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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花繁春正茗txt下载     花繁春正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37章 全都是贱人!

    端仁在此前已经被锁了很久,身体极度虚弱。

    在这样炽热的阳光下曝晒,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任谁都看得出,薛梅英是为了报复折辱端仁。

    白洛洛将手紧握成拳,恨不得自己立时化身绝世高手,斩断铁笼,救走端仁。

    李翡一直沉默着没有出声,直到这时候才回头看向白洛洛的方向,目光清冷悠远,令白洛洛迅速冷静下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

    白洛洛低下头,跟着陪伴她的人回了房间。

    李翡冷眼看着无数的人上前依次羞辱端仁,直到端仁支撑不住再次晕厥过去,才看向薛梅英。

    仍然是一言不发,并不出声阻止。

    反而是薛梅英慌了,万一端仁死在这里,那么李尚一定不会原谅她的。

    她装模作样地命人去看地牢准备好了没有,再把端仁送下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怪李翡:“姨母也不提醒我,万一她死了怎么办?”

    李翡冷淡地道:“死就死了,不过是敌人而已。莫非你舍不得她死?”

    薛梅英被她堵住,讪讪地道:“当然不是,只是她活着还有大用嘛。”

    李翡带着手下去关押端仁,薛梅英给心腹使个眼色,让心腹跟下去监视李翡的一举一动,恶狠狠地想,但凡是挡在她面前的,统统都要死!

    李翡并没有在地牢里久留,安置好端仁之后就回了房间,让心腹准备了一壶酒,独酌独饮。

    白洛洛走过去:“地牢的地形和防守。”

    李翡提笔绘制好,交过去:“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可能是个圈套。”

    白洛洛将地形图紧紧握在手中,即使是圈套,那也没办法,不能再拖了。

    入夜,李翡去巡游地牢,何蓑衣悄无声息地潜入房中。

    没有掌灯,黑暗里一个人影朝他扑过来,他灵巧地一躲,白洛洛扑空摔倒在地,发出一声痛楚的闷哼。

    何蓑衣想了想,还是上前去拉白洛洛。

    手刚碰触到白洛洛,白洛洛便弹跳而起,紧紧搂住了他,轻轻发着抖,小声说:“我有点害怕,啊,不是害怕,我不怕死,可是我怕痛。”

    何蓑衣忍了一下,轻拍她的背脊,沉声道:“不要怕,我一直都在。”

    她会害怕,本是正常的事。

    她从小到大没遇到过什么事,如果不是这事太重要,她是陌生面孔,长得讨喜,生母刚好和李翡有旧,那他也不至于让她来冒险。

    白洛洛满足地靠在何蓑衣怀里,听着他的安慰声,觉得很值。

    有些人就是那么奇怪,第一眼看到,再难忘怀。

    第二眼看到,就记在了心里。

    多接触几回,就再也不想放手。

    她和他一路前往东岭,原本只是想要完成师父托付,找到生死不知的生母,顺便气一气他,但后来就已认定了他。

    而这次,她并不只是为了他,她也想为郦国做点什么,看到端仁之后,她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白洛洛拉着何蓑衣的手,把地牢的地形、防守图塞给他,顺便有意无意地捏了一下他的指尖。

    她不懂得怎么勾引人,这个动作做得十分生涩。

    何蓑衣冷笑了一声:“小小年纪不学好,你从哪里学来的?”

    白洛洛装聋作哑:“啊?你说什么?”她才不会告诉他,这个是她花钱请人教的。

    何蓑衣沉默片刻,到底不确定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一抖袖子站起来,冷冰冰地道:“明天夜里我会让人来接你,这之前都躲在屋里不许出去。”

    “哦。”白洛洛揪住他的袖子:“李翡说可能是圈套,你小心。”

    何蓑衣点点头,很快离开。

    地牢里,李翡站在端仁面前,其他人离得远远的,有几双眼睛,悄悄盯着这里,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不肯放过。

    端仁注视着李翡,眼里满是央求,用唇形无声地说:“求你,杀了我。”

    只有死去,才不会成为拖累。

    李翡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搧了端仁一耳光:“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随即后退,大步离开。

    端仁的舌头下面多了一块锋利的刀片,她发了一会儿呆,露出一个苦笑,再次晕厥过去。

    五更时分,是一天之中,最黑,人的意志力最薄弱,睡得最沉的时刻。

    白洛洛一天一夜没睡,到了此刻,睡得忘乎所以。

    门突然被踢开,把她惊醒过来,她下意识地就朝李翡扑过去:“李姨!”

    灯火通明,薛梅英领着一群人走进来,指着李翡冷笑:“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抓起来!”

    李翡扒开白洛洛的手,淡淡起身:“你们想要怎么样?”

    薛梅英冷笑:“这话难道不该是我问你的吗?我问你,端仁哪里去了?”

    李翡挑眉:“我不懂你的意思。”

    白洛洛惊跳而起,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定在明天夜里动手的吗?怎么会现在就动手了?都没有人来接她。

    李翡坚定有力地把她按回去:“不关你的事。”

    薛梅英阴冷地瞅了白洛洛一眼,问道:“你是自己跟我们走呢?还是我让人来请你?”

    李翡笑了笑:“无论如何,我都必须死了吧?”

    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针对她的圈套,无论她是否主动提出要接手端仁,最终这个罪名都会落到她头上。

    李尚要她死,薛梅英要她死。

    幸亏她早有准备,不至于功亏一篑。

    能为国家死,也算死得其所。

    薛梅英冷笑一声,算是默认。

    李翡便道:“我跟你走,不过这孩子无辜,你放了她吧。”

    薛梅英道:“我还不至于和一个孩子过不去。”

    李翡这一去,再不曾回来。

    更多的喧闹声响起,白洛洛害怕极了,想要翻窗逃跑,又怕何蓑衣找不到她。犹豫之间,几个人闯进来,堵住她的嘴,将她五花大绑拖了出去。

    薛梅英站在外面,神色阴鸷地清点着李翡的心腹手下,恶狠狠地道:“全都关起来,一起治罪!”

    白洛洛冲着她:“呜呜呜……”你这个坏蛋,分明答应过不动我的。

    薛梅英听到了她的声音,走过去,用力搧了她一耳光:“但凡跟着李翡的,全都是贱人!”

第938章 用生命,给对手最后一击!

    白洛洛被打得脑袋发懵,耳朵嗡嗡作响,嘴里多了一股血腥气,更有热流沿着鼻腔流了出来。

    她知道那是血,恨透了薛梅英,却知道不能激怒对方,便顺势“晕死”过去。

    心里想着,何蓑衣说他会一直看着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这一幕呢?

    他会不会替她报仇?哼,她才不需要他替她报仇,她一定要亲手杀了薛梅英。

    有人上来,把白洛洛和李翡的心腹一起拖进了地牢。

    白洛洛从眼角缝里偷看,整个地牢阴森森的,她并没有发现端仁和李翡的身影。

    仿佛,端仁真的是不在这个地牢里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白洛洛想不明白。

    收拾完李翡手下的人后,薛梅英大步走进一间屋子,李翡被五花大绑在一张椅子上,凶狠地注视着她:“我是当朝郡主,你无权管我的事,只有朝廷、宗室、太后、皇后、太子,才能管我。”

    薛梅英把人全部打发走,拔出长剑,阴森森地上前,咬牙切齿:“贱人,我被你害死了!我问你,端仁怎么会死?刀片是不是你给她的?是不是你?”

    李翡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即微笑:“原来她死了啊?这回你不好和李尚交待了吧?”

    薛梅英用力将长剑刺入李翡的肚子里,冷声道:“那不关你的事,我只知道,你必须死!”

    李翡痛苦地皱起眉头:“你就不怕我爹他们追究?”

    薛梅英阴毒地道:“我怕什么?你因私情偷放端仁,被发现,畏罪自杀,谁也怪不到我头上。”

    李翡盯着她古怪地笑起来:“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一定会死得比我还要惨。”

    薛梅英恨透了她,使劲搅动长剑,癫狂地道:“我叫你咒我!我叫你咒我!”

    “不是我不尽力,是天要亡东岭。”李翡长叹一声,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一心为东岭着想,没死在郦国人手里,却死在东岭人手里,这真是天意。

    薛梅英让人进来收拾干净,再使人宣扬出去:“李翡私放端仁,被发现后畏罪自杀!”

    处理好李翡的事,薛梅英步履沉重地再次走进地牢。

    墙上还悬挂着铁链铁锁,端仁却已经被平放在地上。

    她的身体尚有余温,呼吸却是一点都没有了,胸前浸染了大片的血迹,神情平和,唇角微带着笑意。

    仿佛不是去死,而是飞升成仙,或是去与许及之相会。

    她是用刀片割断了舌根,再被倒灌的血液窒息而亡的。

    李翡借着打她耳光的功夫,悄悄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刀片。

    还告诉她,会有人来救她,但行动有可能失败,能不能自救,全看她自己。

    她自己的身体她清楚,就算救出去也活不了几年。

    她的价值她也清楚,这周围必然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来救她的人自投罗网。

    她不能引着郦国的人为了她前赴后继地死掉一拨又一拨,更不能让重华为了她,以身涉险。

    死了比活着更有价值。

    所以她选择体面地结束自己的生命,用生命,给对手最后一击!

    这是郦国的尊严,是郦国皇室的尊严,更是她自己的尊严!以及,又又,她的孩子的尊严!

    薛梅英愤怒地瞪视着端仁,气得用力踢她:“谁许你死的?谁许你死的?”

    她的心腹急匆匆跑进来:“摄政王来了。”

    “快快快,把这里收拾好。”薛梅英惊慌失措地迎出去,心虚地道:“王爷您来了。”

    李尚阴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没吭声,径直走到端仁面前,深呼吸,再深呼吸,那怒火却是怎么都压制不住:“这就是你给我的保证?我给你一个大活人,你却给我变出一个死人?”

    为了防止不让别人知道,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薛梅英害怕极了,推卸责任道:“都怪李翡那个吃里扒外的女人,我已经把她杀了!知道端仁死掉的人不多,我已经全部处理好了,只要咱们隐瞒得当,郦国人还是不知道的,一样可以利用!”

    活人能和死人一样吗?

    李尚再次深呼吸,这个蠢女人!

    薛梅英着急地道:“虽然不小心出了这个篓子,但总算除掉李翡了,我真的处理得很干净的……”

    “啪”的一声脆响,她犹如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撞到墙上又跌落下来,“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肋骨传来一阵剧痛,眼见着是断了。

    但是身体的疼痛远远比不上她心中的恐惧,她挣扎着朝李尚爬过去:“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李尚再次深呼吸,露出一个漂亮温柔的笑容:“我也不是故意的,很疼么?来,我给你看看。”

    他的手朝薛梅英的衣襟探去,薛梅英心跳如鼓,红了脸:“我,我……”

    却见李尚手指成爪,一把捏住了她的喉咙。

    她很快不能呼吸,眼珠外凸,使劲去掰李尚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开。

    她对他是真心的啊,就算这次办错了事,以后她也会尽力弥补的……为什么?为什么?

    李尚冷冷地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丑女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居然痴心妄想!”

    倘若她再聪明能干一点,那他还能再忍着哄她一些日子,这样蠢笨,他是真的一点也忍不下去了。

    端仁的死绝对不能外泄!与其相信活人,不如相信死人!

    薛梅英必须死!

    薛梅英怨毒地瞪着李尚,双腿使劲蹬了片刻,最终使劲一挣,卸了所有力道,黄白之物倾泻而出,软下去,再无声息。

    李尚站起身来,掏出一块雪白的丝帕擦擦手,扔掉,冷漠地道:“薛梅英为了不让端仁被劫,英勇捐躯,厚葬。她的侍从亲随为了保护她,死战而亡。”

    回头看着端仁的身体,他长长叹了口气:“明天的锦盒,就装她的舌头。把她收拾干净,悄悄送到冰窖里去,派专人看守,保她尸身不腐,此事若有外泄,杀无赦。”

    端仁的用处太大了,只能是尽力保住,能多用一刻是一刻。

    心腹很快安排妥当,问道:“牢里还关着一批人呢,是死还是留?”

