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你是谁?
深夜,一弯月牙静静地挂在天际。
院子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禾苗,一个是百尺。
禾苗在磨那把偷来的短刃,动作娴熟,聚精会神,不时用指腹试探一下短刃的锋利程度。
百尺则坐在一旁静看着她。
终于,他开了口:“你是郦国人吧?”
禾苗微笑:“你不是靖中人吧?”
百尺皱起眉头:“为何这样说?”
禾苗笑道:“你若是靖中人,就当看得出我是地地道道的靖中人啊。”
百尺笑笑:“是我糊涂了。”
第一轮互相试探结束,谁也没占着便宜。
但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生了疑心,这样的平衡安静很快就会被打破,届时必是你死我活。
禾苗已经想好了去处,皇宫就是荣京最安全的地方,她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可以顺顺当当养稻穗。
等到稻穗的情况稍许好一点,她在萧杨身上种下的果也差不多该成熟了,一旦萧杨发病,就是她的好时机。
禾苗磨刀磨得越发欢快。
百尺盯着自己的手,陷入沉思之中。
他很清楚,这大概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九死一生,翻越铁碑岭,在靖中安了家,好不容易学到这一点点本领,原本是想要更进一步,抓到那个人报仇雪恨,再利用某个人的权势恢复昔日的荣光。
可他始终距离那个人一步之遥,在荣京更是弄丢了那个人。
好不容易获得这只子蛊,那个人却一直没出现。
在稻穗身上再种一次蛊,那个人为了救女儿,一定会出现。
但若是处置不当,可能反而会失去这好不容易得到的子蛊。
失去子蛊,母蛊遥遥无期,他想接近并利用掌控那个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该怎么选择?
百尺抬眼看着禾苗。
禾苗在用舌尖试刀刃的锋利度,察觉到他在看她,她就望着他笑,笑得十分灿烂。
这个动作,换了别人来做,都会小心翼翼,以免被刀刃划破舌尖,唯有她做得十分自若。
百尺眨眨眼,生出一种被看透了的感觉,他要拼命忍住,才能不和她翻脸动手。
不行,他不能这样下去,不能放走她,更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百尺打了个呵欠,假装很困,回了房间。
他拿出那只圆筒,对着月光看,圆筒里的东西发出“沙沙沙沙”的声音,听上去十分迫不及待,很是躁动的样子。
不能再等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悄无声息地从后窗翻出,走到厢房的后窗外。
前方院子里,禾苗仍然在磨刀。
厢房里,稻穗睡得正酣。
百尺轻轻将窗纸戳破了一个洞,把圆筒对上去,准备取下塞子。
前院的磨刀声突然停下来,因为禾苗看到院墙上方露出了一个人头。
这个人梳着靖中人的发髻,眉眼十分英俊,留着两撇小胡髭,他趴在院墙上,看着她笑,露出两排大白牙。
是圆子!
禾苗揉了揉眼睛,才敢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惊喜地站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朝他冲去,而圆子已经夸张地张开手臂,等待着她。
但是禾苗突然顿住脚步,转身朝着厢房冲去。
百尺惊恐地用手捂住了圆筒,以禾苗的能力,他毫不怀疑她会在第一时间内弄死子蛊。
他屏住呼吸,藏在窗下,任凭子蛊啃噬着他的掌心,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禾苗似乎一点都没发现他的存在,她很直接地抱起床上的孩子,大踏步走了出去。
她要去哪里?!
百尺又急又疼,却不敢冲出去拦截并一探究竟。
圆子已经跃入院中,禾苗抱着稻穗朝他冲过去,她故意不避开他,直直朝他撞过去!
他看出她的意图,将手臂展开,等着她撞上去。
撞上他温暖有力的怀抱那一刻,禾苗鼻子骤然一酸,差一点点就落了泪。
几乎是同时,她纤细的腰肢被圆子紧紧搂住,他轻轻一跃,将她和沉睡中的稻穗带上墙头,几个起落之后便消失在荣京的夜里。
百尺吸着气,极缓慢地把堵住圆筒口子的那只手缓缓拿开,一只狰狞的虫头暴露在朦胧的月光下。
它大约有拇指那样粗细,白色半透明如蚕,却有一张大大的嘴,口腔外围有一圈锋利的牙齿,咽喉处又伸出一副更加锋利的牙齿。
这个小东西,它有里外两层牙,牙有倒钩,深深嵌入他掌中,它贪婪地咬着他的肉,吸着他的血,身子蠕动,拼命想往里钻。
要么打死,要么忍受,想让子蛊自己松口,必须有特制的药。
百尺全身痛得冒冷汗,他不愿禾苗逃走,更不愿别人发现此时他的样子和这只珍贵难得的子蛊。
他咬着牙,听见院子里传来微风拂过的声音,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禾苗带着稻穗逃走了,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而他却无可奈何!
百尺咬着牙,发出一声可怕的低嚎。
他抓着圆筒,飞快逃回自己的屋子,他颤抖着,从枕头下找到一个药瓶,用牙齿咬开塞子,叼着瓶子洒出药粉。
药粉洒到子蛊的头上,它挣扎了一会儿,恋恋不舍地松开口,主动缩回圆筒里。
百尺迅速堵住圆筒并将它藏好。
他高举着那只被子蛊咬伤的手,冲到厨房,将整只手浸泡入水缸之中。
伤口遇到凉水,刺骨的痛,但是并没有什么效果,他的脸上渐渐浮起一层死气。
他哀伤地想,果然还是学艺不精,不懂得真正的救治方法。
难道说,今夜,他真的要交待在这里了吗?
可他大仇未报,他不想死!他不想死!
“被子蛊咬伤,毒未入膏肓,可用蛋清浸泡伤口,蛊毒可以暂缓蔓延,再辅以解毒良方,三日可祛除蛊毒。”
清脆的女声响起,一条曼妙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
百尺吓了一跳,是禾苗回来杀他吗?
他僵硬地回头,看到了一张美丽的面孔,妙龄少女穿着红色的衣裙,站在朦胧的月光下,美丽如妖精。
不是禾苗回来就好,百尺一边去拿鸡蛋救命,一边警觉地问:“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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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会到夜里九点半,所以又迟了,还有一章在码。
第147章 谢谢你能来
红衣少女走上前去,替他磕开鸡蛋,温和地说:“我若是你,先自救,再逃走。否则,等到那个人重新杀回来,下一个被火烧死的人就是你!”
她的声音不大,温温柔柔的,但是很有节奏和韵律感,听上去很好听,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百尺别无选择,只能被她抓住手放在蛋清里浸泡着,再看着她姣好的眉眼,轻声道:“我能去哪里呢?”
“跟我走,我知道你想要什么。”红衣少女抚上他的眉眼,满面慈悲。
圆子抱着禾苗,在安静的荣京街道上奔驰。
凉风呼呼过耳,月色朦胧如霜。
他搂着她的腰肢,她紧紧贴着他的胸怀,中间有个呼呼大睡的稻穗。
圆子忍不住笑弯了眉眼,两撇漂亮精致的小胡髭得意洋洋地翘起来。
禾苗紧紧靠着他,心安理得,甜得犹如才喝了一碗蜂蜜。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好不容易得了空,低声问道。
圆子笑道:“因为你在这里。”
远处传来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和呼喝声,还有狗吠声,他脚下一顿,一个旋身,将她带入附近一户人家的院墙里。
院墙冰冷,她衣衫单薄,怀里还抱着稻穗。
他将自己做了肉垫,紧紧贴在墙上,再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目光相接,似是相思更生相思。
禾苗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她笑得见牙不见眼,亲昵地用额头去蹭圆子的下颌:“有你在,真好。看到你,我就觉得回家了。”
圆子被她孩子般的举止逗得笑了,他很嫌弃隔在中间的稻穗:“我们先回去把她安置好,我们有整夜的时间可以详细说说这些天的事。”
禾苗也笑:“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她仰着头看着他,眼神清澈欢喜,犹如最纯粹的琉璃,微光流转,美不胜收。
思念入骨,她近在眼前。
圆子心头发热,低下头去吻她。
禾苗却猛地腾出一只手堵住他的嘴,小声而急迫地问:“忘了问你,你带得有人吧?去看看我那个房主,很奇怪的人,或许他知道点什么。”
虽有旖旎心思缠绵不去,但二人都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人,圆子比了个手势。
几条暗影很快消失在夜空里。
巡街的士兵和狗已经远去,圆子搂住禾苗的腰:“此处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先回去。”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感觉。
禾苗站在刘爵爷的院子里,指着隔壁的萧将军府,惊愕地问:“哈?居然这样!”
她居然就这样和他错过!
圆子看她的神情,隐约猜到了几分,低笑着引她往里走,问道:“你从里头逃出来后,不会曾经来过我这里吧?”
禾苗猛点头:“是呀,是呀,我原本打算在你这里躲几天的,可惜刚跳下墙,就感觉到了强烈的杀意。因此我机智地跑了。”
她眼里有泪,停下来小声说:“圆子?”
圆子接过稻穗,挑眉:“嗯?”
禾苗靠在他的肩上,喃喃道:“有你在真好,谢谢你能来,我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错过了还能再被你找到,真好。”
她小声说着,泪流满面。
圆子揉揉她的发顶,低声说:“傻子。”
稻穗动了动,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张嘴要哭。
禾苗赶紧擦去眼泪,接过去,轻声哄着,用脚踢踢他:“给我们找个睡觉的地儿。”
圆子推开他自己的房门:“当然是这里,我建了个夹层,时间仓促,陈设简单了些,不过胜在清净。”
他在打通院墙开包子铺的时候,趁机做了这个夹层,目的就是为了方便行事。
这回正好给稻穗住,省得小孩子家不懂事哭闹,容易让人生疑。
夹层里只有一张小小的床和简单的桌椅陈设,空气却是流通的,很新鲜。
禾苗哄好稻穗,将她放在小床上等她睡着。
圆子就坐在一旁守着,他将她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五指交叉,来回捏握。
细细暖暖的热意在掌心间传递,目光交接处多了些从前不曾有过的东西。
禾苗抿着嘴笑,有太多的话要和他说。
稻穗很快就睡着了,二人一起走到外面,也不掌灯,就坐在窗前,沐浴着融融的月光低声交谈。
来龙去脉尚未说完,梁君等人便来复命。
百尺不见了。
他走得很仓促,衣物全都没带走,但是仔细了查看,那些留下来的东西并没什么价值。
禾苗苦笑,她当时绷得太紧,见到圆子突然出现,第一个反应就是跟着他离开,带稻穗去安全的地方。
等到后来想起,却是已经迟了,真的是太遗憾。
“他很可能知道我父亲的消息。”
圆子安慰她:“不怪你,你带着稻穗多有不便,安全第一。”
回头发现梁君仍然站在远处不动,便皱了眉头:“还有事?”
梁君腼腆地笑:“没事,就是觉得能再次见到安然无恙的禾苗很开心。”
圆子听他叫“禾苗”,眼睛一瞪,非常生气:“你说什么?”
梁君恍然明白过来,自责道:“一时高兴忘了形,何姑娘,何姑娘……我去告诉半夏叔……”找个借口,一溜烟跑了。
禾苗推圆子:“你干嘛?这样板着脸。”
圆子很严肃认真地注视着她说:“不干嘛,就是不高兴有人叫你小名。苗苗,以后你的小名,只有我和长辈能叫,其他人都不行。”
禾苗瞪大眼睛:“为什么呀?一段时间不见,你竟变得如此小气了?”
