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我现在答复你
禾苗脸上沾染了墨迹,眼角的伤处也结了痂。
她那样眼巴巴地看着他,眼神就像是国舅家里喂的那只名叫秋葵的小狗一样,可怜兮兮,动人心弦。
圆子情不自禁抬手抚上她的发顶,沉声道:“你长得和秋葵很像。”
禾苗问:“秋葵是谁?”
圆子莫测高深地一笑:“它很不错,我总是没办法拒绝它的要求。”
只要他答应带她重回铁碑岭,别说像秋葵,就是像春葵也没关系。
禾苗讨好地说:“那你就当我是秋葵好了。”
圆子说:“秋葵是只狗。小鱼养的。”
禾苗暴跳如雷:“滚!”
她用力把圆子推出门去,圆子反手拉住她,指尖抚上她眼角的伤口,轻声道:“我改主意了,不如让它留疤好了。”
禾苗挑眉:“?”
“如此,就没人和我抢你了,反正对我来说,何苗苗是什么样子并不重要,是白是黑,有疤没疤,是否十天半月没洗澡,都是一样的。”
圆子收回手,转过身快步离开。
房门洞开,院子里空荡荡的,没人看守,若是要逃,正是最佳时机。
禾苗却没去想这件事,她站在原地,伸手去摸眼角的伤口,小声说:“真是狠毒,居然希望我破相留疤。”
她关上门,回去收拾屋子。
拿起那本惹祸的“香娘梦”,发现下方压着一只白玉盒子,打开看,凝脂样的淡绿色药膏散发着清香。
正是他给她用过的药。
禾苗呆呆地看着这盒药,心情复杂得不像话。
她想起了自己从白银谷跑来边境,到处寻找圆子的事。
也想起历次战斗中,经历生死边缘时的那些想法。
她飞奔出去,毫无阻碍地翻过高墙,沿着街道往前跑。
圆子独自走在空旷寂静的街道上,背影修长挺拔。
“等等……”禾苗狂奔到他身边,喘着气,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说:“你问我的答案,我可以答复你了。我们一起去铁碑岭吧。”
圆子对这个答案并不是很满意,但始终算是有了突破。
他含笑看着禾苗:“你不后悔?”
禾苗摇头:“今朝有酒今朝醉,我现在知道,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许南对于她来说,就是自由与野性的向往和诱惑。
而圆子对于她来说,是一段维系了很久的感情和心动,毕竟她从来没有肖想过许南的胳膊是什么样子。
她每次见到他,总会担心自己不够好,总会担心他会嫌弃自己,所以百般不自在,甚至想躲开。
但是这些天,他的表现让她觉得,他还是从前那个圆子,只不过是因为身份地位使然,必须要端架子。
禾苗很认真地点点头:“不管将来如何,我现在觉得你很好,我很喜欢,想和你在一起。”
圆子险些大笑出声,目光一扫,藏在暗处的暗卫立刻自觉地转过了头。
他板着脸,严肃地说:“那你说话要算数,不许后悔。”
禾苗皱眉:“我有过说话不算数吗?”
圆子很有些委屈:“当然有。”
他一桩桩地指控她:“你送他长刀,我本来以为你是送我的。”
“你当着我的面用他的酒囊喝酒。”
“你经常都在夸他……你说我们将军……”
禾苗抬手,干脆地堵住了他的嘴:“好了,我送他刀是因为他救了我的命。我用他的酒囊喝酒,是因为我们都这样。我夸他,是因为他值得夸。我说我们将军……”
她顿了一下,看着圆子的眼睛说:“是因为他的确是我们将军,而你,是我的圆子。”
“而你,是我的圆子。”
这话极大的取悦了圆子,他笑着说:“何苗苗听令!即刻回去收拾行李,后日早上辰正出发!”
禾苗清脆地应了一声“是”,转身就往回跑。
圆子反应过来,她已经跑出老远。
圆子苦笑,看来以后还得自己多主动,居然才说了那样好听的话,拉拉手,摸摸脸都没有,她转眼就跑了。
在她眼里心里,打仗才是最重要大事呢。
禾苗回到家,睡了一个放心觉。
第二天早上起来,高高兴兴拍门,让丫鬟去和白洛洛说情:“就说我错了,不该招惹母亲大人生气,让她来打我几下好出气。”
白洛洛不晓得禾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只当她想通了,飞快赶过去,亲自开了锁,得意地说:“臭丫头,和我斗,早些想通岂不是不吃这份苦?”
说真的,禾苗除了不自由之外,还真没受过什么苦,每天好吃好喝,白洛洛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就怕亏了她。
父母双亲操碎了心,不过是想让她平安顺遂而已。
而她终究是要让白洛洛失望了。
禾苗伸开双臂,将白洛洛紧紧搂住,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嗅着她特有的清香,小声说:“娘,对不起。”
自她长大,已经很久没有和白洛洛这样亲近过了。
白洛洛愣住,随即笑得合不拢嘴:“傻闺女,娘并不是真的生你的气。”
“我知道。”禾苗不肯放开她,依恋地蹭了蹭:“娘和爹要长命百岁。”
白洛洛道:“那当然,我会把你爹照顾好的。”
母女俩相视而笑。
“啊啊啊……”一只肥白的小手不客气地抓住禾苗的头发,稻穗不满地瞪着她,口水滴答,表示娘是我一个人的,你也是我一个人的。
“放手,放手!”禾苗忙着让人把她的头发解救出来,说好的斯文秀气的小妹妹呢,怎么又是一个女霸王?
吃早饭时,何蓑衣心事重重。
禾苗知道他肯定是晓得了,全家都只瞒着白洛洛一个人。
看着笑得没心没肺的白洛洛,禾苗一阵心疼,格外乖巧。
白洛洛反而觉得很惊悚:“咦,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不然就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好吧,禾苗决定继续和她顶嘴,不是不孝,而是自家老娘只服这一套。
欢快的一天过去,趁着白洛洛哄稻穗睡觉的当口,何蓑衣给禾苗使了个眼色。
父女俩一前一后去了书房,都有些感伤。
何蓑衣有无数的话想要交待禾苗,说出来却只是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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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见着贱人了?
“本想让你和太子在一起,就能留在后方,谁知反倒是他要同你一起去最前线。此行艰险,你心里要有数。”
何蓑衣觉得自己真是老了,越来越操心,越来越啰嗦,越来越忧虑。
圆子身为郦国太子,留在隆城才是最保险的,他偏要去最前方建立新城,可以想见,将来会是什么样的血雨腥风。
铁碑岭苍茫广袤,远离郦国的控制范围,距离靖中太近,魏紫昭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打击他们,给他们设陷阱。
毕竟,能杀死郦国的太子,是一件很重要、很了不起的事情。
禾苗笑道:“爹,你不能替我过日子。”
是啦,终有一日要放手,他总不能活得比孩子还要久。
雏鹰已经展翅,那便让她起飞吧。
何蓑衣释然,目送禾苗离开。
次日清早,白洛洛还没起床,禾苗就出发了。
她在房外给白洛洛磕了个头,告别何蓑衣和何小二兄弟俩,出发了。
“我会坚持练习你教我那些基本功的。”刘莹去送禾苗,此次另有一道旨意是给她的,帝后要求她回去疗伤休养,她不能抗旨。
这不但是帝后的关心,也是她父母的请求,而她也希望能尽可能地去除背上的字迹,以最好的状态加入军中。
禾苗和刘莹击掌:“我等你归来!”
刘莹则祝福禾苗:“旗开得胜!”
两个好朋友拥抱了一下,挥手告别。
圆子高踞在大黑马背上,玄衣金甲,凛然威严,唯有对上禾苗时,眼底多了一抹温柔。
禾苗骑的是山地马,矮小得多,跟在他身旁平生生矮了一大截,看上去反差巨大,和他说话必须仰着头才行。
禾苗对此很不服气,他本来就比她高很多,再骑一匹这么高大的马,明显就是来欺负她的嘛。
圆子发现她的微表情,乐得和什么似的,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在她的头顶虚空按按,轻声说:“小矮子。”
小矮子何苗苗仰着头瞪他,瞪着瞪着就笑了:“那你也喜欢。”
圆子的唇角绷不住,往上翘了起来。
二人目光相缠,就连空气都是甜的。
不远处,送行的刘莹默默地看着他们,默默地低下了头。
陈韫喋喋不休:“殿下和禾苗真配啊,也只有他才能压制得住这个母老虎……你不知道,我刚和她相识时,被她欺负惨了……”
说了很久,不见刘莹答话,他有些无趣,低头看去,看到刘莹微红的眼眶和鼻头,便很直白地说:“你还想着呢?我和你说,没机会了,不如跟我学。”
刘莹心情很不好,强撑着不让自己掉眼泪,挤出笑容:“怎么学?”
陈韫让她跟他往回走:“之前我家里给我看了个姑娘,姑娘很好,不过我发现我和她性情不合,她对我也没什么感觉,我立刻就改变主意了……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他为了顾及禾苗的名声,没提禾苗,刘莹却隐约猜得到一点。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从前我家里也给我看了一个人,他也很好,不过我就是对他没什么感觉……我是不会勉强自己的。”
陈韫道:“我也不想勉强自己,共勉啊。”
他朝她伸手,笑得两排白牙微微闪亮。
刘莹抿嘴一笑,与他击掌:“共勉。”
大军开拔近一个时辰,白洛洛才起床,例行抱着小女儿去消遣大女儿,却发现家里气氛不一样。
男人不在家,据说是去官衙了,听说此后隆城的父母官就是他老人家了。
大儿子、小儿子也不在家,据说是跟着顾轩学本领去了。
家里的下人们目光躲闪,支支吾吾,谁也说不清大女儿去了哪里。
白洛洛一脚踹开门,发现里头铺盖陈设整整齐齐,唯有换洗衣物和武器不见了,心里立时凉了半截。
死丫头一准儿又跑了,家里另外三个男人都在帮忙瞒着她。
白洛洛把稻穗交给乳娘,拉出马来冲出门,直奔太守衙门找何蓑衣算账。
门子看着她的背影直叹气:“夫人这脾气……”
转眼看到门边站着两个衣衫褴褛、十分可怜的小女孩,便皱了眉头:“你们从哪里来?”
两个小女孩怯生生地往墙角缩,大些的那个小声道:“从铁碑岭来,今年冬天冰雪成灾,没得吃的,爹去打猎被靖中人杀死了,娘带我们来投奔亲戚,亲戚不在家,娘病了。”
小的一个扯住大的衣角,抹眼泪:“姐姐我饿。”
门子起了隐恻之心:“稍等啊,我给你们拿些吃的。”
何家是积善之家,家风很好,厨娘听说这事儿,不但给包了几个大肉包子,还拿了几个冷馒头。
小的一个女孩子狼吞虎咽,大的一个忍着口水,先谢了才说:“我们给娘拿去,她也饿了。”
门子看得连连点头,觉着真不错。
俩孩子正要走,白洛洛又折了回来,站在门口吩咐他们:“把稻穗抱来。”
转头看见两个女孩子,就问:“这是谁?”
门子解释了两句,大女孩就拉着妹妹的手,上来给白洛洛磕头谢恩。
白洛洛随意问了几句,见稻穗出来,就含笑去抱稻穗,朝那两个女孩子点点头,上马走了。
大女孩赞叹说:“夫人真是一个好人,真好看。”
小女孩赞同,二人对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感激涕零地和门子道别。
七转十八弯,两个女孩子出了城,转到城郊一户人家外,先学布谷鸟叫,再敲门。
一个农妇探出头来,警惕地四处张望一番,低声吩咐:“快进来!可见着人了?”
