背着跟随贵妃一起撤退。
等到截人的歹徒出现,便可趁机把歹徒弄死或是拿下。
而真正的何蓑衣,则另外安排合适的人,避开众人,从后头隐蔽的路上转移到另一个宫殿去。
如此,两不相误。
贵妃邀功地和皇帝说道:“多亏楚楚想到这个办法。”
“快些,快些离开这里!到安全处去等!”皇帝喘着粗气,咬牙切齿地吩咐侍卫头领:“待朕与贵妃离开,立即把这些逆贼乱箭射死!”
年轻男人听到,再顾不得别的,唿哨一声,与手下加快了动作。
与此同时,依波楼后方,另一条僻静漆黑的小道上,两个宦官抬着担架,埋着头狂奔,张嬷嬷紧随其后,做贼似地东张西望。
禾苗伏在路边,等待前头一个宦官跑过来,她便抓住他的脚踝使劲一拽!
宦官惊呼一声,一个狗啃屎往下摔倒,禾苗跳出来,左足轻轻一勾担架,不让担架落地太狠,同时一剑封喉,割断了宦官的咽喉。
足尖轻轻一弹,担架一头平稳落地,手中的软剑挽出一朵绚丽的剑花,在另一个宦官尖叫出声之前便收割了他的性命。
“你……”张嬷嬷才吐出一个字,便已沉重地摔倒在地。
禾苗利索地将软剑往她衣服上一抹,擦去血迹,一手掀开被子,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鼻子和眼睛骤然一酸,她险些掉下泪来。
迅速解下张嬷嬷的腰带,抓住何蓑衣的手往她背上一搭,再将腰带把他绑在她身上,提起软剑辨了辨方向,拔足朝着东宫方向狂奔而去。
整个过程,不过瞬间!
涟漪宫墙被她甩在身后,后方传来一声唿哨,又有人高声喊着:“弓箭手!弓箭手!”
却是皇帝和贵妃逃到了安全处,侍卫要放箭屠杀谋逆者和刺客了。
身后的老爹体笨身重,禾苗却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她跑得飞快,如同腾云驾雾一样轻快。
若不是生死攸关,情况危急,她真想唱歌。
那个莫名出现的年轻男人,一定想不到她会自己跑到东宫去的,混水摸鱼,水越混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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