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大叔与少女 第1章 荒郊遇鬼
夜风微凉,几点寒星挂在天际,天边一弯淡淡融月。
老树上的乌鸦凄厉地叫着,破庙里时不时地发出一声轻响,然后“呼”地一下,极快地跑出一团黑影。
白洛洛抱着膝盖,瑟缩在火堆旁,心惊胆战。
话说她虽然自小长在山野,好歹也是跟着何蓑衣跑了些地方,却从未有过此种经历。
瞧这劲头,只怕方圆几十里之内都杳无人烟。
好害怕,老男人这是跑哪里去了?居然没有跟上她!
出京城以来,他一直都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哪怕就是住店,也是和她前后脚,进的同一家店。
然后他总会拿到她隔壁房间的居住权,花钱收买或是威逼利诱,他总办得到。
今天上山前她也曾看到他和半夏的身影,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们会跟在后面,可是等她走到这里停下来,才发现他们并没有跟上来。
没办法,天冷夜深,折回去找他们太丢脸,她只好在这个破落的山神庙里安身。
油毡垫在地上,薄毯子裹着,干粮放在火上烤酥了,就着水囊里的水吃下去,倒也不是特别难受,就是害怕。
“老东西到哪儿去了?不会被狼叼去了吧?”白洛洛小声地嘀咕着,给自己找个借口,站起来四处张望。
夜色苍茫,山风呼啸,树木发出“刷啦刷啦”的声音,不经意间,还能看到深藏在树林深处或绿或黄、像灯笼一样的野兽眼睛。
白洛洛本来想喊的,现在也不敢喊了,抖抖索索地缩回火堆旁,小声说:“老男人,你立刻出现,我不怪你了。”
何蓑衣没有出现,她有点难过。
“何蓑衣,你千万不要被野兽叼走呀,不然我会恨你的。”
何蓑衣还是没有出现,白洛洛含了两泡眼泪。
“何大叔,你千万要活着呀,其实我一点都不恨你,就希望你过得好。”
她哽咽着说。
又过了些时候,柴火将尽,火光越来越微弱,她又冷又怕,抹着眼泪打算沿着来路去寻找。
刚把行李收拾妥当,就看到破庙旁的大树下站着一条白色的人影。
衣袖翻飞,随着夜风飘啊荡的。
她看不真切,吓得话都不会说了,所以这是荒郊孤魂,太寂寞了,要找她作伴吗?
她紧紧抱住马脖子,恨不得藏到马的身体里去。
想想又觉得自己太怂,“呛啷”一声拔出了剑,强作镇定地指着对方,颤声说:“你是何人?快快报上名来,饶你不死!”
对方根本不理她,独自站在那儿顾影自怜,时不时地发出一声轻叹。
叹息一阵之后,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那东西“吱哇”乱叫,白影掐着头尾猛地一撕,那东西就不叫了。
然后就看到白影把手里的东西往嘴里塞,好像吃得很欢实的样子。
白洛洛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是茹毛饮血啊,她遇上厉鬼了怎么破?好着急!
强敌不宜正面对上,人鬼殊途,更是不能直接对上。
她拿定主意,立刻将自己藏在马身后,悄悄拽着马顺着墙根准备溜走。
突然之间狂风大作,一道人影无声无息地飘落在她面前。
隔着一丈远的距离,她也仿佛嗅到浓烈的血腥味儿。
“嗳,这位前辈,好巧啊,您也在这里打尖休息呀?”她讪笑着,换了个方向,拉着马往另一边溜。
白影的脑后仿佛长了眼睛,再次飘起,再次堵住了她的去路。
也不回头,就那么刺人眼睛地戳在那里。
白洛洛干笑着再换一个方向:“此地狭窄,只能留一个人,我还有同伴的,就不打扰您啦……”
何蓑衣,何大叔,何大爷,您老到底在哪里啊?双腿瑟瑟发抖,总也走不快。
白影又飘起,继续挡住她,这回距离她只有三尺远了。
白洛洛耸起鼻子闻了闻,的确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儿,这证明她刚才没有看错,这个鬼的确是在生吃血食。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她猛地翻身上马,用力一夹马腹,高举着剑,大喊一声:“不想死就别惹我!姑奶奶可不是吃素的,江湖人称鬼见愁!不信你试试!”
马儿刚往前冲了几步,就见前方的人影缓缓回过身来。
夜风将他披散的长发全部吹得往后飞,惨淡的月光把他的脸照得雪白。
然后,那张脸上没有五官!
只有三条缝!
两条长在眼睛的位置,一条长在嘴巴的位置。
“呃……”白洛洛只恨自己胆子太大,居然没有吓得晕过去。
她尖叫一声,拉过缰绳,换个方向拼命地逃。
白影无声无息跟在她身后,血腥味儿越来越重,白洛洛歇斯底里地大喊:“何蓑衣!死男人!你死到哪里去了?我要死了!”
她转过身,举起剑,用力往白影劈去:“去死吧!”
白影似是没有料到她居然会反抗,有一瞬的凝滞。
就在此刻,只听不远处有人大喊一声:“着!”
一张网闪着银光当头罩下来,刚好把愣住的白影扣在其中。
白影凄厉地大吼一声,拼命挣扎。
然而网是带着倒钩的网,他越挣扎得厉害,那网越往他身上扎,不多时,鲜血便染红了白色的长袍。
原来不是鬼!白洛洛跳下马,提着剑好奇地走过去看热闹。
不远处走过两个人来,正是何蓑衣和半夏,半夏手里还拉着网兜的系绳,他一拉,那网兜就收得更紧了些,白影哀嚎着不动了。
竟然以她为诱饵!简直不可原谅!
白洛洛先狠狠瞪一眼何蓑衣,然后冲着半夏嚷嚷:“没良心的!枉我对你那么好!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半夏干笑着摸摸后脑勺:“我没有怎么对你呀,何爷为证,我就连看也不敢多看你一眼的。”
她是和他扯这个吗?
白洛洛气得翻白眼,看到何蓑衣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半点愧疚全无,顿时更生气了:“我是说,你是把我当成诱饵来抓捕这个东西吗?”
半夏无辜地瞪大眼睛:“哪有?这是碰巧了!我在山脚下提醒过您的,但您不听呀。”
第2章 最多算我不敬老咯
白洛洛皱眉,有这么回事?
仔细想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半夏告诉她,听说这山上不大太平,让她换条路走,她不听。
她心里存着一个古怪的念头,就想试试何蓑衣会不会跟着她走。
所以她一路走,一路念,他心里有我,他心里没我……
念着念着,就来到了这个山神庙。
啊,还是不对!
他既然知道这山上不太平,并且很早就藏在这附近,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出来救她?
直到刚才,他才让半夏扔了这么个破网出来抓住这怪物。
以及,他为什么会知道这山上有这么个怪物,轻功高强,须得用这奇怪的网才能抓住?
白洛洛跳下马,跑到何蓑衣面前,歪着头盯着他看。
何蓑衣淡定地站着,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见她盯着自己看,也不过是半垂了眼睛,平静地和她对视着,神色没有半点波动。
仿佛她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融融的月色包裹着他,令得他整个人都像在发光,柔柔的,萤火虫一样,十分貌美。
白洛洛心动地咽了一口口水,把质问和思慕全都咽下去,握紧拳头大声说:“我会好好练功的,将来一定不会再求人来救我!”
何蓑衣凉凉地道:“是呀,求人不如求己。这个道理你早该明白了。”
白洛洛受到了无边无际的伤害,她抖着嘴唇,挤出一个笑:“你放心……”
何蓑衣正视着她:“我不放心。鬼见愁和好功夫,以及江湖经验不是喊出来的,必须得历练吃苦,你懂么?今夜我若没有跟在你身后,你将如何?”
他把她拖到那个怪物面前,掐着她的后颈,逼她近距离观看那怪物。
怪物被收紧的网兜紧紧捆着,一点不得动弹,一张奇怪的脸却是全部露了出来。
他冲着白洛洛龇牙,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细成缝的眼睛里闪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何蓑衣用足尖轻轻拨动,让她看怪物的手。
指甲锋利如刀,坚硬如铁。
倘若这双手抓到她的身上,倘若这牙齿一口咬在她的喉咙上……白洛洛打了个寒战,很没骨气地往后退了两步。
刚好撞到何蓑衣的怀里,他的怀抱温暖极了,让人觉得彷徨可依,踏实温暖。
白洛洛靠上去就不想出来,只想化身八爪鱼紧紧抓住,紧紧贴着。
她轻咳一声,站直身体,伸出手,很有气质地把他推开,表示自己绝不贪念他的温暖。
“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像这样呀?”她眼睛看着半夏,实际上是问何蓑衣。
半夏深谙此道,把问题留给何蓑衣。
然而何蓑衣并没有回答,白洛洛就生气地冲着半夏喊:“是不是非得点你名,你才肯开金口呀?”
半夏忍笑,到底还是不忍心看她狼狈,轻言细语地解释:“这个人,他早前并不是这样子的,他其实是昆仑殿的一个大奉者,精通轻功,被仇家在脸上动了刀子,因为毁容自卑,便藏到这片山上。”
然后性情大变,渐渐偏离了正常人的范围。
因其早年是个翩翩美男,最喜穿白衣,他就见不得长得好看、又穿白衣的人,后来甚至发展到但凡长得有点好看的,他都受不了。
在他手上,在这片山上,已然出了好些命案。
何蓑衣答应过护国大长公主,要令这世上从此再无昆仑殿,因此他此次出行,便是要将这些遗留问题扫除干净。
这张网是特意打造的,半夏虽是昆仑殿年轻一辈中少有的高手,但比起这个人来,轻功还是略差了一筹,不见得能抓住对方。
更别说他这个还未完全恢复的老男人了。
白洛洛抓住了三个重点。
第一是,她明显属于长得比较好看的那种,所以才会被这怪物盯上。
她沾沾自喜地摸了一下脸,瞅一眼何蓑衣,再想到第二个重点。
不管她来不来这里,何蓑衣都是要上山来抓捕这个人的,那么半夏在山脚下劝她不要上来,让她走另一条路,其实是想赶她走么?
不开心,她阴沉了脸,狠狠剜一眼半夏,半夏被剜得莫名其妙,求助地看向何蓑衣。
何蓑衣仍然在扮演门神,不,在扮演随时都会随风飞走的神仙,无欲无求,不为外物所悲,不为外物所喜。
第三个重点,白洛洛直接冲着何蓑衣开炮了,纤长的手指使劲戳着他的胸:“还敢说没有把我当成诱饵?分明就是!分明就是!”
手感真好诶,再戳两下!
白洛洛继续戳,并且把左手换成右手,从右胸改戳左胸。
何蓑衣不悦地盯着她的手:“男女授受不亲。”
“嚯!”她侧着头笑了一声:“最多算我不敬老咯,你都可以当我爹了,谈什么男女关系。”
好毒!半夏苦笑,对何蓑衣无限同情。
何蓑衣冷笑着勾起唇角,正想反击,又听白洛洛一本正经地问:“我若不来,你们打算怎么诱捕他呢?”
半夏连忙道:“自然是由何爷做诱饵。”
他就像推销自家货品的生意人一样,隆重介绍何蓑衣:“瞧,何爷长得好看,穿上白衣往那儿一坐,道是神仙也没错。是吧,白姑娘?”
白洛洛再趁机狠狠地将何蓑衣从头看到脚,再使劲戳戳他的胸,不屑道:“的确,老神仙。”
姑娘,你这样真的好吗?
半夏此刻内心是崩溃的,如果是他媳妇儿这样,他一定会打死她的!