才进门,两个女孩子便挺直了腰背,一改方才的畏缩可怜,大的那个随意把手里拎着的包子扔到地上,气定神闲地说:“见着了,大的小的都见着了。”
农妇道:“快些进去,主上等着的。”
内屋简陋却洁净,临窗盘了炕,魏紫昭半躺在炕上看书,一旁站着就像一座山似的巨人随从。
春天里,气候忽冷忽热,她的老伤反复发作,痛得她的表情格外扭曲,恶狠狠地道:“见着贱人了?”
第102章 小红小叶
两个女孩子跪拜在地上,毕恭毕敬地说:“回主上,奴婢见着白洛洛和她的小女儿了。”
魏紫昭的脸一阵扭曲:“何蓑衣呢?”
“回主上,不曾见着。听说是去了太守衙门。”
魏紫昭冷笑:“多年不见,真想知道你变成什么样子了。”
她恨恨地捶了干瘪扭曲的腿一下,眼里的恨意犹如淬了毒。
拜他所赐,她接连败退,失去自己唯一的儿子,再失去父皇的恩宠,自由,最后,就连行走的本能也失去了。
她那时候并不知道是他指使皇五子干的,先派人攻击折磨她,断绝她所有的希望,再由皇五子向绝望中的她伸出手。
她当时以为是皇三子和皇七女干的,一心想要报复,同时也是为了生存,便将自己仅存的所有人脉与力量扶持皇五子,替他出谋划策,殚精竭虑。
皇五子从此扶摇直上,最终斗败了皇三子与皇七女,成功登基为帝。
她本以为,终于可以从人后走到人前,恢复从前的荣光。
哪怕就是不能再做女皇,做亲王,辅佐朝政,那也是极好的。
却没想到,从前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皇五子陡然变脸,不但将她秘密关押起来,还让她受尽了酷刑。
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活下来。
一直等到昏君撑不下去。对外,铁碑岭以南大败于郦国,铁碑岭以北与申国交恶;对内,与宗亲、大臣势若水火,百姓也对他十分失望。
她从前豢养的一个面首念旧情,在新主人面前替她说尽好话,周旋筹谋,终于打动昏君。
让昏君相信她可以帮他攘外安内,巩固地位,并且相信她没什么威胁,毕竟她已经成了废人,无有子嗣并且永远都不会再有。
此时,她的机会才渐渐到来。
成了这副样子,全都是拜何蓑衣和东方重华所赐,叫她如何不恨?
天太远,她已残,走不到九君城,但何蓑衣既然把家安在这里,那就别怪她了。
魏紫昭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恶毒扭曲的笑:“何蓑衣,我便是下了地狱,也要让你到地狱里陪同我。”
她给两个衣衫褴褛的女孩子下达命令:“继续按计划实施。”
太守衙门里,白洛洛隔着人群怨念地瞪何蓑衣。
可恶的老头子,为了防止她找他算账,弄了一大群人围着商量事情,装出一副很忙很忙的样子。
而她天生又是贤明大度懂事的人,当然不可能做出不讲道理的撒泼事,甚至还得防着稻穗不懂事,吵着他办正事。
不过嘛,死老头子一本正经处理政务的样子真是好看啊,都这么老了,怎么能越长越好看,越来越有味道呢?
白洛洛越看越喜欢,不知不觉犯起了花痴。
何蓑衣隔着人群偶然看到,立刻猜到她在想什么,当即趁人不备,抛了个眼风过来。
白洛洛老脸一热,不好意思地抱着稻穗回去了,回家再找他算账,人前还是给他留点面子吧。
鬼鬼祟祟回家的何小二、何小三被她逮了个正着,她也不打骂他们,一人头顶一碗水,去廊上蹲马步。
何蓑衣回来就看到这副场景,柔声安慰两个求救命的儿子稍安勿躁,跑进屋里去安慰讨好白洛洛。
各种好话说尽,又从长远宽慰她:“禾苗跟着太子的,太子身边高手如云,且太子对她那么好,哪能让她吃亏呢?又不是许南那个不靠谱的。太子是储君,不可能一直待在前线,再过几年就得回去学习政务,届时水到渠成,她当然也要回来……”
白洛洛一听是这个理,也就不气了,儿大不由娘,何况禾苗死倔死倔的,就和她年轻时一样,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何蓑衣情话说得动听,她也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了父子三个,却威胁道:“下次再敢隐瞒我,就别回家了。”
稻穗“咿咿呀呀”地要父亲抱抱,含着手指各种蹭脸,何蓑衣被她蹭得心都融化了,和白洛洛商量道:“她渐渐长大,和哥哥姐姐年岁相差太大,也没个玩伴,给她找个玩伴吧。”
白洛洛赞同:“我也是这样想的,明儿就让人去找。”
次日,何蓑衣父子三人照例清早出门,白洛洛闲来无事,抱着稻穗出门溜达逛街。
回来又看到了那姐妹二人,今天姐妹俩穿得干净整齐了些,脸色也没那么憔悴难看了。
门子迎上来道:“说是来谢恩,想给咱们府里做点什么杂事……”
“不用了,几个包子馒头而已,值不得什么。”白洛洛一笑。
她和何蓑衣都是孤儿,受人恩惠、无偿养大,给落难之人几个馒头包子,实在算不得什么。
大些的女孩正色道:“夫人,几个包子馒头于您而言,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对于我们母女三人来说却是天大的恩惠。”
她红着脸,低下头局促地扭着衣角,小声说:“我们想做点事以表心意,同时也是想再挣几个馒头钱……人家都不要我们,嫌我们年纪小,是女孩子……娘病得太重了……”
这样说,白洛洛就懂了。
救急不救穷,给人钱粮不如给一份工。
她认真地打量了这两个女孩子一番,觉着眉目清秀,眼神清澈,不像是什么不好的人,便吩咐管事:“给她们些简单活儿做。”
简单的活儿,就是没什么紧要的,也没说留多久,就是差不多就可以结束的意思。
管事心知肚明,让人把两个女孩子带进去,不许进内院,只在外面做些洒扫之类的简单活计,算是给碗饭吃。
白洛洛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把稻穗喂饱哄睡就开始料理家务,再吩咐管事:“等会那两个孩子走的时候,你们去个人跟着,看看她家里的情况。”
两个女孩子大的叫小红,七岁;小的叫小叶,五岁。年龄都还小,只能做些简单活儿,但是勤快不乱来,大家都觉着还行。
两个婆子在城郊破庙里见着她们病得人事不知的娘后,就更同情她们了,回去后和白洛洛说了许多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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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天使们的投票,爱泥萌。姨妈痛,多睡了一会儿,早上五点就要起床赶去开会,弄不出第三章了。大家睡吧,晚安,女神们。
第103章 真是个傻瓜
医者父母心,白洛洛听着这姐妹俩的遭遇,决定帮她们这个忙。
反正现在何蓑衣每天都在忙政务,禾苗不在家,两个儿子也大了,不用她操心。
成天带着稻穗在家里闲游散逛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出去走走,正好春天来了,可以踏青。
时值战乱,民不聊生。
即便皇帝陛下下达了一系列休养生息的政策,圆子、何蓑衣等人也多方筹措安抚,流离失所的百姓仍然不少,加上去冬今春的冰雪灾害,破庙里人满为患。
白洛洛走进破庙,立刻被这满目的苦难给打动了。
她自小颠沛流离,历经的战乱和大小事也不少,近来却不知是否因为年纪大了,儿女众多,稻穗还小,禾苗在外征战的缘故,心肠越发柔软。
另有一个隐晦的想法,就是想多做些善事,为丈夫儿女积德,以祈平安。
白洛洛在破庙的角落里找到了小红母女三人。
母女三人瘦弱无依靠,栖身的地方也是最差的,房顶破漏,地上潮湿,不远处的窗子还是破的,这样春寒料峭的日子,可想而知过的是什么糟心日子。
小叶在捡石头玩,小红把冷馒头掰碎了泡在热水里,喂给她娘吃。
那女人瘦得皮包骨头,半天才往下咽一口,神志不清,瞧着是不行了。
小红忍不住害怕地哭起来,小叶也跟着放声大哭。
其他人见状,不过是摇头叹息一声,各人自扫门前雪。
白洛洛慈母心肠,连忙上前帮忙,手触到女人冰凉的手腕,心便是一沉。
脉动几乎已经没有了,这女人药石无灵,必死无疑。
小红拉着小叶拼命给她磕头,求她救救这女人,姐妹俩额头都磕破了。
白洛洛眼泪都出来了,太可怜了。
那女人始终没醒过来,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
白洛洛把小红、小叶带回了家,她很难过,那女人是得了风寒没得到及时医治,一直饿着肚子,导致小病拖成大病死掉的。
她决定开办一个诊堂,悬壶济世,不挣钱,只是力所能及地帮助这些需要的人。
总不能丈夫儿女都在保家卫国,自己什么都不做,这样混吃等死下去,她都会看不起自己。
她和何蓑衣商量:“小红姐妹俩就让她们在诊堂里待着,跟我学医,将来有一技之长,便可养活自己。”
两个小孩子而已,她既然喜欢就由得她,反正有他盯着,出不了大事。
何蓑衣笑眯眯地让两个儿子帮着收拾诊堂,再让人探查那姐妹二人的根底,查了却是没什么问题,的的确确就是铁碑岭里的山民。
转眼一个月过去,白氏诊堂开张,因为不收灾民诊费、医术高明,很快火爆起来,她一下子变得比何蓑衣父子三人还要忙。
小红、小叶听话聪慧还勤快,不但包了药堂的洒扫卫生和杂活,闲时还帮着乳娘一起逗稻穗玩儿。
小叶一团孩气,小红讨巧会想办法,稻穗很喜欢她俩。
三人年龄相近,稻穗很需要玩伴,白洛洛就没多管,还特意给了姐妹二人奖赏。
三月的一天,旧都菩提庵来了一封信,是白洛洛的师姐写来的,说是了尘师太生了很重的病,想见见何蓑衣一家人。
白洛洛非常难过,立刻开始收拾行李。
她是了尘师太一手带大的,但是因为喜欢何蓑衣,就跟着他一起走到了天边。
这些年很少回去,即便回去,和了尘师太待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因为了尘师太和何蓑衣见面时气氛实在是太尴尬诡异了。
何蓑衣从始至终一直很沉默。
临行前夜,稻穗突然发起了高烧,整日哭闹。
白洛洛检查了一番,发现她是因为出牙的缘故,这可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等她自己熬过去。
然而行程却是不可避免地耽误了。
夜里白洛洛一觉醒来,发现他不在身旁,披衣找出去,看到他独自在院子里那棵梨花树下独酌。
梨花开得正好,雪一般灿烂,他披着白袍,留给她半边清冷孤绝的脸。
这些年来,他并不怎么提他的身世,也不问了尘师太的事,只在她讲述自己小时的趣事时,含笑静听。
她以为他不怎么在乎,毕竟只生不养,当无什么感情。
此刻看来,他应当是很在乎的。
不提,只是因为伤怀。
白洛洛走上前去环抱着何蓑衣的腰,心里充满了对他的爱怜和同情。
何蓑衣依靠着她,半闭了眼睛,轻声道:“怎么出来啦?”
