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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花繁春正茗txt下载     花繁春正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1章 放手让他们飞

    “五百里加急!”

    疲惫的军马一口气冲进隆城,连人带马摔在地上。

    守城将士围上去,七手八脚把人救起来,将急信紧急送往帅府。

    重华打开密信,神色微变。

    钟唯唯凑过来,担忧道:“发生什么事了?”

    “胡闹!”重华生气地把密信扔到她面前:“你自己看。”

    圆子写来的这封密信并不长,言简意赅,但是足够委婉大气,遣词造句深思熟虑,说的非常漂亮好听。

    但总结来,就是许南那句话,说一千道一万,无非就是想去靖中救禾苗。

    钟唯唯沉默下来。

    圆子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得来非常不容易,她至今还记得生育他的那些艰辛,记得他被慕夕偷走时的摧心摧肝。

    她和重华对圆子给予了极大希望,而圆子的确也一直非常优秀,从未让他们失望。

    荣京艰险,何蓑衣已然失踪,禾苗又折在了那里,叫她怎能放心让圆子去?

    若是圆子去了荣京的消息传出去,只怕靖中会把整个靖中翻遍、困死荣京也要把他找出来。

    两国交战,太子落入敌手,而且是主动送上门去的,那还打什么仗?

    可是想到下落不明的大师兄一家子,想起这些年来何蓑衣为了他们、为了郦国做的那些事,她又于心不忍,十分担忧心疼。

    钟唯唯痛苦地抓住重华的手:“陛下……”

    重华明白她的心思,长叹一声,拍拍她的手,拆开了圆子的密折。

    看完之后,一直紧皱的眉头松开,眼里的怒意淡了许多。

    他的长子并不是有勇无谋、不负责任之人,相反,很有想法,很有闯劲儿。

    但是,风险与收获并存。

    他看向钟唯唯:“阿唯,我需要独自一人静一静。”

    每逢大事有静气,这些年来,重华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每当遇到十分艰难,他非常难以下决定的时候,他就喜欢一个人待着,不要任何人陪同,不许任何人打扰。

    钟唯唯知道他的习惯,心里隐约猜到了几分,沉默地离开。

    已近初秋,天却十分闷热潮湿,只在屋子里坐了片刻,便出了一层薄汗。

    她恹恹地躺在竹椅上,看着天边的流云愁眉不展。

    小棠在一旁给她打扇子,轻声道:“您是怎么想的呢?”

    钟唯唯苦笑:“我?手心手背都是肉,恨不得以身想替。”

    小棠理解叹气:“就看陛下怎么想了。”

    重华并没有让她等太久,很快让人来请她。

    他说:“前线战事毫无进展,久攻不下,我决定召回圆子,让他回九君参政,省得他在那里,惹得各方觊觎,总觉得只要拿下我郦国太子,就事半功倍。”

    钟唯唯吃了一惊:“陛下已经决定了吗?”

    重华郑重地道:“命令已经发出,五百里加急,很快就会到达前线了,顾轩会替代他的职位。”

    钟唯唯自觉一颗心像在火里煎熬。

    紧急召回圆子,再把人拴在九君城里,作为母亲,肯定为儿子的安危有了保障而高兴。

    但是想到何蓑衣一家人,她便羞愧得不能自已。

    何蓑衣一家子出了三个人,他们却连一个圆子都舍不得。

    哪怕理由再多,也还是让人羞愧得不敢抬头。

    重华拍拍她的手,轻叹:“你想太多,这只是借口而已,这是圆子的密折,你看完就知道了,另有安排。”

    钟唯唯看完密折,心情更沉重了几分。

    重华忍不住苦笑:“你这样也不高兴,那样也不高兴,到底想要怎么样?”

    钟唯唯靠在他肩上流泪:“你不懂我的心,我已经老了,只想诸事齐全完美。圆子的想法很好,但若是他有个闪失,岂不是这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重华温柔地揽着她,低声道:“是啊,我们都老了,大师兄也老了,孩子们已经长大,各有想法,迫不及待想要展翅高飞。你我能做的,就是放手让他们飞,再在有生之年,尽自己的力,其他交给老天爷来决定。

    你想想,当年魏紫昭身为靖中皇太女,仍然大摇大摆来了郦国。你再想想,郦国与靖中常年胶着,一直找不到突破口,是不能这样长期拖下去的。贸易之路不通,银子就活不起来,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就会骂我们,让圆子去吧,他这一去,不但是为了禾苗,也是为了郦国另辟蹊径。”

    钟唯唯猛点头,心酸难忍。

    次日,顾轩带着圣旨出发,赶往前线接替圆子。

    三日后,郦国皇帝急召太子回京参政的消息传出,众说纷纭,各种版本都有。

    流传得最多的版本是,太子因为行事不当,更因为督战不力,因此被罚,被夺了兵权。

    外头传得热闹,当事人却无动于衷。

    圆子这些天里早已经做好了交接的准备,在顾轩赶来之前,他约许南吃饭喝酒。

    许南尚且蒙在鼓里,要求他兑现诺言:“你去不成,那么是否该轮到我来了?”

    圆子皮笑肉不笑地斜睨许南一眼:“轮到你?等我死了以后吧。陛下已经另外派人去了靖中,老老实实修你的城,有本事就把魏紫昭拖住,给他们争取更多时间。”

    许南双眼血红,使劲把酒杯砸在他眼前:“若非你放走禾苗,她会落到这个地步吗?”

    圆子斜睨着他:“那是我和她的事,关你一个外人什么事?”

    二人又打了一架,打完之后坐在一起喝得半醉,嫌弃地告别。

    次日清早,许南醒来,看到枕边多了那柄禾苗送的长刀,以及圆子需要移交给顾轩的部分事务。

    亲兵不安地传达圆子的话:“太子殿下说,这是何将军送给您,感谢您救命之恩的,他不能让何将军不高兴,还给您,请您用这把刀保家卫国,多杀敌人。此外,部分移交手续也请您代劳了。”

    许南觉得不对劲,飞快穿好衣服赶过去,却被告知,太子殿下半夜就离开,前往隆城向帝后复命去了。

    许南气得大骂圆子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

    然而圆子已将军队交到他手上,他不敢也不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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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无可退路

    圆子带着他的亲卫,行走在晨雾弥漫的密林之中。

    想去靖中的念头由来已久,战争持久不下,他一直都在思索该怎么打开这个突破口。

    兵书上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这些年来,郦国为了拿下靖中,做了充足的准备,将靖中从强极一时的国家拉到如今这个地步,真的很不容易。

    但还远远不够,彻底吃下靖中,需要一个契机。

    他深思熟虑很久,反复熟看靖中、铁碑岭以北诸国的历史,终于想出了这个主意。

    那本密折是他精心编写的,将他这段时间以来的想法与打算全部逐条记录在内。

    他知道父皇一定会同意的——因为他们父子都是有野心的人,都不想困死在铁碑林以南的那片丛山之中。

    至于死亡与不幸,他想过,不过既然身为储君,命运早已决定,不争就死!

    “殿下,前方有一支队伍,像是我们的人。”前方探路的亲卫跑回来报告。

    圆子淡道:“是顾帅来了。”

    没过多久,他与顾轩在丛林之中一片开阔地带相会。

    简短地交谈之后,他把兵符交给顾轩,顾轩把皇帝陛下的密信、皇后娘娘的家书交给他。

    “殿下,愿您好运长随,臣等您的好消息。”顾轩用力拍拍圆子的肩,眼神里充满了赞许与敬佩。

    圆子来到前线,得到顾轩很多的指点和支持,二人亦师亦友,情分不同寻常。

    他破天荒地伸开手臂,和顾轩用力拥抱了一下,郑重地说:“顾帅,我将铁碑岭交给你了。”

    顾轩眼眶微热,和他碰碰拳头:“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两队人马在短暂地交集之后,再快速地分开。

    顾轩前往前线,圆子则将手下的亲卫秘密召集在一起,宣布:“另有任务需要执行,愿意跟随我的,出列站到左边,不愿跟随的,原地不动。”

    这些亲卫,很多都是在他孩提时代就精挑细选出来,伴随他成长的。幼时是玩伴,大了之后就是亲卫,他们就像是他的弟兄一样,忠心耿耿。

    听到圆子的话,大家不问缘由,纷纷准备出列站到左侧。

    圆子抬手往下轻压:“稍安勿躁,我的话还没说完,此一去,隐姓埋名,改头换脸,遥遥无期……可能籍籍无名地死在异乡,而家人并不知道;也有可能成就不世之功,在郦国的史书上留下我们的名字!”

    他侃侃而谈,慷慨激昂,把亲卫们内心深处的渴望与野性激发出来,他们振臂低呼:“誓死跟随殿下!誓死为郦国尽忠!”

    一百名亲卫,无一人畏惧退缩。

    圆子非常欣慰。

    他作了安排,四十名亲卫带领其他普通士兵前往隆城,这部分人将跟随帝后回到九君,成为他已经回去的活招牌。

    而剩余的六十名亲卫则跟随他悄悄离开,在未来的岁月里,他们的命运息息相关,成为彼此坚实的依靠与后盾。

    对于这六十名没有回家的亲卫,回去的人将对他们的家人说,他们留在了前线,建功立业。

    诸事安排妥当,各自出发。

    前行三天之后,靖中平原出现在眼前。

    圆子观赏着这片平原,示意亲卫们停下来。

    这将是之后他战斗和生活的地方,也有可能是他的埋骨之地。

    重华给他的密信里说得很清楚,尊重他的想法,太子之位会给他保留一段时间。

    但若是他长时间之内不能达到效果,或是不能回去,那么,太子之位便不是他的了。

    他只有两个选择,前进、取得成功,或是失败、成为异乡的一缕幽魂。

    “我会成功的,禾苗,你一定要等着我。”圆子收回目光,解开了自己的头发。

    他的亲卫们学着他的样子,按照靖中人的习俗,把头发放下,在后脑居中编起一根辫子,再在发顶攥起,绾成发髻。

    他们脱下郦国人的服饰,穿上靖中风味的袍服,藏好武器,分批潜入。

    圆子成了一个来自靖中边陲的土财主,才刚继承了家业,趁着国家打仗需要大量的军费开支,买了一个爵位。

    自我感觉非常良好,仗着年轻长得好看,读了几年书,满嘴边陲土话,想去荣京碰一下运气,希望能和一个家世良好的贵女联姻。

    他蓄了胡髭,高调地行走在大路上,坐的马车金光闪闪,然而土气十足,非常可笑,让人一看就觉得这是一只待宰的大肥羊。

    亲卫们扮成了他的家丁,以及雇来的护卫。

    他们酗酒,赌钱,吊儿郎当,满嘴粗话,十分粗野,没有任何组织纪律,十分让人看不起。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越是遮遮掩掩,越是容易引起人注目,越是高调跋扈,越是没人关注。

    他们顺畅无比地进入了荣京,除却路上因为被关卡的士兵勒索几个钱财之外,完全没有遇到任何困难和质疑。

    此时,由帝后派遣入荣京的第一支队伍已经覆灭。

    他们由于始终找不到禾苗的下落,选择刺杀萧杨,运气不好,恰好遇到靖中皇帝外出巡猎归来,于是死无全尸。

    那之后,荣京戒备更加森严,导致第二支队伍花了很久才能进去,却也被困住手脚,不敢动弹。

    圆子的到来,给这些人带来了新的希望,他们把申国、郦国多年来累积的所有力量全部发动起来,给他造势。

    衣着华丽土豪的圆子旋风般地出没于荣京的达官贵人之间,到处宴请攀关系,求人给他做媒,把想要攀上一门好亲事的想法与嘴脸表露得明明白白。

    可惜他买来的爵位太低,而且还是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三等子爵,加上那一口土得掉渣渣的边陲口音,人家根本看不起他。

    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一个笑话,用作严酷生活重压之下的解闷人物,而且还能白吃白喝,何乐而不为?