圆子轻嗤,抓着她的肩头,将她掰过来对准他,一字一顿地道:“我一直都很小气,只是为了让你开心,怕吓坏了你,让你逃掉,因此不得不大度。”
她和许南关系微妙,他嫉妒得发疯。
男人们的目光追随她的身影,他骄傲,但同时也很嫉妒。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你走。”圆子发誓一样地说完,低头狠狠吻上了禾苗的唇。
禾苗的心犹如被重锤击中,同时又好像唱起了歌。
她快乐地搂住圆子的肩膀,吻了回去。
她一定能找回父亲的。
第148章 一定会做成这件事的
半夏见到禾苗,忍不住流了眼泪。
主家的孩子,自小由他看着出生、长大,有情有义,能干美丽,他是不能接受她就此出事,杳无音信,那会让他羞愧欲死。
因为是他告诉她,何蓑衣死了,也是他陪着她不远千里,来到这里的。
寒暄的话并没有说太多,身在异国他乡,他们就是血浓于水的亲人,而亲人之间,是不用说太多话的。
他们互相交换消息,禾苗说:“我总觉得我父亲还活着,那个小红身上的子蛊也是他放的,只是不知为何,他没有在按时出现,因此我觉得他的处境应该不是很好。”
顾舟的手下则把一些事告诉他们:“……当时顾舟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是有人帮了他,那个井里真的有死人,非常诡异。”
圆子想起莫名消失的百尺,语气有些沉重:“有人在暗处盯着我们。只是我不知他是否已经注意到了我。”
那个人目的何在呢?百尺又是被谁带走的呢?
这个问题迫在眉睫。
说起萧杨的事,禾苗直言不讳:“我悄悄给他行针,让他脑内气血淤滞,过一段时间,他会发生类似小中风的诊状,他会把这个责任归咎给魏紫昭。”
圆子心花怒放,他俩倒是想到一处去了,这叫不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他决定提前发动一件事,他怕拖到后面会生出事来,从而功亏一篑。
他把禾苗赶去睡:“很多天没睡好吧,去饱饱地睡一觉,养足了精神起来帮我。”
禾苗没和他客气,跑去夹墙里睡,但是床太小,稻穗睡得四仰八叉的,她也实在累极,就不客气地躺在了外间那张大床上。
反正圆子有正事要安排,今夜应该不会来睡觉,正好成全了她。
却不知圆子记挂着她,三言两句安排好事,就跑回来了。
推开门,他就听见了她细细的呼吸声。
月华西斜,淡淡地洒了一层在屋里。
她没有放帐子,长长的头发海藻一样洒落在枕间,里衣的袖子爬上去,露出一截雪白的胳膊。
他在脚踏上坐下来,看着她熟睡的容颜,竟然痴了。
她被关起来的这些日子,倒是白净回来了,长眉舒展,靥旁淡淡酒涡,瞧着就像是一个娇养在深闺的千金贵女。
圆子脱去外衫,轻轻在禾苗身边躺下来。
他侧看着她的容颜,明白了父皇告诉他的那种心动与欣喜。
约莫是因为安心,禾苗睡得非常死沉,就连圆子进来,在她身边躺下,吻她的手,吻她的头发,吻她的唇,她都不知道。
圆子心绪如潮,很想就此机会彻底要了她,不放她走,得到她。
可是他又知道自己不能,何蓑衣下落不明,禾苗是不会和他做那种事的。
他喜欢稳步前行,任何可能产生纰漏的事都不做。
但是同床共枕也可算是最亲密的行为了吧?就算是未婚夫妻,那也不能做到这一步呢。
圆子心满意足地搂着禾苗,将头枕在她冰凉软滑的头发上,舒心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萧杨就派人来请圆子过去。
禾苗还没睡醒,圆子很遗憾,原本他是想要看看,她醒来之后,发现和他同床共枕会是什么表情和反应。
可惜这丫头睡得太死沉,居然没机会发生这种好戏。
圆子很遗憾地离开了。
萧杨的表情很不好看,他一连看了几位颇有名望的大夫,得出的结论都是他的脑内没有淤血。
而那只服用了昭王府大夫开的药方的狗,表现也很不正常,太过兴奋狂躁,瞧着是活蹦乱跳的样子,但是非常容易动怒。
这一天一夜的功夫,就已经咬伤两个下人了。
这很不正常。
萧杨就想,倘若这药是他服用下去,现在他会是什么样子?
他很谨慎地问圆子:“前方战事胶着无解,郦国人固守铁碑岭,眼看就要入冬,滴水成冰,而军需辎重是个很严重的问题,昭王必会回京筹措,你……还要不要去昭王府?”
“当然要呀,这么好的机会!”圆子笑眯眯的,他很想见识一下这位死里逃生、心狠手辣的靖中前皇太女,听说她还曾计划绑架幼年的他来着,这仇不能不报。
萧杨就道:“我来安排,你回去准备一下吧。”
他慎重地打量了圆子一通,然后说道:“你去准备一身玄色的长袍,要那种精工细作的,很有质感,看上去很威严贵气的,届时你穿着去,她一定不会拒绝你。”
圆子听禾苗提过魏紫昭的特殊嗜好,晓得这是因为他长得像父皇,顿时恶心得不行,表情丝毫不动:“好呀,莫非昭王喜欢穿玄色长袍的男子?”
萧杨很慎重地说:“不是,而是郦国皇帝袍服乃是玄色绣金。你没有那种儒雅风流的模样,只能走这条威武霸气的样子了。我给你请了人,他会教你如何讨好昭王。”
还请了人来教导?看来萧杨这是铁了心要弄死魏紫昭了。
圆子当即往榻上一躺:“好呀。不过我们拿下昭王之后,萧兄想要怎么样呢?”
萧杨眼里闪过一丝异芒:“国不国,君不君,也许,换个合适的人做皇帝,靖中的处境就能改善了。”
靖中皇帝子嗣不丰,膝下唯有二女一男。
长女听说大度端严,颇有风范。
幼女自幼身体孱弱,对国事并不怎么感兴趣。
而那个唯一的儿子,已在今年年初被封为皇太子,也不是他有多出色,而是因为靖中皇帝认为,女人做皇太女,实在太多不好不便之处,所以决定要把祖业传给独子。
圆子一听萧杨的话就明白了,他这是看不上太子,而是看上了皇长女,想要搞一个完全符合他期望的君王继承大统,重振国威。
圆子微笑:“我知道了,萧兄会称心如意的。”
称心如意地杀死魏紫昭,再弄死靖中皇帝和太子,但皇长女永不能上位登基,因为,靖中他要定了!
萧杨定定地看着圆子:“我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你,不过我似乎没有其他选择,你不要让我失望。”
圆子意味深长:“我一定会帮你做成这件事的。”
第149章 穷追不舍
圆子早出晚归,每天都泡在将军府里,禾苗在有限的方寸之间,做了很多事。
第一件事是把稻穗体内不干净的东西驱除干净,第二件事是趁着稻穗熟睡,仔细检查了她的身体。
所幸是很好,除了略不健康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几天之后,萧杨府里的那条狗被停药之后,昏迷不醒,直到再次喂了药才醒过来。
如此再三几次,这条狗已经不能没有昭王府提供的药,俨然上了瘾。
萧杨对此深恶痛绝,却对魏紫昭的事情更上心了。
但凡是她发出的指令,他都一定认真去做,不管是否伤天害理,是否有违公道。
他和圆子倾诉说:“我这是为了更大的天道,所以他们都是为国牺牲的,死得其所。”
圆子表示理解,很好地安抚了他,取得了极大的信任,可以自由出入城门而无人敢问。
一个深秋的清晨,圆子和禾苗送走了稻穗,稻穗交给半夏带走,送回隆城,她将会得到很好的照顾,白洛洛他们也会得到很好的安慰。
稻穗被送走之后,禾苗整个人就解放出来了。
她和圆子各干各的,圆子负责明面上的事,她负责暗底下的事。
她到处寻找百尺,百尺却像是水滴入了海,遍寻不着。
魏紫昭回来的那天,秋雨绵绵。
她和她的扈从都显得非常疲惫,顾轩和许南都不是好相与的人,饶是守住了疆土,却也是没占着任何便宜。
萧杨去迎接她,恭敬得不像是他自己,反而引得魏紫昭多看了他几眼。
乔装改扮过的禾苗藏在人群里看热闹,看到这个场景,她忍不住轻叹:“萧杨略做得过了头,魏紫昭注意上他了。”
她突然看到了一个人。
魏紫昭的扈从队伍中,有一个特别年轻干净的男子,穿着月白色的宽袍子,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骑在马上,神色冷漠,十分贵气。
他的马紧紧跟在魏紫昭的车驾后,周围的人也刻意和他保持距离。
这个人是突然消失不见的百尺。
他突然出现在魏紫昭身边,并且是这样的打扮,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禾苗皱起眉头,随即又如释重负。
不怕敌人动,只怕敌人不动。
只要百尺出现,他们就能找到那个隐藏的势力。
一道目光落到她身上,就像是恶鹰盯住食物一样,看上了就不放松。
禾苗敏锐地察觉到危险,猛地一个转身,迅速离开。
有好些看似寻常百姓的人,往这个方向涌来。
禾苗越走越快——百尺这样高调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圈套。
人也越来越多,似乎,一场恶战免不掉了。
然而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惊呼声。
魏紫昭,遇刺了。
禾苗匆忙间回头,看到一道白光划过,百尺从魏紫昭的身上跌落下来,鲜血染红了他的狐裘。
呵,苦肉计?还是什么鬼把戏?
禾苗顾不上去思考这些,因为那些围捕她的人,并没有受这件事太多影响,而是毫不停顿地朝她冲过来。
禾苗拔足狂奔,此处临近皇城,就算藏身也颇不方便,战斗也是自找死路。
眼前出现一道高高的院墙,她毫不犹豫地跃入,再迅速寻找藏身的地方。
墙内有人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叫,是个女子的声音。
禾苗拔出了刀,她不想滥杀无辜,不过想要活下去,就只有这条路可走。
“是你。”那个女子很快冷静下来,诧异地看着她:“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你,你都是如此狼狈?你是什么人?”
禾苗今天穿的还是男装,学着圆子在唇上贴了两绺小胡髭,但若是熟悉她的人,还是能认出她来。
禾苗诧异地看向对方,红色衣裙,垂髫,美丽的女子,正是那天她躲避昭王府恶犬,在茶楼里遇到的那两个女子之一。
她当时觉得那两个女子衣着华丽,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却没想到还真是。
这接二连三地遇上这红衣女子,到底是巧合呢?还是别有用心?
禾苗掂量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原来是姑娘,是你向昭王府的人泄露我杀狗杀人的事吧?”
