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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花繁春正茗txt下载     花繁春正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0章 如实转告(加更求月票)

    禾苗拾掇完毕,对着镜子把头发绾成一个男儿髻,用一根羊脂玉簪绾上,再穿一身半新不旧的棉袄,披个斗篷就要出去。

    刘莹把自己的香膏翻出来递过去:“别忘了这个。”

    禾苗试了一下,香膏果然是上等货,滋润又好闻,她心情大好,邀请刘莹:“一起?”

    刘莹笑道:“我有些累,想休息会儿。”

    晚上是有接风宴的,但现在去就不太合适了。

    人家叙旧,她去插在中间,就太没眼色了。

    禾苗也不勉强:“随便睡,我被子盖得薄,若是觉得冷,柜子里有被子。”

    门帘垂下,门关上,屋子里暖和起来,光线也渐渐昏暗。

    刘莹看着墙上挂着的刀箭等物,再看看桌上放着的几个手工雕刻的木娃娃,微蹙着眉,在床上躺下来。

    这是一个英勇可爱、豪爽大气的女孩子。

    比她从前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要大器磊落,就这样看着,就连她也忍不住心生喜爱敬佩,何况是太子殿下呢。

    议事厅里一片红火。

    几个炭盆放在周边,烧得旺旺的。

    圆子和许南在低声交谈,何小二煞有介事地站在一旁,目不斜视,真像个尽职尽责的侍卫。

    禾苗没有贸然闯入,而是照着规矩让人通传,得到允许才进去。

    她已经很久没穿女装,这身装扮落在三个男人的眼里又是另一种感觉。

    圆子看出来她特意拾掇过了,但是头发并没有束成女式的,瞧着有点敷衍,不过这和见到她比起来,都是小事儿。

    她是为了他才特意梳洗打扮的,圆子心里甜滋滋的,也许没有那么糟糕。

    那把刀是许南这个阴险狡猾的家伙故意离间他们的,至于扔酒囊过去也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禾苗自来是个大咧咧的人,有酒就喝,不会想那么多——在军中,互相传递着喝酒是很常见的事情,尤其是在冬天守夜干活时。

    因此许南就是个糟心的坏东西!

    圆子阴沉沉地看了许南一眼,正事儿上他不能阴许南,其他小事情难道也不能吗?

    许南没注意到这一眼,颇有点沮丧。

    禾苗精心打扮过了,还搽了一种香膏,味道清幽好闻,他之前从没见她用过。

    要知道,往常她巡山探路回来,都是浑身泥土或是灰尘、大马金刀地往他面前一坐,有时候还会把腿架在他的桌子上,靴子上满是泥浆。

    说她,她就说她腿疼,从来没个好脸色,不高兴了还会挖苦他几句。

    当着别人她是一套,背着别人她就埋汰他。

    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

    因此今天这样盛装打扮,是给太子的特殊优待。

    果然青梅竹马就是好啊,他每天这样陪着她一起,给她挡刀,为她殚精竭虑,她还是不待见他。

    要怎样才能讨到女孩子的欢心呢?

    许南陷入沉思中。

    只有何小二心酸眼酸,看他姐姐可怜成什么样子了,马上就要过年了,都没件新衣服穿。

    和那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刘莹比起来,真的是太可怜了!

    穿不起狐裘,好歹也穿暖和点吧。

    何小二捏着禾苗的衣袖试厚薄,心酸地说:“姐,你冷不?是不是没人管衣穿啊?这样辛苦的巡山,就连大毛衣裳和手套都没一双!虎贲军好穷!回去我就让爹娘砸锅卖铁捐点军饷来。”

    这是把圆子和许南都骂进去了。

    两个男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都认为是对方的责任。

    圆子知道的,虎贲军的军费不少,是下了血本的,装备最精良,吃的也很好,禾苗穿得不好,就是许南苛待她,就连信都烧了,还能指望什么呢?

    许南则认为,这是怪圆子,禾苗配发的那些棉袄皮袄什么的都很厚实,她穿成这个样子,无非就是嫌那些衣服不好看,所以翻了旧衣服打扮给圆子看。

    但他们都是隐忍讲道理、爱面子的人,因此都只是盯了对方一眼就没吭声了。

    当事人禾苗反而觉得何小二大惊小怪:“哎呀,我有衣服,我不冷,经常动着,真不怕冷。还有我这手是要做事,所以不能戴手套。”

    她是绘图的时候冻伤的,山里太冷了。

    圆子冷幽幽地说:“我备得有冻伤膏。”

    转头让何小二去拿来,准备亲自给禾苗涂,反正这议事厅里只有他们几个,也不怕别人看到说闲话。

    正好气死许南,逼得阴险男暴露真面目。

    谁知许南不接招,大方地起身道:“你们聊,我去安排接风宴的事。”

    禾苗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真是难得知情识趣。

    许南收到,挑衅地朝圆子一笑。

    禾苗又不是傻姑娘,再怎么着,太子殿下能做的都很有限,人家弟弟在这盯着呢,能做啥?

    不如做个现成的大方人,还气不着。

    我就气你,就气你,不给你机会来气我。

    许南昂着头,歪偏偏地走了出去。

    圆子恨不得把他的背盯出两个洞来,转头对上禾苗,就笑得无比温和:“许将军人真不错。”

    禾苗撇嘴:“不怎么样,又臭又硬,就和茅坑里的石头差不多。”

    站在门外的许南听到,脸色真的又臭又硬,和石头差不多。

    他板着脸离开,眼不见心不烦,小样儿,只要你不离开虎贲军,有你好看!

    圆子开心极了,特阴险地劝禾苗:“一军主将,严肃无情是常态,就算受点委屈,你也忍了吧,谁让你不是虎贲军主将呢?”

    禾苗握拳:“我一定要立很多很多的功,把他打败,把他拱下去,成为虎贲军的将领,踩在他的背上,不许他吃晚饭,烧他的信,罚他在烈日下跑四十圈,还不给喝水!”

    “姐,你好可怜。”何小二眼巴巴的,同情极了,“不然和我们一起回家吧,娘想你都想病了。”

    “一边儿去!”禾苗把他的头推到一旁去,“娘体壮如牛,一年到头至多一两次伤风感冒,她会想我想病了?她有气当时就找你们出了!”

    何小二呲牙笑:“还是你了解娘,我一定把你说她体壮如牛这件事如实转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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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居心不良

    禾苗追着何小二满屋跑,姐弟俩大呼小叫的,弄得热闹无比。

    圆子含笑看着这对活宝姐弟,觉得很是惬意。

    有禾苗在的地方,他就觉得安心、舒心。

    何小二没跑赢禾苗,被抓住拧着耳朵扯,贱贱地求饶:“能哄姐姐开心我就没白跑这一趟。”

    禾苗突然就被感动了,把腰上挂着的荷包拿给他:“给你们三个的压岁钱,再给爹娘买件衣服做年礼。”

    荷包沉甸甸的,装着她所有的军饷,反正她在深山老林里,吃穿都有军队管,也花不着钱。

    何小二双眼发光,恨不得原地跳三跳:“姐,你咋这么好?”

    他看看圆子,特别大方地说:“我饿了,去找点儿吃食,你们聊着。”

    议事厅里突然之间就只剩下了禾苗和圆子两个人。

    两人大眼瞪大眼,都觉得有点尴尬和紧张。

    “过来。”圆子拍拍身边的椅子,让禾苗过去。

    禾苗低着头,抿着唇,慢悠悠晃过去,站到圆子面前也不坐,就是看着他笑。

    圆子一伸手,拉她坐下,低声问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禾苗小声说:“没有呀,化成灰都认识。”

    圆子低笑了一声,把她的手拉在掌中,替她揉冻伤药膏:“那为何见到我就想逃?躲了一次又一次?”

    禾苗很久才说:“我这次出去了七天,一直没沐浴,没像样地洗过脸,刷牙都是抓雪团擦,我怕熏着你,丑。”

    原本漂亮匀称的手,现在又红又肿变了形,有些地方似乎还有溃烂的迹象。

    就算让她探路是锻炼培养,那也可以准备些冻伤膏和面脂备用吧。什么都没有,弄成这样子就算是对她好了?

    圆子心里无名哑火升腾而起,强忍了几回,才没对许南痛骂出声,蹙眉道:“疼不疼?”

    禾苗说:“疼倒不疼,就是痒死了,痒得我挠心挠肝的,又不敢抓,这会儿烘了热气更痒了。”

    涂上厚厚一层冻伤膏,圆子抽出帕子给她缠起来,命令道:“不许挠。今晚包着,睡一觉,明天就会好多了。”

    禾苗两只爪子都被缠成了粽子,她举起手,哭笑不得:“等会儿我怎么吃饭?夜里我还要照顾刘司宾呢。”

    圆子冷声道:“吃饭的事不劳你操心,夜里也让她照顾你。”

    禾苗瞅他:“远来是客,这样不好吧?”

    圆子面无表情:“后方的人难道不该给前线的人做保障吗?照顾你,是她的荣幸,文职很多人都能做,顶风冒雪走在山林里,无惧生死,无惧艰难,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

    哦,他是在向她表白,说她在他心中最重要吗?

    禾苗内心激荡,仰着脸小声说:“你真不觉得我丑?”

    大喇喇的禾苗,内心也有细腻敏感的时候。

    “你是苗苗。”圆子很认真地说,伸手想要触摸她粗糙通红的脸,“我只认得你是苗苗,其他我都记不得。”

    禾苗抿着嘴笑:“等会儿你还是别指使刘司宾做事了,她乐意,那是她人情,你逼着她做,就是欺负人了。”

    “你说了算。”圆子抚上她的眉眼。

    “咳!”门口传来一阵咳嗽声,许南适时走进来,欢快地说:“准备开饭了!”

    禾苗红着脸往后缩,圆子心中恼火,迫不得已将手收回,对着许南微笑着说道:“有劳许将军。”

    许南走进来,坐下就不走,看到禾苗被包成粽子的手,忍不住皱眉:“这是怎么了?”

    圆子边喝茶边道:“许将军,你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

    “请殿下指教。”许南挑眉,终于忍不住想找茬了吧!

    圆子道:“身为一个好将军,理应体恤下属,急下属之所急,想下属之所需。何校尉如此辛苦,何不给她配些冻伤药和面脂?”

    许南黑了脸,他一个糙汉子,自小从军,哪里晓得这些东西?反正他是从来不用的。

    又听圆子说道:“你是男人,常年驻在军中,不懂得这些也是有的,不能完全怪你。”

    许南连忙点头:“正是,末将欠缺考虑。”

    圆子再慢悠悠来一句:“想不到也就算了,不该不许家属给禾苗寄东西,寄来了也不给,这就是刁难了。总不能,禾苗冻伤变丑,你就开心了?”

    禾苗冻伤变丑,你就开心了?

    这话绝对居心不良啊!

    许南憋屈得不行,既然无从反驳,那就不反驳了。

    他沉默着看向禾苗,太子只是外人而已,禾苗才是关键。

    禾苗却根本没有听他们俩在说什么,她所有的心思都被吃食吸引了。

    她都要饿死了,探着两只粽子手,讨好卖乖地哄何小二:“给我一片肉。”

    两个男人都有些无语。

    圆子的小动作和挑唆搞上一次就够,再重复一次就没意思了,也会显得他这个人小气。

    许南却是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幸亏禾苗没听见,不然真的这样以为怎么办?

    两个男人都不再吭声,沉默地看着前方,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尊雕像。

    何小二塞了一大片肉给禾苗,禾苗感动得想要流泪,太好吃了!