    圆子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听着这些人虚情假意的恭维,看着他们暗含讽刺的嘴脸,默默做着他要做的事。

    一次热闹的晚宴上,他终于见到了想要见的人。

第133章 步步为营

    萧杨带着全副武装的昭王府亲卫,突兀地出现在这次宴会上。

    他不是来赴宴的,当然圆子也从未给过他任何请柬。

    毕竟萧家没有适龄当嫁的女子,萧杨本人自从脸部受伤之后也变得古怪生硬,轻易不出现在荣京的社交圈里。

    若是圆子给他请柬,试图与他结交,反而显得可疑且生硬。

    萧杨是来抓人的。

    他带着人不打任何招呼,直接冲入宴席场所,再将可怜绝望的当事人按翻在地,封住嘴,五花大绑拖了出去。

    所有的人都不敢出声,因为他们害怕下一个被抓的人就是自己。

    这个时候,圆子越过众人,以不知天高地厚、愣头青的方式出现了。

    他拦住萧杨,先礼后兵:“这位将军,请问尊姓大名?”

    因为容貌被毁的缘故,萧杨对这个长得过分好看的年轻人十分厌恶,他懒得理睬,直接伸手想把圆子推开。

    第一下,没推开,边陲来的土财主暴发户纹丝不动。

    第二下,用尽全力,还是没推开。

    萧杨眯起眼睛,认真打量圆子:“你是何人?竟敢拦我的路?你是想要阻止昭王府抓捕逆贼吗?”

    圆子微笑着向他行礼:“在下刘向,三等子爵,并不是想要拦住将军的路,也非是想要阻止昭王府抓捕逆贼。只是您抓的这位大人,乃是在下请的客人。

    他到我这里赴宴,却被带走,其家眷必然会问在下要人。因此,还请将军示下,您姓甚名谁,为何而来,带他到哪里去,在下也好给其家眷一个说法。”

    萧杨冷笑一声:“本将军姓萧名杨,此人涉嫌谋逆,你让他的家眷来找我就是了!”

    他试图绕开圆子往外走,圆子横跨一步拦住了他:“将军请留步。”

    “呛啷”一声,锋利的长刀横在圆子的脖子上,萧杨冷笑道:“你找死!”

    圆子摊开手,表示自己并没有恶意:“将军息怒,我不过是想请您喝一杯,交个朋友而已,何必动刀动枪,伤了和气?”

    他看向新认识的酒肉朋友们:“多个朋友多条路,你们说是不是?”

    酒肉朋友们没人理他,全都吓得脸嘴发白,瑟瑟发抖,恨不得自己不在现场。

    萧杨看到这一幕,不由心生感慨,嗤笑道:“看见了没有?和你在一起吃喝玩乐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没有一个人提醒你,我是惹不得的。他们无情无义,鲜廉寡耻,只求保全自己,不顾他人死活。奉劝你,这种人还是少来往的好,别浪费钱财和精力!”

    圆子暗道,这萧杨倒是个心里明白的人,难怪禾苗落在他手里,这么多人一直找不到她的下落。

    他微笑着再给萧杨行了一礼:“将军真知灼见,在下受教了。不过在下只是一个捐来的三等子爵,并无实职在身,不和这些人交往,又能和什么人交往呢?真正的君子和英才不肯理我呀。”

    白吃白喝、一直把他当成笑话看的那些人全都变了脸色。

    有人面有愧色,有人则愤愤不平,觉得圆子这话说错了,可是他们不敢惹萧杨,只好把这愤怒藏在心底,冷哼一声,借机甩袖离开。

    圆子也不拦他们,笑眯眯地端来一杯酒,请萧杨喝:“请将军满饮此酒,就当是在下感谢您的提醒好了。”

    萧杨盯了他半晌,一口饮尽杯中之酒,长刀掷出,恰好插在离开之人面前,冷声道:“逆贼尚未清查干净,但凡想要离开的,都以逆贼论处!”

    那些人又迅速缩回去,敢怒不敢言。

    萧杨冷冰冰地扫视了这群人一通,挥手道:“走!”

    昭王府亲卫扬长而去,顺便把大门给砸烂了。

    直到他们走远,才有人敢出声,忿忿骂道:“不要脸的丑八怪!走狗!爪牙!”

    圆子轻笑着一指出声的人:“小心了,被人听见又是一场祸事。”

    那些人一起翻脸鄙视他:“不劳你操心,我等不过是伪君子与蠢材而已!”

    这话是对应之前圆子那句“真正的君子和英才不肯理我”而言。

    大家都以为,一直以来只会阿谀奉承,蠢得像只大肥羊,任宰任怨任讽刺的圆子会立刻赔礼道歉,再给他们更多好处。

    谁知圆子只是微笑着一摇折扇,摸摸唇上漂亮的小胡髭,说道:“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不是我说的。”

    一直以为对方是蠢羊,自己在看对方笑话,没想到对方一直在看自己的笑话,什么都清楚明白。

    众人气了个半死,狼狈而去。

    圆子笑眯眯送客出门:“各位慢走不送,得闲来玩。”

    于是圆子第二次出名了。

    这些人丢尽了脸,便也恨透了他,不约而同地把他捏造为一个臭不要脸的,一心只想攀附昭王,想做昭王男宠的贱人。

    他们一致约定,必须给这个边陲来的土包子一个教训,把他赶出荣京,把他好不容易弄来的爵位给弄没,把他的财富给吞掉。

    圆子出门访友,没人理他,人家给他吃闭门羹。

    他走在大街上,莫名有人来碰瓷,讹诈的银子不是小数目,一看就是来使坏的。

    手下气不过,要和人理论。

    圆子笑眯眯地让人给了,淡道:“不给钱,接下来就要出人命了。”

    给了钱,他继续在大街上招摇撞骗,一点避祸的意思都没有。

    半夏急得不得了,悄悄让人给他传话:“您到底想要怎么样?简直猜不到了。”

    圆子说:“猜不到很正常,猜到了才不正常。”

    半夏没办法,急哭了,深觉现在的孩子太不靠谱,禾苗是这样,圆子也是这样,让老人家完全猜不到想法。

    当所有人都知道圆子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他空着两只手,走到萧家,求见萧杨。

    彼时,禾苗正给萧杨施针。

    萧杨脸上那些凸起的疙瘩伤痕平了很多,晕厥再未发生过。

    禾苗与他二人达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

    她再未被打骂过,每天可以在院子里晒半个时辰的太阳,可以在房里自由看书写字,吃食新鲜洁净,但仍然有软骨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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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投奔

    禾苗觉得,以自己被萧杨需要的程度,得到这样的优待是很正常的。

    不过萧杨的表现就有些奇怪了,他没事的时候也经常来找她,并不做什么,也不说什么。

    她看书的时候,他也在一旁看书。

    她晒太阳伸展手脚的时候,他就在一旁睡觉。

    禾苗把他的奇怪行为归结为,他觉得哑巴婆子不够厉害,盯不住她,所以亲自上阵来盯她。

    不过,不管他再怎么盯,也是没有用的,她有银针在手,总能趁他不注意地时候给自己扎几下,或者明目张胆地在他身上扎,他又不懂。

    再然后,他的药全是由她操办的,虽然哑巴婆子很警惕,不许她碰药,只准她站在一旁检视,但从来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只要她想,需要的药总能弄到那么一点。

    禾苗不动声色地在萧杨的耳朵背后扎了一下,很轻很柔,萧杨感觉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而已。

    才发现,就已经结束了。

    他警惕地睁眼瞪她:“怎么回事?”

    禾苗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给你施针了。”

    “以前你没有刺过这里。”萧杨的手摸到了一旁的长刀。

    禾苗嚣张地说:“若是每次都一样,那你不如记下步骤,另外请人来做,然后把我杀了呀。”

    萧杨狐疑地盯着她的眼睛,压迫感十足。

    禾苗冲着他翻了个白眼,正是有恃无恐的样子。

    萧杨的手终于松开了刀,他闭上眼躺好,表示让她继续。

    禾苗松了一口气,这人实在是太精了,就连她每天怎么施针都记得清清楚楚,稍许一点点不同,他都记得。

    必须加快进程了,不然只怕越到后面越难对付。

    哑巴婆子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啊”了一声,对着萧杨比划了两下,表示有人找他。

    萧杨面无表情地说:“不理。”

    哑巴婆子比划着,表示对方很坚持,而且很吵,他们没办法把人打发走,已经惊动了萧杨的母亲。

    萧杨是个大孝子,闻言立刻起身出去了,也不说稍后是否要禾苗继续为他治疗。

    禾苗却是求之不得,在哑巴婆子过来收拾针具时,淡淡地道:“还没结束,你来得不是时候,害得我之前做的都白做了。”

    哑巴婆子敢怒不敢言,虎视眈眈地在一旁守着。

    禾苗拿着那些银针玩,她的手指很灵巧,银针在她手里翻飞着,光影连绵。

    突然,她“哎哟”了一声,夹在指尖的两根银针飞出去,穿透窗纸不见了。

    哑巴婆子猛地回头,杀气腾腾地瞪着她,激动地比划着手势“啊啊”出声。

    禾苗摊手,无辜地说:“我也没想到它居然会飞出去,我只是这么一压,这么一弹而已。主要是打造的材质好,工艺也好,不然没这么弹性十足。”

    哑巴婆子气呼呼地收走所有的针具,气呼呼地走出去找那两根银针了。

    禾苗面无表情地端坐着,随手拿了一本医书翻弄。

    飞出窗外的银针少了一根,怎么也找不到。

    哑巴婆子猛地折回来,冲到禾苗面前将她拽起,上上下下地检查,就连头发丝儿里也没放过。

    禾苗任劳任怨,木头脸,非常配合。

    哑巴婆子当然是一无所获,又气呼呼地出去了。

    禾苗稳稳地摸了一把凳子下方,她刚才藏起来的那根银针还在。

    她迅速给它换了个地方,藏到萧杨的枕头里。

    过了没多久,萧杨回来了,哑巴婆子把他拦在外面激动地比划,叙述刚才的事情。

    萧杨推开门,站在门口阴沉沉地看着禾苗。

    禾苗很自觉地站起来,张开手臂,淡淡地道:“你可以让人搜遍我全身。”

    萧杨冷冷地道:“那是自然,莫非你以为可以蒙混过关?”

    禾苗略带讽刺地笑笑:“您随意,高兴就好。”

    她被再次搜查了一遍,哑巴婆子甚至重新拿了一套衣裙过来,让她换上,披散着头发才许出去。

    新做的衣裙是绿色的,正是她从前最喜欢的颜色,款式也非常新颖,做工很精细,料子很好。

    禾苗探究地看着萧杨。

    他给她这样精美的衣裙是什么意思?

    萧杨背着双手站在门口,冷漠地注视着她,说道:“嫌不好么?要不要换成粗布的?”

    禾苗垂下眼帘微微一笑:“不用了,挺好。”

    小样儿,以为一件漂亮衣服就能打动她?

