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如实转告(加更求月票)
禾苗拾掇完毕,对着镜子把头发绾成一个男儿髻,用一根羊脂玉簪绾上,再穿一身半新不旧的棉袄,披个斗篷就要出去。
刘莹把自己的香膏翻出来递过去:“别忘了这个。”
禾苗试了一下,香膏果然是上等货,滋润又好闻,她心情大好,邀请刘莹:“一起?”
刘莹笑道:“我有些累,想休息会儿。”
晚上是有接风宴的,但现在去就不太合适了。
人家叙旧,她去插在中间,就太没眼色了。
禾苗也不勉强:“随便睡,我被子盖得薄,若是觉得冷,柜子里有被子。”
门帘垂下,门关上,屋子里暖和起来,光线也渐渐昏暗。
刘莹看着墙上挂着的刀箭等物,再看看桌上放着的几个手工雕刻的木娃娃,微蹙着眉,在床上躺下来。
这是一个英勇可爱、豪爽大气的女孩子。
比她从前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要大器磊落,就这样看着,就连她也忍不住心生喜爱敬佩,何况是太子殿下呢。
议事厅里一片红火。
几个炭盆放在周边,烧得旺旺的。
圆子和许南在低声交谈,何小二煞有介事地站在一旁,目不斜视,真像个尽职尽责的侍卫。
禾苗没有贸然闯入,而是照着规矩让人通传,得到允许才进去。
她已经很久没穿女装,这身装扮落在三个男人的眼里又是另一种感觉。
圆子看出来她特意拾掇过了,但是头发并没有束成女式的,瞧着有点敷衍,不过这和见到她比起来,都是小事儿。
她是为了他才特意梳洗打扮的,圆子心里甜滋滋的,也许没有那么糟糕。
那把刀是许南这个阴险狡猾的家伙故意离间他们的,至于扔酒囊过去也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禾苗自来是个大咧咧的人,有酒就喝,不会想那么多——在军中,互相传递着喝酒是很常见的事情,尤其是在冬天守夜干活时。
因此许南就是个糟心的坏东西!
圆子阴沉沉地看了许南一眼,正事儿上他不能阴许南,其他小事情难道也不能吗?
许南没注意到这一眼,颇有点沮丧。
禾苗精心打扮过了,还搽了一种香膏,味道清幽好闻,他之前从没见她用过。
要知道,往常她巡山探路回来,都是浑身泥土或是灰尘、大马金刀地往他面前一坐,有时候还会把腿架在他的桌子上,靴子上满是泥浆。
说她,她就说她腿疼,从来没个好脸色,不高兴了还会挖苦他几句。
当着别人她是一套,背着别人她就埋汰他。
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
因此今天这样盛装打扮,是给太子的特殊优待。
果然青梅竹马就是好啊,他每天这样陪着她一起,给她挡刀,为她殚精竭虑,她还是不待见他。
要怎样才能讨到女孩子的欢心呢?
许南陷入沉思中。
只有何小二心酸眼酸,看他姐姐可怜成什么样子了,马上就要过年了,都没件新衣服穿。
和那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刘莹比起来,真的是太可怜了!
穿不起狐裘,好歹也穿暖和点吧。
何小二捏着禾苗的衣袖试厚薄,心酸地说:“姐,你冷不?是不是没人管衣穿啊?这样辛苦的巡山,就连大毛衣裳和手套都没一双!虎贲军好穷!回去我就让爹娘砸锅卖铁捐点军饷来。”
这是把圆子和许南都骂进去了。
两个男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都认为是对方的责任。
圆子知道的,虎贲军的军费不少,是下了血本的,装备最精良,吃的也很好,禾苗穿得不好,就是许南苛待她,就连信都烧了,还能指望什么呢?
许南则认为,这是怪圆子,禾苗配发的那些棉袄皮袄什么的都很厚实,她穿成这个样子,无非就是嫌那些衣服不好看,所以翻了旧衣服打扮给圆子看。
但他们都是隐忍讲道理、爱面子的人,因此都只是盯了对方一眼就没吭声了。
当事人禾苗反而觉得何小二大惊小怪:“哎呀,我有衣服,我不冷,经常动着,真不怕冷。还有我这手是要做事,所以不能戴手套。”
她是绘图的时候冻伤的,山里太冷了。
圆子冷幽幽地说:“我备得有冻伤膏。”
转头让何小二去拿来,准备亲自给禾苗涂,反正这议事厅里只有他们几个,也不怕别人看到说闲话。
正好气死许南,逼得阴险男暴露真面目。
谁知许南不接招,大方地起身道:“你们聊,我去安排接风宴的事。”
禾苗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真是难得知情识趣。
许南收到,挑衅地朝圆子一笑。
禾苗又不是傻姑娘,再怎么着,太子殿下能做的都很有限,人家弟弟在这盯着呢,能做啥?
不如做个现成的大方人,还气不着。
我就气你,就气你,不给你机会来气我。
许南昂着头,歪偏偏地走了出去。
圆子恨不得把他的背盯出两个洞来,转头对上禾苗,就笑得无比温和:“许将军人真不错。”
禾苗撇嘴:“不怎么样,又臭又硬,就和茅坑里的石头差不多。”
站在门外的许南听到,脸色真的又臭又硬,和石头差不多。
他板着脸离开,眼不见心不烦,小样儿,只要你不离开虎贲军,有你好看!
圆子开心极了,特阴险地劝禾苗:“一军主将,严肃无情是常态,就算受点委屈,你也忍了吧,谁让你不是虎贲军主将呢?”
禾苗握拳:“我一定要立很多很多的功,把他打败,把他拱下去,成为虎贲军的将领,踩在他的背上,不许他吃晚饭,烧他的信,罚他在烈日下跑四十圈,还不给喝水!”
“姐,你好可怜。”何小二眼巴巴的,同情极了,“不然和我们一起回家吧,娘想你都想病了。”
“一边儿去!”禾苗把他的头推到一旁去,“娘体壮如牛,一年到头至多一两次伤风感冒,她会想我想病了?她有气当时就找你们出了!”
何小二呲牙笑:“还是你了解娘,我一定把你说她体壮如牛这件事如实转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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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居心不良
禾苗追着何小二满屋跑,姐弟俩大呼小叫的,弄得热闹无比。
圆子含笑看着这对活宝姐弟,觉得很是惬意。
有禾苗在的地方,他就觉得安心、舒心。
何小二没跑赢禾苗,被抓住拧着耳朵扯,贱贱地求饶:“能哄姐姐开心我就没白跑这一趟。”
禾苗突然就被感动了,把腰上挂着的荷包拿给他:“给你们三个的压岁钱,再给爹娘买件衣服做年礼。”
荷包沉甸甸的,装着她所有的军饷,反正她在深山老林里,吃穿都有军队管,也花不着钱。
何小二双眼发光,恨不得原地跳三跳:“姐,你咋这么好?”
他看看圆子,特别大方地说:“我饿了,去找点儿吃食,你们聊着。”
议事厅里突然之间就只剩下了禾苗和圆子两个人。
两人大眼瞪大眼,都觉得有点尴尬和紧张。
“过来。”圆子拍拍身边的椅子,让禾苗过去。
禾苗低着头,抿着唇,慢悠悠晃过去,站到圆子面前也不坐,就是看着他笑。
圆子一伸手,拉她坐下,低声问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禾苗小声说:“没有呀,化成灰都认识。”
圆子低笑了一声,把她的手拉在掌中,替她揉冻伤药膏:“那为何见到我就想逃?躲了一次又一次?”
禾苗很久才说:“我这次出去了七天,一直没沐浴,没像样地洗过脸,刷牙都是抓雪团擦,我怕熏着你,丑。”
原本漂亮匀称的手,现在又红又肿变了形,有些地方似乎还有溃烂的迹象。
就算让她探路是锻炼培养,那也可以准备些冻伤膏和面脂备用吧。什么都没有,弄成这样子就算是对她好了?
圆子心里无名哑火升腾而起,强忍了几回,才没对许南痛骂出声,蹙眉道:“疼不疼?”
禾苗说:“疼倒不疼,就是痒死了,痒得我挠心挠肝的,又不敢抓,这会儿烘了热气更痒了。”
涂上厚厚一层冻伤膏,圆子抽出帕子给她缠起来,命令道:“不许挠。今晚包着,睡一觉,明天就会好多了。”
禾苗两只爪子都被缠成了粽子,她举起手,哭笑不得:“等会儿我怎么吃饭?夜里我还要照顾刘司宾呢。”
圆子冷声道:“吃饭的事不劳你操心,夜里也让她照顾你。”
禾苗瞅他:“远来是客,这样不好吧?”
圆子面无表情:“后方的人难道不该给前线的人做保障吗?照顾你,是她的荣幸,文职很多人都能做,顶风冒雪走在山林里,无惧生死,无惧艰难,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
哦,他是在向她表白,说她在他心中最重要吗?
禾苗内心激荡,仰着脸小声说:“你真不觉得我丑?”
大喇喇的禾苗,内心也有细腻敏感的时候。
“你是苗苗。”圆子很认真地说,伸手想要触摸她粗糙通红的脸,“我只认得你是苗苗,其他我都记不得。”
禾苗抿着嘴笑:“等会儿你还是别指使刘司宾做事了,她乐意,那是她人情,你逼着她做,就是欺负人了。”
“你说了算。”圆子抚上她的眉眼。
“咳!”门口传来一阵咳嗽声,许南适时走进来,欢快地说:“准备开饭了!”
禾苗红着脸往后缩,圆子心中恼火,迫不得已将手收回,对着许南微笑着说道:“有劳许将军。”
许南走进来,坐下就不走,看到禾苗被包成粽子的手,忍不住皱眉:“这是怎么了?”
圆子边喝茶边道:“许将军,你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
“请殿下指教。”许南挑眉,终于忍不住想找茬了吧!
圆子道:“身为一个好将军,理应体恤下属,急下属之所急,想下属之所需。何校尉如此辛苦,何不给她配些冻伤药和面脂?”
许南黑了脸,他一个糙汉子,自小从军,哪里晓得这些东西?反正他是从来不用的。
又听圆子说道:“你是男人,常年驻在军中,不懂得这些也是有的,不能完全怪你。”
许南连忙点头:“正是,末将欠缺考虑。”
圆子再慢悠悠来一句:“想不到也就算了,不该不许家属给禾苗寄东西,寄来了也不给,这就是刁难了。总不能,禾苗冻伤变丑,你就开心了?”
禾苗冻伤变丑,你就开心了?
这话绝对居心不良啊!
许南憋屈得不行,既然无从反驳,那就不反驳了。
他沉默着看向禾苗,太子只是外人而已,禾苗才是关键。
禾苗却根本没有听他们俩在说什么,她所有的心思都被吃食吸引了。
她都要饿死了,探着两只粽子手,讨好卖乖地哄何小二:“给我一片肉。”
两个男人都有些无语。
圆子的小动作和挑唆搞上一次就够,再重复一次就没意思了,也会显得他这个人小气。
许南却是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幸亏禾苗没听见,不然真的这样以为怎么办?
两个男人都不再吭声,沉默地看着前方,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尊雕像。
何小二塞了一大片肉给禾苗,禾苗感动得想要流泪,太好吃了!
