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终究还是个孩子
“我仗的是王府的势。”
看着碧玉郡主清秀的脸庞,又又有些吃惊。
身在富贵丛中,得到的本身就比普通人多很多。
骄纵、多谋、有见识、有气度,都不是什么稀罕的,难得的是不把这一切当成理所当然,而是看得如此清楚。
只这一点,便已足够他对碧玉郡主高看一眼。
于是,这张脸上原有的刚强与不容易亲近,也变得淡了许多。
他便问:“小王不曾去过申国,但听说申国女子不以柔弱为美,以刚强能干为美?”
碧玉郡主有些紧张,听说这边的男子普遍都是不喜欢妻子强过自己的,不知这位郦国睿王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怡王怕她尴尬,便笑着开玩笑道:“是呀,因此我们碧玉在我们申国乃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儿。”
碧玉不好意思了:“王兄怎么尽开我玩笑?也不怕人笑话。”
又又微微一笑:“本王亦觉着很美。”
他的身份,他的经历,注定他这一生不会太过安稳顺遂。
他需要的不是菟丝花,也不是阿彩那样心机与私心皆重的人,他需要一个有正气、懂得大是大非、目光深远、看得清楚、有能力有魄力的人。
要求有点高,但愿碧玉郡主不会让他失望。
碧玉郡主和怡王都听明白了又又的意思,二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这次没白来,于是接下来,双方的交谈默契度更高。
大家都有身份,并不适合当面谈论婚事,因此约定次日一起乘船游河赏景,再加吃河鲜。
何蓑衣全程都在分茶,圆子跟禾苗全程都在头挨着头,小声说悄悄话,至于白洛洛,推说自己病了没出现。
送走申国人之后,禾苗出主意:“我爹,要不要去和娘说一声,让她明天一起出去玩呀,不然她又要生气了。”
何蓑衣笑眯眯地说:“你去吧。”
禾苗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她去,她娘一定会趁机抓住她,把她狠狠削一顿的。
她立刻说道:“我怕气着娘,还是爹自己去吧,您比我会说话。”
何蓑衣笑而不语,禾苗却从中看出了几分威胁哀怨之意。
大意是,吵架挨骂都是因为你,白疼你了。
禾苗受不住这个,硬起头皮道:“好嘛,那你记得在外面等着我,听到动静不对立刻就冲进来救我。”
何蓑衣正义凛然:“那是你娘,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怎会对你不利?你去是为了哄她开心,她最多骂你两句而已,我要是在外面守着,再去捞你,那才是火上加油。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还真是这样,禾苗蒙着眼睛哼哼:“我的命好苦。”
“我也是。”何蓑衣同情地拍拍她的肩,叫上又又一起出去办正事了。
他们今日与申国人密谈,明日还要约着一起坐船游河,靖中人被晾在一旁,必然很不高兴,定要生事,因此还得做点什么才行。
禾苗偷偷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酒壮怂人胆。”
圆子微笑着道:“你莫慌,我陪着你去。”
禾苗还想再拖延一会儿,却被圆子拖住手腕硬拉着走了。
白洛洛真的在生气,她还以为,那父女俩早上应该会以接待申国人的借口,来哄她出去呢,结果这俩没良心的居然面都没露一个。
她一气之下说自己病了,心想若是真的关心的,总该来探病了吧?然而还是没有。
这会儿听说明天要去游河吃河鲜,居然也没人来邀请她,真的是太气人了!
因此听到禾苗的声音响起,她是高兴的,却假装冷淡:“你来做什么?”
“嘻嘻……”禾苗讨好地眯缝了眼睛,把眼睛笑成她爹那种弯月牙儿,觑着她往她怀里蹭:“想娘了呗。”
白洛洛正想把她推开,就听见圆子饱含深情地说:“伯母,禾苗担心您,一夜没睡好,今天也没怎么吃东西。”
白洛洛不能不给圆子面子,便道:“真的想我这时候才来?”
禾苗正想开口,就听圆子说道:“是要来的呀,何伯父也是坐立不安,但是申国人那边不能不管。这不,他们刚走,伯父就安排我们过来了,就连明天坐船游河吃河鲜,也是伯父的主意,说您一定喜欢。伯母,您就看在我和哥哥的面上,别生气了,行么?”
这个老东西,算他有良心,白洛洛心里甜甜的,不承认自己生气:“我没生气呀。他呢?”
禾苗道:“靖中人好像不高兴,他和睿王殿下一起出去了,说是回来要给您带好吃的。”
白洛洛忍不住勾起唇角,为了不让小辈看出来她居然如此容易打发,便把他们全部轰出去:“我知道了,去帮着收拾明天要用的东西。”
禾苗知道她不生气了,高兴地往外跑。
圆子追上去,再自然不过地牵着禾苗的手:“我让人准备鱼竿什么的,明天我们自己钓鱼玩吧。”
白洛洛看到两个小孩子手牵着手,似乎没有哪里不对劲,但是真的觉得有点不对劲。
眼前突然显出一幕——长大成人的圆子牵着禾苗的手,她硬生生打了个冷战,这可不行!
于是突然不想跟何蓑衣生气了,而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和他好好商量商量。
她飞快找了人来:“去看看侯爷在哪里,告诉他,回来以后即刻到我这里来,有急事。”
圆子还不知道自己突然就被禾苗的父母双亲集体厌弃了,高高兴兴地跟禾苗在院子里到处走动,发现一窝个头很大的蚂蚁,于是来了精神:“这比京城里的大得多,咱们玩玩。”
两个半大孩子拿了水,米粒,虫子,树枝,蹲在地上开始撩拨蚂蚁,玩得不亦乐乎。
何蓑衣回来就看到这幅场景,站着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们真的是玩得很开心很投入,便反思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皇家的孩子虽然早熟,却不至于才九岁就想得那么深远吧?
又又不知他的肚里官司,笑着道:“让伯父笑话了,圆子平时装着老成,其实最贪玩不过,终究还是个孩子。”
第11章 我也有同伙的
一旁伺候的侍从发现何蓑衣与又又,便打算提醒圆子和禾苗,又又止住:“让他玩吧。”
在宫里,圆子是不可能玩得这样开心自在的。
虽说帝后都是开明大度的人,但总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皇子和公主,尤其是对圆子盯得极紧。
若是这一幕让朝臣们瞧见,定然要上书吵闹,甚至还会怂恿陛下追究圆子老师的责任。
何蓑衣不声不响地转身离开,去了白洛洛的房间。
白洛洛看见他,立刻就跳起来,神秘兮兮地说:“你快来,你快来。”
她自来都是这样的性子,刚还在生气,一旦发生重要的事情,立刻就能忘记他们正在生气吵架,而且做得无比熟稔自然。
何蓑衣自问做不到像她这样无耻加心宽,但是多年夫妻,也是习惯了,笑眯眯地靠过去:“怎么了?”
白洛洛贼兮兮地看下窗外门口,确定无人,这才很自然地靠过去,抓住他的手小声说道:“不知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那个圆子和咱们闺女儿,嗯,就是那个啥!”
难得白洛洛聪慧敏锐了一回,何蓑衣默了片刻,却不打算告诉白洛洛自己真实的想法。
这人藏不住话,一旦露出来,却又会错了意,对孩子们的成长不好,也不利于大人之间的和睦。
他是无所谓啦,但是有了三个孩子,就不能不多考虑一二。
所以,什么堵、防、疏都交给他去做吧!
他很肯定地说:“你想多了!那就是个孩子!他们才多大呢,刚才我回来,还看见他们俩在玩蚂蚁,一团孩气。他俩从小就好,你不是不知道。”
白洛洛对他有种盲目的信任之感,立刻抚着胸口松一口气:“吓死我了。”
何蓑衣不动声色:“就算是真的,那不好吗?多少人盼不来的。”
白洛洛义正词严地指责他:“卖女求荣,有你这种父亲吗?皇宫诶,那是什么地方?吃人不吐骨头的。禾苗这样顽劣,适合吗?”
何蓑衣幽幽地道:“女大不由娘,只怕到时候由不得你我。”所以,一定要防止这种情况出现。
白洛洛眼眶一红:“不许,我不许,反正我不管,老头子你想办法。”
何蓑衣摸小狗似地摸摸她的发顶,温声道:“你放心,有我在,不会发生这种事的,你不要想太多。他们现在就是孩子,你什么都别说,不然只怕反而提醒了他们。”
白洛洛深以为然,不要命地夸他:“还是你看得深。”
夫妻俩立刻和好了,白洛洛让人去给何蓑衣拿枕头,也不通知何苗苗,正好清净自在。
何苗苗和圆子玩到天黑还未尽兴,是又又使人来叫他们:“明天要早起,该休息了。”
二人才恋恋不舍地道别,分头离开。
何苗苗举着满是泥巴的脏爪子,冲进屋里:“我爹回来没有?”
侍女都不忍心告诉她怎么回事,只道:“侯爷有急事要耽搁一会儿。”
何苗苗不以为然,洗手洗脸吃东西,摸着滚圆的肚子爬上床,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睡到早上还没听见她爹的声音,这才觉得不对劲,跑去房里一瞧,枕头都不见了,立刻明白过来,气势汹汹跑回去。
何蓑衣正帮白洛洛画眉毛呢,见她突然冲进来,淡定地把螺黛往袖子里一藏,平静地道:“你醒啦?”
禾苗正要指责他不仗义,他接着又道:“昨夜你娘让我们回来住,我本来要叫你的,但是你已经睡着了,我舍不得喊你。”
白洛洛很上道地说:“我们正准备过去叫你,一起出门呢。”
“把早饭摆上来。”何蓑衣转移注意力。
禾苗明知被父母联手骗了,却也是无可奈何,眨巴眨巴眼睛:“你们不要再生气了哦。”
“好呀!”何蓑衣讨好地指着桌上的蟹黄包:“特意给你准备的。”
禾苗欢呼一声,端起蒸笼就走了。
白洛洛目瞪口呆:“你去哪里?”
禾苗理所当然地说:“分圆子吃!”
哼,就你们是同伙呀,我也有同伙的!
诡异的安静,何蓑衣和白洛洛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忧虑。
为了表示地主之谊,昨天何蓑衣和又又去探了靖中老皇的病,顺便邀请他们今天坐船游河。
靖中老皇为了表示尊贵,没有见他们,也不表态说到底去不去游河。
对此又又和何蓑衣都很淡定,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他们带着申国使团,浩浩荡荡地穿过半个莲峰城,声势浩大地登上三艘楼船,浩浩荡荡地沿着大雁河顺流而下。
圆子拿着钓竿渔具,很热心地上下张罗,关键人物基本人手一根钓竿。
又又和碧玉郡主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一处,碧玉郡主不会钓鱼,又又就手把手地教她。
二人的话都不多,但是一举一动很有默契,大家乐见其成,搬着小马扎一寸一寸地往远处挪。
等这二人反应过来,船头上只剩他们俩了。
碧玉郡主微红了脸,低声道:“人都到哪里去了?”