何蓑衣淡淡地道:“你知道我很老了,这很好,看来并不是没把大家的话听进去。”
白洛洛一窒,眼里突如其来地蓄满了水雾,可她就是喜欢他,并不嫌弃他老。
纤手还停在何蓑衣的胸上,分明是温暖,很有弹性的感觉,于她而言却像是坚硬如铁。
他又在拒绝她。
两大颗晶莹的眼泪滚落出来,她很不争气地啜泣了一声:“我恨你,姓何的老头儿。”
何蓑衣轻轻拂下她的手指,叹息一声,背着手往前走,头也不回地命令半夏:“把人看好,明日一早下山,移交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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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跟着你们不要钱
何蓑衣走过去,将熄灭了的火重新点燃,将薄毯等物挂起,搭出个背风的地方,示意白洛洛:“过来!”
白洛洛不肯去,站在那儿哼哼唧唧。
何蓑衣头痛地揉揉眉头:“我让你过来,白洛洛。”
白洛洛不理,继续哼哼唧唧。
何蓑衣便道:“若是不过来,以后都别想跟着我了!”
白洛洛便道:“你的语气不好。”
何蓑衣吸一口气,轻声慢语:“你到这里来。”
白洛洛翘起唇角:“可是你都没有说请的。”
半夏捂着嘴偷笑,何蓑衣别开头,长长的深呼吸:“白洛洛,请你过来这里坐。”
白洛洛说:“白洛洛,连名带姓的叫,不知道的以为我是你仇人呢。”
何蓑衣额头上的青筋开始跳动:“你要如何?”
白洛洛不怕死地瞅他一眼:“叫我小白,或者洛洛。”
眼前一花,何蓑衣已然晃到她身边,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提起,扔到了火边。
白洛洛刚好趴在油毡上,屁股冲着天,她也不气,顺势将手撑起,托着下颌,翘起两条腿晃啊晃:“不叫小白或者洛洛也是可以的,请客气一点,尊称我一声白姑娘。”
“噗……”半夏实在忍不住,大笑出声。
何蓑衣警告地瞪了半夏一眼,冷着脸在白洛洛对面坐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白洛洛。
白洛洛被他看的不自在,想了想,将手指拉着眼睛和嘴角,伸出舌头,冲他摇头摆尾,“咩……”一声,做个鬼脸。
何蓑衣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白洛洛手足并用,爬到他身边,撑着下颌盯着他看。
何蓑衣被她看得渐渐不自在起来,耳根微红,大掌盖下,在她头上使劲一按,起身走开了。
他不在,冷风立时吹过来,将火苗压了下去,白洛洛被灌了一口烟火气,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
回头瞧见不远处那怪物眼缝里露出的亮光,发现他紧紧盯着她的水囊,便没好气地道:“看什么看?都是你害的!”
怪物闭一闭眼缝,再睁开,把目光转开。
白洛洛看得分明,刚才他的眼里流露出来的像是悲伤吗?
心里莫名软了一下,起身拿了水囊过去,冷声道:“张嘴!”
怪物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张开了嘴。
白洛洛控制水速,高高倒下,觉着够他喝一口了就停下,等他咽下又倒。
半夏不高兴:“你倒是好心,他差一点就弄死你了。”
白洛洛摇头:“这是两回事。他做了坏事该死,自有律法等着他。他已被抓住,合理的需求可以满足。”
半夏叹口气,好吧,也就是这样的白洛洛,才会看上他家何爷了。
何蓑衣一直没有回来,白洛洛在火堆旁坐了一会儿,困意上头,趴在地上睡着了。
她睡得很熟,就连刚才发生的惊悚事件也不曾影响她半点,梦都没有做一个。
一觉睡到天明,在清脆婉转的鸟叫声中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上盖了何蓑衣的外袍,甜滋滋的起身,发现半夏坐在一旁烧水,何蓑衣仍然不见影踪,便问:“他呢?”
半夏笑道:“弄吃的去了,打只兔子烤了吃,好赶路。”
白洛洛精神抖擞地跳起来,收拾收拾,去拿自己的武器:“他身体尚未恢复,你可真忍心让他去。”
半夏道:“咦,他是你什么人呀?我自己的主人我自己不心疼?要你心疼?”
白洛洛冲上去,穷凶极恶地拍打他:“让你说我!让你笑我!没和你算账,你把老虎当病猫?”
她用力并不大,半夏抱着头鼠窜求饶:“是,是,姑奶奶我错了,你不是病猫,你是老虎,母老虎!”
“你才是母老虎呢!”白洛洛笑起来,继续追打他。
二人打打闹闹,笑声悠扬。
忽然,半夏一个急刹停下,弓着腰,垂着手,毕恭毕敬、带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何爷。”
何蓑衣拎着两只兔子,面无表情地把兔子朝半夏的脸上扔过来:“拿去剥洗!”
兔子还没死透,将近半夏时,腿便使劲一蹬,刚好蹬在半夏脸上。
半夏吃痛,还很狼狈,也不敢吭声,拎着兔子跑远了。
何蓑衣整一整袖口,走到火边坐下。
白洛洛讪讪的,把他的袍子递过去:“还你,谢啦。”
何蓑衣将衣服穿上,闷不做声地淘米洗菜。
白洛洛屁颠屁颠地帮忙,好听话不要钱似地:“你考虑得可周到啦,居然带了锅和米,还有青菜,难怪大家都夸你聪明,我就想不到啦。”
何蓑衣淡淡地道:“我是从另一边农户家里买的。带着青菜出远门,这种事也只有你才想得到,我是想不到的。”
她说一句,他堵一句,欠揍啊。
白洛洛悄悄在他背后晃晃拳头,笑颜如花:“我怎么觉着你不大高兴诶。”
何蓑衣板着脸没吭声。
她涎着脸凑过去:“你欺负半夏。”
何蓑衣还是臭着脸。
“你吃醋,看不惯我和他打闹?”
何蓑衣锐利地瞅她一眼,勾起唇角,露出了脸上酒涡。
白洛洛心惊胆战,就怕他会说出非常刻薄难听的话来,谁知何蓑衣盯着她看了片刻,什么都没说,背过身熬粥去了。
“呼……”白洛洛吐一口气,沾沾自喜。
很快粥熟肉香,白洛洛开心地分发着碗筷,弯着狐狸眼说:“好吃,好吃,公子的手艺真好。”
半夏讪笑:“呵呵……真好……”
何蓑衣面无表情地尝一口,然后十分严肃地说:“的确不错。”
“呵呵……”白洛洛和半夏一起讪笑。
摇摇晃晃下了山,将怪物交给县衙的人,白洛洛问道:“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何蓑衣道:“去东岭莲峰,穿过秘密水道去靖中。”
白洛洛眼巴巴地问:“那我能跟你们一起么?”
一路上各种别扭什么的,真的是太煎熬人了,一点都不适合她这种人嘛。
何蓑衣问她:“我说不可以,你会尽量避免和我走同一条路么?”
白洛洛老实地摇头:“不会,你都说了我经验不足,花钱我也要雇保镖的,跟着你们不要钱。”
何蓑衣气得笑了:“你可真老实!”
第4章 狼狈为奸
到了东岭境内后,恰逢郦国大军发动了又一轮攻击。
吴王被射死,东岭太后带着太子退守都城,整个东岭乱成了一团糟。
何蓑衣带着白洛洛和半夏,避开流民与乱军,一路还算顺利,将近莲峰之时,突然遇到一股乱民。
据称是东岭前太子党的人,被东岭朝廷军队打垮了,驱赶着流民以挡住朝廷军队的追击。
这股乱民潮来得突如其来,几乎是才听见声音,人就冲了出来,再然后白洛洛他们三个就被冲散了。
白洛洛站也站不稳,只能紧紧拽着马,顺着人流走,边走边大声哭喊:“何蓑衣……何蓑衣……”
可是人潮涌动,她根本看不到他在哪里。
她使劲擦了一把眼泪,想到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慌,先挤出人流,避开这场人祸,保住性命才是最紧要的。
她紧紧贴着马,跟着人群一直往前走,很有目的地往边沿挤。
流民惊慌失措,面黄肌瘦,比不上她有武艺在身,还有大马帮着使劲儿,她很快挤到了边上。
才刚擦去头上的冷汗,一股冷风就从头顶劈了下来,匆忙之间顾不得拔剑,抱着头蹲到地上,避开了这一击。
长刀劈下,将她手里的缰绳砍断,她眼睁睁看着一个乱兵抢走了她的马和包袱。
她本来想抢回来的,并且认为自己只要出手,一定能抢回来,然而她看到乱兵身后跟着的一大群抢红了眼的大兵,没敢吭声。
她抱着头,藏着脸,打算往人群里藏。
那乱兵却还嫌不够,紧紧拽住她的胳膊,露出大黄牙齿,淫笑着道:“小美人儿想往哪里走?来,咱们乐和乐和……”
“放开!”白洛洛厌憎地使劲摔开他的手,觉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乱兵没想到她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力气居然有这么大,猝不及防被推了个趔趄,站稳之后勃然大怒:“弟兄们,这里有个奸细!抓住她!”
许多乱兵围过来,白洛洛深知自己逃不掉,想起端仁的凄惨下场,便咬着牙,拔出剑,决定哪怕就是死也不要落到这些人的手里。
她一口气杀了两三个人,乱兵越来越多,甚至有弓箭手赶过来。
她就要死了,被乱箭射死的。
不能死在何蓑衣怀里,逼他讲一句真心话,多可惜啊。
白洛洛忍着泪意,不要命地往前冲杀,鲜血糊了她一身,她已经不知到底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只知道麻木地继续杀,杀,杀。
嘎嘣一声响,剑断了一截,不能再用了。
她愣愣地看着剑,倒过来,对着自己脖子一抹。
一块石子弹过来,刚好砸在她的手腕上,手臂一阵酸麻,剑掉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一直围在她身边的乱兵潮水一样往另一个地方赶过去。
顷刻之间,她身边就只剩下了几个人。
白洛洛一脸茫然,这怎么回事?
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她吓得尖叫一声,不假思索地用肘弯往后撞,整个人都被带得转了个圈。
何蓑衣神色严肃地站在她身后,皱着眉头说道:“就算被吓着了,要动手之前是否可以不要尖叫?我怕你才尖叫就提醒敌人了。”
白洛洛哪里还顾得上他的训斥,猛地扑到他怀里,紧紧搂着他,又哭又笑:“我以为要死了,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呜呜呜……”
她顺理成章地“晕倒”在何蓑衣怀里。
依稀听见何蓑衣叹息了一声,接着身子一轻,他把她抱了起来。
耳畔风声响起,他带着她一路前行,偶有停顿,刀剑相击之声与血腥味四起。
白洛洛觉着,自己其实应该坚强地醒过来,和他一起并肩奋斗,一起退敌。
可她坚持了那么久,全身乏力,当真是动不了了。
她有些自私地想,就算是要死,也和他死在一起吧。她受够了那种和他分离,需要孤独死去的感觉。
又过了片刻,她实在忍不住,悄悄睁开眼睛。
刚好看到一片刀光反射着日光,朝何蓑衣砍下来。
她又尖叫了一声,挣扎着爬起,准备用一双肉掌替何蓑衣拦住那把刀,哪怕被砍断双手也不要紧的。
不等她的手碰到刀锋,何蓑衣已经带着她原地转了个圈,将自己的后背往刀口迎去。
白洛洛不知不觉泪流满面,谁要他替她挡刀了!她会心疼的。
然而那把刀始终也没落到何蓑衣身上,因为半夏及时赶到了。
两刻钟后,三个人狼狈地逃了出去。
所有行李丢失,马也被抢走了,唯有何蓑衣和半夏还留着武器,此外就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白洛洛心有余悸,不停地问这两个人:“你们有没有受伤?”