白洛洛小声说:“因为一觉醒来发现你不见了,心里害怕呀。”
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与她成为彼此生命里息息相关、血肉纠缠的那个人,是彼此的全部和依仗,少了谁都不行。
何蓑衣轻笑:“真是个傻瓜。”
白洛洛道:“你先去吧,我缓一步带着孩子们来。”
何蓑衣摇头:“要就大家一起走。”
白洛洛分析给他听:“你是隆城的父母官,这里离不得你。你单身上路,可以走很快,见到她,了却心事再赶回来,完全来得及。我带着孩子们从后头去,暂时留在旧都尽孝了,也许我们还能在你折回来的路上见面呢。”
禾苗写来的信上说,他们建立的新城已经有了雏形,抓到过好几个靖中的探子,也许很快就会打仗。
隆城这里虽有顾轩镇守,但他若在,情况一定会更好。
何蓑衣采纳了白洛洛的意见,次日一大早便去了旧都。
三天后,稻穗退了烧,生龙活虎,白洛洛却犯了愁。
稻穗太喜欢红叶姐妹俩了,经常要在一起玩,一会儿功夫不见就要闹腾,难道她竟然要带着这姐妹俩上路吗?
何小三乐得稻穗不缠他,便道:“左右是马车赶路,又是回旧都,一路上都是自家人,带上两个小丫头也没什么。”
那就这样吧,白洛洛带着几个孩子上了路,临行前给禾苗留了一封信。
大意是说,没良心的臭丫头,你嫌老娘烦,走前都不见我一面,这回你称心如意了,不知要到哪一年才能见面。
第104章 突然很想念
铁碑岭里山桃盛开。
山里气温要比外面略低,各种花信总要迟上那么一些。
新建的城池距离虎贲城两百里,就在当初刘莹遇袭的地方附近。
乃是铁碑岭里难得一见的平缓地带,依山傍水,山花烂漫,风景非常优美。
仍旧是采了原木建造的房子,周围用巨石浇上糯米汁等物累做城池,依稀已经有了模样。
圆子在郦国军队覆灭之地建起一座高大的石碑,上面刻的是他亲笔写的字“后事之师”。
笔锋杀气磅礴,令人望之生畏。
禾苗觉得只是一座光秃秃的石碑太过冷清,指挥着她的亲兵在周围种满了山桃。
她现在的亲兵都是女的,一共有二十个,是圆子想尽办法招来的,个个身手不凡,和她一样雄心勃勃。
她们对于禾苗要在这里种植山桃很能理解,女孩子的想法都差不多,死去的都是青壮年男人,很多人生前都没有成亲,有烂漫的山桃陪伴,也算是对英灵的一种慰藉。
且将来山桃结果,还能一解守城人的馋呢。
圆子对她们的逻辑表示非常不能理解,就算结了桃子,敢吃么?
禾苗振振有词:“他们又没埋在这里,为什么不敢吃?多有意义的事呀。”
圆子摇头:“没觉得有意义,不如我的石碑有意义。”
禾苗瞪他:“我觉得有意义,你刻碑,我种树,它们可以永远在一起,这样不是很好吗?不然你让我做什么呢?在一旁修个庙么?”
圆子抿嘴笑了,将她抱起来转圈:“不要修庙,就种树吧,种得漫山遍野都是,将来人家问起,就说是我媳妇种的。”
禾苗也忍不住微笑:“谁是你媳妇?我爹还没答应呢,也没见你爹娘说可以。”
圆子轻笑:“你的意思是让我家提亲?那我可要着手办理这件事了,你别后悔呀。”
禾苗赶紧拦他:“不要急呀,我们还年轻呢。”
万一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着急抱孙子什么的怎么办?她并不想像白洛洛那样,年纪轻轻身后就追着一串孩子。
圆子的想法却是不一样的,他很有点着急,希望能早些把这事儿定下来,二人就算是名正言顺,届时许南也该死心了。
他不遗余力地逗禾苗:“不年轻啦,我都二十了,你也十七啦,算起来都是做爹娘的年纪了。嗳,你想要个儿子还是女儿呀?”
禾苗不由大为着急:“不要,不要,我还是个孩子呢,不想长大!”
成了亲,就要跟着圆子回九君,若是生个孩子,回到战场的可能就会变小,她不想!至少现在不想!
圆子无奈叹气:“你就没想过,我们可以先在这里安家,等到将来战争平定,无仗可打了再回去吗?”
他的眼睛黑幽幽的,满是柔情和无奈。
禾苗被打动了,小声说道:“那行,可以先和陛下和皇后娘娘说说,不过我不想这么早就成亲,你得答应我。”
能得她松口,圆子已经很开心了,当即开心地搂着她“啪叽”亲了一大口。
有亲兵跑来禀告:“许将军来了。”
圆子瞳孔一缩,皮笑肉不笑:“他有什么急事吗?”
姓许的贼心不死啊,之前他为了不让许南跟禾苗见面,特意下令让许南守好虎贲城,不必亲迎。
哪知许南跑出一百多里路迎上来,理由是要给他引路。
再到选址、初建,每一样都少不了许南。
直到发现禾苗有意识地躲避,许南这才黯然而去。
这才走了没几天呢,姓许的又重振旗鼓跑来了,真是的。
亲兵瞧着圆子的笑容,眼神有些躲闪:“说是有急信送给何副将。”
圆子一本正经地通知禾苗:“是找你的。”潜台词是,你自己看着办吧。
禾苗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说:“可知是什么急信么?”
亲兵哪儿知道啊,只觉得自己穿了夹板鞋,好生难受。
圆子特真诚地问禾苗:“要不,我去替你看看?”
禾苗不干,她只是答应和他在一起,可没说卖给了他,同样真诚脸:“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
虽说携手一起出现,能极大地打击不自觉、厚脸皮的许某人,但是圆子认为,身为一个贤明大度、长相俊美、能力超强的主帅、储君,他实在没必要这么小家子气。
他和善地拍拍禾苗的肩:“不用了,刚才逗你玩儿的,我不信你信谁呢?”
禾苗熨帖极了,她也不想和他一起出现,那太尴尬了。
许南站在高大的石碑下,目光里满是沉痛。
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些人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死去的。
他下意识地把这归咎于是自己的失误,倘若当时他定下的巡逻路线再远一些,倘若他再多设几个哨点,这件事就不会发生。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来看向禾苗,淡淡点头:“你来了。”
禾苗按着级别高低给他行礼:“不知是什么信?还让你亲自跑这一趟。”
许南掏出带着体温的信递过去:“大约是家书吧,这批信里有军机密信,最近探子很是猖狂,正好我要巡视戌字号哨点,索性一并带来。”
从隆城送来的信都会以虎贲城作为中转点,再送到新城,戌字号哨点距离新城确实也不远,许南的理由合情合理。
“谢啦。”禾苗伸手去接信,许南却紧紧拽着信不放松。
禾苗心里“咯噔”一下,抬眼默默地看着许南。
她虽未明确地就此事与他谈过,但她所有的行为早就表明了她的态度。
许南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她不想让他难堪。
许南颓然松手,苦笑:“突然想起还有急事,我先回去了,替我向殿下问好。”
“保重。”禾苗抱拳相送。
许南翻身上马,垂眸看了她一眼,终是默默回头,狠狠抽了马儿一鞭,绝尘而去。
禾苗目送他走远,撕开了信。
不折不扣的家信,祖母病重,父母先后去探望,然后母亲和弟妹很长一段时间都可能会留在旧都城,就算她回隆城也看不到他们了。
禾苗对此很惆怅,突然很想念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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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一天,很累,大家白天再看吧,晚安。
第106章 我会把她带回家
稻穗哭得山摇地动,小红抱着她在屋里来回走动,没用之后,便抱着她往外走,和另一个嬷嬷说道:“我带她到院子里走走哄哄,也许她就高兴了。”
嬷嬷这几天也是累得要死,更嫌稻穗吵人,便胡乱找出一件小披风裹紧稻穗,吩咐道:“不要走远,别吹着。”
“好。”小红抱着稻穗走了出去。
小叶依旧睡得甜熟。
乳娘腹痛一阵又一阵,拉得直不起腰来,好不容易好了,扶着腰回去,说道:“小红啊,去给我找些药来,我肚泄得厉害……”
不见小红和稻穗,便叫醒嬷嬷:“小红和二小姐呢?”
嬷嬷翻个身继续睡:“到院子里去了。”
乳娘惊出一身冷汗,她才从外头进来,怎么就没看到呢?
她快步冲出去,院子里黑沉沉的,根本没有小红的身影,也听不见稻穗的哭声。
她被吓死了,匆忙摇醒嬷嬷:“不在,怎么办?会不会是把孩子偷走了?”
嬷嬷打个呵欠:“别瞎想,她妹妹小叶还睡着呢。最多就是走到前院去了,二小姐的性子你也知道。”
不是这样的,半夜三更的,两个小孩子能到哪里去?乳娘本能地觉得恐惧,她跑到客栈的外院,什么都没有。
她吓得大喊起来:“夫人,大事不好啦……”
白洛洛从梦中惊醒,吓得一头一身的冷汗,不及披衣穿鞋,快步冲出去:“怎么啦?怎么啦?”
乳娘绝望地扑过来:“二小姐不见了,我问了值夜的人和小二,谁也没看到……”
白洛洛一阵头晕眼花,匆忙稳住了,暗自安慰自己没事的,一定是小孩子贪玩。
所有随从、侍卫出动搜寻,小红和稻穗不在客栈里,也不在周围。
而睡得十分香甜的小叶,无论如何都摇不醒。
白洛洛觉着不对劲,一碗药灌下去,小叶也没醒过来,到天亮就没了气息,成为一具冷冰的尸体。
白洛洛差一点就疯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下半夜是怎么过来的。
半夜被惊醒,到处搜寻不着爱女,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小叶事先就被下了药,死在她面前。
她疯了似的派人到处搜寻,又把何小三从睡梦中叫醒,让他拿了何蓑衣的帖子,半夜去砸当地官员的门。
但她住的地方不过是个繁华的小镇,没有城墙没有城门,周围全是茶园,没办法封锁也没办法快速搜寻。
若是对方居心不良,早有准备,就更难找到。
当地官员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儿,手下只有十多个用来维持治安的衙役,并没有什么用。
离此最近的府县来回需要两天路程,即便用最快的速度派兵、搜索、封锁,也来不及了。
白洛洛不眠不休地找了整整三天三夜,憔悴得变了形,眼睛深凹,嘴唇干裂起壳。
何小三带病搜寻,还要安慰照顾她,很快就又重新病倒了,高烧不退。
白洛洛一颗慈母心碎成了两半,一半挂着稻穗,一半挂着何小三,满满都是对自己的厌弃和自责。
过了三天,她觉得大概只凭自己是找不到稻穗了,便让人给何蓑衣去信,静下心来照顾何小三。
她不能失去小女儿,再把小儿子也弄没了。
何蓑衣接到信已经是十天之后,了尘师太已殁,唯一的遗愿就是把她烧成灰,洒进龟背湖,一点不留。
来不及办妥了尘师太的后事,寄存了骨灰便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十天的路程只用了七天,白洛洛看到他,嘴唇动了动,一句话没说出来,一头摔在地上。
何小三病得很重,经常高烧说胡话,喊的都是“妹妹对不起。”
就算精心照料,细心安慰,他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这样双重夹击下,白洛洛终于倒下了。
何小二看着眼前的惨样,差点没气疯。
不由分说,冲上去把何小三抓起来一顿打:“怂货!笨蛋!软蛋!这么一点点事情就把你吓得尿裤子啦?不去帮着找妹妹,安慰照顾娘,反倒躺在床上哭哭啼啼,要娘照顾你?”