    听说有些女子,被人囚禁关押太久,绝望之后,会对囚禁者偶然的示好而感恩戴德,甚至爱上并讨好囚禁者。

    不管萧杨是不是这个打算,她都不会上当。

    她的心,比钢铁还要硬。

    萧杨点点头,表示她可以走了。

    禾苗转过身,爽利地离开。

    她这些日子一直关在屋里,又被喂了软骨散,吃得不多,担心父亲和幼妹,白净瘦弱了许多。

    嫩绿的衣裙如同碧波一样在微风里荡漾,黑亮丰茂的头发披垂到腰间,如海藻一样动人。

    萧杨的眼里燃起几分火光,很快那火光又熄灭了,只余下星星点点,消散而去。

    哑巴婆子跑过来,表示屋里到处都找过了,没有那根消失的银针。

    萧杨沉声道:“也许是真的掉在哪个角落里了吧,这几天你都好好盯着她。”

    院门被敲响,哑巴婆子赶出去,再回来,比划:“刚才那个人又折回来了,把被子枕头什么的都搬来了,说是要在咱们府里睡觉。”

    萧杨大怒,这个刘向还真像牛皮膏药一样地缠上他了!

    赶都赶不走,真是岂有此理!

    他大踏步冲到外面,只见庭院里放着一张榻,榻上放着铺盖行李等物,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年轻男人穿着华丽的衣服,懒洋洋地瘫在榻上,看着他笑。

    “萧将军,在下因为您的缘故,在荣京待不下去了,方才又被人讹走了房子,听说接下来要夺走的就是爵位、仅剩的一百两银子。在下无路可走,只好投奔您来了。”

    圆子长长的腿搭在榻上,唇角半勾着笑,小胡髭格外引人注目,看起来又痞又坏,十分迷人。

    就连在一旁看热闹的婆子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第135章 逃离

    萧杨本能地就想弄死圆子,长得这么好看,还年轻,死皮赖脸地赖在他家,是想把他比成渣渣吗?

    他冲上去,抓住圆子的衣领往外扔:“滚出去!我又不是你爹,凭什么要管你?”

    圆子笑眯眯地说:“你可以扔的,不过从此之后,你就真的成孤家寡人,再不会有人投奔你,再不会有人相信你…在你需要帮手和盟友的时候,你将什么都得不到,只能与别有用心之人为伍。”

    萧杨硬生生将放在圆子衣领上的手又收了回来,他踌躇地看向门口那群地痞流氓一样的随从,说道:“我不会允许你们住进来的,一群偷鸡摸狗的家伙,会把我们家门风带坏的。”

    圆子笑道:“没有关系呀,只要您允许我在隔壁租个地方住下来,多多庇护我们一点就好了,又不要你养。”

    还把他们家门风带坏呢,分明就是怕他的人住进来,发现禾苗的下落吧。

    萧杨就像打发叫花子一样地挥挥手:“你随意,别来烦我就行。还有,以后被我牵连,吃了大亏,别哭!”

    圆子大笑:“哭什么哭?砍掉脑袋碗大的疤!不过话说,将军可有适龄待嫁的妹子或是世交之女?”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萧杨,就像是饿了很多天的狼,突然发现了鲜活的肉。

    萧杨被他饥渴的目光吓了一跳,由来信了他几分,悻悻地说:“没有!没有!有也不给你这种人,滚!”

    圆子让人进来搬床榻,爽朗地说:“在下不才,琴棋书画都是精通的,将军闲得无聊时,尽可以过来,或者召我前来,互相解闷。”

    “立刻离开这里!”萧杨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真的精通琴棋书画,还用得着花大价钱买爵位么?

    圆子志得意满地离开,走到门口回头,扫视了萧府一通,淡笑,很快,它就会尽数落入他的眼底了。

    隔壁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萧杨被吵得睡不着觉,下人来报:“将军,刘爵爷找人打制家具呢,问要不要也给您做一套酸枝木的。”

    萧杨烦死了:“滚滚滚,谁要他的家具。”

    晚上,他刚想坐下来看点书,丝竹歌舞之声又从隔壁传来,吵得他心烦意乱。

    派人去严重警告,不许再发出这些怪声,不然就把人赶走。

    圆子风雅地回了他一张洒金笺,上头写着:“风吹幡动,不是幡动,而是心动。”

    表示不是自己吵到了他,而是他自己心不静。

    萧杨为了表示自己其实很耐得住寂寞,索性不去管了。

    过了没几天,隔壁又闹出了新花样,把院墙打通,修了个铺子,准备卖包子和汤面什么的,还说是家乡一绝。

    动静大得禾苗都察觉了,她轻描淡写地道:“看来你要交到知己好友了。”

    边说边在萧杨的后颈处飞速地又刺了一针。

    萧杨皱眉抬头:“不要乱说话。”

    和刘向那种人交朋友?嗤!别笑死人了。

    禾苗笑而不语。

    隔壁的包子铺开起来之后,生意特别好,前三天无偿赠送一千只包子,先到先得。

    众人都是大清早就来排队,把将军府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萧杨出不了门,气势汹汹地去砸包子铺,包子铺里的伙计全是一群从青楼里请出来的姐儿,一窝蜂围上去,莺声燕语,萧杨落荒而逃。

    迫不得已,他派人去请恶邻入府谈判:“你到底想要怎样才满意?”

    圆子微笑着说:“做不了乘龙快婿,就让我做昭王的男宠吧,我觉得我蛮合适的。”

    “我如何才能相信你?谁知你是不是居心叵测?”萧杨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权欲之火,以及一望无际的野心。

    他怦然心动,也许,他一直在等的那个人来了。

    圆子微笑:“在昭王回来之前,你有大把的空闲可以深入了解我。”

    就这样,圆子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萧杨的座上客。

    萧杨惊讶地发现,这人混是真混,花天酒地,吃穿玩乐花样百出,想得到想不到的,他都懂,都会玩。

    但也真的是有本事,在他指点下,几件棘手的事情迎刃而解,不但提高了他在皇帝面前的地位,还得到了魏紫昭的褒奖。

    “今日乃是小弟的母难之日,兄长可否陪小弟小酌一杯?”圆子拎着酒坛子,提着一只食盒,格外诚恳,还隐隐忧伤:“家母是难产,小弟从未见过家母。”

    萧杨默默接过酒,二人开始拼酒,畅谈起来。

    而此时,禾苗用那根隐藏起来的银针,以及每天假公济私偷留下来的药物,悄悄解开了软骨散的大部分药力。

    她知道萧杨和那个什么狐朋狗友格外谈得来,这一坐,少了一个时辰不会出现。

    根据这些天里观察的情况,这里白天是防守最轻松的时候,反而是夜里防备最森严。

    要走就要趁此时。

    禾苗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趁着哑巴婆子前往探查时,鬼魅般地出手,一针致命。

    她冷静地将萧杨给她置办的锦绣华服脱下来,换上哑巴婆子的深色衣裙,避开藏在暗处的守卫,大摇大摆地在萧家的后院里查探了一番。

    她见到了萧杨的母亲,知道他在哪里住,记下将军府的布局,理所当然地跳进了那个新邻居的家。

    禾苗本来打算在这里接住一段日子再离开的,但她刚跳下去,立刻就感觉到了浓浓的杀意和危险。

    于是她果断换了个方向,游鱼一样潜入了荣京的街头。

    先在街上晃几圈,确定身后无人追踪,她去了半夏的住处。

    人去屋空,什么都没剩下。

    禾苗立刻又去了顾舟手下藏身的地方,仍然什么都没剩下。

    她第一次感觉到孤独和失措,害怕伙伴们已经全部不在人世。

    她至今没有忘记,萧杨把一个人头扔到她面前,冷酷地告诉她,那是郦国派来救她的人,全军覆灭时的心情。

    何去何从?

    禾苗决定趁着她还不曾沦为通缉犯时,跑去昭王府一探究竟。

    潜藏到傍晚时分,她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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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是小红(求月票)

    小女孩穿着昭王府寻常侍女的服饰,腿有些瘸,骨瘦如柴,却有一个很大的肚子。

    她提着一个包袱,从昭王府的角门里走出来,看门的人向她问话,却被她非常凶悍地骂了一顿,而看门人虽然一脸愤恨,却不敢把她怎么样。

    风吹起她下垂的碎发,禾苗很清楚地看到,她的左耳没了。

    理论上,在皇宫、王府这些地方,对奴仆的外表都很挑剔,是不允许有明显残缺的。

    倘若有特殊情况,有人明显残缺而留在皇宫、王府,那他多半也过得很落魄很不如意。

    如若一个人,年幼,体残,却凶蛮,那她必然是特殊的。

    “抱走稻穗的人叫小红,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看上去很干净,后颈上有一粒痣。”

    禾苗瞳孔微缩,也许,这个少了一只耳朵的女孩子会给她惊喜。

    小女孩骂完了门子,艰难地抱着肚子出了门,沿着街道一直出去,走不了几步就要停下来歇口气,看上去很可怜。

    她走了很久才转入一条窄小破旧的巷道,一路上污水横流,又臭又脏,脚都下不去。

    巷道两旁的屋子也是矮小破旧,挂出来晾晒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人影全无,偶尔有几声孩子哭传出,也是小猫叫一样软弱无力。

    这是荣京的贫民窟。

    禾苗很快下了论断,她小心地潜藏着自己的身体,盯牢了小女孩。

    小女孩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来,敲响了门。

    快要倒下来的门猛地被拉开,里头站着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一把抢走小女孩手里的包裹,恶声恶气地道:“你还晓得回来!再不来我和你爹、弟弟都要饿死了!”

    小女孩垂着眼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妇人高亢的声音响起来:“你还有理了?你把你妹妹带出去弄死掉,不逼你逼谁?看看你这副丑模样,将来也是没人要的破烂货,谁要?谁要?还不是你弟养你一辈子!”

    她伸手去抓小女孩的头发,薅着使劲一拧,小女孩痛呼一声,低下头拼命挣扎,露出了后颈。

    后颈上有一颗痣。

    禾苗握紧了偷来的那把短刀,她几乎已经可以断定,这就是那个抱走稻穗的小红。

    妇人和小红扭打了一会儿,突然抬脚踢向小红巨大的肚子。

    小红凄惨地尖叫了一声,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一个敞着胸怀,睡眼朦胧的男人从屋里走出来,不高兴地说:“臭婆娘,你把她弄死了,谁给咱们弄这些东西来?再不受待见,好歹也是立了功的,昭王不会饿死她。”

    “死丫头命硬,死不了。”妇人根本不管小红,兴致勃勃地打开包袱。

    包袱里装的全是米面馒头等物,另有一只烧鸡,并没有什么值钱的。

    妇人不由大怒,骂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生了这么个赔钱货,还以为可以靠着王府过点好日子,谁知却是个丧门星!”

    她气不过,又冲上去踢了小红两脚。

    男人并不阻拦,只管看着,随手拿起那半只烧鸡,就地撕咬起来。

    妇人发现了,尖叫一声冲上去和他抢起来:“长根还没吃呢!你也忍心!”

    屋子里响起哭声,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揉着眼睛走出来,抱住妇人的大腿哭着说:“娘,我饿了,我要吃鸡肉!”

    妇人好不容易从男人手里抢下一块肉,塞到男孩嘴里:“吃!”

    禾苗清清嗓子,从暗处走出来:“咦,这是出人命了啊!”

    她还穿着哑巴婆子的深色衣服,说的却是一口流利的荣京贵族口音,语气表情看上去格外倨傲,看起来就像是昭王府里的管事嬷嬷一样。

    只不过,这管事嬷嬷太过年轻,因此这一家子都警惕地盯着她:“你谁啊?干什么?”

    禾苗傲慢地抬起下颌:“我是昭王府的管事,奉命前来寻小红问些事,你们最好赶紧把她弄醒,否则,耽误了殿下的大事……”

    她指指这一家子,冷笑:“你们全都等着被剁碎了去喂狗吧!”

    这一家子果然全被吓住,女人忙着去掐小红的人中,男人则是眼珠子乱转:“这死丫头已经残了,殿下还会要她吗?”