红衣女子看上去十分惊愕:“并没有,我撇清还来不及呢。”
禾苗胡诌:“你既没有,为何他们总对我穷追不舍?”她随意指指墙外,表示那些人是为了那件事来追杀她的:“你得帮我才行。”
红衣女子沉默片刻,道:“你若还信得过我,那就跟我来吧。”
她转身往里走,墙外喧嚣越来越大,有人想要进来,遭到了阻拦。
禾苗别无选择,跟着红衣女子一直往里走。
曲径通幽,花木幽深,一步一景,是少有的南方园林景观。
红衣女子埋着头急匆匆往前走,时不时地四处张望一番,迎头看到有人来,还拉着禾苗躲了一下。
她把禾苗带到一个假山前,指着里头说道:“里面有个冰室,你进到里头去藏着,这里是皇太子的别馆,没人敢乱来的。”
靖中皇太子的别馆?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皇太子的?”禾苗微愣,她这是多会跳墙呀。
红衣女子脸上浮起一层薄红:“太子自己建了一支乐队,而我很擅长抚琴。”
算是皇太子的预备姬妾之一。禾苗识趣地没有多问。
有人在外面喊叫:“红衣,你死到哪里去了?死浪蹄子,出去两趟心就野了,让你排练呢!昭王回京,殿下要宴请她的。”
“就来。”红衣女子急急忙忙答应了一声,警告禾苗不要乱跑:“我会给你拿吃的来,你先藏进去,别被人发现了。”
红衣女子匆忙离开后,禾苗站在假山洞里,皱眉看着那两道半掩的冰室之门。
临近冬日,已经没了用冰的必要,这冰室里的冰也搬空了,无人看守,看起来倒像是个绝佳的藏身之所。
禾苗将手贴上门,已要推门而入,却又临时缩回了手。
多次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她养成了对危险的警觉。
此刻,她感受到了那种危险,而且是非常浓烈的危险,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觉得危险。
第150章 去了再死
禾苗站在冰室外面犹豫不决,而外头的呼喊声脚步声越来越近。
那些人始终是闯进来了,毕竟他们能在人群之中盯上她,就不会轻易放弃。
退出去是死,往里去,还是死。
往外,拼搏,还能有一线生机。
往里,却是被断了所有退路。
禾苗左右看看,重重地推了门一下,借着阻力往上跃起,壁虎一样地匍匐在假山内壁上。
冰室的门自带机括,被她这使劲一推,便反弹回来,重重地关上。
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她是进了冰室,并把门关严实了。
禾苗屏住呼吸,静静等待。
呼喊捉拿的声音和脚步声突然间消失,一切安静下来,四周死一样的沉寂。
禾苗在假山壁上一直挂着,得益于自小苦练的武艺,以及军旅生活的磨炼,她气定神闲,丝毫不累不慌不乱。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人在外探头探脑往里张望。
红衣手里拎着一只食盒,四处张望之后,快步入内,走到冰室前,却不立刻入内,而是将手放在门上,犹豫了一下。
禾苗看得清清楚楚,知道自己不能再等再看,对方也许已经发行异常。
她悄无声息地飘落,短刃对着红衣的要害处刺去。
红衣未有任何反应,直到被她抓住才惊醒过来,惊慌失措地将食盒打翻在地,张惶道:“你,你,你……”
食盒里装了几样耐储存不容易变坏的馒头饼子酱肉之属,另还有一罐清水。
只是这些东西全被打翻在地,再用不成了。
禾苗目光一扫,收起短刃,淡淡微笑:“你不排练啦?”
红衣不敢看她,害怕地扭着手道:“管事嬷嬷被叫走了,暂时不排练。”
禾苗突然猛地推了她一下,她猝不及防,叫了一声,撞上冰室大门,“嘭”地一声响,滑落在地,便不动了。
禾苗上前查看,发现她的额头被这一下撞破了,正往外流血,伸手一探脉搏,虚弱无力,是真的被撞晕了。
禾苗尴尬地摸摸鼻子,看起来这红衣真不会功夫。
禾苗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刺入红衣的穴位,目光不经意地从那道冰室的大门上掠过,随即,半垂了眼帘。
又是一阵喧嚣声传来,有人叫道:“在那边,有人瞧见往那边去了!”
禾苗现在已经不慌张了,她稳稳当当地坐在红衣身旁,等她醒来。
过了一会儿,红衣果然幽幽醒转,看到一旁的她,吓得目光一缩,往后让了让,害怕地道:“你……”
禾苗无耻地道:“我刚才脑子发懵,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红衣不敢和她对视,小声说:“哦。”
禾苗道:“我要走了。”
红衣摇头:“你不能走的,别馆已被封锁,许进不许出。你只要出去就会被乱箭射成筛子。”
禾苗就道:“可是我不喜欢在这冰室里待着,我小时候曾经落入猎人挖的陷阱里,很害怕留在这种封闭的环境里。”
红衣想了想,轻声道:“有一个地方,大概可以藏住你,又没人敢去。”
两柱香后,二人避开众人,到了一处精致的院子里,是太子所居的正院。
“殿下住在宫中伺奉陛下,平时都不在这里,他也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要提前通知,才会有人来打扫卫生,你就暂住这里吧。”
红衣轻车熟路地把禾苗领进去,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快步离开了。
禾苗打量了四周一通,大喇喇地在紫檀木书案后坐下来,翻看上头的字帖和书籍。
靖中皇太子写了一手好字,可惜略有些柔婉,不似圆子那样峭意十足。
何蓑衣昔年被称为郦国第一公子,写了一手好字,家学渊源,她仔细看了这字之后,微微笑了。
约莫,这件事和她猜测的差不多。
她找到床铺,安心睡了一觉。
醒来之后天已经黑透了,红衣恰好进来,给她带来了吃食。
禾苗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闲话家常,得知她和那天的粉衣女子都是太子府的歌姬,名儿就以衣服的颜色命名。
禾苗就问:“皇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红衣不假思索地道:“太子殿下温文儒雅,十分善良。”
禾苗嗤笑了一声:“这是乱世,你可知道温文儒雅、十分善良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懦弱无能。”
红衣十分生气:“你胡说八道什么?难道要和昭王一样暴虐残忍才好吗?”
禾苗不过是试探,一触即收:“那也是。皇长女呢?”
红衣犹豫了一下才说:“她没什么值得说的,乏善可陈。”
禾苗诧异道:“不对吧,我一直听讲皇太女威严有度,颇有风范,朝中很多人都倾向于她,便是昭王也颇为忌惮她,你却说她乏善可陈?分明就是诋毁!”
红衣不当回事地笑了笑,眼里却闪着亮光。
禾苗确认了她的身份。
深夜,圆子找到了禾苗:“走吧。”
禾苗不肯走:“还有好戏没看完呢,你不要来了,这样安排下去……”
圆子听得目光微闪,重重地抱了她一下,低下头吻得她喘不过气来,哑着嗓子道:“你小心。”
第三天,红衣没有出现,禾苗饿着肚子一直等到夜里,才有人来。
来的是粉衣,她的眼睛哭得红肿不堪,脸也被打肿了,进门就拿东西给禾苗吃:“封锁已经撤了,你今夜可以离开。”
禾苗问道:“红衣呢?她怎么不来?”
粉衣恨恨地道:“你还敢问她?她被你害惨了!她去给你拿吃食,被昭王府那个叫斧头的怪物看见,求昭王向太子殿下讨要,太子殿下不敢得罪昭王,答应了!都是你害的!”
禾苗愧疚不已:“她人呢?”
粉衣气呼呼地道:“被关起来了!明天一早送过去!”越看禾苗越生气,夺过她手里的馒头要走:“别吃了,趁早滚吧,丧门星。”
粉衣走远,禾苗微微一笑,对方也是等不及了,那行,她成全她!
这是一间简陋的屋子,四处都有人把守,门窗被钉死,里头传出女子悲悲切切的哭声,一个妇人站在门口高声道:“真为了殿下好就安心去,想死也去了再死!”
第151章 各方势力
禾苗耐心地等待着,等到夜深人静好作案,才轻手轻脚潜入红衣房内。
红衣的样子很凄惨,之前被她弄伤的额头还没痊愈,脸上有几个青紫的手指印,脖子上有勒痕,哭得眼睛都肿了。
看到禾苗就惊愕地道:“你怎么来了?”
禾苗笑眯眯地说:“来报恩啊,跟我走。”
红衣犹豫了一下,道:“跟你走,能去哪里?”
禾苗道:“我自有我的去处,你只说你跟不跟我走吧。”
红衣站起来:“我跟你走!”
禾苗带着红衣跃上院墙,黑暗里传来一声厉喝:“谁在那里?”
一片混乱,火光亮起,箭矢乱飞,仓促之间,只听红衣低呼一声:“小心!”整个人扑在禾苗身上,然后是重重一颤,痛得哭出声来。
禾苗伸手一摸,满手温热的血,是红衣左肩上中了一箭,她利落地弄断箭杆,背起红衣冲杀出去。
逃到当初半夏藏身的地方,天色已经微亮,几个人围上来:“怎么了?”
禾苗把红衣放下来:“她为救我受了伤。”
而此时,红衣已经痛得晕了过去。
禾苗含着笑,耐心地给红衣去掉箭头,再缝合上药,坐在一旁静等红衣醒来。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人站在门外轻声道:“来人了。”
禾苗小声喊道:“红衣?红衣?”
红衣毫无反应,她便放心地走出去,站在门外和来人说话。
细细碎碎的声音传进来:“何爷的事,昭王府那边有消息传来,说是有了眉目,大概与皇太子有关系……”
“皇太子要求先除去皇长女,否则一切免谈……”
“萧杨向昭王推荐了刘向,昭王很喜欢……”
“昭王落到这个地步,全是拜皇帝所赐,不然也不至于如此凄惨……”
“皇后有疾,皇长女奉命伺疾,已经很久不出宫门了……”
“昨儿宫宴,皇帝与昭王大吵一架……正是我们的好机会……”
各种消息源源不断地传入,红衣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动了动。
门“吱呀”一声轻响,禾苗走进来,站在红衣面前久久注视着她,不言不语,无声无息。
红衣继续睡觉,并且一觉睡到天亮。
醒来之后,外面在下雨,禾苗坐在窗台上,拿着一块木料细细雕琢,见她醒了就说:“你可知道我是谁?”
红衣茫然道:“不知。”
禾苗就笑:“我不是靖中人,而是郦国人。”
红衣惊慌失措,从床上跳下来要逃,禾苗抓住她的衣领拖回来:“我骗你的。此处不能久留,你我二人换个地方吧。”
红衣担忧道:“可是我怕被人发现。”
禾苗微笑:“不怕。”
马车载着二人一起出了门,在湿漉漉的街上行走,经过一间茶寮时,红衣看到里头的人。
一个是萧杨,一个是太子府长史。
二人穿着布衣,小声交谈片刻后迅速分开。
红衣半垂了眼睛,神色木然。
禾苗毫不避讳地道:“那是你们太子府的长史,居然和萧杨混在一起,我还以为,萧杨就是昭王养的恶犬呢。难不成,他还忠君爱国?丑人多作怪!”
语气中多有讽刺,不怀好意。
二人去了另一处隐蔽的宅子,宅子里只有一个煮饭的粗使婆子,隔壁邻居也是静悄悄的。
禾苗经常会失踪,每次都是悄悄跃过围墙,去隔壁邻居家里,神神秘秘的,仿佛在酝酿什么。
红衣悄悄观察过,隔壁的人有十多个,和她上次见到的那一批人完全不同,全都孔武有力,出入神秘,做什么的都有。
过了几天,红衣的伤口好多了,禾苗交待她:“我有事要出一趟门,你自己煮饭煎药吃,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红衣欲言又止,禾苗安抚她:“你放心,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禾苗又去了隔壁。
隔壁传来敲门声,红衣大胆地走到门口静听。
听见一个人低声道:“张神医是住在这里吗?”