何小三“哇”地一声哭出来,抱着何蓑衣的腿认错:“都怪我,都怪我,我没用……”
何蓑衣一手扶着白洛洛,一手抚摸着小儿子的头,温声道:“没事没事,我回来了。”
每个人都觉得应该怪自己,包括他在内。
只想着是回旧都城,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平安顺遂的,不会有什么事。
却没想到事情过去十多年,魏紫昭仍然记着他早年做过的事。
何蓑衣镇定地把白洛洛救醒,告诉她和何小三:“不是你们的错,你们都是被我拖累了。放心吧,稻穗没事,我会把她带回家。”
他交待何小二:“你年尾就十五岁了,可以独当一面,我把你娘和弟弟交给你,你要照顾好他们,等我回来。”
白洛洛泪流满面:“你要去哪里?”
何蓑衣微微一笑:“我去解决些旧事,带稻穗回家。”
“一定是魏紫昭!一定是魏紫昭!”白洛洛把所有的愤恨和担忧害怕尽数发泄出来,“都怪我,我是个蠢货,我引狼入室,我把稻穗亲手交到她手上……”
“嘘……”何蓑衣当着两个儿子的面,毫不避讳地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柔声道:“你不蠢,你是好心,坏的是她们,她们的良心被狗吃掉了。”
白洛洛哭得声嘶力竭,昏睡过去。
何蓑衣替她擦去泪痕,盖好被子,严肃地看着两个儿子:“不许哭,不许自怨自艾,遇到事情要冷静,实在解决不了就去找禾苗,或者给宫中去信,别让我失望。”
何小二闷声闷气地说:“我在,家就在。”
何小三也抖着嘴唇道:“我在,家就在。”
何蓑衣很满意,他简单地收拾了行李,留下写给帝后的信,踏上了前去靖中的路。
以他对魏紫昭的了解,她得手后必然立刻直奔靖中。
而她没有给他留下只言片语,也是因为知道他会直接去靖中。
他们的恩怨,将在靖中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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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无休止的折腾,接连两天,每天只能睡不到四小时,今天也是如此,刚才码字都睡着了。只能先这样,有空就写。
第107章 父爱
何蓑衣立在树梢,凝望着不远处的禾苗。
禾苗红衣轻甲,带着手下的士兵练习如何有效地在林间山区进行战斗。
她英姿飒爽,身手矫健,满面红光,但有令出,无人不从。
与年前他带她回隆城时,又有了明显的进步。
何蓑衣已经从她身上隐隐看到了名将风范。
只要多打上几场仗,积累经验声望,假以时日,他的禾苗一定能成为一代名将。
何蓑衣骄傲地想,禾苗已经算是成才了,他可以放心地把家交给她,就算他回不来,她也能把家撑起来,不至于让白洛洛和两个儿子无可依靠。
他留恋不舍地看了禾苗一眼,就像一只大鸟,纵身跃起,无声无息地往前掠去。
禾苗似有所感,匆忙回头,却只看到无数绿叶如同碧海波涛一样随风起伏,此外什么都没看见。
她莫名多了几分惆怅与忧伤,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忐忑不安。
副手问她:“您怎么啦?”
禾苗轻轻摇头:“没什么,大概是昨夜没睡好吧。”
无数的士兵还等着她下令,她很快收回神思,聚精会神地做这件事。
她一定要做到最好,一定不让所有相信她、支持她的人失望,一定不给圆子拖后腿。
她要让他为她而骄傲,而不是为她擦屁股。
圆子带着人在更远一些的地方构筑瞭望塔,他要蚕食这片山域,一点一点地把它们吃下去。
一粒石子飞过来,轻巧地打在他的背上。
力道不轻不重,恰好。
他敏锐地回头,看到一角青色的衣料在枝叶之间随风招展,何蓑衣略透了下头,向他比了个手势。
圆子微皱眉头,命令手下继续做事,若无其事地往后而去。
何蓑衣在前方的小树林里等他:“殿下来了。”
圆子彬彬有礼,又有些窃喜,以及担忧忐忑:“伯父是为了我的信而来吗?”
他觉得是那封向帝后说明恋情的信,被何蓑衣知道了。
何蓑衣挑眉:“什么信?”
看来还不知道。圆子抓住机会说明与禾苗两情相悦,想要在一起,边说边偷看何蓑衣的表情。
何蓑衣安静地听完,道:“既然你们已经定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祝福你们。”
“多谢伯父伯母,以后我会和禾苗一起孝敬照顾你们的。”圆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还记得被当成贼、各种防备的心酸日子。
何蓑衣淡淡一笑:“以后嘛,只需要你对禾苗好就行了,我和她母亲之前反对你们在一起,无非就是嫌弃你太子的身份,不想女儿将来吃苦受罪,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殿下多多见谅……”
怎么别人眼里尊贵无比、金光闪闪的“太子”身份反倒成了累赘和缺陷?圆子着急:“我不会的……”
何蓑衣抬手止住他:“我知道,不过,请太子殿下听我细说。苗苗刚生出来,才这么一点点大,又红又皱,但是哭声很响亮,第二天就变成了小美女,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他喋喋不休地回忆、描述着禾苗小时候的趣事,圆子虽然听得津津有味,却觉着不对劲:“伯父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我让人去把禾苗叫来?”
“不要叫她来,我不想让她知道。”何蓑衣沉声道:“稻穗被掳走了,我要去靖中把稻穗带回来。”
圆子大吃一惊:“到底怎么回事?”
何蓑衣说了过程,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微臣与臣妻,打小没有父母双亲。有了禾苗,微臣就想,只要她不做坏人,这辈子都要纵着她,宠着她,让她过得无忧无虑,随心所欲……”
禾苗的确过得快活如神仙,而且一点没长歪,真不容易。圆子敬佩地说:“伯父您做到了!将来我也想向您学习。”
这记马屁拍得山响,何蓑衣眼里不禁闪过一丝笑意:“殿下可以从现在做起,禾苗是个宽厚有良心的孩子,你对她好,她会加倍对你好。”
圆子瞬间明白过来,何蓑衣这是在托孤啊。
他急忙道:“这太危险了!我把禾苗叫来,我们可以商量一个妥善的对策。”
此行必然十分凶险,魏紫昭能不动声色地把稻穗偷走,一定也设了很可怕的陷阱等着何蓑衣去跳,他不能坐视此事发生。
何蓑衣摇头:“不用,就算她知道也没什么用,不过徒添担忧而已。我若能顺利回归,没必要让她知道;我若不能,那就是她最后的快乐时光,让她尽情享受。”
“这世间最难的,就是能够心无旁骛的享受自己的爱好。”他恳请圆子:“请殿下暂时不要告诉她,微臣念您的情。”
骄傲不羁的闽侯,从未如此低声下气地求过谁。
都是为了禾苗,而且说得很有道理。
圆子郑重地答应了,他要把自己的暗卫分给何蓑衣:“有他们陪着您,事半功倍。”
“此事不用殿下操心,我自会处置。”何蓑衣拒绝:“我在靖中还有点人脉,你若是能分得出人手,便多派几个跟着禾苗罢……”
最后一个字落下,人已经流星一般走得不见了影踪。
圆子悄悄走回去看禾苗。
禾苗在给大家演示,怎样战胜一个比自己高、壮得多的彪形大汉。
她出手如电,迅捷如风,干净利落,脸上自信飞扬,耀眼夺目。
圆子靠在树上安静地看着她,越发坚定要信守对何蓑衣的承诺。
禾苗很快发现他的身影,却不急着过来,先把规定动作完成,下令让将士们自己练着,这才过来:“什么事?”
圆子垂眸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目光与声音一样温柔:“就是想你了,过来看看你。”
禾苗有些不好意思,仍大方地承认:“我也想你了,不过我的事还没做完,不能陪你。”
“不要你陪,我就在这看着你。”
“可是我会不好意思呀,你这样盯着。”
“那我藏到树枝里去看?”
“讨厌,你到底想干嘛?”
“不干嘛,就是心疼你。”
“为什么呀?”禾苗不懂,好端端的心疼她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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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520快乐,我爱泥萌。
今天先这样吧,我坐了七小时的车,此外一直在开会,实在太累太困了,先去睡一觉,明天的早上起来弄,凌晨不要等更新了,乖乖睡觉。
第108章 四只小猪
“没什么。”圆子笑道:“喜欢一个人,就会想念她,就会心疼她,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好吧,甜言蜜语腻死人。禾苗一笑,转身跑开。
三个月以后。
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出现在新城附近,他刚走进那片山桃林,就被哨兵用铁枪围住:“什么人?”
他配合地举起双手:“我找何苗苗,请告诉她,我叫半夏,有急事,非常非常急的事,她一定会见我。”
哨兵看着他身上的靖中服饰,将信将疑:“老实在这等着,敢说假话,立刻戳死你!”
半夏沉默地点头。
此时正当午后,是军中难得的休闲时光。
圆子在看京中送来的邸报,了解掌握时事,禾苗靠在他的腿上睡着了。
听到禀告,圆子皱眉沉默。
何蓑衣没来,来的是旧仆,这令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是出了事。
禾苗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咂吧咂吧嘴,无忧无虑的样子。
他实在不忍心把她叫醒,犹豫再三,还是叫道:“苗苗。”
禾苗醒来,看着他粲然一笑,露出脸颊上的小梨涡。
这个梨涡传自何蓑衣,实在是很好看。
圆子心生不舍,无限迷恋,他挥退侍卫,俯身吻她,霸道而凶猛,恨不得用热情炼化她。
禾苗还未完全清醒,就被他的热情包围了,她有些茫然,却还是主动抱紧他的脖子,回应他的亲吻。
这一次,圆子比任何一次都吻得要长久,他带着一种决绝的放纵,大胆地把手覆盖在她胸前。
禾苗一僵,颤抖着抱紧了他,只是摸摸没关系的,再进一步就不行了。
最终,圆子还是隐忍地收回手,他紧紧抱住禾苗,在她耳边轻声道:“苗苗,你要记得,我很喜欢你,很爱你。”
禾苗失笑:“我当然记得,你好奇怪,又发什么疯?”
圆子微笑着松开她,道:“有人找你,去吧。”
“谁呀?”禾苗好奇极了,脚步轻快地往外走:“一定是家里来人了,他们去京城很久了,也没给我来封信,我写信也不回,也不知祖母如何了……”
她碎碎念着,很快走得不见了影踪。
圆子起身跟上,缓步走到城墙头上往外望。
山桃林里,半夏盘膝坐在地上闭目养神,他太累了,马不停蹄地赶了十多天的路,好几次他都怀疑自己撑不到这里。
“你是?”禾苗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看了半晌才不确定地问:“半夏叔?”