“你有没有受伤?”何蓑衣等她不吵了,才幽幽来了一句,随即又补道:“看样子没大碍,不然不会这么吵。”
白洛洛想到他从乱军之中把她救出来,纵容她装晕一直抱着她逃跑,还用背替她挡刀,怎么都对他生不了气。
她抿着嘴:“我就是一点小伤,没啥,你不要嫌我吵,我只在你面前才这样。因为……”
她低下头,很小声地说:“我喜欢你,只喜欢你,看到你就高兴,声音就会变大。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改不了,这是天性,也是本能。”
何蓑衣沉默下来,白洛洛祈求地看着他:“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我……”何蓑衣刚开了个头,半夏就在一旁凄惨地嚎哭起来:“我的茶饼啊……我的茶饼呀……皇后娘娘我对不起你呀……”
白洛洛满头黑线,哭的时机还能更凑巧一点么?
若不是半夏平时对她好,她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坏她事的了。
她追着想问个清楚明白,何蓑衣却是不说了,转而去骂半夏:“你的脑袋没了吗?”
半夏抹眼泪:“还在。”
何蓑衣就使劲拍他脑袋:“既然还在,你嚎什么?”
半夏半点不怕,冷着脸问:“没有饭吃,没有钱财傍身,何爷说小的嚎什么?”
何蓑衣哑口无言,白洛洛一挽袖子跳过去,叉腰:“以下犯上,你胆子够肥啊!”
半夏白她一眼,小声说:“狼狈为奸!”
第5章 不要欺她无知
白洛洛居然被“狼狈为奸”这个词给取悦了。
她含羞带怯地瞅着何蓑衣,幻想着他是狼,她是狈,她搭在他背上,他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何蓑衣显然对半夏的不尊重感到非常生气,板着脸罚他:“去抢点吃食和钱财回来!”
半夏噘着嘴,表示不开心,但还是去了。
白洛洛跟何蓑衣坐在树下歇气,她好奇地问:“之前那些人围攻我,为何突然又全都跑光了?”
何蓑衣木着脸道:“也许是他们突然饿了,跑回去吃饭吧?”
“什么鬼……”白洛洛知道他在敷衍她,却是不生气,甜滋滋地蹭过去,准备将头靠上他的肩膀。
“啪……”她理所当然地靠了个空,并摔了一跤。
白洛洛优雅地坐直身体,佯作无所谓地理一理头发,妩媚一笑:“没关系,姑娘我不和不正常的老男人计较。”
何蓑衣道:“你刚才问我有没有什么要和你说的,你还想听吗?”
他的神情太过平静,白洛洛突然有些害怕,觉着狗嘴里一定吐不出象牙来:“你是想向我表白吧?不好意思,过时不候,本姑娘不想听了!”
生怕何蓑衣追着她说个明白,迅速起身走开,踢着酸痛的腿,甩甩胳膊,表示自己要锻炼身体,散散步。
何蓑衣并没有追上去,他狠狠地将手里的刀掷到地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白洛洛的背影。
她想要走遍江湖,行遍天下,他便陪同她一起,给她做保镖,给她给做兄长,甚至于……给她做长辈。
他为她保驾护航,为她引见青年才俊,见识多了,她自然不会再痴迷于他。
暮气沉沉、行将就木的人,哪有什么资格哄骗女孩子。
半夏很快回来,他甚至牵回了两匹马,三个人沉默着吃了些干粮就靠在树下休息,就连生火都不敢,只怕会引来更多的乱兵。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昼伏夜出,尽量避开人群,终于在第三天夜里到了莲峰。
莲峰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就连城墙都没多高,三个人很容易就翻墙进城,很快找到一家客栈拍响了门。
店小二看到他们三个人,心情是崩溃和惶恐的。
这三个人形容狼狈,穿得破破烂烂,衣服上全是干涸了的血迹,臭烘烘的,真难为他们居然能忍着,反正他是要被熏吐了。
半夏豪气地拍出一锭银子:“三间上房,热饭热菜热水,再去买几套好衣服来,余下的赏你了。”
这是乱世,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可能遇到,杀人犯也好,什么鬼也好,有钱才是真大爷。
店小二体贴地没有声张,乖巧地把三人引进去,精心伺候。
白洛洛差一点就泡在浴桶里睡着了,太舒服了!
她连饭都没有吃,就爬到床上躺平了,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推门出去,看到何蓑衣站在门外,和一个高个儿的青年说话。
青年宽肩窄腰长腿,样貌周正,下颌长得尤其好看,穿得很是华贵,年纪轻轻,已然有了上位者的威仪。
他很是和善地冲着她一笑,问何蓑衣:“这就是白姑娘吧?”
何蓑衣点头,把人介绍给白洛洛认识:“这是大雁帮的总舵主董瑜。”
白洛洛眼睛发亮,她知道大雁帮。
整个大雁河的漕运都掌握在他家手里,从前不得了,现在皇后娘娘开辟了黄金茶道之后就更不得了。
相当于所有运送到郦国进行交易的物品,有一大半要从大雁河经过,简直就是移动的摇钱树。
“见过董舵主。没想到我居然能在这种地方见到你。”
白洛洛很开心,看上去董瑜与何蓑衣挺熟的,和他借点钱不难吧?总让半夏去抢落单的乱兵也挺危险的。
董瑜微笑:“是呀,我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白洛洛脸一红,骄傲地挺起胸脯,得意地瞟何蓑衣,也就这个老东西,见识不到她的美了!
何蓑衣的笑容淡淡的:“既然起来了,那就一起去吃饭吧,再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白洛洛高高兴兴地跟着他们上街,一路上,董瑜总是找她说话,问东问西,却又极有分寸。
白洛洛一心想和他借钱,有问必答,态度好得不得了。临了好奇地问:“董舵主不在大雁河上管漕运,跑这里来做什么?”
董瑜也不瞒她:“你不是外人,想必何兄也告诉你了,这里有密道,靖中人经常秘密在此出入,我们的任务便是盯着这里,尽量不让这种事发生,让事情控制在可控范围内。”
白洛洛讨好他,夸张地道:“哇!真了不起!真是英雄豪杰!”
董瑜挺喜欢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得了夸奖忍不住笑起来:“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女中豪杰。”
二人越说越投缘,董瑜忽然觉着后背凉幽幽的,就好像有人不怀好意地盯着他,想要算计他一样。
可是等他回头张望,却又什么都没发现。
难道是仇家寻仇?或者是被东岭人和靖中人盯上了?
董瑜微皱眉头,小声道:“何兄,烦劳你替我看看,是不是有人盯梢,我不算什么,就怕误了陛下和娘娘的大事。”
白洛洛很紧张,立刻站到董瑜身后去:“董大哥你大胆地往前走!莫要回头!小妹我替你盯着,挡着!”
董瑜立时觉着那种冷幽幽的感觉又来了,他奇怪地抚抚肩头,示意白洛洛:“快些往前走,哥哥怎会让你给我挡着?我给你挡着才是!”
白洛洛尚未来得及表示感谢,何蓑衣已然冷冷地道:“你替她挡着,若是死了,陛下与娘娘的大事谁来做?”
董瑜微挑眉头:“何兄……”
不是你说要把这姑娘介绍给我的吗?为什么我才刷了一下好感度,你就来拆台?
何蓑衣犀利地道:“说话要负责任的,不要油腔滑调。小白不懂得这些人情世故,不要欺她无知。”
董瑜莫名其妙,他怎么就油腔滑调,不负责任,欺负小白了?这,这,真是六月飞雪啊。
第6章 顾轩
饭桌上又多了几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
他们对外的身份就是大雁帮分舵主什么的,实际身份是郦国勋贵子弟,是为了给董瑜做帮手。
毕竟,董瑜再怎么得力,始终是江湖人士,对行军打仗和政务这一块始终不够专业。
董瑜介绍了何蓑衣和白洛洛后,他们的眼睛都亮了。
能在这偏远的地方,见到家乡人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尤其是很有传奇色彩的何蓑衣——帝后的师兄、郦国第一公子、昆仑殿主、东岭闽侯、功臣。
亦正亦邪的人物,有关他的各种故事实在是太多,比起他来,他们这些自认为“阅历还算丰富”的年轻人简直算个屁。
还有漂亮开朗的白洛洛,亦是忠臣遗孤,听说也颇得帝后喜欢,也立过功劳——虽不是最佳婚配对象,却是这孤寂的异乡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抹亮色。
不用董瑜暗示,也不用何蓑衣介绍,这群年轻人“轰”地一下就围上去了,把两个年龄稍大的“老男人”毫不客气地挤出去。
众星拱月一样地把白洛洛围在中间,这个说要领她乘船看风景,那个说要带她领略此地的茶文化,再一个邀请她明年一起参加斗茶大会花车游街,还有一个请她去他家做客。
白洛洛何曾见过这种架势,刚开始颇有些不自在,但后来发现大家都没有恶意,纯粹就是欢喜和图热闹之后,她也就放开了。
和他们聊天,讲自己的故事,听他们的故事,听到高兴处,和他们一起喝酒骂娘,欢喜得狐狸眼眯成一条缝。
董瑜:“……”
好落寞啊,找个媳妇怎么那么难?果然是年纪大了,越来越被嫌弃了吗?
回头看到何蓑衣独坐在一旁喝酒,颇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伤感,和他碰碰杯,感叹:“臭小子们油腔滑调,满嘴跑马,好听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你怎么不管管?”
何蓑衣淡淡地道:“我为什么要管?这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享受的生活。”
“那你之前一直针对我?”董瑜气急,不经意间发现,白洛洛虽然一直在和别人说笑,目光却时不时地盯着何蓑衣,于是明白过来。
手指点着何蓑衣:“好你个阴险狡诈的老东西,险些上了你的当!承认吧,你嫉妒我!”
何蓑衣挑眉:“我嫉妒你?”