声音很熟悉,红衣趴在门缝往外偷看,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背对她站着,一个青衣男子半侧了脸在和隔壁的人说话。
正是萧杨和他跟前的长随。
红衣的脸突地沉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萧杨走出来,有人小声道:“皇长女那边……”
只有这几个字,其余的话却是一点都听不见了。
红衣果断躺了回去。
天刚擦黑,一条身影利落地跃入院中,走到红衣窗下轻声道:“主上。”
红衣站到窗前,低声交待了几句,问道:“近日可有什么事发生?”
她的手下轻声道:“萧杨近日往府里递了帖子,想求见殿下。朱长史见的人,信在这里。”
红衣接过信,就在灯下看了,却是萧杨想要投奔她,拱立她的意思。
红衣满脸寒霜,淡淡地道:“他既要投奔我,总要拿出诚意来!本宫也不要什么,只要斩断他与太子府的任何可能就行了!”
手下有些错愕,却也没说什么。
红衣将信烧了,心事重重,辗转反侧。
家国凌乱至此,父兄无能无德,又有郦国与昭王狼子野心,想找个合适的将军统率军队怎么这样难!
萧杨原本是最适合的人,忠君爱国,武艺高强,在军中颇有名望,但被魏紫昭拖累,一步一步滑入深渊。
她早想到萧杨不会甘心,果然他就投奔了太子。
可惜,投奔太子之后,却是冲着她来了!
她与太子近年来颇为不和,政见不合,利益不合,有太子,她只有死,而她活着,太子同样也不得安宁。
她有一个庞大而复杂的计划,她想中兴靖中!
她为此做了很多准备,并且不惜自伤,混入郦国奸细的队伍之中。
现在她最缺的,就是一只能抓住军中力量的铁手,她一定要得到萧杨!
红衣咬紧牙关,萧老夫人,对不起了,你为国捐躯,将来一定敕封你为国夫人,保你儿孙长久荣华!
荣京各方势力紧锣密鼓地布置着,在圆子与禾苗临时的小家里,禾苗枕在圆子的腿上,低声道:“我当时站在冰库门口,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我爹就在里面!”
第152章 你要永远记得这个
圆子皱了眉头,他相信禾苗的直觉,同时也冷静地意识到,如果当时何蓑衣真的在里面,那何蓑衣一定是遭了不幸。
“为什么不进去?”他轻抚禾苗的头发,轻声问道。
禾苗的眼眶有些发红,她吸了吸鼻子:“因为不想让爹失望。他若还活着,并且真在里头,那就是一个圈套。我进去,不但救不了他,还会丢掉性命,他会伤心失望。他若已经不在了,我就要努力活着,为他报仇。所以我没进去,只是始终还很难过。”
她在那个别馆里待了好几天,一直没有出去乱闯,是因为意识到红衣身份不同寻常,也是因为想到不能轻举妄动,必须一击而中。
她对着红衣若无其事地笑,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现,每一天都是在煎熬。
总觉得自己非常无能且不孝。
禾苗翻个身,将脸埋在圆子的腿上,一动不动。
一会儿功夫,圆子就觉得自己的袍子和裤腿全都湿透了,温温热热的,是禾苗的眼泪。
她很少哭泣,更少在他眼前流泪。
这样的哭,是真心将他当成了依靠,不再将他当成外人。
圆子就觉得内心的涟漪一点点地荡开去,他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苗苗,你很好,我一直怕你经不住诱惑把自己赔进去,现在不担心了,伯父若知,一定高兴得不得了。”
禾苗越哭越凶,其实她那天突然看到圆子出现在百尺的院子里,当时就忍不住眼泪了。
家庭变故以来的所有压力,累积到现在,她忍不住了,她需要发泄,不然她怕自己回去后就会忍不住把红衣抓起来,逼着红衣交出何蓑衣。
“皇长女会按照我们的计划去做那件事吗?”禾苗有点担心,毕竟这个皇长女看上去非常精明而且很有耐心。
“我们推波助澜呀。”圆子对于这件事非常胸有成竹。
他和禾苗开玩笑:“你除了勇武之外,心眼还不够多,必须加强练习啊。”
禾苗服气地说:“你心眼是比我多,在这方面,我不如我阿爹良多。”
圆子微微笑,等于默认。
随即禾苗很欠揍地说:“但你心眼再怎么多,你还不是要来找我,即便这么危险。”
圆子垂眸看她,见她眼里闪着得意却幸福的光芒,他就笑了,沉声道:“没错,我想一件东西想了那么多年,没有得到就松手,岂不是亏了十多年的光阴?”
禾苗说:“你说我是东西?”
圆子说:“我错了,你不是东西。”
“你才不是东西!”禾苗揍他,二人笑闹了一场,气喘吁吁。
圆子说起他在昭王府的遭遇:“魏紫昭是很冷静的人,对我非常警惕,她让我明天晚上伺寝……”
禾苗瞪大眼睛:“什么?你竟然来真的?”
圆子同样睁大眼睛看着她:“明天是一个很重要的关口,我若不去不能忍,便从此失去了这个机会,也会让萧杨心生疑虑。同时,我要让皇长女感受到威胁,她才会加快速度动手,否则时间拖长,她回过味来,这件事就办不成了。因此,你需要做一件事,确保我不失身……”
他贴在禾苗耳边低声说话,故意将呼出的热气吹到她的耳洞里,禾苗被他弄得又痒又酥,想骂他,他一本正经:“你怎么了?”
看着他貌似一本正经,眼睛里却闪着坏光的模样,禾苗突然想起当初刘莹给她看的那本《香娘梦》。
就是那本书,突然间打开了她对成人世界的某些感观,让她从此不再懵懵懂懂。
禾苗突地脸红了:“你正经些,不要使坏……”
圆子微笑着抵上她的额头,声音微哑:“我还不正经么?在和你说正事,你想到哪里去了?莫非是还记得那本香娘梦?说来奇怪,里头写了什么?你有没有认真研读?为什么你看上去好像很不好意思?”
禾苗沉默片刻,开始揍人。
圆子躺平任由她揍:“随便打,你爱打哪里就打哪里,我一定不反抗,随便……”
他眼里闪着戏谑的光,同时带着一种暧昧不清的情绪,禾苗突然从他眼里看懂了某些东西。
禾苗的脸火烧火燎,异样的情绪激荡在胸间。
她生气地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圆子坐起来,带着薄茧的手指捏上她的下颌,他的呼吸吹到她的脸上,他一字一顿,低沉有力:“苗苗,看清楚,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你要永远记得这个。”
这只是开始,将来有一天,他会把她吃掉,也会让她永远记住她是谁,他是她的谁。
诡异的沉默,良久之后,禾苗说:“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圆子仔细地给她穿好衣服,理顺头发,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才肯让她走。
梁君蹲在外面发呆,见二人出来,就禀告说:“顾舟送了消息过来,昭王宠爱百尺,七郎失宠了。”
魏紫昭宠爱百尺,七郎暴怒——因为百尺和他走的是同一风格,他感到威胁,打算在百尺未曾固宠之前杀掉百尺,结果反而被百尺把脸划烂了。
魏紫昭冷漠无情,甚至都没让人给七郎疗伤,就把人扔了出去。
顾舟已被放出,送消息回来,是想问问可有必要留下百尺的性命,毕竟百尺才一来,就毁了他精心培养的棋子,并取而代之。
把百尺弄死,方便他们重新安插人进去。
禾苗忧心更重,留是肯定要留的,她要利用百尺钓大鱼,但是她也很为圆子担心。
堂堂正正的太子殿下,要去做这种事,他确定不是脑子进水了?
将来若是被人知道,难免被诟病。
圆子却是满不在乎的模样,要做什么,他心里很有数。
一个瘫痪之人,能怎么宠幸男宠呢?他倒是很感兴趣。
上一次,魏紫昭败在了他的长辈们手里,这一次,他要一劳永逸地替郦国拔除这个毒瘤!
第153章 刘爵爷来了
次日清早,圆子去了隔壁。
将军府的下人把他领进偏院。
萧杨独自在那里守着那条狗,那条狗犯了药瘾,惨不忍睹,这导致萧杨的心情非常糟糕,延展到很多问题上去。
圆子低声道:“昨儿求回来的那个药如何?”
萧杨叹息一声:“我不知道,不过想来,张神医既然治好了皇长女的乳母,应是有一套办法的。”
没错,昨天他去那个地方,就是因为听说那里住着一个姓张的神医,对治疗脑内淤血很有办法,曾经治好过皇长女乳母的病。
他想投靠皇长女,拥护皇长女登位,却怕贸然前去不被接受,因此也想从这个方面入手。
可惜没见着皇长女,皇长女府上的长史语焉不详,也不说什么时候才能见着人。
这一切都让他充满了不确定,感觉前途非常渺茫。
圆子很有条理地分析并安慰了萧杨一通,和他商量搬家的事:“我下午就要搬到昭王府去了,兄长可有什么要交待我的吗?”
萧杨盯着圆子不出声,他始终觉得这样出色的人去伺奉魏紫昭,实在是太过糟蹋自己。
不过想到魏紫昭的难以对付,他又觉得这样做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他终究没有再劝圆子改变主意,只道:“你小心些,不要激怒她,保全自己。”
外间传来响动,下人来报:“老夫人要出门了。”
萧杨就让圆子陪他:“我娘要去双龙寺上香许愿,我们送送她。”
萧老夫人看到圆子总是很高兴:“好孩子,我给你求一个姻缘签吧。”
圆子也很高兴:“那谢谢您啦。”
他俩说话的时候,萧杨就在一旁安排手下的人护送、照顾好萧老夫人。
近年来萧家事多,萧老夫人便茹了素,时常去佛寺上香许愿,求的是平安顺遂,通常去了都要住上好几天才回来。
早年萧杨并不在意,近来他只剩下寥寥几个亲人,却是非常珍惜在意了。
相比他的小心,萧老夫人不以为意:“多此一举!难道郦国人还能潜藏在路上不成?”
圆子心说,潜藏在路上倒是没有的,不过就在你身边。
彬彬有礼地送走了萧老夫人,他便告辞回去收拾自己的行李,前往昭王府。
同一时间,禾苗悄悄溜到昭王府,大摇大摆地住进了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
这里已经沦为“鬼屋”,被人嫉妒杀死的年轻男人冤魂不散,经常来搞事,好几个人都曾经看到过鬼影,没人敢来。
禾苗躺在那张许久无人睡过的床上,有种非常奇妙的感受。
窗外传来顾舟的声音:“七郎,不要挑拣地方赌气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伤养好,先活下来……”
原来是七郎失势,下人把他和顾舟赶到这里来住了,明摆着是要踩他们。
禾苗趴在窗口看热闹,顾舟还是那副小眼聚光的样子,七郎却是惨透了,脸上缠着绷带,唯一露在外面的一只眼睛青肿不堪,路都走不动,整个人挂在顾舟身上,有气无力。
七郎哭起来:“你走吧,不要管我了,他们恨透了我和你,很快就会动手害死你的,我反正已经废了,死了也就死了,你好生生的,犯不着为了我葬送在这里,我在外头藏得有些钱财,你去拿了逃走。”
顾舟好脾气地哄他,表情非常复杂,别有目的留在对方身边,却得了对方真心的照顾,这种感觉太不好了!