    须臾,参加接风宴的人依次到来,刘莹坐在禾苗身边。

    看到禾苗的手,她有些讶异,随即明了:“的确该好好治疗一下,不然这手就算毁了。”

    她请人取一把汤匙给禾苗用,自己给禾苗夹菜添汤倒酒,忙得不亦乐乎,丝毫没有表现出“伺候人吃了亏”的意思。

    圆子对此很满意,觉得刘莹家教为人都挺好。

    禾苗也觉着舒服,道一声谢就坦然接受。

    唯有何小二,格外警觉,总觉得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孩子,突然就对另一个疑似情敌的女孩子这么好,非常不正常。

    他也没提醒禾苗,反正他在,她爱怎么疯就怎么疯,有他盯着就行。

    果然如同之前所言,美酒横流,众人一醉方休。

    夜深,酒足饭饱,众人散去。

    禾苗晕乎乎的,走路都有些踉跄,她是很久没有这样欢乐的放纵过了。

    刘莹没怎么喝,十分清醒,当即让人:“过来扶一下何校尉。”

第72章 我永远不会害她

    禾苗的亲兵过来扶起人,跟着刘莹往外走。

    何小二看看圆子和许南,这俩人都被几个喝醉了的将领缠着,走不开。

    他略沉思片刻,决定不去打扰刘莹,而是悄悄坠在后面,看她要怎么办,会不会害人。

    从此处到禾苗居住的地方,要经过三道岗哨,那些士兵认得他是禾苗的弟弟,也都假装没看见他,由着他去。

    何小二一路跟进去,见刘莹指挥人把禾苗放在床上,就把亲兵打发出去,然后站在床前盯着禾苗看。

    何小二皱起眉头,这喝醉了的人要么就送醒酒汤,要么就帮着把鞋袜外袍脱了,盖好被子让她睡一觉。

    这样站在床前盯着看,到底是几个意思?

    他将手放在剑柄上,瞪大眼睛盯着看,只待刘莹稍有不对劲,就要立刻冲进去杀人。

    他才不管是谁的女儿呢,只要敢动何家人,那就去死!

    却见刘莹幽幽地叹了口气,弯腰替禾苗除去鞋袜,再帮她脱去外袍。

    刘莹力气很小,禾苗看着瘦,却很结实,她有些弄过不过来,好几次差点把禾苗弄得摔下床。

    看得何小二捉急万分,若不是知道刘莹不会武功,他几乎都要以为她是在故意吓他,捉弄他了。

    终于,刘莹替禾苗收拾好了,盖好被子,坐在一旁边喘气,边盯着禾苗看。

    她脸上又露出了那种迷茫、低沉的表情。

    何小二好想拿大巴掌搧人,何大苗这种人真是没道理,明知对方是情敌,晚上又要一起住,她这样喝得人事不省算什么?

    “来人,端碗醒酒汤来。”刘莹终于缓过气,也想起来了:“没有?没有就让人去厨下做一大锅,太子、许将军、还有诸位将军那儿都送一份。”

    何小二摸着下巴想,通常的套路,难道不应该是刘莹亲自下厨,替大家熬制醒酒汤吗?如此才显得她贤惠懂事嘛!

    又见刘莹走到炉边,摸摸水壶,倒一盆水,拧了帕子给禾苗擦脸,然后她自己也开始梳洗。

    何小二不好意思盯着人家大姑娘看,就抱着剑在避风的角落里坐下,竖着耳朵听动静。

    屋里的动静没听着,反而肩上多了一只手。

    原本已经“醉了”的圆子端一碗醒酒汤,低头看着他,神色喜怒难辨,整个人都清醒极了。

    何小二小声道:“怕我姐吃亏。”

    “回去。”圆子只有两个字,却是不容回绝。

    何小二不放心地站着不动,圆子沉声道:“嗯?”

    “好嘛!好嘛!”何小二莫名一怵,很不高兴地走了。

    走了一段路回头去看,只见圆子停在禾苗的门口,举手敲响了门,接着刘莹开门,他便走了进去。

    有情况!

    何小二就近找个地方藏起来,探着脖子往那边看。

    不让他靠近,那他远点看嘛,万一何大苗有什么事,他也好过去帮忙。

    一件斗篷轻轻巧巧地盖在他肩上,何小二吓了一跳,擦!又是一个走路不带声的。

    “早就喝得酩酊大醉”的许南黑着脸站在一旁,淡淡地道:“天寒雪大,保重。”也不停留,转身走了。

    何小二摊手,他能怎么办呢?

    这人给他送斗篷,就是要让他盯场盯到底呀。

    没办法,他只好对不起太子,一直守到天亮了。

    屋子里,刘莹十分尴尬。

    圆子进去后只对她淡淡点头,然后直奔禾苗床前。

    禾苗睡得死沉,摊开手脚,嘴巴微张,完全没有淑女的形象。

    圆子却只是微微一笑,轻拍她的脸颊:“疯丫头,喝药。”

    禾苗翻个身,不理。

    他再拍,禾苗便将被子拉起盖住脸,很厌烦地嘟囔了两句。

    圆子将醒酒汤放在桌上,胳膊伸到她的背后,只一下,便轻巧将她扶起。

    他没有伺候的经验,这时候才发现应该有个枕头或是什么的给禾苗靠一下才好。

    他回头看了刘莹一眼。

    刘莹飞快上前,将一床被子叠起塞到禾苗身后,再展开一块帕子垫在禾苗胸前。

    圆子非常满意,一勺一勺地喂禾苗喝醒酒汤。

    禾苗醉眼朦胧,冲着他笑:“我一定是在做梦。”

    圆子好脾气地说:“是呀,一个美梦,乖乖喝药。”见她又要睡着,连忙拍她的脸:“喝药,不然我要灌啦。”

    刘莹杵在一旁格外尴尬,索性走到门外候着。

    何小二看到她出来了,急得抓耳挠腮,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倒也罢了,问题是何大苗醉了呀!

    万一太子使坏怎么办?

    他急吼吼地冲出去。

    刘莹听到动静,抬眼望来,眼里莹光闪闪,显然是哭了。

    二人四目相对,都很尴尬。

    何小二运足气息,正准备大喊,就听门一声轻响,圆子走了出来。

    他阴着脸注视着何小二:“你敢吼一声试试?”

    “不敢。”何小二嬉皮笑脸,既然你都出来了,我还叫什么?傻子才叫呢。

    圆子看向刘莹:“照顾好她。”言罢伸手抓住何小二的衣领,把他拎走了。

    何小二不干:“我不放心我姐。”

    “你能一直守着她?”

    何小二说:“能守一时算一时。”

    “放心吧,她不敢也不会对你姐做什么的。”圆子说了这句话,使劲把他往雪地里扔去。

    何小二摔了个狗啃屎,吃了一嘴的雪,爬起来就要打圆子:“你欺负人!”

    圆子把披风一甩,扑上去和他一顿好打。

    两个人都没用兵器,就用拳头和脚,你来我往地打了十几个回合,何小二被按翻在雪地里:“我服了。”

    圆子这才松手:“你不要干涉我们之间的事,我永远不会害她。”

    圆子转身大步离去,走得衣带生风。

    何小二坐在雪地里,撇嘴:“暂且信你一次好了。”

    忽见许南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不远处,吓得一纵而起:“我全身都疼,我年纪还小,我不是你们的对手,你们赢了……”

    许南淡淡地道:“我领你去住处,夜深,别乱跑,刀剑无眼。”

    虎贲城里不是可以随便乱逛的地方,万一被守夜的士兵杀死,那就活该他倒霉了。

    何小二打个寒颤,讨好地追上去:“许师兄等等我。”

第73章 糙汉子的表白

    天亮,禾苗准时醒来。

    正要伸腰打呵欠,猛然警觉,身边还躺着个人呢。

    床窄,她这一蹬腿定然会踢到人。

    她翻个身,看到刘莹和衣而卧,可怜巴巴地贴着墙壁缩成一团,眉毛蹙着,看上去非常不舒服。

    禾苗晓得自己昨夜一定是闹着人了,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胡乱披上外衣,坐到窗前将手上的帕子解去。

    圆子给的冻伤膏果然很好,手已经没有昨天肿痒了,只是更红,皮也干瘪瘪的,看上去非常丑。

    “啧啧,简直惨不忍睹。”禾苗洗去药膏,拾掇好自己,浅浅涂上一层,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刘莹便睁了眼睛。

    此时天还未亮,唯有雪光倒映入窗,显得整个房间冷沁沁的,看着就觉得冷。

    刘莹叹了口气,呆呆地看着窗口。

    她懂得太子的意思,是委婉的拒绝。

    她喜欢太子很多年了,一直努力,一直努力,为自己,也为了让他能看到她。

    可是他看不到她,她再怎么优秀,再怎么好,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心如刀割。

    刘莹觉得,自己应该出发了。

    寒风料峭,演武场上却已经站满了人。

    禾苗跑到队伍之中,愉快地和同伴打招呼,有人和她开玩笑:“还以为你喝醉了起不来呢。”

    禾苗夸海口:“小菜一碟!再来一壶也没事!我那是太累了,困的!”

    大家都善意地笑起来,没有戳破她的牛皮。

    负责晨练的副将一声令下,众人开始操练。

    许南阴沉着脸缓步而来,在人群之中看到精神抖擞的禾苗,由来脸色好看了几分。

    没有时间了!他大步朝禾苗走去,大声道:“何苗苗出列!”

    禾苗以为又是有什么任务,小跑着出去。

    许南也不说话,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禾苗严肃地跟着他,也不问是什么事,反正他要说就说了,不然问也白问。

    一直走到演武场附近一个僻静的角落里,许南才停下来:“我有事要问你。”

    禾苗道:“问吧。”

    圆子和何小二来看她,她心情非常好,难得和颜悦色。

    许南道:“若是太子让你跟他走,你会吗?”

    禾苗道:“怎么可能!我并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许南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他想再告诉她一件事。

    然而话到嘴边,他反而犹豫起来,万一她听了不高兴,惹了她反感,她会不会离开虎贲军?

    禾苗等了一歇不见他出声,有些不耐烦了:“还有其他吩咐吗?若无,我答应过太子和我弟弟,要带他们在这附近走走的。”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不说出来被憋死才叫可怜。

    许南咬咬牙,严肃地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何苗苗,我心悦你。”

    禾苗张大嘴巴,瞪大眼睛,傻孢子似地看着他,神情变幻莫测。

    许南想过她也许会被吓到,也许会害羞生气,唯独没料到她居然是这种表情。

    仿佛他是个白痴,不懂得七情六欲,不会喜欢人似的。

    他郁闷地说:“你可以走了!”

    禾苗摸摸头,他这是向她表白吧?

    她很肯定她没听错,但是说完之后,公事公办地板着脸说“你可以走了”,这可真罕见。

    正常情况下,难道不该是问问对方的意思吗?

    好吧,既然他让她走,她就走好了。

    禾苗转过身,走了。

    许南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叫她:“何苗苗,你不会因为我说了这个话,你就离开吧?”

    禾苗问:“军中传言,说将军当初烧了我的信,重罚我,乃是因为求而不得搞报复,是这样的吗?”

    许南的面皮抽了抽,很肯定地说:“不是。”

    禾苗又问:“那你以后会这样吗?”

    许南很坚定地说:“不会。”

    禾苗就道:“那行,我不走。”

    许南松了一口气,自来杀人不眨眼,偏此时汗湿衣背。

    又听禾苗说道:“我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许南面无表情:“我什么都没说。”

    两个人分开,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禾苗照旧回到队伍之中继续操练,许南回去招呼圆子等人。

    圆子也早就起了,站在那张禾苗亲手绘制的交通图旁看得认真仔细。

    禾苗做事很谨慎,每一条道路的路况都标注得很明确,哪里有条小溪,哪里有个树林,哪里雨季容易塌方,哪里毒蛇猛兽较多,附近是否有人家,全都写得清清楚楚。

    这幅图,是禾苗和她手下的心血凝结成的,乃是无价之宝。

    “许将军晨练回来了。”圆子小心地把羊皮做的图纸卷起来,眼里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

    许南竖起毛,准备接受一波攻击。

    然而圆子并未攻击他,只道:“适才刘司宾来禀,说要前去迎接申国使者,你觉着这样的天气合适么?”