董瑜冷笑:“可不是么?你看她虽然和他们说笑,其实心思根本没放在他们身上,所以你不着急。只有对我……”
他得意一笑,大拇指翘着指向自己:“你感觉到威胁了,觉着董某太优秀出众,所以害怕嫉妒了。”
“呵呵……”何蓑衣回了他两声冷笑:“听说你酒量不行,这才两杯酒,你就晕乎了,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董瑜同样冷笑:“十多年的朋友,我会不知道你?你等着,小爷与你是生死之交,不拆你的台,太难看。不过天下间并不止你一个才俊,看我给你整个好玩的。”
不等何蓑衣回话,他便命令亲随:“去把顾轩叫来。告诉他是我说的,他今天无论如何必须来。”
何蓑衣无所谓:“少动歪心思,你找的人,必须要人品好身体好家世好,年貌相当,不然但凡不妥,唯你是问。”
董瑜回了他一句:“呵呵……”
饭局进行到一半,来了个年轻小伙子。
穿一身藏青色的暗纹窄袖长袍,瘦高个儿,劲瘦的腰间挂着一块晶莹玲珑的美玉,剑眉,冷眼,嘴唇微抿,神色严肃,很有气势。
他往门口一站,屋里的说笑声就顿了一顿。
白洛洛注意到,其他几个年轻人脸上或多或少都露了些忌惮,其余伺候的下人更是低眉垂眼。
只有董瑜神色如常:“这是顾轩,顾老将军的孙子,师从白银谷主,满师出谷不到一年。”
顾家,乃是郦国除许家之外另一门有名的武将世家。
顾老将军与许翰同列上将军,二人一南一北,镇守着郦国的边疆,保护郦国百姓不受战乱之苦。
而这样的忠臣良将,往往都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儿孙不长寿,容易死在战场之上。
许家死得只剩许翰与又又二人,又又的身份还不能见光;顾家稍微好一点,还有两个儿子、几个孙子存活于世。
但顾轩不同,他是遗腹子,尚未出世,生父已经阵亡,长到三岁便被送到白银谷学习,文韬武略,是这一辈人中少有的将才。
重华不忙着把他送上战场,而是放到这里,是有更长远的考虑。
郦国只要持续发展壮大下去,与靖中迟早会有一场生死大战,那时许翰已老,胡家父子不足以托付重任,只能在更年轻的一辈人中培养帅才。
顾轩就是最合适的人,在此之前,他必须深刻了解与靖中有关的一切事务。
了解敌情有很多种方式,顾轩的致命缺点在于,他从小生长在白银谷中,与人交往相处的能力不够强。
因此重华认为,顾轩必须在这里接受洗礼。
作为一名帅才,应该是有气势能端得起架子,同时又能放下身段,和手下打成一片的。
很明显,顾轩目前做得很不好。
白洛洛知晓了这些事,看顾轩的目光就有些同情。
要知道,像她这样的孤儿,最擅长的就是和人打交道了,兴许她可以做他的老师,可以帮帮他,那也是立功。
而顾轩看到何蓑衣和白洛洛,也没有露出倨傲不好相处的模样,虽是沉默,却十分有礼。
白洛洛就试探着和他交朋友:“听说你的功夫很高,兵法也很精通。”
顾轩半垂着眼睛,憋到大家都以为他不会回话,他才缓缓道:“那是大家抬举我的,其实都是纸上谈兵,然后力气大一点而已。”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懂得谦虚就是好事嘛。白洛洛很开心:“我们明天要一起去划船,你去吗?”
顾轩犹豫片刻才点头:“好。”
何蓑衣微皱了眉头,董瑜朝他挤眉弄眼:“怎么样?陛下让你带他往靖中走一趟,你同意不?”
第7章 您当真执意如此吗?
何蓑衣看向顾轩,顾轩立刻察觉到,敏锐地回头看过来,发现是他,便很有礼貌地点点头:“先生。”
到底是出自世家,再怎么不善与人交往,礼貌是有的,且目光清澈,看着不是奸佞之人,功夫也不错,长相端正,瞧着是个有福气的长寿之人,前途也远大,很好。
何蓑衣微微颔首,算是还了招呼。
在这之后,他便将脸扭向窗外,看向远处苍茫的大雁河,不再盯着白洛洛。
董瑜用筷子轻敲酒杯,皱起眉头,轻叹:“这又是何必?累不累?”
何蓑衣朝他举杯:“先干为敬。”
董瑜使劲一拍桌子:“不醉不归!”
有白洛洛做引子,顾轩渐渐融入到谈话中去。
他的话不多,却见识宽广,一语中的,听得白洛洛一愣一愣的。
几个年轻人之前还有些不服气,后来也渐渐被他吸引,拿了平时有所疑惑的问题问他,他也耐心地一一解答。
听得白洛洛入了迷,她撑着下颌听他们交谈,觉得世界打开了另一道门。
这是她从未接触过的,她乐意了解,她就像是一块海绵一样,专注地吸收着这些知识。
原来行军打仗有这么多的讲究,原来这条水道有这么重要……原来那个剑招可以这样使……
等她想起来,何蓑衣已经先行离开了。
半夏留下来等她:“先生和董舵主喝醉了,先回去休息,让你好好玩,玩开心,喝醉酒也没有关系的。”
半夏的情绪很低落,蔫巴巴的:“你不用管他了,放心大胆地玩吧,难得有这种机会。”
白洛洛觉得何蓑衣是在讲反话,什么叫做喝醉酒也没有关系的?
之前他一路都在教训她,这样不可以,那样不可以,身为一个女孩子,和一群男人在一起喝醉酒更是大大的要不得。
她很紧张:“我没喝多少的。”
半夏语重心长:“先生说,无论男女,此生应该各种滋味都尝试一遍,难得遇到喜欢的朋友,放纵喝醉一次没关系,我在,你吃不了亏。”
唉,带自家闺女也就是这样子了吧。
半夏摇头叹气。
白洛洛有点感动,却更担心:“可是你陪着我,先生喝醉了酒,谁照顾他呀?我们快回去吧。”
半夏道:“他和董舵主在一起呢,吃不了亏。快去喝,没喝醉不许走。”
白洛洛反而失去了喝酒的兴致,如坐针毡。
顾轩注意到了,温声问她:“怎么了?”
白洛洛小声道:“我家先生喝醉了。他不放心我,把半夏留下来,他身边没人。”
顾轩了解:“想走就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等白洛洛拒绝,他便起身:“到此为止吧,也该散了。明日在哪里集中坐船?”
其他人都很听他的话:“在码头上呀,我们先准备好船只和吃的,等你们。”又讨好地冲白洛洛笑:“白姑娘,您可一定要来呀。”
白洛洛朝他们摇摇手:“好的,明天见。”
他们这顿饭吃的时间有点长,出来已经是傍晚了。
街边引了一条活水,有许多候鸟在此歇息,啄食酒肆里倒出来的米粒杂粮什么的。起起落落之间,啾啾鸣叫,好不热闹。
白洛洛边走边看,觉得很有意思。
顾轩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她不出声,他便也不出声,她若问起,他便回答,且必然回答得十分详尽,十分精彩。
半夏端着一副晚娘脸跟在后头,想赶顾轩走都没有理由。
人家恪守礼仪,尽的是地主人情,他若找茬赶人走,便是失礼,丢的是先生的脸。
话又说回来了,自己的人不争气,怎能怪别人呢?
只能希望白洛洛自己把持得住,不要变心了。
不过看白洛洛的样子,对顾轩也是很有好感的。
这年头,感情不值钱呀,转眼就输给小白脸儿了。
半夏叹一口气,替自家先生掬一把伤心泪。
白洛洛先是跟着顾轩去了大雁帮众所在地,得知何蓑衣并不在此后,就又回去落脚的客栈。
顾轩并不多留,和他们道别后,找到店家交待几句,悄悄塞些钱后就离开了。
白洛洛一无所知,半夏心里有数,烦躁地抓抓头发,这种年轻人,他想讨厌都讨厌不了,怎么办?
何蓑衣的屋子静悄悄的,白洛洛轻手轻脚走到门口,想敲门却又有些胆怯。
她感觉得到,他有点不开心,具体原因不详,不确定是否与她有关。
她担心他心情不好,又说难听话,日复一日地总听喜欢的人讲不好听的话,哪怕就是铁打的心肠也会被锈出一个洞的。
白洛洛决定不往枪口上撞,指使半夏:“去看看,我让人熬一碗醒酒汤。”
半夏认命地敲门,何蓑衣没理他,他便也不敢闯进去,只好呆呆站在门口守着。
这样不是事,白洛洛摸摸鼻子,跑去厨房要醒酒汤了。
要了醒酒汤回来,把没用的半夏赶走,咋呼呼地敲门:“先生,我给你送醒酒汤,我进来了哈,我真的进来啦……”
使劲推门,门从里头闩上了,推不开。
她不服气,跑去拍窗子:“我从窗户里进来!”
窗户还是闩着的。
半夏把她拖走:“看来先生是不想让人打扰,你自己也喝一碗醒酒汤,去洗洗缓缓,休息会儿,这里有我。”
白洛洛蔫头巴脑地离开,眼泪在眼眶里转,她懂得的,何蓑衣是在拒绝她。
半夏再次敲门:“先生,白姑娘去休息了,小的就在门口,您有事就叫一声。”
“进来。”何蓑衣的声音低沉悦耳,丝毫无有醉意。
屋子里,临河的窗户大敞着,带着霜意的寒风猎猎地刮进来,把室内的帐幔、何蓑衣的青色袍子卷起又放下。
何蓑衣负手立在窗前,披散着头发,微眯了眼看着远处的大河。
大河上白帆点点,一轮血红的夕阳已经沉了一半。
他目光沉静,唇角微微下垂:“顾轩此人,你觉得如何?”
半夏心口一紧,低声道:“陛下看上的人,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先生,您当真执意如此吗?”
第8章 对她不公平
好不容易有那么一个人,不管不顾地喜欢自己,却要因为某些不必要的原因,把人推开。
这合适吗?
半夏很迷惑,难道明知对方会不开心,也坚持这样做,就是真的对人好?
“半夏,你不懂。”
何蓑衣指着大河上沉落了一半的残阳:“我就是那个。”
再指指天边隐现的月亮:“她是那个。我们虽然现在一起,但却只是短暂的相会,终究是要各奔前程的。我经历过的事太多,年龄亦大了她许多,对她不公平。”
半夏坚持:“可是公平什么的,难道不该是让她自己感觉自己说才对吗?别人并不能替她做主的。”
何蓑衣回头看他,目光温柔:“半夏,你是一个好孩子,谢谢你这样替我着想。”
半夏第一次被这样的目光所注视,颇有些不自在,摸摸脑袋:“那啥,先生,小的……”
何蓑衣微微一笑:“你说得很对,这些都只是借口。只要我真心想和她在一起,全都是狗屁,什么都不算。我何某人何曾是那种怕人说闲话的?”
“吖?”半夏跟不上他的画风,吃惊地微张了嘴,这是突然想开了?也是哦,当初他喜欢皇后娘娘,当真是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的。
却听何蓑衣紧接着说道:“没有错,我是很喜欢小白,不过并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而是长辈对小辈的喜欢。因此我能纵容她,能宽容她。”
半夏急忙道:“先生,这里就是咱们主仆二人,没有别人,您说句真话罢……”
何蓑衣淡笑:“我愿意领她出来行走江湖,护她周全,那是因为我答应过了尘师太,给她介绍这些人,就是想看她有个好归宿,你看,她不是也挺喜欢的?等她有了如意郎君,看遍天下,我便算是还了了尘师太的恩情。这便是真话。”
只是这样而已?
半夏挠挠脑袋:“那您先喝了这碗醒酒汤吧,是白姑娘特意为您要来的。”
何蓑衣接过去,随手倒在痰盂里。
门外传来一声轻响,半夏赶紧追出去,看到一角淡粉色的裙角。
那是白洛洛裙子的颜色。
所以,她刚才去而复返,先生说这些话也是特意说给她听的?
搞不懂了,你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半夏发现白洛洛没有跑走,而是跑回她自己的房间就不再管了。
不出事就行,折腾了一路,他也挺累的,比养孩子还累!