    ------题外话------

    大湿兄:李尚,有种别走!谁让你抢我活儿的?薛梅英是我的!

    白洛洛:何大叔,我其实并不需要你帮我报仇,自力更生必须的!

    大湿兄:你勾引人的手段哪儿学来的?今天不说清楚不许走!

    白洛洛:给我月票我就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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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9章 白洛洛已经死了

    地牢里关着的这批人,很有可能中间夹杂了知情者。

    抱着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的想法,李尚冷笑道:“当然不能留。”

    可以先用作诱饵,钓到大鱼之后再一网打尽。

    李尚命令心腹:“秘密准备火油等物。”

    到时候一把火全部烧死好了,地牢就是一个倒葫芦,堵住口子,谁也别想逃,就算烧不死,那也得被烟雾熏死。

    回到住处,心腹迎上来,贴在李尚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李尚大喜过望,快步往里走。

    花厅里站着一个人,颀长的身材,素淡的长袍,回过头来,正是女扮男装的魏紫昭。

    二人寒暄几句之后转入正题,魏紫昭道:“我此次带来两百名亲卫,都是出类拔萃的好手,其中有一个更是百年难遇的将才,神勇无比。你手里可以调拨的精兵又有多少?”

    李尚阴沉沉地道:“倾尽全力。”

    倾尽全力,除掉重华。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重华绝不可能为了端仁而退却,威胁的信和割去端仁的手指送过去,都是为了激怒重华,引重华入彀。

    魏紫昭道:“端仁呢?”

    李尚瞒不住:“今天早上自尽了。”

    魏紫昭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多说,让他取出地图,一起谋划:“就在这个地方……地形最合适围歼……到时候把端仁吊起来,剥去衣物,只要是个男人都受不了,何况他们姐弟情深……”

    二人越是商量越是高兴,仿佛已经看到重华死在乱箭之下。

    地牢里阴暗潮湿,白洛洛抱着胳膊缩在角落里,又冷又饿又怕。

    和她一起的基本都是李翡的手下,其中不乏心志坚定之人,却也有不想死,不愿坐以待毙的。

    熬到中午时候,就有人拍打着门,大喊着要求面见薛梅英。

    按照薛梅英的风格,怎么都该派人来拷打折辱她们一番才是,然而无论她们怎么叫,都没有人理睬。

    仿佛整个地牢只剩下了她们这群人。

    太安静了,安静得太不正常。

    大家不安起来,有人小声说道:“我觉得这次薛妖婆大概不会放我们出去了。”

    她们轻声商量着怎么逃跑,有人小声哭道:“就算逃出去,又能去哪里?”

    李翡的心腹坚定地道:“去找太后娘娘。薛梅英公报私仇,不配做圣女。”

    商量妥当之后,有人在墙缝里摸出钥匙悄悄开门——毕竟这个地方原来就是她们的地盘,又是早有准备。

    武艺最好的人走在前面探路,白洛洛不熟悉环境,理所当然地落到了最后。

    前脚刚踏出牢门,前方就传来了惨叫声,接着一群人被赶了回来,死伤惨重,原来的二十多人只剩下不到一半。

    地牢里散发着浓重的火油味道,有人还在不断地泼洒火油。

    白洛洛的心彻底凉了,很显然,端仁已被转移,她们这群人,都会是死人。

    她不担心何蓑衣找不到她,也不担心他会钻入圈套,却是觉着他不会冒险来救她。

    相识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光阴,他也一直不喜欢她,怎可能舍命相救?

    白洛洛叹一口气,撕下衣服内衬,咬破指尖,写了一封遗书,叠好塞进墙缝里,交待其他人:“如果你们能活着,将来有人找我,就告诉他。”

    一群女人抱着哭成了泪人,纷纷互相留了遗言和遗书。

    五更时分,白洛洛饿醒过来,鼻端是浓浓的火油味道,她小声抽泣起来,好饿,好想吃皮薄肉多的大包子……死了都只能做个饿死鬼,好可怜。

    身旁的人拉了她一下,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回荡在地牢里,显得十分阴森可怕。

    是来杀她们的吗?不要啊!

    白洛洛惊恐地捂住了脸,一直往后缩。

    黯淡的灯光下,几个穿着摄政王府亲卫服饰的男人走了过来,手里的刀闪着寒光,眼睛像狼一样闪着幽光。

    白洛洛紧紧贴着墙壁,满脸的眼泪。

    “咔哒”一声响,锁被打开,领头的亲卫凶神恶煞:“谁是白洛洛?站出来!”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出声,白洛洛已经下意识地喊道:“她已经死了!”

    诡异的安静,所有人都看着她。

    她这才意识到,其实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她装傻充愣,能多活片刻也是好的呀。

    亲卫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狠狠拖了出去:“找的就是你!”

    “啊啊啊啊……”白洛洛凄惨地叫着,一只手紧紧拽着门不放,嗷嗷嚎叫:“我不想死,让我多活一会儿。”

    何蓑衣藏在阴影里,惨不忍睹地别开了头。

    白洛洛被揍了一顿,五花大绑地推了出去,她一路走一路哭,嘴巴被塞住,却哭得十分凄惨,让人感觉天立时就要塌了。

    有人在她身后喊:“你放心,我若还能活着,一定把你的遗书转给你的家人。”

    白洛洛气得打了个嗝,这人真蠢还是假蠢?当着这些人暴露出她的遗书,那还能留下来吗?

    她想回头,却被推了个趔趄。

    何蓑衣走到牢门前,面无表情地伸手。

    他半张脸藏在阴影里,众人并看不清楚他的面容,然而那种阴冷的气势却是铺天盖地。

    有人抖索着将墙缝里的遗书找出来递过去,何蓑衣冷冷地盯了她一眼,转身离开,并未再锁牢门。

    也许是白洛洛的样子太过凄惨,因此走出地牢之时,看守并未过多关注,顺利放走了他们。

    圣女宫的大门却没那么好出,看守已把大门打开,迎面却撞上了一群摄政王府亲卫。

    双方一碰头,全都惊住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奸细!”双方便拔刀相向,混战到一起。

    白洛洛被推来搡去,想要抱着头找个地方蹲都没机会,眼看着一把长刀朝她砍来,吓得她再次哭出了声。

    一只有力的手从斜刺里探过来,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提起,往外抛,接着人影闪过,她便已落入一个怀抱。

    塞嘴的布被拿走,白洛洛嗅到了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是何蓑衣。

    她既想嚎,又不好意思嚎,憋了许久,扭扭捏捏挤出一句:“你来啦?”

    ------题外话------

    有没有被标题吓到?

第940章 激怒

    何蓑衣没理白洛洛,迅速解开她身上的绳子便迅速离开。

    白洛洛幸福地小声嘀咕了一句,急急忙忙道:“地牢里还有很多人呢,他们要火烧地牢。”

    何蓑衣还是没理她。

    白洛洛急道:“她们对我挺不错的。”

    何蓑衣说:“那是因为她们不知道你是郦国人,不然就会像对待端仁那样对待你。”

    白洛洛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心里仍然很难受。

    何蓑衣看了她半晌,懒洋洋地道:“我没锁牢门,看她们自己的造化吧。”

    忽听远处有人高声喧哗,随即半边天被火光照亮。

    是摄政王府的方向。

    有很多人忙着往那边赶去,城里乱成一团。

    再紧接着,圣女宫中火光滔天,又引发了一阵混乱。

    何蓑衣等人在混乱中穿行,很快回到了住处。

    到了安全的地方,白洛洛整个人放松下来,趴在何蓑衣肩上准备放开嗓子嚎啕大哭。

    何蓑衣嫌弃地抓住她的爪子,把她推开:“半夜三更的别扰民。”

    白洛洛一声嚎哭哽在嗓子眼里,憋得脸通红,最终说道:“我没想到你会去救我,我以为我死定了。”

    何蓑衣看也不看她:“我不是专程去救你的,是顺手,也怕你禁不住拷打,出卖我们。”

    这话好难听啊!白洛洛紧握拳头:“我才不会!”

    何蓑衣气不死她不罢休:“谁知道?我可不敢赌。毕竟你那样怕死没节操。”

    白洛洛真的伤心了,她站着僵硬不动,紧咬着嘴唇,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一点声音都没有。

    何蓑衣等了一会儿不见她有动静,这才回头看她:“端仁呢?”

    “不知道!”白洛洛很凶地吼了他一声。

    他像是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很认真地看了她片刻,又问:“李翡呢?”

    “不知道!”白洛洛再吼。

    何蓑衣唇角露出几分莫名的笑意,继续追问:“薛梅英呢?”

    “不知道!”白洛洛已然要炸了。

    何蓑衣意味深长地笑:“你为什么不知道?”

    “我又不是她妈,我为什么要知道!”白洛洛气急败坏,使劲推了何蓑衣一把。

    何蓑衣竟然随着她这一推,往后退了好几步,重重撞在墙上,然后扶着腰痛苦地蹲下去。

    白洛洛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何蓑衣,眼泪都吓回去了,她没这么大力气的吧?

    半夏走进来,看到这情况十分诧异,随即换了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白姑娘帮我扶先生一把,他之前受过重伤的。”

    白洛洛内疚得不行,全然忘了自己的委屈,忙里忙外,道歉赔礼:“你别怪我,我不是故意的。”

    何蓑衣淡淡地道:“你不怪我就好了。回去收拾一下,看着你现在的样子特磕碜。”

    不用他提醒,白洛洛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惨不忍睹,尴尬地用袖子挡着脸,快速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说了,飞快跑走。

    何蓑衣眼里露出几分淡淡的笑意,从怀里拿出那封所谓的“遗书”细看。

    越看越是皱紧了眉头,最终揉揉眉心,将遗书收起藏入怀中,直挺挺躺着,眼看着帐顶,一动不动。

    半夏装模作样地在一旁擦桌子,悄悄打量他的表情。

    大家都看得出来,这个白姑娘喜欢何爷,人也蛮不错的,就不知道何爷是否愿意……

    何蓑衣烦躁地翻身下床:“把人全都召集到一起,事情有变,要另行安排。”

    摄政王府的火很快被灭,地牢里的人也没能逃出去,全城搜捕开始,李尚的脸色却好不起来。

    因为对方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了一个人,而那个人,他竟然一点不知底细。

    也不知道端仁的事是否会泄露?

    他趁着夜色走到城头,看向远处的郦国军营。

    天黑距离远,只看得到影影重重的灯火。

    魏紫昭走到他身后:“此事宜早不宜迟,按照咱们的计谋,东方重华必不能忍。”

    天亮。

    郦国军营。

    书案上摆放着几只一模一样的锦盒,锦盒很精致,散发着浓烈的香味,里头装着断指和舌头、耳朵等物。

    这些东西都经过特殊处理,断指莹白如玉,可惜指甲皲裂;那舌头的根部更是被割得惨不忍睹,也不知端仁当时受了多少罪。

    一张纸条摊开放在桌上,李尚用调侃的口吻说,这种锦盒他一共做了两百只,想来够装整个端仁了。

    也就是说,重华若不答应他的要求,端仁至少要经历两百次的凌迟。

    “何蓑衣那边的消息传来了么?”

    重华额头上的青筋控制不住地乱跳,眼里的怒气和恶意忍都忍不住,几次握紧刀柄又松开。

    “失败了,没找到长公主殿下。”张翼看得心惊,劝道:“陛下,他们这样做,目的就是为了激怒您,必有圈套。”

    重华沉默不语,他当然知道,但他作为皇帝可以为了国家拒绝李尚的要求,作为弟弟却不能忍受。

    他起身,走到军营外面,看着前方的宣城。

    李尚和东岭的太子、端仁、吴王,就在那里。

    如果他亲自出马,与何蓑衣配合,是否能够把端仁救出来?