    禾苗冷冷地道:“但凡为殿下做过事,立过功的,殿下都不会忘了她。”

    眼看周围似有动静,不想过多暴露再人前,便道:“抬进屋去!”

    男人和女人却是踌躇不肯,禾苗怒了,不由分说,一把抓起小红,推开女人往屋里走。

    女人尖叫一声,男人动作迅速地冲上去把门拦住,紧张地说:“你想干什么?”

    他们越是不让进门,禾苗越是觉得有猫腻,她正义凛然地指着小红,冷笑道:“干什么?这是你们的女儿,她给你们弄来吃的,你们却这样对她,门都不许进,你们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女人的嘴唇颤抖了几下,慌张地说:“她身有恶疾,不能入内,会传染给我们的!”

    男人连忙道:“对呀,对呀,她不能进屋。”

    禾苗抬起脚,一脚踹向男人的肚子。

    男人“啊”地叫了一声,跌进了屋子里。

    “再叫就把你们统统抓走!”禾苗迅速进屋,扑鼻一股难闻的霉味掺杂着尿骚味儿,熏得她差点退出去。

    女人牵着小男孩挤进来,惊慌地道:“你想问什么?”

    禾苗把小红放在屋里唯一一张炕上,抱着胳膊道:“弄醒她!”

    屋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

    角落里有一道门,禾苗大踏步过去,拉住门使劲一推。

    妇人冲过来拦住她:“这是厨房,里头供着灶神的,你不能进去,会冲撞到灶神。”

    禾苗粗鲁地拽住她的头发,把她甩开。

    女人撞到墙上,不动了。

    小男孩大哭起来,拼命往小红身边拱。

    满耳嘈杂的声音里,禾苗听见了几声猫叫般的小孩哭声。

    禾苗几乎是冲进了厨房,她看到一个皮包骨头的孩子在灰堆里爬着,抓了一把灰塞进嘴里,边塞边哭,然而声音极微弱,眼泪也只有两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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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稻穗

    灰堆里的孩子头发被剃光了,大大的脑袋,小小的身子。一双大而黑的眼睛凹下去,目光呆滞,嘴唇干裂。

    已是中秋,天气转凉,她却没有穿衣服,只套着一件破旧的肚兜,胳膊和腿细得像麻杆,上面全是脏物。

    禾苗抓起她的手,看到指甲全都断裂缺口,指缝里满是泥渍。

    孩子惊恐地看着她,发出小猫一样微弱的哭声,眼里仍然没有眼泪,但看起来是真的害怕极了。

    禾苗往她胸前一探,全是骨头。

    禾苗不能确认这是不是稻穗,这个枯瘦木讷的孩子和她记忆里白白胖胖、活泼可爱的稻穗差别实在太大,不过这的确是个女孩子。

    她捧着小孩的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稻穗被抱走到现在不过几个月,她觉得倘若真是稻穗,应该不会忘记自己的名字,且,她离开时,稻穗已经会说单词了。

    但是这个小女孩呆呆地看着她,一脸茫然,似乎不懂得她在说什么。

    禾苗心一沉,有种非常不好的直觉。

    她脱下外衫,将小女孩包起来,走出去,胡乱在破茶壶里倒了些水给小女孩。

    小女孩双眼放光,吊着她的手,一口气喝干一杯水,再激动地推她,表示自己还要。

    心狠至此!不管是什么身份,这样对待一个小孩实在是太过分!

    禾苗看向这一家子的眼神更冷厉了几分。

    再喂了孩子两杯水,给她随便洗洗手,递一个冷馒头过去。

    小女孩眼里闪出狼一样的光,猛地跃起攥住她的手,使劲抢馒头,禾苗只是慢了一点,她便一口咬上来。

    禾苗突然想起什么,迅速捏住她的颌骨,迎着光仔细观看她的牙齿。

    小嘴里牙齿尚未长满,左边门牙有一条细微的裂痕,不仔细了看,看不出来。

    虽然早有准备,禾苗的心还是狠狠地被捏了一把,痛得她有一瞬间难以呼吸,这就是她的小妹妹!

    这条裂痕,是稻穗调皮,从榻上一头栽下来,碰得满嘴的血,乳牙都晃动了。

    白洛洛和她当时抱着稻穗查看很久,担心这牙齿会掉,那么在换牙之前,稻穗都只能顶着一个黑洞过日子了。

    白洛洛不敢给稻穗吃硬的和粘的食物,小心翼翼地保护着那颗牙齿,过了一段时间,牙齿长稳固了,却是留下了一条裂纹。

    禾苗把稻穗放到一旁,任由她去啃馒头,再走到幽幽醒来的妇人面前,抓住耳朵就是一刀。

    妇人“嗷”地惨嚎了一声,捂着耳朵弯下腰缩成一团,疼得再次晕厥过去。

    小男孩“嗷”地叫了一声,撅起屁股钻到了被子里。

    男人见势头不好,转身就想逃。

    才打开门,就被禾苗一脚把门踢上,她一脚踩在门上,一手把玩着带血的短刃,目光森寒:“说,这个孩子从哪里来的?”

    男人目光闪烁:“是我们家的……”

    禾苗冷笑一声,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短刃飞快地在他耳朵上一晃:“你找死!没人胆敢欺瞒昭王殿下,因为全都死光了!”

    男人拼命捂住自己的耳朵,使劲往上纵,满头满脑的汗,哭着道:“姑奶奶饶命,我说,我说!”

    一股骚臭味儿传来,是他被吓得失禁了。

    禾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长腿一勾,一把破凳子飞过来,她一个旋身潇洒落座,一脚踩在男人的肩上,一手抓着他的头发:“胆敢有一句假话,我割了你的子孙根!”

    男人盯着禾苗手里雪亮的短刃,咽了一口唾沫,指向昏迷不醒的小红:“都是这死丫头干的好事……”

    原来小红和小叶,真的是两姊妹,她们都是昭王府的下人,因为机灵被魏紫昭挑选出来,带往郦国办那件事。

    后来小叶死了,小红跟着魏紫昭回来,先说是立了大功的,然而没过多久,不知为何,她不但失了魏紫昭的欢心,丢了一只耳朵,瘸了腿,还生了怪病。

    连带着他们一家子都被厌弃,被赶了出来,过得朝不保夕。

    男人道:“有一天,死丫头从外头回来,抱来了这个小丫头,说是让我们好好养着,将来我们家的好日子就全在这丫头身上了。”

    他们不信,但是小红非常坚持,并且还说,如果这个小丫头死了或是让别人知道,那他们全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因为知道昭王脾气古怪且下手狠辣,他们也想翻身过好日子,就听小红的话,把稻穗藏起来养。

    禾苗冷笑一声,抬手抽了男人一耳光:“你们把人养成这个样子,还敢说是好好养着?”

    想起稻穗刚才的样子,她就心疼得不得了。

    哭,却哭不出眼泪来,分明就是渴的,都饿得抓灰吃了,还说是好好养着?

    男人不敢喊痛,瑟瑟发抖:“我们穷,自己都没东西吃了,一家子全靠小红一个人养着,她失了主子的欢心,又生了病,拿不回多少东西来的。”

    禾苗想起他们刚才对待小红的样子,真是找不到什么话好说:“一家子好手好脚的,不去做活儿,光指望着她?”

    男人露出奇怪的表情:“被昭王府赶出来的人,谁敢收啊,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禾苗暗自后悔不该多嘴露了馅,抬手又打了男人一巴掌,冷哼:“你敢诋毁殿下!”

    她打得极用力,男人牙齿被打落了一颗,捂着脸“呜呜”地哭,一点疑问都不敢有了。

    稻穗吃完了一个馒头,在那儿打嗝,朝着包袱爬过去,准备再拿。

    禾苗怕她撑坏,拦住不给拿,她气得眼泪汪汪,小狗一样地抱着禾苗的腿撒娇。

    禾苗一阵心酸,稻穗已经会走路了的,现在却只会爬了!原本也会说话的,现在也只会哼哼了!

    顾不上难过,上前用银针弄醒小红。

    小红幽幽醒来,愣愣地看着黑漆漆的屋顶,流下两行泪来。

    禾苗拍拍她的脸,命令她看向自己:“说,你为什么要瞒着殿下,把这个小丫头藏在这里养?就不怕殿下知道,弄死你和你全家吗?”

    小红这才转眼看向她:“你是谁?”

第138章 那个人,会是父亲吗?

    此时天色已晚,室内光线昏暗,小红并不能看清楚禾苗的长相。

    但她在昭王府很久了,府里的人基本上都认得,因此一眼便看出禾苗不对劲。

    禾苗捏住小红的脸颊,拼命忍住才没把人掐死。

    她微笑着道:“小红姑娘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半年前在殿下身边见过我的,这么快就忘了?我来问,你来答,胆敢有半句假话,立刻将你全家和你拿去喂狗!”

    说到狗,小红明显地瑟缩了一下,眼里露出恐惧的神情来,但她还是说:“那行,你把他们全都送去喂狗吧,我忍受不了啦。”

    女人正好幽幽醒来,大怒道:“作死的臭丫头……”

    禾苗随手抓起油灯扔出去,刚好砸在女人嘴上,她的牙齿又掉了两颗。

    一家子都被恐惧支配着,谁也不敢出声,只管看着煞神一样的禾苗。

    小红盯着禾苗看了半晌,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谁了。”

    禾苗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为什么要把她藏起来?”

    小红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指着巨大鼓涨的腹部,轻声道:“因为它啊。”

    禾苗吃了一惊,难道里头是个娃娃?

    可是这丫头才七八岁的样子吧?就算有人禽兽如此,那也不可能有孕。

    小红失神地说:“它天天在和我说话,让我养活稻穗,我不想死……不想死……”

    禾苗抓住她:“你说清楚……”

    小红却猛地抱住头,嘶声尖叫:“救命!救命!你不是昭王府的人!来人啊!”

    禾苗毫不犹豫地堵住了她的嘴。

    却见小红捂住肚子,痛苦地呻吟起来,脸部扭曲变形,看上去十分可怖。

    她的父母和弟弟全都吓得缩到一旁,不敢出声。

    禾苗觉得不对劲,先把稻穗斜挂在胸前,再给小红号脉。

    小红的脉象很奇怪,不是喜脉,但是她能感觉到小红的肚子里另有一个生命,就是它搅得小红不得安生。

    禾苗按住小红,在她耳边说道:“告诉我它是什么,也许我可以救你的命。”

    小红瞳孔涣散,气若游丝:“子母蛊……他和我说,若是我好生听他的话,他就让我活下去,不然让我肚子里的子蛊吃光我的肠肚……我不敢和任何人说……”

    子母蛊?禾苗记得父亲曾经和姐弟几人讲起过江湖上的这些隐秘事,她一直觉得很玄乎,没想到今天真的遇上了。

    禾苗激动地说:“他是谁?他去了哪里?他让你做什么?”

    小红却凄惨地喊叫起来,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

    稻穗被吓到,也跟着哭,这一家子都被吓疯了,抱头痛哭。

    禾苗烦不胜烦,有人怯生生地拍响了门,她很凶地说:“昭王府在办案!”

    那些声音就再也没有了。

    禾苗命令男人掌灯,准备尽力让小红多活片刻,以便问出些事来。

    哪知小红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之后,眼珠外凸,鼻腔和唇角流出几丝血水,突然不动了。

    禾苗伸手一探,已经没了气息。

    功亏一篑,眼瞅着剩余的三个人也不知道什么内情,而宿主死亡,蛊虫必然出体寻找新的宿主,非常危险。

    她没有工具也没时间弄这个,索性背着稻穗离开,任由这一家子自生自灭。

    这一家子虐待稻穗,实在该杀,若非是不想惹来过多麻烦,她绝不会手软。

    为了不让稻穗的哭声引来注意,她不得不一直捂着稻穗的嘴。

    荣京是要宵禁的,此时已经到了点,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巡逻的士兵拿着长枪来回行走。

    萧杨大概是发现她失踪了,因此加强了防备,整个荣京森严冷肃,戒备森严。

    禾苗藏在隐蔽处,一时愁闷得无以伦比,她该去哪里呢?

