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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花繁春正茗txt下载     花繁春正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45章 栽赃陷害

    阴暗的小巷里,吕娉婷蜷缩在角落里低声哭泣。

    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回去,那被凌辱致死的庶妹就是她未来的下场;不回去,自己这副面孔也是天大的麻烦,肩不能挑背不能提,怎么活下去都不知道。

    有急促凌乱的脚步声进了小巷,一个十分壮实的年轻男子站在巷口,大声喊她的名字:“吕娉婷!”

    吕娉婷以为是秋袤后悔了,正想答应,又觉得不对,若是秋袤的人,断然不会这样叫她的名字。

    她瑟缩着想要躲回去,却已经被那个人发现了。

    他跑过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臂,把她拖了出去,擦亮火镰,捏着她的脸验明正身:“果然是你。”

    方正的下颌,很年轻的脸,衣着华贵,吕娉婷不记得这个人,只觉得有点眼熟:“你是谁?”

    胡昉很是愤怒,他见过吕娉婷好几次,甚至还千方百计和她搭过讪,魂牵梦萦,她居然不认得他是谁!

    而她居然那样倒贴着去追秋袤那个弱鸡,真是不能忍。胡昉火冒三丈,紧紧攥住吕娉婷的下颌,鼻息咻咻,咬牙切齿:“你好好看看我是谁!想起来了吗?”

    吕娉婷吓得胆战心惊,然而仍然想不起来这是谁,她倔强地咬着嘴唇,轻轻摇头。

    “没关系,你现在记不得我,以后就记得了。”胡昉将吕娉婷拖到怀中,想要把她带离这里,找个地方安置下来再办事。

    吕娉婷剧烈地挣扎起来,她不敢呼救,只能抓住机会打了他一耳光,再使劲咬了他的手一口,趁着他吃痛松手,不要命地往前跑。

    胡昉被激起了戾气,追上去,不管不顾地扣住人按在墙上,开始施暴:“竟敢打我,还想着秋袤那个弱鸡是不是?我哪里不如他,现在就断了你的念想……”

    衣领被拉开,寒风刀子似的灌了进去,吕娉婷绝望地闭上眼睛,死气沉沉,然而世界突然安静了。

    有温热粘稠的液体喷上了她的脸颊,浓重的腥气夹杂在寒风里,“啪”的一声响,让人胆战心惊。

    她睁开眼睛,看到胡昉已经仰面倒在地上,光线阴暗,她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但是想得到,他一定是非常惊恐的。

    她得救了!狂喜之后就是深深的恐惧,她大口喘气,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瘦瘦高高,是个男人,光看一个模糊的剪影,就已经知道生得非常漂亮。

    “嗤……”那个人笑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一种奇怪的腔调:“我帮你杀了这祸害,你准备怎么谢我?”

    吕娉婷沿着墙壁滑倒下去,跪在地上,嗓子干哑发紧,什么都说不出来。

    “真没意思。”那个人厌弃地抱怨了一声,准确无误地抓住她的下颌,在她脸上使劲擦了一下,湿漉漉的,黏糊糊的,腥臭无比。

    是血,一定是血,吕娉婷颤抖起来:“你是谁?想做什么?”

    那个人恶作剧地笑着,把她拎起来:“秋袤派我来接你的,你也真是够傻,当着那么多人冲出来,是怕别人不找他麻烦么?我送你过去找他。”

    吕娉婷只觉得身上一轻,风驰电掣一样的离开了这条阴暗冰冷的小巷。

    二人离开之后,小巷深处走出了两个人,正是“之”字号护卫中的两人,之八和之十。

    之八跟上远去的吕娉婷,之十走到死去的胡昉身边,点亮火折子照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

    胡家的嫡出子弟,居然被人杀死在这小巷里,而吕娉婷,才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追赶过秋袤。

    这是一个大阴谋,一不小心就会被咬得入骨三分。

    之十不敢去动胡昉,而是迅速离开这里,往秋府狂奔。

    他刚跑走不久,凄厉的喊叫便从巷子里响了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听见声音,许多人涌入了巷子里,有人喊了一声:“这里有把长刀,凶器在此!”

    秋袤已经换过轻便衣服,捧着书坐了下来,却怎么都看不进去,眼前总是出现吕娉婷哀恳凄凉的眼神。

    “出事儿了!”门被人猛地推开,之十和之八扑进来,神色紧张,简短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胡昉追上吕娉婷,他们原本是想要暗中出手相助的,但是发现还有其他人潜伏,而且对方的功夫比他们要高很多,担心是个圈套,就打算再等等。

    谁知对方突然就出手把胡昉杀了,还带走了吕娉婷。

    之八道:“属下亲眼瞧着他把人带进咱们府里又离开,生怕惹出更多的事儿来,就忍着没出声。以属下看来,秋爷,赶紧下令搜府吧。”

    之十补充:“之八觉得他就是那个当初挟持您的慕夕。”

    秋袤沉声道:“你们不声张是对的,立刻传我的命令,封府,许进不许出,除了侍卫之外,府里的人全都原地待命,不许乱走!”

    大红灯笼在寒风里呼呼打转,秋府里一片寂静,之一等人紧张而沉默地进行地毯式的大搜查,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突然,一阵狗吠声打破了宁静。

    秋袤带着人循声而去,胖狗滚滚撑着圆溜溜的身体,趴在后园用来存放杂物的屋子门口,使劲扒门。

    秋袤摸摸它的头,低声道:“嘘……”

    滚滚听话地哼了一声,停下动作,起身蹭他的腿。

    之一等人点亮火把,一拥而上。

    一堆瓦盆后面,躺着全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吕娉婷。

    听见声响,她呻吟了一声,缓缓睁眼,看到秋袤,急急忙忙爬起来:“我,我,我……”

    秋袤沉默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吕娉婷慌乱一阵之后,想起了前因后果,大声道:“不好,有人要栽赃陷害你!”

    秋袤道:“你可有胆量,与我一同入宫?”

    吕娉婷紧张地把手上的血往身上擦,豁出去地道:“有什么不敢的?无非就是死而已!”

    秋袤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柔意:“就这样入宫吧。”

    他大步往外走,朗声命人备车备马。

    肥狗滚滚看了吕娉婷一眼,转过身,摇晃着胖墩墩的身体,颠儿颠儿地跟着追上去。

    ------题外话------

    今天不在状态,反复修改总也不满意,决定先这样。感谢浅浅、冬虫夏草蕙、我是落雨、很傻恨天真、饕餮吕二爷、minimizing、吾爱夏日长的打赏,么么哒。

第847章 千夫所指

    经过勘察,这把长刀来自于“之”字号护卫。

    为什么呢?郦国一般武人通用的武器都是长刀,但是世代镇守边疆的许家军,尤其是许家精心培养出的“之”字号护卫,用的长刀与众不同。

    锋利坚韧的精钢,名师锻造,上头带有特制的血槽,长度、重量、手感、韧度都更适合于近身搏杀。

    而胡家拿出来的这把刀,的的确确就是“之”字号护卫的专属长刀,经仵作查看,也和胡昉的致命伤吻合。

    秋袤解释说,在韦氏叛乱之夜,“之”字号护卫拼死搏杀,死伤无数,这种长刀也丢失了好几把,事后并没有找到。

    他相信胡家不会拿嫡出子弟的性命来生事,但不能排除别有用心之人的栽赃陷害、挑拨离间。

    然而胡家并不买账,认为他这是巧舌如簧,抵赖推脱。

    胡识疯狂地哭诉,说自己的儿子在镇压吕氏叛乱之时,身先士卒,杀了许多叛军,立了无数功劳,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一个身无寸功之人的手里,他不服!

    有人跳出来,追问吕娉婷为什么会逃出羁押之所,为什么胡昉会去招惹侮辱吕娉婷,哪怕是人犯,也不该这样,是胡昉违法在先!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功臣与罪人谁轻谁重的讨论喧嚣日上,连带着功臣与外戚谁轻谁重也被提了出来。

    一个争风吃醋的杀人案演变成了大是大非的讨论,舆论一边倒,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功臣最重,如果罪人和外戚比功臣还重,国家靠什么支撑?

    有人甚至建议,论功行赏,就该把吕氏这样的罪人赏赐给有功劳的将士,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合理合法。

    这一波舆论来势汹汹,胡家不动声色地占据了最高点,案情尚未明朗,独宠后宫的皇后娘娘、恃宠生骄的皇后胞弟却成了被指责的对象,尤其是秋袤,简直就是千夫所指。

    重华整天沉着脸,胡家之所以会占据上方,那是因为代表了绝大多数人的心思,他们已经习惯了自家的女儿在后宫承宠为妃,生下皇家血脉,如此他们才能觉得有保障,才安全。

    钟唯唯独宠后宫,又有了身孕,甚至隐隐还有遣散后宫的打算,那当然不能为人所忍。

    哪怕她曾经带着郦国打败过东岭,哪怕她曾经立下无数的大功劳,在涉及到个人的切身利益面前,一切都不值一提。

    有人私底下是这样说的,就算韦氏、吕氏作乱的时候,后宫也是有很多嫔妃的,也不断有皇子皇女出世,如今换了一个家族俱灭之人为后,反而落到寸草不生的地步了,这是什么道理?