须臾,参加接风宴的人依次到来,刘莹坐在禾苗身边。
看到禾苗的手,她有些讶异,随即明了:“的确该好好治疗一下,不然这手就算毁了。”
她请人取一把汤匙给禾苗用,自己给禾苗夹菜添汤倒酒,忙得不亦乐乎,丝毫没有表现出“伺候人吃了亏”的意思。
圆子对此很满意,觉得刘莹家教为人都挺好。
禾苗也觉着舒服,道一声谢就坦然接受。
唯有何小二,格外警觉,总觉得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孩子,突然就对另一个疑似情敌的女孩子这么好,非常不正常。
他也没提醒禾苗,反正他在,她爱怎么疯就怎么疯,有他盯着就行。
果然如同之前所言,美酒横流,众人一醉方休。
夜深,酒足饭饱,众人散去。
禾苗晕乎乎的,走路都有些踉跄,她是很久没有这样欢乐的放纵过了。
刘莹没怎么喝,十分清醒,当即让人:“过来扶一下何校尉。”
第72章 我永远不会害她
禾苗的亲兵过来扶起人,跟着刘莹往外走。
何小二看看圆子和许南,这俩人都被几个喝醉了的将领缠着,走不开。
他略沉思片刻,决定不去打扰刘莹,而是悄悄坠在后面,看她要怎么办,会不会害人。
从此处到禾苗居住的地方,要经过三道岗哨,那些士兵认得他是禾苗的弟弟,也都假装没看见他,由着他去。
何小二一路跟进去,见刘莹指挥人把禾苗放在床上,就把亲兵打发出去,然后站在床前盯着禾苗看。
何小二皱起眉头,这喝醉了的人要么就送醒酒汤,要么就帮着把鞋袜外袍脱了,盖好被子让她睡一觉。
这样站在床前盯着看,到底是几个意思?
他将手放在剑柄上,瞪大眼睛盯着看,只待刘莹稍有不对劲,就要立刻冲进去杀人。
他才不管是谁的女儿呢,只要敢动何家人,那就去死!
却见刘莹幽幽地叹了口气,弯腰替禾苗除去鞋袜,再帮她脱去外袍。
刘莹力气很小,禾苗看着瘦,却很结实,她有些弄过不过来,好几次差点把禾苗弄得摔下床。
看得何小二捉急万分,若不是知道刘莹不会武功,他几乎都要以为她是在故意吓他,捉弄他了。
终于,刘莹替禾苗收拾好了,盖好被子,坐在一旁边喘气,边盯着禾苗看。
她脸上又露出了那种迷茫、低沉的表情。
何小二好想拿大巴掌搧人,何大苗这种人真是没道理,明知对方是情敌,晚上又要一起住,她这样喝得人事不省算什么?
“来人,端碗醒酒汤来。”刘莹终于缓过气,也想起来了:“没有?没有就让人去厨下做一大锅,太子、许将军、还有诸位将军那儿都送一份。”
何小二摸着下巴想,通常的套路,难道不应该是刘莹亲自下厨,替大家熬制醒酒汤吗?如此才显得她贤惠懂事嘛!
又见刘莹走到炉边,摸摸水壶,倒一盆水,拧了帕子给禾苗擦脸,然后她自己也开始梳洗。
何小二不好意思盯着人家大姑娘看,就抱着剑在避风的角落里坐下,竖着耳朵听动静。
屋里的动静没听着,反而肩上多了一只手。
原本已经“醉了”的圆子端一碗醒酒汤,低头看着他,神色喜怒难辨,整个人都清醒极了。
何小二小声道:“怕我姐吃亏。”
“回去。”圆子只有两个字,却是不容回绝。
何小二不放心地站着不动,圆子沉声道:“嗯?”
“好嘛!好嘛!”何小二莫名一怵,很不高兴地走了。
走了一段路回头去看,只见圆子停在禾苗的门口,举手敲响了门,接着刘莹开门,他便走了进去。
有情况!
何小二就近找个地方藏起来,探着脖子往那边看。
不让他靠近,那他远点看嘛,万一何大苗有什么事,他也好过去帮忙。
一件斗篷轻轻巧巧地盖在他肩上,何小二吓了一跳,擦!又是一个走路不带声的。
“早就喝得酩酊大醉”的许南黑着脸站在一旁,淡淡地道:“天寒雪大,保重。”也不停留,转身走了。
何小二摊手,他能怎么办呢?
这人给他送斗篷,就是要让他盯场盯到底呀。
没办法,他只好对不起太子,一直守到天亮了。
屋子里,刘莹十分尴尬。
圆子进去后只对她淡淡点头,然后直奔禾苗床前。
禾苗睡得死沉,摊开手脚,嘴巴微张,完全没有淑女的形象。
圆子却只是微微一笑,轻拍她的脸颊:“疯丫头,喝药。”
禾苗翻个身,不理。
他再拍,禾苗便将被子拉起盖住脸,很厌烦地嘟囔了两句。
圆子将醒酒汤放在桌上,胳膊伸到她的背后,只一下,便轻巧将她扶起。
他没有伺候的经验,这时候才发现应该有个枕头或是什么的给禾苗靠一下才好。
他回头看了刘莹一眼。
刘莹飞快上前,将一床被子叠起塞到禾苗身后,再展开一块帕子垫在禾苗胸前。
圆子非常满意,一勺一勺地喂禾苗喝醒酒汤。
禾苗醉眼朦胧,冲着他笑:“我一定是在做梦。”
圆子好脾气地说:“是呀,一个美梦,乖乖喝药。”见她又要睡着,连忙拍她的脸:“喝药,不然我要灌啦。”
刘莹杵在一旁格外尴尬,索性走到门外候着。
何小二看到她出来了,急得抓耳挠腮,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倒也罢了,问题是何大苗醉了呀!
万一太子使坏怎么办?
他急吼吼地冲出去。
刘莹听到动静,抬眼望来,眼里莹光闪闪,显然是哭了。
二人四目相对,都很尴尬。
何小二运足气息,正准备大喊,就听门一声轻响,圆子走了出来。
他阴着脸注视着何小二:“你敢吼一声试试?”
“不敢。”何小二嬉皮笑脸,既然你都出来了,我还叫什么?傻子才叫呢。
圆子看向刘莹:“照顾好她。”言罢伸手抓住何小二的衣领,把他拎走了。
何小二不干:“我不放心我姐。”
“你能一直守着她?”
何小二说:“能守一时算一时。”
“放心吧,她不敢也不会对你姐做什么的。”圆子说了这句话,使劲把他往雪地里扔去。
何小二摔了个狗啃屎,吃了一嘴的雪,爬起来就要打圆子:“你欺负人!”
圆子把披风一甩,扑上去和他一顿好打。
两个人都没用兵器,就用拳头和脚,你来我往地打了十几个回合,何小二被按翻在雪地里:“我服了。”
圆子这才松手:“你不要干涉我们之间的事,我永远不会害她。”
圆子转身大步离去,走得衣带生风。
何小二坐在雪地里,撇嘴:“暂且信你一次好了。”
忽见许南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不远处,吓得一纵而起:“我全身都疼,我年纪还小,我不是你们的对手,你们赢了……”
许南淡淡地道:“我领你去住处,夜深,别乱跑,刀剑无眼。”
虎贲城里不是可以随便乱逛的地方,万一被守夜的士兵杀死,那就活该他倒霉了。
何小二打个寒颤,讨好地追上去:“许师兄等等我。”
第73章 糙汉子的表白
天亮,禾苗准时醒来。
正要伸腰打呵欠,猛然警觉,身边还躺着个人呢。
床窄,她这一蹬腿定然会踢到人。
她翻个身,看到刘莹和衣而卧,可怜巴巴地贴着墙壁缩成一团,眉毛蹙着,看上去非常不舒服。
禾苗晓得自己昨夜一定是闹着人了,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胡乱披上外衣,坐到窗前将手上的帕子解去。
圆子给的冻伤膏果然很好,手已经没有昨天肿痒了,只是更红,皮也干瘪瘪的,看上去非常丑。
“啧啧,简直惨不忍睹。”禾苗洗去药膏,拾掇好自己,浅浅涂上一层,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刘莹便睁了眼睛。
此时天还未亮,唯有雪光倒映入窗,显得整个房间冷沁沁的,看着就觉得冷。
刘莹叹了口气,呆呆地看着窗口。
她懂得太子的意思,是委婉的拒绝。
她喜欢太子很多年了,一直努力,一直努力,为自己,也为了让他能看到她。
可是他看不到她,她再怎么优秀,再怎么好,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心如刀割。
刘莹觉得,自己应该出发了。
寒风料峭,演武场上却已经站满了人。
禾苗跑到队伍之中,愉快地和同伴打招呼,有人和她开玩笑:“还以为你喝醉了起不来呢。”
禾苗夸海口:“小菜一碟!再来一壶也没事!我那是太累了,困的!”
大家都善意地笑起来,没有戳破她的牛皮。
负责晨练的副将一声令下,众人开始操练。
许南阴沉着脸缓步而来,在人群之中看到精神抖擞的禾苗,由来脸色好看了几分。
没有时间了!他大步朝禾苗走去,大声道:“何苗苗出列!”
禾苗以为又是有什么任务,小跑着出去。
许南也不说话,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禾苗严肃地跟着他,也不问是什么事,反正他要说就说了,不然问也白问。
一直走到演武场附近一个僻静的角落里,许南才停下来:“我有事要问你。”
禾苗道:“问吧。”
圆子和何小二来看她,她心情非常好,难得和颜悦色。
许南道:“若是太子让你跟他走,你会吗?”
禾苗道:“怎么可能!我并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许南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他想再告诉她一件事。
然而话到嘴边,他反而犹豫起来,万一她听了不高兴,惹了她反感,她会不会离开虎贲军?
禾苗等了一歇不见他出声,有些不耐烦了:“还有其他吩咐吗?若无,我答应过太子和我弟弟,要带他们在这附近走走的。”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不说出来被憋死才叫可怜。
许南咬咬牙,严肃地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何苗苗,我心悦你。”
禾苗张大嘴巴,瞪大眼睛,傻孢子似地看着他,神情变幻莫测。
许南想过她也许会被吓到,也许会害羞生气,唯独没料到她居然是这种表情。
仿佛他是个白痴,不懂得七情六欲,不会喜欢人似的。
他郁闷地说:“你可以走了!”
禾苗摸摸头,他这是向她表白吧?
她很肯定她没听错,但是说完之后,公事公办地板着脸说“你可以走了”,这可真罕见。
正常情况下,难道不该是问问对方的意思吗?
好吧,既然他让她走,她就走好了。
禾苗转过身,走了。
许南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叫她:“何苗苗,你不会因为我说了这个话,你就离开吧?”
禾苗问:“军中传言,说将军当初烧了我的信,重罚我,乃是因为求而不得搞报复,是这样的吗?”
许南的面皮抽了抽,很肯定地说:“不是。”
禾苗又问:“那你以后会这样吗?”
许南很坚定地说:“不会。”
禾苗就道:“那行,我不走。”
许南松了一口气,自来杀人不眨眼,偏此时汗湿衣背。
又听禾苗说道:“我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许南面无表情:“我什么都没说。”
两个人分开,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禾苗照旧回到队伍之中继续操练,许南回去招呼圆子等人。
圆子也早就起了,站在那张禾苗亲手绘制的交通图旁看得认真仔细。
禾苗做事很谨慎,每一条道路的路况都标注得很明确,哪里有条小溪,哪里有个树林,哪里雨季容易塌方,哪里毒蛇猛兽较多,附近是否有人家,全都写得清清楚楚。
这幅图,是禾苗和她手下的心血凝结成的,乃是无价之宝。
“许将军晨练回来了。”圆子小心地把羊皮做的图纸卷起来,眼里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
许南竖起毛,准备接受一波攻击。
然而圆子并未攻击他,只道:“适才刘司宾来禀,说要前去迎接申国使者,你觉着这样的天气合适么?”