又又平静地说:“兴许是觉得其他地方的鱼更多吧。”
“郦国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碧玉郡主定了定神,决定问些实际的问题。
又又耐心地向她解释描述,再问:“申国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碧玉郡主笑道:“郦国多山水,申国多平原……”
二人越说越投机,鱼没钓到几条,彼此却是不陌生了。
圆子躺在椅子上晒太阳,禾苗也陪着他晒。
他让人给禾苗拿伞拿幕笠:“小姑娘家晒黑了不好看。”
禾苗道:“你不怕么?”
圆子老成地道:“男人就是要黑一点才有男儿气概。”
禾苗撇嘴:“你现在还不能说是男人吧?充其量只是男孩子。”
圆子语塞:“咳!和你说不通,我很快就是男人了。等我长大了,你……”
禾苗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来:“长大以后,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玩吗?”
圆子认真地道:“你若愿意,那就能。”
禾苗开心:“那我经常去京城看你呀。不过不能再牵手什么的了,不然我相公会生气的。”
第12章 没人会对你真心
“你相公?”
圆子吃了一惊,聚精会神地盯着禾苗看,仿佛不能理解她怎么突然就会有相公了。
禾苗有些羞涩地扯着自己的发辫,小声说:“是呀,你会长大成男人,我也会长大嘛。”
“嗤……”圆子突然嗤笑了一声,恶作剧地扯扯她的辫子,“什么人瞎了眼才会娶你呀!”
他使的力气并不大,但是禾苗觉得很疼很生气。
主要原因是他居然这样说她!
在他俩这样好的情况下!
不是真朋友,他一定是嫉妒她!
禾苗想着,就把这句话嚷嚷了出来。
圆子瞪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嫉妒你?这太不可思议了吧?”
禾苗点头:“我懂了,你是说,你是皇子,小小年纪就已经封了雍王,有权有势。而我只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小丫头,咱俩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怎么可能嫉妒我,是吧?”
圆子不爱听这话:“我才不是这个意思呢!俗!”
禾苗道:“所以你是嫉妒我会有人真心疼爱,真心对我好。”
圆子抢过侍从手里的扇子使劲搧:“说得就好像没人会对我好一样。没见识。”
禾苗毫不留情地打击他:“会有很多人对你好,真的,但是他们绝大多数人都不是真心的,他们都是冲着你的身份和权势来的,十成好里头能有两分是真的就已经很好了。”
圆子炸毛了:“谁和你说这个的?”
“这个需要谁说吗?”禾苗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难道不是常识吗?戏文里经常这样演。”
何夫人闲暇之时最爱的消遣就是看戏,因为发现女儿太过调皮,为了磨性子,就把她拘在身边一起看。
禾苗从小到大,看过的戏无数,各种桥段是信手拈来。
圆子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刺啦”瘪了。
禾苗发现他的不高兴,围着他打转:“怎么样啊,我说得对吗?”
圆子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对,很有道理。”
“那你是不是嫉妒我?说!”
圆子大喊一声:“就是,我嫉妒你!”
禾苗高兴了,赏脸地把自己钓上来的一尾金色河鲤送给他:“给你,高兴点儿,没关系啦,就算他们对你虚情假意,我也是不会的啦。”
圆子觑着她:“人是会变的。”
禾苗信誓旦旦:“我不会!我现在是禾苗,将来也是禾苗。”
圆子恶作剧:“你说没多少人会对我真心,其实搁在你身上更惨!”
“此话怎讲?”禾苗惊悚了。
圆子掰着手指数给她听:“一,你的父亲是父皇和母后、小舅的师兄,对小舅还有抚养之恩,位列闽侯;二,他聪慧能干,才名远扬,世间少有,天下闻名;三,他交游广阔,朋友遍天下。如此有权有势,有才有名,这天下想娶你的人一定很多,但真心喜欢才求娶的,十个里面没有一个,不,一百个里头没有一个。”
“你比我还惨!说不定千挑万选、好不容易嫁了一个,还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没事儿就算计你,还会打你。”圆子恶作剧地眨着眼睛,看着禾苗的眼圈渐渐红了,唇角反而微微勾起。
“哇……”禾苗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仰起头,石破天惊地大哭起来。
圆子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哭吓得一激灵:“你怎么说哭就哭呀!”
禾苗不理他,拼命地哭:“爹爹,爹爹,他欺负我……”
何蓑衣原本一直陪着申国的怡王,闻声迅速出现。
圆子没料到他竟然来得这么快,后悔了,连忙伸手去捂禾苗的嘴,小声央求:“姑奶奶,别哭了!我求你啦!”
禾苗把他的手掰开,继续哭:“爹呀,娘呀……”
圆子惊恐地小声说:“完了。”
何蓑衣转瞬间便出现在二人面前,见状皱了眉头:“怎么回事?”
禾苗大哭着朝他扑过去,紧紧抱着他的腰,一边哭,一边口齿清晰地告状:“他说将来没人会真心娶我,就算勉强嫁了一个,也会天天算计我,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还会打我……”
何蓑衣不眨眼地盯着圆子。
圆子的鼻头上浸出几颗冷汗来,着急地道:“我不是这样说的,这是断章取义……伯父您听我解释,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何蓑衣平静地道:“殿下的意思是说,禾苗在冤枉你?”
“也不是。”圆子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这些话他都说过,可是不应该这样单独剔出来说。
禾苗在何蓑衣怀里偷看他,得意地朝他吐舌头。
他朝禾苗挥拳头,担心何蓑衣看到,又老老实实地站好。
两个人都以为爱女如命的何侯爷一定会训斥圆子,谁知何蓑衣只是淡淡一笑,温和地拍拍圆子的头:“小孩子的话,当不得真,殿下莫与小女计较。”
为什么会这样?
禾苗吃了一惊,皱着鼻子冲圆子“哼”了一声。
圆子颇有些羞愧,小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惹她生气的。”
“没事,是她不懂事。”何蓑衣笑得十分和气,顺理成章地把禾苗带走了。
切,两个小屁孩儿,可算给他机会了,看他怎么收拾他们!
圆子抚了抚胳膊,他怎么觉得何师伯刚才那个笑很瘆人呢?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过禾苗这小丫头,真没想到这样赖皮没义气,居然这样丢下他就走了,没道理。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只有他才会是真心,因为他不需要何蓑衣给他带来富贵权势。
禾苗先是得意,后来跟着大人坐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频频回头张望,想看圆子在做什么。
然而圆子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根本什么都没做,看上去好像有点落寞伤心。
禾苗很后悔,其实刚才如果何蓑衣骂圆子,她立刻就会站出护着圆子的,但是何蓑衣没有,她也就算了。
现在再过去嘛,是很没面子了。
她纠结地拿出圆子送她的匕首,在钓竿上刻了一只小乌龟。
何蓑衣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坐过去很是和气地道:“后悔啦?”
第13章 阿彩失踪
禾苗猛点头:“后悔了,我刚才不应该说不过他就哭着告状的。”
何蓑衣欣慰地道:“我闺女真乖真懂事。”
禾苗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我过去和他赔礼吧。”
何蓑衣温和地说:“别急,人在气头上容易说错话做错事,他还在生你的气呢,先缓缓,他不气了你再去找他,一次就能成功。”
禾苗持怀疑态度:“真的?”
何蓑衣很肯定:“你娘不就是这样的吗?”
白洛洛在气头上时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解释,一旦消气就什么都好说。
一家子都知道她的性情,因此做了坏事都是采取拖延政策,几乎百战百胜。
禾苗开心地笑了:“那我等会儿再去找他。”
“真乖。”何蓑衣老怀甚慰,“去玩吧,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禾苗是个精力旺盛的孩子,她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缠着船上的人教她爬桅杆,放拖网,什么来劲儿做什么。
她跑上跑下,到处都是她的身影和开心的笑声,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圆子躺在椅子上,越看越伤心,越看越难过,有种被抛弃了的悲凉感。
他是羡慕禾苗的,但是知道凭着自己的身份,当着这些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如此无拘束。
“小没良心的。”他看得眼热,生气地起身走了,眼不见心不烦,不,应该是眼不见心不酸。
禾苗疯够了,终于想起圆子来,兴致勃勃地要去找他分享自己的快乐,却发现圆子早就不在那儿了。
她急忙跑过去,追问其他人:“殿下呢?”
别人指给她看:“殿下说那艘船上的申国人没人招待,怕他们觉得被冷落,因此让人搭木板过去了。”
圆子还小,个子不高,被一群人围着根本看不见。
禾苗踮起足尖,又搬椅子踩着也看不到,沮丧地坐下来,托着腮难过。
何蓑衣惬意地摇一摇扇子,和气地邀请怡王:“殿下请继续说……”
这还只是个开始呢,等会儿他再略施小计,不让禾苗和圆子赔礼,把俩人分开,好得意!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大家都是靖中的敌人,因此是朋友。
一群人玩得非常开心尽兴,钓鱼钓虾吃河鲜,谈天说地看歌舞,多数人都喝得半醉,直到天黑才返航,回到莲峰已是三更。
禾苗早就倦了,趴在白洛洛怀里睡了一觉,听说让她下船,人还是懵的就想着要找圆子。
然而夜已经深了,到处都是火把和围得水泄不通的侍卫,圆子和又又被人团团围着,她根本挤不过去,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圆子走远,登上马车先走了。
她突然觉得很委屈,来时她都是和圆子同乘一辆马车的,圆子走的时候就不等她了,都没问她到哪儿去了,甚至没有回头找过她。
白洛洛发现不对劲,柔声道:“怎么了?”
禾苗转过身,紧紧抱着白洛洛的腰,红着眼睛轻轻摇头。
她不好意思说出来,因为本来是他们俩斗嘴,她却要撒赖告状,还不及时去道歉,圆子真的生气了,那她也不能说他小气。
何蓑衣走过来,轻轻就把禾苗抱起来坐在肩膀上,慈爱地笑:“我的小姑娘怎么啦?”
禾苗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小声说:“圆子真的生我气了,他不理我啦,他没等我就先走了。”
那是因为出事了呀!傻丫头。
何蓑衣不动声色:“别急,等会回去,我领你去找他,你当面和他赔礼。”
禾苗道:“爹爹还是不要去了,我自己去吧。”
“可以。”何蓑衣开开心心地抱着闺女回去了。
禾苗是个勇敢的小姑娘,说话算数,回去后她就跑去找圆子,却被告知任何人不许进两位皇子的门。
她不敢相信:“包括我吗?”
侍卫严肃脸:“是。”
“是谁下的命令?”
“雍王殿下。”
禾苗瘪着嘴、揉着眼睛、抽泣着离开了。
这个小气鬼,好小气,居然这样。
白洛洛看得不忍心,小声问何蓑衣:“这样真的好吗?”
何蓑衣道:“当然不好,但是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
白洛洛叹气:“其实圆子是个好孩子啦,可惜了。”
孩子们十多岁就要议亲,不得不防啊,真是操碎了心。
院子里,又又和圆子的神色都很严肃。
一个侍卫跪在地上沉声描述:“……属下等护卫着郡主回京,一路通畅……”
大家都以为这条路很太平,不会有任何差池出现。
因为天气太热,就有人提议说早上早些出发,中午太阳最烈时找地方休息,以免太过辛劳。
阿彩同意了,于是众人五更不到就出发了。
意想不到的是,才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就出了问题。
先是道上莫名出现绊马索,把前锋侍卫绊倒在地,车队大乱。
接着一群狂奔的怒马冲出来,把车队彻底冲散。
这时候天还未亮,大家人生地不熟的,同时也是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全都乱了套。
等到回过味来再看,才发现阿彩和她的侍女不见了。
他们立刻搜索,能做的却很有限。
直到天亮,才在附近密林里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有人一直潜伏在这里,等着做这件事。
因此这是阴谋。
侍卫长敏锐地察觉到这件事非同小可,他一边安排人与当地驻军和官府联系,进行地毯式搜索,一边派人赶回来报信。
但是正好遇到又又等人陪着申国人乘船游河,扑了个空,一来二去,就拖到了现在。
好生生的人,莫名就不见了,到底是被劫持了?还是发生什么事了?