    以一人之身挑战千百年来的规则,无异于以卵击石。

    局面隐隐有失控的趋势,刘岑等重臣向重华建议:“为君之道在于制衡,退让一步,并不会让帝王的威严受损,只会显得帝王睿智宽厚。”

    “外有东岭虎视眈眈,已然撕破了脸;国内才有韦吕叛乱,吴王拒旨不归,叛乱之心昭然若是,郦国暂时经不起折腾了,还请陛下三思。”

    “皇后娘娘深明大义,会体谅陛下的。”

    这是委婉的说法,还有那种早就看不惯,认为重华什么都好,就是偏宠钟唯唯一人特别不好的老臣更是不客气地说:“自古以来,都是一个茶壶配几只茶碗,皇后娘娘若是贤惠,就该主动劝解陛下,让后宫雨露均沾,为陛下开枝散叶,否则就是嫉妒,祸国殃民!”

    “哦。”重华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椅子上,好像是在认真聆听这些意见,实际上想的是,这件事背后有黑手,不然就凭这些人,没可能掀起这样大的风浪。

    他也不能太怪罪胡家,胡家明显也是被人涮了,但是真的死了人,又才立了大功,光靠雷霆手段镇压是不行的,那会让人心寒,必须揪出幕后黑手,让人心服口服才行。

    老臣们看出他敷衍了事的态度,语重心长,哭号喊叫,想把迷途的陛下从歧路拉回正途:“事关国家安危,请陛下三思啊。”

    “哦。”重华温和地注视着叫得最大声的老臣,心里在想,也不知道张翼他们这些日子排查得如何了。

    昭仁宫里剑拔弩张、凄风苦雨,交泰殿里却是一片安静,钟唯唯自己和自己下棋。

    她有孕在身,不能喝茶,且和东岭开战在即,大家向来重视的茶道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因此她就没碰茶,而是选择了下棋。

    用小棠开玩笑的话来说,皇后娘娘胎教做得好,知道自己哪里最欠缺,就从哪里补起。

    还很好心地安慰她说,让她不要太过担心,虽然她的术数不好,但是陛下很好啊,小殿下一定会继承到陛下的天赋。

    钟唯唯理所当然地赏了小棠几个大白眼。

    这时候,有人报告说:“惠妃娘娘请见。”

    小棠等人的脸立刻拉长了,外头的事情,陛下有意不许往交泰殿里传,却不代表她们不知道。

    皇后娘娘每天自得其乐,不过问,那是想得开,也是给大家留余地。若是换个心思重的,早就气个半死了。

    这胡紫芝不在屋里躲着,跑来这里是想干什么?耀武扬威来的?还是兴师问罪来的?

    钟唯唯摆摆手:“得了,得了,别拉着一张脸,她既然来了,就让她进来。记得,要笑眯眯的,谁敢拉着脸,苦大仇深的,就罚她一个月不许笑。”

    胭脂扯出一个笑,很有风度地去把胡紫芝请了进来。

    胡紫芝带着两个近身女官,她本人是低眉垂眼、眼角含愁的样子,那两个近身女官却是非常警觉,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有人把胡紫芝给弄死了似的。

    钟唯唯只当没看见,赐座,再让人给胡紫芝上茶,微笑着道:“惠妃有事?”

    胡紫芝站着不坐,垂着眼给她跪下:“臣妾是来向皇后娘娘请罪的。”

    钟唯唯笑起来:“惠妃最近请的罪也颇多了些,上次是为了冤枉本宫而赔罪;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莫非是你又冤枉本宫什么了?”

    胡紫芝涨红了脸:“是为了外头的事而来。”

    ------题外话------

    上一章末尾有修改,然后前后顺序反了,已经修改,手机端的亲可以删除再重装就正常了。

    做了皇后,还要能坐稳这个位子才行,不能只是指望男人,自己也要立得起来啊。

第848章 倒打一耙

    既然胡紫芝说是为了外头的事而来,钟唯唯就收了笑容,声音冷淡:“外头什么事?”

    装什么装?胡紫芝从眼角瞟了钟唯唯一眼,不相信她不知道外头的事儿。

    退一步说,就算不知道,那现在也到了该知道的时候了。

    就算是会因此动了胎气,或是什么的,那又关自己什么事呢?

    自己的侄儿死了,因秋袤和吕娉婷而死,这个仇不能不报。

    再说,皇后是那么好做的么?那位子上头堆满了荆棘,没本事坐稳就别坐!

    “臣妾为家中兄长不懂事,给陛下和皇后娘娘添了堵,令得秋爵爷入狱而来。”

    胡紫芝咬着字,一句一顿,努力把话说得清楚些,唯恐钟唯唯听不清楚,错漏了某条信息。

    钟唯唯眉眼不动,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再无下文。

    一拳打到了棉花里,让人十分无力。胡紫芝索性仰起头,直视着钟唯唯,继续说道:“臣妾自是知道皇后娘娘与秋爵爷不会做那种事,但外头的人不知道,把话说得太过分,太难听。”

    钱姑姑已经要怒了,多年养成的沉稳也禁不住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想要上前阻拦,却被钟唯唯轻举右手,拦住了。

    钟唯唯漂亮的眼睛里不见怒意,反而带了几分了然的愚弄:“说来听听。”

    胡紫芝到底是有所顾忌,事到临头反而有些踌躇。

    但是瞧见钟唯唯微微隆起的小腹,想到那几个月的幽禁,以及长阳宫中的凄清冷寂,便咬了牙,声音清晰地说:“外人不知,都说皇后娘娘善妒不贤,造成后宫动荡,御下不严,造成朝局不稳。”

    “哦。”钟唯唯的回答与重华在大殿上敷衍慷慨激昂的老臣如出一辙。

    胡紫芝见她无动于衷,便把话说得更恶毒了些:“还把皇后娘娘与韦氏、吕氏等恶人相提并论,说秋氏想做下一个权臣。”

    这是多么严重的指控啊,不亚于当众搧脸,若是别人,早就发作了,但钟唯唯没有。

    她含着笑,目不转睛地盯着胡紫芝,不但没有发作,就连气息都没有乱一分。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胡紫芝觉得自己就像是戏台子上的小丑,自鸣得意,其实在别人的眼里就是个笑话。

    她恨透了钟唯唯,声音不知不觉地尖利起来:“皇后娘娘不必在意这些流言,谁不知道,才经历了韦、吕叛乱,朝中人心不稳,且……”

    她有意拖长声音,悲天悯人:“且,吴王才刚起兵叛乱,东岭要为谦阳帝姬报仇,国家正是用人之际,更是需要上下一心,皇后娘娘如此贤良能干之人,怎会做这种事呢?对不对?”

    简直就是赤果果的逼迫了,吴王叛乱了,东岭趁机宣战了,要用胡家打仗,要用这许许多多的人,你就算再怎么得宠,再怀有龙子,那又如何?

    陛下一定会让步妥协的,你不贤良,也得贤良!

    吴王的叛乱早在意料之中,钟唯唯这会儿听到这个消息,并不觉得惊讶,她挑眉看向钱姑姑:“吴王叛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钱姑姑低眉敛目:“回皇后娘娘的话,老奴不知,这便着人去前头打探一下。”

    钟唯唯又问小棠和赵宏图等人:“你们可知道?”

    那些人个个都是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白了头发、满脸皱纹的赵宏图更是捏着嗓子尖声道:“哎哟,皇后娘娘,这可是军机大事儿,陛下不说,谁敢刺探多问和乱说?这是掉头颅的大事儿!”

    胡紫芝的脸白了几分,中宫都不知道的军机大事儿,她却知道了,还跑来乱说,这是大罪。她不信钟唯唯不知道,但是没想到居然可以佯作不知,倒打一耙。

    钟唯唯点点头:“你说得是。惠妃,你怎么看?你刚才也说了,才经过韦、吕叛乱,人心不稳,你这样乱说话,会引起什么后果,知道么?”

    胡紫芝白了脸,知道此时该向钟唯唯低头认罪,但是那口气硬生生憋在胸中,让人又痛又恨,实在是低不了头。

    幸亏她身边的女官机灵,“噗通”一声跪下去,磕头如捣蒜:“回皇后娘娘的话,并不是惠妃娘娘有意刺探,而是这事儿宫里都传遍了,惠妃娘娘以为您已经知晓,所以才来说的。”

    钟唯唯看也不看这女官,抬起手,调整了一下手指上戴着的宝石戒指。

    钱姑姑立刻冷声喝道:“不懂规矩的贱婢!娘娘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谁借你的胆子?别以为主子给些恩典,就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掌嘴!”

    这话骂得实在,字字含沙射影,好比一记又一记的耳光,脆生生地抽打在胡紫芝的脸上,打得她心口含血,想要喊却喊不出来,想要护着身边之人,更是有心无力。

    行刑的宫人拽住那多嘴的女官要动手,小棠皱了眉:“没看见娘娘怀着身孕么?这要是吓着娘娘和龙胎,那可怎么好?”