禾苗看着看着就笑了,真是一个复杂的世界。
看来这细作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七郎虽然倒霉坏了脸,但看来只要不出大意外的话,顾舟是会照顾他一辈子了。
顾舟好说歹说,把痛哭流涕的七郎哄进了另一间屋子,进进出出地张罗吃食,打扫卫生。
禾苗退回去等着,直到午后,顾舟才偷溜进来,和她说起百尺:“那个家伙可恶毒了,你是没见着,心狠手辣,世间少见,然而魏紫昭很喜欢。”
百尺替魏紫昭挡刀,伤的地方很巧妙,看着流了很多血,却不是要害。
魏紫昭因此对他另眼相看,不但亲自过问他的伤势和用药,还让他住进了她的屋子。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包括此前最受宠爱的七郎也不曾得过此种恩宠。
七郎嫉妒疯了,觉得百尺威胁太大,就设了个圈套给百尺钻,想要除掉百尺,哪知百尺远比他狠辣得多,直接把他毁了。
顾舟长吁短叹:“我第一眼见到那个家伙,就知道七郎不是他的对手,千叮万嘱的,就是离开了一会儿,就被毁掉了,气死我了。”
不过,有关百尺为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获得魏紫昭独宠的内幕倒是传了些出来,据说百尺能替魏紫昭缓解疼痛。
魏紫昭之前受过重创,很多骨骼都碎过,愈合得不好,每逢天气变化就会疼得很厉害,看过很多大夫却没什么作用。
百尺缓解了她的痛苦,她当然要顺着他。
禾苗不记得百尺有这种手到病除的能力,她歪着头想了许久,隐约要抓住了,却又想不起来关键点。
索性放下,和顾舟小声商讨起晚上的事。
外间传来一阵嘈杂声,顾舟停下来:“大概是他来了,我去看看。”
禾苗也悄悄跟去看热闹。
圆子身着玄色的织锦长袍,昂首挺胸,面无表情地走进来,行动之间,金色的花纹流水般隐隐晃动,令他整个人显得尊贵威严极了。
这种贵气,是昭王府中所有人都不能及的,浑然天成,震慑了一群充满嫉妒的男人,这群男人的眼里喷出火来,恨不得立刻弄死圆子。
禾苗却觉得怪怪的,虽然圆子同样也很有气度很贵气,但并不是这样的。
突然她明白过来,圆子这是在模仿皇帝陛下,而七郎之所以受宠,就是因为这群男人中,他最像她爹的私生子。
禾苗正想着,就见圆子若有似无地往她这个方向瞟了一眼,她立刻知道自己暴露了,赶紧跑回去藏起来,生怕被其他人发现,坏了计划。
入夜,昭王府华灯璀璨。
魏紫昭终于从宫中回来,心情不好也不坏的样子,管事上前禀告:“刘爵爷来了。”
第154章 直腰做人的前提条件
魏紫昭注视着站在面前的年轻男人。
长身玉立,容貌俊美,灼灼其华,留着两撇小胡髭,看上去有点坏,有些玩世不恭。
然而眼里的野心也是明明白白的,丝毫不作任何掩饰,就那么坦坦荡荡地给她看。
真是太像了!
魏紫昭发出一声轻叹,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像重华了。
算一算时间,重华和钟唯唯生的那个肉团子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
这是她近年来看到最出彩的男人,生机勃勃,野心勃勃,还愿意服侍她。
权势真好啊,魏紫昭扭曲地笑了一下,淡淡道:“刘向?三等子爵?”
“是的,殿下。”圆子优雅地给她行礼,补充道:“捐的。”
“你倒是坦诚。”魏紫昭喜欢这种懂事的人,因为她整天和人勾心斗角,她很累。
圆子笑道:“既要投入殿下门中,该坦白的就要坦白。”
魏紫昭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他:“你正当青春,前途无量,伺奉我这种残疾年老之人,不会觉得委屈么?”
圆子哈哈大笑:“殿下这话,就和外头不能果腹的农夫之妻,去问宫中的娘娘们,你们会不会委屈呀?”
魏紫昭立刻喜欢上了这个聪明漂亮强壮的年轻男子,但是,想要借她上位,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把手递给圆子,不发一言,静静地看着他。
百尺伺立在一旁,嫉妒地看着圆子,他有种危险临近的感觉,总觉得这个漂亮男人会让他失败。
圆子冲百尺挤挤眼,走上前去,半弯了腰,扶上魏紫昭的手,假装要吻,却又不曾,只用眼睛大胆地注视着她。
魏紫昭觉得有趣极了,她低声道:“要做我的人,可没那么容易,你是否能做到,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圆子眨眨眼,低声道:“那要看殿下让我做什么了。”
魏紫昭发怒:“我要的是百依百顺的!做不到就赶紧滚!”
圆子无所谓地笑笑:“我不是七郎,不是以色伺人者,我有钱,有才,有貌,有脑子,就是没势,我想往上爬,但不想塌了腰趴在地上给人踩。”
百尺幸灾乐祸,他来的时间不长,但他的新盟友已经把魏紫昭的喜好全都告诉了他,比如说,魏紫昭被人打断了脊椎,瘫痪了,所以在她面前不能提到“塌了腰”这种话,这会要命的。
魏紫昭果然发怒,抬手就往圆子脸上打,并且厉声道:“来人,拖下去喂狗!”
圆子抓住了魏紫昭的手,含笑看着她说:“原来殿下喜欢没有腰的男人,那我的确是做不到的。”
所有人都惊呆了。
要知道,昭王的暴虐是出了名的,因为残疾的原因,她非常痛恨在她面前不温顺的男人,甚至可以这样说,她是仇视男人的,尤其是长得像那两个男人的男人。
但凡有这种人,通常都是弄死了事,没一个全身而退的。
圆子此举,无异于送死。
没人敢为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刘爵爷求情,唯一能求的萧杨不在内宅。
他们呆呆地看着圆子,有人觉得他很好,有人觉得他该死,有人觉得他怎么还不去死!
消息很快传到顾舟、禾苗耳里,顾舟的脸白了,他向禾苗保证:“事前做好了准备,万一不行就抢人,能保平安的。”
禾苗若有所思,圆子在赌。
魏紫昭那么多男人,就算圆子外貌十分出众,那也不能光靠这个就得到她的欢心,何况,他本来就不打算和魏紫昭有那种事,靠近只是别有目的。
他真的很大胆,不过禾苗很喜欢。
她笃定地说:“你不要急,他有分寸,若他就连这样一件事都办不好,又如何能指望他成大事?”
虽是如此说,顾舟还是再次加强了准备工作,经过上次的事,他不敢再赌了。
正院里,死一样的沉寂。
魏紫昭和圆子对视许久,最终她用力甩开圆子的手,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不能塌下腰,那就一直挺着!来人,关门放狗!”
拴狗的铁链声叮咚作响,恶狗刚劲有力的狂吠声吵得人耳朵嗡嗡作响,有几个胆小的男宠被吓得瑟瑟发抖,挨挨挤挤地缩成一团。
百尺沉默地注视着圆子,圆子谁也没看,他只是脱去宽大的外袍,从怀中掏出一副牛皮护腕,将袖口扎起,再紧一紧腰带,平静地看着魏紫昭说:“殿下许我杀狗么?”
百尺注意到,他的自称,一直以来都是“我”,一点谦逊都没有,而魏紫昭一直就像没听出来似的,由着他乱来。
而此时,魏紫昭也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只要赤手空拳你能办到,那你就去吧!本王要警告你,这些狗是吃死人肉的,牙齿可毒了,被咬破皮也可能会死的。你确定要斗?”
圆子微笑着说:“殿下,要挺直腰杆做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斗,就是为了让腰杆可以挺直,不斗,就只能塌腰。倘若我能斗过这些恶犬,还请殿下许我直腰做人。”
魏紫昭虽然心灵扭曲残忍,但她也是一代枭雄,对于这种有骨气的人,她是由衷欣赏的,同时,也有一种变态的征服感。
比如说,用恶毒的手段逼迫萧杨屈服;比如说,看着这个年轻漂亮、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送死,自动塌腰,她都很喜欢。
她笑着说:“许。你若赢了,本王许你见到本王不下跪,敬你如士,与你礼遇尊重;你若输了……”
她恶毒地笑了一下:“你会死无葬身之地,求饶也是可以的,但我会用狗链子把你拴在身边,让你像狗一样匍匐在我的脚边,我会让你舔我的脚,懂?”
十二条又大又壮的恶犬被牵了进来,它们事先都挨了鞭打,此时狂躁暴虐,双眼通红,叫声几乎可以将屋顶掀翻。
没人认为不知天高地厚的刘爵爷能赢,就连百尺,也忍不住攥紧拳头,忧心忡忡。
圆子仍是淡淡微笑:“我知道了,倘若我输了,我会求死,不会麻烦殿下的。”
他走到了院子中间,而那十二条恶犬,也被松开了铁链。
第155章 屠夫
浓烈的恶臭扑鼻而来。
恶犬受过训练,懂得配合作战,它们小心翼翼地将圆子围在中间,谨慎地踱着步子,呲牙,巨大的狗嘴里白牙森森,滴答着毒液。
圆子空手赤拳,腹背受敌。
他没有摆任何花架子,而是垂着两只手,平静地看着这十二条恶犬,从中锁定了头犬。
无论是狼,还是狗,只要成群,必有头领。
擒贼先擒王,打狗先打头,一样的道理。
头犬是一条格外健壮,也格外狡猾的犬,它年龄要比其他恶犬更大一些,老谋深算。
其他恶犬都在围着圆子打转,咆哮威胁,唯有它巍然不动,死死盯着圆子,试图找到他的弱点。
魏紫昭有了八分兴趣。
她豢养的这群恶犬十分了得,保留了最大的兽性,对于危险的直觉很好。
若是攻击对象虚弱,它们早就扑上去乱撕乱咬了。
而今天,它们并没有随意攻击刘向,而是围着他打转,头犬甚至仔细慎重地观察刘向。
这说明,刘向真的很强。
魏紫昭很想知道,这个野心勃勃的年轻男人,到底强到什么地步。
她甚至在想,在她这个年纪,这样的权势,如若他真有足够的能力,那她也可以给他相应的宠爱和尊重。
她需要一个得力的助手,一个可以真正给她解闷的人。
后院这群男宠,不过和这些恶犬一样,都是养来散心的宠物而已,根本不值得什么。
她寻觅很久,也许今天真的遇到了。
不过,想爬到这个高度,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魏紫昭唇边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随手拿起一个金哨子,轻轻吹了一口。
头犬还没做好准备,因为它觉得眼前的男人很难对付,它没有找到他的弱点,因此还想再看看。
但是主人吹响了哨子,这哨音一直陪伴它长成,它一直都知道,不听哨音的话,就意味着伤痛、饥饿、死亡。
主人等不及了,要它立刻行动,而且是要求它必须咬死这个人,用尽十二分的力量,否则死的就是它和它的同伴。
头犬低沉地咆哮起来,它伸出一只肥厚的爪子,用力在地上一顿。
六条恶犬同时跃出,分别从前后左右对圆子发动了攻击。
方向分别是,咽喉,两手,两腿,后背。
有人重重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也有人害怕地捂上了眼睛,他们都觉得圆子死定了。
这样凶恶的恶犬,训练有素,残忍恶毒,狡诈凶狠,而圆子赤手空拳,单打独斗,如何能赢?