若是被劫持,那么劫持者是谁?目的是什么?
若是发生了其他事——比如说……
又又和圆子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沉重。
郦国郡主在黄金茶道的贸易主干线上出事儿,绝对是一件大事情。
若是处理不当不及时,其他国家的商人一定会严重怀疑这条路线的安全性,乃至于对郦国的能力产生怀疑。
“去把闽侯请来。”又又问圆子:“你有什么看法?”
------题外话------
还有
第14章 必须走这一趟
圆子直皱眉头:“在距离莲峰只有一天路程的地方搞事情,感觉好像和靖中有关似的。”
只有靖中才有这个能力。
首先,莲峰与靖中交界,靖中当年分到的几个城池都在铁碑岭附近,也就是在莲峰周围,靖中人占着地利,最方便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其次,靖中老皇在此,并且与郦国谈得很不高兴,视申国与郦国即将进行的联姻为眼中钉。
最后,以靖中人的尿性,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轻车熟路,并不是第一次。
所以靖中太有嫌疑了。
圆子问又又:“哥,你说我们现在有可能和靖中打仗吗?”
又又很肯定地摇头:“暂时不会。父皇说过,郦国的家底太薄,前几年与东岭征战是不得不为之。若是再兴刀兵,那就是穷兵黩武了,与民生息才是当前最紧要的事。”
就算会有,那也只是小规模的冲突,对靖中,时机还不对。
圆子就道:“是了,我们俩都想得到的事情,靖中人当然也知道,所以在小范围内做点不是特别出格的事情,他们真做得出来。”
这些东西,又又都想得到,不说,不过是希望圆子能多思多想多锻炼,他欣慰地点头:“正是,因此我们只要等着就好了。”
“最多明日,策划此事的人就会递消息过来,我们看他要求什么,就能猜到他的目的和身份了。”
何蓑衣从外缓步而入,镇定地道:“我已调动五万大军往莲峰而来,据线报,靖中人的军队从昨日起便有异动。”
因为是会盟,两边都派出大军压境,是自保也是威慑,更是平衡。
郦国的军队出事后才开始调动,而靖中的军队则从昨天开始就有所异动,两下里一对,基本可以猜到事情的真相。
阿彩,多半是落入靖中人的手里了。
又又沉声道:“给申国使团加派三倍防护。”
哪怕就是结不成亲,那也不能让申国使团在这里出事。
何蓑衣的意见和又又的大体相同,他在地图上画着:“对方多半会把人藏在这里,这里易守难攻,山林茂密,还有小路能通往他们镇守的州城……”
三人秘商一回,安排好明天要做的事,各自散去。
圆子叫住又又:“哥,怪我不好,我不该那么冲动赶阿彩姐姐走。”
倘若阿彩出事,不会有人把事情怪到他头上,只会怨怪又又处事不当,尤其是那些圣女宫的老人,就算不敢当面抱怨,背后也要说又又无情。
圆子对此很内疚。
又又温柔地摸他的头:“你不要想太多,你做的事是经我默许的,没给她加派护卫也是我的失误,怎能怪你?”
圆子道:“可是……”
“睡吧。”又又不容置疑地道:“你还只是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向我一样熬,你真想帮忙就睡觉。”
“哦。”圆子听话地爬上床,想想阿彩的事,再想想禾苗的事,沉重地叹息了一声。
他其实还想到一个可能。
阿彩那天的眼神和表情和平时太不一样了,让人非常不安。
他总认为,大吵大闹、用姑母做文章、乖乖离开,这种事不像是精明的阿彩会做的。
可她偏偏做了,看上去就像是因为被情所伤,无可奈何之下的歇斯底里和无可奈何。
但真的是这样吗?
他不相信。
只是这话关系太大,他不敢乱说。
否则一旦说错,不单是对阿彩,还会对阿彩身后的整个新川王府带来莫大的伤害。
对长兄本身也是一种伤害。
其实何师伯和长兄也和他想的差不多吧?他们丝毫不提,也是慎重起见。
窗外传来一阵微不可闻的响动。
圆子翻身下床,趴在窗前悄悄往外看。
只见又又穿着黑色的披风,带着两个贴身侍卫,悄无声息地出了院门。
他想了想,跟着溜了出去。
但是双方年龄差距太大,他本领没有又又好,加上侍卫们不配合,等他跑出去,又又早已经没了影踪,还没人愿意告诉他到底去了哪里!
好想长大呀!
圆子叹了口气,经过何蓑衣一家人的院子时,他突然又想起了禾苗。
这个没良心的臭丫头,一定睡得很香甜吧?
待他去骚扰一下这个小丫头。
侍卫察觉到他的意图,不由得急了,提醒他:“闽侯的功夫非常好,还有何夫人也很不错,殿下一定会被发现的,还请三思。”
若是禾苗去骚扰他,人家最多说禾苗小孩不懂事,女孩子嘛。
但若是换成他,那可不得了啦,小小年纪,半夜三更爬人家女孩子的闺房,真是不学好!
圆子想到何蓑衣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再想到自己父母亲的大棒和竹棍子,打个寒颤,不甘心地回去了。
另一个偏僻安静的房间里。
又又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要求之前来报信的侍卫:“把你所知道的、所看到的、所听到的任何蛛丝马迹描述给我听。不需要添加你自己的想法和看法,只需如实、详细描述即可。”
侍卫战战兢兢,努力回想,努力详实地把整个过程复原出来:“……白天赶路时,阿彩郡主的侍女中暑了,病得有点严重,然后有人提起,担心郡主的身体,怕她也会中暑,提议不如改变行程,早起赶路……”
阿彩就说,她身体很好,不会中暑,但是考虑到她是坐车,其他人是骑马或是步行,太过辛苦,那就改变行程吧。
又又问道:“是谁提起的?”
侍卫努力回想很久,居然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到底是谁提的建议。
又又问下一个问题:“早上出发时,你有否看到郡主登车?”
侍卫一脸茫然:“好像是看到的。”
又又叹了口气:“你领路,随我连夜赶去出事的地方。”
兴许、也许,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翻身上马,即将前行,何蓑衣缓步而来:“你真的要去?值得么?”
又又温和地道:“为了母亲,为了郦国,也是为了我自己,我必须走这一趟。”
何蓑衣点头:“好,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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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表白明媚如昔明掌门,初次相识,却如沐春风,看你一次次升级,一次次感激,谢谢你的陪伴和鼓励,爱老虎油。感谢lxx619、冬夜雨中漫步、饕餮吕二爷、福娃2小白、浅浅、天佑我爱、心有千千结、霞姿月韵、明媚如昔、洛清风的打赏。
第15章 愿为公主结一门好亲
清晨,奶白色的雾气缭绕在林间。
又又带着几个人,在林间快速行走并寻找着。
他看过现场,现场没有打斗痕迹,阿彩的随身物品都还在,似乎真的是离开得非常意外。
然而,雁过留声,只要发生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有人在青苔上发现了一个足迹。
是女子的足迹,小巧玲珑,很清浅,却已经不新鲜了。
前方传来“砰砰”的声音,又又快步上前,看到一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樵夫在砍木柴。
他久久地观察这个樵夫。
侍卫打算把人带过来,他制止住他们,走上前去。
走到近前,樵夫才发现众人,忙忙地扔了斧头跪在地上,战栗不能言语。
又又让侍卫后退几步,然后注视着这个樵夫的眼睛,轻声说道:“我有几句话要你转告她。”
樵夫茫然不知所措。
又又我行我素:“告诉她,让她在未铸成大错之前迅速回来,我会既往不咎,替她包涵。否则,我和她最后一分情谊便再也没有了。”
樵夫茫然地道:“贵人在说什么?草民听不懂呀。”
又又折身离开,吩咐侍卫:“即刻赶回莲峰。”
侍卫好奇:“殿下和那个樵夫说了什么?”
又又面沉如水,抿紧了唇。
走出一段路程之后,他回头去看,樵夫已经不见了。
侍卫牵来马匹,他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往前而去。
夜幕降临,几点寒星闪烁于天际。
隶属靖中、距离莲峰最近的一座州城缓缓打开紧闭的城门,十多个人骑着马狂驰而入,队伍正中,是两个裹着黑色兜帽披风,看不清楚身形的人。
马队冲入城中并不减缓速度,一直冲到将军府外才停下来,两个裹着黑色兜帽披风的人下了马,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大步走进将军府。
身形壮硕的将军站在主道上,双手背负在身后,威严地注视着来人:“来者为谁?”
黑色兜帽被缓缓放下,一张娇艳欲滴的脸孔露出大半,阿彩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对方,一言不发。
将军淡淡笑了,试探地问:“郡主?”
阿彩淡淡点头。
将军夸张地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您请。”
大厅内,精明的靖中大臣等在其中,见到阿彩,就连自简单的寒暄都没有,直截了当地道:“郡主与陛下的约定已经完成一半,接下来该完成剩下的一半了。”
阿彩当仁不让地在他上首坐下来,冷声道:“那是自然,明日,诸位便可向睿王提出,你们不巧正好从东岭李氏余孽手中救下了我,问他们想不想要我平安归去,倘若想要,请与靖中联姻。”
靖中大臣勾起唇角:“郡主真是性情中人。”
为了破坏意中人的姻缘,居然可以做这种事,靖中人的眼里满满都是嘲讽和鄙夷。
阿彩只当没看见:“按照之前的约定,你们的皇帝陛下应当召见我。”
靖中大臣假装没听见:“郡主已经累了,请先行歇息吧。”
阿彩似笑非笑:“既然你们要食言,那就别怪我了。”
靖中大臣笑而不语,将军“哈哈”大笑:“还以为郡主是聪明人,没想到也是个想不开的。您之前要帮我们的大忙,我们当然是要满足您的,现在您既然已经来了,那就安心做客吧,其他事情不要管了。”
阿彩道:“你们来真的?”