许南道:“没什么不合适的,接下来的几天都不会有雪,末将会去安排。”
他硬邦邦地走出去,甚至忘了和圆子告退,也许,也是故意假装忘记了。
圆子收了笑容,轻叹一口气。
现在看着是自己赢了,但胜利不过是暂时的。
刘莹等人吃过早饭便离开了,禾苗送她到城门处,友情赞助了几件适合在雪地山林里使用的大毛衣裳、皮毛一体的靴子,算是答谢她的面脂和照顾。
刘莹蔫蔫的,但还是强打精神祝福禾苗一切顺利,让她保重。
禾苗也叮嘱领路的虎贲军将士一定要照顾好刘莹,她总觉得刘莹一直在忍泪。
何小二在她屋子里等着她,绘声绘色地把昨夜的事说了,问她:“我姐,你要不要检查一下,看是否少了点什么,或者哪里不对劲?”
禾苗暴打了何小二一顿:“你才少了点什么!”
何小二喊冤:“我是为了谁呀!你没看见他俩都掐起来了,你该分明的要分明呀。”
“我分明了!”禾苗把今早发生的事也和他说了,总结说:“真尴尬。”
何小二以知心的态度,严肃问她:“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以前你没发现过他的想法吗?这里没有外人,你照实地说,我替你分析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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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我全部反对!
对许南的看法吗?
禾苗敲着桌面叹气:“老实讲,我很欣赏他,觉着他打仗厉害,带兵厉害,很有担当,人很好看,就行兵打仗这些事来说,我俩挺谈得来的,说是知己也差不多了,其他,真没想过那么多。”
何小二皱起眉头:“我觉得有点严重了。一个女人,觉得一个男人长得挺好看,挺厉害,然后你们俩挺谈得来,总感觉会发生点什么。”
禾苗惊恐地说:“你别乱讲,我对圆子是真心的。”
何小二叹气:“那你惊慌什么?”
禾苗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搁着是你,上司突然说这种话,自己的亲弟弟也说这种话,你会不慌吗?”
就好像,她是个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的女人似的。
何小二没经验,也沉默了。
过了片刻,禾苗站起来,坚定地说:“我不会被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儿带到沟里去的。我自己处理这件事。”
何小二挠头:“好吧,不过,姐,你有什么想法千万第一个告诉我啊。”他扒着门框,一脸八卦。
禾苗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出去走走。”
圆子早就在外面等着了,见禾苗姐弟俩一起过来,便温柔地笑了:“等你们许久,还以为你有事不去了。”
禾苗看到他,忍不住就是一番纠结。
何小二说他和许南掐得厉害,那说明他心里很清楚。
要不要和他说清楚呢?
还是不要了吧,不然这一切摊到明面上,万一他不高兴,处理不好,那就尴尬了。
所以她自己处理就好。
禾苗下定决心,笑眯眯地迎上去:“怎么会?就算天上下刀子也要陪你去。”
走到城门口,迎面遇到许南。
许南上前给圆子行个礼,淡淡地吩咐禾苗:“刚才哨兵来报,说这几天有看到不明行迹的人在附近村子转悠,没抓着,估计是靖中人的探子,小心些。”
全程自然平静,并看不出来他刚表白被拒,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禾苗还是能察觉那种淡淡的尴尬,他从前会盯着她的眼睛看进去,现在却没有,他好像是在看她,眼睛却是盯着她头顶的。
也好。禾苗公事公办地大声回答:“是!”
许南道:“末将还有事,就不陪殿下了。”
圆子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从禾苗、许南身上扫过,若有所思。
虎贲城附近有个建在悬崖上的瞭望点,是绝佳的观景点,景色壮丽奇美,尤其是下雪天晴日落之时,简直震撼人心。
圆子探望慰问了瞭望点的将士,在那儿看了日落才回去。
许南在城门外接着他们,和圆子商量次日阅兵的事,条理清晰,冷静平和,一点不该有的情绪都没有。
禾苗放了心,该干嘛就干嘛,照常。
当天夜里,圆子并没有和她腻在一起,他让许南召集了一个会议,了解将领们的想法和困难,让大家提意见。
众人各抒己见,一直谈到深夜。
禾苗也参加了会议,她提出一些改良兵制的想法,都很大胆激进,有的甚至没和许南提过。
众人纷纷侧目,许南面无表情。
于是众人互相使眼色,认为许将军要悲剧了,不但暗恋人家被拒绝,现在好像还会被架空。
太子明显对禾苗高看一眼,自己人的感觉,禾苗再这样做,许将军被衬得就像白痴和傻帽啊。
禾苗说完,习惯性地问许南:“将军怎么看?”
许南这才撩起眼皮子看向她,说道:“我全部反对!”
将领们全都兴奋地瞪大了眼睛,这是要当场开撕吗?
被严重伤害的许将军终于忍不住了,要从暗里报复变为明着作对!
胆敢当着太子的面撒野,果然许将军不是普通人啊!替你捏一把冷汗加掬一把辛酸泪。
大家的神色禾苗自然也发现了,她有些憋屈,但还是相信许南不是那种人,便道:“请将军赐教。”
许南毫不客气地开了口,从一数到五,一共说了整整五条理由。
最后总结,禾苗的想法是好的,但有的缺乏可操作性不现实,有的没有充分考虑到普通士兵的利益和想法,有的缺乏实践性和太冒险,贸然推出会引起军官和士兵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许南说道:“政令如山,不能朝令夕改,必须有充足的准备,确凿的证据,证明它可行才能动,否则就是害人害己!”
就是说她贪功冒进嘛,禾苗被批点得一无是处,忍不住反驳。
大意是许南年纪不大,思想却够顽固,一点改变和试探都不肯做,实在是故步自封,不去做怎能证明它是否可行呢?
两个人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屋顶都险些被他们给掀翻。
圆子安静地看着他们吵。
那两个人吵到后面,互相拍桌子瞪眼睛,谁也不让谁,看着是生分了,却有一种外人难以插入的和谐感。
圆子的属官不悦地皱起眉头,这是不把太子放在眼里啊。
何小二一直密切关注圆子这边的动静,见状立刻挽袖子摩掌准备制止:“竟敢如此无礼,待属下为殿下痛斥他们!”
“无妨。”圆子抬抬手,语气一贯地不容拒绝。
何小二只好作罢,他只能帮那两个疯子到这里了。
兴奋的众将领终于发现,太子殿下太过安静了,安静得有点不正常。
他们终于想起来要调停,把那两个吵得几乎想动手的人分开,悄悄给他们使眼色,让他们看圆子。
圆子从始至终气定神闲,喝茶听吵架,怡然自乐。
他若是慌,若是忙着劝导,大家都能根据他的反应猜出他的情绪和看法,这样镇定,倒是让人无从捉摸。
这样的人最可怕。
议事厅里一片安静,将领们收了小心思,不敢出声。
许南也摸不透圆子的想法,他很担心圆子会支持禾苗,便以退为进,主动请罪:“请殿下恕罪,臣等是粗人,无礼。”
圆子放下茶盏,微笑着道:“无妨,为了国事政事各抒己见很好,只要不出人命,把屋顶掀翻也没关系。”
第75章 礼物
圆子的话引起一阵会意的笑声,大家都看着他,等他发话。
圆子环顾一周,问道:“诸位还有什么想法吗?”
大家纷纷摇头,何苗苗和许将军把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都说遍了,没给他们留啥余地。
圆子便道:“那就散会吧,去准备明天的阅兵,把你们的精气神都展现出来。”
众人一哄而散,圆子不动声色地命令:“许南和何苗苗留下。”
禾苗讨嫌地朝许南皱鼻子,表示等着瞧,太子一定会站在我这边的。
许南蹙起眉头,淡淡看向圆子,只看他要如何处置此事。
圆子把二人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缓缓说道:“把你们的想法写一个不低于一万字的折子来,在本宫离开之前交上来,我们要以理服人,以事实说话。”
他后天就要走,仓促之间写一万字的折子,不得写断手啊!
“是!”禾苗和许南的脸色都不大好看,走到门口忍不住互瞪一眼,再各自分开。
夜深人静,圆子有心想去探望禾苗,又怕引起流言蜚语,给她带来不好的影响。
属官说道:“许将军的性子也太拧了,当着您的面就能与何校尉吵成那个样子。”
圆子一笑,不置可否。
在他看来,许南是故意的。
虽然禾苗没有告诉他,她和许南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能看出来那俩人之间的别扭。
禾苗有些建议挺好,并不是许南所批评的那样一无是处。
许南作为优选出来的虎贲军主将,不会懂不得这些。
之所以这样做,有两个原因。
其一,禾苗某些建议会损伤一些军官的切身利益,小姑娘天不怕地不怕,直接开口说出来,没想到会把人得罪狠了。
军中的老痞子不能轻易得罪,不然他们能整出一朵花儿来,以后禾苗会寸步难行,别说建功立业,被人黑了赶出去、甚至暗害都有可能。
许南这是在保护禾苗,真心为她好。
其二,许南故意挑动禾苗的情绪,故意惹得她和他大吵大闹,为的是私心。
吵闹会增加矛盾,也能释放不良情绪,缓和某种尴尬。
通过合适的机会,把彼此的不满和尴尬发泄出来,有助于再次进入一种新的平衡和谐的关系。
比如说,如果不吵,二人之间就只剩下上下级关系,命令、听从命令完成任务,公事公办再无交集。
现在有了这份争执,那就有了交汇的点。
以禾苗的反应来看,许南是达到目的了。
总之,许南这个人没那么好对付,也说明他贼心未死。
圆子盯着跳跃的烛火,陷入沉思之中。
次日的阅兵搞得很好,将士们精神抖擞,圆子非常满意,当场分配了犒军的物资,褒奖众人。
吃饭时,许南和禾苗都没喝酒,急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各自回房去写他们的折子。
圆子处理好政务,踏着未化的雪去探望禾苗。
禾苗盘膝坐在椅子上,咬着笔杆皱眉苦思,何小二给她研墨,不时出一个馊主意。
姐弟二人商商量量,都没发现圆子。
圆子站在窗外看了片刻,决定还是不打扰禾苗。
禾苗熬了个通宵,终于在第二天早上把她的万字折子写了出来。
红着眼睛去交折子,看到整装待发的众人,她才惊觉圆子要走了。
不舍、愧疚交织在一起,她的眼睛更红了:“我都没怎么陪着你,昨天晚上我不该……”
不该写折子不陪他吗?
折子还是必须写的,那个对郦国很重要,对她也很重要。
她索性不说了,小声说:“我什么时候来看你,到时候好好陪你。”
圆子笑着应了,展开她的折子看,发现她之前提过的有些建议没在折子上体现出来,便挑眉:“?”
禾苗有点不好意思:“我后来仔细想过,许将军有些看法是正确的,我太冲动和理所当然。”
说着,许南走进来,比起禾苗,他的眼睛更红,眼眶下方两个浓重的青印,看上去就像熬了几天几夜似的。
他仿佛没听见禾苗说的话,只把自己的折子递过去,然后说道:“臣恭送殿下。”
禾苗好胜心强,探着头想偷看许南的折子。
许南面无表情地不给她看,把她隔绝在他身后。
禾苗不屑地撇嘴,小气!
圆子看看许南,再看看禾苗,觉得好糟心。
看上的女孩子和觊觎她的人是非常投缘、必须朝夕相处的搭档怎么办?