    宫人连忙告罪,把女官拖了下去。

    胡紫芝以为,接下来钟唯唯就该收拾自己了,便想着左右已经到了这一步,无非是死而已,她便是死了也不让这虚情假意的女人好过。

    谁知钟唯唯并不继续追查那妄议朝政、刺探军国大事的罪,而是托着腮静默片刻,等到外头来报,说那不懂事的女官已经领了罚,才轻描淡写地道:“该说的,本宫已经说了,惠妃兰心慧质,想必已经知罪了。你的父兄才刚立了大功,陛下与我,怎么也该给你父兄几分薄面,所以,你回去闭门反省吧。”

    就这样轻轻放过就算了?这不是钟唯唯的风格。

    胡紫芝想起她初登后位之时狠狠烧的那几把火,不敢得意,反而提心吊胆,觉得一定会有后手等着收拾自己。

    但是自己才刚落入钟唯唯的圈套,再争就更加落入下风,她不敢再争,低头行礼,默默退出。

    一路平安,眼看着长阳宫在即,她松了一口气,看来钟唯唯是知道怕了,不敢真的在这节骨眼儿上动她。

    然而不过瞬间,她便知道自己错了。

    ------题外话------

    最近身体不舒服,先更这一更,后面的码好就放,谢谢大家。

第849章 现世报

    胡紫芝距离长阳宫,不过十多步而已,只要她走进那道门去,至少那些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是不怕了。

    她舒了一口气,准备加快速度往里走。

    就在此时,忽然一盆腥臭带红的水兜头朝她泼了过来,主仆几人躲避不及,被从头到脚浇得透湿。

    “哪个大胆的东西……”身边的女官才斥骂出声,一条淡蓝色的身影已然从道旁蹿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来,把胡紫芝扑倒在地上,抓住头发,骑在身上,“啪啪”就是几个响亮耳光。

    “打死你这个表里不一的贱人,一家子的男盗女娼!看着了不起,忠臣?我呸!谁说功臣就可以虐杀侮辱人犯?陛下都没要我的姐妹死,你区区胡家就敢?眼里还有陛下么?还有国法么?死了活该!”

    吕纯骑在胡紫芝身上,又抓又挠,吐了胡紫芝一脸的唾沫,眼睛是血红的,身上穿着再素淡不过的浅蓝色衣裙,脂粉不施,头发也不过两根素银簪子。

    彪悍得不得了,更是带着刻骨的恨意:“我若是陈留侯,家中子弟因这种丑事而死,一床席子卷起扔到乱坟岗子里去,任由野狗撕咬了事,都不敢说是自家人……”

    说到恨处,又狠狠拽下胡紫芝一把头发。

    胡紫芝被打懵了,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翻身还手,和吕纯扭打成一团。

    她出身将门,平时还喜欢舞剑,若不是因为心中有事,且被突然袭击,那也不能被吕纯欺负得如此凄惨。

    吕纯却是早有防备,才被她抓住按在地上,就凄惨地叫了起来:“救命,救命,胡紫芝赶尽杀绝了!胡家人不把陛下和皇后放在眼里,奸杀了我的妹妹、气死了我的祖母还不够,要斩草除根、赶尽杀绝了!”

    一把好嗓子,嘹亮有力,喊得这一片的宫室全都听见了。

    如此一来,好些原本想躲起来假装不知道的人也没办法继续装下去,纷纷跑出来劝解加看热闹。

    而此时,胡紫芝和吕纯已经被人分开了,两个人都形容狼狈。

    胡紫芝华贵的宫装已经惨不忍睹,钗横鬓乱,往下滴着脏水,脸上几条血口子,肿起老高,恨不得把吕纯给生吃了,全然没了平时的敦厚老实。

    吕纯也好不到哪里去,浅蓝色的衣裙上满是污渍,头发也乱纷纷地披着,唯独那张美丽精致的脸仍然一如既往的傲慢嚣张,唇角甚至带着几分讥讽的笑意。

    陈栖云看着这两大劲敌如此狼狈,心里乐开了花,装模作样地劝道:“两位姐姐这是何必?有话好好说……”

    “住嘴!”胡紫芝和吕纯一起冲她开火,一点面子没给她。

    陈栖云自讨没趣,却也没怎么生气,不遗余力地在中间做和事佬,想把自己的温柔体贴大度表现出来,趁机捞一点好处。

    胡紫芝气势汹汹要找吕纯的麻烦:“以下犯上,吕嫔你有什么可说的?”

    因为吕氏犯事,吕纯早已从贵妃降为嫔,而且是任何封号都没有的嫔,胡紫芝此时比她高了一等,想要拿捏她是很简单的事。

    奈何吕纯压根不买账,扔一个白眼过去,一挺丰满的胸脯,大声道:“就凭你这德行也配管我?胡家在外头想做胡半朝,你在宫里想做副后?陛下和皇后娘娘且在呢,轮得到你?”

    满满全是恶意,每一句都是明晃晃的刀子,杀人见血。

    别人不敢说的,吕纯全都敢说,带着无所顾忌的疯狂,疯得让人害怕。

    胡紫芝被气得翻白眼,只差一点就想说,吕氏还活着的那些人都是不想活了吧?

    然而理智尚存,硬生生咽下这口恶气,要拉着吕纯去找钟唯唯评理,这明显就是钟唯唯指使吕纯干的,她倒要瞧瞧怎么断!

    吕纯嫌弃地把胡紫芝的手打开,高声道:“别碰我!强奸犯家的,我嫌脏!”

    胡紫芝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吕纯得意洋洋地一挺胸脯,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前去了:“老娘一人做事一人当,见你一次打一次。”

    女官见胡紫芝站在原地不动,小声提醒她:“惠妃娘娘,还去交泰殿么?”

    胡紫芝咬紧牙关:“去,怎么不去?”想想又问:“吕家的……”

    她想问,吕纯的祖母是怎么回事。

    女官叹口气,小声道:“听说是两个孙女都出了事儿,就吊死了。”

    难怪吕纯这样的痛恨自己。

    胡紫芝挺起胸膛,这宫里的事儿就是这样,如同逆水行舟,不奋勇争先就只有死路一条,任何悲悯都是不合时宜的。

    闹到现在,不是她死,就是吕纯和钟唯唯死。

    胡紫芝和吕纯一前一后闹到交泰殿时,钟唯唯正在一针一线地缝被子。

    厚实松软的棉被,用耐磨禁脏的浅黄色粗棉布做套子,一针一针地缝上,虽然不够柔软,但是皮实耐用,哪怕是这样寒冷的天气,也够挡寒风了。

    钟唯唯让人把胡紫芝和吕纯叫进去,并没有停下手上的活计,也没去看这两个人,只说:

    “这被子是缝给秋袤的,惠妃提醒了我,案子真相未明之前,我听陛下的,按着国法来,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但这是我唯一的弟弟,天冷,牢里不好住,我这个做姐姐的给他做床被子,应该不违反国法。”

    胡紫芝讪讪的,吕纯响亮地回答:“皇后娘娘大公无私,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老天爷看得见!”

    钟唯唯停下来,道:“经过我已经知道了,你们有什么要辩解的么?”

    吕纯跪下来:“臣妾自知有错,但这口恶气就是咽不下!敢作恶就要想着后果,吕氏作恶,所以落到今天的地步,为何胡家就敢想着做了坏事不承担后果?吕家的女儿是人犯没错,可是陛下并未让她们去死,凭什么胡家就敢让人犯去死?”

    胡紫芝急忙辩解:“我家没有让吕家的女眷去死……”

    吕纯轻蔑地瞅着她:“强奸犯家的,不要脸!还敢喊冤,知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

    ------题外话------

    还有一章。

第850章 皇后太奸诈

    胡紫芝着实听不得“强奸犯”那三个字,她还要脸呢,涨红了脸想要辩解,钟唯唯已经抢在她前头开口了:“吕嫔,口无遮挡的,还要不要规矩了?”

    吕纯立刻爽朗地认错:“臣妾错了,请皇后娘娘大人大量,不要与臣妾计较。”

    “你错在哪里?”钟唯唯看着胡紫芝的狼狈样儿,只觉得爽快。有孕之人,脾气总是要怪一些的,尤其小气记仇,想得开,并不意味着就乐意受气受罪。

    尤其是这种特意给她添堵,不怀好意的,不还手,不收拾,就对不起外头那些人给她强加的罪名。

    吕纯掰着手指细数自己的错:“以下犯上,寻衅滋事,报私仇,给皇后娘娘添乱!”

    钟唯唯道:“你知道就好,是不是本宫怎么判,你都没话说?”

    吕纯睁大眼睛拍马屁:“那当然!要论这宫中谁最公正,不会背里使阴招害人,非娘娘莫属!”

    胡紫芝要开口,她便又一声骂过去:“强奸犯家的,闭嘴!”

    胡紫芝气得发抖,开口欲言,钟唯唯又抢在她前头说道:“吕嫔,就算胡家人犯了错,也和惠妃无关,不要这样,给惠妃赔礼。”

    吕纯转过头,阴森森地看了胡紫芝一眼,裂开嘴,露出白森森的一排牙齿,笑得毫无障碍,弯腰行礼:“妹妹错了,不该对惠妃姐姐不敬,还请惠妃姐姐大人大量,不要和我这个丧家之犬一般计较。”

    胡紫芝见她如此泼皮无赖,以为钟唯唯就要轻易放过,怒道:“光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算了么?”

    吕纯收了笑容:“你想如何?不依不饶是吧?那你等着,我一定要恳请陛下,为我那屈死的庶妹,被逼死的祖母,还有直到现在还不知去向的嫡妹,找到凶手,报仇雪恨!”

    胡紫芝当然不肯认输:“你凭什么说是我家人做的?证据在哪里?”