将军高声道:“来人!请郡主下去休息。”
侍女高声叫骂:“你们这些不讲信义的人……”
阿彩一摆手:“不必如此,我自己走。”
“郡主若是配合,那是最好不过,毕竟我们也而不想伤了贵客。”靖中大臣见好就收,让人放开了阿彩和侍女。
靖中人把阿彩二人领到一间屋子里,“哐当”一声把门锁上就走了。
侍女忍不住哭了起来:“郡主,怎么办?弄巧成拙啦。”
郡主告诉她,可以借靖中人的手,让碧玉郡主与睿王成不了亲,再将睿王的真实身份爆出来,就有机会了。
她不太懂得这些,但是郡主自来很有主张,也鲜有做错事的时候,她不能不听。
现在看来,事情的发展好像不大顺利,郡主若是出事,她这个伺候的人也铁定活不了。
侍女哭得更大声了。
“你哭什么?这不是还没到最后吗?”阿彩慢悠悠地脱去披风,吩咐道:“让他们给我烧水,我要沐浴。”
她怎么还有心思沐浴?而且靖中人会听吗?侍女抽抽噎噎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
阿彩不耐烦,高喊一声,很快就有人在外回答:“请郡主稍候,热水马上就来。”
热水和新衣送到,阿彩舒舒服服泡了一个热水澡,吃了个饱,躺在床上养神,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控制不住地发抖。
又又亲自来寻她,说明她在他心里并不是一点地位都没有。
可是,她要的不只是这个,她太贪心,她喜欢了他那么多年,已经舍弃不下。
她的世界,前十年只有端仁,后十年只有又又。
既然所有人都不肯帮她,那她只有靠自己了,反正没有又又她一样活不下去,何不豪赌一把?
阿彩慢慢平静下来,她微笑着睡着了。
天亮,莲峰城里阴云密布,仿若又又等人的心情。
一个靖中使者趾高气昂地来到门前,点名要寻睿王。
“我们的人在巡查时抓住了一伙前东岭李氏余孽,救下了两位姑娘,据称是贵国的郡主,名叫阿彩。为了救她们,我们折损了大量人马,不知贵国打算如何谢我们呀?”
又又面无表情地问:“请问贵国想要什么谢礼呢?”
靖中使者笑道:“我家陛下听闻殿下一表人才,愿为公主结一门好亲,以结靖中、郦国两国之好。”
郦国与申国打算联姻虽未公诸于世,但以靖中的能力不难打听到,且中间还有一个阿彩。
只是又又等人一直以为,靖中和阿彩的目的,大概都只是想要阻止申国与郦国联姻,却没想到靖中居然如此打算。
靖中使者逼问:“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第16章 这是叛国!
事到临头,又又反而更加清醒。
他云淡风轻地笑了一声:“贵国真是爱开玩笑。”
靖中使者挑眉,表示不明白:“此话怎讲?”
又又低头饮茶,并不回答。
属官微笑着道:“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民间尚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皇室?难道贵国的皇子亲王可以在外面随便与人结亲?”
靖中使者油盐不进:“殿下可以立刻禀告贵国皇帝,我们等得起。”
属官笑道:“客人别急,我们还没说完呢,这只是随口一说,最紧要的是,我们并没有什么阿彩郡主被俘这种事发生呀。因此,你们讨要的这个谢礼有些不明不白。”
靖中使者“哈哈”大笑:“诸位真是爱开玩笑呀,阿彩郡主这种事,我们会乱说吗?那好歹也是贵国的端仁长公主的养女。虽然端仁长公主已过世,圣女宫也不在了,但在很多圣女宫旧人眼中,阿彩郡主就是一个象征。若是她不明不白失踪,殿下没有一个说法;或是今日见死不救,矢口否认之事一不小心被人知道了,岂不是寒了大家的心?还请诸位三思。”
靖中使者起身告辞:“想来这种大事,殿下的确是不能自己做主的,过些日子我们再来听消息罢。另,我家陛下在此间住得气闷,打算去隆城看看。”
隆城,原属东岭,后来割给了靖中,距离莲峰最近,是靖中的军事重城之一,驻守了重兵。
郦国没有理由阻止靖中老皇离开,毕竟之前说好的两国会盟,重华并没有来,靖中老皇生气拿架子不见人以及离开都是正常的。
又又平静地道:“贵国皇帝陛下定下行程,本王为诸位饯行。”
使者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他一番,赞道:“果然是翩翩君子,也真是男儿心似铁,为了富贵荣华,是要不认自己的生母和生父了吗?”
“大胆!”属官大吼一声,怒气勃发,冲上去要打使者。
“不得无礼。”何蓑衣走出来,制止属官:“狗咬了你一口,你也要咬它一口?”
属官气愤又心疼,又又却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圆子跑过来:“使者不是要走吗?怎么还留在这里呀?莫非想要我们请你吃饭?”
靖中使者“哈哈”大笑着走了。
圆子沉了脸跟上去,又又要叫住他,何蓑衣道:“小孩子天**玩,你不用管他,成日拘着不是好事。”
又又不好多说,只得苦笑。
靖中使者走到外面,正要登车,就听有人在后面叫他,他反射性地回身,突然腿一麻,莫名其妙跪了下去。
圆子刚好受了他这一跪,拍着手掌“哈哈”大笑:“使者为何行此大礼?好客气呢。”
靖中使者脸色铁青,自知是中了算计,然而没有证据,只好扶着手下站起来,准备迅速离开。
可是还未站稳,腿弯又是一麻,再次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地上生疼,好半天没爬起来。
圆子大笑:“早说了别这么客气嘛,毕竟你我两国平辈邦交,你这样儿子似的跪来跪去,让人多不好意思呀。不过你这样客气,我也不好让你白跪,总得赏你点什么才好。”
圆子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朝着靖中使者砸去:“赏你啦,真乖!”
靖中侍卫连忙挡开铜钱,铜钱落到地上,滴溜溜滚得到处都是。
围观的郦国人俱都哈哈大笑起来,靖中使者深感受了极大的侮辱,铁青着脸道:“你们等着!”
圆子冲他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靖中人狼狈而去,圆子挥挥手:“都散了吧。”
大步入内,见到鬼鬼祟祟躲在柱子后面偷看的禾苗,便“哼”了一声,鼻孔朝天,甩着两只手往里走。
走了没两步远,禾苗跑出来拦住他,皱着鼻子道:“小气鬼!”
他是小气鬼?圆子指着自己,气得乐了,也不知究竟是谁小气呢。
告状撒赖也就算了,还倒打一耙。
“好男不与女斗。”圆子挥挥手:“算了,我不和你计较。”
禾苗见他要走,不管不顾地跑上前去抓住他的手,使劲地晃,眼圈瞬间就红了:“你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就是气急了,觉得很生气,谁都可以这样说我,唯独你不可以,所以……”
圆子被那句“谁都可以这样说我,唯独你不可以”给听得乐了:“为什么我不可以说你?”
禾苗诚挚地说:“我们是好朋友呀,最好最好的朋友,不应该互相伤害。”
圆子赞同:“你说得很对,我原谅你了,不生你的气了。”
这么容易?禾苗开心地跳起来:“你真是一个大好人,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圆子心里甜滋滋的:“那你昨天不来找我。”
禾苗道:“我来了呀,是你不许放我进去,害得我好难过,都哭了。”
圆子和她手拖着手往里走:“不是不见你,是遇到了事情……”
两个小孩头碰着头,交流情报。
禾苗吃惊极了:“为什么?我不信!阿彩姐姐虽然不怎么招人喜欢,但我觉得她不会做这种事。这是叛国!她再怎么喜欢大哥哥,那也不能不管自己的亲生爹娘和弟妹吧?新川王府那么多人呢,而且她这样做,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倘若碧玉郡主与又又不能联姻,阿彩作为此事的关键人物之一,哪怕她是无意落入靖中人手中,也会成为罪魁祸首,不受待见,永远都不可能达到目的,只会距离又又越来越远。
圆子眨巴眨巴眼睛:“是啊,为什么呢?我不懂。你懂吗?”
禾苗老老实实地摇头:“不懂。我们去问爹爹和大哥哥吧?”
又又与何蓑衣刚好就此事交换意见,何蓑衣说道:“我觉着,阿彩此举乃是一箭双雕。一,趁机破坏碧玉郡主和你的婚事,二,大概是想要建立一桩奇功,只有这样,她才有资格向陛下讨要封赏……”
什么样的奇功能打动重华呢?当然是寻机弄死靖中老皇。
但是这靖中老皇哪有那么容易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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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这样,开了一天的会,明早还要早起接着开。大家晚安。
第17章 为了郦国
又又长叹一声:“我有事要求伯父。”
何蓑衣不让又又说出口:“我得想想。”
又又所求,无非是潜入隆城,先把阿彩救出来。
以年轻人的心态,多半是想悄悄去悄悄来,托的是让何蓑衣替他保密,帮他看着这里和圆子。
但何蓑衣又怎会让他以身涉险?
总不能赔进去一个阿彩,再把又又赔进去吧?
那才真是把重华,把郦国架在火上烤了。
最合适的人选是何蓑衣,但何蓑衣真是舍不得妻儿。
常在河边走,总会湿鞋的。
万一他出点什么事,叫白洛洛母子四人怎么过?
所以何蓑衣说自己要想想。
又又以为他是不许自己去,绞尽脑汁地想要说服他:“姑母曾给我留下些人手,许将军这边也给了人,以及我成年之后,小舅舅就把之字号的护卫一起给了我,人手够用,我能应付得来。”
何蓑衣道:“晚间,晚间我给你回话。”
一老一小各怀心事,都以为自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默默无声地分开,默默无声地做准备。
这件事,必须先得到白洛洛的同意,何蓑衣谋算着该怎么说服妻子,心事沉沉地走出门去,抬眼就看到两个熊孩子肩并肩坐在墙头上,边吃东西边说话,神态亲昵,比闹别扭之前还要好上几分。
何蓑衣气死了,这可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何苗苗这个蠢丫头,记吃不记打,就像她娘一样的蠢,蠢得没边儿了,一点都不像他!
他本待冲上去把何苗苗拎下来,想想又忍住,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等到两个小孩子回头看他,他就摆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果然两个小孩子都被吸引住了,一起跳下去,拉着他小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出大事情了?”
何蓑衣看看禾苗,再看看圆子,沉痛地叹了口气:“不要多问。”径自走了。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分头行动。
圆子去找又又,禾苗去追何蓑衣。
何蓑衣语重心长地和女儿谈心事:“阿彩出了大事,我要去把她弄出来,但是放心不下你们几个。”
禾苗拍胸脯保证:“我会照顾娘和弟弟的。”
何蓑衣道:“那你就没空和圆子一起玩了。”
禾苗天真道:“没关系呀,我不急的,等爹爹回来我就有空了。”
何蓑衣叹气:“闺女,万一爹爹再也回不来呢?”
“为什么?”禾苗过了一会儿才懂得他的意思,不敢相信:“会回来的。”
何蓑衣柔声道:“人终有一死,或早或晚。我本就比你娘大上许多,万一此次我回不来,或是将来我不小心早死了,你会照顾你娘和弟弟吗?”
禾苗眼里噙满了泪水,使劲点头:“会。一定会,但是爹爹为什么会不小心早死呢?你为什么不小心一点?”
何蓑衣看到她的小模样,心疼地揉揉她的发顶,俯身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爹爹当然会尽力小心,但是万一呢?老天爷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的。”
禾苗的眼泪“唰”地掉下来,再也止不住:“不行,我不许的。”
何蓑衣又是内疚又是欣慰:“由不得你呀,小姑娘。如果想要照顾娘和弟弟,那就不能出远门啦。”
禾苗奇怪地说:“我不出远门呀。”
何蓑衣拍了自己的头一下,是他想岔了,总拿大人的想法,弯弯绕绕的,却忘了小孩子是不懂得的。
他正色问禾苗:“你很喜欢圆子吗?”