    张翼猜到他的心思,十分着急:“陛下,陛下,您不能去,万一您有所闪失,郦国便完了!想想两位长公主都是为了什么?想想神宗皇帝和先帝又是为了什么?再等等吧,也许很快就有好消息传来了。”

    重华抿紧了唇。

    他再次走回去,一一检视锦盒里的东西,看了很久很久,最终将一只耳朵拿起放在眼前看了又看。

    诸将担忧地互相交换着眼色,陛下不会被气疯了吧?这耳朵能看出什么来?

    重华突然闭上眼睛,眼角浸出了两滴大大的眼泪。

    有人高声喊道:“报!”

    斥候狂奔而入,神色凄惶:“东岭人将长公主殿下绑在战车之上,巡游戏弄!说是我们再不退后,就要将长公主脱光衣物,当众烧死!”

    群情激奋,好几个大将出列请命。

    重华缓缓抬头,点了一个行动最为迅速的年轻将领:“你去,重点是探查情况,能救就救,不能就立刻回来。”

    ------题外话------

    这段时间卡文很厉害,白天写的感觉不对,全都删了重写。所以还有一更码好才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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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1章 欲用火攻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最怕就是重华撑不住,失去冷静,现在看来还好。

    可是想到堂堂大长公主,而且还是为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大长公主被敌人如此羞辱,他们自己也忍不了。

    众人纷纷请战,都觉得只派一个年轻将军带一支轻骑兵去,太过轻描淡写。

    愤怒、暴躁、屈辱的气氛在整个军营里浮动着,一触即发。

    东岭激怒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此刻大家都恨不得与东岭人大战一场。

    把握得当,战斗力可增强;把握不当,便是一败涂地。

    全看决策者是否能沉得住气。

    许翰担忧地看着重华,他看到重华藏在案桌下的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如同当年,他听到独子的死讯。

    他能理解重华此刻的心情,恨不得与天地、仇敌一起毁灭,却苦于自己承担着重责,不能随心所欲。

    肩上的重责既是荣誉,也是枷锁。

    许翰决定和重华作一次深入交流:“陛下,老臣有事要禀。”

    重华将目光从锦盒上收回,脸上是一种极度疲倦之后的沉静:“朕也有事要和许卿商量。”

    他走到沙盘旁,指向某个地方:“李尚应当是打算引我到此地,诱杀或是诱捕我。”

    许翰镇守边境多年,对周边的环境非常了解,此地一面临水,一面临山,丛林茂密,地势险要,最适合埋下伏兵,突袭围歼。

    重华在沙盘上画了一个圈:“我需要一个熟悉地形、十分可靠的人,带兵到这个地方埋伏下来,然后我为诱饵,诱敌深入,一举歼灭。你可有推荐?”

    还能有谁比自己更合适,更可靠呢?许翰站出来:“请陛下许老臣为儿子、儿媳报仇。”

    重华沉默许久,轻轻点头,秘密交待一番,发了令牌,着他带了精锐秘密前往。

    接着又叫其他人进来,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

    午后,又一条消息传来。

    东岭派出的那支轻骑兵里,居然有个十分厉害了得的人物,使一对流星锤,不过一个回合,就把郦国这边派出的将军打下马去。

    郦国将士拼了命才把人抢回来,却是已经死了。

    重华去看死者,半个脑袋都被捶烂了。

    整个军营都炸了锅,围在重华身边吼得脸红脖子粗,都是忍受不了要出战的,有人更是嚷嚷着要把真堇帝姬带出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前因后果大家都已经知道了,重华本是命令这将军探查,不能救人就赶紧回来,这将军也不是不听命令的人。

    但是东岭人实在很过分,看到他们就开始脱端仁的衣服,端仁又哭又挣扎,十分可怜。

    这将军实在忍不住,便丢了命。

    重华抬头看了看天色,哑声道:“取披挂来。”

    双方相遇之时,天将傍晚,天地开始朦胧,正是百鬼夜行的开始。

    重华看到了那个据说十分神勇的将军。

    人高马大,骑在马上就像一座小山,眼里闪着讥诮的冷光,看到重华就用力朝他扔了一样东西过来。

    那东西落地之后叽里咕噜滚了几圈,是个死不瞑目的郦国士兵的人头。

    再往后,端仁被横放在一匹马上,衣衫不整,头往下垂着,不知死活。

    嘲笑声,辱骂声,潮水一样地响起,有人忍受不住,不等重华命令便纵马追了上去。

    那将军大笑一声,流星锤扔出,当场把人砸飞。

    一群人呼啸着往前而去,郦国人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追上去,队形打乱,就连御驾都被卷裹在其中。

    “归队!归队!”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喊着,敲响锣鼓,试图阻止这些试图复仇的疯狂将士。

    然而并没有人听他的,那些将士都红了眼睛,拼命往前冲。

    东岭人得意洋洋,边跑边用力在端仁身上甩了一鞭,再在她的臀上用力拍了一巴掌,“唰”地撕下一片衣服,露出了大半个雪白的身躯。

    端仁惨叫一声,试图挣扎,却半点办法都没有。

    一个东岭人对着她做出猥亵的动作,更多的郦国将士疯了似地往前冲,重华也终于忍无可忍,怒吼一声,纵马狂追。

    乌云本是神驹,很快追上前面的将士,隐有把众人甩在后头的意思。

    有人大喊:“护驾,护驾……”

    更多的人追上去,试图把重华护在中间,然而队伍已乱,重华不听招呼,这些人只能是七零八落地跟在一旁。

    郦国人已然乱了分寸。

    更远的地方,高高的山崖上,李尚与魏紫昭站在上面,欣赏着这一幕,心里充满了得意。

    端仁已死,就算被人怎么凌辱,也不会挣扎、发出惨叫声,效果便会大打折扣。

    换一个相像的活人上阵,效果就会好得多。

    死人可以不管,活人却不能不顾。

    反正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又在马上颠簸,谁能看清楚是不是她本人?

    魏紫昭得意地道:“我这个将军不错吧?”

    李尚淡淡而笑:“的确很不错。殿下带来的那两百名勇士是否都如此厉害?”

    魏紫昭比了个手势:“至少也有他的三分之一神勇。令行禁止,手疾眼快,箭无虚发,可以精准地完成命令。”

    此刻,更多的郦国御林军围上重华,紧紧护在他周围,追着东岭人的轻骑兵,往这边狂驰而来。

    然而他们已经脱离了大部队,并且离大部队越来越远,正适合被包围再歼灭。

    李尚敛了笑容:“准备好了吗?”

    有人狂奔而至:“禀王爷,河面下游已拦好,水面洒满石脂水,只等令下,火箭齐发,便可叫敌人无路可逃!”

    此地一面环山,一面临水,等到重华和他的亲卫赶到,埋伏在四周的将士杀出,断了去路与来路,重华便只能淌水过河。

    天黑,没人看得见浮在水面的石脂水,也不会想到在水里也能着火。

    届时火箭射出,河面便可燃起滔天大火。

    此火遇水不灭,想活就只能回到岸上用沙土扑灭,守在一旁的人便可砍瓜切菜一样收割性命。

    等到郦国人的大部队赶上来,已经什么都晚了,群龙无首,破敌就在今日!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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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2章 谁才是诱饵?

    李尚似乎已经看到了光明的未来:“多亏殿下想出了这样的法子。”

    魏紫昭阴冷一笑,恋恋不舍地看着重华,这个男人真不错,只可惜不为她所用,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最后一点金红色的阳光沉入云底,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点点光亮,刚够崖上的人看到崖下的动静。

    玄衣金甲的重华冲了过来,搭箭张弓,射中了驼着端仁的马匹。

    马匹发出一声嘶吼,摔倒在地,端仁也随之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重华俯身弓腰,割断端仁身上的绳索,准备将她拉到自己的马上。

    手抓住满是伤痕的手臂,用力往上拽,地上的人身体腾空,翻转,上升,亮出脸孔,微笑,无数道暗芒往重华脸上、身上刺去。

    逃无可逃,躲无可躲。

    惊呼声、斥骂声同时响起。

    “本王都不忍心再看了。”李尚“啧”了一声,叹道:“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以后我惹谁也不敢惹殿下。”

    以端仁为饵诱敌深入、石脂水铺河火攻断后路、假端仁趁机行刺、伏兵杀出。几条毒计连环套在一起,真是毒辣阴狠。

    “你与我本是一类人。”魏紫昭面无表情地举起手,准备下令让伏兵进攻。忽听下方又发出一阵惊呼,垂眸一瞧,大为诧异。

    重华并未死在这意想不到的袭击下,反而是那个伪装成端仁的女子被他一刀斩首,将首级高高挑于枪尖之上,让人看清楚这不是端仁长公主。

    他是怎么做到的?

    莫非他早就有所防范?

    电光火石间,魏紫昭迅速转过这些念头,但是来不及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高喊一声:“放!”

    无数飞箭往重华等人身上射去,藤牌举起组成防守,避过了第一波攻击。

    黑暗里不知是谁又喊了一声:“放!”

    又一波飞箭射出,听弦声远比刚才那一波更为强大。

    魏紫昭与李尚都松了一口气,有人打起火把,魏紫昭拿着军旗,比划指挥下方的兵马包围切割,把人往河边赶。

    事不宜迟,快刀斩乱麻,赶紧弄死重华才是最重要的。

    李尚喊了一声:“不对劲!”

    第二波飞箭的射程似乎有点不对,只有稀稀拉拉几根落到重华等人的方向,更多是落在黑暗之中。

    惨叫声从黑暗里传来,与此同时,郦国人全都扯出一根白布,系在头上。

    既是为端仁戴孝,也是为了标识。

    作为经常在夜里做事儿的惯犯,魏紫昭和李尚都明白那是什么。

    双方人马要在夜里厮杀,为防看不清楚,误伤自己人,往往会在某个地方系一根醒目的布条,以作区别。

    郦国人竟然在这种时候,摸出这样一根布条,只能说明,他们早有防备。

    而刚才的第二波飞箭,不用多说,自是郦国人射向东岭伏兵的箭。

    有风吹过,漫山遍野尽是哗哗声,仿佛藏了无数的人马在里头,杀机四伏。

    李尚出了一身冷汗,喃喃地道:“难不成今夜要在此决战?”

    “择日不如撞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魏紫昭清叱一声,张开手臂,娴熟地舞动旗子,指挥她手下的精锐亲卫围剿追击重华。

    郦国人纵然设伏,那也不能离得太近,否则就会暴露。

    在他们赶过来之前,只要动作利索一点,便可达成目标。

    “咚”地一声巨响,战鼓响起,鼓声越来越急,似乎要把鼓面槌穿一样。

    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双方的军队猛烈地撞击在一起,鲜血和着汗水混合成一种奇怪的味道弥漫开来,厮杀声和着刀剑声、风声、水声一起,湮没了这个温暖的傍晚。

    重华在人群中苦战。

    作为诱饵,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

    因为一个称职的诱饵,必须作为靶子,蹲在那里吸引更多的敌人。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重华身旁已经围满了人。

    全是类似于使流星锤的将军般厉害的人,身高体壮,武力超强,以一抵十。

    重华的亲卫和暗卫也是精挑细选,历经千锤百炼的,双方激烈地打斗着,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重华将长刀从敌军身上抽出,纵观前局,发现东岭人一直都在试图把他往后方的河道里赶。

    这很奇怪,奇怪到不合常理。

    重华想了想,把苟老五叫过来交待了几句。

    苟老五砍瓜切菜一般地砍出一道缺口,纵马往河边而去。

    风里蕴含着浓浓的味道,他微一思忖,将火把用力投入河道之中。

    “轰”地一声响,炽热的火焰蹿起老高,浓浓的黑烟滚滚而起,整条河道变成了火的海洋,半边天被照亮。

    原来是这样的。

    重华抬头看向崖顶,对着站在崖顶的魏紫昭和李尚比了个轻蔑的手势,然后大吼一声,调转马头,往人最多处杀去,刀光闪过,人头飞落。

    更多的人从后面围上来,有长枪刺入他的身体,他头也不回地挥刀,杀人,洒出一片血花,再继续往前冲刺。

    鼓声越来越急,年轻的帝王身先士卒、英勇无敌、强悍不畏死亡,郦国人这些天来的憋屈和仇恨全都爆发出来,疯子一样地砍杀过去,杀红了眼。

    狭路相逢勇者胜。

    漫山遍野的血腥气、漫山遍野的油烟味、漫山遍野的尸体、漫山遍野的郦国人。

    东岭人节节败退。

    重华身边聚集的郦国将士越来越多,死亡的靖中精卫越来越多,还活着的,已经被迫挤到了很远的地方,再不能对重华构成威胁。

    更多不怕死的郦国人又将他们分别包围起来,先杀马再杀人,各种武器往他们身上喂。

    魏紫昭双手紧握成拳,睚眦欲裂。

    这支精卫是她压箱底的,竟然就这样毁了!毁了!