    眼看着这二人又要吵起来,钟唯唯不耐烦地道:“按宫规处置。”

    胡紫芝刺探军机,口风不严,动摇人心,禁足两月,罚俸一年。后面特意加一句,这是看在陈留侯父子才立大功的份上,从轻发落。

    吕纯以下犯上,寻衅生事,禁足半年,罚俸两年,再当众向惠妃赔礼道歉。后面没有作任何说明。

    该罚的都罚了,且吕纯罚得比胡紫芝重得多,大家都没得话可讲。

    吕纯爽快地领了惩罚,毫无芥蒂地当着所有人的面,给胡紫芝赔礼道歉。

    胡紫芝气红了眼睛,不想就此了事,分明就是吕纯做了钟唯唯手里的刀,二人狼狈为奸,合伙儿算计她,可是这个情形,她这亏是吃定了,这顿打也白挨了。

    最要命的是吕纯那句“胡家想做胡半朝”,简直就是杀人不见血。她想借着机会把那几耳光搧回去,钟唯唯并不阻拦她,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她。

    吕纯也不躲避,傲慢地抬着精致的下颌说:“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我讲规矩,你爱怎么来就怎么来。”

    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只要她这一掌落下,就坐实了她不把皇后放在眼里,想做副后。胡紫芝握紧拳头,指甲深陷入掌中,痛得刻骨铭心,惨败而归。

    打发走众嫔妃之后,钟唯唯把那床厚厚的棉被叠起来,吩咐小棠:“去告诉陈栖云,我把吕嫔交给她照料了,天寒时的炭,天热时的冰,平时的吃穿用度,一样都不能落下。”

    小棠把话传到,陈栖云激动起来,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胡紫芝和吕纯都倒了,皇后娘娘身怀六甲,宫中正差一个襄理宫务的人,合该是自己!赌咒发誓地表了忠心,高高兴兴塞了小棠沉甸甸一个荷包。

    小棠完成任务,回去,遇着钟唯唯在交待梁兄:“吕纯的安全交给你了,除非陛下和我想要她死,否则她便不能死。”

    不动声色之间,兵不血刃,霸气侧漏。

    小棠两眼放光,对着钟唯唯竖起了大拇指:“老大,您好样儿的。”

    钟唯唯微微侧头,勾唇笑了:“既然说我不贤惠,今天夜里就给陛下安排些美人儿吧。”

    这把凤椅满是荆棘没有假,但她既然坐上了,便要坐稳,什么急流勇退、与世无争,只会让她和她的孩子、亲人死得更快更惨。

    夜里重华回来,果然看到打扮得妖妖娆娆的一群美人,其中还包括了陈栖云。美人们一拥而上,各种讨好,始作俑者却在那里笑吟吟地钉被子。

    重华恶狠狠地瞪了钟唯唯一眼,板着脸冷声道:“吴王谋逆,当此大事之际,皇后不思与朕分忧,反而弄这些上来,是觉着朕是个不理正事的昏君么?”

    钟唯唯立刻起身告罪,众美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捋皇帝陛下的虎须,悻悻然地告退了。

    重华一头栽倒在床上,哼哼着说自己累,要钟唯唯给他捏这里,捏那里,还要口对口的喂茶水。

    宫里闹的这一场,外朝很快就知道了,胡家忿忿然,却找不到任何可以指责皇后的地方,合理、合法、合情,无可指摘,要怪只能怪自家女儿太蠢,吕纯太疯,皇后太奸诈。

    那强奸犯、胡半朝、副后的话却是如同鞭子一样抽在身上,让人难堪难受,迫不得已,装病不出的陈留侯入宫请见,上了请罪折子,想要辟谣,表示胡家绝对没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先是自责管教无方,导致家中子弟不懂事,闹出了乱子,是活该,请放出国舅秋袤;再恳请重华下旨严查吕氏庶女受辱致死一案,找出真凶,以正国法。

    重华亲切地接见了陈留侯,嘘寒问暖,同意严查折辱人犯致死一案,却不同意就此放出秋袤,非常严肃地表态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与皇后都是这个态度,倘若国舅真的犯了国法,绝不能轻饶!这案子必须严查,一查到底!”

    闹到这一步,陈留侯也是没办法,幸亏是吴王反了,东岭跟着凑热闹,许翰带兵出击,全国上下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去了,才能稍许松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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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1章 出逃

    家中死了小辈,长辈的寿礼却不能不送。

    天刚蒙蒙亮,一队人马便从挂了白的陈留侯府出发,准备前往通州,给胡家的姑婆送礼庆生。

    领头的人正是胡志,按理,才死去的胡昉是他的嫡出兄弟,他这个庶兄应当留在家里帮着打理才对。

    但因为出事那天是他和胡昉一起出的门,胡昉死了,而且死得非常难看,他却活着,或多或少引起了嫡母的仇恨和猜忌。

    为了不让家里闹得更难看,也是为了调和矛盾,证明他没有杀人嫌疑之后,便由大伯胡谦做主,安排他去通州送寿礼,同时也是报丧,这正中了胡志的下怀。

    车队才转入正街,几个坐在路边小吃摊上的人便起身冲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穿麻衣戴孝的中年妇人,愁苦地跪到胡志面前,哀哀哭泣。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高挑美丽的少女,以及一个神情愁苦、佝偻着腰背的半老头子,一个胖胖的庄稼汉。

    几人都是愁兮兮的模样,神情哀伤悲苦,时不时地擦一下微红的眼眶,拭去眼里的泪。

    管事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上前小声问胡志,胡志叹道:“这都是前些日子跟着咱们平叛的将士家眷,人死了,抚恤金不够用,想再讨几文钱回老家呢。”

    这是正事大事,管事不敢多问,看着胡志招呼这几个人坐上了自家的马车,说是要顺道捎带他们走一截。

    胡家风头正盛,且是大功臣,出城之时,搜查的将士只是略略检查一番就放过了人,一路通行无阻。

    胡志把一颗高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到别人眼里。等到出城十里,便瞅个空子跑到后头去找人:“你们什么时候走?”

    吕太贵妃装扮成的中年妇人冲着他妖媚地一挑眉头:“急什么?送佛送到西,这才刚出了门,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胡志往她身后瞟那几个人:“他们是谁?”

    半老头子和胖庄稼汉靠在车壁上睡觉,压根不理他,倒是那美丽的少女睁开眼,冷冰冰地瞅了他一眼,眼里多有不屑。

    胡志觉得不妙:“到底是谁?不说我就不走了。”

    “不知死活。”中年妇人手一扬,一股淡淡的甜香味儿席卷而去,胡志情不自禁盯着她看,神思恍惚。

    妇人拉着他的手往车里一拽,放下了车帘子。

    胡家管事等了许久不见有动静,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上前试探着问:“四少爷?”

    车帘被打起,胡志走出来,不耐烦地道:“叫什么叫?”

    管事见他完好无损,放了心,想要看看车里的人,那车帘子却是砸在了脸上。只好悻悻地道:“云层厚得很,眼看着是要下大雪,得抓紧时间赶路,不然恐怕赶不上住宿。”

    胡志沉着脸:“那还等什么?”

    一行人继续往前,行了半日,雪便鹅毛似地飘了下来,越下越大,道路也变得泥泞难行。坐车的人还好,走在外面的人却是叫苦不迭。

    管事便来寻胡志:“风雪太大,前头有个庄子,不如去那里借住一宿?”

    胡志心烦意乱,只恨老天不帮忙,偏要挑着这个时候下什么大雪,让他不能早些甩掉车中的烫手山芋,便道:“继续走!”

    管事敢怒不敢言,咬着牙应了,谁知跟来的几个老家人却是胡识嫡妻的人,根本不打算给这庶出的少爷脸面。

    当即甩了脸子,一个坐在地上不走了,说自己脚痛;一个则是说风雪太大,浸湿了衣衫,头痛,走不动了;另一个做和事老,跑去和胡识求情。

    胡志心想胡昉已死,余下的弟弟年纪尚幼,只要自己再立些功劳,谁也不能和自己争锋,少爷脾气发作,非得逼着这几个人走不可。

    那几人却是铁了心要和他作对到底,把话说得十分难听,胡志怎肯受这种冤枉气,一鞭子下去,抽翻一个老家人,本是想要杀鸡儆猴,让其他人老实点儿。

    那老家人却是又哭又嚎,在地上打滚,另几个则去拽着胡志的大腿,要他给个说法。

    管事冷眼看着,只是叹气,等到胡志狼狈不堪才出去劝说,一行人拖拖拉拉,去了前头的庄子里躲避风雪。

    胡志跑前跑后,说是不能亏待阵亡将士的遗属,把吕太贵妃等人安置在一间很好的屋子里头,自己才跑去安置。

    吕太贵妃目送他走远,低头向扮成少女的黄紫小声道:“您觉着是否有诈?是否需要先行离开?”

    “没有大碍,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黄紫自信满满,“此时天寒地冻,我们若是离开,必然引起怀疑。胡家的仆从都是弓马谙熟之人,这附近又是护国大长公主的庄子,闹起来不好。先养神休息,夜里人聚齐之后离开。”

    怀恩自是什么都听她的,何蓑衣却是起身立在窗边往外看。

    黄紫心思微动:“听说何兄曾在大长公主的庄子上住过一段时日,想必对这一带很熟悉吧。”

    何蓑衣淡淡点头:“的确。”

    黄紫走过去,与他并肩而立:“今夜能否顺利出行,还要靠何兄掌舵。”

    窗外的雪下个不停,庄子里一片寂静,何蓑衣想起当初带着钟唯唯逃离京城的情景,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他道:“我的建议是,不如此刻就离开吧。”

    黄紫皱了眉头:“为何?其他人尚未赶到,我们单独离开太过冒险,总得有个理由才行。”

    何蓑衣道:“虽说吴王叛乱一事吸引了延熹帝的注意,令他无暇他顾,但我总觉得近来太过安静了些,静得不正常。”

    吕太贵妃冷笑一声:“从头至尾,这个计策天衣无缝,除非是有人泄露了风声。”

    她很看不上何蓑衣这个殿主,孤家寡人不说,还功力尽废,简直就是一个废物,有什么脸面忝居殿主之位,不如早点死去,好把昆仑殿交给她掌管的好。

    何蓑衣恍若未闻:“我先为诸位探路。”也不问黄紫的意思,先行走了出去。

第852章 我记住你了

    见何蓑衣就这样离开,怀恩很紧张,小声问黄紫:“他不会就此逃走吧?”