禾苗点头:“喜欢,很喜欢。”
“那你将来愿意和他一起去京城,去皇宫生活吗?”
禾苗天真地说:“我喜欢和爹娘在一起,想他的时候再去看他好了。”
“不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说,你愿意他做你的相公吗?嫁给他,然后做王妃,去京城,去皇宫。”
何蓑衣不敢看禾苗纯洁的眼睛,总觉得自己是揠苗助长,他不知道禾苗能不能懂得他的意思,但他不能不早作打算。
禾苗却懂了。
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何蓑衣一会儿,轻声说:“我懂了,我会留在母亲和弟弟身边,若是父亲还在,我就照顾你们;若是父亲不在,我照顾他们。”
她说得清清楚楚,没有半点不情愿。
何蓑衣瞬间泪崩,将禾苗紧紧抱在怀中。
白洛洛在打瞌睡,看见这父女俩都红着眼睛进来,吓得困意全无:“怎么了?”
何蓑衣让禾苗去外面等着,他自己和白洛洛说。
“……这件事,还是得我亲自出马,没办法,郦国离了我就活不下去了,只有我一个青年才俊……”
他说得轻描淡写,脸皮极厚。
白洛洛板着脸,轻轻打了他的嘴一下:“再说就把你的脸皮揭了。”
何蓑衣立刻闭紧嘴巴。
白洛洛一本正经地问他:“你是为了郦国呢?还是为了你师妹?”
何蓑衣大窘:“早就没有了的事,为什么总要拿出来反复提?你这是生怕我忘记这件事,提醒我呀。”
白洛洛道:“我问你话,你只需回答是与不是,其他的废话不要讲。”
何蓑衣注视着她,坦坦荡荡:“我是为了郦国。”
“那就去吧。”白洛洛小手一挥,极其豪爽:“白吃白喝人家那么多年,也是要干活儿的。家里不用操心,我会带好孩子的,我你也不用操心,我会安排好自己的。”
何蓑衣用力在她臀上打了一巴掌:“你怎么安排自己?”
“敢打我?”白洛洛瞬间红了眼睛,一直忍着的眼泪掉了下来:“改嫁!带着你的钱和房子,还有孩子改嫁!喜欢我的人多着呢!老东西!”
何蓑衣指着她,霸气地道:“我叫闺女替我看着你,胆敢不守妇道,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白洛洛瞪他,瞪着瞪着笑了,扑上去挂在脖子上:“小心一点呀。”
以下是若干不可描述的画面。
禾苗托着腮坐在台阶上发呆,得益于何蓑衣的提醒,她把从未想过的事全都想了一遍,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圆子蹑手蹑脚跑过来:“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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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更。
第18章 胖得刚好
禾苗看着圆子,莫名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不过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来说,这些事并不是什么需要害羞,或是纠结的事。
她很坦诚地说:“我爹打算去一趟隆城,把阿彩那个大笨蛋抓回来。然后我就不能嫁给你啦。”
圆子抓抓脑袋,这两个消息把他给弄懵了。
分明是长兄说要去隆城,交待了他许久,为何突然变成何蓑衣啦?
等等,为什么何蓑衣要去隆城,禾苗就不能嫁他了?
不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禾苗在说什么呀?
圆子突然红了脸,害羞地说:“你在说什么呀?”
禾苗睁大眼睛:“你没有这样想过呀?那就最好啦,省得我为难。”
圆子急了:“什么?何苗苗,你说清楚,没头没脑的。”
禾苗道:“就是我将来要留在父母身边照顾他们,所以不能出远门,不能去京城,因此不能嫁给你。”
圆子很生气:“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你?”
禾苗这才觉得有点尴尬,摸摸鼻子:“哦,是哦,你没说过,是我自己多想了,别生气呀。”
不行,就是很生气,圆子噘嘴生气。
禾苗塞一颗糖过去:“吃吧,吃吧,吃了甜到心里去就高兴啦。”
圆子闷闷地吃糖,禾苗托着腮陪他。
吃完了糖,圆子就不生气了,同样托着腮陪禾苗。
禾苗说:“将来你若娶了媳妇,会来看我吗?”
圆子很认真地回答她:“恐怕很难啊,你看,我要出一次门是很难很难的。不如你来看我呀,把你爹娘弟弟一起带上,我帮你照顾他们,我父皇和母后也会一起帮忙的,还有阿瑄呢。”
禾苗使劲拍脑袋:“是哦,我怎么没想到?你真聪明。”
圆子得意的笑。
解决完这个难题,禾苗摸出一截红绳,高高兴兴地和圆子翻绳玩。
何蓑衣做完不可描述的事情,心满意足、神清气爽地伸个懒腰,出门去找又又摊牌并作安排。
然而转眼又看到两个小鬼肩并肩坐在台阶上翻绳玩,两个人都是唇角含笑,时不时地对视一眼,显得十分有默契。
他的心情一下子不好了。
臭丫头,说好的要留在家里照顾爹娘,不出远门,不去京城,不嫁圆子的呢?转眼就叛变了。
这会儿难道不应该是坐在台阶上抽抽搭搭的哭,因为舍不得爹爹去冒险,替爹爹担心才对嘛?
为什么竟然是开开心心地坐着玩?
何蓑衣臭着脸过去:“在玩什么呢?”
禾苗一点心虚都没有,反而很开心:“爹爹,您别担心,将来我们可以全家都搬去京城住,圆子可以帮忙照顾你们。”
何蓑衣气了个倒仰,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圆子:“真的吗?”
圆子一脸忧愁,和他讲正事:“伯父要去隆城吗?”
“小孩子别多问。”何蓑衣生气。
他和圆子谈正事的时候,圆子要和他讲闲事;他和圆子讲闲事的时候,圆子和他谈正事。
故意的吧?这小子,比他爹和娘都要奸!
圆子严肃脸:“为什么不能问呢?我担心伯父,也担心兄长。”
何蓑衣决定为难一下他:“但总要让一个人去办这件事的,不是我就是你兄长,你觉得谁去比较好?”
圆子举重若轻:“我去。”
“噗……”偷听的白洛洛忍不住笑喷了。
何蓑衣瞪了白洛洛一眼,实在是忍不下去,开始无情地嘲讽圆子:“唔,殿下去的话,的确是不错的,出人意料,没人会想到,真被发现了,跑也跑得快。”
禾苗不能懂:“怎么跑得快?”
何蓑衣似笑非笑:“因为圆润,所以跑得快。”
圆子叫圆子,不是白叫的,他从小就长得比较圆润,一直到现在,也还是一个漂亮的小胖子。
他懂得何蓑衣的意思,不是跑得快,而是因为圆润所以滚得快。
禾苗想不到她爹会如此恶毒地踩人痛脚,赞同地说:“那是,他跑得挺快的,我都不是他对手。”
圆子翻个白眼,冲着何蓑衣的:“伯父是在嘲笑我吗?”
何蓑衣毫不否认:“是呀,你太胖了,你父皇和母后没有让你减肥吗?”
禾苗终于意识到了,体贴地把圆子的手牵住,坚决反对邪恶势力,保护她的好朋友:“爹爹,您太过分啦,圆子哪有太胖了,只是有一点点胖啦,又不难看,瞧着正好。”
圆子骄傲地挺了挺他的小圆肚子,表示自己一点没问题,胖得刚好。
何蓑衣的眼睛喷了火,恨不得就此把这碍眼的小子给烤熟了。
“爹,你别瞪人!”禾苗和圆子解释:“别理他,他每次要出门,都会心烦意乱,无事生非。我娘说那是舍不得我们,亲一下就好了。爹,你过来。”
何蓑衣板着脸:“干嘛?”
禾苗笑着朝他招手,等他走近,踮起脚尖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软软甜甜地看着他笑。
何蓑衣心里的怒火被浇灭了大半,“哼”了一声,丢下这两个让人生气的小鬼头,去找又又商量了。
然而,又又已经悄悄带着人出了门。
他生气地跑回来找圆子的麻烦:“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兄长出了门?”
圆子眨巴眼:“你没给我机会呀,上来你就嫌我胖。而且长兄也没告诉我他什么时候出门。他走了吗?”
圆子后知后觉地追出去,被何蓑衣一把拽住:“你想嚷嚷给靖中人知道吗?”
圆子红着眼睛,瘪着嘴,忍着没掉泪。
想到高兴事欢喜玩乐,说到伤心事立刻就能哭出来。
何蓑衣这会儿才觉得他真是一个小孩子,让他坐下:“告诉我你长兄都交待了你些什么。”
圆子一五一十地把又又交待的事情说了,郑重地给何蓑衣行大礼:“长兄说,莲峰的安危,以及此事是否能成,全靠师伯您了。”
何蓑衣坦然受了他的大礼,严肃地道:“把这几个人全数召集到大厅里,我有事要安排。”
圆子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孩童之气。
------题外话------
还有。
第19章 碧玉郡主
深夜,隆城附近山区里,一间猎人临时歇脚的小木屋内。
又又就着昏暗的油灯,仔细查看隆城的防守地图。
侍卫快步而来,轻声道:“殿下,有客人来了。”
兜帽披风之下,是一张下颌微方、神情坚毅的清秀脸庞,碧玉郡主目光澄澈:“不请自来,殿下不会怪罪我吧?”
又又有些失神,随即彬彬有礼地请她坐下:“既然我师伯让郡主来,自是有他的道理,当然不会怪罪。”
碧玉郡主微笑道:“殿下为何知道是闽侯让我来的?”
又又毫不隐晦地说:“不是我自夸,郡主虽是贵客,行动不受限制,但,若不经我师伯允许,恐怕您是到不了这里的。否则郦国早就被吃了。”
碧玉郡主笑道:“正是这个道理,事情经过我都听说了,不巧,我们正好有几个人在隆城做客,怡王殿下觉着大概能帮上一点忙,我便来了。”
真相其实是,申国人虽然不想放弃此次联姻的机会,但怡王并不太想过多掺和到这件事里去,不过碧玉郡主从来不是轻易认输的人,因此她争取到了这次机会。
加上何蓑衣的推波助澜,她很顺利地到达了这里。
其中的诚意,但凡有眼睛都能看得到。
又又心中微暖,看向碧玉郡主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柔软:“一路辛苦。”
碧玉郡主察觉到他的态度,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很快又抬起头来,落落大方地道:“靖中老皇一直都在隆城,您知道的吧?”
又又点头,用笔画出了一个点:“他住在这里。”
靖中老皇之前一直托辞重华未到,他身体不好,因此凡事不肯露面出席,其实是他根本未去莲峰,而是驻扎在隆城。
试想,郦国皇帝未到,诚意根本没有,他怎么放心住在郦国人的地盘上呢?当然要找个安全的地方住下才是。
隆城,谐音龙城,被视为吉祥有龙气之地,易守难攻,靖中老皇理所当然地选了这里驻扎。
之前郦国与靖中的那些来来往往,都不过是做戏,现在才是真刀真枪。
又又想起阿彩,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让你笑话了。”
碧玉郡主摇摇头,爽朗地说:“我只是想让你看到我的诚意,就算不成,将来也可以做朋友的吧?”