    李尚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鸣金收兵:“我们回去。”

    “你的人走漏了风声!”魏紫昭一把封住李尚的领口,脸都气得扭曲变形了。

    李尚用力掰开她的手,冷冰冰地道:“主意是你想出来的,谁知道是不是你身边的人走漏了风声?”

    “你……”魏紫昭看到崖下从容淡定的重华,闭闭眼,硬生生忍了下去。

    “不好了,郦国人放火烧山啦!”

第943章 死人会说话

    熊熊的火光从山脚下燃烧起来,和着山风,往这边席卷而来。

    李尚当机立断,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准备下山。

    魏紫昭再看了重华一眼,也跟在李尚身后一起下山。

    如果不出她所料,山下必然还有一场恶战,重华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那样聪明强大不怕死的男人,为什么就不是她的呢?

    魏紫昭使劲掐着自己的手臂,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明明每一个环节她都推演过无数次,为什么还是出了差错?

    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去路被拦住。

    当先的那个人,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马上,手里一杆长枪,儒雅,却威风凛凛。

    一个照面打过,许翰用力一夹马腹,闪电般冲过来,一路披荆斩棘,直奔李尚,枪尖对准,俯冲,挑刺。

    一击既中,便不恋战,再次冲向魏紫昭。

    魏紫昭早有预料,指挥几个亲卫将她护住,再去抢夺滚落在地的李尚。

    她身边留的亲卫都是最厉害的,许翰重伤未愈,又才经过激战,不是对手,立刻后退,指挥士兵围攻。

    天将亮时,魏紫昭带着重伤的李尚,在亲卫的舍命保护下狼狈逃走。

    而河边的战役也终于停止。

    厮杀了一夜,重华坐在地上休息,离他不远的地方,士兵在打扫战场。

    气氛不太好,这场战斗虽然郦国赢了,但是伤亡也很惨重,毕竟东岭派出来的都是精锐部队,不是那么好打的,大家在收拾同袍遗体时免不了的难过悲伤。

    也有人在数自己手里的耳朵,算自己能得多少功劳——军功以人头计,杀一个人便割一只耳朵。

    陈留侯带人上去给重华清洗包扎伤口,实在忍不住,问道:“陛下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不是真的长公主吗?您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阿姐已经不在人世了。”重华淡淡地道:“死人会说话。”

    之前李尚派人送了很多锦盒过来,每一只锦盒里都有端仁身体的一部分。

    其中有一只装的是耳朵,它是端仁的无疑。

    可它是从已经死了的端仁身上割下来的,与之前的手指不同。

    即便东岭人经过了特殊处理,仍然能看出其中的不同。

    无论是颜色、切口,都不一样。

    这中间的差别很细微,可是他看出来了。

    已经死去了的端仁,又怎么会因为被凌辱而尖叫呢?

    既然不是真的端仁,他当然不能相信她。

    而那一蓬爆射出来的暗芒之所以不能伤他,又是另一个原因了。

    从前他与何蓑衣斗,何蓑衣手里的兵器千变万化,莫名其妙就爆暗器,而且全都是这种细如牛毛的毒针。

    那怎么办呢?当然是弄一件特殊的袍子,里头缀着磁石片,任你什么牛毛针、羊毛针、绣花针,“唰”地一下就吸过去了。

    加上早有防备,那几根漏网之针也能轻易避开。

    只是这外袍太重不好穿,平时他也是不穿的,知道此行凶险,便特意翻出来罩在铠甲外面,还真有用。

    当然,重华是不会告诉陈留侯父子这些琐事的,他高深莫测地说完那句“死人会说话”之后,就高深莫测地闭上了眼睛。

    其实是他太累了,失血也有点多,迫切需要休息。

    但他这样子落在一群将士眼里,就是:皇帝陛下很了不起,皇帝陛下太厉害了,这境界果然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能懂的。

    这就是神宗皇帝等了很久的那个人。

    就是郦国百姓等了很久的君主。

    跟着他,郦国一定能走向辉煌和强大。

    陈留侯看着沉睡的重华,单膝跪地,决定要永远追随。

    无数的人跟着跪下去,向皇帝陛下效忠。

    重华却只是沉静地睡觉,睡得很沉很沉。

    乌云打个响鼻,低头嗅嗅他,甩动尾巴替他把那些蚊虫赶开。

    有人小声道:“那些围观的家伙这回找不到话可说了吧?”经过这一役,想必联军会拿出诚意来了。

    “可惜让李尚逃走了,不然这一战便可谓圆满了。”

    也有人表示担心:“虽说长公主殿下已经薨逝,但遗体始终还在东岭人手里,有一就有二,他们会不会再来一次?”

    众人都沉默了,东岭人吃了大亏,必不肯善罢甘休,下次来的就不会是假冒的端仁了,一定会是真正的端仁。

    “不会!因为他们不会再有这个机会!”

    许翰走过来,沉静地扫视了众人一遍,朗声道:“陛下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的威望素来极高,说的又是重华,无数人相信了他的话,坚定地等着重华醒来。

    同一时间,宣城外。

    狼狈逃回的魏紫昭等人大声命人打开城门。

    城门却久久不开,城头上探出一个人,问道:“赢了还是输了?”

    魏紫昭抿紧了唇,没回答。

    他们这样狼狈的模样,怎可能赢?

    “开门!”李尚挣扎着站起,厉声道:“连本王的命令也敢不听吗?”

    城头上立着的人,仔细看了看他,讨好笑道:“摄政王息怒,末将这就给您开门。”

    城门大开,魏紫昭却不想进去了。

    她觉得这城门洞里阴森森的,就像是一张会吃人的嘴。

    她想了想,和李尚告别:“我这次是悄悄出来的,得赶紧回去,就此别过。”

    李尚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担忧:“你别怕,虽然这次败了,但兵符在我手里,我的人担着要职呢,没人能把我怎样。只要我养好了伤,便可继续与他战斗。”

    魏紫昭道:“来日方长,我若被父皇怪罪,对你也没什么好处。”急急忙忙带着手底下的残兵败将离开了。

    李尚的心腹被她弄得惶恐不安:“王爷,我们要不要先派人进去一探虚实?”

    李尚摇摇头,进了城。

    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手下立刻赶到摄政王府开会,确定这些人是否还忠诚于他;第二件事则是让人去冰窖里探查端仁还在不在。

    刚把命令发布下去,下人就来禀告:“太后娘娘带着太子来探病。”

    李尚此时形容狼狈,着实不想见,但才打了败仗,不得他们支持,宗室里也不好交待,便道:“请。”

    ------题外话------

    葱花:那些围观的家伙可有什么话要说?

    大湿胸:那些围观的家伙,倒是别光顾着看戏,也给点月票啊,演戏也是蛮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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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4章 活捉李尚

    太后领着太子进来,未语泪先流,嘘寒问暖许久,只字不提打了败仗的事。

    李尚觉着他们还懂事,心情也好了许多,少不得安抚一二。

    却听太后突然道:“你有没有见到真堇?”

    李尚愣了片刻,道:“没有。我们是打仗,不会见到她。”

    太后盯着他的眼睛,哽咽道:“我听说她也在郦国人的军营里,一定过得很不好吧?他们会不会也像咱们对待端仁那样对付她?”

    想起从小就和自己交好的真堇,李尚心里难得闪过一丝愧疚,很快又被其他东西压下去了。

    他云淡风轻地道:“怎么会呢?东方重华早年与她有过一段情,那人念旧,不会对她怎样的。不然早就动手了,哪里会等到今天呢?”

    太后流出两大颗眼泪,冲动地抓住他的手:“会的,会的,我只有真堇一个女儿,求你用端仁把真堇换回来吧?反正端仁已经死了。”

    李尚冷酷地注视着太后的手:“娘娘想得太天真了!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请太后娘娘下去休息,臣要疗伤,恐有不便之处。”

    自有人上前将太后的手掰开,硬把太后扶下去休息。

    太后哀哀地哭着,将手盖住眼睛,眼里满是恨意和恶意,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太子的嘴唇动了动,李尚冷冰冰地注视着他:“殿下有话要说?”

    太子懦弱地垂下眼,摇摇头,却也没跟着太后出去。

    太医入内,给李尚清洗包扎伤口,太子面露惊恐之色,嘴唇都白了,李尚瞧着他的样子,冷哼一声,也由得他去。

    许翰这一枪刺得挺狠的,险些把他的肠子都带出来,太医清理的时候,李尚疼得死去活来。

    太医便问:“不然用一点麻沸散吧?”

    用了麻沸散就会昏睡,而他还有那么多急事要处理,未稳定局势之前也不能昏睡,李尚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太医就道:“臣这里有一种药,可以敷在伤口周围,减轻疼痛,否则稍后缝合伤口,摄政王大概会撑不住。”

    李尚便命他呈上来瞧,试了一点觉得真的有效之后,许了。

    太医手脚麻利地将药敷盖在李尚的伤口四周,穿针引线,开始缝合伤口。

    李尚刚开始还能感到一点疼痛,渐渐的,伤口开始麻木,好像不是他自己的了,再渐渐的,他的眼睛开始发直,看到太子朝他走过来,大声喊道:“王叔?王叔?”

    他看到太子的头有平时两个那么大,声音也忽远忽近。

    他挣扎着想让太医停下来:“药,药……”

    “什么?王叔你说疼?太医快想办法呀!”太子大哭着,将手伸入李尚的袖袋之中,准确无误地掏出兵符,悄悄藏进自己袖中。

    李尚瞪大眼睛,试图阻止,试图叫人进来,然而嘴里只能发出“嚯嚯”的声音。

    他又气又急,失去意识之前,恍惚听见太医喊道:“不得了啦,摄政王痛得晕厥了。”

    太子厌恶地看着昏厥过去的李尚,将手袖在怀中紧紧抱着兵符,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令他抖个不停的身体安稳下来。

    太后走进来:“你还好?”

    太子把兵符交给太后,紧咬着嘴唇使劲点头。

    太后看向太医等人:“你们都是功臣,本宫不会忘记你们的。接下来该怎么办,你们都清楚明白了?”

    众人无声应下。

    外面传来嘈杂声,是李尚的心腹们接到通知过来了。

    一路畅通无阻进来,首先看到的是端坐在主位上的太后和太子,再看到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李尚,便全都后退一步:“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扬起眉毛,冷笑一声:“什么怎么回事?尔等乱臣贼子,见到本宫与太子,不懂得行礼问安吗?”

    素手扬起,茶碗砸出,“啪”地一声摔成了粉碎。

    刀斧手从两厢冲出,护住太后与太子,将这群人围在中间,砍瓜切菜一般乱砍下去,一点活口都不想留的意思。

    太子心有不忍,想要避开眼神,却被太后捏住下颌,强迫他看:“不就是诛杀乱臣贼子么?太子为何不敢看?你父皇不成了,李家的基业全在你手上,睁大了眼睛看!”