百尺冷酷地看着这一幕,甚至在想,真可惜了这一身的风度和美貌,倘若长在我身上,什么事不能成?
没人看到圆子是怎么动的,他们都只觉得眼睛一花,原本被恶犬围在中间的圆子突然不见了。
再出现,他已经绕到了包围圈外,他淡淡笑着,轻描淡写地比划了几下,六条恶犬便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其中有两条甚至被撞晕了。
另外四条一击不中,并不气馁,而是拧转身体,呲着牙朝他扑杀过来。
“呜……”头犬仰天长啸,发出类似狼的嚎叫声。
所有的恶犬一起加入到攻击之中,它们非常谨慎,进退有度,一条被击中,另一条立刻补上去。
而头犬,不动声色地站在周围,死死盯着圆子的一举一动,寻找时机和破绽,随时准备偷袭。
“再来十条。”魏紫昭冷眼看着,一双放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
人在危急之下的表现是最真实的表现,她看到这个年轻人,就忍不住想起了东方重华。
这样的像,这样的胆大包天,她很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百尺微微冷笑,再来十条,昭王这是下定决心要弄死这个刘向了。
狂妄的家伙,不自量力,想夺宠也不是这样的,好了吧,命要丢了。
突然,他看到圆子朝他看过来,这样忙碌的时刻,居然唇角带笑。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可还没等他有任何想法,眼前黑影闪过,腥臭之味扑鼻而来,一条恶犬被圆子抓起,当作武器,朝他投掷而来。
“接着!”圆子大声说。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刚好接到了恶犬的两只前爪,恶犬狂性大发,张开血盆大口恶狠狠朝他的脸咬来。
他被吓了一跳,挥拳打出,恶犬便又朝着前方飞去——正好是魏紫昭的方向。
魏紫昭周围满是武艺高强的侍卫,恶犬当然落不到她身上,斧头轻轻一接,便将恶犬抓住了。
甚至都没能引起太大的浪花,可是百尺看到,魏紫昭回头,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里包含的内容太多,他被吓得冷汗如浆,白着脸跪了下去,没人理他,人人都认为他罪有应得。
身为昭王府的人,无论处在何种境地下,都不能为了自己求生,而让危险袭向昭王。
百尺刚才的行为,已经抵消了他之前勇救魏紫昭的功劳。
百尺忍不住去看场中,头犬已经落入圆子的手。
圆子没有武器,它便是他的武器。
他倒提着它的两条后腿,轮圆了去打那些攻击他的恶犬,同时就像小孩子玩玩具一样,前后用力摔打着头犬的头和前肢。
头犬体型庞大,人立起来差不多和一个中等体型的成年男人一样高,有一百多斤重,獠牙森森,凶悍无比。
而此时,它哀鸣着,被圆子砸得满头满嘴的血,血水混合着它的唾液,甩得到处都是。
它也试图想要扭转身子去咬那个可恶的男人,可它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含着恶魔一样的淡笑,在它第四次扭过身体想要咬他时,冷喝一声,将它撕成了两片。
血雨腥风,场地中一片死寂。
余下的恶犬和刚被牵来的十条恶犬都目睹这一幕,它们呆呆地看着满头满脸满身狗血的年轻男人,发出了一阵惊恐的哀鸣声。
它们迫不及待地往后退,不管狗奴如何驱赶恐吓它们,它们也坚决不肯往前,爪子分开在地上使劲抠,抓出一片嘶嘶声。
有几条年龄稍小的恶犬甚至被吓出了尿液,悲鸣不已。
第156章 很满意
圆子笑着,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他作势往离他最近的一条恶犬跨步。
恶犬被吓得怪叫一声,扭身就往后跑。
狗奴觉得很没面子,使劲把它往前拽,它先是拼命赖在地上,最终被逼急了竟然跃起攻击狗奴。
反正是死也不要去招惹这个满身狗血的屠夫。
“废物!”魏紫昭砸了茶杯。
狗奴们被吓坏了,知道这是主人发怒的征兆。
他们威逼利诱军心溃败的恶犬,被逼急了,总有恶犬想要寻觅一条生路。
而且头犬刚死,是其他恶犬出头的机会。
一条年轻狡猾的恶犬选择攻击圆子,它是偷袭,哀嚎着假装很害怕,瑟瑟发抖,撒了尿,吓得不能站立一样。
当圆子不再关注它,转身走向魏紫昭,笑着说道:“殿下,我做到了,不知您是否许我挺直腰杆做人?”
魏紫昭唇角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你很好……观察准确,下手狠辣,本王竟不知,我靖中居然有此等人物!”
她让斧头把她的轮椅推向圆子:“本王说话算数,既然答应了你,就会做到。”
圆子见她前来,理所当然要行礼,身子刚刚俯下,那条恶犬便动了!
它风驰电掣一样扑过来,目标是他的后颈。
圆子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魏紫昭身上,并且动作不适合防守攻击。
这一击,似乎逃无可逃。
所有恶犬都站了起来,背毛竖起,呲着牙,紧张地观察着形势。
它们是恶犬,凶残十足,惧怕退缩,只因对方比它们更强。
只要对方稍许露出破绽或是软弱,它们就会立刻反攻,毫不犹豫地把对方撕成碎片,再吃下肚子。
魏紫昭满意地翘起唇角,她之所以过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可惜,偷袭的恶犬败了。
圆子就势往下一矮身子,趁它扑空的同时再次抓住了它的后腿。
恶犬发出了凄惨的怪叫声和求饶声。
他没有任何慈悲心,把它摔打得脑浆洒了一地,照样将它撕成了两半。
余下的恶犬逃了,狗奴根本拉不住。
魏紫昭淡淡地挥挥手,狗奴如蒙大赦,匆忙把恶犬带下去,另一拨人则上来收拾打扫卫生。
圆子负着双手,静静地看着魏紫昭:“殿下可还满意?”
魏紫昭眼里波澜不惊,不期然间,她想起了二十多年前,她冒着风雪,从郦国京城带着何蓑衣逃走,于雪夜里被那个男人射了一箭,险些死去的事。
想起她和李尚利用端仁引诱重华入彀,欲用火攻,反而大败退走的那个夜晚。
她这一生中,所有的失败都来自于东方重华,何蓑衣只能算是帮凶。
魏紫昭看着圆子,声音沙哑:“本王很满意,今夜你便伺寝吧。”
圆子得意而骄傲地翘起了唇角,他低下头,露出一个年轻男人特有的、自以为是的笑容,低声问道:“那么,殿下会不会嫌我太过粗鲁狠辣?”
魏紫昭冷笑如刀:“不,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本王的粗鲁与狠辣。”
斧头调转轮椅,把她推出了这座又脏又臭的院子。
百尺仍然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圆子迈开长腿,朝他走去。
百尺穿了一身雪白的锦袍,袍上有暗纹,月华一般美丽。
圆子走到他面前,粗鲁地拉起他的衣襟袖子擦手。
恶犬的血和脏物,尽数沾染在百尺雪白的锦袍上,惨不忍睹。
众男宠和下人们看得胆战心惊。
前几天,突然出现的百尺让受宠好几年的七郎毁去所有,而此刻,这个手撕恶犬、屠夫一样的刘爵爷,居然如此践踏挑衅百尺。
百尺脸色惨白,双手紧握成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不是贪生怕死的懦夫,他只是太想报仇而已,他不是害怕这个狂妄无耻的疯子,他只是不想惹得昭王不高兴,功亏一篑。
“忍得真辛苦啊,我若是你,便站起来打一架,赢的人留下,输的人滚!”
“刺啦”一声响,圆子把百尺雪白华贵的锦袍撕烂了,擦干净手之后,他将这块布料端端正正盖在百尺的头上,不明所以地轻笑一声,扬长而去。
百尺抬头,双目已然赤红。
他知道自己就快要忍不下去了。
昭王府的下人贴心地给刘爵爷准备了香汤沐浴,刘爵爷却粗鲁地说:“乡下来的土包子,哪有那么多讲究。”
他站在水井边,打起井水往自己身上冲。
衣料**,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将他健硕修长有力的肢体和肌肉完美地体现出来,让人不敢直视。
禾苗和顾舟趴在墙角偷看,顾舟最多羡慕嫉妒恨,禾苗却是脸红了。
因为她想起了昨夜圆子说给她听的那一席话。
他说她迟早是他的,他要把她吃干抹净,一点不剩。
顾舟捅她:“该走了,被人发现不好。”
因为没能看到刚才的精彩,两个人都有些不高兴。
这样难得的机会,他们身为距离太子殿下最近的人,居然没看到!
以后再也看不到了,真是气死人。
禾苗浮想联翩,原来圆子这么强悍,太子这个身份,真是束缚了他太多。
不知道他俩如果真动起手来,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她晚上还有事要做,就去睡了。
顾舟则负责给她把风,以及照顾七郎。
七郎欢天喜地:“他真的那样侮辱百尺么?真好,为什么不把那个家伙的脸划烂!把他撕碎了喂狗?阿舟,你最厉害的,你设个计策,让刘爵爷弄死百尺好不好?”
顾舟怜悯地看着七郎,真是一个蠢孩子,蠢没边儿了。
七郎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你做什么?”
顾舟一笑:“我在想,你样貌已毁,肩不能挑背不能提,书也读不好,也不会做生意打算盘,被赶出去以后能做什么?会不会被饿死?”
七郎呆了片刻,伤心地哭了起来。
顾舟好脾气地哄着他,阴险地打起了其他主意。
上次害他险些丢命的那个白荪,到现在还活着,比七郎还活得好,得利用着做点什么坏事才行。
顾舟走出去,找了个人,小声交待了几句。
第157章 可怜虫
夜幕悄然降临,昭王府四处亮起了灯火。
百尺仍然跪在原地,没人叫他起来,他也不敢起来。
他面无表情,心事重重。
一个人悄悄摸到他身边,递给他一碗热腾腾的鸡汤:“快喝。”
正是魏紫昭身边的男宠白荪。
和今天突然出现的刘爵爷一样,白荪也穿着玄色绣金的袍子,走的是硬朗路线。
不过此刻,白荪东张西望,看起来贼兮兮的,就像是偷穿华服的乞丐。
百尺安然接受了鸡汤,白荪又递给他两个芝麻饼:“特意让人给您做的,很好吃。”
百尺慢条斯理地吃东西,白荪告诉他:“七郎和他身边那个小舟子贼心不死,他们让我与您结盟,一起去害刘向……我将计就计!”
百尺嚼着烧饼,微蹙了眉头。
他从东岭来,身边自然带得有人,白荪是他的人,早就潜伏在昭王府中,可惜总也不得宠,不是七郎的对手。
他本不打算入府的,可惜造化弄人,被子蛊误伤,为了活命,他和皇长女结成同盟,借着皇长女的势力,顺利入驻昭王府,成为昭王另眼相看之人。
然而,这么好的机会,居然被那个突然出现的刘向给破坏了!