这样的爽朗,倒是出乎人的意料。
又又眼里又多了几分笑意:“那是自然。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要知道,能为朋友跋山涉水,以身涉险的可不多呀,这是过命的交情呢。”
碧玉郡主也笑,指指地图:“我能看看么?”
又又让开一点:“还请不吝赐教。”
碧玉郡主站到他身边,根据申国人的情报,补充完善地图上的内容。
她只到又又的下颌高,未施脂粉,未用头油,不熏香,气息清凉,是山林和夏夜的清新味道。
头发绾得很紧,用一块青色的绸帕紧紧地包裹起来,唯有耳边垂着一对碧玉耳坠,越发衬得她肌肤如雪,干净利落。
她熟稔地说着军事上的用语,白皙的手指快速在地图上移动着,偶然间做一个手势,让又又看到了她指尖的薄茧。
一双常年握笔、握刀的手,并不是闺阁中的弱质千金。
又又在碧玉郡主的身上找到了一种独有的、特殊的感觉——就像是他的生母端仁长公主一样。
他对于生母的印象很单薄,却又刻骨铭心。
他大概别扭过生气过,但是得益于钟唯唯的教导和爱,他最终平和地接受了这件事。
早年,护国大长公主曾经问过他,将来要娶一个什么样的媳妇,他没回答,心里却是很清楚自己想要钟唯唯、姚静宁那样的人。
更年长一些,这种想法渐渐模糊,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喜欢哪种人。
现在他知道了,如果不出意外,他会和碧玉郡主成为夫妻。
碧玉郡主察觉到又又的眼神,她耳根微红,脸上发热,却假装没有发现,继续说明自己的打算,然而声线紧绷,嘴唇控制不住地颤抖。
又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和她一起协商对策:“……行动要快,靖中人很快就会发现你我都不在莲峰,必会加强防备……”
他不再看她,碧玉郡主若有所失,又很快打起精神,告诉自己,即便最后不能成,那也不能让靖中人和那个莫名其妙的阿彩得逞。
二人定下计划,已是半夜。
该休息了,侍卫悄悄给又又使眼色,表示真是为难着人了。
这一处,总共就只有这么一个木屋子,只有又又和他的贴身侍卫住里头,其他人则窝在树上,现在突然多了碧玉郡主和她的侍卫,真的是太不好安排了。
碧玉郡主也发现了,她略有些尴尬地道:“我们带有帐篷,或者在树上住也可以的。”
又又果断地道:“你住吧,我出去和他们一起住。”
碧玉郡主十分尴尬:“那怎么可以?我想来帮忙,却给你添了麻烦。”
“当然可以。他们为我流血流汗,我偶尔和他们一起睡下树上算不得什么。”又又大步走出去,体贴地把门关上了。
山中夜里冷,侍卫们窝在大树上睡觉,都会喝点小酒卸寒,有人扔给又又一壶,又又利落地接过,不客气地喝了一大口,随后扔给碧玉郡主的侍卫。
申国人愣了片刻,也笑了,也是喝了一大口,挨着传下去,酒能暖人身,情能暖人心。
一圈酒喝下来,两边的人便亲近了几分。
男人们低沉的谈话声从外面传进来,碧玉郡主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又又的声音。
她心里犹如揣了一只小兔,咚咚乱跳。
她含着笑,红着脸,抿着唇,很是矜持地钻进了原本属于又又的被窝里。
干净温暖,没有宫中男子惯有的熏香味道,也没有军中男子的脚臭汗臭味,只有太阳晒过的清香味。
碧玉郡主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了把劲儿。
她喜欢他,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欢。
这么优秀的男人,她不会轻易让给别人的,但她会堂堂正正地赢得他的尊重与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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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一天的会,余下一更早起更哈。今天表白前方有敌情,小鱼怪心心宝贝儿,感谢多年相伴,(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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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我必须和你一起
隆城。
天刚蒙蒙亮,阿彩已经坐在将军府的正堂上。
隆城的靖中主将姓萧,是个粗中有细的角色,他打着呵欠走出来:“听说郡主知道圣女宫的宝藏?”
阿彩笑着说道:“那是自然。”
她和靖中人有交易,然而靖中人言而无信,说与她合作是假,骗她到此才是真。
不过她既然敢来,就有自己的打算。
这中间,圣女宫的宝藏便是一个大大的诱饵。
圣女宫成立多年,受到郦国、东岭两个国家的供奉,珍宝财富自是积累了不少,这个大家都知道。
但是后来两国征战,圣女宫分裂,圣女宫的财富也随之烟消云散。
留在原圣女宫的,早就被东岭皇室拿走;被端仁带走的,也上交给了郦国皇室用作军费。
现在阿彩突然说有这笔钱,由不得萧将军冷笑了一声:“郡主当别人都是傻子么?别和我说你藏着一大笔钱,就算端仁传给了你,你也不敢私留。”
阿彩认真道:“谁告诉你宝藏就一定是钱财?”
萧将军挑了眉头,想到一个可能:“难道是秘籍?”
圣女宫因昆仑殿的摄魂术而建,自有一套十分珍贵的秘籍,包括摄魂术、迷香、反制摄魂术,都是最好的。
倘若能够拿到,再以此秘籍为基础,重建一个听命于靖中的昆仑殿,那真是不得了,只怕今后诸国密探当属靖中最强,暗杀、刺探、蛊惑,还有什么不能做到?
阿彩抿唇一笑,不置可否。
这相当于默认。
萧将军激动起来:“郡主想要什么?”
阿彩淡淡道:“一,我要你们履行诺言;二,我要东方居仁改姓为许居仁;三,这个机构要由我自己来建,你们给钱给人。”
筹码足够,那自然没有什么可推脱的。
萧将军笑吟吟地送走阿彩,立刻跑到临时修整出来的行宫请见老皇。
老皇虽老,却仍然十分勤奋,且身在异地,他总担心会有人害他,根本睡不踏实,才听说萧将军来了就许了觐见。
萧将军极力控制着激动的心情,把阿彩的话说了。
老皇沉吟许久,道:“这么说,她一直想要朕接见她,是因为她想要重建昆仑殿?”
他之前根本没把阿彩这么个小角色看在眼里,一直不见,是因为看不起,也是怀疑阿彩想搞鬼。
现在听到这个理由,他便信了七八分。
圣女宫、昆仑殿,出来的都不是正常人,阿彩婚事不如意,在郦国也不受重视,贪权揽权属于意料之中。
萧将军笑着道:“倘使我们的斥候细作能懂得摄魂之术,将来行事可事半功倍。”
老皇便道:“既如此,你们安排就好。”
阿彩被要求沐浴熏香,将身上所有的利器全部去掉,包括头上的簪钗也被作了要求,并被细细查过,毫不夸张地说,就连鞋底也被搜了一遍。
阿彩坦然处之。
如此折腾到次日,她终于得以见到靖中老皇。
靖中老皇原本只打算敷衍了事,给她一盏茶的功夫就把人打发掉,然而阿彩舌绽莲花,努力说服了他。
二人相谈甚欢,一直谈到傍晚时分才分开。
次日清早,隆城的大门被打开。
萧将军陪着阿彩走出城门,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知郡主所说的那个人,距离此地究竟有多远呢?”
阿彩浅浅一笑:“不远,就在前面山中。”
秘籍在她心中,会制香的人则隐居在前面的山上。
众人只知道甜梦香会引得人神思恍惚,很容易就中了施术者的道,却无人知晓,甜梦香其实还有一个功能。
那就是令人上瘾。
若无解药,若不知保养,就会对这香上瘾,渐渐的癫狂烦躁,昏聩好杀,总以为到处都是想要暗杀自己的人。
她自知本领有限,不能在手刃靖中老皇的情况下还能全身而退,但她可以玩阴的。
一个年老的帝王,不甘生命和力量流逝,一旦得到这样可以窥伺和操纵人心的机会,一定不会轻易放弃,会把这一切发挥到极致。
到时候,甚至不用郦国动手,靖中自己就先乱了。
于她而言,就是一桩大功劳。
阿彩的主意打得很好,她眺望莲峰的方向,猜想又又此刻在做些什么,还有那个碧玉郡主,应该不会再陪在他身边了吧?
马队进了大山,渐渐的就不方便骑行了,一群人留下马匹,徒步进山。
萧将军有些紧张,总觉着阿彩有所隐瞒,然而无论他怎么试探,怎么盯防,阿彩都是平静自若,胸有成竹,他也只好听之任之。
走到傍晚,雾气渐起,各种奇怪的声音也渐渐响了起来,不再适合跋涉探险。
一群人找了地方安营扎寨,亮起篝火,吃喝歇息。
阿彩和萧将军描述着将来的宏图大业,听得萧将军心动不已,忍不住吹捧她。
二人越说越投机,言笑晏晏,丝毫没有注意到,距此不远处,一堆野草里露出一双眼睛,不眨眼地盯着这里,把他们的话全都听了进去。
夜渐渐深了,夜枭和各种野兽的叫声此起彼伏。
山的另一边,猎人歇脚的小木屋里一片漆黑。
碧玉郡主未曾休息,而是靠在窗前痴痴地看着某一个地方。
山里特别黑,为了防止被靖中人发现,他们夜里没有燃火,然而她却知道,又又就在那里。
有极轻的脚步声传来,门被人敲响,又又的声音低沉悦耳:“郡主。”
碧玉郡主惊喜万分,不假思索地拉开门:“我在。”
来得这样的快……又又有些惊奇,随即了然,低低一笑:“是这样的,我们打算半夜时候动手。”
原本他们打算潜入城中把阿彩带出来,但是入城不难,难的是出城。
既然阿彩主动出城,那是最好不过,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碧玉郡主高兴地说:“现在就要出发是不是?走吧,等我拿上刀和弓箭。”
又又道:“你留守。”
碧玉郡主立刻反对:“不行,我必须和你一起。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出事,不好交待,但我告诉你,即便你丢下我,我也会带人悄悄跟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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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看到阿彩被情敌“救了”的表情。
第21章 我来救你啦
“即便你丢下我,我也会带人悄悄跟上去的。”
又又相信碧玉郡主说的是真话,他考虑一会儿,妥协了。
申国多平原,碧玉郡主对如何在山林里潜伏、作战非常不熟悉。
又又命她跟紧了他,快速而谨慎地在山林里迅速穿梭。
一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靖中人驻扎地附近。
火堆旁有两个帐篷,一个是萧将军的,一个是阿彩的,都有重兵把守。
“怎么办?”碧玉郡主低声问道:“如何才能把她引出来?”
又又沉声道:“什么都不用做,只需静静等待。”
碧玉郡主瞬间明了,同为女子,她太知晓这种情况下的尴尬。
人有三急,阿彩定然是要入厕的,周围这么一大群男人,她一定会走很远,那就是他们的机会。
于是一群人在密林之中潜伏下来。
有的人藏在树上,有的人藏在草丛里,石头后。
碧玉郡主和又又藏在一棵高大的乔木上。
她叫不出这乔木的名字,只觉得它郁郁葱葱非常好看,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真是一棵好看的树。
碧玉郡主这样想着,莫名又觉得心虚。
这么黑,她最多能看到一个轮廓而已,哪里就知道这树好看了?