    许南道:“没什么不合适的,接下来的几天都不会有雪,末将会去安排。”

    他硬邦邦地走出去,甚至忘了和圆子告退,也许,也是故意假装忘记了。

    圆子收了笑容,轻叹一口气。

    现在看着是自己赢了,但胜利不过是暂时的。

    刘莹等人吃过早饭便离开了,禾苗送她到城门处,友情赞助了几件适合在雪地山林里使用的大毛衣裳、皮毛一体的靴子,算是答谢她的面脂和照顾。

    刘莹蔫蔫的,但还是强打精神祝福禾苗一切顺利,让她保重。

    禾苗也叮嘱领路的虎贲军将士一定要照顾好刘莹,她总觉得刘莹一直在忍泪。

    何小二在她屋子里等着她,绘声绘色地把昨夜的事说了,问她:“我姐,你要不要检查一下,看是否少了点什么,或者哪里不对劲?”

    禾苗暴打了何小二一顿:“你才少了点什么!”

    何小二喊冤:“我是为了谁呀!你没看见他俩都掐起来了,你该分明的要分明呀。”

    “我分明了!”禾苗把今早发生的事也和他说了,总结说:“真尴尬。”

    何小二以知心的态度,严肃问她:“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以前你没发现过他的想法吗?这里没有外人,你照实地说,我替你分析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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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我全部反对!

    对许南的看法吗?

    禾苗敲着桌面叹气:“老实讲,我很欣赏他,觉着他打仗厉害,带兵厉害,很有担当,人很好看,就行兵打仗这些事来说,我俩挺谈得来的,说是知己也差不多了,其他,真没想过那么多。”

    何小二皱起眉头:“我觉得有点严重了。一个女人,觉得一个男人长得挺好看,挺厉害,然后你们俩挺谈得来,总感觉会发生点什么。”

    禾苗惊恐地说:“你别乱讲,我对圆子是真心的。”

    何小二叹气:“那你惊慌什么?”

    禾苗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搁着是你,上司突然说这种话,自己的亲弟弟也说这种话,你会不慌吗?”

    就好像,她是个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的女人似的。

    何小二没经验,也沉默了。

    过了片刻,禾苗站起来,坚定地说:“我不会被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儿带到沟里去的。我自己处理这件事。”

    何小二挠头:“好吧,不过,姐,你有什么想法千万第一个告诉我啊。”他扒着门框,一脸八卦。

    禾苗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出去走走。”

    圆子早就在外面等着了,见禾苗姐弟俩一起过来,便温柔地笑了:“等你们许久,还以为你有事不去了。”

    禾苗看到他,忍不住就是一番纠结。

    何小二说他和许南掐得厉害,那说明他心里很清楚。

    要不要和他说清楚呢?

    还是不要了吧,不然这一切摊到明面上,万一他不高兴,处理不好,那就尴尬了。

    所以她自己处理就好。

    禾苗下定决心,笑眯眯地迎上去:“怎么会?就算天上下刀子也要陪你去。”

    走到城门口,迎面遇到许南。

    许南上前给圆子行个礼,淡淡地吩咐禾苗:“刚才哨兵来报,说这几天有看到不明行迹的人在附近村子转悠,没抓着,估计是靖中人的探子,小心些。”

    全程自然平静,并看不出来他刚表白被拒,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禾苗还是能察觉那种淡淡的尴尬,他从前会盯着她的眼睛看进去,现在却没有,他好像是在看她,眼睛却是盯着她头顶的。

    也好。禾苗公事公办地大声回答:“是!”

    许南道:“末将还有事,就不陪殿下了。”

    圆子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从禾苗、许南身上扫过,若有所思。

    虎贲城附近有个建在悬崖上的瞭望点,是绝佳的观景点,景色壮丽奇美,尤其是下雪天晴日落之时,简直震撼人心。

    圆子探望慰问了瞭望点的将士,在那儿看了日落才回去。

    许南在城门外接着他们,和圆子商量次日阅兵的事,条理清晰,冷静平和,一点不该有的情绪都没有。

    禾苗放了心,该干嘛就干嘛,照常。

    当天夜里,圆子并没有和她腻在一起,他让许南召集了一个会议,了解将领们的想法和困难,让大家提意见。

    众人各抒己见,一直谈到深夜。

    禾苗也参加了会议,她提出一些改良兵制的想法,都很大胆激进,有的甚至没和许南提过。

    众人纷纷侧目,许南面无表情。

    于是众人互相使眼色,认为许将军要悲剧了,不但暗恋人家被拒绝,现在好像还会被架空。

    太子明显对禾苗高看一眼,自己人的感觉,禾苗再这样做,许将军被衬得就像白痴和傻帽啊。

    禾苗说完,习惯性地问许南:“将军怎么看?”

    许南这才撩起眼皮子看向她,说道:“我全部反对!”

    将领们全都兴奋地瞪大了眼睛,这是要当场开撕吗?

    被严重伤害的许将军终于忍不住了,要从暗里报复变为明着作对!

    胆敢当着太子的面撒野,果然许将军不是普通人啊!替你捏一把冷汗加掬一把辛酸泪。

    大家的神色禾苗自然也发现了,她有些憋屈,但还是相信许南不是那种人,便道:“请将军赐教。”

    许南毫不客气地开了口,从一数到五,一共说了整整五条理由。

    最后总结,禾苗的想法是好的,但有的缺乏可操作性不现实,有的没有充分考虑到普通士兵的利益和想法,有的缺乏实践性和太冒险,贸然推出会引起军官和士兵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许南说道:“政令如山,不能朝令夕改,必须有充足的准备,确凿的证据,证明它可行才能动,否则就是害人害己!”

    就是说她贪功冒进嘛,禾苗被批点得一无是处,忍不住反驳。

    大意是许南年纪不大,思想却够顽固,一点改变和试探都不肯做,实在是故步自封,不去做怎能证明它是否可行呢?

    两个人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屋顶都险些被他们给掀翻。

    圆子安静地看着他们吵。

    那两个人吵到后面,互相拍桌子瞪眼睛,谁也不让谁,看着是生分了,却有一种外人难以插入的和谐感。

    圆子的属官不悦地皱起眉头,这是不把太子放在眼里啊。

    何小二一直密切关注圆子这边的动静,见状立刻挽袖子摩掌准备制止:“竟敢如此无礼,待属下为殿下痛斥他们!”

    “无妨。”圆子抬抬手,语气一贯地不容拒绝。

    何小二只好作罢,他只能帮那两个疯子到这里了。

    兴奋的众将领终于发现,太子殿下太过安静了,安静得有点不正常。

    他们终于想起来要调停,把那两个吵得几乎想动手的人分开,悄悄给他们使眼色,让他们看圆子。

    圆子从始至终气定神闲,喝茶听吵架,怡然自乐。

    他若是慌,若是忙着劝导,大家都能根据他的反应猜出他的情绪和看法,这样镇定,倒是让人无从捉摸。

    这样的人最可怕。

    议事厅里一片安静,将领们收了小心思,不敢出声。

    许南也摸不透圆子的想法,他很担心圆子会支持禾苗,便以退为进,主动请罪:“请殿下恕罪,臣等是粗人,无礼。”

    圆子放下茶盏,微笑着道:“无妨,为了国事政事各抒己见很好,只要不出人命,把屋顶掀翻也没关系。”

第75章 礼物

    圆子的话引起一阵会意的笑声,大家都看着他,等他发话。

    圆子环顾一周,问道:“诸位还有什么想法吗?”

    大家纷纷摇头,何苗苗和许将军把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都说遍了,没给他们留啥余地。

    圆子便道:“那就散会吧,去准备明天的阅兵,把你们的精气神都展现出来。”

    众人一哄而散,圆子不动声色地命令:“许南和何苗苗留下。”

    禾苗讨嫌地朝许南皱鼻子,表示等着瞧,太子一定会站在我这边的。

    许南蹙起眉头,淡淡看向圆子,只看他要如何处置此事。

    圆子把二人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缓缓说道:“把你们的想法写一个不低于一万字的折子来,在本宫离开之前交上来,我们要以理服人,以事实说话。”

    他后天就要走,仓促之间写一万字的折子,不得写断手啊!

    “是!”禾苗和许南的脸色都不大好看,走到门口忍不住互瞪一眼,再各自分开。

    夜深人静,圆子有心想去探望禾苗,又怕引起流言蜚语,给她带来不好的影响。

    属官说道:“许将军的性子也太拧了,当着您的面就能与何校尉吵成那个样子。”

    圆子一笑,不置可否。

    在他看来,许南是故意的。

    虽然禾苗没有告诉他,她和许南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能看出来那俩人之间的别扭。

    禾苗有些建议挺好,并不是许南所批评的那样一无是处。

    许南作为优选出来的虎贲军主将,不会懂不得这些。

    之所以这样做,有两个原因。

    其一,禾苗某些建议会损伤一些军官的切身利益,小姑娘天不怕地不怕,直接开口说出来,没想到会把人得罪狠了。

    军中的老痞子不能轻易得罪,不然他们能整出一朵花儿来,以后禾苗会寸步难行,别说建功立业,被人黑了赶出去、甚至暗害都有可能。

    许南这是在保护禾苗,真心为她好。

    其二,许南故意挑动禾苗的情绪,故意惹得她和他大吵大闹,为的是私心。

    吵闹会增加矛盾,也能释放不良情绪,缓和某种尴尬。

    通过合适的机会,把彼此的不满和尴尬发泄出来,有助于再次进入一种新的平衡和谐的关系。

    比如说,如果不吵,二人之间就只剩下上下级关系,命令、听从命令完成任务,公事公办再无交集。

    现在有了这份争执,那就有了交汇的点。

    以禾苗的反应来看,许南是达到目的了。

    总之,许南这个人没那么好对付,也说明他贼心未死。

    圆子盯着跳跃的烛火,陷入沉思之中。

    次日的阅兵搞得很好,将士们精神抖擞,圆子非常满意,当场分配了犒军的物资,褒奖众人。

    吃饭时,许南和禾苗都没喝酒,急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各自回房去写他们的折子。

    圆子处理好政务,踏着未化的雪去探望禾苗。

    禾苗盘膝坐在椅子上,咬着笔杆皱眉苦思,何小二给她研墨,不时出一个馊主意。

    姐弟二人商商量量,都没发现圆子。

    圆子站在窗外看了片刻,决定还是不打扰禾苗。

    禾苗熬了个通宵,终于在第二天早上把她的万字折子写了出来。

    红着眼睛去交折子,看到整装待发的众人,她才惊觉圆子要走了。

    不舍、愧疚交织在一起,她的眼睛更红了:“我都没怎么陪着你,昨天晚上我不该……”

    不该写折子不陪他吗?

    折子还是必须写的,那个对郦国很重要,对她也很重要。

    她索性不说了,小声说:“我什么时候来看你,到时候好好陪你。”

    圆子笑着应了,展开她的折子看,发现她之前提过的有些建议没在折子上体现出来,便挑眉:“?”

    禾苗有点不好意思:“我后来仔细想过,许将军有些看法是正确的,我太冲动和理所当然。”

    说着,许南走进来,比起禾苗,他的眼睛更红,眼眶下方两个浓重的青印,看上去就像熬了几天几夜似的。

    他仿佛没听见禾苗说的话,只把自己的折子递过去,然后说道:“臣恭送殿下。”

    禾苗好胜心强,探着头想偷看许南的折子。

    许南面无表情地不给她看,把她隔绝在他身后。

    禾苗不屑地撇嘴,小气!

    圆子看看许南,再看看禾苗,觉得好糟心。

    看上的女孩子和觊觎她的人是非常投缘、必须朝夕相处的搭档怎么办?