孩子只管吃饱喝足睡觉就行,哪像这两位,还得照顾情绪,谈谈心什么的。
白洛洛靠在门扇上,泪流满面。
原来仅此而已,仅仅只是长辈对小辈的喜欢,仅仅只是要报了尘师太的生恩,不想让了尘师太不高兴。
她特意给他要了醒酒汤,他却倒在痰盂里。
他让那么多年轻男子陪她吃饭喝酒说话,原来是想早些甩脱她。
从前的坚持就像是一个笑话,那些厚脸皮的行为,更像是不要脸。
她暗示得那么明显了,挠手掌心,扑他怀里,抱脖子,戳胸肌……
他无动于衷,便只能说明,他真的不喜欢她。
当着她,他可能会顾及她的面子说假话,不让她太过难为情;当着半夏也这样说,八成是真的。
白洛洛滑坐到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无声恸哭。
借酒浇愁这种事,她做不来;跑出去找人倾诉什么的,她也不喜欢;大吃大喝,她没钱。
怎么想都好可怜。
白洛洛跳起来,趴到床上大哭,好想师父,好想回家。
哭了半夜,导致眼睛肿得厉害。
她对着镜子简直不想承认那个人是自己,眼睛肿得眯成一条缝,睁开眼睛和闭着没啥区别。
她嫌弃地把镜子扣在桌上,开始各种折腾。
冷热水交替捂眼睛,按摩疏血,扑粉……
门被敲响,何蓑衣的声音清亮如故:“醒了么?该出门了。”
白洛洛停下来发呆,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何蓑衣。
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若是能光鲜亮丽地面对他,倒也不失风采;但眼睛哭成这样,再对着他,实在是够丢脸。
幸亏何蓑衣并不久留:“董瑜等着的,我先走了,你们稍后一步来。”
他竟然都不肯等她一起了!白洛洛很生气,却又不敢露头。
她又折腾了许久,才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蚊虫叮咬的!只有这个借口最合适了!
半夏和顾轩在楼下等她,看到她的样子全是吃了一惊。
半夏露了几分不忍心,白洛洛警告地瞪他,表示不许他乱说,不然她和他没玩。
顾轩则是好奇又好笑地指指自己的眼睛,含蓄地问:“这是……”
“蚊虫叮咬的!”白洛洛假装很生气,把路过的店小二抓过来:“晚上用艾草熏熏!秋天的蚊虫最毒了,看我的眼睛!”
店小二点头哈腰:“您说得是,您说得是。”
白洛洛如愿以偿,松手放他走,问顾轩:“我是不是很丑啊?”
顾轩认真地打量她片刻,然后摇头:“并不。但您若是担心被人调侃,便买个幕笠吧。”当即安排手下去买幕笠。
白洛洛把自己藏进幕笠里,整个人都放了心。
顾轩的话并不多,只要她不开口,他基本都是安静的。
从客栈一直走到码头,他只说过三句话,都是提醒白洛洛往左转、或是往右转的。
这种相处方式让白洛洛觉得很舒服,看到等候在码头旁的新朋友们开心的笑脸,她就更放松了。
何蓑衣算个屁呀,他不喜欢她就算了,谁要他报恩呀,她自己又不是缺胳膊少腿儿、脑子不灵醒。
她也会有自己的朋友和交往,也有能力做自己想做之事的。
白洛洛笑眯眯地和新朋友们打招呼,就像一只快乐的小松鼠一样,蹦蹦跳跳地上了甲板,发出惊叹:“这艘船好大呀!好漂亮!我们真的是要去游山玩水吗?”
众人都在笑,这艘船带有两层的船楼,规模很大,方便携带小船探查秘密水道。
二楼上,何蓑衣和董瑜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何蓑衣缓缓道:“我同意带顾轩去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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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伪装夫妻吧
船行半日,便到了一座苍翠的大山下。
这里是铁碑岭的一条支脉,怪石林立,山峦叠翠,各种悬崖峭壁、险滩巨礁、溶洞地坑都有,非常雄奇。
依稀可以听见猿啸声从两岸传来,船工行到此处便十分小心,生恐船会被暗礁碰上。
白洛洛站在船边张望两岸,不住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顾轩立在她身后,微笑着道:“白银谷也是很美的,若是以后有机会,白姑娘不妨让顾某尽一下地主之谊。”
白洛洛笑道:“好呀,听闻白银谷主乃是世外高人,倘若能得一见,也是极了不起的机缘。”
大船忽然停下来,同行的几个年轻人都往船尾跑去,白洛洛好奇道:“他们在做什么?”
顾轩道:“去放小船。”
到这里,大船就过不去了,要想看到那条密道,必须通过一片险滩,只能乘坐小船。
顾轩去帮忙,白洛洛也想凑热闹,但是一群小伙子全都赶她走:“哪能让女孩子动手?”
她只好抱着两只手,看他们轻车熟路地把小船放下去,第一艘小船,是几个精通水性的大雁帮众往前探路。
第二艘小船,董瑜与何蓑衣坐上去了,众人都叫白洛洛:“白姑娘也坐这艘,我们断后。”
白洛洛轻咬嘴唇,不想上去。
何蓑衣端坐在船舷边上,青袍猎猎作响,头发有一丝乱,微眯的眼睛里仿佛含着翠色,他盯着远处的山峰,并未往她这里看。
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上来也好,不来也好,都没关系。
董瑜看不过去:“洛洛,来这里坐。”
不就是坐船么?白洛洛一咬牙,上前坐到董瑜身边,与何蓑衣斜对面,她也不怕他看,反正她戴着幕笠的,她可以看他,他却看不到她。
只听何蓑衣又道:“小顾,你也来。”
顾轩沉稳地点点头,坐到白洛洛对面,冲着她温柔地笑。
何蓑衣从眼角瞟去,看到正午的阳光从上而下,把顾轩的青春美好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叹息了一声,好男儿。
白洛洛强迫自己不去看何蓑衣,不停地找话和董瑜说:“我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来,不碍事么?”
董瑜微笑:“当然碍事,不过这一片盛产一种罕见的鱼类,价值千金,且风光幽美,所以很多人都会到这里来捕鱼、或者是赏景买鱼。”
大雁帮的人就是化妆成当地捕鱼的渔民,常时在这些地方晃荡,以便达到监视的目的。
魏紫昭进出这条密道,是尽了力气保密的,她不想让东岭人和郦国人知道,就连何蓑衣和李尚都是瞒着。
但后期她秘密出入密道,参与设陷阱攻击重华,出入有几百个勇士,动静挺大,并瞒不住东岭人。
倘若李尚未死,这个秘密也保不住。但是李尚既死,这密道便无人问津了。
这中间的原因很复杂,有李尚残党的打击报复,故意隐瞒不报;也有东岭内外交困,现任皇帝要死不活、太子年幼、前太子党闹腾个没完没了,实在顾不上的原因在里面。
总之,就是让董瑜等人捡了个大便宜。
小船进入险滩,一排竹筏从乱礁之后划了出来,上头坐着两个渔民,全是短衣短裤,带着箬笠,高喊一声:“客人买鱼吗?”
当头的一个大雁帮众就道:“当然要买,但是我们只要二斤二两一条的鱼,大了不要。”
渔民便道:“这样大小的鱼不好找,价要贵些。”
大雁帮众就说:“只要你找得到,爷就吃得起!”
渔民便往前头引路:“正好兄弟抓了两条,养在前头洞里,客人随我来。”
于是竹筏往前走,白洛洛等人的小船跟在后头。
白洛洛猜着,这便是和潜伏监视的大雁帮众接上头了。
果然,小船穿过险滩之后,停在了一个天然的大溶洞外。
往洞口一探,阴冷潮湿之气迎面扑来。
竹筏上的渔民大声喊道:“老三、老四,有客人要买鱼,亮起火把来!”
白洛洛很疑惑,他们这样明目张胆的,不怕被人发现么?
顾轩仿佛猜到她心中所想,温和地解释:“孩儿鱼喜欢藏在洞中,昼伏夜出。因其价高,渔民捕到后都怕它死,便会在洞中给它建个居处,确保卖出去之前它能好好活着。”
所以大雁帮渔民的所作所为非常符合逻辑,就算是被东岭官府的人撞见,也不会轻易发现马脚。
白洛洛真心实意地赞扬:“大雁帮真了不起。”
董瑜笑得像朵喇叭花儿似的,露出两排白牙:“那是,也不看看是谁领导的。我都和陛下说好了,我们平时为民,战时为兵,水军也不见得比我们更厉害。靖中狗倘若敢伸头,就给它狠狠一刀,砍下它的狗头!”
顾轩使劲拍拍董瑜的肩头,董瑜与他相视而笑,满是豪情。
白洛洛被这种激情所感染:“算我一个!”
顾轩冲着她一笑,伸出一只手,董瑜会意、重重搭上,白洛洛也搭了上去。
董瑜冲何蓑衣嚷嚷:“怎么样?桌子需要四只脚才稳当,就差你了,你就这样干看着?还是你打算去了靖中之后干回老本行?”
何蓑衣勾起唇角淡淡而笑,可有可无地伸出手。
白洛洛紧张地看着他那只手,倘若他落下,便是刚好覆盖在她手背上,那么……莫名觉得喘不过气来了。
谁知何蓑衣的手并未落到她的手背上,反而伸到顾轩的手下,用力托起他们的三只手。
董瑜微皱眉头:“咦,老何,你这是看不起我啊。你愿意托起两个年轻人,那也就算啦,干嘛也来托我呀,谁要你托?”
何蓑衣淡淡地道:“你不要我托没关系,我托他们。”
语气说不出的认真。
顾轩疑惑地看向何蓑衣:“先生这是……”
何蓑衣道:“我领你去靖中,但为了掩人耳目,你要和小白伪装成夫妻。”
白洛洛怔怔地看着何蓑衣的手,仍然白皙修长,没有一点岁月的痕迹。
她还记得这只手拉着她、拽着她、提溜着她时的温暖感觉,而这一刻,这只手却要松开了。
第10章 那只小狐狸
顾轩惊讶极了:“这会不会不太合适……”
目光极快地睃向白洛洛,最先想到的便是她会不会不高兴?倘若她肯,他也是肯的。
董瑜使劲眨眼睛,只觉得何蓑衣是不是疯魔了,这种主意居然都能想出来。
要知道,莫名其妙让人家扮夫妻,中间肯定会有诸多不便,还会对白洛洛的闺誉有所损伤。
若无意外,顾轩多半会真正求娶白洛洛,成为夫妻。
何蓑衣表面说得大义凛然,实际他最清楚不过此人道貌岸然下藏着的恶毒阴险。
不就是想给小白赖个好婆家么?
顾轩家世好,人看着也挺好,将来前途远大,肯定很多好人家盯着的,怎么也便宜不了小白这样没有家族后盾的孤女。
但在这种情况下,为国家大义而行,哪怕顾家再怎么不高兴,也不敢说半个不是。
倘若顾轩人品不好、不足以托付终身的话,这一路上也够看出来了。
董瑜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何蓑衣这货一定会在半路上,找机会暗搓搓地弄死顾轩的。
“没什么不合适的,为了国家,这不算什么。”何蓑衣平静地说:“白洛洛,你愿不愿意?”
白洛洛的嘴唇一直在抖,她几乎是惨笑着说:“好呀,我就怕顾公子嫌弃我。”
声音轻快爽脆,并没有露出半点不开心和异样,她给这样的自己打满分。
顾轩连忙说道:“顾某怎敢嫌弃白姑娘?左右不过是假扮而已,您放心,顾某一定会恪守礼仪的。”
白洛洛一笑,不想再说话了,目光略过对面的何蓑衣,就连伤心都不想伤心了。
他既然一心想把她推开,那她就如他所愿,尽力和顾轩这样的青年才俊相处一下,看看自己是否能迷途知返。
顾轩有点尴尬,又有点紧张,一直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紧又松开,耳根子微红,就连看也不敢看对面。
何蓑衣则含着笑,云淡风轻地看着远处,当真像是世外高人一样了。
董瑜实在忍不住,嘟囔一句:“这是要上天了呀。”
除去白洛洛之外,另外两个人都看向他:“什么?”
董瑜翻个白眼,指着天上骂:“那里有一只黑老鸹,以为自己是黑天鹅,这也不,那也不,这是要上天呀!”