    许久之后,砍杀终于结束。

    太后厉声下令:“把李尚这个逆臣绑起来!”

    李尚被人从床上拖起,五花大绑,扔进了地牢。

    太后揉揉眉心:“去冰窖里把端仁抬出来,收拾干净,装扮好,装棺入殓。”

    太子轻声问道:“祖母,那个姓何的人可信吗?他会不会骗我们?”

    太后摸摸怀里,轻声道:“前有狼后有虎,我们别无选择。若能用李尚和端仁换回你姑姑,一家人团聚,我是肯的。”

    她的怀里藏着真堇帝姬和重华的亲笔信。

    在李尚对重华发出首次威胁之后,她一直担心哪天清早醒来,会看到真堇的一根手指或是一只耳朵。

    做母亲的心,备受煎熬。

    从前是儿子当家,舍不得用城池换真堇,她没办法,虽然怨却不恨。

    现在是逆贼篡权,不顾真堇的死活,她也没办法,却是恨到无以复加。

    所以,当何蓑衣出现在她面前,向她提出那个交易之后,她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因为不杀李尚,李尚迟早都会杀死她们,就像弄死李翡那样。

    夜幕降临,一身青衣的何蓑衣孤身一人,缓步走进了摄政王府。

    两旁刀剑森严,他却似是闲庭漫步,先见太后再见太子,验明端仁之后再去验李尚。

    李尚已经醒了,面无表情地坐在地牢的角落里,他的伤口处理得很草率,血仍然不停地流淌,他能感觉到生命在跟着流逝。

    骤然看到何蓑衣出现在面前,他若有所悟,随即闭上了眼睛。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

    何蓑衣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道:“来个人,给他重新包扎一下伤口,我可不要一个死人。”

    李尚讶异地睁开眼:“难道不是希望我死了才好么?”

    何蓑衣看着他微笑,脸颊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涡:“对,不过我想让你慢慢享受死的过程。”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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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5章 恭迎长公主回家

    从地牢出来,一个宦官迎上来拦住何蓑衣:“太后娘娘有请。”

    何蓑衣昂然不惧,走进灯火辉煌的房间,还未站定,就听“呛啷”一阵响,无数刀剑出鞘,架在前方,拦住了去路。

    东岭太后端坐在正前方,威严地注视着他:“何殿主,请上座。”

    要上座,那就只能从这刀剑下经过,一直走到上面才能有座,否则,就只能站在这里认怂说话。

    何蓑衣微微一笑,一掸袖子,潇洒地走进刀剑搭成的道路之中。

    一步一息,安稳坦然,丝毫不乱,将至中段,前方一把刀“唰”地往下,是个要砍人的姿势。

    他却反而笑得更加灿烂,脚步没有半点停顿,继续往前走。

    那刀在距离鼻尖半寸的距离停下,持刀的人冷笑一声:“何殿主,好胆量!”

    何蓑衣眉头轻挑:“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何某无需畏惧!”眼角一瞟,认出此人:“这不是颛臾王世子么?我没有认错吧?”

    颛臾王父子早前与李尚勾结,甘为其爪牙,软禁重伤的东岭皇帝,挟太子以令天下。

    现下李尚刚倒,便又出现在太后的阵营里,着实令人意想不到。

    颛臾王世子冷傲地道:“你未认错。李尚逆贼早前假陛下之命,蒙蔽我父子。知道真情后,我父子立即效忠太后与太子,虚与委蛇,忍辱负重,并不值得惊讶。”

    当初若没有他们帮助,李尚不能这么顺利地做上摄政王,这次倘若没有他们,太后与太子也不能如此顺利夺权成功。

    “这就叫成也萧何败萧何。”何蓑衣讽刺一笑,继续往前。

    颛臾王世子脸色非常难看,只觉得所有人都在鄙视自己,忍了又忍,悄悄藏到后头去了。

    太后见何蓑衣占了上风,连忙找场子:“何殿主如此目中无人,就不怕走不出这宣城吗?”

    太子倒是觉着何蓑衣一语中的,不等太后开口就抢着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兑现诺言?”

    何蓑衣道:“明日。”

    太子又抢着说:“那何殿主能把你的人一起带走么?”

    何蓑衣哈哈大笑:“当然,不然太子殿下以为,何某还能回来?”

    已经除去李尚,带回端仁,他的人也全都暴露了,再留下来就是找死,他可没那么笨,自然是趁着这个机会安全撤离。

    太子与太后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送走这个大魔头,以后好办多了。

    双方的交换仪式选在正午时分举行。

    东岭的太后和太子都没出现,只让颛臾王父子负责此事,何蓑衣带着白洛洛等陪同一旁。

    郦国这边重华亲自来了,他带来了端仁的棺木以及囚笼,随行的几千人马全都在铠甲外面罩了孝服。

    交换时,李尚醒着,被两个孔武有力的东岭士兵架着拖过去,真堇则由两个郦国士兵陪着走过去。

    二人目光交错时停顿了一下,真堇看着李尚的凄惨模样,微有诧异,想说什么,又把目光错开,假装自己没有看到他。

    李尚同样神色平静,目不斜视。

    错身而过之时,真堇没忍住:“为什么?”

    为什么她一直对他那么好,他却不顾她的死活?为什么她们一家人待他那样好,他却这样对她们?

    李尚勾起唇角,淡淡地道:“我只是做了和你长兄一样的事。”

    东岭皇帝尚且不顾同胞手足,他这个外族人当然更不必。

    真堇气得嘴唇颤抖,抬起手狠狠一耳光打在李尚脸上。

    李尚被她打得险些昏厥过去,随即缓缓抬头,看着她微笑:“阿锦,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从小到大……”

    真堇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不是一直都在撩钟唯唯吗?

    不是一直都在帮她的忙,设法让她和重华在一起吗?

    为什么要这样说?

    他一定是故意的!

    真堇轻蔑地吐了他一口唾沫:“你也配!多看我一眼我都嫌脏!”

    李尚无所谓地笑笑:“我若在,东岭尚且可以撑一段日子,你也还能活很久。以后你多保重吧,东岭必亡。”

    真堇气愤地道:“你太高看你自己了!你这个狗贼!”

    李尚却已经被拖拽着走得远了,再不回头。

    真堇回过头,继续往前走,颛臾王父子迎上来:“公主殿下,您终于回来了!太后娘娘在城里等着您的。”

    回家了,真堇却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

    她看着颛臾王父子唏嘘的表情,再看着李尚的背影,觉得世间再无可信之人,再无可信之事。

    兄长生死不知,母后年老懦弱,侄子年幼,她这个帝姬,似乎可以做点什么。

    就如端仁和护国大长公主一样。

    真堇帝姬深吸一口气,擦去眼角的泪,威严地命令颛臾王父子:“走吧。”

    颛臾王父子对视一眼,觉得这帝姬眨眼之间,便变了一个人似的。

    “阿姐,我们回家了。”端仁是重华亲自抱进棺木的,他一点都不嫌弃端仁已死许久,也没有哭,声音平静:“弟弟终于接你回家了。”

    “恭迎长公主回家!”

    “恭迎长公主回家!!”

    “恭迎长公主回家!!!”

    将士们的声音一阵比一阵响亮,直透云霄,长矛用力往地上顿落,长刀敲击着盾牌,战马嘶鸣,白幡飘飘。

    小心翼翼地把端仁放入棺木之中,替她盖上锦被,看着她安详的表情,热泪终于忍不住,滴落下来。

    重华跪下去,扶着棺木,失声痛哭:“阿姐,弟弟来迟了,弟弟对不起你!”

    他哭得很大声,一点不避讳众人,也不在乎有损君王的形象,只是想把自己的悲痛和内疚全都发泄出来。

    何蓑衣看着这一幕,仰头看着天空,轻轻吐出一口气。

    袖子被人轻轻扯住,并且一直往下坠,他半垂了眼,从眼角看到白洛洛一脸悲痛,鼻头通红,眼泪糊了一脸,仿佛是她的亲人没了似的。

    暗叹一口气,他使劲扯出袖子,朝重华走去:“此地不宜久留,还请陛下节哀。”

    白洛洛失望地看着空了的手,眼泪流得更凶了。

第946章 以牙还牙

    时当正午,九君城中一片沸腾。

    所有的人都涌到了街上。

    李尚站在囚车里,被拖着从街头游到街尾,每行一段路,便会被群情激奋的百姓拦下来,用各种污物糊上一脸一身。

    臭鸡蛋、烂菜叶,甚至粪便,一桶一桶地从头上浇下去,骂声,嘲讽声,讥笑声响彻街头。

    他面无表情地站着,闭着眼睛,不躲不避不让。

    白洛洛趴在墙头上往外张望:“公子,你说他后悔吗?”

    何蓑衣坐在树下看书,头也不抬地道:“我怎么知道?”

    白洛洛气呼呼地抠下一块碎瓦朝他扔过去:“你怎么不知道?多和我说句话会死人么?”

    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拉着她,和她谈人生,谈世情,分析李尚这种人是个什么样的,该防着该远着,该怎么着……

    他倒好,不但不回答,还呛她。

    瓦片在距离何蓑衣一尺远的地方跌落下来,砸到地上,闷闷一声响,碎成了几片。

    白洛洛一下子觉得热闹也不好看了,红了鼻头,汪了眼泪,跳下梯子,拧身就往屋里跑。

    何蓑衣淡淡瞥她一眼,低下头继续看书,并没有叫住她的意思。

    白洛洛冲到门口又跑回来,站在他面前将手挡住书,气势汹汹地说:“你不是说要让李尚慢慢享受死的乐趣吗?怎么,他这会儿要行刑了,你却还在这里坐着?说话不算数!”

    何蓑衣平静地说:“是啊,我就是说话不算数,你要怎么样?不如趁早回京?左右你此次立了功,帝后都不会薄待你。”

    白洛洛呆了呆,道:“可是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我娘还没找着呢。”

    何蓑衣缓缓抬头,看着白洛洛。

    阳光下,白洛洛的碎发和眼睛透着一层浅金色,令她显得十分生动,是他这个年龄的人所没有的生动。

    她的娘其实已经找着了,不过人早已经死了。

    只要他把这话说出来,便可将她所有的退路全部堵死,以后她再不会缠着他不放。

    可是想起那封遗书,再看看面前这双浅金色、满是希冀的眸子,何蓑衣突然有些不忍心。

    他垂下眼,把书移开,起身往里走。

    白洛洛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越来越凉,觉得他和她,就像隔了海那么远。

    她没有见过海,但想来就是这样遥远看不到头的距离吧。

    她垂下眼,盯着自己的鞋尖,习惯性地想踩,却又下不去脚。

    自她下山,便再也没穿过破旧的鞋子,脚上这双鞋绣着精美的图案,翠绿色的,非常精致好看。

    是何蓑衣让人扔到她床上去的,她去谢他,他淡淡地说,只是不想她丢他的脸而已。

    她却一直不信。

    也许真的是这样。

    白洛洛咬咬唇,小声说:“了不起啊,不帮我就算了,我自己去找。不理我也算了,我自己去看热闹。”

    她转过身,很大步地往外走。

    想起有人说过,这个院子乃是当初营建九君城时,何蓑衣单住的地方,钟唯唯来过很多次,再想起他这次来到九君城,点名要住这里,就更委屈了。

    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她使劲擦掉,忿忿地说:“一个老男人而已,谁稀罕,一辈子打光棍儿去吧!哼!”

    “你骂谁?”

    身后突然传来何蓑衣的声音。

    她僵立不动,好半天才敢回头。

    再回头,已是云淡风轻,一脸调皮捣蛋:“什么啊?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何蓑衣换了外出的衣服,木着脸从她身边经过,慢悠悠地往外。

    走到门口不见她跟上来,淡淡地道:“不是要我说话算数么?”