    黄紫道:“不会,离了我们,他活不下去。”

    云层越来越厚,天很快黑了下来,胡家仆从送来了饭食,吕太贵妃风骚地与那仆从开着玩笑,逗着趣,把外头的情形打探得七七八八。

    一切安静如常,何蓑衣却仍然没有回来。

    吕太贵妃开始进谗言:“一定是丢掉我们逃走了。”

    黄紫恍若未闻,只问怀恩:“我们的人应该快到了吧?”

    他们一行数人,但是因为关卡查得紧,所以只好分成几拨依次出城,有的人是早就出了城等着的,有的人则留在后头出城,再约定在途中汇合。

    “属下去看看。”怀恩在庄子外留了记号,若是那些人来了自会在附近等候。

    黄紫将手指蘸了水,在桌面上画来画去,吕太贵妃凑过去瞧,笑道:“这不是堪舆图么?贵人记性真好。”

    黄紫淡淡瞅她一眼,道:“记好你我的约定,我帮助东岭与吴王和东方重华大战,将来你等向我靖中称臣进贡。”

    吕太贵妃满口答应:“没问题。”

    忽见怀恩急匆匆而来,疾声道:“快走,方才属下贴地细听,依稀听见马蹄声响,像是有大批重兵往这边疾驰而来。”

    “一定是何蓑衣干的。”吕太贵妃咒骂了一声,急急忙忙拎起包裹,跟在黄紫身后往外逃。

    几人匆忙出了庄子,一路遇到几个胡家下人前来询问拦阻,统统撂倒不管,抢几匹马,顶风冒雪往前冲。

    跑了不一会儿,只见一群人迎面奔来,行礼问安:“主上,快走。”

    黄紫换乘一匹快马,扬鞭赶路,雪越来越大,把众人身后的痕迹一一遮挡而去。

    “真是天助我也!”黄紫得意洋洋,哈哈大笑。

    笑声未落,只听怀恩大叫一声:“小心!”

    十多枝箭矢破风而来,其中一枝更是直奔面门而来,黄紫吓出一身冷汗,自马上滚落于地才算堪堪避过,再起身,就觉着脸颊一点刺痛,探手摸去,一手的血。

    却是方才那枝箭矢割伤的。

    马蹄声响起,一队骑兵转瞬而至,玄衣黑甲,当先一人神勇非凡,身姿挺拔,冷面冷目,在雪地里好似来自幽冥的煞神。

    正是重华本人。

    “是黑甲军!”怀恩喊了一声,伸手将黄紫拉上马去,跃下马,使劲抽了马臀一鞭子,疾声道:“快走!我们断后!”

    黄紫顾不得多说,扬鞭策马,拼命逃走。

    身后怀恩带人迎上去,很快与追来的黑甲军厮杀在一起。重华冷冷地瞅了怀恩一眼,绕开,继续追捕黄紫等人。

    黄紫此生从未如此狼狈过,冰凉的空气撕裂了她的咽喉,冻木了她的肺,她什么都顾不得,拼命地往前奔逃。

    马蹄声如同暴风骤雨一样落下,一道浓浓的杀意锁定了她,令她喘不过气来。同是上位者,她很清楚地知道,这股杀意来自于哪里——是东方重华盯上了她。

    忽然,脑后又是一声轻响,她敏捷地往旁一躲,一枝箭矢带着浓浓的杀意擦身而过。

    她刚松了一口气,又听见了一声弦响,不及作出反应,左后肩已经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箭头刺入血肉之躯,冰冷彻骨,痛得让人无法呼吸。

    惊呼声中,她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白晃晃的雪地上,无数黑色的马蹄子在狂欢,她毫不怀疑自己下一瞬就会被踩断骨头,死去,或是成为阶下囚。

    然而就在此刻,一匹马从斜刺里冲了出来,骑在马上的人漂亮地倾斜、弯腰,将她抱起横在马上,毫不停歇地继续往前冲刺。

    与此同时,许多穿着白衣的人从雪地里跃起,拿着兵刃迎上去阻挡追兵。

    “是你。”黄紫痛得几乎失神,看着头顶上那个圆圆的下巴,认出来这是何蓑衣。

    何蓑衣轻笑了一声:“这是我昆仑殿在郦国最后的力量,今夜为皇太女尽数送了命,日后你我二人互不相欠。”

    黄紫挣扎着要和他击掌:“好,以此为誓!你我二人是盟友!平等互助!”

    何蓑衣扶她坐好:“记得你说的话,坐好,前头有人在等我们,成败在此一举。”

    黄紫不再说话,从何蓑衣的肩上往后看,看到玄衣黑甲的重华挥起长刀,将怀恩的头斩落于马下,漫不经心地挑起来迎着火把的光芒给众人看。

    “我记住你了!东方重华!”黄紫咬牙切齿,心脏狠狠地抽搐了一下,把那张漂亮冷漠的脸牢牢记在了心里,既痛恨又兴奋——总算是找到一个可以与自己匹敌的对手了!

    雪越来越大,逃走的一骑两人和追兵越跑越远,渐渐看不见踪影,重华拥马而立,面无表情地看着黑甲军将未来及逃走的人绞杀成肉末。

    有人从附近的雪堆里拖出了一个女人,容貌娇艳,反穿着衣裳,眼神就像淬了毒。

    重华盯了她两眼,向苟老五勾了一下手指,苟老五立刻上前,抓起一把雪往这女人脸上使劲搓揉,然后从她的耳根旁挑起一点,毫不怜香惜玉地使劲一扯。

    “刺啦”一声轻响,女人惨叫了一声,一张轻薄如蝉翼的面具带着血被撕了下来,俨然正是早前从宫中逃走的吕太贵妃。

    “东方重华,你不得好死!你这个篡位者,窃国大盗!”约莫是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吕太贵妃高声叫骂着,怎么毒怎么来:“你真以为真宗皇帝无后裔么?你想错了,真相是瞒不住的,吴王……”

    苟老五抓起一团雪,狠命塞进吕太贵妃嘴中,把她后面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重华再一勾手指,苟老五抱住吕太贵妃的头颅,使劲一拧,“咔哒”一声轻响,吕太贵妃的头便软软地耷拉下去,再无声息。

    黑甲军统领轻声提醒重华:“胡谦兄弟俩来了。”

    面如死灰的胡谦兄弟俩拖拽着胡志上来,猛地将他推倒在重华面前,厉声怒骂:“畜牲!还不向陛下请罪?”

    胡志扑倒在地上,颤不成声:“我说,我什么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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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3章 心思活泛的众宫妃

    天初明,风雪不歇。

    “不要!”钟唯唯在睡梦中惊醒过来,大叫出声。

    “怎么了?”重华从外间大步踏入,身上犹还带着铁血和风雪的味道。

    目光如隼一般从屋内扫过,不见任何异常,上前将钟唯唯抱在怀中:“可是做噩梦了?”

    钟唯唯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将手放在左胸上,心脏在里面狂奔乱跳,仿佛要从里面挣脱出来。

    梦里的情形清晰如在眼前,惊恐忌讳之感让她不想开口。

    她梦见自己生了一个白胖的可爱孩子,她带着那孩子在花园里晒太阳,牙牙学语,心里说不出来的幸福满足。

    突然间狂风大作,天昏地暗,她带着孩子到亭子里躲雨,亭子被雷电袭击,大家乱成一团,不知怎么搞的,孩子突然就不见了。

    她疯狂地寻找孩子,有人大声说,在这里!等她寻过去,却看到了血肉模糊的一团,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虽然知道是做梦,但那种感觉太糟糕了,绝望、冰凉、刺骨,她甚至提都不愿提起。

    钟唯唯伏在重华怀里,目光涣散。

    室内光线昏暗,唯有窗外的雪光倒映入室,冷冷寂寂的,重华身上也是冷冰冰的,她打了个寒战,往被窝里缩。

    重华见她病怏怏的,心里担心,伸手去摸她的额头,不见发热,这才稍许放心了些。

    他把耳朵贴到她的胸前,开玩笑地说:“心跳得如此厉害,是因为一夜没有见到我,乍然见着了,开心的么?”

    钟唯唯没心情接茬,转过身往他怀里又缩了缩。

    重华就不再言语,蹬了靴子上床,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脊,在她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过了些时候,钟唯唯终于觉得要安心些了,便揪着重华的衣襟小声道:“我……”

    李安仁的声音响起:“陛下,该上朝会了……”

    昨天夜里才发生了那么大的一件事,今天的朝会非常重要。是为秋袤洗清冤屈,严惩胡志,拿捏胡家的好机会,万万不可推迟。

    重华摸摸钟唯唯的脸,低声道:“等我回来再说。”

    钟唯唯不想松手,无比希望他能留下来陪她。

    重华见她不松手,安抚地拍拍她的背,亲她一下:“昨天夜里有大事发生,要派兵前去边境应战,等不得,我尽早回来。你再睡会儿,或者去寻阿姐说话解闷。”

    “陛下……”李安仁又催了一回。

    钟唯唯颓然松手,强打精神:“好。”

    重华很快收拾妥当,被人簇拥着出了交泰殿,坐上龙辇去了。

    屋子里一下空了,钟唯唯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盯着帐顶发呆。

    天亮,小棠进来例行查看,见她醒了,就笑着上前询问:“皇后娘娘要起床了么?”