顾轩不知所以然,却也猜着不是什么好话,识趣地没有再问。
何蓑衣也反常地没有回讽,微笑着道:“此处别有洞天。”
渔民当然不是带他们来买鱼的,竹排领着他们一直往前走,整个溶洞深不可测,仿佛会吞噬光明一样的黑暗。
一行人全靠火把微弱的光引着,撑船的人也格外小心,这里头全是暗礁,一不注意撞上去,就会船毁人亡。
白洛洛一直盯着前方的火把看,看到双眼朦胧,眼睛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船终于停下来,却是这个溶洞到头了。
董瑜指给他们看:“那里有条小道,可从那里穿行过去,一直往前走上两天,便是靖中的地界了。”
翻越铁碑岭,从靖中到东岭,道路险峻漫长,约莫需要半个月左右,辎重运送会非常困难。
因此之前靖中派过来搞破坏的都是轻骑兵,需要什么军需就在当地抢掠。
很多人并不知道这溶洞深处藏着这样一条便捷通道,就算是来探险观溶洞奇景的,行到这里也就折了回去。
当初董瑜他们花了很多精力和时间,才能找到这里。
船停下,白洛洛正要站起身来,突然之间觉得天旋地转,恶心想吐,什么都顾不得,反身吐了出来。
她吐得很厉害,眼泪都呛了出来。
何蓑衣冷眼旁观,倒是顾轩看不过去,道一声“得罪”,轻拍她的背脊,递了水又递帕子。
等她缓过来,何蓑衣和董瑜已经下了船,打着火把往前面去了。
密道里潜伏着大雁帮的人,随时随地关注着靖中的对象,不放东岭人过去,也不放靖中人过来。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藏在这种阴冷潮湿黑暗的地方绝不是好差事,非常人能忍受坚持。
何蓑衣此行,不但要探查清楚密道,还要把皇帝陛下的慰问和鼓励一并带来。
白洛洛知道时间不早,耽搁不得,不过心里始终拔凉拔凉的就是了。
她吐的时候把帏帽卷上去了,顾轩就着火把的光,看到她的脸色十分难看,便好心道:“不然我陪你在这里坐坐吧。”
白洛洛咬牙下船:“不,我好不容易走到这里,怎能半途而废。”
总有一天,她会让人看到她的光彩,知道白洛洛这个名字,她会让姓何的老男人后悔!
白洛洛很快恢复了精力,走起路来虎虎生风,顾轩看着她精神抖擞的样子,不由轻笑出声。
随行之人问道:“你笑什么?”
顾轩轻轻摇头,白洛洛身上有一种特质,总是生机勃勃的,让人心生喜悦。
白洛洛拿了软尺去量密道的宽度,量了之后正要记录,就听顾轩准确报数:“宽三尺,可容一人一马通过。”
她冲他笑,肿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顾轩却觉着可爱极了,眼里露出几分柔软之意,低声道:“你长得就和我师父养的那只小狐狸一样。”
一片寂静之后,众人纷纷小声起哄:“啧啧,小白,他骂你是小狐狸。”
“别饶他,最少揍他一顿,让他知道,姑娘家是不可以乱起绰号的。”
顾轩红了脸,被他们推来搡去,却不解释和赔礼,只是看着白洛洛:“是真的,小狐狸,很好看的。”
白洛洛忍不住也笑了,所以他是在夸她好看么?
忽然间,大家的笑声都没了,她抬头,看到董瑜、何蓑衣已经折回来了。
何蓑衣面无表情,董瑜恨铁不成钢:“我以为天塌下来了呢!你们忘记这是什么地方了吗?不成器的东西!被人听见怎么办?”
有人想把这事儿推给顾轩:“都怪他惹我们笑。”
白洛洛皱眉,这个事儿怎么能怪顾轩呢?
谁知顾轩并不计较,沉声道:“是,怪我,我说小白长得就像我师父养的那只小狐狸。”
第11章 借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剑
“小狐狸?”董瑜皱了眉头,目光犀利地在顾轩和白洛洛脸上扫了一遍,冷声道:“我不管是什么原因,只知道错了就必须有人挨罚。”
顾轩很平静:“我认罚。”
董瑜便当众宣布对他的惩罚:“回去后,自领二十军棍。”
众人全都不出声,唯有顾轩道:“是。”
白洛洛完全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二十军棍,那得多疼呀!
她在九君城时曾经见过犯禁的军士挨打,十军棍就已经很惨了,更别说是二十军棍。
董瑜真的是把顾轩当成未来的帅才来养吗?他就不怕把人打废了?
白洛洛挺身而出:“事情因我而起,他们并不是有意,若是要罚,便连着我一起罚吧。”
她这样一说,其他人都十分不好意思。
顾轩的目光里更多了几分暖意:“你是客人,不是军人,不该罚你,这事和你没关系。”
刚才一起笑的几个人也主动站出来:“我们都违禁了,要罚一起罚好了。”
董瑜冷着脸道:“算你们识趣!否则明天老子罚死你们!别以为你们都出自勋贵之家了不起,到了这里就要听老子的话!老子们虽是江湖草莽,却也是爹生娘养,谁要害死老子,老子便扒了他皮!”
一席话说得众人全都低眉垂头,面有愧色。
董瑜再骂顾轩:“你知道的、学过的,远比他们要多,陛下对你的期望也极高,但你领头犯错,更该罚!二十军棍不减,其余人等各十五!”
白洛洛傻眼了,为什么她求情,一点作用都没有,反而引得一大群人挨罚呀?
董瑜瞪她:“他们犯了错,挨罚是理所当然,再敢求情,每人再加五军棍!”
白洛洛被堵得无话可说,纠结地拧衣角,何蓑衣从她身旁经过,淡淡地道:“上船,回去了。”
她却不想理他,他已经成功地激起了她的反感。
她紧紧跟在董瑜身边:“董舵主,大雁帮管着漕运,是不是很有钱?”
董瑜觉着她很有意思,收了怒容,笑道:“是很有钱。”
白洛洛眼巴巴的:“那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你还真直接啊,我第一次遇到这样借钱的,你没借过钱吧?”董瑜跳上小船:“你拿了做什么?”
白洛洛跟着跳上去:“钱是好东西呀,衣食住行什么都离不得,我将来会还你的。”
董瑜就说:“这些钱是军费的重要来源,我其实并没有什么钱。”
白洛洛微张了嘴,所以是不借咯?小气。
顾轩道:“你需要多少?”
董瑜白他一眼,话锋一转:“虽然我没什么钱,但和小姑娘比起来还是要好一点的,你需要多少?”
白洛洛伸出一个巴掌。
董瑜道:“五两?”
白洛洛摇头,微笑。
“五钱?”
白洛洛的笑容就快坚持不下去了。
董瑜终于道:“五百两,不能再多了。”
白洛洛舒一口气,很认真地说:“银票和碎银子都要,还有,能不能借我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剑?我那把砍人砍断了。”
董瑜忍受不了她,转头问何蓑衣:“听听,借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剑?可真会想。为什么不端着醋来我们家借饺子吃呢?”
白洛洛还是很认真地说:“我会还你的,还有,我拿着这把剑,会保护顾轩。”
三个男人的目光都很诡异。
顾轩:“……”
他看上去就这么弱不禁风,需要一个小姑娘来保护吗?其实他想说,让我来保护你吧,小白。
何蓑衣:“……”
这才半天功夫,她就死心塌地了?自己怎么就像是个大笑话?好冷。
董瑜:“……”
这丫头脑子没有坑吧,没有坑吧?
白洛洛坦然道:“你们既然说顾轩是陛下看重的人,那我肯定不能让他出事,我要和他假扮夫妻的,我当然要保护他。”
姐扬名立万的机会就在你身上了!好好干,顾轩!
将来人家提起来,就会说,就是那个保护顾元帅的白洛洛呀,她功夫可好了,义薄云天!
说不定还可以捞个女将军什么的。
白洛洛对这个设想的未来很满意,这是她要走的路,与何蓑衣没关系,也和别的男人没关系。
只要自己变得更好,还愁没好男人找上门来吗?比如说皇后娘娘、简五,都是这样的呀。
白洛洛眼睛微亮:“董舵主,你借不借?”
看着她清亮的眼神,董瑜明白了什么,他郑重点头:“借!我一定给你找把好剑。不过小白,顾轩自己也是有功夫的,他是去历练,不是去享福,你要保护好自己才行。”
白洛洛使劲点头:“嗯!”
董瑜突然伸手,揉狗头一样地使劲揉了她的额发两把,“嘿嘿”地笑:“就和我家里的黑丫头一样。”
黑丫头是他的妹妹,因为精通水性,打小就喜欢在水上漂,晒得很黑,因此大家都叫她黑丫头。
白洛洛知道董瑜没有其他意思,便假装嚷嚷:“把我的头发揉乱了,本来眼睛就肿得难看,现在更丑了!”
何蓑衣瞥了她一眼,再暗含警告地瞅瞅董瑜。
董瑜缩回手,讨好地道:“这眼睛是蚊虫叮咬的吧?我那里有特效药,拿来涂上,一会儿就消肿了。”
她这个又不是蚊虫叮咬的,白洛洛暗叹一声,高高兴兴接受了董瑜的好意。
出到洞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大船并未留下来等他们,又有人领着他们往另一个方向去。
为了方便镇守此处,董瑜等人在这附近占山为王,假装是流寇山匪,以便达到长久霸占的目的。
只是他们来的时日尚短,山寨还不成气候,领兵的又是另一伙人——这是郦国真正的水军。
双方见礼之后,顾轩等人便被带到校场上打军棍,董瑜和山寨的头领坏心眼儿地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围观,杀鸡儆猴。
白洛洛本来不想去的,被半夏硬拖了去。
何蓑衣和董瑜等人一起坐在上首,她被迫站在他身后。
“不合时宜的玩笑,不但会让自己丢命,还会害死别人,不合时宜的怜悯,也是同样的道理。”夜风里传来他低沉的嗓音,也不知道究竟是对着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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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自作孽不可活
长长的通道里阴暗潮湿,钟乳石上滴落的水滴声“啪嗒”作响。
何蓑衣等四人在为如何排队前往靖中而争执。
排第一的位置最危险,何蓑衣点着半夏:“你探路。”
半夏毫不犹豫地占到了最前方。
顾轩道:“先生,让学生来吧。”
何蓑衣毫不留情地打击他:“你的功夫比半夏高吗?”
顾轩摇头,论兵法和学识,他肯定比半夏高,功夫还真比不了。
何蓑衣又问:“你比他更熟悉这种路况吗?”
顾轩再摇头。
“你处理这种事的经验比他更丰富吗?”
顾轩继续摇头,他若经验丰富,陛下也不会让他历练了。
何蓑衣盯他一眼,不再理他。
顾轩鼓足勇气:“那就让学生跟在半夏身后吧,先生您断后。”
排在第二的位置,自然是第二危险的位置,不但要帮半夏阻挡突然出现的刺客,还要提醒身后的人快逃。
顾轩认为自己身体好,年轻,理应走在第二才是尊老爱幼。
何蓑衣勾起唇角:“为什么?”
顾轩如实道:“尊老爱幼。”
何蓑衣冷冷地看着他。
顾轩有些尴尬,他是真心实意地敬重何蓑衣来着。
姓何的老头儿最恨人家说他老,白洛洛明显感觉到四周的空气骤然冷了几分,她突然意识到,她的机会来了。
她笑着上前,把顾轩挡在身后:“先生经验丰富,听他安排最好。”
顾轩听话地退到后面去。
“顾轩断后,白洛洛走第三。”何蓑衣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起冲突,半垂了眼睛准备进发。
白洛洛扯了他一下,笑着说:“有件事,我们得商量好才行呀。”
何蓑衣皱眉:“什么?”