半夏红了眼眶,上前行礼:“大小姐,正是老仆。”
禾苗出世之后,他随同何蓑衣一起在边城住了两年,后来又陪同他们回京,再回边关之后,他就回了边城,接手何蓑衣在边城的所有生意。
并将昔年昆仑殿解散之后,生活无着、无家无室的人聚集在一起,带着他们做事赚钱,安度余生。
这些年,他在边城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妻儿和生活,平时也不怎么与何蓑衣联系,只在特殊情况下才会通信。
三个多月前,他突然收到何蓑衣来信,让他准备人手与物资待命。
他知道这是有大事发生了,冷静地安排好妻儿,再处理好家事,做好准备,静候何蓑衣到来。
但何蓑衣来了之后,并不要他跟随,而是要求他留守边城待命。
“老仆不放心,一定要求跟着先生一起去荣京,先生痛骂了老仆一顿,说需要有人供钱供物,传递消息。且老仆突然消失,很容易被查到线索,不利于他行动。”
半夏的嘴唇有些发抖,他听话惯了,因为觉得何蓑衣说得很有道理,就没反驳,而是密切关注京中的事。
何蓑衣带人入了荣京,杳无音信。
他觉着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不然,以靖中人的尿性,但凡摸到何蓑衣一根寒毛,都会大张旗鼓地嚷嚷出来。
一个多月前,跟着何蓑衣一起去荣京的人逃回来一个,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只说了一句“去救先生”便死了。
他心下大骇,急忙组织了最后的人手赶往荣京,经过多方打听,确定在之前荣京曾经发生过一起事件。
起因是魏紫昭在府门前竖起一根旗杆,旗杆上倒挂着一个婴儿。
魏紫昭坐在旗杆下,让人敲响锣鼓,言明谁若能在一炷香内救下婴儿,便赏金百两,若不能,便任由婴儿晒死吊死。
不过片刻,就发生了刺杀事件。
刺客共有十多人,一部分负责刺杀魏紫昭,一部分负责救婴儿。
但是魏紫昭在周围埋伏了大量的刀斧手、神箭手,不但将所有刺客砍杀干净,甚至还将婴儿也剁成了肉泥。
重金之下,有人悄悄告诉他:“有个刺客命好硬,四肢尽断,血流如注,脸上还中了一箭,始终也没死。昭王命他投降求饶,便饶他一死,他却把昭王的耳朵给咬了。昭王一怒之下,命人将他剁成了肉泥。真是可惜了,听说还是郦国的一个什么侯……”
半夏说到这里,忍不住放声大哭,抖抖索索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双手递给禾苗:“这是先生的遗物。”
禾苗已然懵了,什么和什么啊,她才不信。
她呆呆地看着布包,拒绝接受和打开它:“你拿走,我不想看到,你在骗人,我爹不可能死,他在京城呢,你弄错了……”
半夏哭得全身发抖,把布包打开给她看:“您瞧,这是先生的东西呀,不会错的……”
布包里是一个被血染透的桃木佩,雕的是四只胖胖的小猪,一个比一个小,互相衔着彼此的尾巴,首尾相连成了一个圆。
手工粗糙,正是禾苗的手笔。
稻穗出世之后,她很开心,在虎贲军中闲来无事,就雕些小玩意儿练手。
这个小猪桃木佩是她的得意之作,最大的那个是她,依次是何小二、何小三、稻穗。
她受伤后,何蓑衣来接她回家,收拾行李被他看到了,他便拿走了,也不顾手工粗糙,得意洋洋挂在腰间,逢人就夸是闺女亲手给他制作的礼物,害得白洛洛眼红不已,天天给她脸色看。
第109章 我没办法陪你了
一幕幕往事在禾苗眼前浮现,她泪流满面,大吼道:“我不信!他们凭什么说是我爹?只凭这个吗?有小偷的!这是骗人的!骗人的!”
她把小猪木佩扔在地上,激动地吼:“一定是魏紫昭乱说的!她为了混淆视听!我不信!”
半夏哭着道:“大小姐,你小时候跟着先生去过靖中出使的,你还记得吗?先生抱着你骑着高头大马,在荣京的大街上游行,你还记得吗?靖中人都夸先生好相貌,好风度,你记得吗?”
当年何蓑衣出使靖中,与靖中人谈判斗法,大放光彩,美名、恶名一齐远扬。
所以靖中人认识何蓑衣,是很有可能的。
禾苗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她当然记得,从小到大的很多事,她都记得,尤其是和父亲有关系的,她基本都记得。
她也知道,就凭父亲对她的宠爱怜惜,只要他还活着,这小猪木佩被盗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只是不愿意接受,不愿意相信而已,爹爹是那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而且死得那么惨。
还有小妹妹稻穗,那么粉妆玉琢、活泼可爱的小丫头,她怎么也不能和那个被倒挂在旗杆上惨死的婴儿联系在一起。
一只手落在她肩上,圆子的声音响起:“苗苗?”
禾苗回头,红着眼睛哭道:“他们说我爹死了,还有稻穗也死了,我不信,你来告诉我,是不是真的?他什么时候去的靖中?我都不知道。他若是要去靖中,一定会从这里经过,他一定会来看我的,对不对?他没来看我,那就是没去靖中!他还在京城呢,殿下,圆子,我求你,你派人三百里加急,去信查询这件事好不好?”
圆子垂下眼帘,不敢与她对视。
他知道是真的,因为何蓑衣不但从这里经过,也来看过禾苗,还和他密谈许久,拜托他照料禾苗和妻儿,恳请他保密,不要告诉她。
禾苗见他一直沉默,想起他这些天的反常,隐约明白了什么。
她紧紧抓住他:“你都知道,是不是?”
圆子试图拥抱她,安慰她:“苗苗,你别急,我立刻着手处理这件事……”
禾苗甩开他,盯着他的眼睛,高声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都知道?稻穗出事,你早就知道。我爹要去靖中,你也早就知道。他来过这里,你也知道,是不是?”
她从小到大,走得一帆风顺,就算后来从军,经历过几次生死,却也是顺顺利利,从未受过如此打击。
此时突然遭受这样大的打击,她是有些承受不住了。
圆子抓住她的胳膊,直视着她,沉声道:“禾苗,你要正视现实,伯父的确来过这里,说过此行艰险……”
话未说完,就被禾苗用力甩开。
禾苗高声质问道:“你们凭什么替我决定一切?你凭什么替我决定一切?稻穗是我的妹妹,她那么小,无辜被抢走……我娘和弟弟病重,独自留在异乡,孤苦无依……我爹去冒险,丢了性命……而我……”
她哽咽着,悲痛说不出话来,许久才说道:“而我,什么都不知道,每天和你卿卿我我,我,我……”
她看着圆子,声嘶力竭:“我恨我自己!”
亲人在受罪,她却阳光明媚,她恨不得杀了自己。
她弯腰捡起小猪木佩,朝半夏走去:“半夏叔,你起来,我们走。”
圆子上前去拦她:“苗苗,你冷静一点,不管是真是假,魏紫昭把消息传出来,就是想等着你去送死……”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送死?”禾苗用力擦去眼泪,哽声道:“我没你以为的那么蠢,走开!”
她把半夏扶起,径自回了城。半夏长途跋涉,担忧悲痛,早已经耗尽了精气神,倘若得不到及时的休养与治疗,很快就会酿成大病。
她便是再怎么着急,也不会蠢到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风吹起,桃林发出“唰唰”的声音。
圆子沉默地目送禾苗走远,心情复杂而难过。
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呢?
何蓑衣请求他,暂时不要告诉禾苗这些事,因为考虑到的确就算知道、也没什么用,只会给禾苗增加烦恼。
他舍不得禾苗痛苦,因此答应了。
但是禾苗说的也有理,他们并不能替她决定所有的事。
从官跑过来:“殿下,您得赶紧去和何副将说清楚呀,这不是您的错……”
圆子摇头:“现在不是时候。”
禾苗初闻噩耗,正是心情激荡的时候,他怎么解释都没用,只能等她冷静。
还有何蓑衣、稻穗……圆子眼里浮起一层泪光,他也很难过。
眼泪好像永远也擦不干,刚擦去又冒出来,禾苗一边流泪,一边给半夏开处方。
交待亲兵熬药照顾人,她就去收拾行李,磨刀,做准备。
傍晚时分,她提着包裹,背着刀走出房门。
圆子一直守在外面,见她出来就迎上去:“你要去哪里?”
禾苗道:“我要先去看看我娘和弟弟,安置好他们,再筹备人手去靖中。”
她把印信腰牌等物交给他:“抱歉,我不能再做偏将了,也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我们分开吧。”
圆子心如刀割:“可是……”
禾苗含泪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我的家已经成这个样子了。郦国和军队没有我,不会因此就失败;他们没有我,却不行。我是我爹的女儿,是我娘的女儿,是何小二、何小三、稻穗的姐姐,我不能不管他们。”
圆子就连留她的余地都没有:“我已经安排人去处理这件事了,你能不能再等等?”
“不能,我已经耽搁太久了,不能再耽搁了。”
禾苗坚定地把印信、腰牌塞到他手里:“如果我爹没死,我要把他找回来;如果他死了,我便要留在靖中替他报仇。无论天涯海角,无论八年十年二十年,不死不休!”
“所以我没办法陪你了。”禾苗轻声说,“你不要等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第110章 我会等你的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圆子绝望地看着禾苗,轻声道:“苗苗,你是在怪我吗?”
他是储君,没办法陪她天涯海角,不能随心所欲,丢下一切跟着她走。
她要走,可能永远再回不来。
也有可能十年、八年、二十年之后再回来。
世事沧桑,变化莫测,他不知道自己和她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圆子第一次失去了信心,失去了希望。
他抓住禾苗的手,轻声恳求她:“我舍不得,我不愿和你分开,你能不能再等些时候,我真的已经安排好了,我爹和娘不会不管的,我们全家都会尽力去做这件事……我答应过伯父要照顾好你和伯母、小二他们,你放心……我能做到。”
禾苗垂下睫毛,两大滴晶莹的泪珠跌落在他和她的手上,滚烫而灼热。
“对不起。”她说,“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知道你们都会尽力去做这件事,但那是你们做的,不是我做的。我要去做的事,是我的责任,任何人都不能取代。”
“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有我的责任,对不起,再见。”她张开双臂,用力拥抱了圆子一下,再松开,含着泪光抱住他的头,使劲吻了他的嘴唇一下,推开他,飞快地离开。
“苗苗……”圆子绝望地喊了一声,追了上去。
禾苗不回头,走得决绝而坚定。
亲兵早就给她准备好马,她翻身上马,圆子扑过来抓住缰绳,仰头看着她:“苗苗……”
他的眼里有泪光,神情绝望而痛苦,有央求有不舍也有明知不可为而为的侥幸。
禾苗闭上眼睛,不敢去看他的眼神。
“松开!”她用力擦去脸上汹涌的泪水,用力挥落长鞭。
习武之人面对危险都会有本能,圆子本能收手,松开缰绳,她便趁着这个机会冲了出去。
从官见势头不好,连忙追上去,大声喊道:“关上城门,别放她出去!”
禾苗理也不理,拔出长刀,厉声道:“不想死就别拦我!”