调离?会被撕的。
不调离?会等死的。
圆子满怀心事地走了,也许他能趁这次机会,找出行之有效的好办法。
禾苗送他到岔路口,红着眼睛没掉泪,何小二逗她,被她硬生生一巴掌拍哭了,自作自受。
何小二夸张的哭声冲淡了离愁,大家都打趣他。
何小二精得不得了,被调侃被打趣着就叔叔伯伯地攀上了关系,前前后后地跑,一点不嫌累。
圆子弯起唇角,既然禾苗那儿插不上手,那他就替她把家人照顾好吧。
虎贲城中,禾苗和许南从“见面虚伪的问好、假装我一点没放在心上”变成了正大光明的“我就是看你不顺眼”。
与此同时,那种横亘在二人之间的尴尬反而没有了。
军中下了赌注,赌他二人什么时候重修旧好。
当事人一无所知,禾苗决定在年前再探一次路就休息,许南则命人把一个从山民家中求来的罐子,还有一双款式独特的手套送去给她。
罐子里装的蛇油膏,气味没有圆子拿来的好闻,但是当地山民的独门秘方,功效很好。
手套是麂子皮的,缝得很粗糙,但是别有匠心,五个指套都留了指洞,很方便写画。
禾苗收下,临出发时和许南说了谢谢。
许南淡淡地说:“多带些人,武器带好,干粮多准备些,再带几只焰火,最近不太平。”
“是。”禾苗依言作了充分的准备,带着人呼啸而去。
两天后的傍晚,稀稀落落地飘起了小雪。
众人找了背风易守的地方扎营做饭,禾苗在火堆旁坐下,拿出炭笔修改做标记。
突然,前方树林里传来一声闷响。
第76章 活捉何苗苗!
“灭火息声,一队随我探路,二队机动,三队看守驻地,刀出鞘,箭上弓,准备好焰火。”
禾苗迅速吩咐下去,贴身收好羊皮地图,握刀在手,带着人悄无声息地出发,警觉灵巧得就像一只豹子。
天色昏暗,清冷的雪光从黑影重重的树枝缝隙里透出来,一匹军马倒毙在地上,身上烙着郦国军队的印记,伤也是旧伤,看上去得有几天了。
周围并没有人的脚印。
禾苗屏声静气,四处查看了一下环境,比了一个手势。
一个身形瘦削的士兵点点头,挑一棵高大的树,猴子一样灵巧地爬上去,三下五除二就站到了最高处,往远处瞭望。
他跳下来,指了一个方向,轻声道:“看到很微弱的火光,若隐若现。”
众人神色凝重。
山民若在这个季节出门,并且夜宿林中的话,一定会燃起很大的篝火,以此保暖并驱赶野兽。
有火光,说明不是没有火种。
若隐若现,说明对方有遮掩的意图。
情况非比寻常。
禾苗皱眉看着死去的军马,想到前去迎接申国使臣的刘莹等人,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
按计划,刘莹等人不会再回虎贲城,而是沿着最宽的一条大路一直回去隆城。
从她们离开到现在,已经整整五天过去,理论上应该超越虎贲城的位置,距离隆城更近。
但是这匹突然出现并死去的军马让人很担忧。
禾苗比了个手势,带着众人悄无声息地往火光闪烁的地方赶去。
他们俱都反穿着皮袄,反戴着帽子,白色的衣里向外,很好地隐蔽了他们的身形。
他们连奔带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走得比山中的狼还要警觉迅速一些。
在没有惊动对方的情况下,他们在下风口潜伏起来。
林地里有一片空地,有二十多个帐篷依次搭建,十多个反穿皮袄的人拿着刀剑来回走动巡逻,中间最大的那顶帐篷里,火光若隐若现。
有十多匹军马被拴在树上,不安地踢着腿。
是靖中人。
突然,那顶最大的帐篷里发出一声凄惨的哭叫声,是女子的声音。
巡逻的靖中人淫笑:“这个郦国娘儿们叫得真销魂。”
“听说还是他们丞相的女儿呢。”
“是那什么鸿胪寺的司宾?”
刘莹?!
禾苗的汗毛竖了起来。
为什么,原本应该在回隆城路上的刘莹会出现在这里?
护送刘莹的那些将士哪里去了?
申国的使者又到哪里去了?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刺得人耳朵疼,心跳加速,冷汗直冒。
巡查的靖中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竖起耳朵听了片刻,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
禾苗握紧长刀,默默计算对方大概有多少人马,以及自己若是出手,能有多少胜算。
女子的尖叫声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哭声,禾苗向她的伙伴们比了个手势。
让他们分头清点对方的人数。
她焦灼地等待彻底天黑,而女子的哭声已经变成了更加凄惨的嚎叫。
终于,最后一丝暮光被夜色吞噬,人数也被探查清楚。
分配好各自的任务,禾苗纵身跃起。
巧妙地避开巡逻的士兵,去到最大那顶帐篷外面。
锋利的匕首悄无声息地划开篷布,帐篷里的一切暴露在眼前。
**的女人匍匐在地上,一旁丢着撕碎了的青色郦国官服,以及一件染了鲜血的雪白狐裘。
几个男人围在一旁施暴,其中一个身形格外高大的男子时不时地踢女人一脚。
女人悄无声息,仿佛已经死了。
禾苗给身后的副手打了个手势,副手迅速离开。
过不多时,一声凄厉的马嘶响起,接着一顶帐篷火起,火光照亮了整个树林。
喊杀声四起,帐篷中的人停下来,纷纷拿起自己的刀剑往外,大声喝问:“怎么回事?”
转瞬之间,帐篷里只剩下一动不动的女人。
禾苗划开篷布,往里纵去。
手将要碰到女人,她突然改了主意,迅速收手,迅速灭灯,往外撤。
与此同时,一声尖锐的哨音响彻整个树林,有人大声喊道:“头儿,撤!是圈套!圈套!”
密密麻麻的火箭雨点般朝帐篷射来,禾苗怀疑自己可能会变成一只刺猬。
她咬着牙,猫着腰一阵小跑,击飞无数箭矢。
手下冲杀过来与她汇合,忙中不忘喘着气说:“头儿,您差点就死了。”
那顶最大的帐篷此时已经成了火海,她若慢上半拍,今天非得折在这里不可。
许多反穿皮袄的靖中人从密林深处涌出,高声喊道:“活捉何苗苗!”
禾苗眼里闪现出嗜血的光芒,反手射出一根响箭,命人发射焰火通知敌袭。
杀得天昏地暗,杀得精疲力竭。
与闻讯前来增援的甲字队汇合,天亮,他们被围困在一个小山坳里。
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人也折了一半多。
禾苗中了一箭,半条腿已经麻木,失血过多,开始出现幻觉。
这里远离虎贲城,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坚持到援兵到来。
禾苗努力睁大眼睛,指派副手:“若我死去或是晕厥,你来做指挥。”
击退又一波攻击,她抽出贴身藏着的羊皮图纸准备烧毁。
那些路况已经熟记于心,若能活下去,随时可以重画,若不能,坚决不能落入敌人手中。
羊皮图纸刚点燃一只角,一根黑色羽箭破空射来,副手往前一扑,替她挡去了那根致命的箭。
“何苗苗。”身形高大的靖中男人收起手中的长弓,唇角凝着冷笑:“把图纸给我,饶你不死。”
禾苗认得这根羽箭,当初险些射死许南的就是这种箭,黑色的羽毛,太独特了。
顾不上缅怀悲痛副手的死,她扬起羊皮图纸:“你是谁?为何知道这个?”
男人道:“鄙人姓萧名扬,家父曾是隆城主将。”
难怪,两次遇险都是黑色的羽箭,禾苗笑了:“原来是萧老东西下的崽子啊。”
幸存下来的人们“哈哈”大笑。
萧扬面无表情:“想不想知道我为何晓得你有图纸?一个女人出卖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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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白逆光,逆光而来,动人心弦,?(????)嘿嘿,谢谢一路相伴!感谢丽华、浅浅、Constance、笑口常开、夏天的微笑、幸福的小不点,秀华、我的幸福只有你能给、明媚如昔、福娃2小白、小乐、幽梦、饕餮吕二爷的打赏。么么哒,诸位都是肤白貌美的小妖精!
第77章 祖传毒烟弹
一个女人出卖了她?
禾苗眨眨眼睛,淡笑:“是谁?”
萧杨道:“你猜。”
禾苗愁眉苦脸状:“猜不着。”
萧杨勾起唇角:“仔细想想你最近都得罪了谁,你死了谁能得到最大的好处,那就是谁了。”
禾苗大笑:“我得罪的人多了去,比如说你们,我死了你们不是最开心么?到底是谁,不说就算了!”
萧杨幸灾乐祸地道:“刘莹。”
幸存的郦国士兵发出一阵愤怒的咒骂声,骂得非常毒。
禾苗十分不信,激动地说:“不可能,她不是那种人。”
萧杨低头擦刀,冷声道:“相信你也看出来了,帐篷里的女人就是一个圈套,但衣服狐裘都是刘莹的,若不是她,我们从哪里得到这些东西呢?”
禾苗激动地说:“我不信!若真是她,你为何会告诉我?难道敌人的敌人不正是朋友吗?”
萧杨道:“因为我们靖中人,最看不起的就是叛徒。”
禾苗坚持不信,萧杨不遗余力地想要说服打击她,你来我往,不知不觉就扯了小半个时辰。
休息了小半个时辰,疲累的虎贲军总算精神了许多,禾苗看在眼里,越发漫无边际地瞎扯扯。
萧杨突然意识到什么,怒道:“竟敢调侃小爷,是为了拖延时间吧?”
被他识破,禾苗也不惊慌,笑眯眯地说:“哪有?分明是萧将军心疼我们,想让我们歇歇气。”
她一甩手,一串弩箭直奔萧杨脸面。
萧杨没想到她说动手就动手,吓得一个后仰,一根弩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去,其余全部落了空,把他身后的士兵射得“吱哇”惨叫。
禾苗暗道一声可惜,用力做了一个手势,幸存的虎贲军将士挥刀而上。
禾苗大声恐吓萧杨:“哎呀呀,你死定了,中了我的烂皮毒,你会变成一个全身肉皮溃烂的丑八怪的!你有没有成亲啊?就快没人要你啦,哈哈哈……”
萧杨伸手一摸,满脸的血,伤口处果然有些痒痒的,麻麻的,感觉十分不对劲。
他信以为真,却又心存侥幸,不由暴怒:“今天老子一定要把你这个贱人碎尸万段!”
禾苗翻身上马,往另一个方向奔逃:“来呀,来呀,有本事你来!”
与此同时,虎贲军将士含着眼泪朝相反的方向突围。
有靖中人发现了他们的意图,大声喊道:“将军,这是诡计!郦国人要突围!”
禾苗勒住马,回过身,掏出羊皮图纸潇洒一挥,大声道:“想不想要?想要就来抓我!萧杨,你别不信,毒已入血,你跑得越快越死得快!”
萧杨咬牙切齿:“死丫头诡计多端,信你不如去死!”