白洛洛歪着头道:“先生命我和顾轩扮作夫妻,那您呢?您和我们是什么关系呢?说是先生吗?先生陪着小两口出外历练,那可不对劲。”
何况顾轩假借的身份是,因为他不想当兵,被东岭军队杖责,害怕活不下去,便逃出来躲避战乱的,他身上挨的军棍痕迹就是证明。
白洛洛是他的妻子,所以要跟着他一起逃走。
在这种情况下,何蓑衣身为先生跟着学生一起逃走,那肯定不符合逻辑。
何蓑衣也想到了,目光沉沉地看着白洛洛:“你有何高见?”
白洛洛甜甜一笑:“高见不敢当,拙见倒是有一个。”
她指指何蓑衣下颌上的短髭:“先生为了改变样貌而留了须,何不对外说是我的父亲,然后再病弱几分,这个谎话就圆了。”
整个故事可以这样编,顾轩因为妻子年幼、岳父病弱,有人觊觎妻子,不放心家里,所以不愿当兵送命,哪怕挨了打也要逃。
至于半夏,年纪不大,看着清秀瘦弱,仍旧本色出演小长随就行了。
何蓑衣微眯了眼睛,神色阴沉,他做白洛洛的爹?
让她一路叫他爹?
心里有怒火突突地冒,反问一句:“我做你爹?不会觉得太年轻了吗?”
白洛洛无辜地道:“不会呀,先生若是早些成亲,当年就生个女儿,也差不多和我一样大,您再乔装一下,没人会怀疑的。阿轩、半夏,你们讲我说的对不对?”
顾轩中肯地道:“先生看上去偏年轻,但真算起来是差不多,整个事件就该是这样才圆满。”
好有道理,何蓑衣竟然无言以对。
半夏替自家主人掬了一把辛酸泪,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白洛洛微笑着静等何蓑衣拿主意,她都是按着他的心意来的,并谈不上挑衅。
他要她试着和顾轩相处,她便试一试,不如此,她便不知道自己真实的心意。
他要她为了郦国而委屈一下名声,那他为了郦国、为了他的师兄妹装一装老头子又算得什么?
片刻后,何蓑衣淡淡点头:“那便如此好了。”
几个人沉默着往前走,照明全靠半夏手里的火把。
越往深处走,阴寒之气越重,压迫感越深,暗色越浓,安静得只能听见他们四个人低低的脚步声。
半夏停下来:“前方就是靖中的地界,我们能派人在此守护,他们也能,从现在开始,我要灭了火把,大家都要小心,别弄出声音。”
火把熄灭,四人屏声静气,小心翼翼前行,当真是一点声音都没出。
他们出发前仔细算过时间,确保以他们的步行速度来说,走到这附近刚好是夜里。
守护密道的人是要轮班睡觉休息的,按理来说,守夜的人应该精神饱满地盯着、听着。
但实际上是,由于这条密道知道的人少,靖中人上国强国的思想占了上风,加之长时间以来没有发生过任何怪异的事情,守护者很可能就会掉以轻心,安心休息。
那他们只要小心一点,不要发出声音,运气再好一点,就能通过那些暗哨,平安到达。
事实证明,他们的推算是正确的,一路前行,没有遇到任何阻拦者和意外。
白洛洛是走得浑浑噩噩,不知自己走了多远,以及还需要走多久才能走到外面。
何蓑衣、顾轩却是一直默默计算着自己的步子,将要出洞之时是最危险、防守也最重的,需要大家更加谨慎小心。
算着离洞口只有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之后,何蓑衣迅速拉了半夏一下,在他手心里划了一下,告知时辰。
白洛洛并未注意到这个,她一下子撞到了何蓑衣的背上。
何蓑衣反手拽住她,却不防她踉跄之时踢到了一块石子,石子滚落下去,砸在石壁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若只是这一声轻响,并算不得什么,恼火的是,整个密道都是一个回音壁,连绵不断的回声不断响起。
四个人都僵了,屏声静气不敢动。
黑暗里并没有响起其他声音,但是他们都感觉得到,有凌冽的杀气弥漫在四周。
白洛洛慌乱自责过后,很快意识到此时最需要的是冷静。
她牢牢抓住何蓑衣的胳膊,借助他的身体稳住身形,慢慢站好,将手搭在腰间的软剑上。
杀气越来越近,一只手稳稳地拉住白洛洛的手,在她的掌心里迅速划了几下。
第13章 一切都是意外
肌肤相触的那一刻,白洛洛很清楚的知道这是何蓑衣的手。
虽是在黑暗之中,她仍然闭上了眼睛,安静地体会着他的指尖在她掌心划过的所有痕迹。
眼前仿佛有一张雪白的纸,何蓑衣的指尖便是那笔,一笔一划,画出了他的意思。
他要她冷静不要慌张,若是有危险不要管他,只管往后逃,也不要管顾轩,她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白洛洛立刻明白了他所有的意思。
于他而言,她活着才是最重要的,顾轩不过是个外人,郦国的使命也不过是次要的。
白洛洛反手抓住何蓑衣的手,迅速踮起脚尖,闭着眼睛,没头没脑地亲了上去。
微凉微软,又带着微微的热度,还有茶的芬芳,边上微微有些刺人,是短短的胡髭。
刚好是何蓑衣的唇。
一触既分,白洛洛迅速站好,若无其事。
虽是在黑夜之中,她仍然感觉得到自己的脸又红又烫,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这很危险,若对方是高手,一定会听出这种不同寻常的声音,她闭上眼睛,慢慢调息。
管他的呢,出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她才懒得管。
何蓑衣呆立不动,少女芬芳温软的唇仿佛还停留在他的唇上,他又羞又怒又急,怎么也想不到这死丫头胆子竟然这样大。
若是他的女儿,他非得揍死她不可,竟敢看上这样老、什么都没有的臭男人。
可是,他突然很嫉妒什么都不知道的顾轩,那么年轻,家世也好,光明灿烂。
半夏和顾轩并不知道这中间二人的勾当,他们按照之前想好的办法紧急应对。
这种狭窄的密道,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和敌人发生冲突是最不明智的行为,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最好是找个办法应对过去,半夏从随身携带的竹筒里放出了一只老鼠,顾轩放出了一只饿了许久的蝙蝠。
老鼠在前方奔跑,蝙蝠愣了片刻之后,“噗噜噜”地飞起,停在了洞壁上。
与此同时,迅速回神的何蓑衣拉着白洛洛贴在了石壁上。
四个人摸索着,找到隐蔽位置藏好。
杀气陡然减弱,火光突然亮起,是靖中人亮起了火把。
但是密道里太黑暗了,火光并不能照得太远,微弱的光并未让靖中人发现这里。
可是也足够吓得四人一动不敢动,只能祈祷靖中人不要过来巡查。
脚步声轻轻响起,火光越来越近。
白洛洛的心一直往下沉,她觉得在劫难逃了。
何蓑衣的意思,肯定是要和半夏一起努力拖住靖中人,以便给她争取逃命的时间。
但真的到了那一步,她怎么愿意?怎么有脸出逃?
要也是她留下来断后,让他们逃走。
再不然,就陪着他们同生共死好了。
他出世的时候,她没来得及投胎跟上他的步伐,不能与他做同龄人。
那么,他死的时候,她总能陪着他一起了吧?
这一次他们一起死,也许下一世他们便能一同投胎,投生在不远的地方,做同龄人,最好就是像皇后娘娘和皇帝陛下那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白洛洛无视半夏与顾轩,坚定地握住何蓑衣的手。
她的手心里满是冷汗,何蓑衣的手却干燥冰冷。
他察觉到她的侵犯,很坚决地要挣开,她却紧紧握住,一点不放松。
倘若真要甩开,那就会惊动敌人,惊动半夏与顾轩。
她自问,他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果然,何蓑衣很快冷静地接受了她的侵犯,并且他的掌心里也冒出了冷汗。
两只汗津津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彼此都有些走神。
火把的光和脚步声在距离他们不到两尺远的地方停下,敌人低声嘟哝了一句:“找死的畜牲,吓死你大爷了。”
他转过身,折了回去。
他们的运气似乎很好,敌人并未发现他们。
但是何蓑衣知道并不是这样的,他粗暴而迅捷地甩开白洛洛的手,暗器打灭火把,合身跃起,鹰隼一样地直扑敌人。
敌人并不是没有发现他们,恰恰是发现了,所以止步,假装把异像推给老鼠,稳步离开,去叫同伴。
这是一个好现象,说明敌人只有一个人。
杀人灭口就在这一时,半夏心随意动,比何蓑衣还要快,二人配合着一起把尚未反应过来的敌人杀死了。
尸体轻轻放平,血液未曾流出半滴,唯有颈骨发出“嘎达”一声轻响。
白洛洛抽出软剑,放开六识,静听四周动静,确保能在第一时间动手杀人。
顾轩则飞快掠起,顺着石壁一一摸索过去。
这种回声响,有水滴,有钟乳石的山洞石壁中,往往会有一些洞穴。
现在他要找到这么一个洞穴,把刚才杀死的敌人藏在里面,如此才不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麻烦。
否则,他们前脚离开,后脚敌人就发现这里死了人,那不等于告诉靖中人,这条密道里有人通过了吗?
他的运气很好,在两人高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小的洞穴,几人合力,把人藏进去之后,稳一稳神,无声地交握了一下手掌,互相鼓励,继续前行。
暗哨越来越多,密道里不时能感受到气流穿过,这说明,很快就到洞口了。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等待那一刻到来。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尖锐的长啸声突然从洞外传来,连绵不断地冲入密道之中。
有杂乱的气息响起,似乎有人往外赶了出去。
再过了片刻,零零落落的刀剑相击之声传来,洞中反而安静下来。
就是此时了,何蓑衣猛地搂紧白洛洛的腰,足尖往外一点,弹射出去。
半夏与顾轩紧随前后,四人形成一个守望之势,准备抓住这个机会闯出去。
越是靠近洞口,打斗声越是响亮。
有人甚至大声喊:“就是那边!魏紫昭就是从那里私逃出去的。”
此时尚未天明,天空依然暗沉。
洞口留有四个人,都是面向外、背朝里,全神贯注地关注着战局。
何蓑衣等人藏匿身形,静静等待。
第14章 买核桃给他补补
又是一声厉啸,有人高喊一声:“快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
守在洞口的四个人也不淡定了,简单的商量了一下之后,跑出去一起拦阻那群不速之客。
根本没有人想到会有人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也不会有人想到,这群不速之客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引开他们,给何蓑衣等人制造机会。
何蓑衣等四人抓住机会掠出洞口,藏身于山林之间。
清新馥郁的林间空气扑鼻而来,四个人都是觉得神清气爽,一路的紧张劳累消失无踪。
简单地修整一下之后,他们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那些人是简五留在靖中的暗棋,他们投靠于魏紫昭的兄弟姐妹。
魏紫昭之前为了扭转不利局面,曾悄悄离开靖中,无功而返,并且折了许多精锐死士。
她的兄弟姐妹都知道她跑出去干了见不得的事,也知道这条密道的存在,却一直抓不住她的小辫子。
原因无他,他们不知密道的具体位置,魏紫昭自是要保守秘密,老皇帝也不肯说出来。
简五的人知道,却留着不用,直到重华的人和他们联系上之后,他们才谋划了这么一个事件。
把密道的具体位置泄露给魏紫昭的兄弟姐妹们,尤其是贵妃所出的皇三子和皇七女。
这二人是魏紫昭最有力的竞争者和死敌,探查到具体的密道位置,再把它夺过来,若能抓到人证明魏紫昭曾经私离靖中,那是最好。
若不能,掌握这条密道也能带来很多好处。
因此他们在这些暗棋的操纵下,进行了这次攻击,制造了这场混乱,给何蓑衣等人争取到了顺利离开的时间。
时间是早就商量好的,倘若何蓑衣等人不能准时到达,那么此次机会便算是错过了。
而何蓑衣等人若发现机会错过,就会折回去换另一条路进入靖中。
这并不算浪费,这条密道争夺战会引起一场更大的争斗,靖中的皇位继承人之间会更加不和睦。
而何蓑衣等人经过走这一趟,也等于是摸清楚了整条密道的地形与防守,对将来是有利的。
双方各行其事,互不相扰。
何蓑衣等人自行离开,那些暗棋完成自己的任务之后也会离开。
清晨,一轮红日跃出地平线,将整个山林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白洛洛站在一株高大的乔木树枝上,迎着朝霞和清晨的冷风,眺望远方。
远方是她从未见识过的广袤平原,与郦国、东岭那种多山、多丘陵的地方完全不同。
时值深秋,地里的稻谷熟了,整片整片的金黄色,白墙青瓦的农家屋顶上燃起缕缕炊烟。
富庶的、强大的靖中,难怪靖中人鼻孔朝天,那么自以为是。
白洛洛神色清冷,心胸骤然开阔,这便是皇后娘娘所说的那片广袤的天地。
皇后娘娘和她说过,平生最大憾事有两件,一是不能看到何蓑衣幸福快乐;二是不能游历天下,看到郦国、东岭之外的天地。
而她此刻,就站在这里,目睹着这片郦国、东岭之外的广袤天地,享受着自由的阳光。
白洛洛像鸟儿一样地张开双臂,拥抱这个世界,拥抱朝阳。
有人轻轻落到她身后,她不理,陶醉地呼吸着新鲜洁净的空气。
“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和我解释?”何蓑衣的声音冷冷响起。
“没有。”白洛洛收回手臂,神色冷清而果决:“你有事?”