    她身无分文,所有熟识的人都没了影踪。

    若只是她一个人还好,可是她怀里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稻穗。

    她必须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给稻穗洗个澡,弄套像样的衣服,再弄点软和养人的食物。

    还有,她的父亲,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那个小红身上的子母蛊,到底是不是他弄出来的?

    若是,那他应该算过时间,会赶在子蛊成熟之前出现,但是为什么他没有出现呢?

    禾苗想得头痛,身上也有一种脱力的虚弱感。

    她身上的软骨散毒素解得不是很彻底,今天为了逃走还没吃饭,用了太多力气,这会儿撑不住了。

    不远处走来了一队士兵,为首的人说道:“将军有吩咐,嫌犯任何地方都可能会去,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杀气腾腾,而怀里的稻穗隐隐有要哭闹的倾向。

    禾苗赶紧捂住她的口鼻,看她小脸涨得通红,拼命挣扎,禾苗的心都碎了,眼眶发酸,不停地在心里说,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没本事。

    终于,那队士兵走远了。

    禾苗连忙松开稻穗的口鼻,稻穗张开嘴大口呼吸,发出嘶哑的哭声。

    禾苗满脸愁容,却不敢再堵住稻穗的口鼻了,她抱紧稻穗,发足狂奔。

    只希望能找到一户人家,略微躲一下,蒙混过关。

    远处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迅速往这个方向而来,禾苗慌不择路,跳进了最近的一户人家里。

    院子里站着一个人,正仰着头侧耳听动静,看到突然出现的禾苗,吓了一跳,正要叫喊,禾苗已经捂住了他的嘴。

    “听着,我只是孩子生了重病,想找大夫看病而已,没曾想竟会遇上戒严,我没有恶意,只想借你家的地儿待会儿,哄哄孩子。”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柔有礼,但是手上的短刃一点没客气,紧紧顶着这人的腰,威胁说服两不误。

    短暂的惊愕之后,那个人举起双手,表示服从。

    门被拍响,士兵们大声吼道:“开门检查!”

    稻穗哭个不停,逃也逃不掉,禾苗决定赌一赌自己的运气。

    她放开那个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好人会有好报,求您,给我们一条生路。”

    那个人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放心。”

    声音清越好听,竟然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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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白吃白住(求月票,哭)

    “既然要我给你一条生路,那你也别像个逃难的一样呀,把孩子抱进屋去,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臭死了!”

    年轻男子微笑着说,表现出与众不同的淡定与自如。

    禾苗惊愕地看向他,然而光线昏暗,她看不清他的长相,只知道对方非常年轻,大约比她高了半个头的样子,长袍飘飘,散发着清洁好闻的墨香味儿。

    “我知道了。”不管是敌是友,她总得先应付过去这眼前的难关才行。

    禾苗边哄稻穗,边走往屋里走去。

    男子迅速走向大门,高声道:“来了,来了!”

    手才搭上门,门就被撞开了,一群士兵挤了进来,骂骂咧咧的找茬,说要搜查。

    男子点头哈腰,不停说着好话,把人带进去:“家里就是内人和孩子,孩子生病了,不乖,哄不好,闹着了军爷,都是小人的错……”

    领头的人根本不听他怎么讲,一脚踹开了虚掩的门。

    禾苗背对他们蹲在地上,在给坐在铜盆里的稻穗擦洗,听见响动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啊~”

    身子往前一扑,紧紧抱住稻穗,半垂了头,惊惶不安,散落的头发遮住了小半张脸。

    男子上前将她和稻穗挡在身后,讪讪地摸出一个钱袋递过去:“惊扰了各位军爷,打壶酒给军爷们压惊赔礼。”

    搜查的人并不曾见过禾苗的画像,只知道要找一个年轻美丽、武艺高强、十分厉害的女子,像这种明显就是孩子娘的小媳妇,并不在他们的搜查范围内。

    因此也是拿了钱财就走了,来去如风。

    房子瞬间空了,禾苗和年轻男子面面相觑,都警惕地打量着对方。

    这是一个年轻儒雅的美男子,瘦弱单薄,却不会让人觉得他软弱好欺负。

    因为禾苗亲眼目睹了他刚才是何等的临危不乱。

    而且以她的眼力,她竟然不能看出对方的深浅,看不出来他到底是懂武功呢,还是不懂。

    “多谢恩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他日必会回报。”在摸不清对方深浅的情况下,禾苗决定以平常心对待。

    他既帮了她的大忙,该谢就要谢,而且要诚心诚意地谢。

    男子微微一笑:“谁都有不方便的时候,有道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姑娘不必太放在心上。”

    禾苗听到他那句“姑娘不必太放在心上”,不由莞尔,他是要她记住这份情,不要忘记,但也别太看重?

    男子见她笑了,便也跟着笑了,指着坐在盆里玩水的稻穗,带了几分嫌弃道:“看你也是干干净净的,怎地带个孩子弄得这样脏污?”

    他的目光落到稻穗身上,突然“咦”了一声,警惕地看着禾苗:“不对,这孩子看起来和你不是一路人,你不会是拐了人家孩子吧?”

    禾苗翻个白眼:“我看起来像是会自找麻烦的人吗?”

    她蹲下去,继续给稻穗洗澡。

    稻穗不知多久没有洗过澡了,身上脏得不得了,一搓就起条,但这不算什么,关键是瘦,以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

    手肘、手掌、膝盖更是起了厚厚一层茧子,禾苗怀疑小红一家子人大概从来就没有管过稻穗,一直任由她在地上爬。

    想到那个样貌猥琐的小红爹,再看看衣服都没有的稻穗,禾苗心里一紧,皱起了眉头。

    “你叫什么名字?”年轻男子突然问道。

    禾苗心情很糟糕,恨不得立刻查证某件事,但又不能不应付此人,便随口道:“白竹。”

    “白住?”男子沉吟片刻,突地笑了:“我还以为会是白吃呢。不过也差不多。”

    他走了出去,禾苗警惕地道:“你去干什么?”

    男子道:“我去给你们再烧点热水来,这孩子不知要洗多少盆水才行。”

    禾苗刚才已经把他屋里现成的热水用光了,看看漆黑如浆的洗澡水,她忍不住多了几分羞赧,真的太脏了。

    男子的手脚很快,一会儿功夫就提来了一大桶热水。

    他帮着禾苗兑了清水,又拿了胰子和帕子给她用。

    “你烧水还真快。”禾苗状似不经意地说,她怀疑这院子里还有其他人。

    男子道:“这水,本来是打算烧给我自己沐浴用的。既然你们和它有缘,就给你们用吧。”

    和水有缘?这说法倒新鲜。

    禾苗笑道:“你叫什么?”

    男子笑得意味深长:“我叫百尺,不过不是你那个白吃白住的白吃,也不是形容傻子的白痴,而是百尺竿头的百尺。”

    禾苗哑然,随即略过此事,她说的是假名字,何必又去管别人是否真名呢?

    只要过了今夜,他们便不会再有交集,何必在乎谁是谁。

    连换了三道水,终于把稻穗清洗干净了。

    禾苗还有些意犹未尽,总觉得还要再洗洗才行,但是稻穗已经精神不济,她也不敢多事。

    把稻穗包在干净的小毯子里,禾苗累极了。

    不用她开口,百尺很自觉地端起洗澡水走了出去。

    稻穗明显安静下来、好奇地打量着禾苗,以及屋子里的一切。

    禾苗觉得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便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温柔地轻声说:“稻穗,我是姐姐,你还记得吗?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照顾你,不让你挨饿。”

    稻穗看了她很久,清晰地说道:“饿……”

    禾苗一眨眼,两大颗滚烫的泪珠跌落下来,坚定地说道:“好,姐姐给你弄吃的。”

    转身去找百尺,门却被敲响,百尺端了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三碗面。

    两只大碗,一只小碗,每碗上面卧了一个荷包蛋,撒了碧绿青翠的葱花,散发着浓浓的骨头汤香味。

    稻穗看见,激动地要从毯子里爬出来,禾苗恐吓她:“不听话就不给你吃。”

    稻穗听懂了,呆呆地坐回去。

    百尺也不说话,递了筷子给禾苗,自己端了最多的那一碗吃了起来。

    禾苗反而有些食不下咽。

    这个人虽是偶然相遇,但也太过神秘了。

    她背对着他,悄悄用银针试探,确认汤面无毒,才敢喂给稻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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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一双过分美丽的手

    稻穗吃得满嘴油光,禾苗喂她吃了半碗就不给吃了,她揪着禾苗的手,眼巴巴地重复说:“饿,饿,饿……”

    禾苗坚定而温和地说:“明早起来吃。”

    稻穗眼里汪着两泡泪,想哭又不敢哭。

    禾苗不忍心再看,硬着心肠背过了身。

    明明饿得前胸贴后背,却是食之无味,略吃几口就放了筷子。

    百尺敲敲桌子:“喂,我说这位姑娘,浪费粮食真的好吗?适逢战乱,有多少人没饭吃,何况还是面条鸡蛋。”

    “你说得很对。”禾苗十分惭愧,逼着自己吃完了。

    百尺收了碗筷去洗,很随意地说:“灶上有热水,你自己来提。”

    禾苗看一眼昏昏欲睡的稻穗,咬牙将她抱起,准备去取热水。

    百尺不高兴:“我说,你是怕我偷你孩子么?这样寸步不离的。”

    禾苗理直气壮地说:“我舍不得她离开我的视线。”

    百尺小声嘟囔了两句,提高声音说:“得,您坐着,我伺候您。”

    禾苗确实累了,就没客气:“我记你的情。”

    百尺说道:“你住隔壁厢房。晚上别让她哭,我听不得孩子哭闹。”

    白吃白住人家里,人家提要求说别吵着他睡觉,这要求不过分。

    禾苗爽快地说:“我会尽力,但小孩子的事说不准,真有个万一,还请你担待。”

    百尺没说什么,领她去了厢房,很快送来热水,体贴地帮她把门一关,自去了。

    屋里陈设很简单,但足够干净。

    禾苗哄稻穗:“先尿尿好不好?”

    稻穗摇头,警惕地抓着毯子瞪着她。

    禾苗不知道她这些日子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只知道不能强迫,便由着她去,抱她上床:“你先睡吧。”

    稻穗闭上眼睛,她去盥洗,洗好了出去倒水,听见不远处的厨房里传出低沉悦耳的哼唱声,间或还有碗碰撞的声音。

    是百尺边唱歌边洗碗。

    唱的是很地道的靖中乡间俚歌,唱得很好听。

    她一时竟然不忍心打断,便一直端着水盆,站在院子里静听他唱歌。

    歌声突然停下,百尺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干什么呢?”