    钟唯唯点点头,小棠拍响手掌,胭脂带着宫人鱼贯而入,伺候她穿衣盥洗。

    收拾妥当,钱姑姑上来道:“宫妃们来给娘娘请安了。”

    钟唯唯还未用过早膳,小棠低声道:“往日都是初一十五才请安的,怎地今天全都来了?”

    钱姑姑把才听来的消息说了:“国舅那桩案子有了眉目,胡家子弟嫡庶内讧,与奸人勾结,倒打一耙。昨天夜里,陛下带人抓了奸人,人赃俱获,胡家这会儿焦头烂额。各宫大概是听说了这件事,所以特意来示好的。”

    “听说陈留侯与胡谦在屋里高床软枕睡得正香,突然接到陛下旨意,让他们出城。他们糊里糊涂跟去,看到要抓捕人,以为陛下是让他们出力,就主动请战,却被勒令跟在后头、睁大眼睛看清楚就好。”

    赵宏图笑了一回,特别强调:“战事将要结束,这父子俩也没弄清楚到底要他们看什么,这时,陛下让人把一个才抓到的恶徒交给他们审,问人是怎么逃出城来的。一审,就查到了藏在庄子里的胡志。”

    胭脂高兴道:“这回可好,现世报了吧。想来宫里得安静一阵子了。”

    钟唯唯不这么看:“战事才起,正是用人之际,胡家开了这个头,虽然未得好处,但陛下也不会严惩他们,还会广施恩德,恐怕很多人的心思都会跟着变活。摆膳吧,把人请进来,多布几套碗筷。”

    这是要请诸宫妃一起用早膳,示好么?

    小棠与胭脂对视一眼,不敢多问,忙着把事情安排妥当,请了陈栖云等人入内。

    众宫妃见钟唯唯端坐在膳桌后头,膳桌两旁布了好几套碗筷,全都眼睛亮了。

    行礼请安之后,钟唯唯果然命她们入座:“天寒地冻,你们大老远地过来请安,想必也不曾用过早膳,一起用吧。”

    “娘娘仁慈。”陈栖云笑着赞颂了钟唯唯一番,推辞道:“不敢与皇后娘娘同席。”

    钟唯唯轻描淡写:“有什么不敢的,本宫赏赐你等一顿早膳,难道还有人敢说不是?”

    众宫妃莺声燕语地笑了一回,按品级依次入座,等着钟唯唯动了筷子才敢动筷,闷不做声地吃了一半,一个姓穆的美人突然笑了起来。

    陈栖云皱眉道:“穆美人,皇后娘娘赐食,为何如此无状?”

    穆美人起身告罪,眼角瞟向坐在一旁的周美人,说道:“皇后娘娘恕罪,妾只是觉着周姐姐胃口真好。”

    周美人手一颤,紧张地看一眼钟唯唯,低声道:“穆妹妹,别开玩笑了。”

    穆美人掩口而笑:“怎么会是开玩笑呢?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听闻陛下夜里回来得晚,没休息,肚子也是空着的,周美人在道上候着,给陛下送了亲手做的点心和煲的汤。”

    周美人脸色惨白,狠狠瞪了穆美人一眼,起身想要辩白:“皇后娘娘,妾……”

    钟唯唯总算精神了点,摆摆手,问道:“然后呢。”

    穆美人道:“余下的臣妾就不知道了。”

    周美人有些紧张,却又微微得意:“回娘娘的话,陛下命人收了。”

    她的父亲也是武将,十分勇武,此次打仗必然是要重用的,皇后娘娘也在前几天夜里安排她们迎驾,她抓住机会给陛下送点吃食也不算大错。

第854章 借力打力(加更求月票)

    见周美人得意,陈栖云的眼里淬出毒来,皮笑肉不笑的道:“周美人真是贤惠。”

    这话仔细一琢磨,特别有意思了,陛下深夜归来,空腹未食,皇后娘娘都没有想到去安排饮食,她一个小小的美人却大胆地跑去献食。

    说是贤惠,却是衬托得皇后娘娘不贤惠了。

    周美人也不是傻的,立刻反应过来,跪下去道:“皇后娘娘,妾只是恰好遇上了。”

    陈栖云笑着,静等钟唯唯的反应,这位可不是什么好人,周美人自己愿意做出头鸟,那就做呗。

    钟唯唯淡淡一笑,示意胭脂把周美人扶起来:“很好,本宫在养胎,许多事情难免疏忽,你能为本宫分忧,是好事。”

    周美人的眼睛一亮,如释重负:“皇后娘娘贤惠大度,后宫无人能及。”

    言下之意是,陈栖云区区一个嫔,不过踩到狗屎运,才能有机会襄理后宫,哪儿能和正宫娘娘相提并论。

    陈栖云笑得口不对心,起身带着众人行礼:“皇后娘娘贤惠大度,后宫无人能及。”

    钟唯唯坦然受了跪拜,道:“饭菜凉了,先吃。”

    众人就都又低头吃饭,心思各异,想的都是要怎么争奇斗艳,趁此机会博得君恩。

    少倾饭毕,钟唯唯勉励了众人几句,暗示周美人贤惠,她要和陛下商量,给周美人提一提位分。

    又是一颗石子击入水面,引起了又一波震荡。

    周美人不敢相信,唇角却是控制不住地往上翘起,觉得自己的运气大概是要开始好转了。

    宫妃们则是艳羡者有之,警惕者有之,总觉得皇后娘娘在憋大招。

    钟唯唯全不在意,笑吟吟地提了吴王叛乱,郦国与东岭开战一事,再说到国库空虚,必须裁减开支,上行下效,从宫中做起,她要在年前裁减一批宫人,需要各宫支持。

    众宫妃踌躇不已,她们平时没什么好玩儿的,就剩下攒钱和享福这点乐趣,若是把伺候的人裁减了,日子岂不是要过得艰难?

    大家都不吭气,钟唯唯也不着急,笑着问陈栖云:“恭嫔你怎么看?”

    陈栖云咬牙切齿地想着要借用手中的权力,怎么假公济私地收拾周美人这个小贱人,骤然被钟唯唯点了名,吓了一跳,不假思索就是附和:“皇后娘娘这是为陛下分忧,忧国忧民,臣妾自然是要唯娘娘马首是瞻。”

    钟唯唯含笑再看向周美人:“若本宫未曾记错,周美人的父兄便是武将,听说陛下有意让你父兄领兵平叛,可有此事?”

    周美人才刚受了恩典,又有父兄领兵,自然应该做表率,当即出来表示自己也愿意裁减用度和伺候之人,虽杯水车薪,但也是一片忠心、孝心、义气。

    钟唯唯带头鼓掌:“真不错,不愧将门虎女,深明大义,爽朗忠孝,真该好好赏一赏你。”

    她使劲儿抬举周美人,陈栖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寡淡,十分的坐立不安加眼红。

    其他人见大势所趋,也不敢做拖后腿的那个,唯恐落下一顶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帽子,便也跟着不怎么情愿地表了态。

    这事儿就算是完成一半了。

    小棠传达钟唯唯的懿旨,命各宫回去后三天之内将要留的人和要裁减的人名册送交过来,遣散了众人。

    胭脂不明白:“若是各宫都如周美人那般,不守本分跑去道旁守着给陛下送吃食和汤,岂不是乱了规矩?”

    钟唯唯淡淡地道:“不破不立。”然后就不再说话,照旧坐到窗前,左手和右手下棋。

    胭脂不懂得,小棠也是有些懵懂,钱姑姑恨铁不成钢,把她二人叫到一处去,低声点拨。

    自古以来,就没见过哪个皇帝独宠一人,但凡是独宠一人,就会被视为坏了规矩。

    钟唯唯姐弟俩遭遇的这件事,看着像是偶然,是胡家蠢蠢欲动,主动挑衅,实际上并不是,而是她挑战了规则,所以才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次没有胡家,以后也会有张家、李家。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规则打破,再重新建立。

    周美人的所作所为,真的追究起来,也不过就是胆子大、守到路上去了而已,不然后宫妃嫔给皇帝陛下送吃的穿的,那是本分。

    强加打压,半点好处都没有,不如抬举起来。一是可以安抚在外征战的将士,这也是陛下为何没有喝斥周美人,反而让人收了吃食的缘故。

    二是木秀于林,必被风摧之。周美人想要冒头,那就让她冒头好了,自然有人眼红看不惯去收拾她。

    钟唯唯怀着身孕,内忧外患的,若是再陷入内宫争斗之中,想做点正事大事基本没时间,还很损耗心血,不利于长远之计。

    小棠全懂了,这后宫也如朝政,陈栖云一头独大,不利于平衡,把周美人抬举起来,两边斗法,中宫正好超然,把控全局,也就安全了许多。

    胭脂还有些不懂,钱姑姑总结道:“一句话,让爱斗的人去斗,图个清净,娘娘只要做正事就好。”

    胭脂难为情地道:“那要是她们,她们得了圣眷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笨!”小棠拍了她的头一巴掌,听见外头有人声,走出去一瞧,乐了:“娘娘,国舅来给您请安啦。”

    秋袤衣冠整齐,微笑着走进来,行礼下去:“臣给娘娘请安,让娘娘忧心了。”

    钟唯唯的心情真正好了起来:“回来就好,来,和我下棋。”

    姐弟二人低头下棋,说些闲话,倒也自得其乐。

    待到午饭时分,钟唯唯又留秋袤用饭,命人精心准备了午膳,给重华送去。

    秋袤知道她忙,就起身道:“府里无人照应,我得去看看,午饭就不留了,阿姐若是有精神,不如亲自给陛下送饭,自己也散散步,雪景挺美的。”

    “也好。”钟唯唯起身披上狐裘,不见秋袤有动作,便问:“怎么还不走?”