他带着靖中人穷追不舍,此行的主要目的是禾苗和她的图,并不是其他那些小喽啰,并且他正需要那些人把有关“刘莹出卖陷害何苗苗”的事实告诉许南。
禾苗骑着马在树林里穿行,小花马死了之后,许南给她挑了一匹枣红色白鼻子的山地马,名叫枣枣。
枣枣矮小灵活耐力好,适应铁碑岭的环境,在这样到处是雪和树林的地方如鱼得水。
就算靖中人一直射箭,她也能借助地形巧妙躲开。
其他虎贲军已经突围,她孤身一人,血流过多,又没补充食物和水,抬眼一瞧,到处都是星星。
塞一颗振奋精神的丸药下去,偶尔回身放一串冷箭,总能杀死人,弄得靖中人提心吊胆,同时也更加愤怒。
“知道什么叫捡兔子吗?让猎犬狂追兔子,直到兔子跑不动,累死了,伸手就捡起来了。”
萧杨狞笑道:“此地离你们的据点至少一天一夜的路程,许南是赶不到的,你愿跑就跑,总有撑不住的时候。”
靖中人哈哈大笑,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仿若戏弄。
禾苗不急不燥,沉稳往前,边行边调整臂弩,换了弩箭。
最终,她来到一片陡峭的山崖边。
枣枣惊恐地瞪大眼睛往后退,坚决不肯再往前走半步。
禾苗下了马,摸着它的脖子安抚它:“别怕,别怕。”
不是自己亲手养大的马,关键时刻不听话,若是小花马,根本不会如此胆怯。
禾苗叹了口气,从褡裢里抓出一把豆子喂给枣枣,说道:“小伙伴,你多多保重哦。”
几根冷箭射来,她灵巧地避开,将长刀杵在地上,微眯了眼,看向前方。
靖中人围拢过来,把她团团围住,各种武器对着她,杀气腾腾。
萧杨得意地道:“看你往哪里逃?把图纸交出来,饶你不死。”
禾苗尖叫:“别过来,过来我就跳下去!”
靖中人得意极了:“你跳下去呀,摔死了我们正好捡图纸。”
禾苗掏出羊皮图纸,哆哆嗦嗦地要吹燃火折子,然而不管她怎么做,总是吹不着,有两次还险些把火折子掉在地上,看上去已是方寸大乱。
萧杨见状,便让准备射杀她的弓箭手收起弓箭,叹着气劝她:“你这是何必呢?年纪轻轻,又是女儿家,不在家里享福,跑来这种地方做这种事……”
话音未落,就见禾苗面无表情地朝他们扔出一个东西。
那东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看着像是一个球。
还没等他们弄清楚那是啥,那东西“啪”地一声炸开去,腾起好大一股子烟雾。
“这是什么?”众人惊呼出声。
“祖传毒烟弹,去死吧!”禾苗呲着牙笑,响亮地吹一声口哨,潇洒地从悬崖边上一跃而下。
弩箭带着一股银色的丝线,射向悬崖壁上探出的歪脖子树,将流星一样坠下崖底的禾苗猛地拉起。
丝线弹性韧性极佳,禾苗身轻如燕,趁机荡到崖边,成功地踩上了采药人用的狭窄小道。
道路狭窄,不到一尺宽,往下一看头晕眼花,遍体生寒,一不小心就可能掉下去。
她吸一口气,抓起枯藤把自己紧紧缠起来。
这是她在探路行动中找到的小路,夜里撤退时就已经确定了方案和路线。
以羊皮图纸和她为饵,诱得靖中人放弃其他虎贲军将士,她则借助地形和臂弩逃到这里,借机逃生。
第78章 背篓里的女人
臂弩和毒烟弹都是何小二带来的,据说是何蓑衣亲手监制,祖传的秘方,天下无双。
禾苗贪图新鲜就带上了,谁会想到它们居然会救了她的命呢?
可见一切都是天意。
她就是死不掉,就是要活到最后,做女将军!
禾苗得意洋洋,十分遗憾不能和萧杨吼几句狠话,比如问问他,毒烟弹好不好闻,还活着吗?
再恐吓恐吓他,弩箭上的毒加上毒烟弹的毒,会让他死得非常不一般。
禾苗带着这种遗憾彻底晕死过去,呐呐地道:“感谢老爹,感谢祖父。”
悬崖上,靖中人躺倒了一大片。
萧杨身为头领,武艺最是高强,意志最为强悍。
他努力睁大眼睛,不让自己昏死过去。
他在心里咒骂禾苗,狡猾的女子,倘若当时她是把那个鬼东西朝他扔来,那他一定会把那个鬼东西击落到悬崖外去,这种事就不会发生了。
偏她要往其他笨蛋那儿扔,那些笨蛋只会惨叫和惊呼“这是什么?”
他是被笨蛋同伴拖的后腿,真不怪他。
有从后头赶上来的靖中士兵赶过来进行救助,看到萧杨的样子忍不住惊呼:“将军,你的脸怎么啦?”
萧杨不能出声,只能呆滞机械地看向对方。
在他面前是一个长着双头的怪物,怪物的眼睛有铜铃那么大,嘴是血盆大口。
血盆大口可怖地上下翻飞着,用打雷一样巨大的声音吼道:“将军的脸烂掉了!”
烂掉了?那是什么意思?
死丫头说的竟然是真的?
萧杨想看看自己的脸,做不到。
想摸摸自己的脸,还是做不到。
他急怒攻心,终于昏死过去。
有嘎吱嘎吱的声音传来。
一个身形格外高大、可称之为巨人的男人,手里提着两把巨大的斧子,背着背篓走过来,背篓造型奇特,做成椅子的形状,上方还用竹条和油布做了一个遮棚。
所有在场的、清醒着的靖中人全都无声地跪下去,匍匐在雪地里。
“真是丢死人了。”背篓中传出一道沙哑的女声。
声音粗粝难听,犹如被砂纸打磨过。
“这么多人竟然斗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背篓里的女人愤怒地说,“把萧杨这个废物扔下悬崖去!”
匍匐在地上的靖中人面面相觑,全都不肯出声响应。
萧家是世袭的武将,家族中多出猛将良将,在军中根基很深,拥护者很多。
有人硬着头皮上前求情:“启禀殿下,今日事败,不能全怪萧将军,何苗苗太过奸猾……”
背篓里伸出一只关节扭曲的手,轻轻摸了一下巨人的头。
巨人狂吼一声,扬起斧子将求情的人劈成了两半。
众人噤若寒蝉,瑟瑟发抖:“殿下饶命!”
“呵……知道怕了?”女人怪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道:“罢了,本宫并不是不通人情、不懂得体恤臣子的人。把萧杨抬到担架上,让人给他解毒疗伤。”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自动分出一拨人照顾伤员、打扫战场。
女人拍拍巨人的肩,示意他带自己到崖边看看。
巨人的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不高兴地命令巨人放下她。
巨人小心翼翼地把背篓放到地上,探手从中抱出一个人来。
她裹在一身玄色的狐裘中,瘦弱萎缩,脸颊凹下,皮肤惨白,眼睛幽暗漆黑,嘴唇鲜红如丹砂。
她缓缓看向众人,众人齐齐垂下眼不敢直视,只觉得一股阴冷的气息擦身而过。
女人收回目光,看向悬崖下方。
“立刻找到绳子,选派灵活的人手,悬吊下去,务必把人找到。另派一队人手绕行下山搜索,谁找到她或者图纸,赏黄金一万两,封千户。”
女人冷声说道,眼里闪着势在必得的冷光。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之前还有一个萧杨做了前车之鉴——做事不得力杀无赦。
靖中人争先恐后地找出绳索,以最快的速度互相配合着垂吊下崖,开始搜寻禾苗。
寒风如刀,天空又开始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
众人冷得嘴青脸乌,但是找不到禾苗。
他们不敢无功而返,来来回回搜寻,终于,有人发现下方的藤蔓有些不正常,他大喊出声:“在那儿!在那儿!”
群情激奋,然而绳索的长度并不够。
女人的脸可怕的扭曲了一下,眼里燃起恶毒的亮光:“撤回来,所有绳索结成一根。”
她就不信这样还弄不死何苗苗。
雪越下越大,下面的人上来花了一些时间,再重新给绳索打结,再放下去又花了些时间。
眼看着吊在绳索上的靖中士兵渐渐靠近人形蔓藤,女人握紧拳头,激动地咬住了牙。
何苗苗,看你往哪里逃!
何蓑衣,看你如何得意!
东方重华,你给我等着瞧!
禾苗做了一个荒诞的梦,她梦见自己肋生两翼,自由自在地翱翔在空中。
蓝色的天,白色的云。
圆子骑着小黑马在地上追她,眼看着就要追上了,许南突然出现,拉满弓箭,一箭射中她的肚子。
“痛死了!”禾苗低呼一声,惊醒过来。
短暂的恍惚过后,她僵立不敢动弹。
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她的肚子上来回窜动,而她的肚子的确也是隐隐作疼,似乎是被那东西咬了一口。
她动作轻巧地拔出匕首,屏住呼吸,刷地一刀刺下去,那东西发出一阵凄厉的“吱吱”声,拼命扭动几下就不再动了。
禾苗忍住恶心,扒开衣襟,皱眉呲牙,扯出一只死透了的山耗子。
她忍不住咒骂了一声。
天气太冷,山耗子在这藤蔓后的凹洞里做窝避寒,她这个不速之客跑来扰乱了清净,山耗子发现她挺暖和的,趁着她无知无觉,轻而易举地钻进了她怀里取暖。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咬了她一口。
禾苗恶心得不要不要的,腾出手取下腰间的酒囊,先喝一大口,再淋上被咬伤的腹部。
又冷又痛,瞬间无比清醒。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禾苗眯着眼睛看过去,看到叼着匕首朝她靠近的靖中人。
第79章 男女授受不亲
这叫因祸得福,冥冥中自有天意。
若不是山鼠咬她这一口,她便要魂归西天了。
臂弩已不能使用,禾苗从皮囊中掏出一把梭镖,阴笑着冲靖中人招手:“嘿!看看这是什么?”
靖中人大吃一惊,拼命扯动绳索,一边示意同伴拉他上去,一边挥刀向她砍来。
“再见!”禾苗扔出梭镖,干净利落地割断了靖中人的绳索。
惨叫声传上崖顶,裹着玄色狐裘的女人脸部又是一阵扭曲,她命令其他靖中人下去:“何苗苗已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了多久了,杀死她!杀死她!割断她上方的藤蔓,用箭射死她!”
用一截一截结成的绳索垂吊下去做这种危险的事?
就算可以射箭,又该怎么固定身形呢?
众人保持沉默,纷纷觉得女人简直是疯了。
一个将士提议道:“殿下,也许我们可以用火攻。这些藤蔓都枯了,上面也没多少雪,此刻风大,只要把油泼上去,再点燃,很快就能烧到那里。”
女人嘶声道:“火攻?那她身上的图纸怎么办?我们跑这一趟,不就是为了那张图吗?”
众人不敢再言,认命地继续往下。
靖中人就像是蝗虫一样,总也杀不完。
禾苗真的没有任何力气了,梭镖也在一次攻击之中失手被敌人抓住,为了不让他们把她拽出去,她主动松了手。
这样的后果是凄惨的。
暂时保住不被拽出去,却给对方提供了一个趁手的武器。
靖中人总是往她扔梭镖,割断了她头顶和身边的好几根藤蔓,有一次甚至刺伤了她。
仿佛她只剩下两条路可走了,力竭摔下山崖,或者是被对方杀死。
怎么办呢?
禾苗掏出羊皮图纸,准备烧掉它。
好可惜,还没来得及什么都不想的和圆子一起花前月下呢。
突然,尖锐的响箭声穿透了厚重的乌云。
一个靖中人跌跌撞撞而来:“许南来了!”