    稻穗道:“不好打断你唱歌,怕你嫌吵。”

    百尺一手撑在门框上,右脚轻轻搭在左脚上,微微笑:“我还以为你会夸我唱得好听。”

    稻穗老老实实地说:“的确唱得很好听。”

    她的目光从百尺身上扫过,心说,人也挺好看的。

    不过也仅止是好看而已,她收回目光,倒了水,说一声“夜安”,便进屋睡下了。

    百尺收了笑容,皱着眉头看看自己的姿势,撇撇嘴,有点不开心。

    之前他在村里,那些小媳妇小姑娘一看见他这样笑,都会红脸害羞,这个女孩子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回到厨房,收拾好灶台碗橱,舀了一瓢热水,用香胰子细细地洗手,每一个指甲缝都不曾放过,用细毛刷子细细地刷。

    若是禾苗在场,就会看到他有一双非常美丽修长白皙的手,细嫩程度甚至超过很多养在深闺的女孩子。

    稻穗一夜睡得不安稳,她对禾苗要和她一起睡非常惶恐,禾苗只要不小心靠近她,她就会吓得往里缩。

    禾苗心疼得不行,又怕她会拉在床上,几乎也是一夜没合眼。

    天蒙蒙亮时,她听见稻穗小声哼哼,边哼哼边哭,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问稻穗:“你怎么了?”

    稻穗不说话,也不哭了,过了一会儿,她又小声哼哼起来,微微发抖。

    禾苗算算时辰,飞快把她抱到马桶旁:“是要尿尿吧?”

    稻穗终于不哭了,怯怯地抓住了她的手指,低声说:“不打。”

    禾苗又是一阵心酸,亲了稻穗的光脑门儿一口,柔声说:“不打。”

    收拾干净稻穗,院子里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禾苗让稻穗再睡会儿,自己穿好衣服走出去。

    百尺在院子里洗头,长长的头发一泄到地,女人似的婀娜。

    他毫不客气地指挥她:“给我淋水,再把院子扫了。”

    禾苗说:“借我点钱。”

    他惊愕地抬头:“你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楚。”

    禾苗走过去,舀起一瓢水从他头上淋下去,语气很好地说:“借我点钱。她没有衣服穿,不能总这样光着。”

    “嚯!借了钱,还要去给你卖布是不是?要不要我帮你裁剪帮你做呀。”百尺把头发往后一甩,甩了稻穗一脸的水。

    她皱起眉头,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说:“若你会做,那最好不过,我不擅长女红,我将来会加倍还你的。”

    “将来?谁知道将来会怎样啊?”百尺看到她嫌弃的样子,更加不高兴:“去扫地!扫完了就烧火煮粥!会不会?你总不能这个也不会吧?”

    “会,会,会。”在人屋檐下不能不低头,禾苗利索地跑进厨房先烧火煮上粥,才跑出来扫地。

    她做事很卖力,边做边讨好地冲着百尺笑。

    百尺坐在院子里晾头发,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禾苗只当他是女人每个月都有的那几天,不然怎会昨天还那么淡定和气,今天就变了个样儿。

    稻穗还在睡觉,二人面对面吃早饭。

    吃完之后,百尺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禾苗垂下眼:“估计得叨扰你一些日子,我可以做家务。”

    百尺满意地点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没逼你。”

    禾苗一笑:“是我自己说的,白吃白喝的,我不好意思。”

    百尺起身:“等着,我去给你们卖点东西回来,你要什么?写个单子。”

    靖中与郦国的文字是有稍许不同的,禾苗不太会写靖中字,便道:“我不会写字,请公子代劳。”

    洋洋洒洒说了一堆零碎,百尺皱眉:“真麻烦。”却没说太贵或是没钱之类的,起身出去了。

    禾苗半垂了眼,面无表情。

    她刚才要买的那些东西,有些东西没什么用,纯粹就是烧钱,手里拮据的都不会买,而百尺只嫌麻烦,并未嫌贵。

    因此,他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

    禾苗舀了一碗粥,火速弄醒稻穗并喂饱,将她抱起来,一起藏入房后。

第141章 迷雾

    稻穗仿佛懂得禾苗的紧张,安静乖巧地紧紧贴着她的怀抱,一声不吭。

    禾苗摸摸她的大脑袋,轻笑:“真是一个乖宝宝,过些天,我带你回去找娘。”

    “娘?”稻穗很小声地吐出一个字,仰头看着禾苗,眼睛又黑又亮,充满了期待。

    禾苗突然很后悔,刚才不该和她说那个话。

    倘若做不到很快就带稻穗回去,稻穗岂不是会觉得自己骗她,以后再不相信自己了?

    她捧着稻穗的脸说:“对,但是要你长胖会说话,会走路,会笑,才能带你去,不然娘看到会伤心的。”

    稻穗呆呆地看着她,眼睛里突然充满了泪水。

    “唉,我真是作死哦。”禾苗叹了一口,紧紧抱住稻穗,心里酸酸的。

    院门传来一声轻响,姐妹二人都是警觉地不敢再出声。

    百尺站在院子里说:“出来,东西买来了。”

    没听见声音,他就去敲厢房的门:“又睡了啊?”

    没得到回答,便把东西往门前一放,回屋睡觉去了。

    禾苗谨慎地等了一会儿,不见有其他人来,这才抱着稻穗走出去。

    厢房门口放着一个大包袱,她要的东西都有了,此外,除了两套小孩里衣夹袄之外,还多了两身女式衫裙和鞋子。

    东西的品质不差,蛮不错的。

    禾苗把包袱拎进去,给稻穗穿上衣服,发现鞋子大了,又去拍正房的门。

    百尺睡眼惺忪:“干嘛?你倒是睡饱了,我累了半天呢。”

    禾苗知道他刚才一定没睡觉,而是也在观察她的动向,不过她没有揭穿他,先谢了再请他:“能不能去把鞋子换一下,她穿大了。”

    百尺冷不丁问道:“她是你女儿?”

    禾苗犹豫了一下,点头。

    百尺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你不像是生养过的。”

    禾苗恬不知耻:“我天生丽质。”

    “呵……”百尺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出去了。

    这一去却是直到天黑才回来,禾苗等得焦躁,已经打算挪窝了,他才扶着墙进来。

    进门就跑到水缸边舀了水狂喝一气,坐下来喘气:“全城突然戒严,要求就地不动,我差点回不来了。怕你们饿死,这才冒着危险赶回来。”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的。

    禾苗感激地看着他:“多亏遇到了你。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百尺的脸微不可见地一红,说道:“听说那边的小巷子里有一家子全死光了。死得很惨很惨,女儿是昭王府的人,肠穿肚烂,肚子被什么东西吃光了,爹娘和儿子都是七窍流血而死,眼睛被吃光了,只剩下两个黑窟窿。”

    禾苗头皮一麻,若是真的,那个什么蛊虫就太厉害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继续危害其他人。

    她讷讷地说:“这么吓人,不是骗人的吧?”

    百尺盯着她的眼睛说道:“难道不是你干的?”

    禾苗无辜地说:“你开什么玩笑?我若这么厉害,还会这样一直讨好你?”

    百尺有点高兴:“你在讨好我?”

    禾苗问他:“难道你没看出来?”

    百尺撇嘴:“还真没看出来。”

    他从包袱中取出换来的鞋子:“给她试试,她叫什么名儿呀?”

    禾苗道:“蕙蕙。”

    穿上鞋子,稻穗兴奋地扶着禾苗的膝盖,小心翼翼地低头盯着鞋子瞧。

    百尺逗她:“蕙蕙,鞋子好看么?新衣服好看不?都是叔父买的哦。”

    稻穗就像是被吓坏了的小兔子一样,一头扎进禾苗怀里,再不肯回头。

    禾苗抱紧她,问道:“刚才你说的那家人,有没有查出凶手和死因啊?”

    百尺道:“听说是仇杀,郦国人干的。”

    “哦。”禾苗不想和他说话了,便道:“我去做饭。”

    她试图哄稻穗走两步,稻穗却是半步也不肯走,放开手就往地上爬。

    禾苗叹了口气,只好又把她背在背上,去厨房里烧饭。

    百尺看着她走远,背过身,从怀里取出一只金色的圆筒,透过圆筒盖子上的小孔,对着光看。

    圆筒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听见“沙沙沙沙”的声音,就像是蚕吃桑叶发出的声音。

    百尺攥紧这只圆筒,闭上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稻穗趴在禾苗的肩上睡着了,睡得非常沉,就连禾苗做饭切菜都没吵醒她,吃饭时也叫不醒。

    禾苗心疼她,就一直背着让她睡。

    “你会把她惯坏的。”百尺夹了一片肉喂进嘴里,“呸”地吐出来:“就算不是你花钱买的盐,你也不要这样大方啊。”

    “我端回去重新弄吧。”禾苗讪讪的,她的手艺本来就不好,熬粥烧火什么的还可以,做这些菜就露馅了。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百尺把菜全部端走,禾苗跟过去帮忙,被他撵出去:“坐着等吃吧。”

    百尺很会做饭,比禾苗做的好吃多了,禾苗今天开了胃口,吃了三碗饭还意犹未尽。

    她看向饭锅,还未有所动作,百尺已然冲过去抱住了饭锅,飞快地把最后半碗饭添到他自己的碗里,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吃这么多不怕发胖吗?”

    禾苗说:“我天生有口福,吃不胖。”

    百尺愣了愣,说道:“我也是。”

    二人相对无言,草草吃完了饭就分开了。

    禾苗洗碗,另给稻穗做了些柔软好消化的,百尺则把自己关在屋里,不知在鼓捣什么。

    半夜时候,百尺敲响了禾苗的窗:“你出来。”

    禾苗推门而出,看到半边天空都红了。

    百尺将手拢在袖子里,半含着腰,轻声说道:“是那家人的方向,估计是有人觉得害怕,所以放火烧邪魔吧。”

    若真如他所言,小红一家子死相极惨,的确有可能被焚烧。

    烧了也好,省得那东西出来害人。

    禾苗心事重重,总觉得眼前有一层迷雾,怎么也拨不开。

    她打个呵欠:“困,我要睡了。”

    百尺没出声,继续拢着袖口在那儿看着通红的天空,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禾苗彻夜未眠,想的都是父母亲还有家里,天要亮时才睡着,突然听见有人叫她:“苗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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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拿不定主意

    “苗苗……”

    这声音如此的真切。

    禾苗从睡梦中惊醒过来,险些立时答应出来。

    她张惶地咬着嘴唇,翻个身,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继续睡觉,背上却是惊出了一层冷汗。

    她是太过思念家人,太过思念圆子,所以才会觉得这个时候有人在叫她吗?

    不,不是幻觉。

    这几年的军旅生活,已经让她养成了警觉的性子。

    刚才绝对是有人在叫她。

    而那个人,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窥视着她,看她的反应,证实她的身份。

    百尺。

    禾苗直觉那个人一定是百尺。

    百尺太过神秘了,此处不能久留,但她离开这里后,又能去哪里?

    萧杨在外张着大网等她,她如何才能万无一失地离开荣京?

    禾苗睡意全无,紧张地思考着,她轻轻握住稻穗瘦弱的小手,无声地叹了口气。

    窗外,百尺静悄悄地立在院子里,手里攥着那只圆筒,偏着头,垂着眼,沉思。

    良久之后,他静悄悄地离开,回了自己的房间。

    母蛊到底在哪里呢?

    要不要把子蛊种下去,然后再引来母蛊?

    百尺拿着那只圆筒,翻来覆去地看,拿不定主意。

    荣京另一边,萧大将军府的隔壁。

    圆子只披一件单衣,站在假山上凝视着萧家的院落。

    里头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人,许多树叶已经泛黄,寒意扑面而来。

    一个侍卫从暗处走出来,仰着头,毫不避讳地盯着圆子看。

    圆子微笑着冲他挥挥手,大方问道:“萧将军起床没有?我来找他一起吃早饭呀。”

    侍卫脸皮一抽,说道:“不知。”

    这刘爵爷大清早地站在假山上,遥遥相望,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圆子道:“你不知啊,那我亲自过来。”

    他对着一人高的铜镜,非常严肃认真地把自己打扮得非常漂亮。

    梁君轻声问道:“公子?”