    秋袤扭捏了一下,低声道:“想求阿姐一件事,吕娉婷不管是流放还是发卖,只怕都是活不成的,可否让她没入掖庭,做苦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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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5章 暂时和解

    在掖庭做苦役,再怎么也没有被流放辛苦,且在眼皮子底下,有人想取吕娉婷的命也没那么好下手。

    钟唯唯答应了秋袤的要求:“可以,但只局限于她本人,且不宜声张,吕氏其他的人还是不能破例,最多让人招呼下去,按照律法行事,不许再出现之前那种事。”

    秋袤应了:“我知道分寸的。”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正如吕纯所言,作了恶就要承担后果,若是轻易放过吕氏的女眷,以后大家就不知道畏惧了。

    朝会已散,重华在昭仁宫与几个重臣商量出兵之事,钟唯唯和秋袤分开,让人往里通传。

    过了没多久,严储来请她:“陛下请皇后娘娘入内。”

    钟唯唯领着小棠等人,提着食盒缓步走进昭仁宫,在门前遇到了退出来的陈留侯父子。

    陈留侯毕恭毕敬地行礼:“老臣见过皇后娘娘。”

    钟唯唯虚托了陈留侯的手一下,言笑晏晏:“天寒地冻,老将军要保重,陛下还等着你奋勇杀敌呢。”再对着后面的胡谦微微点头,一点没露出苦大仇深的意思。

    她表现得如此大方大度,倒让那些想看热闹的觉得无趣,陈留侯低着头,神情更加谦恭,要给她赔罪:“都是老臣管教不严,家中儿孙不肖,给陛下和娘娘添堵了。”

    钟唯唯静静地等他说完,淡淡地道:“大敌当前,被人算计,被人利用也是有的,还望诸位以国事为重,凡事多加谨慎。”

    陈留侯无言以对,唯有再次深行一礼。

    重华在殿内扬声道:“皇后来了么?朕恰好饿了。”

    钟唯唯转身入内,算是把这件事告一段落。

    胡家已经落了把柄在重华手里,近期内都会乖巧听话,不用穷追不舍,更显得她大度懂事,至于以后,又再说吧。

    只要坐在这皇后位子上,生命不停,战斗不止。

    大殿里却并不是只有重华一人,刘岑、兵部尚书陈淼都在里头,见钟唯唯来了就都起来行礼问安。

    钟唯唯笑道:“都没吃吧,我准备了多的。”

    宫人将膳食摆好,她走到重华身旁给他布菜添汤,重华笑着握住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来:“你也没吃吧,一起。”

    她才从外头进来,手脚冰凉,他便将她的手一直拉了塞在怀里替她捂着。不过是一个小动作,却让人无比熨帖。

    若不是有人在,钟唯唯就真想没骨头一样地靠在他身上,尽其所能地撒撒娇。

    重华仿佛知道她所想,笑看她一眼,轻声道:“你要乖乖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做得很好。”

    钟唯唯一笑:“陛下很快就会知道臣妾的贤良淑德。”

    想到阖宫的美人都跑到他的必经之地,伸长了脖子翘首以待,每个人都举着手里的杯盘碗盏说“陛下吃我的,陛下吃我的”她莫名觉得好笑,同时心里也酸酸的。

    重华招呼刘岑和范国华等人用饭,瞅空又说了一句:“我没吃。”

    他又知道她在想什么了。钟唯唯道:“吃了也没关系。大敌当前,我分得清轻重。”

    重华不信,笑着摇头:“是,一直知道你懂事。”

    刘岑等人见帝后窃窃私语,明显感情非常要好的样子,不由对视一眼,暗自叹息,唯愿钟唯唯这一胎是个儿子。

    三天后,重华祭拜天地誓师,以许翰为帅,陈留侯为副帅,军队开出京城,前往东岭边境迎战。

    临行前一夜,陈留侯求见皇后。

    重华准了,和钟唯唯商量:“估计还是不放心女儿,你看着办吧。”

    钟唯唯想了又想,说道:“既然需要胡家卖命效力,总得对他家的人宽容一点才是,见了陈留侯,我知道该怎么做。”

    重华觉着是委屈了她,想表示歉意,钟唯唯不让他说:“我都知道。在这个位子上,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任性。”

    “阿袤才刚入仕,官职不能太高,我问了他,他对民生财务比较感兴趣,先让他在户部做主事,学习一下。”

    重华抱紧钟唯唯,将下颌放在她的肩上轻轻摩挲:“天气好转,我陪你去祭奠岳父母吧。”

    钟唯唯笑着靠在他身上:“都由你安排。”

    重华敏锐地察觉到她不怎么开心:“总觉得你这些日子有点不开心。”

    钟唯唯想到那个血淋淋的梦,总觉得不好受,却也不想告诉他这些,毕竟做梦这种事,算不得什么。便道:“兴许是最近事多,又怀着身孕,难免胡思乱想吧。”

    重华叹了口气,揉她的头发两下,低声道:“睡吧。”

    夜里,他对她极尽温柔,细细密密地吻遍她全身,不停地小声喊她:“阿唯,阿唯,阿唯……”

    钟唯唯莫名想流泪,忍住了,觉得自己真是多愁善感,看来的确是因为有孕在身,所以脾气怪。

    第二天,钟唯唯在交泰殿见了陈留侯。

    陈留侯已然头发花白,身形仍然魁梧强健,双目炯炯有神,但对上钟唯唯时,那双利眼有意识地放柔和了,半垂了眼睛,不敢与她对视。

    进门就认错,讲胡家冤枉,弹劾秋袤的折子不是他们指使的,利用吕娉婷算计秋袤也不是他授意的,都是别有用心之人,想要挑拨挑唆,恨不得君臣离心。

    又说胡紫芝不懂事,请她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钟唯唯笑着安抚他,认可了他的说法,左右胡昉因此而死,胡志更是身败名裂,关在牢里等着问斩,胡家是一点好处没讨到。

    她的力量还不够强大,她需要和胡家暂时和解,这是为了国家安宁,也是为了重华,更是为了自己和秋袤。

    她主动提出:“惠妃也很久没有见到陈留侯了吧,去把惠妃请出来。”

    胡紫芝打扮得光鲜亮丽,进来后倒也没有作妖,规矩行礼谢恩,看到陈留侯就红了眼睛。

    陈留侯当着钟唯唯的面哭着规劝她:“请娘娘记得忠君爱国四个字,并不是说着玩的啊。”

    钟唯唯走出去,把殿内留给这父女二人,她做她能做该做的,别人怎么做那是别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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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6章 变革第一步

    胡氏父女俩并没有耽搁太久,就双双走出来谢恩。

    陈留侯走后,钟唯唯请胡紫芝喝茶。

    胡紫芝眼睛红肿,情绪不好,却是十分安静。

    一杯茶下喉,钟唯唯道:“我近来总想着从前的光景,可惜是怎么都回不去了。你入了宫,却要枯老宫中,你肯定不愿意,这我理解。”

    胡紫芝盯着茶杯不说话,嘴唇倔强地紧紧抿着,显然是不想多说。

    钟唯唯就不再勉强,起身道:“你回去吧,好自为之。”

    胡紫芝似是有话要说,硬生生忍住了,僵硬地离开。

    小棠来收拾茶具,道:“不识好歹。”

    钟唯唯摇头:“也不完全是这么一回事,我总觉得,这皇宫呢,但凡是住进来的人,能一直正常的实在没几个。”

    身在局中,不由自主,说的就是这些人。

    要想后宫安稳,只有两个办法,一是重华真的雨露均沾,平息怨气;二是把该放的人都放出去,各找各妈,各生欢喜。

    第一条她做不到;所以只能想办法去做第二条了。

    誓师大会之后,追缉何蓑衣与黄紫的黑甲军来复命,当天风雪太大,没有找到踪迹。

    追缉途中,找到了好几匹被丢弃的骏马,根据勘察,应当是对方早有准备,预备了在路上更换的。

    且对方有人接应,在昌连附近就彻底失去了踪迹,怀疑是登船沿着大雁河顺流而下,便去追查了那几天的船。

    有一艘船形迹十分可疑,在严查的时候,有人跳了船,守了半天也没见浮起来,天寒地冻的,估摸着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重华不信,那等奸猾之人,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死了,只是严令不许把这些细节传给钟唯唯知道而已。

    但是经过这一系列捕杀行动,京城里明显是太平了很多,上下协力,共同应对吴王叛军以及东岭,雪停之后,蓝天白云,气温也在逐步上升。

    重华便筹谋着要和钟唯唯一起去祭拜秋泽夫妇。

    因为只是临时的墓葬,国家又正当战事,钟唯唯觉得不好大张旗鼓,就劝了重华,只是夫妻二人、以及秋袤,轻车简从,一起去了郊外。

    她身怀有孕,不好赶路颠簸,当天夜里还是住在铁头寺。

    清早起来,铁头寺云雾缭绕,她站在房门前看景,嗅到院角一缕幽香,却是腊梅花开了。

    由不得地想起了何蓑衣,秋袤那时被害得神智不清,就是他在这铁头寺里,悄悄给秋袤喂了药。

    便去摘了几枝腊梅,亲手供在佛前,也没什么多的愿望,不过是希望她所牵挂的人能够平安康健,希望何蓑衣和重华不要再互相厮杀,也希望腹中胎儿能平安降生,长大成人。

    拜毕,重华走进来,陪她一起跪拜下去,虔诚地拜了三拜,奉上三炷香,念念有词。

    吃过素斋之后回城,钟唯唯靠在重华怀中,悄声问他:“陛下求的什么?”