    白洛洛眨眨眼,抿抿唇,控制不住地扬起笑脸,快步追了上去。

    她走起路来一蹦一跳,这也稀罕,那也喜欢,何蓑衣微蹙着眉头,一脸不耐烦,却也没有催她,走得也是慢悠悠的。

    李尚行刑的地方在九君城正中的高台之上。

    这个高台,当初是钟唯唯一力建起来的,目的是为了在此表演茶道、斗茶,以及在此召集全城百姓,宣布重要事项等等。

    今天恰好派上了用场。

    作为黄金茶道的终点,九君城中除了郦国军民之外,还有许多其他国家的商人。

    这些人全都聚集在这里,听人宣读李尚的二十余条罪状。

    尚未宣读完毕,愤怒的百姓便开始高吼:“剐了他,剐了他!”

    并没有任何人关注李尚到底是不是真宗骨血的事。

    他们只记得这个人诱捕端仁,折磨一个女人,做了很多恶毒残忍的事。

    因为他,他们的子弟亲人死伤无数。

    重华身着重孝,端坐在高台上,见时辰到了就站起身来。

    双手往下压了压,原本十分喧闹的百姓全都安静下来,高呼万岁。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今日,朕便要将此贼活剐了祭奠端仁长公主……”

    重华用力比了一个手势,刽子手上前,提起水桶泼上李尚,冲洗干净之后,再用渔网使劲勒上。

    第一刀下去,李尚哈哈大笑:“东方重华!你只不过比我运气好一点而已!”

    倘若,神宗皇帝能见到他,一定不会再认为,只有重华才适合那个位置。

    倘若,他的父亲是永帝,此刻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不见得就是重华。

    倘若,他的运气再好一点,他也不至于会落到这个地步。

    倘若,当初他再狠辣一点,直接就把秋袤杀了,或是弄残,而不是顾及前情,心慈手软,他也不至于这样。

    倘若,当初他弄死了钟唯唯……

    太多的倘若,太多的不甘心。

    李尚睚眦欲裂:“若你是我,你不见得就比我强!”

    重华憎恨地看着他,微薄的嘴唇吐出一句话:“不,你永远都不可能是我,也永远都不如我。不懂得感恩的人,死有余辜!”

    刀光闪过,李尚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嚎。

    人群疯狂地呼喊着,红了眼睛:“快割,快割!”

    好可怕!白洛洛突然害怕起来,紧紧揪住何蓑衣的袖子往他身后藏。

    何蓑衣轻叹一声,转过身:“走吧,我早说过,没什么好看的。人呢,都是疯子。”

第947章 你又不是我爹!

    白洛洛紧紧抓着何蓑衣的袖子,跟着他往外挤。

    汹涌的人群前赴后继,挤得不可开交,有好些人受不住,又吼又叫。

    可是她跟在他身边,觉得安心又踏实。

    有人使劲推了她一把,她趁机得寸进尺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手触到他温热的肌肤,她又紧张又害怕,只差一点就晕厥过去。

    何蓑衣一僵,不满地瞪她。

    却只看到一张紧紧咬着下颌、线条紧绷的脸。

    又有人冲挤过来,白洛洛再被推了一下,他叹口气,护住她,冷冷地看向周围的人。

    这会儿的他,浑身煞气,那些人自觉自愿地往后躲开,让出了一条路。

    白洛洛仍然抓住他的胳膊不松手,似是没有发现一样地小声说:“为什么说人都是疯子?”

    何蓑衣道:“你觉得他们疯不疯?”

    白洛洛依稀能感触到一点,却不能体会更深,点点头,再摇摇头。

    何蓑衣叹了口气:“你还年轻,没经历过,是不懂得这些的。”

    他是说皇后娘娘经历过此类的事情,所以就懂得吧?

    白洛洛突然难过起来:“我年轻不懂,可我能学呀!”

    有人轻声道:“何爷,陛下在此。”

    白洛洛忍住眼泪,僵硬地抬头。

    看到重华站在街边,微皱了眉头看向他们,目光最终落在她紧紧抱着何蓑衣的那只胳膊上。

    她窘迫地松手,低下头行个礼,退到一旁。

    何蓑衣坦然自若地上前,和重华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即又回来:“走吧。”

    白洛洛突然觉得很尴尬:“那个,我刚才是太害怕了,忘了,所以就抓住你的胳膊了,你别怪我……”

    何蓑衣没搭话,就好像没听见似的继续往前走。

    白洛洛气坏了,追上去:“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何蓑衣看她一眼:“听见了。”

    “那你怎么说?”

    “陛下天生就是做帝王的料,没见过谁能像他这样,当众处决威胁皇位的人,还能如此受欢迎,如此理所应当。”

    何蓑衣答非所问。

    白洛洛气得笑了,就连晚饭都不想吃了:“我让你别怪我。”

    “不,我要怪。”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我又不是故意的!”

    “那我不怪。”

    “一个姑娘抱着你的手,就不怕你未来的夫人误会吗?”

    何蓑衣盯着白洛洛:“你想怎么样?”

    白洛洛怂了:“不想怎么样,我饿了。”她想一直抱着,想做何夫人,怎么样?

    回到住处,白洛洛就羞耻地把自己关进了屋里。

    晚饭也不敢出来吃,直到有人来叫,她才出去,假装自己才睡醒:“啊,好累,睡一觉好多了。”

    何蓑衣看都没多看她一眼,指着一旁的桌子:“你的。”

    桌上堆满了绫罗绸缎和珠玉、胭脂水粉头花,全都是女孩子喜爱的东西。

    白洛洛双眼放光:“你给我买的?”

    “想太多,这是陛下赏你的。”

    白洛洛蔫吧下去,转眼又高兴起来。

    今天陛下看到她抱着何蓑衣的胳膊,表情和眼神都很奇怪,她可记着呢。

    她都回来这么久了,他若要赏她,一定早就赏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因此这东西一定是看在何蓑衣的面子上才赏的,陛下以为她和他是那种关系。

    白洛洛装腔作势:“那多不好意思啊,我什么功劳都没有,陛下是误会了吧?要不要解释一下?”

    何蓑衣塞一碗饭到她手中,打断她的话:“吃饭!”

    “可是我……”

    “不吃就回房!”

    “不说就不说嘛,这么小气做什么?”白洛洛挑了一口饭喂进嘴里,悄悄偷看何蓑衣,悄悄傻笑。

    何蓑衣坚如磐石,稳坐不动,一点表情都没有。

    “嗳,我听说,你早年风流倜傥全国闻名,哪怕下山去一次集市,也会引得婆婆大娘小媳妇姑娘们争着和你说话、送东西,现在怎么这样鬼见愁啊?”

    “鬼见愁?”何蓑衣撩起眼皮子,反问:“你是在说你自己么?的确,果然是鬼见愁,你见过谁的眼睛长成你这样?”

    好吧,她自寻其辱。

    白洛洛往嘴里扒了一大口白饭,愤愤不平,她的眼睛怎么了?

    “眼神不好吧?”

    “……”

    一顿饭很快吃完,白洛洛开始收拾碗筷,假装自己很贤惠勤快。

    何蓑衣突然道:“收拾东西,我明天就送你回京城。”

    “啪嗒”碗掉到地上摔碎了,白洛洛咬咬嘴唇,气呼呼地说:“我不!你又不是我爹!想让我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就要在这里!皇后娘娘说过,我是自由的!我能自己做主!”

    何蓑衣道:“那就算了。”

    白洛洛气红了眼睛,跑过去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抱起来:“这些都是我的,一个子儿也不分你花。”

    何蓑衣扬声叫半夏进来:“再给她一百两银子做生活费。”

    白洛洛很有骨气:“我不要!陛下不会饿着我的!”

    半夏磨磨蹭蹭地抱着一只藤箱过来,使劲给白洛洛使眼色。

    白洛洛不懂得他什么意思,探头:“啊?”

    半夏急得抹脖子瞪眼的。

    白洛洛再将脖子伸长一截:“啊?”

    半夏翻了个白眼。

    她再将脖子伸长一截:“啊?”

    半夏叹口气,不再说话了。

    何蓑衣假装没看见,自顾自地走了。

    白洛洛这才问半夏:“什么意思啊?”

    “陛下让何爷带人护送端仁长公主的灵柩回京。你不跟着我们去京城,留在这里做什么?”

    嗷嗷嗷,所以陛下的意思是说,何蓑衣不用做什么无国无家无姓之人,随时都可以在郦国境内自由来往吗?

    白洛洛完全忘了刚才的不愉快,追出去:“我要和你一起回京城!嗷嗷嗷,我好想师父。”

    何蓑衣板着脸说:“早睡早起!”

    白洛洛蹦蹦跳跳地跑远,就像一只欢快的鸟儿。

    何蓑衣注视着她的背影,眼里浮起一层淡淡的笑意。

    多么生机勃勃的姑娘,只是跟着他这样阴暗的人,恐怕不会得到快乐和幸福。

    他已经老了,再不想戴着假面具,假装自己风流倜傥,很招人喜欢,只想随性。

    送端仁回去并不是非他不可,重华是希望他留下来,而他只想把这个活泼可爱的姑娘送回安全的地方。

    ------题外话------

    三更完成!!!本来想拉一下月票的,想半天没想出好听的词儿,可能天生就不怎么会说情话吧,无奈脸。感谢投票的天使们,感谢啊测、浅浅、琴、逆光、琉璃就是琉璃、杨言、汤华臻、洛清风、lxx619、福娃2小白、落雨、饕餮吕二爷、我才是小天天、胭脂虎的打赏,么么哒,爱泥萌。

第948章 遇见胭脂

    次日,端仁的遗体回京。

    护送的人有何蓑衣,以及胡紫芝的长兄胡谦。

    遗体回京的排场很大,即便郦国在打仗,开销很大,重华也坚持不能委屈了端仁,他宁愿自己节衣缩食。

    她活着的时候已经很委屈,有家不能回,不能爱,不能成亲,不能承认并教养自己的孩子,一切都贡献给国家,贡献给他。

    他要让她风光回京,让天下的人都知道端仁长公主忠勇爱国,义薄云天。

    参加联战的诸国主帅都亲自来吊唁并送行,重华抚棺痛哭,不能自已。

    白洛洛看到此情此景,忍不住又掉了眼泪。

    何蓑衣看到她红红的眼睛,轻叹口气:“狐狸眼变成兔子眼了。这么爱哭,将来可怎么办?”

    莫名其妙,他就想到,他比她年长这么多岁,将来他若是先她一步离开,那她是要怎么办。

    白洛洛使劲擦眼泪,抽噎着道:“我心里难受忍不住……看到这个,我就会想,若是我的亲人,那可怎么好?我一定会哭死的。”

    帕子很快湿透,她就又用袖口去擦,何蓑衣看不过眼,掏出自己的帕子递过去。

    白洛洛抓着他的帕子,莫名舍不得用,好想立刻藏到兜里,再也不还,怎么办?

    女子柔柔的声音响起:“何先生。”

    白洛洛回头,看到一个美丽的青衣宫人站在一旁,神色紧张却又欣喜地看着何蓑衣,眼神里充满了爱慕。

    何蓑衣点头:“你在这里。”

    青衣宫人浅笑道:“是。离开京城后就来了这里,早就听说先生在此,奈何芳茗馆中事务繁杂,一直抽不出空来拜访您。幸亏今日遇着了。”

    何蓑衣的态度很是和气:“你过得还好?”