裹着玄色狐裘的女人眯眼看向远方。
看到无数身着白色衣服的虎贲军潮水一样地往这边而来,一面黑色的旗帜迎风招展,上面写着斗大一个“许”字。
是许南来了。
他在她意料不到的时间,出其不意、迅捷无比地赶到了这里。
功亏一篑。
女人咬牙切齿:“撤!”
手指向一个小头领:“带着你手下的人留守垫后,火烧藤蔓,务必弄死何苗苗!”
响箭的声音回荡在群山之间。
禾苗手一抖,火折子掉下了山崖。
她仰头看向天边,有阳光穿透重重乌云,直射出来,刺得她眼眶发酸流泪。
救兵来了。
还有,开雪眼了,暴风雪就要到来。
可是,靖中人再次向她挥刀而来,她真的没有力气躲避了,这一次。
早不死晚不死,死在这种时候真糟心啊!
禾苗大声唱歌,唱的是郦国的军歌:“……带长剑兮挟长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歌声回荡在崖间,无数个声音在唱:“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袭击她的靖中人突然停止继续攻击她。
禾苗立刻不唱了:“莫非你被我的气节感动了?快扔了刀,我会重重酬谢你的。”
靖中人松开绳索,朝她狂扑过来,哦,不,朝她身边的藤蔓扑过来。
禾苗毫不犹豫地抬脚把人踹出去,然后她看到,靖中人的绳索飘飘荡荡地掉下了崖。
是有人在上方砍断了绳索,刚才那个靖中人自然也不是有感于她的气节,而是为了求生逃命。
有人在上方嘶喊:“何苗苗,坚持住,我来了!”
是许南。
禾苗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放心大胆地瘫靠在崖壁上,抱着她亲爱的藤蔓兄,流下了欣喜的泪水。
崖顶。
许南带着一队人马,与靖中人对峙。
玄色狐裘裹着的女人、背她的巨人、还有大部分靖中人已经不知去向,只余下十多个靖中人拿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守在悬崖边上。
“就算你们砍断了绳索,也没办法改变有些事情,这些藤蔓都浇上了油。”
为首的人说,“我们只需将火把扔过去,它就会咻地一下燃烧起来,然后一直烧到下面,让何苗苗自动跳崖。许南,你要不要试试?”
许南冷静地看着他:“说条件。”
“你们后退十丈,放我们走。”
“好像是个不错的买卖。”许南猛地跃出,长刀划出一道流利华美冰凉的弧线,将那人的头一刀斩落。
与此同时,虎贲军的将士狂奔而至,大肆收割靖中人的性命。
真正聪明勇敢的战士,是能正确判断形势的战士。
此刻多耽搁一个呼吸的时间,死亡距离何苗苗就会更近一步。
靖中人既然泼了油,就不会放过何苗苗。
果然,靖中人拼死扔出了火把。
火苗沾到油,火焰腾空而起,整个崖边变成了火海。
火光照亮将士们的脸颊和眼睛,没有一个人退缩或是露出懊恼、手足无措的样子。
他们跳下马,用毡子扑打火苗,用刀砍断藤蔓,把带来的绳索打结续长。
藤蔓虽然上下相连纠缠,其实并不是一根,它们长不到那么长。
只要把上面的藤蔓砍断,断了火源,火势就不会蔓延到下面。
他们不顾一切地努力着,与火焰赛跑。
终于,开辟出了一块相对安全的区域。
许南在腰间系好绳索,抓着绳索要往崖下去。
好几个人拦住他:“将军,让我们去。”
许南面无表情:“男女授受不亲。”
众将士:“……”
他们一定是听错了,就好像将军本人不是男人似的。
有人据理力争:“军中只有同袍手足兄弟,没有男女之分!”
许南拔刀:“你觉得你比我更厉害?耽搁了时间要你的狗命!”
掐死最后一个瞎眼的家伙,许南系着绳索一直往下。
何苗苗满头冷汗,全身颤抖,头晕眼花,一个踉跄,摔了出去。
幸亏缠绕在她腰间的藤蔓挽救了她的性命,她在悬崖边上飘飘荡荡,来回撞击,直到许南朝她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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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反正他不是男人嘛
暴风雪扑打着帐篷,发出“啪啪啪”的声音,听上去格外可怕。
禾苗蜷缩在被窝里,牙关紧咬,紧闭双眼,脸色煞白,看上去非常可怜。
军医摇着头叹气:“烧得太厉害了,那么多伤口,能撑到现在算她命大,也幸好是她懂医,先处理了一下,不然早就没了。”
许南黑着脸道:“治病就是了,这么多废话,你想怎么样?”
军医看着心情严重不好的许将军,向他提出一个迫在眉睫的难题:“需要处理伤口,有些地方必须脱衣服,怎么办?”
虽是在危急关头,随行的将士们还是忍不住挤眉弄眼。
怎么办?这么好的机会,当然是将军大人上啦,反正他不是男人嘛。
许南反而沉默了。
他握紧双拳,看着昏迷的禾苗沉默不语。
最终,他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沉声道:“不用脱,直接把伤口处的衣服割开就好。”
君子之风总是让人格外敬重,军医说道:“不用刀,属下这里有剪子,这个更方便,还不会扯到她的伤口。”
许南退到后面,不经意抬眸,看到同伴们的表情,冷着脸道:“她是我们的同袍手足,她放心地把后背交给我们,我们便要对得起她!”
众人肃然,都有些惭愧。
许南注视着他们:“记住她是个女人,也别把她当成女人!她是何苗苗!甲字队的何校尉!这一次,她以一己之身,换取了几十个虎贲军将士的性命;以一己之身,保住了我们的秘密。”
尊重她女性的身份,同时也要忘记男女之别,服从她的领导。
这是许南要说的话。
将士们都听明白了,也知道禾苗这回一定会升职,但他们没有谁嫉妒她,而是敬佩和认为理所应当。
她的表现够优秀,够勇敢,早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将领。
“圆子?圆子?娘,爹爹……”高烧的禾苗无意识地呓语着,把她所想念的人依次念叨了一遍。
许南坐在一旁,默默给她擦拭额头和手脚降温,火光扬起,把他的脸照得格外坚毅,也,更黑。
她没有念叨过他,他其实一直都想知道,他在她的心目中,其实是个什么样子。
不过也许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吧?
他有些绝望地想。
“许南,我没丢虎贲军的脸,我就知道你会来的……”禾苗喃喃地道,声音小得不能更小,许南却敏捷地听到了。
他愣住,手微微有些颤抖,竟然有点拿不稳帕子。
他索性站起来,深呼吸,然而还是不能平静。
他大步走出帐外,迎着暴风雪勾起唇角笑了。
喜悦激荡着他的胸臆,他就像一个初谙情事的毛头小伙子一样,想要大声呐喊。
但是他不能,他必须在手下面前保持高冷威严的模样。
于是他迎着暴风雪,吃了一肚子冷风和一嘴的雪。
几个巡逻的虎贲军将士被吓坏了,将军跑到这外头来吹冷风淋雪,是因为何校尉不行了吗?
将军这是悲痛欲绝,无处发泄,所以自虐?
他们一起扑上去:“将军,何校尉她怎样了?”
许南眨眨眼睛,睫毛上掉落一堆雪渣,他面无表情地说:“她很好。”
将士们集体鄙视他,既然很好,为什么要做出这副鬼样子?
但是他们打不过许南,只好说:“呵呵……那就好。”然后看着许南高冷地走进了帐篷,当着他们的面把门帘封好。
军医已经自动接替了照顾禾苗的工作,他絮絮叨叨地说:“将军,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何校尉到底是个女子,诸多不便,这身衣裳不可能一直穿着,必须找个女人来照顾她才行呀。”
许南有些发愁,这样的天气,就算肯出钱,也找不到人;就算找到山民,山民也不见得乐意呀。
天亮时分,禾苗终于脱险。
疲倦的军医就地躺在地上和衣而眠,许南却不能睡,他既兴奋又担忧,皱着眉头走出帐篷,严令手下做好巡逻等工作,同时派人前去寻找可以伺候禾苗的女人。
走了一圈回来,禾苗还昏迷着,一点没醒。
他粗鲁地踢了军医一脚:“不是说脱险了吗?为什么不醒?不醒就不能吃东西,会饿死的。”
军医困死被打醒,气疯了,换了别人他能一刀给对方插上去,但是遇到许将军,他也只好温柔地说:“她明天能醒就不错了,汤药之类的只能灌。”
那就是必须有人喂了,这活儿自然也是许将军来做。
军医决定尽职尽责地一直守着,什么都不让许将军多做。
风雪乍停,禾苗在氤氲的药味里睁开了眼睛。
入眼看到的是瘫在地上,睡得手脚朝天,嘴巴微张,嘴角流着口水的军医。
再抬头,就看到许南青黑的眼眶,满是胡茬的脸。
他站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神就像是要吃人一样的炽热。
禾苗的心跳慢了半拍,她直愣愣地看着许南,忘记出声,就连他问她话,她也呆呆的没回答。
又是他救了她的命,她当时已经当自己是个死人了。
可是他神兵天降,救了她的命。
许南皱起眉头,伸手在她眼前晃晃:“莫非是撞到头傻了?”
禾苗突然“嗷呜”一声,猛地朝他的手咬去。
许南反射性地迅速收回手,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被山鼠咬了,所以疯了?你是人,不是山鼠。”
禾苗被扯动伤口,疼得呲牙咧嘴,仍然微笑着说道:“我不过以为是在做梦,舍不得咬自己,所以咬你一口,可惜你躲得太快。”
许南无语,不过刚醒就这么欢脱,说明她真的伤得不是很严重,至少精神和心灵更加强大了。
他板着脸说:“好了以后把你师父送我的那两本书抄十遍。”
“十遍?你才疯了吧?”禾苗迫切地需要证明自己活着,需要发泄分享她死里逃生的快乐,因此十分放肆。
“二十遍。”许南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走出营帐,想想又折回去,踢醒军医:“给她检查。”
军医抓狂地挠了自己的头发两下,敢怒不敢言地去给禾苗诊断。
第81章 将军高兴就好
军医对上许南很暴躁,对着禾苗却是温柔周到无比。
全军唯一一个女子,还是个漂亮勇敢能干的小姑娘,对她不温柔,会遭天谴的。
二人你问我答,配合得十分默契,气氛非常友好,禾苗不停地夸赞军医医术高明,救了她的命。
军医夸她英勇能干,处理得非常及时。
没人提到许南,许南郁闷地转身走了出去。
此时暴风雪已经停了,只有星星点点的碎雪粒子落下来,树林里一片静谧。
他深呼吸,惬意地捶捶自己的肩膀,觉得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将士们围拢过来:“何校尉怎样了?”
他说:“醒了。”
副将走过来,宣布一个不幸的消息:“没追上那些逃走的靖中人,他们很狡猾。”
他们那天抓到一个活口,活口吃不住严刑,向他们提到了此次行动的主导者——靖中前皇太女魏紫昭。
关于魏紫昭的事情,许南有所耳闻,却因不是同一年代的人,他并不是很清楚这个人。
他沉吟片刻,道:“兵分两路,一队护送何校尉回去,一队随我前行,探查申国使团和刘莹等人的去向。”
将士们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一会儿工夫就已经收拾妥当,整装待发。
“嗝……”禾苗喝下一大碗滚烫的米粥,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抬眼看到许南进来,也不觉得丢人,和他说道:“米粥熬得不错,要不要来一碗?”
许南没应和她的话,淡淡地说:“你回虎贲城,我去探查申国使团和刘莹等人的去向。”
若不是遇上暴风雪,早就该核查此事了,许南的动向是分内之事。
禾苗蹙着眉头问他:“你觉得这件事怎么样?”