    调离?会被撕的。

    不调离?会等死的。

    圆子满怀心事地走了,也许他能趁这次机会,找出行之有效的好办法。

    禾苗送他到岔路口,红着眼睛没掉泪,何小二逗她,被她硬生生一巴掌拍哭了,自作自受。

    何小二夸张的哭声冲淡了离愁,大家都打趣他。

    何小二精得不得了,被调侃被打趣着就叔叔伯伯地攀上了关系,前前后后地跑,一点不嫌累。

    圆子弯起唇角,既然禾苗那儿插不上手,那他就替她把家人照顾好吧。

    虎贲城中,禾苗和许南从“见面虚伪的问好、假装我一点没放在心上”变成了正大光明的“我就是看你不顺眼”。

    与此同时,那种横亘在二人之间的尴尬反而没有了。

    军中下了赌注,赌他二人什么时候重修旧好。

    当事人一无所知,禾苗决定在年前再探一次路就休息,许南则命人把一个从山民家中求来的罐子,还有一双款式独特的手套送去给她。

    罐子里装的蛇油膏,气味没有圆子拿来的好闻,但是当地山民的独门秘方,功效很好。

    手套是麂子皮的,缝得很粗糙,但是别有匠心,五个指套都留了指洞,很方便写画。

    禾苗收下,临出发时和许南说了谢谢。

    许南淡淡地说:“多带些人,武器带好,干粮多准备些,再带几只焰火,最近不太平。”

    “是。”禾苗依言作了充分的准备,带着人呼啸而去。

    两天后的傍晚,稀稀落落地飘起了小雪。

    众人找了背风易守的地方扎营做饭,禾苗在火堆旁坐下,拿出炭笔修改做标记。

    突然,前方树林里传来一声闷响。

第76章 活捉何苗苗!

    “灭火息声,一队随我探路,二队机动,三队看守驻地,刀出鞘,箭上弓,准备好焰火。”

    禾苗迅速吩咐下去,贴身收好羊皮地图,握刀在手,带着人悄无声息地出发,警觉灵巧得就像一只豹子。

    天色昏暗,清冷的雪光从黑影重重的树枝缝隙里透出来,一匹军马倒毙在地上,身上烙着郦国军队的印记,伤也是旧伤,看上去得有几天了。

    周围并没有人的脚印。

    禾苗屏声静气,四处查看了一下环境,比了一个手势。

    一个身形瘦削的士兵点点头,挑一棵高大的树,猴子一样灵巧地爬上去,三下五除二就站到了最高处,往远处瞭望。

    他跳下来,指了一个方向,轻声道:“看到很微弱的火光,若隐若现。”

    众人神色凝重。

    山民若在这个季节出门,并且夜宿林中的话,一定会燃起很大的篝火,以此保暖并驱赶野兽。

    有火光,说明不是没有火种。

    若隐若现,说明对方有遮掩的意图。

    情况非比寻常。

    禾苗皱眉看着死去的军马,想到前去迎接申国使臣的刘莹等人,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

    按计划,刘莹等人不会再回虎贲城,而是沿着最宽的一条大路一直回去隆城。

    从她们离开到现在,已经整整五天过去,理论上应该超越虎贲城的位置,距离隆城更近。

    但是这匹突然出现并死去的军马让人很担忧。

    禾苗比了个手势,带着众人悄无声息地往火光闪烁的地方赶去。

    他们俱都反穿着皮袄,反戴着帽子,白色的衣里向外,很好地隐蔽了他们的身形。

    他们连奔带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走得比山中的狼还要警觉迅速一些。

    在没有惊动对方的情况下,他们在下风口潜伏起来。

    林地里有一片空地,有二十多个帐篷依次搭建,十多个反穿皮袄的人拿着刀剑来回走动巡逻,中间最大的那顶帐篷里,火光若隐若现。

    有十多匹军马被拴在树上,不安地踢着腿。

    是靖中人。

    突然,那顶最大的帐篷里发出一声凄惨的哭叫声,是女子的声音。

    巡逻的靖中人淫笑:“这个郦国娘儿们叫得真销魂。”

    “听说还是他们丞相的女儿呢。”

    “是那什么鸿胪寺的司宾?”

    刘莹?!

    禾苗的汗毛竖了起来。

    为什么,原本应该在回隆城路上的刘莹会出现在这里?

    护送刘莹的那些将士哪里去了?

    申国的使者又到哪里去了?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刺得人耳朵疼,心跳加速,冷汗直冒。

    巡查的靖中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竖起耳朵听了片刻,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

    禾苗握紧长刀,默默计算对方大概有多少人马,以及自己若是出手,能有多少胜算。

    女子的尖叫声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哭声,禾苗向她的伙伴们比了个手势。

    让他们分头清点对方的人数。

    她焦灼地等待彻底天黑,而女子的哭声已经变成了更加凄惨的嚎叫。

    终于,最后一丝暮光被夜色吞噬,人数也被探查清楚。

    分配好各自的任务,禾苗纵身跃起。

    巧妙地避开巡逻的士兵,去到最大那顶帐篷外面。

    锋利的匕首悄无声息地划开篷布,帐篷里的一切暴露在眼前。

    **的女人匍匐在地上,一旁丢着撕碎了的青色郦国官服,以及一件染了鲜血的雪白狐裘。

    几个男人围在一旁施暴,其中一个身形格外高大的男子时不时地踢女人一脚。

    女人悄无声息,仿佛已经死了。

    禾苗给身后的副手打了个手势,副手迅速离开。

    过不多时,一声凄厉的马嘶响起,接着一顶帐篷火起,火光照亮了整个树林。

    喊杀声四起,帐篷中的人停下来,纷纷拿起自己的刀剑往外,大声喝问:“怎么回事?”

    转瞬之间,帐篷里只剩下一动不动的女人。

    禾苗划开篷布,往里纵去。

    手将要碰到女人,她突然改了主意,迅速收手,迅速灭灯,往外撤。

    与此同时,一声尖锐的哨音响彻整个树林,有人大声喊道:“头儿,撤!是圈套!圈套!”

    密密麻麻的火箭雨点般朝帐篷射来,禾苗怀疑自己可能会变成一只刺猬。

    她咬着牙,猫着腰一阵小跑,击飞无数箭矢。

    手下冲杀过来与她汇合,忙中不忘喘着气说:“头儿,您差点就死了。”

    那顶最大的帐篷此时已经成了火海,她若慢上半拍,今天非得折在这里不可。

    许多反穿皮袄的靖中人从密林深处涌出,高声喊道:“活捉何苗苗!”

    禾苗眼里闪现出嗜血的光芒,反手射出一根响箭,命人发射焰火通知敌袭。

    杀得天昏地暗,杀得精疲力竭。

    与闻讯前来增援的甲字队汇合,天亮,他们被围困在一个小山坳里。

    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人也折了一半多。

    禾苗中了一箭,半条腿已经麻木,失血过多,开始出现幻觉。

    这里远离虎贲城,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坚持到援兵到来。

    禾苗努力睁大眼睛,指派副手:“若我死去或是晕厥,你来做指挥。”

    击退又一波攻击,她抽出贴身藏着的羊皮图纸准备烧毁。

    那些路况已经熟记于心,若能活下去,随时可以重画,若不能,坚决不能落入敌人手中。

    羊皮图纸刚点燃一只角,一根黑色羽箭破空射来,副手往前一扑,替她挡去了那根致命的箭。

    “何苗苗。”身形高大的靖中男人收起手中的长弓,唇角凝着冷笑:“把图纸给我,饶你不死。”

    禾苗认得这根羽箭,当初险些射死许南的就是这种箭,黑色的羽毛,太独特了。

    顾不上缅怀悲痛副手的死,她扬起羊皮图纸:“你是谁?为何知道这个?”

    男人道:“鄙人姓萧名扬,家父曾是隆城主将。”

    难怪,两次遇险都是黑色的羽箭,禾苗笑了:“原来是萧老东西下的崽子啊。”

    幸存下来的人们“哈哈”大笑。

    萧扬面无表情:“想不想知道我为何晓得你有图纸?一个女人出卖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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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白逆光,逆光而来,动人心弦,?(????)嘿嘿,谢谢一路相伴!感谢丽华、浅浅、Constance、笑口常开、夏天的微笑、幸福的小不点,秀华、我的幸福只有你能给、明媚如昔、福娃2小白、小乐、幽梦、饕餮吕二爷的打赏。么么哒,诸位都是肤白貌美的小妖精!

第77章 祖传毒烟弹

    一个女人出卖了她?

    禾苗眨眨眼睛,淡笑:“是谁?”

    萧杨道:“你猜。”

    禾苗愁眉苦脸状:“猜不着。”

    萧杨勾起唇角:“仔细想想你最近都得罪了谁,你死了谁能得到最大的好处,那就是谁了。”

    禾苗大笑:“我得罪的人多了去,比如说你们,我死了你们不是最开心么?到底是谁,不说就算了!”

    萧杨幸灾乐祸地道:“刘莹。”

    幸存的郦国士兵发出一阵愤怒的咒骂声,骂得非常毒。

    禾苗十分不信,激动地说:“不可能,她不是那种人。”

    萧杨低头擦刀,冷声道:“相信你也看出来了,帐篷里的女人就是一个圈套,但衣服狐裘都是刘莹的,若不是她,我们从哪里得到这些东西呢?”

    禾苗激动地说:“我不信!若真是她,你为何会告诉我?难道敌人的敌人不正是朋友吗?”

    萧杨道:“因为我们靖中人,最看不起的就是叛徒。”

    禾苗坚持不信,萧杨不遗余力地想要说服打击她,你来我往,不知不觉就扯了小半个时辰。

    休息了小半个时辰,疲累的虎贲军总算精神了许多,禾苗看在眼里,越发漫无边际地瞎扯扯。

    萧杨突然意识到什么,怒道:“竟敢调侃小爷,是为了拖延时间吧?”

    被他识破,禾苗也不惊慌,笑眯眯地说:“哪有?分明是萧将军心疼我们,想让我们歇歇气。”

    她一甩手,一串弩箭直奔萧杨脸面。

    萧杨没想到她说动手就动手,吓得一个后仰,一根弩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去,其余全部落了空,把他身后的士兵射得“吱哇”惨叫。

    禾苗暗道一声可惜,用力做了一个手势,幸存的虎贲军将士挥刀而上。

    禾苗大声恐吓萧杨:“哎呀呀,你死定了,中了我的烂皮毒,你会变成一个全身肉皮溃烂的丑八怪的!你有没有成亲啊?就快没人要你啦,哈哈哈……”

    萧杨伸手一摸,满脸的血,伤口处果然有些痒痒的,麻麻的,感觉十分不对劲。

    他信以为真,却又心存侥幸,不由暴怒:“今天老子一定要把你这个贱人碎尸万段!”

    禾苗翻身上马,往另一个方向奔逃:“来呀,来呀,有本事你来!”

    与此同时,虎贲军将士含着眼泪朝相反的方向突围。

    有靖中人发现了他们的意图,大声喊道:“将军,这是诡计!郦国人要突围!”

    禾苗勒住马,回过身,掏出羊皮图纸潇洒一挥,大声道:“想不想要?想要就来抓我!萧杨,你别不信,毒已入血,你跑得越快越死得快!”

    萧杨咬牙切齿:“死丫头诡计多端,信你不如去死!”