圆子紧握拳头,嘶声道:“放她走。”
禾苗就是这样的禾苗,想要做成什么事,自来都是不管不顾,一定要做。
他就算留得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
他不想走到那一步,哪怕与她分离会让他心碎。
城门大开,禾苗骑着马飞驰而出。
“何苗苗!”圆子就像是突然惊醒过来,他狂奔而出,追在后面大声嘶喊:“何苗苗……”
他大声喊他的暗卫:“你们快跟上去,护住她……”
禾苗停住,侧身回望,双手抱拳,向他行礼:“珍重。”
圆子大声说:“我会等你的……”
禾苗笑笑,继续往前。
其实她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犹豫,为什么需要圆子逼着追着迫着,才能正视和答应跟他在一起。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因为圆子不是谁的,是郦国的。
他是储君,不能与她一起疯,不能与她一起留下或是离开。
他的责任太重太大,就连他自己都不完全是他自己的,又怎能完全把握他俩的未来呢?
他们的未来,由天定、命定。
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到他了吧?
禾苗很想再看他一眼。
于是她回过头,往后方看去。
夕阳如血,半悬在新城苍凉简朴的城墙上空,整座城如同被血染透。
穿着淡青色长袍的圆子独立在城门口,凝望着她这个方向,风将他的袍脚衣袖吹起,他肃穆而孤独。
禾苗泪流满面。
再见了,她无忧无虑,放纵自在的童年。
再见了,她幸福美满,顺风顺意的青梅。
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人像圆子这样疼惜她、纵容她,她就是独自一人了。
禾苗狠狠擦去眼泪,迎着苍莽的山林走去。
圆子沉默地目送她走远,直到一人一马再不见背影,他才颓然垂眸。
很热的天,周围围满了人,从官在焦急的劝说他,其他人也很着急关心他,他却觉得孤独。
他成年之后,父皇有一次和他提及男女之爱,说到父母之间的感情,父皇只用一句话形容:“有你母后在,我便不会觉得是孤身一人,有伴。”
但是他现在失去他的伴了!
禾苗是他从小的玩伴,长大以后的爱侣,他喜欢她的自由自在,喜欢她的肆意飞扬,但他没有她了!
圆子眼里含满了沉甸甸的泪水,他不敢动,不敢呼吸,因为只要稍许动一动,眼泪就会掉下来。
而当着满城将士的面,为了禾苗的离开而流泪,会不被理解,会被视为软弱。
储君的责任,储君的身份,逼着他必须打落牙齿和血一起往下吞。
他一动不动,不停地调整呼吸,不停地安慰自己,也许何蓑衣并没有死,突然就回来了。
也许禾苗很快就能找到何蓑衣,很快回来。
她不会有事,他把自己最精锐的暗卫派给了她,他们会一直跟着她,保护她的安危。
圆子敛去泪光,回身往里走,肃穆地看着从官下令:“关城门,传令,即日起,日夜巡逻,每人配备响箭,发现动静立即上报传信。”
一直关注着他的将士们松了一口气。
收放自如,能很好控制情绪的主帅,才是合格的主帅。
不用担心他会因为某些缘故,作出不冷静的判断,把大家带到阴沟里去。
这一夜,圆子彻夜未眠,他站在那幅禾苗制成的铁碑岭交通图前,不停地计算那些路,想象禾苗会走哪条路,将来又会通过哪条路去靖中。
“我一定要把所有的路都走一遍,我一定要把靖中灭掉,我要把靖中作为新婚礼物送给你……”他喃喃地说,眼里重燃起火光。
夜枭在黑夜里凄惨地叫着,可以把人的胆子吓破。
禾苗无所畏惧,穿行在月光与树影之间,偶尔有一两只野兽路过,眼睛绿莹莹的像鬼火。
她嘬嘴长啸,发出充满杀气的尖利呼啸,路过的野兽便会狂奔逃离。
她踏着夜露前行,头发和上衣、裤腿都被露水浸湿,马儿走不动了,来回踌躇不肯走。
她叹一口气,摸摸马儿的脖子,喂它吃些东西:“你歇会儿吧。”
不远处的草丛里突然动了一下,一个人站起来。
第111章 他的心意
草丛里突然站起一个人来,禾苗严阵以待,只怕是混进来的靖中奸细。
那人叫道:“何将军,是属下。”
却是虎贲军中的一个巡逻兵。
禾苗收起长刀,左右瞧瞧,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虎贲军的地盘上。便道:“如今你们夤夜巡游了吗?”
巡逻兵笑道:“自从去年底发生那件事之后,我们便是如此了。后来新军成立,许将军更是说,不能让新军比下去,因此……”
他突然想起禾苗就是新军的头领,便讪讪地笑了,抓着脑袋说:“我只当您还是我们虎贲军自己人。”
“无妨。”禾苗长刀不离手,上下打量他:“你们如今就连规矩也改了?”
巡逻的士兵是不能独自行动的,必须二人或是三人、四人一组,这人独自行动,太可疑了。
那人道:“您不知道,许将军新制定了一个法子,每夜派出五十名巡逻兵,各自划定一片区域,佩戴响箭与焰火,发现险情只管报信……每人只配三天粮食,却要巡逻五天,将军说,只要这样练出来,一个抵五个。”
“有些道理。”禾苗陷入沉思中,“许南乃是天生将才,我多有不及。你过来,帮我喂喂马,我休息一下。”
巡逻兵笑着过去:“将军不要妄自菲薄,您也很厉害的。”
他熟练地取下草料袋,弯腰喂马。
却不防禾苗高举长刀,将刀背狠狠劈在他的后颈上。
他就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昏死在地上。
“当我傻子好骗呢?”禾苗一脚踩在他背上,长刀一挑,就把他的衣服从背上划破成两片。
一股子汗酸味儿扑鼻而来,她嫌弃地皱皱鼻子,说道:“你们那谁,一直跟在我背后的人,来一个搜搜这奸细。”
潜藏在暗处的几个暗卫互相对视了一眼,推了一个资历最浅、年龄最小的人出来。
那人认命地蹲在地上,把昏死过去的巡逻兵扒得只剩内裤,禾苗全程蹲在一旁看,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她甚至指使他:“内裤里也查查,有些人会在内裤里侧缝暗袋。”
这奸细不知道多少天没洗澡换衣服了,臭得熏人。
暗卫忍住恶心,默默用身体挡住禾苗的视线,从奸细的内裤里掏出一幅图来,再默默地递给禾苗。
禾苗看他一眼,接过图纸,点亮火折子大概看了一眼,便郑重其事地收起:“把人绑起来,别给他衣服穿。”
暗卫大吃一惊,太子殿下的心尖尖居然有这种嗜好?
他结结巴巴地说:“不好看。”差太子殿下的身材差太多。
禾苗挑眉,随即了然,便道:“你站好。”
暗卫有些别扭地站好,不忘扔件衣服盖住奸细的关键部位。
禾苗点亮火折子,照了他的脸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暗卫道:“我叫梁君。”
禾苗皱着眉头想了很久,突然问道:“小棠姑姑是你什么人?”
梁君吓了一跳:“那是我娘。”
禾苗微微一笑:“很好,原来是故交,这就更好办了,你负责把这个奸细送回去给太子,图纸也带回去,知道该怎办?”
梁君不高兴,他是奉命跟着她的,也许将来还能去靖中见识见识,回去见太子,就再也跟不上她了,他不干。
禾苗见他不听话,便道:“也好,这里离虎贲城不算远,我们把这个人交给许南吧。”
梁君更不高兴,万一姓许的跟着禾苗跑了怎么办?太子殿下会杀了他的。
禾苗见他不出声,便叹道:“真是墙倒众人推啊,我爹才出事,我才辞去偏将一职,就没人把我的话当回事了。”
她叹息着,准备亲自把那个奸细绑起来。
梁君立刻冲上去,利索地干起了活儿,顺带还安慰上了她:“您多想了,我其实是担心自己离开照看不到您。”
“哦,你们有几个人?”禾苗心说,小棠和梁兄的儿子,完全继承了他娘的话痨,一点不像他爹那么沉默寡言。
梁君就把小伙伴们叫出来:“迟早都要见到的,总不能遇到事儿让跟着走,认不得,不敢一起出发吧?”
五个暗卫从藏身处走出来,一一与禾苗见礼,报上姓名。
他们都是新生一代的十三卫,从小就接受炼狱般的训练,百里挑一,身手不凡,意志坚定。
之前禾苗从未见过他们,并不知道皇帝陛下究竟给了圆子多少这样的人。
一下子出来这么多,她有点担忧:“你们一共多少人跟在太子身边?”
其他暗卫都一起看向梁君,表示“你话多,这事儿交给你了。”
梁君便道:“十二个。”
也就是说,圆子把自己保命的机会和实力,分了她一半。
禾苗眼眶微热,说道:“你们回去两个人,把这个奸细送去给太子。”
他的心意,她不领会伤人,但是分了他一半暗卫,她也于心不忍,暂时还回两个去吧。
暗卫们齐刷刷站着不动,拒绝回去的意思很明显。
梁君说道:“您别白费心思了,殿下有吩咐,谁也不许回去,以后就跟着您了。”
暗卫们一起上前,把凄惨的奸细绑起来,拴在马儿背后,拖拽着走。
天亮,来自虎贲城的巡逻兵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景象。
青衣少女端坐在一匹漂亮的山地马上,身后跟着一个只穿着内裤、双手被绑上的男人。
山路不好走,男人走得踉踉跄跄,几次晕厥倒地,少女毫无怜悯之心,任由马儿拖拽着他继续往前走。
男人被痛醒,为了不被拖死,只好挣扎着爬起,继续跟着走。
巡逻兵们对视一眼,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莫非是山民惩戒负心人吗?
有人认出了禾苗,兴奋地大声喊道:“是何校尉!”
巡逻兵们欢天喜地的迎上去,七嘴八舌:“您怎会在这里呀?这是谁?他怎么招惹您啦?交给我们替您出气!保准打得他没一块好肉!”
可怜的靖中奸细一听,彻底吓晕死了。
禾苗解开绳索,扔给巡逻队长:“奸细,交给你们了。”
“你怎会在这里?”浑厚的男声响起,却是许南来了。
第112章 别和瞎子计较
这里离虎贲城并不算近,禾苗见到许南也挺意外的:“你怎会在这里?”
许南跳下马,大步朝她走来:“因为我正好要去找你。”
他皱着眉头,好像非常生气的样子,眼神也很严厉。
禾苗赶紧回想一下,好像她近期没有做过什么得罪他的事吧?
就算有,那也是圆子做的,和她没关系。
她赶紧把奸细献出来:“喏,给你。我可没做过得罪你的事,你一定对我有误会。”
得罪他?有误会?
许南十分迷惑,眉毛皱得更厉害了。
他其实只是因为听说了何蓑衣的事,不放心禾苗,特意来看她,并且送信而已。
禾苗见他不但没有缓和态度,表情更不好看了,便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为了前些日子抢地盘建瞭望塔的事,我早说了,谁建不是建,反正都是郦国的……”
“不是为了这个。”许南安慰地把手放到她的肩上,“我只是担心你,莲峰那边送来了消息。令尊……”
他觉得很不好开口,于是眉头皱得更紧:“令尊在靖中遇到了麻烦……”
禾苗前一刻还带着笑意,一眨眼,眼泪已经滚落出来。
她低下头:“我已经知道了。消息是睿王大哥哥送来的吧?”
自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禾苗,此刻看起来很凄惨,很可怜。
许南很想拥她入怀,却不敢也不能,他只能将放在她肩上的手跟用力一些:“你打算怎么办?”
禾苗不露声色地避开他的手,擦去眼泪,吸吸鼻子,问道:“靖中人是怎么和睿王殿下说的?”