幸亏没人知道白荪是他的人,他也可以反过来利用那些人做事。
“你可以按照他们的吩咐去做,立刻把消息传递给皇长女府。”百尺和白荪密谋了一会儿,他交待白荪:“把我叫给你保管的东西藏好,不要出任何差错,否则我要你的命。”
白荪瑟缩了一下,回去了。
又过了很久,才有人过来传达魏紫昭的命令:“殿下让你起来,只此一次,若有再犯,绝不饶恕!”
百尺沉默着站起,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他这几天都是住在魏紫昭的房里,明知今夜不适合回去,但因为某些原因,他还是佯作不懂事,去了正房。
仆从当然不许他入内,把他拦在了门口:“公子不要让小的难做。”
百尺好脾气地纠缠:“我没地方可去,我的东西也全都在里头,殿下并未说要赶我走,总得给我一个地方容身。”
全无前几天的傲慢嚣张。
仆从想到昭王脾气怪异,也怕什么时候百尺突然就翻了身,便道:“公子在这等着,小人去问问!”
百尺看到了刘爵爷。
漂亮凶残的刘爵爷换了一身更加华贵的玄色长袍,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过来,得意洋洋。
见到他,就笑了,高声说道:“咦,这不是那个自私自利的蠢货吗?”
百尺垂下眼,不想与他发生正面冲突。
刘爵爷却不肯放过他,问人要了一个皮囊,朝他走过来:“今天是爵爷我的好日子,我请你喝酒啊。”
百尺恍若未闻,刘爵爷却将皮囊塞子打开,将酒水浇在他的头上、脸上。
百尺勃然大怒,恶狠狠地瞪着刘爵爷。
刘爵爷微笑着,将手摸了摸小胡髭,笑道:“不服气?要不要来打一架?我手撕过四条腿的畜牲,就是没撕过两条腿的狗。”
这是在骂他以色侍人,而且毫无尊严,毫无原则。
百尺想起自己惨死的父亲,已经烟消云散的家族,气得眼眶发红,颤抖着嘴唇道:“你懂得什么……”
他惊觉失言,立刻闭紧了嘴,转而对着屋里大声喊道:“殿下,殿下,我错了!求您给我一条生路!”
他声嘶力竭,仿佛想把所有那些情绪全部发泄出来,听上去却是可怜无助绝望极了,很能打动人心。
果然,很快有人出来:“殿下原谅你了,进去吧。”
这可真是意外的收获!百尺挑衅地瞅了刘爵爷一眼,转身入内。
刘爵爷却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眼神里带着一种完全洞悉的意味,让百尺不寒而栗。
他想,于公于私,我都一定要把这个危险的男人除掉。
他抢先跑进去,抢在刘爵爷面见昭王之前,扑在魏紫昭的脚下痛哭流涕。
魏紫昭果然也原谅了他,见他一头一身的酒水,还关心地问:“这是怎么了?”
百尺不说,刘爵爷坏坏地笑道:“是我干的。”
魏紫昭沉了脸,骂了刘爵爷一顿,大意是说,要他们好好相处,不许再发生这种事,不然规矩伺候。
百尺暗自得意,刘爵爷却是笑着不言语。
魏紫昭似是有些疲倦了,百尺立刻起来替她按摩,她却挥挥手:“你下去吧,换身衣服,就不要来伺候了。”
百尺脸色发白,他伺候过魏紫昭一次,深知她的难伺候和变态,但不知怎地,他总觉得这个刘爵爷一定比他厉害,一定更能讨得魏紫昭的欢心。
他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因为此人太过嚣张,一露脸就不给他活路,一旦真正得宠,他会比七郎还要凄惨。
他低着头退出去,经过刘爵爷身边时,听见刘爵爷说道:“可怜虫!两条腿的狗!”
百尺被气疯了,他咬牙切齿:“你……”
刘爵爷却是狠狠推了他一把,阔步上前,轻飘飘给魏紫昭行了个礼,笑道:“殿下,长夜漫漫,不如我给殿下讲笑话解闷如何。”
刘爵爷力气很大,百尺本有功夫在身,却也被他推得一个趔趄,虽未摔倒,却也狼狈不堪。
“嗤……”有下人在偷笑,他气得浑身发抖,暗骂果然是从边陲来的土包子,就连争宠也如此粗鄙不堪。
他装着可怜兮兮的样子去看魏紫昭的脸色,却见魏紫昭容光焕发,别有兴趣地打量着刘爵爷,看上去十分喜欢的样子。
百尺惊了,这可真要命。他从未在魏紫昭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她多数都是漫不经心的。
再仔细一想,他突然明了,女人始终是女人,娇弱的喜欢有男子气概的,强悍的就更喜欢比自己还要强悍的。
男子气十足的刘爵爷,当然更能得到魏紫昭的喜欢,在他面前,他们这群人就真的只能是可怜的男宠。
百尺觉得自己的计划一定会失败,他满头冷汗,怎么出去的都不知道。回到他的房间里,他再次传了消息出去。
他等不得了,不能坐以待毙。
第158章 陷害
夜深人静,刘爵爷的故事已经讲了半夜。
他讲得很卖力,十分投入,俗语运用得非常多,任谁听到,都不会怀疑他的来历和身份。
因为一个来自异国他乡的人,是不可能如此娴熟地运用这些俚语俗话的。
不过这些还不够,魏紫昭不会轻易相信他,因为他的夺目太让人意外,因此他是一个值得小心对待的人。
更鼓过三,魏紫昭打了个呵欠,这意味着她累了,要歇息。
刘爵爷站起来,露出几分窘迫:“我不知道该怎么伺奉殿下。”
魏紫昭笑了笑,她说:“第一件事,你要把你的衣裳全部脱光,本王喜欢身材好,有力气的年轻男人。”
这并不是她的习惯,但她总觉得面前的年轻男人和那个人太像,该做的试探总要做——真正出身高贵的人,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刘爵爷毫不犹豫地解腰带,同时他也有点赧然:“殿下可否答应我一个要求?”
魏紫昭挑眉:“哦?”
他道:“我喜欢凡事占主动,这样才有意思。”
魏紫昭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哦。”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腰带解开,随后就是衣带,玄色的外袍缓缓落地,里头是朱红色的丝绸里衣。
很少有男人,能把朱红色穿得如此别致好看。
魏紫昭瞳孔放大,她真的是很喜欢面前这具年轻美丽有力的躯体。
她想,倘若她拥有这样一具躯体,她一定会很快活,所有的荣光都会是她的,她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东方重华想要一统铁碑岭南北,她也想的。
就在此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人站在门口小声说道:“殿下,有急事。”
魏紫昭立刻收了恍惚之色,冷声道:“进来。”
刘爵爷悻悻然,扫兴地捡起外袍走到一旁。
来的是魏紫昭的心腹,他垂着眼,不敢看屋里的一切,而是贴在魏紫昭耳边轻声道:“书房被盗,丢了两样东西。”
魏紫昭目光如电,凶狠地看向刘爵爷。
刘爵爷敏锐,察觉到她的目光,立刻回头朝她微笑,笑容坏坏的,非常迷人。
饶是魏紫昭阅人无数,也在刹那间动了心。
她说:“刘向,就在刚才,书房里去了窃贼,丢了两样重要的东西,你晓不晓得是谁干的?”
刘爵爷眼里露出一丝惊诧,随即大声道:“我就在殿下跟前,怎会知道呢?”
魏紫昭就说:“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出现,恰恰是你伺寝的时候就出现了,很凑巧。”
刘爵爷非常气愤地嚷嚷:“分明是有人嫉妒坏我好事!我若要做这种事,何不趁着别人伺寝的时候去干?偏要挑着这个时候?”
“是与不是,自会查明。”魏紫昭冷声道:“来人!封锁全府,搜查!但有违抗者,格杀勿论!”
急促的锣声伴随着恶犬的狂吠声响起,昭王府灯火通明,被重甲士兵包围得水泄不通。
管事带着人挨着院子搜查,任何人都不能幸免。
七郎被人从床上拖起来,他尖叫着,大哭大闹,然而没有人理睬他,那些人甚至有意折腾他。
顾舟到处陪着小心,不停讲好话,仍然是被打骂推搡了好几回。
若是七郎的脸没毁,他们兴许还会留余地,以防他东山再起。
如今七郎脸已经毁了,谁还会理睬他呢?
都是往死里折腾。
白荪冷眼看着,幸灾乐祸。
其实魏紫昭房里丢失的东西并不贵重,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那么容易得手。
但这两件东西的消失,会引起魏紫昭的愤怒,从而替他们除去两个威胁,一个是七郎和顾舟,一个是新进门的刘向。
所有人和所有地方都搜查过了,一无所获。
管事的很为难,丢了东西是千真万确,找到东西还可将功补过,找不到那就是严重失职,昭王不会放过他的。
白荪淡淡地说:“其实有两个地方没有搜。”
他指着七郎的脸:“绷带缠得这么厚,难道不难受吗?”
管事的勃然变色:“拆了他的绷带。”
七郎尖声大哭,拼命护着脸,不给那些人拆绷带并看他的脸。
从前他好的时候,以这张脸为荣,恨不得随时让大家看到这张脸,现在脸毁了,他就不愿意给人看到。
非得逼着把这张丑陋可怕的脸露出来,那是莫大的欺辱。
他的自尊心不允许。
另外还有一件事让他忐忑不安,今天晚上突然有人来给他换药,换药的时候把顾舟支开了,他怀疑那些人做了手脚,在他绷带里藏了什么东西,想要害死他。
可他越是不给看,这些人越是要看。
他们把他按在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拆开了他的绷带。
百尺没给他翻身的机会,下手十分狠辣,每一下都深可见骨,就算经过精心缝合,也始终狰狞可怕。
脸上就像是爬满了多足的蜈蚣,而且还肿胀不堪,一只眼睛还瞎了,惨不忍睹,丑陋不堪。
“啧!”拆绷带的人发出厌憎的声音,周围传来惊叹声,接着嘲笑声响起,七郎气得硬生生吐出一口血。
他抱着最后的希望看向魏紫昭,希望她能看在他这几年尽心伺奉她的面上,多一分怜悯,然而魏紫昭眼角余光都没给他,只问:“有没有?”
“有!”翻找的人兴奋地拿出一张纸片,双手奉给魏紫昭。
七郎茫然地看着魏紫昭,觉得过往就像是一场噩梦。
白荪走上前去,狠狠踢了他一脚,骂道:“下贱东西!殿下对你那么好,你却如此狼心狗肺!”
七郎知道自己此次必死无疑,只可惜,要连累顾舟和他一起去死了。
顾舟走过来,拦住白荪,声音冷冽:“殿下尚未开口发声,你凭什么动手?还是说,你自认为可以替殿下发声了?”
白荪命人去抓顾舟:“他是帮凶!”
顾舟将七郎护在身后,高声道:“我们并未做错任何事情,殿下自有公断!”
魏紫昭看过纸片,眼神复杂看一眼七郎,淡淡地问白荪:“你说还有一个地方没搜,那是哪里?“
第159章 就你知道!