    青衣宫人眼眶微红:“我过得很好,原本就是来赎罪的,陛下与娘娘宽厚仁慈,我心有愧。”

    何蓑衣叹一口气,安抚道:“在九君也好,山清水秀,没那么多繁杂的事务。”

    看二人一问一答十分融洽,何蓑衣更是罕见地对一个年青女子如此客气和气。白洛洛残存的泪意立刻荡然无存,警惕地揪住何蓑衣的袖子,探着头看那宫人。

    真的很美丽,身姿婀娜,气质秀雅,虽是素衣淡妆,却难掩秀色。

    宫人见她看来,和气地冲着她一笑,行云流水般地行了个礼:“见过白姑娘。”

    “姐姐认识我吗?”白洛洛睁大眼睛,心里七上八下。

    “当然认识。”宫人笑笑:“何先生的小尾巴嘛,大家都知道。”

    白洛洛有点不好意思,抓抓头:“还没请教姐姐尊姓大名呢。”

    宫人微笑:“胭脂。姑娘若是回到宫中,请替我向皇后娘娘和两位小殿下问好,若能见着小棠和钱姑姑,告诉她们我过得很好。”

    看上去是个有故事的人啊,白洛洛还想再问几句,胭脂已经告辞:“我还有事,先生也要赶路,就此别过吧。”

    何蓑衣沉默地还了个礼。

    胭脂走了几步,停下来,似是想回头,终究还是轻轻摇头,飞快地走远了。

    “你们认识啊?”白洛洛踮着脚目送胭脂走远,好奇得不得了,这个姐姐明显爱慕身后的老男人嘛,老男人还挺吃香的。

    何蓑衣没回答她的问题,转身走开了。

    白洛洛揪着半夏问:“怎么回事?”

    半夏摇头:“胭脂姑娘从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犯了错误贬到这里来的,人很好,只是运气不好。”

    白洛洛附和:“看上去的确很不错。”

    这个胭脂眼神清亮,神态坦荡,恐怕犯错也是无心之过。

    可是,还是觉得她和老男人有点什么问题呢。

    远处传来哭声,是阿彩和圣女宫人在哭端仁,哭得十分凄惨。

    白洛洛转眼又忘了胭脂,为端仁伤心起来:“真是好人不长命啊,半夏,你是没见着,我亲眼看到的,长公主好勇敢……”

    半夏:“……”

    这么爱哭的姑娘,不知将来先生怎么办?

    端仁的消息传到京城已经是十天后的事,钟唯唯半晌没有说话,坐着默默流泪。

    大家都知道她难受,全都屏声静气,说话都不敢大声,唯有圆子天真不知哀愁,一边吃手指,一边咿咿呀呀地自娱自乐。

    钱姑姑劝道:“娘娘伤心过后,还得想着怎么把这事儿告诉睿王殿下。”

    正说着,宫人已经来报:“睿王殿下往这边来了。”

    钟唯唯赶紧擦了眼泪,走到门边去接又又。

    又又才和秋袤骑马射箭回来,小脸红扑扑的,满头是汗,看到钟唯唯站在门口,就笑着朝她跑来:“唯姨唯姨,我今天射了十箭,中了五箭,师傅夸我很好。”

    “的确很不错。”钟唯唯牵着他的手,带他入内,亲手给他洗脸换衣服,又叫人拿水和糕点给他吃。

    又又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什么都不吃,紧张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钟唯唯邀请他去花园:“听说园子里养的仙鹤有一只不行了,我们去看看。”

    又又刚到皇宫时胆怯怕生,为了强身健体,尽快熟悉环境,钟唯唯每天都带他到花园里散步喂仙鹤,坚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和里头的仙鹤也有了感情。

    又又未曾多想,立刻让人准备小鱼:“是该去看看。”又求钟唯唯:“我们带着弟弟一起去吧。”

    钟唯唯摇头:“生离死别,他还小,不懂,就我们俩去吧。”

    生离死别……皇家说话很讲忌讳,唯姨却说了这样的话……又又越发不安。

    走到花园,一只仙鹤果然已经不行了,它的伴侣围着它打转,凄厉地叫着,不许人靠近。

    又又心生不忍,拿了小鱼去喂,两只仙鹤都不肯吃,病弱的那只是吃不下去,另一只则是伤心了吃不下去。

    又又不肯放弃,执着地劝它们吃:“吃呀,吃呀,吃了就好了。”

    钟唯唯道:“又又,这就是生离死别,人生在世,避免不了,你得学会接受。”

    又又呆了呆,回头看着她:“唯姨,是出什么事了吗?您直接和我说,我有数。”

    钟唯唯握住他的手,低声说:“端仁长公主,殉国了。”

第949章 后悔么?

    眼泪猛然冲出眼眶,流了满脸。

    又又使劲揉眼睛,想要止住泪水,却怎么都止不住。

    他不信,她怎么就死了!

    他还没有叫过她一声娘亲呢,虽然在梦里和夜里叫了无数次,可是她一次都没有听见。

    上次她让人给他捎来了亲手做的衣服和小弓,他也没有和她道谢,没有告诉她,他真的很喜欢。

    她生了他,却没有教养过他,都没怎么认真地抱过他,给他做过饭吃。

    也没陪他睡过觉,也没有像钟唯唯叫圆子那样,叫他一声“乖宝宝。”

    她怎么就死了!

    一定是骗人的,一定是的!

    又又哽咽着想骂人,但是张开嘴就忍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钟唯唯使劲将他抱在怀里,紧紧拥抱他:“难过就哭吧,想怎么哭都可以。”

    她说着,自己也忍不住流泪。

    又又就像一头受了伤的小兽,呜咽着,使劲用拳头捶她。

    他太小,受过太多伤害和委屈,打小就知道该为别人考虑,不能成为累赘和被嫌弃。

    压抑太久,到了此刻,终于忍不住,只想把失去母亲的愤怒和痛苦发泄出来。

    钱姑姑被吓坏了,忙着要上前拉开又又,钟唯唯轻轻摇头,示意钱姑姑走开,不用管这事儿。

    心里有悲痛就该散发出来,不然郁结于心,只会带来更多的伤害和隐患。

    无关照顾遗孤什么的,她只是单纯地爱这个孩子,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她舍不得让他受到一点点伤害。

    倘若可以,她愿意把这些事情全部承担下来,可是她不能替又又长大,不能替又又过这一辈子。

    许久之后,又又终于累了,他瘫倒在她怀里,轻轻啜泣,眼睛肿成了一对红彤彤的桃子。

    钟唯唯想要抱他起来,却发现从前那个孱弱瘦小的孩童,如今长大到她抱不起了,于是她蹲下去,想要把又又背回去。

    青姑姑上前:“娘娘,奴婢来吧。”

    钟唯唯摇头:“我来。”

    又又趴在她的背上,紧紧搂着她的脖子不松手,眼泪很快又打湿了她的肩膀。

    钟唯唯的身体比起从前健康有力很多,但背着这样大的孩子还是有些吃力,她走了一会儿就累了,但是又又不肯松手,全心全意地依赖着她。

    她便咬着牙,背着他一直走,直到肩舆来接,她才松手。

    上了肩舆,又又也是靠在她怀里一动不动,紧紧揪着她的袖子不肯放松。

    钟唯唯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背脊,直到他不再哭泣,将手捧着他的脸,对上他的眼睛,轻声道:“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吗?”

    又又红着眼睛点头:“我们是一家人。”

    钟唯唯摸摸他的头:“要一直都记得这个。在我心里,你和圆子是一样的。”

    又又渐渐安静下来,回到寝殿饭也没吃就睡下了。

    钟唯唯守到他睡着,这才起身去永安宫。

    韦太后躺在床上发呆,听见声音缓慢回神,看到钟唯唯,眼里便流露出几丝恨意,脸颊上松弛的肉不受控制地抖了几下。

    钟唯唯知道她恨自己,却无意与她计较,注视着她的眼睛沉声道:“我今天来,是要告诉太后,阿姐殉国了。”

    韦太后怔了片刻,嘴唇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嚯嚯”的声音,似是想挣扎着跳起来抓她,却又苦于全身无力,眼里的恨意和疯狂遗漏无余。

    钟唯唯不为所动,把整个过程叙述了一遍,问道:“太后,亲生女儿惨死在自己勾结的人手里,你是什么感受?”

    韦太后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动着,死鱼一样地挣扎着大口喘气。

    “李尚已被陛下活剐祭奠阿姐,吴王也很快会死,东岭迟早会败,陛下的皇位会坐得很稳。我来,就是告诉你这件事。”

    钟唯唯不再搭理韦太后,转身走了出去。

    她再不要她的孩子,经历端仁和重华一样的事,父母可以给不了孩子富裕的生活,却不能伤他们的心。

    殿门被沉重地关上,看守的女官阴沉沉地上来查看过后,就又退到了一旁。

    韦太后盯着帐顶,良久,眼角流下两行热泪。

    她的三个孩子,只剩下了一个,而且还是最恨她的那一个。

    她说不清楚此刻的感受,也不知道是否后悔,只知道,自己很难受。

    女官甲看清楚了,冷笑一声:“真是稀罕。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女官乙摇摇头:“真是造孽。”

    灵堂在次日搭建起来,因为不能超过护国大长公主的规制,所以还是尽力从简。

    护国大长公主无儿无女,举办葬礼之时,钟唯唯从宗室中挑了几个人行子女之职、捧灵牌摔盆、守灵。

    此次她依葫芦画瓢,除却其他宗室子弟之外,特意把又又挑出来做这件事,算是了却这母子俩的一场缘分。

    丧事准备着,灵柩却还在路上,刘岑领命带人去迎,又又却病了。

    小孩子心里装不得事,他想着自己要快快长大,上战场,杀死东岭人替端仁报仇,便不听劝告,天天骑马射箭到很晚,书也不读了。

    底下人都来让钟唯唯拦着他些,钟唯唯没拦,还是那句话,得让他散发出来。

    一连熬了几天之后,终于病倒,高烧不断,老毛病也犯了,夜里就要揪着钟唯唯的手才能睡着。

    钟唯唯白天要处理政务,夜里要守他,熬了两夜之后,也有些撑不住了。

    当天傍晚,与宫妃共进晚膳时,胡紫芝却派人来告假,说是夜感风寒病了。

    钟唯唯没空去操劳她的事,安排了太医,又叫陈栖云等人去探病。

    陈栖云很快回来,神色有些不好:“病得很重,上吐下泻,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

    重华已经再次进攻东岭,许翰重伤,陈留侯倍受重用,这种时候,胡紫芝绝不能出事。

    钟唯唯揉额头,只能亲自走一趟,亲自盯着太医问诊开药,再看着胡紫芝服药。

    胡紫芝见着她,只是流泪:“恳请娘娘允许嫔妾的亲娘入宫探病。”

    宫妃们无宠,更无子女傍身,平时管得也严,生病了想见亲人,是很正常的事,钟唯唯毫不犹豫地应了。

第950章 白萝卜条

    次日,陈留侯夫人入宫探病,带来了两个嬷嬷。

    这二人眉清目秀的,一举一动很有章法,看上去十分正气懂规矩,让人心生好感。

    陈留侯夫人向钟唯唯推荐:“崔嬷嬷最是擅长小儿推拿,也很懂得几个偏方,是祖传的秘技,睿王殿下反复高热,兴许她有办法。”

    又又这些天药吃得不少,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却是始终不见痊愈,钟唯唯略一思索,许了。

    那崔嬷嬷果然有些真功夫,太医在一旁瞧着觉得妥当,开出的偏方也只是很寻常的法子。

    用猪油涂在又又的脚底涌泉穴上,再将捣碎的蒜泥敷上,将膏药贴上,穿上袜子捂着。

    敷上半个时辰,又又的烧便退了。

    钟唯唯非常高兴,命人重赏这崔嬷嬷与陈留侯夫人。

    陈留侯夫人不要赏赐,很是低姿态地道:“能为娘娘分忧,是臣妾的荣幸。娘娘若是要赏,不如许臣妾一个不情之请。”

    说的却是胡紫芝的事。

    胡紫芝的身体不好,太医说是郁结于心,长此以往恐不长寿。

    陈留侯夫人是想把崔嬷嬷、还有另一个周嬷嬷一起留在宫中照料开导胡紫芝。

    她微笑着说:“早前陛下曾与外子提过,倘使将来惠妃娘娘有什么隐世的想法,尽可以提,不知这话还算数么?”