因此一切都是因为身边的那个人。
又又就在她身边,二人呼吸相闻,伸伸手,拽拽脚,就会碰到彼此。
碧玉郡主想了想,故意失手把刀掉下树去,再迅速捞起。
又又听到声响,下意识地伸手去捞,然后理所当然地抓住了碧玉郡主的手。
他吃了一惊,当即就要把手缩回来,但是碧玉郡主的另一只手接过刀,再反手握住了他。
黑暗里,他听见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还带着些许笑意:“对不起啊。”
若是仔细了听,还能听见这声音里头带着些紧张。
于是肌肤相触的地方也变得火烧火燎一样地滚烫了。
“没关系。”他想来想去,只想到这样一句。
“殿下……”碧玉郡主松开他的手,低声说:“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我叫居仁。”又又答非所问。
碧玉郡主听明白了,他这是允许她叫他的名了,而不是生分客气地叫“殿下”。
她高兴地说:“家里人都叫我玉玉。”
又又轻笑了一声:“倒是巧了,我小名儿叫又又,也是叠音。”
又又,这两个字在碧玉郡主的舌尖来回旋绕,又又成双吗?
听闻郦国帝后青梅竹马、伉俪情深,所以,倘若睿王的生父真是郦国皇帝的话,他是不会得到这样一个名字的。
所以,有关他是端仁长公主私生子的传言,多半是真的。
碧玉郡主突然明了,阿彩之前和她说过的那些话也不必再当真,她带了几分欢快:“真是一个好名儿。”
又又不置可否,只是打死了一只试图接近她的蚊子。
万籁俱寂,唯有风来。
两个才认识不久的年轻人伏在树上,听着彼此的呼吸声,突然有种彼此认识很久的感觉。
他们都没有说话,而是耐心地等待。
一阵微风吹过,几声清脆的鸟鸣响起。
接着,天边露出一点点白色的光,天要亮了。
分明是一夜未睡,二人却没有丝毫的疲惫感,他们紧紧盯着前方,等待阿彩的出现。
营地上传来喧嚣声,是靖中人起床了。
清脆的鸟鸣响起,这是前方传回的信号,代表阿彩过来了。
又又回了一声急促的鸟叫,示意众人准备行动。
这是一片茂密的草丛,侍女用棍子四处敲打,以便将周围的蛇虫小兽吓走,确认无误之后,才敢恭请阿彩过去。
又又要避嫌,尴尬地躲开了。
碧玉郡主找个上风的隐蔽点候着,等到阿彩出来,立刻学了一声鸟叫。
于是众人一起动手,分头处理靖中跟来的人,把阿彩和她的侍女捂住嘴拖到一旁去。
侍女不是什么紧要的,直接一掌击昏,干净利落。
阿彩使劲挣扎,她自问武力值也不是最差,但是抓住她的这个人力量很大,握的地方很关键,拿捏得她一点力气使不出来。
她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到底是个什么人袭击了她,可惜对方站的角度很巧妙,硬是没让她看到一星半点。
不过从气味和捂住她嘴的那只手来看,这应该是个女人。
深山老林里,怎会突然多了个女人?
阿彩并不认为是圣女宫的老人,她心里油然生出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那个人夹着她疾行了一段路程才停下来,温温柔柔地道:“郡主别怕,是我,我来救你啦。”
阿彩睚眦欲裂。
这声音,她便是化成灰都认识,正是那个申国的碧玉郡主。
谁要这个贱人来救?她以为她是谁?
阿彩又气又恨,功亏一篑,实在是太气人的。
她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只听碧玉郡主在耳旁轻声道:“有人来了,为了不让大家暴露,得罪了。”
这个贱人想做什么?
阿彩还没反应过来,后颈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碧玉郡主把她放平在地上,抱歉地和又又说道:“她不太配合,我只好这样做。”
又又当然知道阿彩为什么会不配合,他淡淡点头:“就这样处理挺好的。抓紧时间离开。”
一群人迅速离开。
这里离隆城太近,靖中人不少,他们不敢停留,拼命地往前跑。
又又很担心碧玉郡主跟不上,有心拉她一把,谁知一回头,就见碧玉郡主一身劲装,背上背着刀和弓箭,敏捷地奔跑着,如同一只机灵活泼的梅花鹿。
他微微笑了,问碧玉郡主:“需要我帮忙吗?”
碧玉郡主爽脆地说:“不需要,你顾着自己和阿彩就好。”
一阵嘈杂声传来,有号角吹起,是靖中人发现并追上来了。
二人便不再眉目传情,而是专心专意地逃。
从清早一直奔逃到晚上,跑出林地再换乘马匹,有几次险些被阻击,有一次差点落入陷阱,还有一次险些走错路。
众人靠着机智全都应付过去了,到了夜里,又换乘马匹,继续逃跑,水米未进,跑到天亮,终于逃到了安全的地方。
第22章 你这样是忘恩负义
众人干成了一件漂亮的大事,都很高兴,欢喜地互相交谈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碧玉郡主的贴身女侍卫把阿彩放下来,跪倒在地:“属下无礼,请郡主惩罚。”
碧玉郡主道:“不是你的错,我不会罚你。”
又又看到便问:“怎么回事?”
碧玉郡主指着阿彩说道:“途中醒来过几次,都不怎么配合,所以把她弄晕了。事急从权,只能如此,等阿彩郡主醒来后,我再向她赔礼道歉吧。”
女侍卫每次都是一个手刀劈下去,阿彩的后颈一大片青紫,短期内想要正常站着、坐着,恐怕都是一件难事。
又又淡淡地道:“不用赔礼道歉,应该感谢你的人是她。”
碧玉郡主笑笑,聪明地没有再说话。
当地官员找了房子给众人休息,阿彩主仆二人一直未醒,碧玉郡主道:“还是我来照顾她们吧。”
又又同意了——不然换个普通女仆照料,阿彩醒来再跑或者是作妖什么的怎么办?
至于他本人么,是绝对不愿碰触阿彩,给阿彩任何借口和机会的。
屋里住了阿彩主仆和碧玉郡主等人,隔壁是又又,外围是此次参加行动的侍卫,再往外,是当地的兵马。
整整三层,又又认为阿彩不可能逃走了,这才安心入睡。
碧玉郡主亲手给阿彩净了脸面和手足,也在一旁安睡下来。
她那个贴身女侍卫,忠心耿耿地抱着刀坐在一旁,死死盯着阿彩主仆。
中午时分,阿彩再一次醒来。
头痛欲裂,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断了一样,痛不欲生。
阿彩痛苦地睁开眼睛,看到了睡在不远处的碧玉郡主。
想起自己挨的那几下手刀和功亏一篑的愤怒,她险些一口血吐出来,忍痛爬起,愤怒地发作:“贱人……”
迎面撞上了碧玉郡主冷冰冰的眼睛。
阿彩愤怒到了极点,嗤笑着道:“恶毒的女人,装模作样,现在没人看见,你不打算再装了吗?”
碧玉郡主说道:“话不是这样说的,我救了你,你应该磕头谢恩,努力报答我,而不是像这样怒目而视,挑衅辱骂。你这样是忘恩负义,会被人吐口水的。”
“我忘恩负义?你救了我?”阿彩气得脸都扭曲了,心里的怒火没地儿发泄,只想不管不顾地发作出来。
碧玉郡主直视着她:“是呀,郡主这么生气,难道不想被救吗?我以为你会很高兴。”
阿彩瞬间回神,是啊,她如此不满,难道是不愿回来?
她平静下来:“郡主是什么意思?什么不想被救?我被前东岭余孽设计抓走报复,再不幸落入靖中人手中,日夜想的都是如何逃生不拖累国家和族人,又怎会心甘情愿?倒是你,说是救我,一路上不停地把我砍昏死过去,我很怀疑你的居心!”
碧玉郡主道:“事急从权,郡主受苦了,说到不想拖累国人和族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尽,既可以保住清白,又可以不给人添麻烦。”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把阿彩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想骂,却又觉得破口大骂反而落了下乘,只好哑着嗓子道:“有人越是希望我死,我越要活着,而且要活得很好。”
碧玉郡主不温不火:“我只是举例,并非是特指郡主,郡主不要多想。”
又又听见动静,站在门口道:“你醒了。”
阿彩红了眼睛,张开手臂准备朝他冲过去:“又弟,你终于来了,可吓死我了,那些余孽好凶残……”
又又皱了眉头,叫人拦住阿彩:“我让人给你叫大夫。”
阿彩心有不甘,哽咽道:“又弟,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和你置气,不然也不会害得你三番两次地赶来救我,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咱们还和从前一样,我都听你的,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好不好?你千万别不要我。”
她的话语里隐含无数暗示,但凡是个多心的,总会生出些怀疑来。
又又有些担心,看向碧玉郡主。
碧玉郡主微笑着道:“郡主好不公平,这次救了你的分明就是我。我与殿下一同在山中守了好几天,做计划,蹲点,守候,救人,路上带人,照顾,都是我在做,你就算要谢也该谢我才对。”
仿佛为了受礼,她还特意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裙,笑眯眯地说:“居仁,你可不许抢我的功劳。”
居仁?
阿彩吃惊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你叫他什么?”
碧玉郡主有些不好意思:“居仁,虽然有点不大礼貌,不过是殿下让我这样叫的,我不能拂了他的意。”
又又说道:“是我让她这样叫的,这次把你送回去,我便会禀明父皇母后,给我和玉玉定亲。”
阿彩只觉得眼前有无数星星在跳,这天底下,最让人痛苦和愤怒的事便是这种了吧?
被自己喜欢的人视若敝履,被自己的情敌坏了好事,一路被砍手刀弄晕,自己还不得不承这份“救命之恩”,真是气死个人了。
她只是离开了不到十天而已,为什么他们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她从小到大,也没叫过又又的大名。
她也曾在豆蔻年华,大家懂事之后,试探着叫过一次,却被又又冷漠陌生的眼神吓得再也不敢。
现在又又却让碧玉这个贱人叫他的大名?他还叫她玉玉……
阿彩愣愣地看着又又,嘴唇和手抖个不停:“我要单独和你谈谈。”
碧玉郡主立刻带着侍女走出去。
又又道:“希望你还记得你的亲人,记得死去的姑姑,不要和我扯什么前东岭余孽绑架之类的鬼话,否则我只好把你移交给大理寺。”
阿彩哽咽出声:“你不能这样对我,我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国家……”
又又平静地说:“你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国家,而是为了你自己,这里没有外人,你不用说这些话蒙蔽我。”
阿彩着急地解释:“我真的是为了国家……”
她把她的计划全盘托出:“如果不是因为你们突然出现,我已经成功了!”
第23章 一个耳光
又又伸手打了阿彩一个耳光。
阿彩被打得偏过头去,唇角沁出了血。
她不敢置信地捂着脸,瞪视着又又:“你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她哭着朝又又冲过去,试图抓挠他的脸:“你没良心!若不是我,你早就被毒死了!若不是我,姑姑孤苦伶仃!我整整守护了你十年!我到现在还是单身一人,被多少人猜疑嘲笑,都是为了你!你怎能这样对我?!”