    他带着靖中人穷追不舍,此行的主要目的是禾苗和她的图,并不是其他那些小喽啰,并且他正需要那些人把有关“刘莹出卖陷害何苗苗”的事实告诉许南。

    禾苗骑着马在树林里穿行,小花马死了之后,许南给她挑了一匹枣红色白鼻子的山地马,名叫枣枣。

    枣枣矮小灵活耐力好,适应铁碑岭的环境,在这样到处是雪和树林的地方如鱼得水。

    就算靖中人一直射箭,她也能借助地形巧妙躲开。

    其他虎贲军已经突围,她孤身一人,血流过多,又没补充食物和水,抬眼一瞧,到处都是星星。

    塞一颗振奋精神的丸药下去,偶尔回身放一串冷箭,总能杀死人,弄得靖中人提心吊胆,同时也更加愤怒。

    “知道什么叫捡兔子吗?让猎犬狂追兔子,直到兔子跑不动,累死了,伸手就捡起来了。”

    萧杨狞笑道:“此地离你们的据点至少一天一夜的路程,许南是赶不到的,你愿跑就跑,总有撑不住的时候。”

    靖中人哈哈大笑,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仿若戏弄。

    禾苗不急不燥,沉稳往前,边行边调整臂弩,换了弩箭。

    最终,她来到一片陡峭的山崖边。

    枣枣惊恐地瞪大眼睛往后退,坚决不肯再往前走半步。

    禾苗下了马,摸着它的脖子安抚它:“别怕,别怕。”

    不是自己亲手养大的马,关键时刻不听话,若是小花马,根本不会如此胆怯。

    禾苗叹了口气,从褡裢里抓出一把豆子喂给枣枣,说道:“小伙伴,你多多保重哦。”

    几根冷箭射来,她灵巧地避开,将长刀杵在地上,微眯了眼,看向前方。

    靖中人围拢过来,把她团团围住,各种武器对着她,杀气腾腾。

    萧杨得意地道:“看你往哪里逃?把图纸交出来,饶你不死。”

    禾苗尖叫:“别过来,过来我就跳下去!”

    靖中人得意极了:“你跳下去呀,摔死了我们正好捡图纸。”

    禾苗掏出羊皮图纸,哆哆嗦嗦地要吹燃火折子,然而不管她怎么做,总是吹不着,有两次还险些把火折子掉在地上,看上去已是方寸大乱。

    萧杨见状,便让准备射杀她的弓箭手收起弓箭,叹着气劝她:“你这是何必呢?年纪轻轻,又是女儿家,不在家里享福,跑来这种地方做这种事……”

    话音未落,就见禾苗面无表情地朝他们扔出一个东西。

    那东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看着像是一个球。

    还没等他们弄清楚那是啥,那东西“啪”地一声炸开去,腾起好大一股子烟雾。

    “这是什么?”众人惊呼出声。

    “祖传毒烟弹,去死吧!”禾苗呲着牙笑,响亮地吹一声口哨,潇洒地从悬崖边上一跃而下。

    弩箭带着一股银色的丝线,射向悬崖壁上探出的歪脖子树,将流星一样坠下崖底的禾苗猛地拉起。

    丝线弹性韧性极佳,禾苗身轻如燕,趁机荡到崖边,成功地踩上了采药人用的狭窄小道。

    道路狭窄,不到一尺宽,往下一看头晕眼花,遍体生寒,一不小心就可能掉下去。

    她吸一口气,抓起枯藤把自己紧紧缠起来。

    这是她在探路行动中找到的小路,夜里撤退时就已经确定了方案和路线。

    以羊皮图纸和她为饵,诱得靖中人放弃其他虎贲军将士,她则借助地形和臂弩逃到这里,借机逃生。

第78章 背篓里的女人

    臂弩和毒烟弹都是何小二带来的,据说是何蓑衣亲手监制,祖传的秘方,天下无双。

    禾苗贪图新鲜就带上了,谁会想到它们居然会救了她的命呢?

    可见一切都是天意。

    她就是死不掉,就是要活到最后,做女将军!

    禾苗得意洋洋,十分遗憾不能和萧杨吼几句狠话,比如问问他,毒烟弹好不好闻,还活着吗?

    再恐吓恐吓他,弩箭上的毒加上毒烟弹的毒,会让他死得非常不一般。

    禾苗带着这种遗憾彻底晕死过去,呐呐地道:“感谢老爹,感谢祖父。”

    悬崖上,靖中人躺倒了一大片。

    萧杨身为头领,武艺最是高强,意志最为强悍。

    他努力睁大眼睛,不让自己昏死过去。

    他在心里咒骂禾苗,狡猾的女子,倘若当时她是把那个鬼东西朝他扔来,那他一定会把那个鬼东西击落到悬崖外去,这种事就不会发生了。

    偏她要往其他笨蛋那儿扔,那些笨蛋只会惨叫和惊呼“这是什么?”

    他是被笨蛋同伴拖的后腿,真不怪他。

    有从后头赶上来的靖中士兵赶过来进行救助,看到萧杨的样子忍不住惊呼:“将军,你的脸怎么啦?”

    萧杨不能出声,只能呆滞机械地看向对方。

    在他面前是一个长着双头的怪物,怪物的眼睛有铜铃那么大,嘴是血盆大口。

    血盆大口可怖地上下翻飞着,用打雷一样巨大的声音吼道:“将军的脸烂掉了!”

    烂掉了?那是什么意思?

    死丫头说的竟然是真的?

    萧杨想看看自己的脸,做不到。

    想摸摸自己的脸,还是做不到。

    他急怒攻心,终于昏死过去。

    有嘎吱嘎吱的声音传来。

    一个身形格外高大、可称之为巨人的男人,手里提着两把巨大的斧子,背着背篓走过来,背篓造型奇特,做成椅子的形状,上方还用竹条和油布做了一个遮棚。

    所有在场的、清醒着的靖中人全都无声地跪下去,匍匐在雪地里。

    “真是丢死人了。”背篓中传出一道沙哑的女声。

    声音粗粝难听,犹如被砂纸打磨过。

    “这么多人竟然斗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背篓里的女人愤怒地说,“把萧杨这个废物扔下悬崖去!”

    匍匐在地上的靖中人面面相觑,全都不肯出声响应。

    萧家是世袭的武将,家族中多出猛将良将,在军中根基很深,拥护者很多。

    有人硬着头皮上前求情:“启禀殿下,今日事败,不能全怪萧将军,何苗苗太过奸猾……”

    背篓里伸出一只关节扭曲的手,轻轻摸了一下巨人的头。

    巨人狂吼一声,扬起斧子将求情的人劈成了两半。

    众人噤若寒蝉,瑟瑟发抖:“殿下饶命!”

    “呵……知道怕了?”女人怪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道:“罢了,本宫并不是不通人情、不懂得体恤臣子的人。把萧杨抬到担架上,让人给他解毒疗伤。”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自动分出一拨人照顾伤员、打扫战场。

    女人拍拍巨人的肩,示意他带自己到崖边看看。

    巨人的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不高兴地命令巨人放下她。

    巨人小心翼翼地把背篓放到地上,探手从中抱出一个人来。

    她裹在一身玄色的狐裘中,瘦弱萎缩,脸颊凹下,皮肤惨白,眼睛幽暗漆黑,嘴唇鲜红如丹砂。

    她缓缓看向众人,众人齐齐垂下眼不敢直视,只觉得一股阴冷的气息擦身而过。

    女人收回目光,看向悬崖下方。

    “立刻找到绳子,选派灵活的人手,悬吊下去,务必把人找到。另派一队人手绕行下山搜索,谁找到她或者图纸,赏黄金一万两,封千户。”

    女人冷声说道,眼里闪着势在必得的冷光。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之前还有一个萧杨做了前车之鉴——做事不得力杀无赦。

    靖中人争先恐后地找出绳索,以最快的速度互相配合着垂吊下崖,开始搜寻禾苗。

    寒风如刀,天空又开始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

    众人冷得嘴青脸乌,但是找不到禾苗。

    他们不敢无功而返,来来回回搜寻,终于,有人发现下方的藤蔓有些不正常,他大喊出声:“在那儿!在那儿!”

    群情激奋,然而绳索的长度并不够。

    女人的脸可怕的扭曲了一下,眼里燃起恶毒的亮光:“撤回来,所有绳索结成一根。”

    她就不信这样还弄不死何苗苗。

    雪越下越大,下面的人上来花了一些时间,再重新给绳索打结,再放下去又花了些时间。

    眼看着吊在绳索上的靖中士兵渐渐靠近人形蔓藤,女人握紧拳头,激动地咬住了牙。

    何苗苗,看你往哪里逃!

    何蓑衣,看你如何得意!

    东方重华,你给我等着瞧!

    禾苗做了一个荒诞的梦,她梦见自己肋生两翼,自由自在地翱翔在空中。

    蓝色的天,白色的云。

    圆子骑着小黑马在地上追她,眼看着就要追上了,许南突然出现,拉满弓箭,一箭射中她的肚子。

    “痛死了!”禾苗低呼一声,惊醒过来。

    短暂的恍惚过后,她僵立不敢动弹。

    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她的肚子上来回窜动,而她的肚子的确也是隐隐作疼,似乎是被那东西咬了一口。

    她动作轻巧地拔出匕首,屏住呼吸,刷地一刀刺下去,那东西发出一阵凄厉的“吱吱”声,拼命扭动几下就不再动了。

    禾苗忍住恶心,扒开衣襟,皱眉呲牙,扯出一只死透了的山耗子。

    她忍不住咒骂了一声。

    天气太冷,山耗子在这藤蔓后的凹洞里做窝避寒,她这个不速之客跑来扰乱了清净,山耗子发现她挺暖和的,趁着她无知无觉,轻而易举地钻进了她怀里取暖。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咬了她一口。

    禾苗恶心得不要不要的,腾出手取下腰间的酒囊,先喝一大口,再淋上被咬伤的腹部。

    又冷又痛,瞬间无比清醒。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禾苗眯着眼睛看过去,看到叼着匕首朝她靠近的靖中人。

第79章 男女授受不亲

    这叫因祸得福,冥冥中自有天意。

    若不是山鼠咬她这一口,她便要魂归西天了。

    臂弩已不能使用,禾苗从皮囊中掏出一把梭镖,阴笑着冲靖中人招手:“嘿!看看这是什么?”

    靖中人大吃一惊,拼命扯动绳索,一边示意同伴拉他上去,一边挥刀向她砍来。

    “再见!”禾苗扔出梭镖,干净利落地割断了靖中人的绳索。

    惨叫声传上崖顶,裹着玄色狐裘的女人脸部又是一阵扭曲,她命令其他靖中人下去:“何苗苗已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了多久了,杀死她!杀死她!割断她上方的藤蔓,用箭射死她!”

    用一截一截结成的绳索垂吊下去做这种危险的事?

    就算可以射箭,又该怎么固定身形呢?

    众人保持沉默,纷纷觉得女人简直是疯了。

    一个将士提议道:“殿下,也许我们可以用火攻。这些藤蔓都枯了,上面也没多少雪,此刻风大,只要把油泼上去,再点燃,很快就能烧到那里。”

    女人嘶声道:“火攻?那她身上的图纸怎么办?我们跑这一趟,不就是为了那张图吗?”

    众人不敢再言,认命地继续往下。

    靖中人就像是蝗虫一样,总也杀不完。

    禾苗真的没有任何力气了,梭镖也在一次攻击之中失手被敌人抓住,为了不让他们把她拽出去,她主动松了手。

    这样的后果是凄惨的。

    暂时保住不被拽出去,却给对方提供了一个趁手的武器。

    靖中人总是往她扔梭镖,割断了她头顶和身边的好几根藤蔓,有一次甚至刺伤了她。

    仿佛她只剩下两条路可走了,力竭摔下山崖,或者是被对方杀死。

    怎么办呢?

    禾苗掏出羊皮图纸,准备烧掉它。

    好可惜,还没来得及什么都不想的和圆子一起花前月下呢。

    突然,尖锐的响箭声穿透了厚重的乌云。

    一个靖中人跌跌撞撞而来:“许南来了!”

    裹着玄色狐裘的女人眯眼看向远方。

    看到无数身着白色衣服的虎贲军潮水一样地往这边而来,一面黑色的旗帜迎风招展,上面写着斗大一个“许”字。

    是许南来了。

    他在她意料不到的时间,出其不意、迅捷无比地赶到了这里。

    功亏一篑。

    女人咬牙切齿:“撤!”

    手指向一个小头领:“带着你手下的人留守垫后,火烧藤蔓,务必弄死何苗苗!”