许南道:“一切皆有可能。说说你的想法,毕竟整件事中,你经历得最多。”
禾苗道:“靖中人知道虎贲军的存在不奇怪,我们能向他们派出探子,他们同样也能。但他们知道我在绘制交通图,并且知道我会出来,并设了这样一个圈套等着我,那就很奇怪了。”
倘若刘莹没有出卖叛变,那么,他们的身边一定有内奸。
这个内奸才是最危险的,必须抓出来,不然永无宁日。
许南道:“这个内奸交给你抓。”
“我伤成这种样子也不让人休息。”禾苗小声地抱怨了一句,问道:“将军为何来得这么快?”
许南面无表情:“因为想出来透透气,打点野味熏制了好过年。”
明显就是假话。
禾苗有些生气,却无可奈何。
姓许的一贯不讨喜,本来他救了她的命,她很感激他,也在趁机和他缓和关系了,他偏要这么讨人嫌。
她笑笑:“将军高兴就好。”
这是什么意思?
许南又不懂了,总觉得禾苗此刻的表情十分莫测高深。
不过,她为什么不高兴,他也是知道的。
是因为他没有说实话,但是让他怎么说呢?
讲因为夜观天象,发现暴风雪即将降临。
再讲因为在虎贲城周边抓到一个靖中的探子,觉得靖中人似乎有大阴谋,担心她,所以带人追了上来?
他才和她表白过没多久,而且被无情地拒绝了。
他才不要再回到那种尴尬的境地,就这样比较好。
许南命令禾苗:“回去以后把这次的事写个折子报上去,再给闽侯写一封信,告诉他,此次事件,策划者是魏紫昭。”
禾苗不知道魏紫昭:“是我爹的仇人吗?”
许南想起闽侯那些光辉事迹,意味深长地说:“对,非常非常老的旧仇人。”差一点就成老情人了。
禾苗未能体会他这种更深层次的意味,叹口气:“他们什么时候才能不坑我啊。”
上次她娘给她疯狂写信,害得她被罚;这次人在林中坐,祸从天上落,差点就死了,而且是尸骨无存的那种。
禾苗陷入怨爹怨娘的境地之中,完全忘记了许南。
许南默然站了片刻,郁闷地走了出去。
对方和我开玩笑(假装咬我)的时候,我的身体反应总是太快(手缩得太快),嘴也太快(骂对方是山鼠,撞坏了头)。
等到反应过来,已经迟了,没办法补救。
拼命想补救,却说成让对方抄十遍书。
然后对方骂我疯了。
我说让对方抄二十遍。
现在我想和对方开个隐晦的玩笑,拉近一下距离。
对方却完全不能领会,宁愿躺着骂爹骂娘,也不愿多看我一眼。
心情不好,唯有杀人能改变!
许南翻身上马,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虎贲军狂奔而去。
禾苗也懒洋洋地说:“我们走吧。”
她吩咐军医:“记好了,我伤得非常严重,经常会神智不清,十分虚弱,让大家尽量不要来打扰我。”
“不会让人觉得属下没用,跑来骂属下吧?”军医很诧异。伤得很重是真的,不过这精神状态不要太好啊,照这样下去,明天就能吃生肉了。
禾苗霸气地说:“就算被骂,被质疑,你也得受着!过后将军和我都会补偿你的。”
以靖中人的疯狂,一定不甘心失败,必会想方设法达到目的。
内奸,等着被抓吧。
回到虎贲城,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禾苗得到了此生最高的礼遇,除却当值不能离开的将士之外,所有人都来迎接她。
禾苗虚弱地躺在皮裘中,有气无力地点头致意。
军医替她传达:“多谢大家,大家辛苦了……”
被她救下的那些甲字队士兵热泪盈眶,纷纷道:“属下不辛苦,校尉辛苦了……”
禾苗虚弱地笑,军医严肃地说:“大家不要拦着路,先让何校尉进去,她伤得很重,随时可能晕厥,不能被吵到,大家尽量不要打扰她。”
将士们让开路,抢着把她的车抬进了城,因为害怕道路不平,会颠簸到她。
禾苗感动极了,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让其他人突围,她自己引开敌人。
何校尉重伤的消息很快在虎贲城内传播开,同时很多人都接到了命令,何校尉起居不便,急需女子伺候起居,找到的人有重赏。
第82章 真相大白
其实禾苗并不需要什么侍女伺候。
许南和军医都太低估她了。
她很小的时候,何蓑衣就用药汤给她浸泡淬炼身体,教她辨认各种毒物,教她如何在逆境下求生存。
白洛洛一身医术都教给了她,毫不夸张地说,除了后背的伤不能换药清洗之外,她已经用不着军医了。
就着热水简单地擦洗了一下身体,换上干净松软的衣服,整个人都轻了两斤。
本想洗个头的,但是想到洗头不容易晾干头发,还会引起敌人的警觉,得不偿失,她决定把这件事交给新来的婢女做。
给圆子、何蓑衣的信件送出去后,禾苗过上了猪一般的幸福生活。
整日除了吃就是睡,势必要将流掉的血早些养回来。
按照许南等人的速度,他大概会在六天后赶回虎贲城,因此敌人肯定会在这六天之内完成这件事。
第三天,好消息传来。
有人找到合适的女子来照顾禾苗。
军医作为唯一的知情人,尽职尽责地把了解到的情况报给禾苗听:“是乙字队的一个伍长找到的,他是本地人,找来的这个女子是他家的亲戚。”
禾苗躺在床上见了这个女子。
大概二十多岁的年纪,长得敦实憨厚,胖胖的,裹着山民惯常穿的旧皮袄,地道的山里口音,见着禾苗头都不敢抬。
禾苗命她走近:“伸出手来。”
女子伸出一双满是茧子的手,骨骼粗壮,瞧着倒是做惯农活的,禾苗道:“留下吧。”
女子高兴地给她行个礼,立刻上手做起了事。
禾苗安心地享受着,洗头擦澡换衣服喂饭。
晚饭是药膳鸡汤,女子利落地收拾妥当,端着鸡汤过来喂她。
吃到第三口,女子突然手滑,整碗滚烫的鸡汤倒向禾苗的前胸。
娘的!老子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泡在鸡汤里玩!
禾苗明明躲得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鸡汤朝她泼下来。
女子惊慌失措,忙着去捞碗,又用手去接汤,于是禾苗身上并没有被溅到太多鸡汤,烫伤也不厉害,反而是女子的手被烫伤了。
女子害怕地跪下去:“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禾苗才不高兴地说:“还不给我取换洗衣服和烫伤药来?”
女子要先伺候禾苗换衣服,禾苗毫不犹豫地把她赶走,忙不迭地换衣服,一不小心,从怀里掉了个羊皮卷出来。
禾苗着急地从床上滚下去,把羊皮卷收起藏入怀中。
军医闻讯而来,她絮絮叨叨地骂女子笨:“我若是好着,又怎会吃这种蠢货的亏……”
女子躲在角落里头都不敢抬,稍后,她抓着军医的袖子苦苦哀求:“千万别扣钱,就指望这钱过年渡春荒呢……”
军医骂了她一顿,要求她尽心伺候好禾苗。
第一天禾苗没让女子进屋陪她睡,只在夜里要上厕所时才叫了一次。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她突然开始发热,烧得昏昏沉沉的,军医愁眉苦脸,和看家的虎贲军副将商量,是不是把人送回隆城去。
当天夜里,女子得以顺利留在禾苗的屋子里,彻夜守候。
月黑风高杀人夜,当夜北风吹个不停,滴水成冰,禾苗的亲兵给炉子添好炭就跑去休息,屋子里只剩下禾苗和女子二人。
禾苗躺得全身骨头疼,就是不见女子有动静。
一直等,一直等……
从以为自己猜错了,女子是无辜的;再等到怀疑人生,怀疑自己真的被撞坏了头。
女子还是没动静,反而发出了死沉死沉的鼾声。
重伤员撑不下去了,禾苗了无生趣地木着脸发呆,昏昏欲睡。
“呱~”乌鸦凄厉的声音远远传来,地铺上的女子陡然睁开眼睛。
她翻身坐起,借着昏暗的灯光观察禾苗的动静,小心翼翼地低声喊道:“将军?您要喝水吗?”
禾苗肯定不理的,她都要激动死了。
知道对方是傻子,而对方不知道,坐等揭穿对方傻子的真面目,这种滋味不要太好!
女子灭了灯,走到床边,掏出一个瓷瓶凑到禾苗鼻端,耐心地等待着。
沁人心脾的幽香袅袅升起,就像是,甜梦香的味道。
禾苗险些爆笑出声,老祖宗在这里,她竟敢班门弄斧!
好容易才忍住,女子冰凉的手像蛇一样探入她怀中。
指端摸到贴身藏着的羊皮卷,女子的气息急促起来,她利索地抽出羊皮卷,再从自己怀中抽出一卷差不多的羊皮卷塞回去,替代了真货。
大功告成,女子再拿出一只瓷瓶放到禾苗的鼻端。
禾苗嗅了嗅,唔,是解药,成色略差,还不如何小三配的好,看来是没有好老师教啊。
女子正要收手,就听一条声音幽幽地道:“这药成色太差了,你的老师是谁?”
“哐当!”女子手里的瓷瓶掉落在地上,她转身就往外跑,比兔子还快。
“你手里的羊皮卷是假的。”禾苗懒洋洋地说,“魏紫昭是你的老师吧?不,看你的样子,应该到不了她跟前。”
窗外突然火光大盛,把屋子里照得白昼一般。
女子变了脸色,一跃而起,“刷”地抽出禾苗的长刀,咬牙切齿地朝她冲过去,打算用她做人质。
禾苗轻巧地抬起手臂,对着她的膝盖连射两箭。
“啪”女子跪倒在地,正好咬碎毒丸自尽,禾苗已然一个跃身卸了她的下颌,潇洒地一脚踹翻在地,踩上去,威胁道:“天亮就请你喝滚开的鸡汤。”
军医带着人走进来,高兴地说:“那个家伙也被抓住了,供认不讳。”
那个乙字队伍长的生母是靖中人,嫁了前东岭的一个官员,东岭覆灭,母子隐居山中,他长大后就投了军,因为表现优异,一直被选入虎贲军,成为一名小军官。
“据说本来不想投军的,是靖中派人找到他们母子,要求他必须参加。之所以知道羊皮图纸的事情,是因为他和甲字队的一个士兵很好,二人喝酒时无意提起探路和画画的事情……这个女子也是那边派给他的帮手……”
真相大白,禾苗开始为刘莹和那一只队伍担忧,不知道他们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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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挑衅
一夜北风劲,禾苗缩在被窝里睡得十分香甜。
奸细已经抓到,证明不是刘莹,她很开心。
毕竟再怎么喜欢一个男人,那也不能为了得到对方就做违背道义和良心的事,不然就太下作了。
有人用力拍响窗户。
虽在伤病之中,禾苗仍然很警觉,伸手握住长刀:“谁?”
窗外响起许南的声音:“我,快开门。”
一定是刘莹出事了!