又又使劲把她推开,面无表情地道:“你真好意思。我得感谢你大发慈悲没给我毒药吃吗?得感谢你没有因为想要独占姑姑的疼爱而起歹心吗?我让你守护我的吗?说得父皇母后和其他人什么都没做似的。我让你等我的吗?我请求你,立刻嫁人吧,别再祸害人,别再祸害国家和百姓了!”
阿彩扑倒在地上,嚎啕大哭:“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怎么祸害国家和百姓了?你凭什么打我?”
又又冷冷地说:“你知道两位长公主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国泰民安,世间永无昆仑殿、圣女宫!你却要因为一己之私,重建昆仑殿,把这祸害再弥漫民间!你是不是打算,等到不可收场再站出来力挽狂澜,然后待价而沽?天下百姓的安宁幸福在你眼里是什么?争权夺利的筹码和工具?我,是不是你邀功请赏的物品呢?”
他每说一句,阿彩的脸就白一分,听到最后一句,她仰头看着又又,泪流满面:“不是的,不是的,你不是物品啊,我只是,我只是太喜欢你了,太渴望你了,太想和你在一起……我没有想过要害人……”
又又打断她的话:“小时候,你曾说过一句话,但凡是你喜欢的,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这不是什么好事,你走火入魔了。回去后我会禀告父皇,褫夺你的郡主封号,收回你手里的权力,省得你为祸人间。”
为了不牵连更多的人,为了让名声好听,他对外还是会按照之前的说法——阿彩是被前东岭余孽绑走,然后再落入靖中人手里的。
褫夺郡主封号,被收回权力,接下来就是无穷无尽的软禁……帝后绝对不会允许有关昆仑殿和圣女宫的秘密有任何外传风险的!
阿彩歇斯底里地哭,扑过去要抱住又又的腿:“你别这样对我,我求求你,我并没有造成真正的损失,我不想被监禁,不想暗无天日地过一辈子,求你了,求你看在姑姑的份上,求你看在我一直这么喜欢你的份上……”
又又冷漠地说:“我也请求你,别喜欢我,我受不了。”
他一点点地掰开她的手,转身走了出去:“好自为之。”
阿彩愣愣地跪坐在地上,脸上的泪渐渐干了。
侍女早被这番动静吓醒,一直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直到现在才敢慢慢爬过来安慰她:“郡主,您别难过呀……”
“滚开!”阿彩劈手打了她一个耳光,怒声道:“看到我这样你很高兴是不是?虚情假意!恶心!你们都不是好人!装模作样的贱人!东方居仁!你这个伪君子!什么为国为民,都是假的,你分明就是为了那个贱人!我没她好看吗?我没她有才华吗?我没她温柔吗?我没她爱你吗?都不是!只不过她能给你带来更多的好处而已!”
侍女被吓坏了,不要命地捂住阿彩的嘴巴,哭着央求她:“郡主别再出声了,求您了!不然我们真的会死的。”
郡主说的这些话,每一句都可以死了,倘若睿王真的想让她死,随便报个病故什么的,推到靖中人身上,几乎没有人会追究。
阿彩理智尚存,扑倒在地上哭个不停。
门外,又又眉头皱得死紧,心中的怒火一阵一阵往上蹿。
他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倘若真的一点不记情,他早把阿彩这种祸害弄死了。
正是因为顾念生母,顾念幼时的情谊,所以才会对阿彩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
现在阿彩触及了他的底线,绝不能再姑息了。
他不会忘记,是什么,害得护国大长公主孑然一身,害得端仁夫妻分离、母子分离、凄惨死去。
分明那么爱着他的父亲,那么爱着他这个儿子,却不能相认,不能相亲,为了不让人说闲话,甚至于还要避嫌远走他乡……
想到惨死的母亲,又又控制不住地流了眼泪。
因为不想被人发现,他一直低着头,垂着眼,一动不动。
碧玉郡主远远看见,把头转开,沉声吩咐侍卫:“我们去那边走走吧。”
女侍卫是个实心眼儿:“睿王好像不太高兴,郡主何不留下来陪他说说话?”
碧玉郡主摇头:“他并不需要,相反,我不在,他会更自在一些。”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往外面去了。
此地虽然不大,却受了郦国商贸兴国的影响,很是繁荣,街上什么的都有卖。
碧玉郡主见蔬菜水果新鲜,兴致勃勃地挑了一些,交给侍卫拎着,打算回去后简单地做几个小菜。
主仆二人在街上逛了一圈,算着时辰差不多了才回去。
阿彩已经不再哭闹,又又也在安排手下做事。
碧玉郡主也不打扰他,带人去了厨房,心情很好地准备饭菜。
她做的都是具有申国特色的菜,譬如口袋豆腐、脱骨扒鸡、奶汤蒲菜等。
做好之后让人端过去,请又又一起用饭。
又又先还以为是地方官送的,后来见菜式不一样,味道也不同,这才生了疑问:“哪里来的菜?倒是精致。”
碧玉郡主大大方方地道:“我做的,请殿下尝尝我们申国的菜,试试我的手艺。”
说真的,她的手艺只是普通,并不能与御厨相提并论,不过胜在家常,又又很喜欢:“辛苦了。”
碧玉郡主笑道:“并不辛苦,洗菜切菜都是别人,我就是掌勺而已。我也让人给阿彩郡主送了一份,不知她会不会喜欢。”
又又不置可否:“她的口味很刁,估计不会喜欢。”
第24章 秉公而已
阿彩哭得两只眼睛成了桃子。
侍女战兢兢把饭菜端上来:“郡主好歹还是吃一点吧。”
“滚!”阿彩抬手就要把饭菜打翻,幸亏侍女早有准备,灵巧地让开了。
劝过了就不再劝,侍女把饭菜放在角落里,站在墙边看着饭菜发呆。
她是饿死了,但是主人没吃没发话,她就不敢吃。
阿彩一直哭到哭不动了,也不见有人来过问,更没有人问她到底吃了没有,仿佛,所有人都忘了她。
她不服,决定绝食。
她就不信又又知道她三天三夜不进食,还会无动于衷。
但是她也没有下令让她的侍女吃,因为她顾不上。
第二天早上,有人来送早饭,下达了又又的命令:“睿王殿下有吩咐,吃过早饭就上路,请郡主快些。”
阿彩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侍女已经饿得神思恍惚,就连端盘子的力气都没有了,有气无力地请来人把昨晚的饭菜拿出去。
来人见昨天的饭菜原封不动,心里就有了数,便道:“真是可惜了,这是碧玉郡主亲自下厨做的饭菜呢,殿下满口夸赞,说是好吃得不得了。”
侍女虽然忿忿,但是全部注意力都被新鲜的早饭给吸引了:“郡主进些早饭吧,要赶路呢,路上什么吃的都没有,不方便。”
“谁做的饭?”阿彩突然从床上跳起来,用力推了来人一把,把碧玉郡主做的饭菜全都砸到地上,高声骂道:“假惺惺的,做给谁看?”
门口有人影出现,她抬头,看到又又。
又又站在门口注视着这一切,眼里仿佛有她,又仿佛没有她,平静而冷淡,仿佛早就料到会这样。
阿彩突然后悔了,她太笨。
从始至终,一直都太笨。
她以为她一直在努力接近他,一直以为自己聪明厉害,实际上,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把他往外推。
钟唯唯带大的孩子,又怎会喜欢这种逼迫和勒索呢?
再怎么温和有礼,都只是相对的。
尤其是利用昆仑殿迷魂术、为自己争取功劳这件事,她是踩了底线。
她大概是承受不起这个错误了,她这辈子都完了。
这个认知来得太迟,迟到已经没办法纠正。
阿彩哭了起来:“我错了,我知错了,殿下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改正过来。”
她跑过去帮着下人捡拾碎碗残羹,不顾碎片划破了手指,一边捡,一边哭,看上去格外凄惨可怜。
又又却转身走了。
他给过她机会,第一次连夜赶去她失踪的地方,就是给她的机会。
但是她没有接受。
阿彩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惨白的嘴唇一直哆嗦,眼里蒙上了一层死气。
碧玉郡主远远看着,若有所思。
女侍卫问她:“我们还需要做点什么吗?”
碧玉郡主摇头:“什么都不用做,从现在起,避开她,不要招惹她,不要管他们的事,安分守己即可。”
女侍卫道:“不如趁着睿王厌恶她,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碧玉郡主笑道:“你怎么还不明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无论做什么都不喜欢。我现在要做的,是看睿王怎么处理这件事,知道他的真实性情,确定是否可以托靠终身。”
由于阿彩的事情,又又的心情始终不大好。
碧玉郡主并未刻意制造和他相处的机会,而是按照自己的安排,很自然地做自己的事情,很自然地和他相处。
阿彩没能回到莲峰,何蓑衣派了可靠的人过来,把她和她的随从一起打包,往京城送。
阿彩的脾气不大好,何蓑衣的脾气更不好。
对于阿彩妄图利用靖中老皇重建昆仑殿这件事,他比又又还要生气,直接给阿彩定性为“天性邪恶、心术不正”,建议重华为民除害。
昆仑殿摄魂术可以危害靖中,同样也可以危害天下苍生,绝不能原谅。
又又对此写了一个详细的奏折,只是如实反应事情的经过和真相,没有加进个人的任何主观色彩和意见,也未提建议,秉公而已。
阿彩想闹绝食,想逃跑,统统都被何蓑衣派来的人识破并攻破。
绝食?没关系的,灌,硬塞。
想逃跑?也没关系,灌点药就听话了。
阿彩被送回去之后,未能在九君久留,而是被送回旧都,交给新川王府看管。
新川王从亲王被降为国公,其子嗣后辈女眷等跟着降了两级,以示看管教导不严之罪。
新川王府变成国公府,一群人非常生气,他们从来都不怎么喜欢她,更怕她会逃走再带来灭顶之灾,因此是严加看管,坚决不许她与任何人接触。
若不是旨意未说让她死掉,只怕他们立刻就把人给弄死了。
倘若阿彩是个想得通的,那也还能活下去。
然而她是个想不通的,没过几年就郁郁而终。
当然,这是后话。
对于阿彩失踪一事,靖中人非常生气,但因未能抓到郦国的尾巴,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靖中老皇严重不服,陈兵边境,主动挑衅,闹了几场纠纷。
郦国早有准备,同样重兵压境,毫不客气地打回去。
都没讨到便宜,双方边境阴云密布,战事一触即发。
靖中人再次提出联姻的要求,点名道姓,要求让阿彩嫁过去,人选是靖中老皇的七皇子。
然而郦国已经知道前因后果,当然不会答应,回答说阿彩已经有了婚配,不能嫁。
靖中人便撒泼要求一碗水端平,取消又又与碧玉郡主的婚事。
然后申国也发飙了,找个借口陈兵边境,表示谁要坏申国的好事,他们就和对方斗争到底。
这样的情况下,靖中老皇气得呕出一口老血,俨然有些病入膏肓的意思在里头。
丞相一看不是事儿,与老皇密谈许久,离开隆城去了莲峰,再次与又又详谈。
最终双方取得共识,一起热爱和平,友好相处,不许挑衅,有纠纷先磋商,严惩破坏和平的罪魁祸首。
不过这种事,不过一纸空文而已,并没有什么实际的限制力。
九月,靖中老皇无功而返,郁郁病重。
与此同时,申国与郦国互换国书,确定了碧玉郡主和又又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