    响箭的声音回荡在群山之间。

    禾苗手一抖,火折子掉下了山崖。

    她仰头看向天边,有阳光穿透重重乌云,直射出来,刺得她眼眶发酸流泪。

    救兵来了。

    还有,开雪眼了,暴风雪就要到来。

    可是,靖中人再次向她挥刀而来,她真的没有力气躲避了,这一次。

    早不死晚不死,死在这种时候真糟心啊!

    禾苗大声唱歌,唱的是郦国的军歌:“……带长剑兮挟长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歌声回荡在崖间,无数个声音在唱:“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袭击她的靖中人突然停止继续攻击她。

    禾苗立刻不唱了:“莫非你被我的气节感动了?快扔了刀,我会重重酬谢你的。”

    靖中人松开绳索,朝她狂扑过来,哦,不,朝她身边的藤蔓扑过来。

    禾苗毫不犹豫地抬脚把人踹出去,然后她看到,靖中人的绳索飘飘荡荡地掉下了崖。

    是有人在上方砍断了绳索,刚才那个靖中人自然也不是有感于她的气节,而是为了求生逃命。

    有人在上方嘶喊:“何苗苗,坚持住,我来了!”

    是许南。

    禾苗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放心大胆地瘫靠在崖壁上,抱着她亲爱的藤蔓兄,流下了欣喜的泪水。

    崖顶。

    许南带着一队人马,与靖中人对峙。

    玄色狐裘裹着的女人、背她的巨人、还有大部分靖中人已经不知去向,只余下十多个靖中人拿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守在悬崖边上。

    “就算你们砍断了绳索,也没办法改变有些事情,这些藤蔓都浇上了油。”

    为首的人说,“我们只需将火把扔过去,它就会咻地一下燃烧起来,然后一直烧到下面,让何苗苗自动跳崖。许南,你要不要试试?”

    许南冷静地看着他:“说条件。”

    “你们后退十丈,放我们走。”

    “好像是个不错的买卖。”许南猛地跃出,长刀划出一道流利华美冰凉的弧线,将那人的头一刀斩落。

    与此同时,虎贲军的将士狂奔而至,大肆收割靖中人的性命。

    真正聪明勇敢的战士,是能正确判断形势的战士。

    此刻多耽搁一个呼吸的时间,死亡距离何苗苗就会更近一步。

    靖中人既然泼了油,就不会放过何苗苗。

    果然,靖中人拼死扔出了火把。

    火苗沾到油,火焰腾空而起,整个崖边变成了火海。

    火光照亮将士们的脸颊和眼睛,没有一个人退缩或是露出懊恼、手足无措的样子。

    他们跳下马,用毡子扑打火苗,用刀砍断藤蔓,把带来的绳索打结续长。

    藤蔓虽然上下相连纠缠,其实并不是一根,它们长不到那么长。

    只要把上面的藤蔓砍断,断了火源,火势就不会蔓延到下面。

    他们不顾一切地努力着,与火焰赛跑。

    终于,开辟出了一块相对安全的区域。

    许南在腰间系好绳索,抓着绳索要往崖下去。

    好几个人拦住他:“将军,让我们去。”

    许南面无表情:“男女授受不亲。”

    众将士:“……”

    他们一定是听错了,就好像将军本人不是男人似的。

    有人据理力争:“军中只有同袍手足兄弟,没有男女之分!”

    许南拔刀:“你觉得你比我更厉害?耽搁了时间要你的狗命!”

    掐死最后一个瞎眼的家伙,许南系着绳索一直往下。

    何苗苗满头冷汗,全身颤抖,头晕眼花,一个踉跄,摔了出去。

    幸亏缠绕在她腰间的藤蔓挽救了她的性命,她在悬崖边上飘飘荡荡,来回撞击,直到许南朝她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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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反正他不是男人嘛

    暴风雪扑打着帐篷,发出“啪啪啪”的声音,听上去格外可怕。

    禾苗蜷缩在被窝里,牙关紧咬,紧闭双眼,脸色煞白,看上去非常可怜。

    军医摇着头叹气:“烧得太厉害了,那么多伤口,能撑到现在算她命大,也幸好是她懂医,先处理了一下,不然早就没了。”

    许南黑着脸道:“治病就是了,这么多废话,你想怎么样?”

    军医看着心情严重不好的许将军,向他提出一个迫在眉睫的难题:“需要处理伤口,有些地方必须脱衣服,怎么办?”

    虽是在危急关头,随行的将士们还是忍不住挤眉弄眼。

    怎么办?这么好的机会,当然是将军大人上啦,反正他不是男人嘛。

    许南反而沉默了。

    他握紧双拳,看着昏迷的禾苗沉默不语。

    最终,他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沉声道:“不用脱,直接把伤口处的衣服割开就好。”

    君子之风总是让人格外敬重,军医说道:“不用刀,属下这里有剪子,这个更方便,还不会扯到她的伤口。”

    许南退到后面,不经意抬眸,看到同伴们的表情,冷着脸道:“她是我们的同袍手足,她放心地把后背交给我们,我们便要对得起她!”

    众人肃然,都有些惭愧。

    许南注视着他们:“记住她是个女人,也别把她当成女人!她是何苗苗!甲字队的何校尉!这一次,她以一己之身,换取了几十个虎贲军将士的性命;以一己之身,保住了我们的秘密。”

    尊重她女性的身份,同时也要忘记男女之别,服从她的领导。

    这是许南要说的话。

    将士们都听明白了,也知道禾苗这回一定会升职,但他们没有谁嫉妒她,而是敬佩和认为理所应当。

    她的表现够优秀,够勇敢,早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将领。

    “圆子?圆子?娘,爹爹……”高烧的禾苗无意识地呓语着,把她所想念的人依次念叨了一遍。

    许南坐在一旁,默默给她擦拭额头和手脚降温,火光扬起,把他的脸照得格外坚毅,也,更黑。

    她没有念叨过他,他其实一直都想知道,他在她的心目中,其实是个什么样子。

    不过也许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吧?

    他有些绝望地想。

    “许南,我没丢虎贲军的脸,我就知道你会来的……”禾苗喃喃地道,声音小得不能更小,许南却敏捷地听到了。

    他愣住,手微微有些颤抖,竟然有点拿不稳帕子。

    他索性站起来,深呼吸,然而还是不能平静。

    他大步走出帐外,迎着暴风雪勾起唇角笑了。

    喜悦激荡着他的胸臆,他就像一个初谙情事的毛头小伙子一样,想要大声呐喊。

    但是他不能,他必须在手下面前保持高冷威严的模样。

    于是他迎着暴风雪,吃了一肚子冷风和一嘴的雪。

    几个巡逻的虎贲军将士被吓坏了,将军跑到这外头来吹冷风淋雪,是因为何校尉不行了吗?

    将军这是悲痛欲绝,无处发泄,所以自虐?

    他们一起扑上去:“将军,何校尉她怎样了?”

    许南眨眨眼睛,睫毛上掉落一堆雪渣,他面无表情地说:“她很好。”

    将士们集体鄙视他,既然很好,为什么要做出这副鬼样子?

    但是他们打不过许南,只好说:“呵呵……那就好。”然后看着许南高冷地走进了帐篷,当着他们的面把门帘封好。

    军医已经自动接替了照顾禾苗的工作,他絮絮叨叨地说:“将军,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何校尉到底是个女子,诸多不便,这身衣裳不可能一直穿着,必须找个女人来照顾她才行呀。”

    许南有些发愁,这样的天气,就算肯出钱,也找不到人;就算找到山民,山民也不见得乐意呀。

    天亮时分,禾苗终于脱险。

    疲倦的军医就地躺在地上和衣而眠,许南却不能睡,他既兴奋又担忧,皱着眉头走出帐篷,严令手下做好巡逻等工作,同时派人前去寻找可以伺候禾苗的女人。

    走了一圈回来,禾苗还昏迷着,一点没醒。

    他粗鲁地踢了军医一脚:“不是说脱险了吗?为什么不醒?不醒就不能吃东西,会饿死的。”

    军医困死被打醒,气疯了,换了别人他能一刀给对方插上去,但是遇到许将军,他也只好温柔地说:“她明天能醒就不错了,汤药之类的只能灌。”

    那就是必须有人喂了,这活儿自然也是许将军来做。

    军医决定尽职尽责地一直守着,什么都不让许将军多做。

    风雪乍停,禾苗在氤氲的药味里睁开了眼睛。

    入眼看到的是瘫在地上,睡得手脚朝天,嘴巴微张,嘴角流着口水的军医。

    再抬头,就看到许南青黑的眼眶,满是胡茬的脸。

    他站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神就像是要吃人一样的炽热。

    禾苗的心跳慢了半拍,她直愣愣地看着许南,忘记出声,就连他问她话,她也呆呆的没回答。

    又是他救了她的命,她当时已经当自己是个死人了。

    可是他神兵天降,救了她的命。

    许南皱起眉头,伸手在她眼前晃晃:“莫非是撞到头傻了?”

    禾苗突然“嗷呜”一声,猛地朝他的手咬去。

    许南反射性地迅速收回手,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被山鼠咬了,所以疯了?你是人,不是山鼠。”

    禾苗被扯动伤口,疼得呲牙咧嘴,仍然微笑着说道:“我不过以为是在做梦,舍不得咬自己,所以咬你一口,可惜你躲得太快。”

    许南无语,不过刚醒就这么欢脱,说明她真的伤得不是很严重,至少精神和心灵更加强大了。

    他板着脸说:“好了以后把你师父送我的那两本书抄十遍。”

    “十遍?你才疯了吧?”禾苗迫切地需要证明自己活着,需要发泄分享她死里逃生的快乐,因此十分放肆。

    “二十遍。”许南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走出营帐,想想又折回去,踢醒军医:“给她检查。”

    军医抓狂地挠了自己的头发两下,敢怒不敢言地去给禾苗诊断。

第81章 将军高兴就好

    军医对上许南很暴躁,对着禾苗却是温柔周到无比。

    全军唯一一个女子,还是个漂亮勇敢能干的小姑娘,对她不温柔,会遭天谴的。

    二人你问我答,配合得十分默契,气氛非常友好,禾苗不停地夸赞军医医术高明,救了她的命。

    军医夸她英勇能干,处理得非常及时。

    没人提到许南,许南郁闷地转身走了出去。

    此时暴风雪已经停了,只有星星点点的碎雪粒子落下来,树林里一片静谧。

    他深呼吸,惬意地捶捶自己的肩膀,觉得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将士们围拢过来:“何校尉怎样了?”

    他说:“醒了。”

    副将走过来,宣布一个不幸的消息:“没追上那些逃走的靖中人,他们很狡猾。”

    他们那天抓到一个活口,活口吃不住严刑,向他们提到了此次行动的主导者——靖中前皇太女魏紫昭。

    关于魏紫昭的事情,许南有所耳闻,却因不是同一年代的人,他并不是很清楚这个人。

    他沉吟片刻,道:“兵分两路,一队护送何校尉回去,一队随我前行,探查申国使团和刘莹等人的去向。”

    将士们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一会儿工夫就已经收拾妥当,整装待发。

    “嗝……”禾苗喝下一大碗滚烫的米粥,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抬眼看到许南进来,也不觉得丢人,和他说道:“米粥熬得不错,要不要来一碗?”

    许南没应和她的话,淡淡地说:“你回虎贲城,我去探查申国使团和刘莹等人的去向。”

    若不是遇上暴风雪,早就该核查此事了,许南的动向是分内之事。

    禾苗蹙着眉头问他:“你觉得这件事怎么样?”

    许南道:“一切皆有可能。说说你的想法,毕竟整件事中,你经历得最多。”

    禾苗道:“靖中人知道虎贲军的存在不奇怪,我们能向他们派出探子,他们同样也能。但他们知道我在绘制交通图,并且知道我会出来,并设了这样一个圈套等着我,那就很奇怪了。”

    倘若刘莹没有出卖叛变,那么,他们的身边一定有内奸。

    这个内奸才是最危险的,必须抓出来,不然永无宁日。

    许南道:“这个内奸交给你抓。”

    “我伤成这种样子也不让人休息。”禾苗小声地抱怨了一句,问道:“将军为何来得这么快?”