何蓑衣被她噎得无言以对。
在黑暗里发生的那一件事,此时想来,就像是一个虚幻的梦。
他若要追究下去,便等同于与白洛洛挑明了这份尴尬,那就只剩下两个选择。
一是和白洛洛分道扬镳,再管不着她的安危死活与前途。
二是朝着他不希望的方向发展,越陷越深。
理智告诉他,想要不陷进去,唯一的办法就是看不到白洛洛。
另一个隐藏的心声却告诉他,他不能这样做,若是白洛洛出了什么意外,了尘师太将永远不会原谅他。
最聪明的办法反而是装糊涂,假装没有这件事。
何蓑衣苦笑:“我没事,是我糊涂了。”
白洛洛意味深长:“没关系,正是核桃上市的季节,到了集镇上就买几百个给你补补。”
这意思是说,他的脑子不好使,老糊涂了。
被惹急了的白洛洛爪子和牙齿其实都很锋利,她没那么好欺负。
何蓑衣一挑眉,正想反唇相讥,就听树下有人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顾轩仰头看着他们,表情非常诚恳好奇。
半夏面无表情,更像是一个看热闹的。
何蓑衣立刻跳下树,一本正经地道:“小白是好奇,我是探路。”
白洛洛紧跟着下了树:“我们商量一下,尽早上路吧。”
她刚要重申何蓑衣是她“爹”,打算给他起个名字之时,就听何蓑衣交待顾轩:“记好了,我是你岳父,你该怎么叫我?叫一声试试,省得露了馅。”
顾轩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垂下眼,很小声地道:“爹。”
白洛洛:“……”
她怎么觉得某人像是在拿顾轩出气呢?但这事儿和顾轩又有什么关系?
她决定伸张正义,很干脆地喊何蓑衣:“爹!”
她笑嘻嘻地抱上何蓑衣的胳膊,仰着头,望着他不怀好意的笑:“我这样,够亲密么?不会让人觉得我们是假父女吧?”
何蓑衣打了个寒颤,莫名想起暗夜里的那一吻,再听到她这一声喊,古怪的感觉油然而生,耳根子微红,恨不得把白洛洛扔出去。
但是他不能,他深呼吸,淡淡地道:“还算不错。”
白洛洛微笑:“那你为什么不应?爹?”
想安排她的人生,想做她的爹?也要看看他是否承受得起!
何蓑衣终于没忍住,甩开她的手,沉着脸大步往前走。
顾轩很无辜地小声问白洛洛:“他怎么了?”
何先生喜怒无常,好像非常难相处的样子,这一路上经常不给他好脸色看,动不动就挖苦打击他,到底怎么回事呀?
白洛洛清脆地说:“他老糊涂了,等会儿看到有核桃卖,记得买几百个给他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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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书友可能不喜欢大湿兄的故事,那么看到大结局就好啦,之所以先结局,就是为了方便大家选择,么么哒。每一个女孩子,在自己的爱情里都是绝对的女主角,洛洛现在就是,她是独立的,朝气蓬勃的,这样,她才能跟得上大湿兄的步伐,而不是附庸。感谢天使们,感谢福娃2小白、魚兒、Mei、lxx619、饕餮吕二爷、洛清风、小院子、江克清、meilaa、檬檬的打赏。
第15章 看着就是一个白眼儿狼
由于经历了密道突袭事件,附近的集镇和道路上多了很多形迹可疑之人。
白洛洛等人小心谨慎地应对过去,却也因此拖延了行程。
到了靖中都城荣京之后,已是冬天。
靖中的气候与东岭、郦国大不相同,入冬之后便非常寒冷,每个在户外行走的人都裹得和熊一样。
白洛洛也不例外,他们租住的小院子里虽然烧了炕,但她仍然怕冷,尤其是在那几天的时候,总是缩在炕上不想下来。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又长大了一岁,整岁也是十八了,按照正常情况,她该嫁人了,可她的婚事,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她惆怅地趴在窗前,隔着纸洞偷看外面。
何蓑衣在舒缓地打一套拳,据说这套拳对于恢复他的经脉很有好处。
虽年过三旬,但他的身材仍然很好,不胖不瘦,肌理分明,高挑健硕,没有一丝赘肉,哪怕是和顾轩这样的小伙子比起来也是不差的。
可惜,再怎么养眼好看,也不是她的。
白洛洛叹了一口气。
自从偷袭事件之后,这一路上,何蓑衣便有意和她保持距离,时时端着架子,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硬是没给她机会调戏捉弄他。
好遗憾。
白洛洛百无聊赖地在炕上打了个滚,起身编制靖中风土录。
没错儿,他们白天就装良民,到了夜里就到处刺探,悄悄和简五留下的暗棋各种勾搭。
这些记录下来的文字和图像,会源源不断地送回郦国,成为重华和钟唯唯案上的秘简,以便他们随时掌握京中的东西。
她觉着何蓑衣应当还在筹谋一个大阴谋,但他不说,她也不敢追问。
写了两行字,院门发出一声轻响,她迅速跳起趴在纸洞旁偷看。
顾轩扛着一只孢子进来,满脸是笑地招呼半夏和粗使婆子:“快来收拾,外头还有菜。”
一个挑夫挑着箩筐进来,把里头装的各种新鲜蔬菜与食材递给粗使婆子,等着拿赏钱。
白洛洛把纸笔收起,趿上鞋子,兴冲冲地往外跑:“阿轩,你回来啦!为什么要买这么多好吃的呀。”
粗使婆子白天来晚上离开,并不在此居住,她和顾轩伪装夫妻,当然也只是当着外人的面。
顾轩虽然已经习惯她这样亲密热情地叫他“阿轩”,但看到她被炕烘得红扑扑的脸和亮晶晶的眼睛,还是微红了脸,小声说:“今天是你的生辰,好好做一桌庆贺一下。”
白洛洛眨眨眼,真的感动了。
她从小没了爹娘,只有师父她们记得她的生辰,何蓑衣没问过她,顾轩却是无意中提了一句,没想到他居然就记在心上了。
她抿着唇,盯着顾轩,想说“谢谢”,却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何蓑衣冷眼看着这二人,不知怎地觉得非常刺眼,微皱了眉头:“不穿棉衣就跑出来,是觉得我挣钱很容易,买药不花钱吗?”
白洛洛好心情地不与他计较,一本正经地教训他:“阿爹您这样不好,分明是好话,每一句说出来却都不好听,不但没有人情还招人厌,知道为什么方姑娘看不上你吗?就是因为你不招人喜欢。”
方姑娘,是他们对钟唯唯的代称,因为钟唯唯之前做过芳茗馆主,重华又复姓东方,因此他们便用方姑娘来代称她。
白洛洛这样做,可谓是往何蓑衣心上戳刀子了。
粗使婆子一脸八卦,好奇而兴奋地等着听主家的情事。
半夏则是麻木地收拾孢子肉去了,压根不想管这闲事。
“小白……”顾轩很尴尬,在他的认知里,帝后是不能被这样随便提及,随便和这些事扯上的,还有这样当面刺激人,也很不妥。
何蓑衣定定地瞪着白洛洛,眸色暗沉,看不出喜怒:“这就是你为人子女的孝道?去墙根下,跪半个时辰!”
粗使婆子赶紧替白洛洛求情:“少奶奶不过是嘴快一些而已,并没有恶意,老爷就饶了她吧,这么冷的天儿,别说是跪半个时辰,哪怕就是多站一炷香也会生病的。”
白洛洛却是无所谓:“我爹让我跪我就跪,你们都别拦我。”
眼睛恨恨地瞪着何蓑衣,她生日,他不给她庆祝也就算了,还罚她跪,这个仇她记住了。
她走到墙边,当真要跪下去。
何蓑衣不过是逞口舌之利而已,又怎会真的罚她跪,且他也知道他罚不动她,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要这样做,也是头痛无比。
回头看到顾轩呆呆站在那里不知道转圜,便明目张胆地拿顾轩发脾气撒气:“有你这样做女婿的吗?”
“啊?”顾轩傻傻的应了一声。
自他不小心做了这家的“女婿”之后,他就觉得脑子不够用,不明白这俩人为什么突然又怼上了,为什么突然又看他不顺眼了。
何蓑衣冷着脸喝斥他:“看到岳父与妻子发生矛盾纠葛,不知居中调停;看到妻子受罚,不知心疼妻子,为其求情,代其受过。有你这样做女婿和做丈夫的吗?冷心冷肠,看着就是一个白眼儿狼。”
顾轩本来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但同时也很谦逊,他有很强的责任感,时刻牢记着陛下让他来此历练,就是为了让他熟知人情世故与靖中风俗。
因此何蓑衣这样不留情面地指责他,他便也理所当然地认为,何蓑衣正是在教他做人,当然,若是不加后面那个“白眼儿狼”,他会更乐于接受。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脾气,他板着脸回答何蓑衣:“岳父教训得很对。”
然后大步上前,一把拽起白洛洛:“不要跪了,回去穿衣服,我们出去吃。”
白洛洛乐了,所以她这是有队友啦?她得意地冲何蓑衣皱一皱鼻子,跑回去穿自己的厚衣服,还精心地涂了一点胭脂,跑出去乐滋滋地叫顾轩:“走!我想吃状元楼的席。”
顾轩道:“想吃什么就给你吃什么!”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温柔和宠溺。
何蓑衣眼睛一眯,正想表示有长辈在,小辈不能吃独食,那不符合规矩,就听半夏重重叹一口气,没好气地道:“孢子冻上了,谁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