禾苗迅速下床,趿拉着鞋子跑过去,猛地拉开房门。
许南站在门外,身后几个士兵抬着担架。
“快送进来!”禾苗张罗着要安排,被许南伸手一拨,往屋里一推,接着他一个旋身挡在她身前,披着的大氅罩上去,把她遮挡得严严实实。
禾苗后知后觉地觉得冷——她穿着里衣就开了门,的确是有那么一点不雅和寒冷。
许南的大氅带着一股子清冷的风雪味道,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加上他前些日子的表白,很难让人忽视和平静。
禾苗打算去取自己的衣服,却又再次被许南往里推。
“让让,安静一点,别添乱。”他说。
担架抬进来,上头躺着昏迷不醒的刘莹。
刘莹的脸色青白交加,明显就是冻坏了。
禾苗问道:“处理过了?”
被冻坏的人不能突然抬到温暖的房间里,不然就会出事儿,必须用雪搓揉手脚,缓过来才能进行下一步治疗。
许南的神色很凝重:“处理过了。”
他看着她,沉痛地说道:“申国使者、还有我们派出的使者,护送的军队,全军覆没,就在距离你中埋伏之地一百里的地方。”
禾苗傻住,悲痛的情绪瞬间弥漫于胸。
她认为这是虎贲军的失职,倘若他们巡逻的距离再远些,派出的岗哨再多几个点,及时发现靖中人的阴谋,那就不会惨死这么多人了。
“靖中人先是伏击了申国使者,再假扮成申国使者,和刘莹他们会面之后趁夜里突然发难……”
许南面无表情地描述着当时的情景,双手紧握成拳,眼里闪着嗜血的光芒。
刘莹是个聪明的女子,因着历来申国使团来访,她都参与其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当天夜里,她秘密召集其他人商讨此事,却在这个过程中被人包了饺子。
幸运的是她有一个忠心耿耿的侍卫,二人迅速交换衣服后,她带着一小队人马突围逃走。
但最终也没逃脱被追杀的命运,全军覆没,她自己也差点冷饿而死,还受了很重的伤。
整个队伍,只剩下刘莹一个活人。
禾苗见过刘莹的侍卫,清秀斯文,始终护在她身旁,愿意以身换得刘莹求生,说明感情非同一般。
许南见她出神,问道:“在想什么?”
禾苗脱口而出:“我在想,那个和刘莹交换衣服,以己之身换她活命的侍卫,一定很喜欢她。”
许南沉默,她抬头,看到一张无比严肃的脸。
禾苗先就心虚了:“我不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这是女子的天性,她也没办法,一不小心就暴露了。
许南淡淡地道:“原来你是懂得这个的。”
怎么扯到这个了?禾苗莫名其妙:“我当然晓得了。”
许南黯然,她是正常的女孩子,圆子对她好,她统统都懂得。
他对她好,她总是习惯性的忽视,不是因为不懂,而是因为不在意。
再或者,就是他做得太差,就算对她好也没讨着好。
他生硬地说:“刘莹身上有些冻伤还要再处理一下,我让军医来给你帮忙。”
禾苗应下,他便要走了,走到门口顿了顿,问道:“不要累着自己。”
“好,早些休息,其他事明天再说。”禾苗要把大氅还给他,他木着脸说:“你是在嫌弃它脏吗?还是认为我身体太差,少这么一件衣服就会冻死?”
呃……禾苗心说,小的原本是关心您老啊,怎么说得如此十恶不赦?
爱冻着就冻着呗,禾苗和他摇手再见:“不送。”
许南面无表情地大步往外走,冷硬的气息吓得亲兵不敢出声。
直至回房,副将在一旁给他汇报了这些天的事情,以及抓到内奸的事,他的情绪才好了几分。
送走副将,亲兵帮他脱铠甲,壮着胆子小声问道:“将军为何不问候何校尉?她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您见面之后应该问问,表示关心的。”
许南诧异地道:“可她分明好很多了,若是不好,能跑来跑去的吗?再问不是明知故问么!”
他已经把自己的大氅脱给她穿着了,够关心了吧?
当我没说过……亲兵哑然,问候与不问候一样吗?
关心一个人,不但要做,还要说出来的。
默默等着对方去发现也就罢了,还总是板着脸说难听话,鬼才会喜欢你!
许南意识到亲兵的沉默,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他没有不耻下问这种良好习惯,便也跟着沉默了。
默默坐到桌边连夜写奏折,灭了整个使团这种事,足够掀起一场战争,他必须迅速将此事上报,以便上面迅速作出准备。
刘莹是女子,许南等人找到她后只做了最基本的急救处理,细微的就没有做。
禾苗给她解开衣服查看伤口,忍不住的叹气。
刘莹全身都有不同程度的冻伤,有两根脚趾大概是保不住了,不过幸亏是伤在隐蔽之处,不然对于年轻女孩子来说,实在是一件太过残酷的事。
查看过前面再看后背,衣衫褪下来,禾苗发出一声低呼。
刚才她还在庆幸刘莹只是冻坏两根脚趾头,现在她却是心如刀割,愤怒到无以复加。
刘莹的背上惨不忍睹,雪白的肌肤被人用锋利之物划开,写了无数的字在上面,再染以靛青。
第一句是:“背信弃义之徒。”
第二句是:“东方重华弑母杀弟,国破家亡,断子绝孙!”
第三句是:“何蓑衣背信弃义,阴险卑鄙,妻离子散!”
第四句是:“我等着你们——魏紫昭。”
这就是刘莹之所以能活下来的原因。
她是靖中人对郦国的挑衅和羞辱,同时还是一件锋利的武器。
禾苗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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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班加到十点钟,瘸着一只爪子,码得太慢了
第84章 至少我还活着
禾苗不寒而栗。
倘若,她死在或是落入魏紫昭之手,而刘莹背叛出卖她的消息传回来,作为丞相、深受重用的刘岑必将受到牵连——帝后将会失去一只有力的臂膀。
以自家老爹的脾气,必然会把她的死归咎或是迁怒于圆子,甚至怪罪帝后——帝后将再失一条臂膀。
大战尚未开始,肱骨之臣已然与帝后生了间隙,这仗还怎么打?
倘若,她是个心胸狭隘之人,没有识破靖中人栽赃陷害、挑拨离间的阴谋,即便侥幸逃脱,也会加倍迁怒怪罪于刘莹。
而刘莹本身已经够惨,在这种情况下还受到她的打压,乃至于迫害,刘岑又怎肯忍气吞声?
说不得,她老爹和刘岑又要对掐起来。
而圆子是这件事的中心人物,或多或少都会被牵连,多半会被双方都怨上,这个统帅也别想当安生了。
这仗,估计还是难打。
让刘莹活着,比让刘莹死了更有价值,因此刘莹成了现在的样子。
刻字之处染过靛青,时日久长,要清洗干净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禾苗叹了口气,小心地处理好,让亲兵去请许南过来。
许南还以为刘莹出了什么大事,急匆匆赶来,禾苗请他进去,将盖在刘莹背上的衣服一点点地掀开给他看。
二人目光交汇处,都是庆幸与后怕,以及对刘莹满满的同情。
“她似乎不知道这件事。”
许南找到刘莹后,刘莹曾短暂地清醒过,她向他简短地描述了当时发生的事情,其中并没有提到这一点。
许南皱着眉头问道:“能清洗干净吗?”
一个女孩子背着这一身字,怎么过日子?上头的字如此触目惊心,谁敢娶,谁敢看?
禾苗揉眉心:“我已经让人去找药了,尽力吧,不过坦白讲,很难很难,毕竟她这个已经染了很多天。”
二人心情沉重地守着昏迷不信的刘莹枯坐了半宿。
直到天蒙蒙亮,许南才惊觉:“你还伤着,睡吧,这些事儿再怎么愁也愁不来。”
禾苗的确也是累了,打个呵欠,让许南:“再给我搬张床来,两个伤员挤一床,不方便。”
“嗯。”许南板着脸走出去。
很快有人搬了床来,禾苗和衣而卧,看着昏睡不醒的刘莹,心情万分复杂。
有关此事的急报不到天亮就送了出去,给刘莹清洗刻字的药却是一直找不到。
禾苗决定不再等待,她让人准备了烈酒,给刘莹清洗。
那些字有些已经结痂,皮肉长在了一起,要清洗就要一点点挑开,一点点洗。
她不确定刘莹能忍受得住这种痛苦。
她给刘莹准备了麻沸散,确保不会在中途因疼痛而惊醒,影响治疗。
鲜血和酒水染透了一整张床。
意料之中的洗不干净。
从早忙到傍晚,清洗完最后一个字,禾苗抬起头来舒一口气,瞬间天旋地转,一头栽倒下去。
一双手稳稳托住她,同时一块洁净的白布准确无误地盖在刘莹背上。
许南阴沉着脸把禾苗放在床上,命令军医滚进来给她诊脉。
军医满头大汗:“就是累的。歇一歇,补一补就好了。”
听说禾苗没事,许南立刻踢了军医一脚:“去照顾刘司宾。”
军医严肃地上前处理善后,此刻在他的眼里,无有男女,只有伤患。
禾苗睡够一觉又活了过来,她不放心刘莹,就端了饭菜守在床旁吃。
“好香,给我点儿。”刘莹沙哑的声音响起。
“你醒啦?”禾苗先是惊喜,然后就是难过,该怎么告诉刘莹那件事呢?
刘莹哑着嗓子道:“饿,疼……”
禾苗让人给她取米粥和鸡汤,斟字酌句:“哪里疼?”
刘莹道:“到处都疼,疼得焦躁想发脾气,特别是脚趾和背上,这样趴着很难受,你帮我翻个身。”
禾苗说道:“你的背受伤了,伤得有些严重,只能趴着睡或是坐着,至于脚嘛……估计以后你穿鞋子更好看了。”
刘莹盯着她看,缓缓道:“有个成语叫做削足就履,你是这个意思吗?”
禾苗努力用轻松的语气说:“是呀,是呀,再怎么精致小巧的鞋,你都可以穿了,不像我啊,一双大脚,丑得没办法见人。”
她暂时不打算告诉刘莹刻字的事了,打击太多太大,慢慢来。
刘莹沉默许久,轻声道:“麻烦你扶我起来,我想看看。”
禾苗连忙扶她起来,小心翼翼地尽量不碰触到她的伤处,但是伺候人这种事,真的比不上打人踹人那么容易,两个人都挣出了一身汗。
“我来帮忙。”军医正好来送药,飞步上前,只一下就把刘莹扶了坐好,温柔地问:“二位还有什么需要?”
禾苗道:“去弄个好玩的玩意儿来。”
军医边走边挠脑袋,什么是好玩的玩意儿呢?这可为难人了。
刘莹盯着自己的少了两根脚趾的双脚看,许久不发一言。
禾苗强笑着说:“你看,我没骗你吧,一只脚一个,都是小指头,很对称。”
“哦,的确不错,很幸运。”刘莹抬眼看着她,静静地道:“至少我还活着。”
至少还活着。
“是这个道理。我也差点死了,从悬崖上摔下去,尸骨无存……”
禾苗受了这句话的鼓舞,不知道为什么,眼眶酸酸的,她比划给刘莹看:“我也是觉得,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活着,仇可以慢慢报,人没了才是什么都没了。”
“嗯。”刘莹赞同这话,“不过,我背上到底伤得怎么样?”
禾苗小心翼翼地问她:“你在逃跑突围的途中,有没有遇到什么稀罕事儿?”
刘莹回忆道:“那是夜里,我趁着雪光逃走,一刻也不敢停留,突然后颈一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就是躺在雪地里,马还在一旁,但是背上就很痛,我什么都没有,不敢碰……”
她没有在野外生存的经验,分不清东南西北和时间,只记得树木朝南的方向要丰茂些,而南方是郦国的方向。
一直走,一直走到彻底晕厥过去,再被许南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