    圆子回头,凝视着他:“这几天萧杨始终不在家,情绪非常暴躁,全城戒备森严,他家里又悄悄送了一个死人出去,我总觉得是她跑掉了。今天我必要探个究竟出来,你们做好准备。”

    之前他们一共探查了两次,第一次刚开始就遇到意外,不得不终止;第二次什么都没找到;这一次,他再等不得了。

    梁君点点头,退回阴影中。

    圆子笑眯眯地走进萧家,萧杨正要外出。

    萧杨阴沉着脸,脸上的疤痕看上去更加可怕了,看到圆子他也只当没瞧见。

    圆子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微笑着说:“萧兄,你要去哪里?”

    萧杨皱起眉头,他嗅到圆子身上多了一股浓郁的香气。

    从前圆子身上也时不时地会有熏香味道,但从未有哪一天,有今天这样浓郁。

    萧杨沉声道:“你这怎么回事?”

    圆子抬起衣袖闻了闻,不经意地道:“大抵是值夜的侍婢贪睡,多熏了会儿香,屋子里香味浓,习惯了,没注意。”

    萧杨就说他:“不是我说你,这么大把年纪了,也该正经想想怎么做事,成日这样荒唐算什么?”

    圆子戏谑着往他身上一靠,说道:“因为小弟我只是一个从乡下来的土财主呀,来京城就是长见识的。兄长不提携我,谁来提携我?”

    萧杨眉头皱得更紧:“你真要做那件事?给她做……嗯?”

    圆子微笑点头:“嗯。”

    萧杨不高兴:“没出息!你有如此才智,何不与她做谋士?比你做那个没出息的男宠好太多。”

    圆子眼巴巴地往他身上蹭:“阿兄提携我?会吧?一定会吧?”

    “站好!”萧杨忍不住往后连退了几步,整个人都充满了不适感。

    一个大好男儿,总这样不守规矩,是要怎么样?

    圆子微笑着站稳身形,亭亭如松柏:“阿兄要去哪里?何不让我一同前往?”

    萧杨摇头:“不必,我有公务在身。”

    圆子一屁股坐下去:“那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萧杨是拒绝的,但是他老娘恰好来了:“我给你看了一个姑娘,你……”

    萧杨顾不上别的,转身就逃。

    圆子笑眯眯迎上去,舌绽莲花,主动与萧老夫人接上了话头:“伯母,您是说好姑娘吗?能不能也与我介绍一个?”

    萧老夫人宛若寻到了知音,一老一少坐在一起攀谈起来。

    很快,萧老夫人脸上绽放出笑容,很是开心。

    自己是有多久没看见老母亲笑了?萧杨远远看着,叹了口气,没把圆子赶走。

    该走的走,该被拖住的被拖住,梁君等人开始第三次探查。

    什么都没找到。

    梁君失望无比,撤退后,他发出一阵秋蝉的瑟瑟鸣叫之声。

    圆子心思微沉,优雅起身与萧老夫人告辞:“天色不早,小侄该走了,您老歇息一会儿。”

    自从家变之后,萧老夫人已经寂寞太久,很久没有遇到这样幽默风趣并知情识趣的年轻人,她盛情邀请他:“晚上来家里吃晚饭,好生劝劝你兄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圆子答应的很好。

    他走到街上,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荡,总幻想着突然看到禾苗出现在街头巷尾。

    他走到一条被烧了一半的小巷子外。

    巷口坐着很多无家可归的人,他们都在绝望地哭泣。

    萧杨铁塔似地站在那里,他的手下在盘问那些人。

    有人小声说:“是昭王府的人……是个身材高瘦的年轻女人,好像说是昭王府的管是嬷嬷……”

    “穿什么衣服呀?一件深色的,赭色的衣裙,很老气,和她不太搭,很凶,很好看……”

    “这家人,听说是被昭王府赶出来的,犯了什么事,那个姑娘叫小红,生了怪病,肚子很大,腿也是瘸的……”

    圆子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迅速转身,迈开长腿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一个地痞打扮的年轻男人就跟上来,与他一前一后走着,走到无人之地,圆子站住:“都打听到些什么?”

    地痞绘声绘色:“……邻居听见这家子在屋里一直惨叫,噼里啪啦地响,还叫杀人啦,那女人大声说,昭王府办案,就没人敢多事了……”

    ------题外话------

    长途跋涉,到家很晚,还在码。

第143章 他总能找到她

    圆子快步往回走,他十分兴奋,那个穿着赭色衣裙,冒充昭王府管事嬷嬷的人一定是禾苗!

    而那家被她折磨的人,一定是那个小红无疑!

    禾苗还活着,她很安全,并且应该藏身在某个地方。

    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好好活着等他来!

    圆子走到萧杨面前,微笑着道:“萧兄。”

    不等萧杨回答,他就自来熟地跑到前面去:“咦,这里发生火灾了啊,这么多房子都被烧毁了,这么多人无家可归,没吃没穿,真是可怜……”

    有人认出来,他是极大方的刘爵爷,便围上去,讨好着想要讨得几个零钱,买些东西给孩子老婆吃。

    圆子爽快地解下腰间的钱袋,再扔到地上。

    灾民一窝蜂地围上去抢,打得头破血流,他含笑看着,无动于衷。

    萧杨看不惯他这种纨绔作风,皱了眉头:“这里没你的事,你回去!”

    “哦。”圆子表现得非常听话,他折身往回走,默默数着:“一、二、三……十……”

    数到二十,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将军……”

    有人大声喊他:“刘爵爷,您快来瞧瞧我们将军怎么了?”

    他一早在萧杨身上弄的香,加上昨天夜里给萧杨饮下的酒,终于起作用了。

    圆子一个旋身折回去,看到萧杨面白如纸,软倒在亲兵怀里,已然人事不省。

    圆子焦急地冲上去:“萧兄,您怎么啦?”

    他着急地让人去请大夫,把萧杨安置在附近的一个茶寮里,安排亲兵照顾萧杨,自己理所当然地代替萧杨去查看现场。

    他看到了好几具被烧焦的尸体,再走进被烧塌了的屋子来回查看。

    凶手很狡猾,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不是禾苗干的。

    禾苗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但也绝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她不会干放火烧屋子,波及周围无辜之人的事。

    一个老太婆揪了揪圆子的衣袖,朝他伸出满是脏污皱褶的手,小声说:“贵人是想查探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好交差吧?只要您给老婆子一点钱,老婆子就告诉您。”

    老太婆已经很老,满脸皱褶,牙齿也掉得差不多了,唯一一颗门牙枯黄脏污,口气非常污浊难闻,耷拉松弛的眼皮子下面,贼眼闪着精光。

    不是一个善类。

    圆子只一眼,就看出了这老太婆的职业,民间最底层的三姑六婆之流,这种人最难防,知道的秘辛也最多。

    “好啊。”他跟着老太婆往一旁去,焦尸的味道很难闻,二人却全都是面不改色。

    圆子变戏法一样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金灿灿的小元宝,在老太婆面前一晃。

    老太婆贪婪地往前一扑,想要夺走,他却敏捷地收回去:“说出来,就是你的,不说,或是讲假话,我会用它塞到你肚子里去!”

    他笑得阳光灿烂,声音却让人阴寒到骨头里去。

    老太婆被吓住,颤声道:“这一家子,是被昭王府赶出来的,全靠那个瘸腿大肚子少一只耳的小丫头养着,家里还藏着一个小丫头……

    那小丫头才一岁多左右吧,不会走路,不会说话,瘦得皮包骨头,成天就在地上爬,捡到什么吃什么,经常挨打……只有那个小红会给她干净东西吃……衣服也没得穿,作孽哦!

    他家藏得可紧了,说是亲戚寄养的,可老太婆不相信,分明是他家拐了人家闺女藏着想讹诈!不敢弄死是怕人家追究起来,逃不掉。看吧,果然逃不掉了吧?人家找来了。”

    老太婆幸灾乐祸地说:“昨天那个姑娘一来,我就看出来啦,她太年轻了,还是个处子呢,脸上有很好看的酒涡。昭王府办案,恨不得张扬得所有人都知道,好让大家害怕,不敢和昭王府作对。

    可她关起门来做事,分明就是怕让人知道。她抱走了那个大头孩子,杀了小红,把小红娘的耳朵也割了……我趴在我家窗口看见她离开,后来又去了小红家,亲眼瞧见的!”

    老太婆伸手问圆子要金元宝:“给我,你答应过的。”

    圆子和气地道:“这些话,你告诉过别人吗?”

    “没有,也没谁像贵人您这样心善肯花钱啊。”老太婆拿到了金子,激动地塞到嘴里去咬,想辨明是否真金。

    但她牙口不好,很是费劲,她便将嘴大大张着,使劲将金元宝往里塞,用里头残存的牙齿去咬。

    “我来帮你!”圆子含着笑,出手如电,一手抓住她的后衣领,一手推向她拿着金子的手。

    “呃”的一声轻响,金元宝滚进老太婆的嘴里,直接滑入她的咽喉。

    她抓住衣领,老脸涨成紫红色,拼命想把哽在咽喉处的金锭抠出来,然而那沉甸甸的金锭就像是生了根一样,紧紧哽在她的喉咙处,抠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她伸出满是鸡皮的手,挣扎着想求圆子救她。

    圆子却是无动于衷地微笑着,他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既不让她碰到他,又利用他高大的身形遮住了别人的视线。

    老太婆揪着喉咙,跪倒在地上,没过多久便死了。

    圆子掸一掸被她弄脏的衣袖,迈过她的尸体,往前而去。

    “去找找,这些天都有谁家卖过一两岁小孩衣裳,从里到外那种,或是被人偷窃过?另外,去药铺子里守着,瞧瞧有谁去买人用的驱虫药。”

    稻穗既然被那样养着,成天在地上爬,肚子里必然不干净。

    禾苗精通医理,定会设法给她驱虫,买小孩儿衣服的人太多,不好排查,那买驱虫药的人一定不多。

    他总能找到她的。

    圆子走回茶寮,担忧地守着萧杨。

    请来的大夫是个半吊子,之乎者也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有用的东西,圆子索性让人把萧杨抬回家去,非常不负责任地把失火排查的事抛到脑后去了。

    萧杨中的毒很轻微,他很容易就给萧杨解去,但是萧杨并不见好转,昭王府派来的大夫很靠谱,很是忧虑地说:“似乎萧将军的脑子里有淤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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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脑内有病

    萧杨的头里有淤血?

    圆子目光微沉,这倒是新鲜了,只听说萧杨中了禾苗的毒,把一张脸毒烂了,却没听说过他的头受过撞击。

    所以这淤血是怎么来的呢?

    这真让人惊愕。

    打发走昭王府的军医,圆子也不回去,就在萧杨榻边坐下来守着,体贴地安排将军府的下人,把这事儿瞒着萧老夫人。

    萧杨直到夜里才醒过来,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和之前总是精力充沛的样子大相径庭。

    睁眼就看到一人背对着他在灯下读书,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说:“原来是你啊。”

    圆子回头冲他淡淡一笑:“不然萧兄以为会是谁?”

    萧杨苦笑,自他落魄以来,门前车马稀,只有几个好友不曾离他而去,可他自己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主动和那些人疏远了。

    谁还会来看他呢?萧家人丁原本繁茂,如今却也只剩下他和一个远在边境任职的胞弟。

    “我母亲……”萧杨最担心的还是萧老夫人。

    圆子道:“我已告知众人,不得拿此事打扰老夫人清净,让他们告诉老夫人,我与萧兄有军机大事要商量,不知妥当否?”