    等于间接地告诉钟唯唯,胡家有通过某种隐晦的方式、把胡紫芝接出宫去另行择配的意思。

    这是真心实意的,上一次重华以身为饵,歼灭东岭精锐,挫败李尚之后,陈留侯父子臣服得五体投地。

    父子俩经过仔细思量,觉着胡紫芝已经不可能再得帝宠,且重华乃是明君、很重情义,家族着实不必把荣辱系在胡紫芝一人身上。

    与其让胡紫芝在宫中孤寂终老,性情变得越来越怪癖,不如早些把她说通,找个合适的方法把人接出来,另择一门好亲事,幸福平安地渡过这一生。

    陈留侯夫人疼爱女儿、敬重丈夫、信任儿子,也是觉着一家人平安最好,因此尽心尽力去办这件事。

    如此,钟唯唯自然不会拒绝。

    陈留侯夫人千恩万谢,表了好几次忠心,去到长阳宫,又和胡紫芝谈了小半天。

    崔嬷嬷与周嬷嬷留在长阳宫后,果真认真劝导胡紫芝,又擅药理推拿,很快胡紫芝的病就好了。

    钟唯唯松了一口气,全心全意投入到政务之中。

    前方打仗,每天都在烧银子,她是忙完秋收忙贸易,眼看要入冬了又要准备春耕及春茶。

    真是苦了她这个数术白痴,有时候户部呈上账簿来,隔着老远她都能感受到大臣们忍笑的眼神。

    幸亏她脸皮够厚,不知道的就问,又有苏琼和秋袤这两把好手,倒也处理得妥当。

    又又病好之后沉默懂事了许多,每天早上不用人叫就早早起床,用心读书,刻苦练功,骑射功夫渐长,也仍然天天都来陪伴钟唯唯和圆子。

    他待圆子明显更有耐心了,一只手递给圆子拉着,一只手拿着书读,声音轻轻柔柔,抑扬顿挫,十分好听。

    圆子睁着黑豆似的大眼睛,含着笑意盯着他的哥哥看,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蹬腿甩胳膊,仿佛在唱和。

    钟唯唯瞧着这兄弟二人,就会觉得特别安心。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才进冬月,就下了一场雪。

    这一天,圆子学会了爬,学会了叫娘,又又很着急,不停地教他:“叫哥哥,叫哥哥,哥~哥~”

    圆子端坐着,笑着盯着他看,然后淌出许多口水。

    又又叹口气,给他擦口水,突然觉着有异,掰着圆子的小嘴巴要看,圆子紧紧闭着嘴不给他看。

    兄弟俩不停较劲,钟唯唯看不过去,舀一勺蛋羹在圆子面前晃啊晃,圆子馋了,张嘴要吃,又又眼疾手快探手进去拦着,然后发现圆子又长了一对白白的小牙齿。

    他兴奋地叫:“唯姨,唯姨,圆子又长牙齿啦。”

    圆子发怒,使劲往下咬,胖乎乎的小手一只去掰又又的手,一只去拉钟唯唯的手。说好的蛋羹呢?还不快些送到小爷嘴里来?

    又又被咬得倒抽凉气,却也舍不得用力,只怕会伤到圆子。

    钟唯唯捏住圆子的脸,虎着脸让他松口:“不许咬哥哥。”

    圆子冲她皱眉头,然后张口,说:“哥~哥~”

    又又立刻不觉得疼了,高兴地说:“他叫哥哥了,他会说哥哥了,唯姨你写信告诉阿爹,弟弟会叫哥哥了,明天我就教他叫爹。”

    圆子才不管他们俩怎么高兴,怎么商量,终于吃到了蛋羹,高兴得摇头晃脑。

    他长得很好,胖嘟嘟的很可爱,摇头晃脑、心满意足的样子逗得满屋子的人都笑了。

    胡紫芝带着崔、周两位嬷嬷过来请安,见着这情景,眼里满是羡慕,只是盯着圆子看。

    钟唯唯看在眼里,只作不知,经过上次圆子被抢的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轻易让别人抱圆子了。

    胡紫芝自己也知道,略坐了坐就直奔主题:“听说此次嫔妾的兄长护送长公主回京,嫔妾想见一见兄长。”

    钟唯唯还是许了。

    恰逢小棠端了一盘白萝卜条上来,胡紫芝想表示一下亲近:“这白萝卜条瞧着挺甜脆的,嫔妾近日有些上火,可否能请娘娘赐给嫔妾一些?”

    这白萝卜是菩提庵的了尘师太等人亲手种的,又甜又脆,吃多了油腻再吃这个,通便又爽口,钟唯唯等人都爱吃。

    她便也和胡紫芝开玩笑:“你倒是会挑好东西。”

    胡紫芝不好意思地笑,吃了好几块萝卜,又要了半筐回去。

    宫人进来禀告:“长公主的灵柩到城外二十里处了。”

    钟唯唯赶紧带人出城去接,又又紧紧跟在她身后,小脸绷得紧紧的,被白色的孝衣撑着,俨然已经有了小小少年的模样。

    一通忙碌下来,已然深夜。

    钟唯唯在交泰殿里设了一个小型的宴会,给何蓑衣、胡谦等护送灵柩回京的人洗尘,倾听有关九君城和重华的消息。

    第一巡素酒下肚,胡紫芝还未到来。

    第二巡素酒沾唇,小棠神色凝重地轻声道:“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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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1章 是你

    是胡紫芝出了事。

    长阳宫的女官来报,说她得到交泰殿的通知后,立刻打扮,准备赴宴,梳妆到一半,却突然晕倒在妆台前。

    “不但如此,听长阳宫人说,惠妃口吐白沫,全身抽搐,瞧着似是中毒。”

    小棠实在是担忧得厉害,这种节骨眼上出来这种事,怎么看都不简单。

    “传太医了么?”

    “传了,但情况很不好。”

    钟唯唯心里一沉,下意识地看了胡谦一眼。

    胡谦正在悄悄打量这边,一脸的疑惑,二人目光碰上,他立刻低眉垂眼,恭顺地给钟唯唯行礼致歉。

    钟唯唯无声叹气。

    胡家父子早前对她独宠后宫多有不满,只是迫于重华的威压和她立下的大功、以及自家子弟不成器犯了错,才不得不服。

    此次大战,胡家子弟在战场上英勇无比,立下无数功劳。

    上战场的十个年轻子弟中,就有三个战死,一个重伤,胡谦本人也伤得不轻。

    这样的英勇,搁哪儿都是需要重奖和安抚的对象。

    重华让胡谦护送端仁的灵柩回京,一是为了让胡谦养伤,二是为了让他可以顺便把阵亡的胡家子弟送回家中,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安抚。

    可是现在却出了这种事……钟唯唯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百密一疏,那一疏却非常致命。

    小棠轻声道:“不如先瞒着吧,不然太过被动。”

    敌人有意挑在这种时候发难,能瞒得住吗?恐怕越瞒越要出事儿。

    钟唯唯直视胡谦,坦然道:“胡将军,适才长阳宫人来报,惠妃突然晕厥,已然传了太医,本宫得去瞧瞧。”

    胡谦十分惊愕:“前些日子家母说舍妹身体微恙,不是已经好了么?”

    钟唯唯道:“的确如此,所以不知今天究竟怎么回事。”

    她给何蓑衣使了个眼色,带着人往外走。

    胡谦追上来:“皇后娘娘!微臣斗胆,可否让微臣随同您一起去看看舍妹?”

    此刻不知长阳宫中是什么光景,若是贸然带他入内,难免引起更多不必要的误会。

    钟唯唯拒绝:“后妃太多,胡将军是外臣,多有不便之处。你若不放心,可在此等待,我让人给你传信。”

    胡谦十分焦急,却不敢不听,只得坐下来静等。

    何蓑衣微一思索,便捋清了这中间的干系,上前坐到胡谦身旁,委婉道:“这可真是不巧,惠妃娘娘偏巧在这一刻病倒。”

    胡谦是聪明人,立刻听出了他的意思。

    钟唯唯知道他要回京,并且胡家已经表示打算接胡紫芝出宫,着实没有必要在此刻谋算胡紫芝。

    但道理是这样,倘若胡紫芝真的死在这宫中,钟唯唯至少也算得是监管不力,是有责任的。

    呸,怎么尽想什么死呀活的?胡谦暗啐一口,敛了心神,勉强保持平静。

    长阳宫中一片忙乱,几个住在长阳宫、位分不高的美人、才人紧张地围在主殿外,悄悄交换着眼色,全都很焦躁。

    “皇后娘娘到了。”宫人尖细的声音才响起,她们便迅速围上去:“娘娘来了。”

    钟唯唯微微颔首,快步走入殿中。

    进门就嗅到一股不好闻的味道,最先赶来的钱姑姑迎上来,神色难看地道:“不行了,已然失禁。”

    刚才那个味道,就是胡紫芝失去意识之后,大小便失禁的味道。

    一般到了这个时候,基本是无力回天了。

    钟唯唯的心直往下沉,快步走到床前,只见胡紫芝全身蜷缩,脸色乌青,双目紧闭,唇角、鼻孔都带有血痕和污物,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出气多,进气少。

    太医院首小心翼翼地把救治过程报上来:“瞧着似是中毒,因此灌了绿豆汤等物,又下了银针催吐,但是这毒中了有些时候了,来不及……”

    好端端的怎会中毒?

    钟唯唯冷厉地看向周围的人:“全都拘起来拷问!包括外面的美人和才人。”

    钱姑姑沉着地命人处理这事儿,钟唯唯命令太医院首:“不惜一切代价,再救再治!”

    太医院首苦着脸,再次进行救治。

    然而是真的迟了,各种救命的药灌下去,又扎了不少针后,胡紫芝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钟唯唯连忙抓住时机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胡紫芝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缓缓道:“是你……不得好死!”

    钟唯唯皱了眉头,想要问个究竟,胡紫芝却是猛烈地抽搐了两下,唇角流出些血沫,眼睛一瞪,再无声息。

    所有人都吓得跪倒在地,不敢抬头出声。

    这指控对于皇后来说,着实太重!

    ”惠妃娘娘糊涂了!”小棠气得不行,这就叫,死都死了,还要害人。

    皇后娘娘用得着对她胡紫芝下手么?有这必要么?

    陛下又不喜欢她,她和皇后娘娘也没有深仇大恨,为什么要害她呀。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钟唯唯却是冷静了。

    和她所料不差,胡紫芝突然在这个时候出事,对方就是冲着她来的。

    目的不言而喻,就是想造成君臣不和。

    胡家心疼女儿,自是不忿,势必要找她的麻烦;而重华相信她不会,自是要顾着她,一来二去,嫌隙不可避免。

    那还打什么仗呢?

    敌人自然得到喘息。

    幸亏她没让胡谦一起进来,不然这会儿只怕难得说清。

    钟唯唯问在场的人:“你们都听见了?看见了?”

    众人面面相觑,俱都不敢出声。

    钟唯唯淡淡地问太医院首:“似惠妃这种情况,是否会出现神志不清的情况?”

    太医院首是人精,立刻斩钉截铁地道:“会!惠妃娘娘中毒太深,几次昏迷,神志不清是难以避免的。有的毒,到最后,是会导致视力受损,等同眼盲的。”

    钟唯唯点头,接连下了三道命令。

    一是让太医院将胡紫芝的死因和救治经过,用了什么药,整理一个出来备用。

    二是告知胡谦,惠妃得急病殁了,请他过来见最后一面。

    三是告知刑部和大理寺,准备查案,缉拿真凶。

    小棠不赞同:“明显就是有人设计陷害娘娘,胡家知道惠妃的死因,一定会闹事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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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闻名天下的茶道天才,新帝登基,她被迫成为宫中女官,逃无可逃。新帝傲娇霸道,还带着一个拖油瓶,最要紧的是,他居然是曾经被她抛弃的二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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