    许南面无表情:“因为想出来透透气,打点野味熏制了好过年。”

    明显就是假话。

    禾苗有些生气,却无可奈何。

    姓许的一贯不讨喜,本来他救了她的命,她很感激他,也在趁机和他缓和关系了,他偏要这么讨人嫌。

    她笑笑:“将军高兴就好。”

    这是什么意思?

    许南又不懂了,总觉得禾苗此刻的表情十分莫测高深。

    不过,她为什么不高兴,他也是知道的。

    是因为他没有说实话,但是让他怎么说呢?

    讲因为夜观天象,发现暴风雪即将降临。

    再讲因为在虎贲城周边抓到一个靖中的探子,觉得靖中人似乎有大阴谋,担心她,所以带人追了上来?

    他才和她表白过没多久,而且被无情地拒绝了。

    他才不要再回到那种尴尬的境地,就这样比较好。

    许南命令禾苗:“回去以后把这次的事写个折子报上去,再给闽侯写一封信,告诉他,此次事件,策划者是魏紫昭。”

    禾苗不知道魏紫昭:“是我爹的仇人吗?”

    许南想起闽侯那些光辉事迹,意味深长地说:“对,非常非常老的旧仇人。”差一点就成老情人了。

    禾苗未能体会他这种更深层次的意味,叹口气:“他们什么时候才能不坑我啊。”

    上次她娘给她疯狂写信,害得她被罚;这次人在林中坐,祸从天上落,差点就死了,而且是尸骨无存的那种。

    禾苗陷入怨爹怨娘的境地之中,完全忘记了许南。

    许南默然站了片刻,郁闷地走了出去。

    对方和我开玩笑(假装咬我)的时候,我的身体反应总是太快(手缩得太快),嘴也太快(骂对方是山鼠,撞坏了头)。

    等到反应过来,已经迟了,没办法补救。

    拼命想补救,却说成让对方抄十遍书。

    然后对方骂我疯了。

    我说让对方抄二十遍。

    现在我想和对方开个隐晦的玩笑,拉近一下距离。

    对方却完全不能领会,宁愿躺着骂爹骂娘,也不愿多看我一眼。

    心情不好,唯有杀人能改变!

    许南翻身上马,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虎贲军狂奔而去。

    禾苗也懒洋洋地说:“我们走吧。”

    她吩咐军医:“记好了,我伤得非常严重,经常会神智不清,十分虚弱,让大家尽量不要来打扰我。”

    “不会让人觉得属下没用,跑来骂属下吧?”军医很诧异。伤得很重是真的,不过这精神状态不要太好啊,照这样下去,明天就能吃生肉了。

    禾苗霸气地说:“就算被骂,被质疑,你也得受着!过后将军和我都会补偿你的。”

    以靖中人的疯狂,一定不甘心失败,必会想方设法达到目的。

    内奸,等着被抓吧。

    回到虎贲城,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禾苗得到了此生最高的礼遇,除却当值不能离开的将士之外,所有人都来迎接她。

    禾苗虚弱地躺在皮裘中,有气无力地点头致意。

    军医替她传达:“多谢大家,大家辛苦了……”

    被她救下的那些甲字队士兵热泪盈眶,纷纷道:“属下不辛苦,校尉辛苦了……”

    禾苗虚弱地笑,军医严肃地说:“大家不要拦着路,先让何校尉进去,她伤得很重,随时可能晕厥,不能被吵到,大家尽量不要打扰她。”

    将士们让开路,抢着把她的车抬进了城,因为害怕道路不平,会颠簸到她。

    禾苗感动极了,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让其他人突围,她自己引开敌人。

    何校尉重伤的消息很快在虎贲城内传播开,同时很多人都接到了命令,何校尉起居不便,急需女子伺候起居,找到的人有重赏。

第82章 真相大白

    其实禾苗并不需要什么侍女伺候。

    许南和军医都太低估她了。

    她很小的时候,何蓑衣就用药汤给她浸泡淬炼身体,教她辨认各种毒物,教她如何在逆境下求生存。

    白洛洛一身医术都教给了她,毫不夸张地说,除了后背的伤不能换药清洗之外,她已经用不着军医了。

    就着热水简单地擦洗了一下身体,换上干净松软的衣服,整个人都轻了两斤。

    本想洗个头的,但是想到洗头不容易晾干头发,还会引起敌人的警觉,得不偿失,她决定把这件事交给新来的婢女做。

    给圆子、何蓑衣的信件送出去后,禾苗过上了猪一般的幸福生活。

    整日除了吃就是睡,势必要将流掉的血早些养回来。

    按照许南等人的速度,他大概会在六天后赶回虎贲城,因此敌人肯定会在这六天之内完成这件事。

    第三天,好消息传来。

    有人找到合适的女子来照顾禾苗。

    军医作为唯一的知情人,尽职尽责地把了解到的情况报给禾苗听:“是乙字队的一个伍长找到的,他是本地人,找来的这个女子是他家的亲戚。”

    禾苗躺在床上见了这个女子。

    大概二十多岁的年纪,长得敦实憨厚,胖胖的,裹着山民惯常穿的旧皮袄,地道的山里口音,见着禾苗头都不敢抬。

    禾苗命她走近:“伸出手来。”

    女子伸出一双满是茧子的手,骨骼粗壮,瞧着倒是做惯农活的,禾苗道:“留下吧。”

    女子高兴地给她行个礼,立刻上手做起了事。

    禾苗安心地享受着,洗头擦澡换衣服喂饭。

    晚饭是药膳鸡汤,女子利落地收拾妥当,端着鸡汤过来喂她。

    吃到第三口,女子突然手滑,整碗滚烫的鸡汤倒向禾苗的前胸。

    娘的!老子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泡在鸡汤里玩!

    禾苗明明躲得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鸡汤朝她泼下来。

    女子惊慌失措,忙着去捞碗,又用手去接汤,于是禾苗身上并没有被溅到太多鸡汤,烫伤也不厉害,反而是女子的手被烫伤了。

    女子害怕地跪下去:“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禾苗才不高兴地说:“还不给我取换洗衣服和烫伤药来?”

    女子要先伺候禾苗换衣服,禾苗毫不犹豫地把她赶走,忙不迭地换衣服,一不小心,从怀里掉了个羊皮卷出来。

    禾苗着急地从床上滚下去,把羊皮卷收起藏入怀中。

    军医闻讯而来,她絮絮叨叨地骂女子笨:“我若是好着,又怎会吃这种蠢货的亏……”

    女子躲在角落里头都不敢抬,稍后,她抓着军医的袖子苦苦哀求:“千万别扣钱,就指望这钱过年渡春荒呢……”

    军医骂了她一顿,要求她尽心伺候好禾苗。

    第一天禾苗没让女子进屋陪她睡,只在夜里要上厕所时才叫了一次。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她突然开始发热,烧得昏昏沉沉的,军医愁眉苦脸,和看家的虎贲军副将商量,是不是把人送回隆城去。

    当天夜里,女子得以顺利留在禾苗的屋子里,彻夜守候。

    月黑风高杀人夜,当夜北风吹个不停,滴水成冰,禾苗的亲兵给炉子添好炭就跑去休息,屋子里只剩下禾苗和女子二人。

    禾苗躺得全身骨头疼,就是不见女子有动静。

    一直等,一直等……

    从以为自己猜错了,女子是无辜的;再等到怀疑人生,怀疑自己真的被撞坏了头。

    女子还是没动静,反而发出了死沉死沉的鼾声。

    重伤员撑不下去了,禾苗了无生趣地木着脸发呆,昏昏欲睡。

    “呱~”乌鸦凄厉的声音远远传来,地铺上的女子陡然睁开眼睛。

    她翻身坐起,借着昏暗的灯光观察禾苗的动静,小心翼翼地低声喊道:“将军?您要喝水吗?”

    禾苗肯定不理的,她都要激动死了。

    知道对方是傻子,而对方不知道,坐等揭穿对方傻子的真面目,这种滋味不要太好!

    女子灭了灯,走到床边,掏出一个瓷瓶凑到禾苗鼻端,耐心地等待着。

    沁人心脾的幽香袅袅升起,就像是,甜梦香的味道。

    禾苗险些爆笑出声,老祖宗在这里,她竟敢班门弄斧!

    好容易才忍住,女子冰凉的手像蛇一样探入她怀中。

    指端摸到贴身藏着的羊皮卷,女子的气息急促起来,她利索地抽出羊皮卷,再从自己怀中抽出一卷差不多的羊皮卷塞回去,替代了真货。

    大功告成,女子再拿出一只瓷瓶放到禾苗的鼻端。

    禾苗嗅了嗅,唔,是解药,成色略差,还不如何小三配的好,看来是没有好老师教啊。

    女子正要收手,就听一条声音幽幽地道:“这药成色太差了,你的老师是谁?”

    “哐当!”女子手里的瓷瓶掉落在地上,她转身就往外跑,比兔子还快。

    “你手里的羊皮卷是假的。”禾苗懒洋洋地说,“魏紫昭是你的老师吧?不,看你的样子,应该到不了她跟前。”

    窗外突然火光大盛,把屋子里照得白昼一般。

    女子变了脸色,一跃而起,“刷”地抽出禾苗的长刀,咬牙切齿地朝她冲过去,打算用她做人质。

    禾苗轻巧地抬起手臂,对着她的膝盖连射两箭。

    “啪”女子跪倒在地,正好咬碎毒丸自尽,禾苗已然一个跃身卸了她的下颌,潇洒地一脚踹翻在地,踩上去,威胁道:“天亮就请你喝滚开的鸡汤。”

    军医带着人走进来,高兴地说:“那个家伙也被抓住了,供认不讳。”

    那个乙字队伍长的生母是靖中人,嫁了前东岭的一个官员,东岭覆灭,母子隐居山中,他长大后就投了军,因为表现优异,一直被选入虎贲军,成为一名小军官。

    “据说本来不想投军的,是靖中派人找到他们母子,要求他必须参加。之所以知道羊皮图纸的事情,是因为他和甲字队的一个士兵很好,二人喝酒时无意提起探路和画画的事情……这个女子也是那边派给他的帮手……”

    真相大白,禾苗开始为刘莹和那一只队伍担忧,不知道他们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题外话------

    鬼才知道我遭遇了什么……洗个菜刀把手指割得总也止不住血,打个文件被纸划伤另一个指头,指尖击打在键盘上,十分酸爽。我也想喝鸡汤补补血,但是我只有一杯凉白开……书评区一群撒泼打滚要出家,要寄刀片的小妖精们,不要捉急哈……

第83章 挑衅

    一夜北风劲,禾苗缩在被窝里睡得十分香甜。

    奸细已经抓到,证明不是刘莹,她很开心。

    毕竟再怎么喜欢一个男人,那也不能为了得到对方就做违背道义和良心的事,不然就太下作了。

    有人用力拍响窗户。

    虽在伤病之中,禾苗仍然很警觉,伸手握住长刀:“谁?”

    窗外响起许南的声音:“我,快开门。”

    一定是刘莹出事了!

    禾苗迅速下床,趿拉着鞋子跑过去,猛地拉开房门。

    许南站在门外,身后几个士兵抬着担架。

    “快送进来!”禾苗张罗着要安排,被许南伸手一拨,往屋里一推,接着他一个旋身挡在她身前,披着的大氅罩上去,把她遮挡得严严实实。

    禾苗后知后觉地觉得冷——她穿着里衣就开了门,的确是有那么一点不雅和寒冷。

    许南的大氅带着一股子清冷的风雪味道,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加上他前些日子的表白,很难让人忽视和平静。

    禾苗打算去取自己的衣服,却又再次被许南往里推。

    “让让,安静一点,别添乱。”他说。

    担架抬进来,上头躺着昏迷不醒的刘莹。

    刘莹的脸色青白交加,明显就是冻坏了。

    禾苗问道:“处理过了?”