    萧杨道:“多谢。”

    他正眼看向圆子,心里多了些暖意。

    不管这个人是为了什么来到他身边,至少没有让他的老母亲因此受到伤害。

    “昭王府的大夫说,你的这里面有淤血。”圆子指指他的头:“怎么得来的?年纪轻轻,又是武将,生了这种病,很不好。”

    萧杨的心情彻底跌入谷底。

    他不知道这是否与禾苗给他治病行针有关联,不过也许今天他晕倒,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是仔细回想,之前,他之所以那么快就接受禾苗的治疗,也是因为他突然就晕厥了。

    禾苗当时是说,他的体内有别人给他下的毒,目的是为了掌控他。

    萧杨眸色变冷,这昭王府的大夫,是奉了魏紫昭之命特意来干这件事的吗?

    那么接下来,他就该好生试探试探,确定某些事了。

    圆子见萧杨脸色不好看,很自觉地告辞:“天色已晚,萧兄且歇着吧,小弟先告辞了。”

    萧杨微微颔首,并未多说什么。

    圆子回了自己的住处,往躺椅上一倒,慢悠悠地饮茶。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禀告:“萧杨急令手下心腹入府。”

    圆子微笑,这大概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他下达了命令:“通知顾舟,让他设法买通昭王府那位大夫,既要给萧杨希望,也要让他绝望。”

    萧杨是一个很有刚性的人,并且对魏紫昭心怀怨恨。

    若是让他认为,他的病与魏紫昭有莫大关系,并且对方试图以此掌控他的人生,逼着他往不该走的方向前行,他会怎样呢?

    “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啊。”圆子轻叹了一口气,半阖上眼睛。

    顾舟很快收到消息,动用了所有人脉手段,做好了准备。

    将军府的灯火,一直到半夜时分才熄灭。

    次日清早,昭王府又派了大夫上门给萧杨问诊。

    来的还是那个说萧杨脑内有淤血的大夫,他警告萧杨,这个病若不早作治疗,必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萧杨不动声色:“谁能治?如何治?”

    大夫殷勤表示,他有祖传秘方可治,不过花费不少,且必须长长久久地吃,中途不能停,不能换方子,不然就会前功尽弃。

    萧杨冷笑一声,当即拒绝。

    大夫被灰溜溜地赶走。

    然而不到下午,萧老夫人便知晓了此事。

    老人家杵着拐杖来,守着萧杨痛哭了一场,哭死去的丈夫,哭远在边疆的小儿子,再哭大儿子的不幸,两个儿子都未成婚,却都是朝不保夕。

    最后总结说,萧家要绝后了,她是罪人,死后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倘若她足够幸运,能赶在萧杨前头死,千万别把她埋进萧家祖坟。

    萧家的下人全都流下了伤心的泪水,觉得鼎鼎有名的萧家居然落到这个凄惨地步,真不知该怪谁。

    老母亲哭得凄惨,萧杨双手紧攥成拳,额头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他严命不许走漏消息,消息仍然这么快就传到老母亲耳里,并且让老人家如此悲痛欲绝。

    无非就是想逼他听从昭王府的安排,用他们药,再彻底沦为傀儡罢了。

    正想着,萧老夫人就跪了下去,老泪纵横:“杨儿,你就如此铁石心肠么?娘求你,治病吧,娘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办?你弟弟怎么办?”

    萧杨跪在萧老夫人面前,仰头看天,眼里黑沉沉的,良久,他说:“儿子答应您。”

    萧老夫人这才放松下来,当即让人送上一碗药,说是重金向昭王府那位大夫求来的,非得逼着萧杨当她面喝下去不可。

    萧杨有苦说不出,只好假装不在意,将药打翻了,让人重新煎来。

    然而萧老夫人逼得太紧,他只好派人向圆子求救。

    圆子很快到来,舌绽莲花,很快就把萧老夫人哄得松快了许多:“您老只管交给我,萧兄这是钻到牛角尖里啦,我会盯着他服下去的。”

    萧老夫人莫名很相信这个漂亮讨喜的年轻人,加上确实也很累了,就依言去休息。

    萧杨到底也没吃那碗药,也没和圆子提起半点,把圆子打发走,悄悄寻了一只狗灌半碗下去,吩咐留待晚上再灌,自己微服出了城。

    圆子听到线报,微笑着道:“我让你们安排的人,可安排好了?”

    梁君道:“您放心,都安排好了。”

    萧杨微服出城,是去找大夫看病的。

    京畿有一个老大夫,治疗此类病症很有一套,到底他的头里有没有淤血,一看便知。

    而不管萧杨脑内是否有淤血,他都会得到一个“没有淤血”的答案。

    同时,不管喂给那条狗的药有没有问题,都会有问题,过不了多久,狗就会生病癫狂,直到昭王府赐下另一种奇药才会缓解。

    光是刺杀某一个将军大臣算什么?死了一个还会有另一个起来。

    圆子要的是,让靖中人自相残杀,永无宁日。

第145章 找到禾苗

    禾苗笑眯眯地逗着稻穗。

    小丫头恢复力惊人,短短几天过去,她就开始有了生气。

    眼睛不再像之前那样呆滞,叫她也有反应。

    就是始终不肯走,只爱爬,一吃饱肚子就大得吓人。

    禾苗知道,有些创伤一旦形成,就很难消弭,必须用够耐心,用足时间,才能修补。

    她已经不再纠结百尺的身份,她没有地方可去,百尺目前没有对她和稻穗动手,那么留在这里就是她最好的选择。

    就算她摸不透百尺的深浅,那她也对自己很有信心。

    经过这些天的休养排毒,她自认为已经恢复到巅峰时期,就算弄不死百尺,跑路总是可以的。

    百尺近些天来却总是心事重重,他下意识地躲避着她,闲来无事就关在屋子里,足不出户。

    禾苗一般不管他,谁还没个心情不好的时候。

    但是现在她不得不打扰他的清净了,她抱着稻穗,拍响了百尺的门。

    百尺好半天才开门出来,白玉般的脸上浮着一层薄红,看上去就像做了坏事似的,半垂着眼,不与她对视。

    禾苗谄媚地笑笑,说道:“厨房里没有米面和菜了,须得趁着天色还早,去买些。”

    百尺很惊讶的样子:“没有了?这么快就没有了?我前几天才买过。”

    禾苗的脸略红,她的确吃得比较多,不过从军习武之人,体力消耗快,饭量大是常事,怪不得她。

    而且稻穗恢复了胃口,真的是吃得很多,可以赶上一个胃口差的大人了。

    “我会赔你的。”她很严肃地保证,顺带厚脸皮地说:“借你笔墨一用,我开个方子,烦劳你抓服药回来,以后米面就消耗得没那么快了。”

    百尺皱眉,往她肚子上打量:“莫非你得了饿鬼之病?”

    禾苗提高声音:“说什么那!是肚子里有虫,所以就会总是很饿,吃得很多,用药杀死肚子里的虫,就能省米粮了。”

    她说得又快又急,百尺的脸色刷地变了。

    “咦,你生气了?”禾苗停下来,仔细观察百尺的表情,她刚才声音略大了些,听着像是在吵架,不过她其实没那个意思。

    百尺抬起眸子,静静地看着她,沉声道:“没有。不过你说的什么肚子里的虫?”

    禾苗心思微动,戳戳稻穗圆滚滚的肚子:“这里啊,她肚子里有蛔虫,也许还有什么鬼虫。”

    说到“鬼虫”两个字时,她有意识地放慢了速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百尺的表情。

    她看到,百尺的瞳孔飞快似缩了一下,很快他又垂了眸子:“别乱说,小孩子娇气,不能乱说话的。”

    得了药方,百尺很快出门去采买,禾苗抱着稻穗去抓紧时间睡觉。

    天知道,百尺在家时,她从来就没睡安稳过。

    稻穗很快睡着了,禾苗却睡不着,她跳起,蹑手蹑脚往百尺的房间走去。

    站在门前,刚想拨开房门入内,她突然看到门缝上搭着一根细细的头发。

    险些打草惊蛇!她火速退回去,若无其事地抱着稻穗,强迫自己睡觉。

    百尺先在集市上买了米粮和菜,走到最近一家药铺去,掏出那张方子:“这个药抓一服。不,两服。”

    伙计看了药方,有些惊讶:“这驱虫的方子有些贵呢,您确定要买这个么?我们有配好的便宜方子。”

    驱虫的药很多,越贵的越不伤身体。

    百尺有些不高兴,那个丫头舍不得她妹妹受罪,却让他出血。不过既然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也不差这一步了。

    他板着脸说:“来两服,话怎么这样多。”

    “好心不得好报。”伙计小声嘟囔着去抓药。

    百尺拎着药包,离开了药铺子,临行前不忘将药方要回来。

    他并不希望这张有着禾苗字迹的药方带来麻烦。

    走了没多远,药铺门口一个卖草鞋年轻男子站起来,挑着担子,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走了一段路,卖草鞋的换成了卖糖人的,卖糖人的又换成了推独轮车的。

    百尺非常小心,兜了几个圈子才回去,临进门时特意四处观察,确认无误才进了门。

    门关上,先去厨房里放下东西,再不动声色地走到正房前,查看门上留的发丝。

    发丝仍在原处,他再看看门头上方,那里还有一道蛛丝。

    若说发丝可以恢复原处,蛛丝却是不可能的,断了就是断了。

    看来那丫头并没有进他的屋子,百尺略有些满意。

    他走回去,将驱虫药倒入瓦罐之中,将手放在怀里,犹豫着要不要动手。

    终于,他缓缓伸出手,扶上了药罐子。

    “你回来了。”

    禾苗的声音及时响起,同时人也出现在门口,睡眼惺忪的样子,目光却是一瞬不眨地看着他的手。

    “回来了,你来看看这药合不合意?”百尺抬起眼睛,与禾苗的目光对上,同时状似不经意地把手摊开。

    他的手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一瞬间,两个人都是心思万变。

    若是禾苗有心查证,那他就给她看,他并没有在做什么。

    若是禾苗无意,那就更没有什么了。

    禾苗想的却是,不管你有意无意,我都不会轻易相信你。

    她不客气地走过去,将瓦罐里的药全部倒出来:“你不懂药理,有两种药必须炮制过才能用,你尽数倒了进去,我还得挑出来。”

    狭小的厨房里,静静响着两道呼吸声。

    禾苗专心地挑拣着药,她能感觉到,两道有如实质的目光一直胶着在她背上,那是百尺的目光。

    她猛然回头,百尺悚然一惊。

    禾苗微微笑了:“我这个人,记恩,也记仇,无论是害过我的或是帮过我的,我都会十倍偿还给他。”

    “所以呢?”百尺藏在宽袖中的手,轻轻握上了尖锐淬毒的峨眉刺。

    禾苗俏皮地冲他挤挤眼睛:“所以,你最好记一下账,方便将来我还你钱。你是喜欢金子呢,还是喜欢银子?”

    百尺紧绷的肩头渐渐放松,他笑了:“我喜欢金子。”

    门外,一个卖草鞋的和一个卖糖人的迎面碰上,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喜。

    可以告诉殿下了,他们找到了禾苗。

    ------题外话------

    感谢甜心们的月票推荐票,还有么?新书我一直在准备中,然而一直不满意,工作状态我就不说了,最近都是疲于奔命。感谢浅浅、福娃2小白、王丽琴、水夏沫、饕餮吕二爷、王月半、简简单单的打赏,爱泥萌,么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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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繁春正茗介绍:
她是闻名天下的茶道天才,新帝登基,她被迫成为宫中女官,逃无可逃。新帝傲娇霸道,还带着一个拖油瓶,最要紧的是,他居然是曾经被她抛弃的二师兄……
新书《凤门嫡女》已发,欢迎入坑花繁春正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繁春正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繁春正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