许南道:“送了一封信与一些东西。”
魏紫昭的信非常嚣张,话说得也很难听,送来的东西也很残忍难看。
许南没有细述,禾苗也没细问,她把从奸细身上搜出来的图纸交给他:“我估计他们近期就会动手了,看,在绘图呢。我要走了,告辞。”
“你要去哪里?”许南这才注意到她竟然是孤身一人,也没穿戴军队里的任何服饰。
禾苗挥挥手:“我不再是军人了,我要去处理一下家事。”
她骑着马继续往前走。
许南猛地拽住她的缰绳,神情严厉:“你打算怎么处理?”
禾苗道:“先安顿好我娘和弟弟,然后去一探究竟。”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让许南看出了她已不顾生死。
不行,他绝对不能放她走,决不能看着她就这样死去。
他不是圆子,总是无条件无原则地纵容她,她若是要恨,就恨他好了。
许南紧紧拽着缰绳,大声吼道:“何苗苗!你太任性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军队是什么地方?”
禾苗被他突然一声吼吓得懵住,反应过来就命他松手:“和你没关系。”
“怎会没关系?”
许南指着身后那些虎贲军士兵,大声说道:“你可知道他们是怎么看你的?他们把你看成英雄,把你当成榜样,你从前乱雕刻的那些东西,被他们当成最珍贵的宝贝带在身上,坚信你能给他们勇气和幸运。现在你却要半途而废,说不干就不干了?若是每一个军人都像你这样,岂不是乱了套?”
禾苗静静地注视着许南:“你想怎样?”
许南色厉内荏,其实已经急的满身是汗,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如果就连圆子都留不住她,谁还能留得住她?
可他不能看着她去死,不能看着一代将星刚刚冉冉升起就坠落。
他说:“就这样离开军队,是要打军棍的!”
禾苗淡漠地问:“你打算打我多少棍?”
许南平生第一次被人逼得如此狼狈,他死死拽着她的缰绳:“把你的腿打断。”
禾苗轻描淡写地道:“可惜了,你不是我的主将,滚开!”
她劈头盖脸朝他甩下马鞭。
习武之人遇到危险,本能就会躲避,许南早就猜到她会干这件事,不避不让,死死拽着缰绳,倔强地瞪着她。
她这一鞭子下去,必然会令他破相。
禾苗半途收手,鞭稍在半空中卷起一个花,蛇一样弹回来,反抽在她身上。
她痛得“嘶”的一声,神情痛苦。
许南立刻松开缰绳,紧张地问:“伤着哪里了?”
话音未落,禾苗已经连人带马冲了出去,巨大的冲力把他撞得飞了出去。
待许南卸去冲力站稳身体,禾苗已经去得远了,从始至终,并未回头。
他愤怒地看着她的背影,大声吼道:“何苗苗!你若是死了,我一定不会再听他的话!我一定要在陛下面前告他徇私枉法,不配为储君!”
她若死了,他便要迁怒于圆子,从此不原谅圆子。
怪圆子放走她,怪圆子害死她。
禾苗听得清楚,勒马停下,冷冷地道:“我是死是活,与你有何相干?别以为我敬你重你,就是对你有意思,你这种粗野的大老粗,笨的就像牛一样,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不会讨好人,只会招人恨,我会看上你?别做梦了!”
许南的脸瞬间变得煞白,随即又变得铁青。
围观的虎贲军将士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禾苗居然会当着大家的面这样说许南。
真的是太难听了,是个男人都忍受不了。
好吧,虽然说的也是事实,可是说出来真的很伤人啊。
看吧,许将军被严重的伤害了。
禾苗却好像根本看不到许南的痛苦与难堪,她轻蔑地说:“许南,这辈子我都不会看上你的,我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能文能武,还会医术,你会什么?我出身名门,生来高贵,你却只是许氏旁支的一个普通子弟而已,籍籍无名,又穷又酸,不自量力!”
太过分了!何校尉是想趁这个机会,把从前受过的气全部报复回来吗?
但是这样也太过分了!虎贲军将士们发出“嘘”声,你高贵,你出身名门,你了不起啊!
禾苗理也不理他们,拨转马头,几鞭子抽下,转眼走得没了影踪。
许南垂着头,静立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脸色惨白如雪。
有人上前安慰他:“将军,别和瞎子计较……”
第113章 你们没有变成孤儿
面对安慰,许南无动于衷。
他的亲兵给人家使眼色,表示让人别多管闲事,将军的脑子结构和别人不一样。
将军才不会认为何苗苗骂得过分,是欺负他,看不起他呢,将军一定有其他想法。
不信等着瞧。
果不其然,许南抬眼看着劝慰他的人说:“她怕我与太子不和,会给国家造成巨大的损失,会害得大家无辜丧命。她是为了你们好,你们不能不敬她。”
众人讶然,所以他们刚才枉为小人咯?
何蓑衣的事,他们很多人都不知道,现在再看,怎么都觉得禾苗这件事透着一股子诡异。
少不得追着许南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南板着脸说:“不该问的事别问,你们只要记得,何苗苗仍在军中就行了。”
他没有圆子那样神通广大,可以给她派遣暗卫,但他会尽力去做该做的事。
她那样骂他,其实只是希望他死心,忘了她,为他好而已。
她是一个难得的好姑娘。
何苗苗,我其实并不笨,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我只不过比他更晚遇到你而已。
许南不舍地看了禾苗离开的方向一眼,命人带上奸细:“一起去新城。”
气话归气话,他必须要找圆子共商大计。
她要去靖中,既然拦不住,那他们就不拦,早些把靖中打下,便是帮她的大忙。
禾苗并不知道铁碑岭里发生的这些事,她匆匆忙忙地赶路,出了铁碑岭之后就去隆城找顾轩。
顾轩给了她一匹好马,外加若干很有用的建议:“……让你母亲去京城定居,她必然不肯,不如让她来这里,继续把她的白氏诊堂开起来,有事儿忙着,她就没那么难过了。离我近,我也方便照顾他们。”
禾苗犹豫不决,这里虽然好,但是离靖中太近,离战争太近,她不想让母弟陷入危险之中。
顾轩知道她在想什么,便道:“近来你舅母给我来了信,说要带着你表弟表妹他们搬来这里陪我,我觉着也好,可以给你母亲做伴。”
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相信母亲更乐意留在这里,因为这里距离父亲最近。
禾苗郑重地给顾轩行礼道别,风雨兼程。
她在一个租来的院子里找到了白洛洛、何小二、何小三。
此地正是稻穗被偷走的地方,白洛洛拒绝离开,她固执地认为,雁过留声,人过留痕,稻穗被偷走,一定留下了线索,只是他们没找到而已。
她每天坚持出去搜寻,看到别人家的小孩子就追上去看,看到不是稻穗,就又失望地流泪。
白洛洛在昏睡,瘦得脱了形。
何小二很忧虑,他指着自己的头,很隐晦地给禾苗说:“总觉得有点不清醒,其实之前并不是这样,她只是说想留在这里等爹和妹妹回来而已……”
提及两个家人,姐弟三人都沉默下来。
好半天,何小三才接着说:“自从知道爹和妹妹可能出事,她就不正常了。”
白洛洛的病症很奇怪,只是想稻穗,到处搜寻稻穗,却从未提起何蓑衣,也没找过何蓑衣。
禾苗认为,她娘大概是和她一样,拒绝接受她爹受难的事实,以为不提,就没事了。
其实小时候的事情她都记得,包括她爹和娘开玩笑、赌气时说的那些话,她知道,这世上最爱她爹的人就是她娘。
禾苗守在白洛洛的床边,替她梳理头发,惊觉她已经有了白发。
原来不知不觉中,孩子一样爱胡闹的母亲也老了。
禾苗将手塞进嘴里咬着,拼命忍着没哭出声来。
白洛洛却在此刻醒了。
她静静地看着禾苗,伸出手抚摸禾苗的脸,话语清晰平静:“苗苗,你回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禾苗没忍住,扑倒在母亲的怀里嚎啕大哭。
她终于满足她娘的愿望,乖乖离开军队回到家中,但是最疼爱她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白洛洛轻柔地拍着禾苗的背:“别哭,别哭,我还在,你们没有变成孤儿。”
禾苗哭够了,轻声问道:“我们一起回隆城吧?”
白洛洛完全没有考虑就答应了:“好,我也想回去了。”
禾苗靠在她怀里,与她互相依偎着,说了一整夜的话。
次日清早,何小二和何小三惊讶地发现,白洛洛的病突然好转了。
她不再痴痴傻傻,也不再到处搜寻稻穗,虽然也还是不提何蓑衣,也不许设灵堂之类的,却抱着他的衣服,命他们去买纸钱扎花回来。
然后她一个人坐在铜盆前烧纸,拿一把镰刀不停地挥舞着,念念有词。
大意是让孤魂野鬼都走开,别来抢这份钱,除非是何蓑衣不要,或者不在阴间,才准许他们拿去分。
禾苗带着两个弟弟守在一旁,看着憔悴的母亲,都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惹她生气了。
母子几人还未走到隆城,宫中就下了旨意,说是帝后要北巡,往隆城这边来慰问犒劳将士。
帝后自从迁都九君,已经很多年没有出来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这是冲着何蓑衣一事来的。
因为闽侯之死,隆城军队分为两个极端,一个天天嚷嚷着要报仇雪恨,一个却是士气低迷。
这种时候,帝后北巡,无论于公于私,都很有必要。
白洛洛带着儿女一起打扫“白氏诊堂”的卫生,几个人都忙得一身汗。
屋子打扫干净,母子几人坐在一起吃饭,白洛洛问禾苗:“你要不要等到帝后到来再去靖中?”
她是想,帝后身边高手如云,若是多派几个给禾苗,也算多一层保障。
禾苗摇头:“不等了,他们若是要派人过去,只怕此刻已经派出了第一批人,将来还会继续。知道我在那里,他们会来找我的。”
其实她更怕帝后会像圆子、许南那样,千方百计想要留下她。
辛亏白洛洛、何小二、何小三都不拦她,不然她只好偷偷跑了。
白洛洛叹一口气:“既然要走,那就早些走吧。”
次日清晨,禾苗再次启程,她在城门口遇到了已经养好身体的半夏以及圆子。
第114章 荣京掏粪工
清冷的晨光里,圆子倚马而立,甲胄分明。
他静静地看着禾苗,眼神眷恋而忧郁。
禾苗贪婪地看着他漂亮英俊年轻的脸,宽宽的肩膀,劲瘦的腰,长长的腿,修长好看的手指……
没有一处不好看,她的圆子,没有一处不动人。
禾苗努力控制贪念,收回目光,佯作轻松:“你怎么来了?”
圆子微扬唇角:“帝后北巡,总得提前来布置一下。”
两个人都沉默了。
其实帝后北巡,有顾轩已经足够,他会做好所有的迎驾准备。
圆子跑到这里来,不过是找个借口,顺理成章地看看禾苗而已。
可她终究是要走的。
他也始终不可能陪着她一起去。
“那天没送你,今天让我送你一程吧。”圆子走上前来,与禾苗肩并肩。
才一靠近,禾苗就嗅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温暖清香,令她瞬间想落泪,只要他再多恳求她两句,她大概就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
她迅速往后退了两步,和他保持距离:“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要送了,你连夜赶路,一定很累,去休息吧。”
圆子察觉到她的疏离之意,很是难过。
他克制地笑了笑,低声道:“你如何知我连夜赶路?”