    被冻坏的人不能突然抬到温暖的房间里,不然就会出事儿,必须用雪搓揉手脚,缓过来才能进行下一步治疗。

    许南的神色很凝重:“处理过了。”

    他看着她,沉痛地说道:“申国使者、还有我们派出的使者,护送的军队,全军覆没,就在距离你中埋伏之地一百里的地方。”

    禾苗傻住,悲痛的情绪瞬间弥漫于胸。

    她认为这是虎贲军的失职,倘若他们巡逻的距离再远些,派出的岗哨再多几个点,及时发现靖中人的阴谋,那就不会惨死这么多人了。

    “靖中人先是伏击了申国使者,再假扮成申国使者,和刘莹他们会面之后趁夜里突然发难……”

    许南面无表情地描述着当时的情景,双手紧握成拳,眼里闪着嗜血的光芒。

    刘莹是个聪明的女子,因着历来申国使团来访,她都参与其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当天夜里,她秘密召集其他人商讨此事,却在这个过程中被人包了饺子。

    幸运的是她有一个忠心耿耿的侍卫,二人迅速交换衣服后,她带着一小队人马突围逃走。

    但最终也没逃脱被追杀的命运,全军覆没,她自己也差点冷饿而死,还受了很重的伤。

    整个队伍,只剩下刘莹一个活人。

    禾苗见过刘莹的侍卫,清秀斯文,始终护在她身旁,愿意以身换得刘莹求生,说明感情非同一般。

    许南见她出神,问道:“在想什么?”

    禾苗脱口而出:“我在想,那个和刘莹交换衣服,以己之身换她活命的侍卫,一定很喜欢她。”

    许南沉默,她抬头,看到一张无比严肃的脸。

    禾苗先就心虚了:“我不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这是女子的天性,她也没办法,一不小心就暴露了。

    许南淡淡地道:“原来你是懂得这个的。”

    怎么扯到这个了?禾苗莫名其妙:“我当然晓得了。”

    许南黯然,她是正常的女孩子,圆子对她好,她统统都懂得。

    他对她好,她总是习惯性的忽视,不是因为不懂,而是因为不在意。

    再或者,就是他做得太差,就算对她好也没讨着好。

    他生硬地说:“刘莹身上有些冻伤还要再处理一下,我让军医来给你帮忙。”

    禾苗应下,他便要走了,走到门口顿了顿,问道:“不要累着自己。”

    “好,早些休息,其他事明天再说。”禾苗要把大氅还给他,他木着脸说:“你是在嫌弃它脏吗?还是认为我身体太差,少这么一件衣服就会冻死?”

    呃……禾苗心说,小的原本是关心您老啊,怎么说得如此十恶不赦?

    爱冻着就冻着呗,禾苗和他摇手再见:“不送。”

    许南面无表情地大步往外走,冷硬的气息吓得亲兵不敢出声。

    直至回房,副将在一旁给他汇报了这些天的事情,以及抓到内奸的事,他的情绪才好了几分。

    送走副将,亲兵帮他脱铠甲,壮着胆子小声问道:“将军为何不问候何校尉?她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您见面之后应该问问,表示关心的。”

    许南诧异地道:“可她分明好很多了,若是不好,能跑来跑去的吗?再问不是明知故问么!”

    他已经把自己的大氅脱给她穿着了,够关心了吧?

    当我没说过……亲兵哑然,问候与不问候一样吗?

    关心一个人,不但要做,还要说出来的。

    默默等着对方去发现也就罢了,还总是板着脸说难听话,鬼才会喜欢你!

    许南意识到亲兵的沉默,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他没有不耻下问这种良好习惯,便也跟着沉默了。

    默默坐到桌边连夜写奏折,灭了整个使团这种事,足够掀起一场战争,他必须迅速将此事上报,以便上面迅速作出准备。

    刘莹是女子,许南等人找到她后只做了最基本的急救处理,细微的就没有做。

    禾苗给她解开衣服查看伤口,忍不住的叹气。

    刘莹全身都有不同程度的冻伤,有两根脚趾大概是保不住了,不过幸亏是伤在隐蔽之处,不然对于年轻女孩子来说,实在是一件太过残酷的事。

    查看过前面再看后背,衣衫褪下来,禾苗发出一声低呼。

    刚才她还在庆幸刘莹只是冻坏两根脚趾头,现在她却是心如刀割,愤怒到无以复加。

    刘莹的背上惨不忍睹,雪白的肌肤被人用锋利之物划开,写了无数的字在上面,再染以靛青。

    第一句是:“背信弃义之徒。”

    第二句是:“东方重华弑母杀弟,国破家亡,断子绝孙!”

    第三句是:“何蓑衣背信弃义,阴险卑鄙,妻离子散!”

    第四句是:“我等着你们——魏紫昭。”

    这就是刘莹之所以能活下来的原因。

    她是靖中人对郦国的挑衅和羞辱,同时还是一件锋利的武器。

    禾苗不寒而栗。

    ------题外话------

    加班加到十点钟,瘸着一只爪子,码得太慢了

第84章 至少我还活着

    禾苗不寒而栗。

    倘若,她死在或是落入魏紫昭之手,而刘莹背叛出卖她的消息传回来,作为丞相、深受重用的刘岑必将受到牵连——帝后将会失去一只有力的臂膀。

    以自家老爹的脾气,必然会把她的死归咎或是迁怒于圆子,甚至怪罪帝后——帝后将再失一条臂膀。

    大战尚未开始,肱骨之臣已然与帝后生了间隙,这仗还怎么打?

    倘若,她是个心胸狭隘之人,没有识破靖中人栽赃陷害、挑拨离间的阴谋,即便侥幸逃脱,也会加倍迁怒怪罪于刘莹。

    而刘莹本身已经够惨,在这种情况下还受到她的打压,乃至于迫害,刘岑又怎肯忍气吞声?

    说不得,她老爹和刘岑又要对掐起来。

    而圆子是这件事的中心人物,或多或少都会被牵连,多半会被双方都怨上,这个统帅也别想当安生了。

    这仗,估计还是难打。

    让刘莹活着,比让刘莹死了更有价值,因此刘莹成了现在的样子。

    刻字之处染过靛青,时日久长,要清洗干净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禾苗叹了口气,小心地处理好,让亲兵去请许南过来。

    许南还以为刘莹出了什么大事,急匆匆赶来,禾苗请他进去,将盖在刘莹背上的衣服一点点地掀开给他看。

    二人目光交汇处,都是庆幸与后怕,以及对刘莹满满的同情。

    “她似乎不知道这件事。”

    许南找到刘莹后,刘莹曾短暂地清醒过,她向他简短地描述了当时发生的事情,其中并没有提到这一点。

    许南皱着眉头问道:“能清洗干净吗?”

    一个女孩子背着这一身字,怎么过日子?上头的字如此触目惊心,谁敢娶,谁敢看?

    禾苗揉眉心:“我已经让人去找药了,尽力吧,不过坦白讲,很难很难,毕竟她这个已经染了很多天。”

    二人心情沉重地守着昏迷不信的刘莹枯坐了半宿。

    直到天蒙蒙亮,许南才惊觉:“你还伤着,睡吧,这些事儿再怎么愁也愁不来。”

    禾苗的确也是累了,打个呵欠,让许南:“再给我搬张床来,两个伤员挤一床,不方便。”

    “嗯。”许南板着脸走出去。

    很快有人搬了床来,禾苗和衣而卧,看着昏睡不醒的刘莹,心情万分复杂。

    有关此事的急报不到天亮就送了出去,给刘莹清洗刻字的药却是一直找不到。

    禾苗决定不再等待,她让人准备了烈酒,给刘莹清洗。

    那些字有些已经结痂,皮肉长在了一起,要清洗就要一点点挑开,一点点洗。

    她不确定刘莹能忍受得住这种痛苦。

    她给刘莹准备了麻沸散,确保不会在中途因疼痛而惊醒,影响治疗。

    鲜血和酒水染透了一整张床。

    意料之中的洗不干净。

    从早忙到傍晚,清洗完最后一个字,禾苗抬起头来舒一口气,瞬间天旋地转,一头栽倒下去。

    一双手稳稳托住她,同时一块洁净的白布准确无误地盖在刘莹背上。

    许南阴沉着脸把禾苗放在床上,命令军医滚进来给她诊脉。

    军医满头大汗:“就是累的。歇一歇,补一补就好了。”

    听说禾苗没事,许南立刻踢了军医一脚:“去照顾刘司宾。”

    军医严肃地上前处理善后,此刻在他的眼里,无有男女,只有伤患。

    禾苗睡够一觉又活了过来,她不放心刘莹,就端了饭菜守在床旁吃。

    “好香,给我点儿。”刘莹沙哑的声音响起。

    “你醒啦?”禾苗先是惊喜,然后就是难过,该怎么告诉刘莹那件事呢?

    刘莹哑着嗓子道:“饿,疼……”

    禾苗让人给她取米粥和鸡汤,斟字酌句:“哪里疼?”

    刘莹道:“到处都疼,疼得焦躁想发脾气,特别是脚趾和背上,这样趴着很难受,你帮我翻个身。”

    禾苗说道:“你的背受伤了,伤得有些严重,只能趴着睡或是坐着,至于脚嘛……估计以后你穿鞋子更好看了。”

    刘莹盯着她看,缓缓道:“有个成语叫做削足就履,你是这个意思吗?”

    禾苗努力用轻松的语气说:“是呀,是呀,再怎么精致小巧的鞋,你都可以穿了,不像我啊,一双大脚,丑得没办法见人。”

    她暂时不打算告诉刘莹刻字的事了,打击太多太大,慢慢来。

    刘莹沉默许久,轻声道:“麻烦你扶我起来,我想看看。”

    禾苗连忙扶她起来,小心翼翼地尽量不碰触到她的伤处,但是伺候人这种事,真的比不上打人踹人那么容易,两个人都挣出了一身汗。

    “我来帮忙。”军医正好来送药,飞步上前,只一下就把刘莹扶了坐好,温柔地问:“二位还有什么需要?”

    禾苗道:“去弄个好玩的玩意儿来。”

    军医边走边挠脑袋,什么是好玩的玩意儿呢?这可为难人了。

    刘莹盯着自己的少了两根脚趾的双脚看,许久不发一言。

    禾苗强笑着说:“你看,我没骗你吧,一只脚一个,都是小指头,很对称。”

    “哦,的确不错,很幸运。”刘莹抬眼看着她,静静地道:“至少我还活着。”

    至少还活着。

    “是这个道理。我也差点死了,从悬崖上摔下去,尸骨无存……”

    禾苗受了这句话的鼓舞,不知道为什么,眼眶酸酸的,她比划给刘莹看:“我也是觉得,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活着,仇可以慢慢报,人没了才是什么都没了。”

    “嗯。”刘莹赞同这话,“不过,我背上到底伤得怎么样?”

    禾苗小心翼翼地问她:“你在逃跑突围的途中,有没有遇到什么稀罕事儿?”

    刘莹回忆道:“那是夜里,我趁着雪光逃走,一刻也不敢停留,突然后颈一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就是躺在雪地里,马还在一旁,但是背上就很痛,我什么都没有,不敢碰……”

    她没有在野外生存的经验,分不清东南西北和时间,只记得树木朝南的方向要丰茂些,而南方是郦国的方向。

    一直走,一直走到彻底晕厥过去,再被许南找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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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闻名天下的茶道天才,新帝登基,她被迫成为宫中女官,逃无可逃。新帝傲娇霸道,还带着一个拖油瓶,最要紧的是,他居然是曾经被她抛弃的二师兄……
新书《凤门嫡女》已发,欢迎入坑花繁春正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繁春正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繁春正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