白荪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硬着头皮说:“还有刘爵爷的亲随……”
大家都知道,刘向入府,只带了两个贴身伺候的人,并且他在这里没有固定的住所。
他有爵位,勇武有力,还有钱,他有自己的住处,和其他攀附昭王府生存的男宠截然不同。
因此,昭王府的管事只挑了一间客房作为他的暂时居所,用来存放东西,以及洗浴等待昭王召见。
刘向去了主院后,他的两个随从留在主院外头和其他奴仆一起,随时等待吩咐。
故而,搜查时就没搜他们,毕竟他们当时属于主院的人,不应当受到怀疑。
魏紫昭笑了:“你说得是,的确漏了他们,搜吧。”
刘向的两个随从都还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一看就青涩得很,什么都不知道,被如狼似虎的侍卫围住,先就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有一个好半天才哭出来:“爵爷救命,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刘向也察觉到不对劲了,高声道:“我反对!他们就是冲着我来的!不就是看不惯我,嫉妒我吗?冲着爷来好了,欺负下人算什么?”
他越是紧张,白荪越是得意,假惺惺地说:“爵爷不要着急,殿下最是公允,你的手下若是无错,一定不会冤枉你们的。”
刘向冲过去,对着他的脸使劲打了一巴掌。
白荪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眼冒金星摔倒在地,好半天缓过来,吐出一口血水并一颗牙齿,半边脸都木了。
他抬起头,怨毒地瞪着刘向。
刘向又踢了他一脚,嚣张骂道:“瞪什么?一看就是心术不正的家伙!”
白荪知道自己打不过他,索性朝魏紫昭身边爬,央求道:“求殿下给小的做主。”
刘向追过去打他:“他包藏祸心……”
“退下!”魏紫昭勃然大怒,“刘向,你眼里还有我吗?”
刘向收住拳头,生气地说:“他想害我,我又不傻。”
“是非曲直,本王总会给你一个交待。”魏紫昭用眼角余光扫向百尺,百尺眼观鼻鼻观心,谨言慎行的模样,似乎与这一切毫无关系。
刘向却不肯收手,央求道:“殿下,倘若我是被冤枉的,那么,请求您把使坏的家伙交给我处置。”
魏紫昭笑了:“你想如何处置?”
刘向仇恨地说:“我要当众打死他。”
魏紫昭便问:“那若是不曾冤枉你呢?”
刘向捶着胸膛道:“我将这颗心剜出来给殿下!”
说话间,有人从刘向随从的身上搜出了一支竹管,那竹管是魏紫昭用来和宫中的眼线传递消息的。
竹管里甚至还有未来得及销毁的纸条,当然,其中记载的内容并不重要,全是暗语,不知底细的人根本弄不清楚是什么。
饶是如此,魏紫昭还是变了脸色。
她轻轻一挥手,身披重甲的侍卫便围了过来,鉴于恶犬惧怕刘向,斧头拔出武器,凶神恶煞地走向了刘向。
白荪死死咬着嘴唇,激动得不得了,终于能够一举除去这两个可恶的家伙了!
他大声说:“殿下,小的还有一事禀告!”
他指着顾舟,恶毒地说:“他之前派人来找小的,想让小的联合刘向,一起除掉百尺!”
话音未落,百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脸嫌弃。
白荪张嘴结舌,难道他说错了吗?斩草要除根,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呀,为什么百尺要瞪他?
百尺心里火烧火燎的,今天夜里的事情实际做得不够完美,时间太仓促,没办法布置完善。
他是不希望白荪扯出他来,白荪出面攀咬,然后要死要活都别扯上他,总之要显得他和这件事毫无关系就好了。
现在白荪画蛇添足,把他扯上,他怕魏紫昭会多想。
魏紫昭却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问道:“刘向,你有什么可说的?”
一直都很嚣张的刘向,此时方露出几分茫然和灰败来:“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有,他们害我……嫉妒我……殿下要相信我。”
他越说越激动,要冲过去打白荪:“是你,是你害我!我和你有仇吗?我可没招惹过你!”
白荪装可怜:“殿下救命呀!”
却见另一个管事朝魏紫昭走过去,小声说了几句话。
魏紫昭听完,抬手制止斧头:“且慢。”吩咐那个管事:“把人带上来!”
事情突然又发生了变故,众人都是一头雾水,唯有白荪和百尺,心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妙。
魏紫昭的一个近侍被带上来,先行礼再开口:“……刘爵爷是被冤枉的,他的随从身上的东西,是有人悄悄塞进去的,他们根本不知情。”
魏紫昭面无表情:“谁塞的?”
近侍指着一个仆妇道:“就是她!她送宵夜进来时,趁我们不注意,往人身上塞了东西,小的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之前不知是怎么回事,没敢乱说。”
那仆妇转身要逃,却被人火速抓住,拖到魏紫昭跟前。
魏紫昭道:“我数到三,你说实话,不说,活剐了你!一,二,三……开始。”
侍卫抓住仆妇,一下把衣服撕开,用特别的工具一勾一扯,仆妇惨叫一声,半条手臂的皮被活生生剥了下来。
又要继续的时候,仆妇招了,她指着白荪:“是他让我做的……”
白荪吓得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不是我。”他指着顾舟:“是他,他干的,他使的一石二鸟之计!
顾舟闻言冷笑:“你是想说这个吧,这东西在这里。”
他从簪子里拿出一个纸卷,让人送上去给魏紫昭,侃侃而谈:“今天不该是七郎换药的时候,突然来人给他换药,还恰好有事我要出去。我怕他们害七郎,就悄悄回去,果然瞧见换药的人把这东西藏在七郎的绷带里。我晓得不好,就趁七郎睡着,悄悄把这东西拿出来,换了其他纸条,果然,你小子接着就来害人了!”
白荪大叫:“你胡说!”
顾舟呲牙:“你不知情,如何知道该在这两处搜?谁都想不到绷带里能藏东西,就你知道!”
第160章 那你就跟我走吧
白荪眼珠子乱转:“我那是碰巧了!我,我自来肯为殿下着想……”
顾舟阴测测地笑:“你恐怕不是肯为殿下着想,而是想给殿下添堵吧?”
他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殿下,真正对您死心塌地的人是七郎呀!您看到刚才那张纸条了吗?那是您今年春天为他题的诗,您赏了他,他便常日贴身收藏,今夜小人知道会出事,便将这诗藏在绷带里,也是想要殿下记得往日那些恩爱,可怜七郎不易,给他一条生路……”
“呜呜呜……”七郎听到伤心处,凄凉地哭了起来。
魏紫昭冷凝的眉眼微有动容,淡淡地道:“既然无错,那便带下去好生养伤。你留下,你的嫌疑没脱清。”
众人便知,七郎即便以后不会再得宠,那也可以好好活下去了,不能随便欺凌。
七郎想为顾舟求情,顾舟大声说:“你先下去吧,清者自清,我没事的!”
大家都觉得他二人真是主仆情深,在这个世道倒也难得。因为知道顾舟自来奸诈,是七郎的狗头军师,也就觉得他偷梁换柱的手段很正常。
而刘向主仆,初来乍到,毫无根基,被人陷害不自知是正常的。倘若他能像七郎和顾舟一样自卫反击,那才有蹊跷。
不过大家都觉得,刘向运气真好,居然恰好被人看见了。
昭王府的总管却是沾沾自喜,这说明他御下有方,手下的人机敏过人。
刘向开始发飙:“殿下,方才您许过,只要证明我是冤枉的,就要把这小子交给我处置……”
魏紫昭不理他,只吩咐手下:“重刑伺候白荪,务必问出是何人指使他的,他的帮凶又是谁!”
却听“咕咚”一声响,白荪一头栽倒在地,众人上前查看,已然服毒自杀,竟然是早有准备。
这说明白荪做这两件事,别有目的,早有打算,身后还隐藏着更深的势力。
线索就此中断,魏紫昭大发雷霆,让人重新搜查了一遍,把认为可疑的人全部关押起来审查,包括刘向和顾舟也难以幸免。
被押下去之时,刘向和顾舟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对今天的成功很是满意。
白荪的死是一个意外,他们原本只打算事发之后,魏紫昭去查,会查到白荪曾经和百尺接触过,再扯出藏在这府中的其他势力眼线等等,线索会指向皇长女,或者皇太子,乃至皇帝。
却没想到白荪居然真的有问题,而且连续犯蠢之后,又迫不及待地用自杀来结束生命,从而把整件事推到更加复杂的地步。
从今夜开始,荣京的局势将更加复杂。
而皇长女,心慌之下一定会做另一件事。
那件事一旦做了,皇长女就会彻底失去萧杨的支持。
这就像是一个连锁反应,开启了灾难性的开头,就会持续发作下去,直到把一切都搅成一团糟。
百尺一直安安静静地站着,正当他以为自己不会被关押审查,魏紫昭突然道:“把他也关起来!”
百尺握紧拳头,暗自咒骂着白荪一顿,脸上却是可怜兮兮、不明所以的样子:“殿下,我……”
魏紫昭神色淡漠,甚至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
百尺就这样被拖了下去。
他倒也不惊慌,默默看向魏紫昭身边的一个近侍,那近侍眨眨眼,表示让他放心。
而此时,禾苗早已出了昭王府,回了她和红衣藏身的小院。
是她引开魏紫昭书房的看守,帮着白荪的人顺利地拿到了东西。
在白荪的人悄悄往刘向随从身上藏东西时,她又用碎石不轻不重地弹了那名举报的近侍一下,让他看到经过,却还以为是凑巧。
现在,她要继续下一步计策。
她悄无声息地在红衣窗前站着,明知红衣晓得她在外头故意装睡,她也假装没有发现。
两个女人,屋里屋外对峙,暗里较劲。
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她就往屋里扔石子。
红衣假装熟睡不出声,她这才悄悄进去,探手去摸红衣。
摸到一张熟睡平静的脸,她就在旁边坐下来,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了窗子一下,她便迅速出去,小声道:“如何了?”
红衣竖着耳朵听,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白荪死了……百尺被关起来……太子的人帮了忙,刘向逃过一劫,得宠是迟早的……昭王对他另眼相看,萧杨……”
后面的话她听不清楚,但她基本已经知道了经过,毕竟之前百尺曾经给她传过消息。
来人离开,禾苗去了厨房,叮叮当当不知鼓捣些什么,接着厨房里传来了食物的香味。
红衣迅速起身,翻窗外出,给她的人传递了消息,再假装揉着眼睛往厨房去:“你回来了呀。”
禾苗煮了鸡蛋面条,递给她碗筷:“一起吃。”
红衣看到禾苗眉眼弯弯,心情很好的样子,就道:“你遇到什么好事了?这样高兴。”
禾苗笑眯眯地说:“我快要找到我父亲了。”
红衣吃了一惊,随即笑道:“那恭喜你啦,他在哪里?”
禾苗摇头:“这些事你还是别多问的好,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你说的是。”红衣斯文地和吃着面条,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禾苗盯着她看,突地笑道:“你的仪态真好,若是看相的,就会说姑娘你这模样,贵不可言。”
红衣的眉头微不可见地跳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说:“我们在太子府里,规矩不好,贵人会嫌弃。”
禾苗道:“可惜,你被我害了,你的贵人……你想不想回去呀?”
红衣抓紧筷子,小声道:“我还能回去吗?你是不是想赶我走?你放心,我养好伤就走,不会拖累你的。”
禾苗微笑摇头:“不是,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你是要和我一起走,还是留在这里。你若要留在这里,我会给你留些钱财,你寻个安稳地方,好好过日子。”
红衣道:“我是被买来的,家里早就没人了,我也不晓得该去哪里。我这样子,孤身在外,恐怕不能善终。”
禾苗道:“也是,那你跟我走吧。”
红衣发自内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