禾苗指着他的靴子:“上面还沾着新鲜的草叶和露水呢。”
若不是连夜赶路,又怎会沾染上这些东西?所有的努力,都不过是为了能赶过来看她一眼。
二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太阳就要升起来了,禾苗翻身上马,赶圆子走:“再见,保重。”
圆子拽着她的缰绳,仰头注视着她,固执地不松手。
禾苗为难地看看四周,看到半夏等人都很识趣地躲在后方,就大胆地低下头,迅速在圆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亲完之后,她抓住他的手指,一点点地掰开,决然而去,再不回头。
圆子没有再喊她的名字,而是站在原地目送她走远。
这次禾苗不打算从原路去靖中了。
原因是那条路遍布探子,很容易就走漏行踪,她决定走一条快速却非常险要的山路。
山道只有五尺宽,下雨天泥泞难行,夏天各种爬虫到处都是。
睡觉从不敢踏实了睡,十多天没有吃过一顿热饭菜,喝过一口热水。
那座她出生成长的边城出现在眼前,禾苗红了眼眶。
她一刻也等不及,迫不及待地换了衣服,修整一通,在半夏的陪同下进了边城。
早年何蓑衣买下的院子如今是半夏一家人在住,禾苗在这里狠狠地睡了一觉,睡得昏天黑地,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之后她一口气吃了半只鸡,喝了一壶酒,继续睡。
半夜时分起床,等到天亮,她已经走出很远。
半夏在她离开后的第二天才赶着马车,拉着一车边城特产的土特跟上去。
晓行夜宿,禾苗终于来到了靖中都城荣京。
荣京还和她记忆中的那样繁华,却已透出一股子衰凉气息,虽然群情激奋,人人都在喊着要对郦国、申国赶尽杀绝。
禾苗远远地看了一眼昭王府——魏紫昭重出之后,被敕封为昭亲王。
她的府邸不再是从前的太子府,而是另外修建的。
新建的府邸豪华阔气,却暗藏杀机。
那根旗杆还在,被砍去了一半,光秃秃的竖着,上面挂着一串早就面目全非的人头。
禾苗只看了一眼,就恨不得拔出刀子冲出去,和魏紫昭拼个你死我活。
圆子说得没错,魏紫昭张着大网等她来送死。
禾苗没有靠近,而是去了成衣铺子。
买了两身粗布衣服,把脸涂成黑黄色,袖着手在街边一蹲就是一整天。
饿了就买个馒头包子随便果腹,什么肉啊果子之类的她是根本不买了。
蹲了五天之后,衣衫褴褛的她走向一辆从这里经过的粪车,对着那个赶车的青年男人微微一笑。
青年男人被晃花了眼,哆嗦着嘴唇,干巴巴地问她:“你有事?”
村姑禾苗小声说:“大哥,我在这看了你好多天了。”
青年更加哆嗦了,禾苗虽然穿的不好,肤色也不好看,但是人始终是好看的。
她在那街边蹲着,每天只吃包子馒头冷水果腹,他是早就看在眼里的。
“大哥,我看你一个人赶车怪辛苦的,能不能让我帮个忙,你分我一口饭吃?我力气大,不怕吃苦。”
禾苗揪着衣角,表情很忐忑:“家里没人了,我来投亲,亲戚早搬走了,不会做针线活儿,也不识字,没人肯雇我。”
青年还是个光棍呢,激动又警惕:“我干的这活儿又脏又累,你不怕?干啥挑中我呀?”
禾苗特诚恳地看着他:“因为大哥看起来是个好人。”
因为你每天都给昭王府收夜香,可以自由出入昭王府,而且看起来还很憨厚好说话,恰好还是个单身汉,这个理由够不够?
好人青年总觉得不踏实,不敢随便答应。
禾苗失望地苦笑,转身走向另一个半老头子,正是这青年的竞争对手。
“嗳,我答应了!”青年男人一瞧不好,他们这一行没人肯理,多数都是单身。
那半老头子形容猥琐,最是好色,挣到几钱银子都要拿去喝花酒,这老实姑娘自己凑上去,不是羊落虎口么?
不如成全自己好了,也许还能混成自家婆娘呢。
青年男人下身一热,瞧着禾苗更顺眼了:“不怕臭就坐上车来,你先熟悉熟悉吧。”
禾苗毫不迟疑地坐上车,跟着他走了,半点勉强都没有:“我当初在家种地的,经常背粪挑粪浇粪,不怕。”
禾苗成功地成为了一名荣京粪车工。
几个暗卫面面相觑,尤其是梁君,百思不得其解:“世上的办法那么多,她为什么要挑最臭最脏的一样呢?还色诱这种粗鄙的汉子,她脑子里进水了么?”
脑子进水的禾苗过得很踏实,身上有臭味,就意味着不会有太多人关注她,接近她。
是人就要吃喝拉撒,昭王府每天都要清理秽物,她将有大把的机会进出昭王府。
距离那件凄惨的事情已经很久了,有用的消息打听不到,她只能深入虎穴。
第115章 略瘦弱了些
“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子?”
禾苗第一天上工,打扮成一个野小子,掏粪大哥表示不能接受。
禾苗羞涩一笑:“我当初在我们村,是十里八乡最漂亮的姑娘,爱找麻烦的人不少。”
掏粪大哥明了,这是怕骚扰。
他叹一口气:“唉,其实吧,像我们这样的,很少有人会搭理。”
又脏又臭,人人避之不及,谁会动歪心思呢?
不过也是,万一遇到个口味奇怪的,拖过去洗洗换换,不就是香喷喷的了么?
到手的老婆岂不是又飞了?
老婆。
掏粪大哥目光热切地打量禾苗的胸和腰,决定一定要把她弄成自家人。
禾苗发现他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笑,手下使了暗劲,一拍牛屁股,原本慢悠悠走路的牛“哞”地叫了一声,往前一窜,把掏粪大哥拽得摔了个大跟斗,蹭得一脸的泥。
禾苗“哈哈”大笑,掏粪大哥爬起来,难堪地挠挠后脑勺,憨憨地笑了:“我们走吧,去晚了会被骂的。”
禾苗也利索,说走就走。
她接过赶牛的鞭子,让掏粪大哥坐到车上去:“我来赶车,大哥你歇着。”
掏粪大哥不好意思,也不相信她能做好这个活儿:“还是我来吧。”
禾苗和气地说:“我能做,我是庄稼人,懂得赶牛车,大哥你瞧我。”
她把牛车赶得又快又稳,仿佛不经意地说:“我们家没有男丁,我打小就跟着我爹干活,什么都做……”
掏粪大哥明白了,没有儿子,那不就是绝户了么?
看吧,这爹娘一死,这女孩子又长得好看,待不下去了,只好出来谋生,幸亏遇到他这个好心人。
嘿嘿,好人应该有好报,掏粪大哥的目光更热切了。
此时天刚蒙蒙亮,昭王府里的人正在起身。
粗使老妈子打开后门,嫌弃地道:“快进来收拾,小心仔细些,别弄洒了,不然小心狗命。”
“是,嬷嬷放心。”掏粪大哥点头哈腰,交待禾苗:“别乱走乱看,不能冲撞贵人,不然出了事儿我也没办法。”
粗使老妈子眼尖,叫住禾苗:“新来的?”
禾苗低眉垂眼,怯生生的。
掏粪大哥塞几个铜钱过去:“我弟弟,人年轻不懂事儿,嬷嬷多指教。”
粗使老妈子目光炯炯,上下打量禾苗,意味不明地笑了:“你们兄弟俩倒是不像。哥哥长得粗笨,弟弟长得文秀,很好。安心做事儿吧。”
禾苗心里怪怪的,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忍着恶心,老老实实做事儿,忙碌了一个时辰,走了大半个昭王府,对昭王府的布局大致有了数。
内院她进不去,她也不急,来日方长,她是来报仇找人的,不是来送死的。
老老实实干了几天,她自觉头发丝儿里都浸染上了粪臭味,去买包子馒头的时候,人家小贩都不许她靠近,而是让她远远站着,用油纸包好,给她扔过来。
她买了些吃食,想请几个暗卫吃一顿,叫他们来吃的时候,他们居然集体装死,不响应她的号召。
禾苗也无所谓,他们不吃,她就拿去请半夏吃。
半夏面有难色,勉为其难地吃了两筷子,苦口婆心:“苗苗啊,咱换个活儿好吗?你看你现在这样……”
禾苗笑笑:“我爹和我娘不会嫌弃我的。”
半夏就提圆子:“太子他……”万一将来在一起,人家说太子妃曾经给魏紫昭倒过夜香,那多难听呀。
禾苗低下头猛吃饭:“我和他已经分开了。”
半夏无话可说,只好任由她去。
他见禾苗半晌无语,以为触动她的伤心事了,便想着要安慰她一下,谁知禾苗突然“咕”地一声笑出来,快活地说道:“那个掏粪大哥可好笑了。今天又被我弄得摔了一跟头,蹭了一手一脸的粪,他居然也没生气。”
“呕……”半夏忍不住,跑出去吐了。
禾苗摊摊手,乐呵呵地继续吃饭。
当掏粪工,倒夜香算什么?
死她都不怕,杀人她也不怕,还会怕这个?
总有一天,她要把魏紫昭的头泡在粪便里。
禾苗眼里绽放出强烈的杀意,用筷子把碗戳成两半。
半个月后的一天清晨,负责接洽他们的粗使婆子把禾苗叫到一旁,笑容满面地请她喝茶吃点心:“大清早就起来干这活儿,辛苦吧?”
“求生嘛,不辛苦哪行呢。”禾苗为难地拒绝了粗使婆子的好意:“我又脏又臭的,别弄脏了嬷嬷的屋子和杯子。”
粗使婆子却不放她走:“有个轻省的活计,比你做这个有前途多了,可以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干干净净,还有钱拿,人人尊敬,你想不想做?”
听上去好像是在做梦。
禾苗当然不信:“哪有这种好事,嬷嬷别开玩笑,还有许多活儿等着干呢,我得赶紧去了,不然哥哥会骂人的。”
粗使婆子拦住她不许走:“这可由不得你,想也得做,不想也得做。”
一拍手,出来几个膀大腰圆的侍卫,把她挡在屋里不许出去。
这还遇到强盗了呢。
禾苗坚信自己不曾暴露,便静观其变,佯作惊慌地道:“你们要干啥?要干啥?还有没有王法啦?救命啦,救命啦,哥……”
掏粪大哥听见声音,连忙赶过来,可惜才到门口就被拦住了,被威胁说,他弟弟犯了大事儿,他要是敢管,就连他一起杀了。
掏粪大哥只好苦哈哈地看着媳妇儿飞走了,屁都不敢放一个,更不敢说出禾苗其实是个女人。
禾苗呆坐在屋子里,忍受着几个老女人的来回打量。
一个看了她的脸,说:“不错。”
一个看了她的身材,说:“略瘦弱了些。”
一个反驳说:“谁还能壮实得过斧头去?就是这样才好,殿下不喜欢太过强壮的。”
斧头是专门负责背、抱魏紫昭的那个巨人,魏紫昭身体残疾,心灵扭曲,已经不喜欢强壮的男人了,因为她觉得会对她有威胁。
几个老女人嘀咕一回,虎视眈眈地围上禾苗:“脱衣服。”
禾苗大吃一惊,紧张地护住前胸:“谁敢来我就死给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