    重华一笑:“求天下太平,求妻儿安好,求你我白头偕老,求亲人平安康健。”

    钟唯唯轻笑:“好贪心。”

    重华的指尖拂过她的脸颊,垂眸道:“真的贪心么?你求的什么?”

    钟唯唯道:“也和你差不多。”

    重华笑起来:“看来你我天生一对,都是贪心之人。”

    他让人把车赶到兰江茶园去:“这个地方送给你之后还未来过吧?趁着这几日天气不错,没有闲杂琐事烦心,不如在此闲散几日,你看看茶务,散散心。”

    他原意是觉着钟唯唯近来闷闷不乐,想让她轻松一下,谁知钟唯唯却当了真,才刚安置下来,就命人去把陈少明、简五、苏琼等人叫来。

    她带着这些人在茶园里来回走动,查看土壤、看施肥情况、茶树萌芽情况,和陈少明等人嘀嘀咕咕地商量,来年的茶叶是否会丰收,又应该怎么卖才能卖出好价钱。

    觉得不满足,又让人去把钦天监的人传来,要问来年的天气,问今年冬天的极寒气候是否会影响来年收成。

    做完了这些,再和苏琼一起去看茶园里房屋,商量如何安置清退的宫人。

    在兰江茶园住了三天,钟唯唯反倒比重华还要忙碌,精神和心情却是一天比一天好。

    重华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久违的亮光和生气,也就没有管束她,只命太医每日平安脉早晚各请一次,又要小棠等人精心伺候。

    回了京城之后,各宫要遣散的第一批宫人名册也出来了,宫中人心浮动,除却有家可回、想要回家的人十分高兴以外,那些上了年纪、或是不想出宫的,千方百计地找人说情。

    她们不敢找钟唯唯,就拼命找交泰殿伺候的人,小棠等人烦不胜烦,简直不敢出门。

    宫人见找不到关系,便在夜里整夜哭泣,有人把这件事报给重华知道,大意是皇后娘娘本意是好的,但未免太激进了些。

    重华并不明着过问,只让人去把苏琼叫来仔细询问了一番,让苏琼仔细盯着,看钟唯唯要怎么做,若是需要帮忙,就悄悄来报。

    若是顺当无碍,就按她的吩咐放开手脚去做;若是压不住了,也来报,该补救的他来补救。

    苏琼得了吩咐,心里有了底,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务必要帮着钟唯唯把这件事做好。

    钟唯唯把这一批宫人召集起来,请他们吃饭,听他们诉说自己的苦楚,言明国家的难处,以及对他们将来的安排。

    她陪着这些人从早坐到晚,大概是发现事情再无转圜,当天夜里宫中便没了哭声。

    腊月十六,钦天监算出来的好日子,天空万里无云,一碧如洗,第一批被遣散的宫人领了赏后,在承天门外叩谢天恩,该回家的回家,该嫁人的嫁人。

    至于那些年老体衰、无家可归的,则用车拉到了兰江茶园,学种茶、制茶,再在附近新开辟出来的桑园里种桑树,准备学着养蚕。

    与之配套的是一系列完备的政策,活儿做得好的有奖励,可以领钱买房子买地,病了可以看大夫,确保老有所养,也可以互助,但有一条,不养懒人、闲人和挑事、犯罪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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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后还有

第857章 求和

    昔年的探花郎苏琼领了差事后,吃住都在兰江茶园里,唯恐会把皇后娘娘的大事办砸,辜负了她的期望。

    无数双眼睛盯着,想从中找出点什么大毛病来,然而钟唯唯奸诈,第一批放出来的人并不算多,安置得也很妥当,短短时间内,并找不到什么可挑剔指责的。

    钟唯唯再接再厉,在端仁的协助下,一口气封闭了几座无人居住的宫室,趁此机会,将各宫当值的宫人重新调整了一遍,将宫中那张无所不在的关系网撕开了一条口子。

    暂时间,京城、宫中,一片安好。

    腊月二十日,前方传来战报,首战告捷。

    但是一则流言也从南传到了北,那就是,当年真宗皇帝的死另有蹊跷,重华父子是篡位者,不但设计毒杀真宗皇帝的子嗣,还毒死了真宗。

    吴王更是对外公开宣称,说自己的母亲吕太贵妃原本与真宗皇帝情投意合,却硬生生被永帝设计抢夺了。

    而自己,正是真宗皇帝的种,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他打出旗号,写了檄文,要求重华将原本属于真宗一脉的皇位还给他,自己愿意既往不咎,敕封重华为王,许一世荣华。

    他的声讨得到了东岭的声援,东岭也写了很长一篇讨郦檄文,列数了重华十大罪状,包括什么背信弃义、撕毁盟约、杀害东岭帝姬之类。

    总而言之,就是说重华是个人神共愤的大恶棍,人人得而诛之。

    东岭与吴王联合出兵,打的旗号是替天行道,要重华这个篡位的窃国贼滚下来,交还帝位。

    与之配套的,是有关真宗、永帝兄弟俩争夺帝位、女人的流言。

    腊月二十九那天,又传来一则消息。为了表示和郦国势不两立以及愤恨,东岭派人占了圣女宫,临时推举了一位圣女,与端仁叫板,争夺谁是正统之位。

    端仁忧心忡忡,决意要回到和东岭的交界处去,就算不能再回圣女宫,那也该在附近重建一个圣女宫,以便与东岭的伪圣女宫抗衡。

    初一旦日,又传来东岭与吴王请靖中主持公道,靖中准备派人来调停的消息。

    各种谣言越传越烈,导致这个年过得非常不好——皇帝陛下的心情不好,谁还敢高兴呢?

    美人们难得懂事,不敢去触这个霉头,没敢去围追堵截重华,更是远着交泰殿和清心殿,让这夫妻俩过了一个清净的年。

    年三十日夜,宫宴散后,钟唯唯、重华、端仁、又又四人一起守岁。

    初一旦日,接受百官、命妇朝贺之后,钟唯唯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家宴,把秋袤叫进宫去,一家人说说笑笑,轻松了半日。

    席终,秋袤把寻回来的解药献上,不管有用无用的,本着防患于未然的原则,重华命杨适配了解药,给钟唯唯服下,希望给母子俩多一层保障。

    初二日,皇后宣召司茶署官员、芳荼馆众人、以及在京城的有名茶师、简五入宫,赐宴于流芳宫,勉励众人做好茶、为国争光,在宴席上为陈少明、简五赐婚。

    陈家高兴地接受了这门亲事,并于次日就请媒人带着礼物去了江东,正式向简氏提亲。

    初六日,端仁辞别重华和钟唯唯,带着手下的人准备前往九君城。

    又又跟着去送,虽红了眼圈,却一直死死咬着牙,努力让自己表现出并不怎么在乎的样子。

    阿彩本来也不被允许跟去,因为此行风险巨大,但是禁不住她撒娇撒痴,胡搅蛮缠,甚至说动新川王和王妃来说情,端仁无奈,只好与她约法三章,带了她去。

    送走了端仁,又又便是闷闷不乐,回去后饭也不吃,功课也不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出来。

    青姑姑无奈,只好去请钟唯唯。

    钟唯唯挺着肚子去敲门,又又闷声闷气地道:“我不在。”

    她便笑了,让人搬个椅子放在门前,笑道:“此时春寒料峭,只看你是否忍心让我挨冻了。”

    过了没多会儿,门开了,又又蔫头巴脑地走出来,请她进去。坐下后,也不说什么,挤到她怀里,滑坐在地上,将脸贴着她的腿,一声也不出。

    钟唯唯知道他难受,便笑着问:“这是眼红阿彩么?”

    又又噘嘴:“她有什么让我眼红的?她跟着姑姑来,自然要跟着姑姑走。”说着眼睛又红了,眼泪在里头转着圈儿,将落未落的。

    钟唯唯赞同:“说得不错,这里才是你的家。”

    又又却哭了起来,小声说:“这里也不是我的家,我没有家。”

    短短一个冬天过去,他已经懂事,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想和生母亲近却不敢也不能,虽不怪,却还是有些委屈,看到生母待别的小孩儿比自己还要亲近,就更委屈难过。

    虽然舅舅、舅母亲近,却是再也不能如同从前那般亲密无间,因为知道自己其实只是暂住的客人,这里并不是自己真正的家。

    钟唯唯歪着头想,自己要怎样才能让这孩子高兴一点,可是思来想去,却也想不到什么有效有用的办法。

    只好每天都来盯着陪着,让他读书给自己听,美其名曰是读给她肚子里的胎儿听,帮胎儿陶冶情操,还要求又又保持高兴,不然会让她难受,她难受了,将来胎儿出生以后就会喜欢哭。

    “我就把他放在你屋里,让你天天听他哭,看你怎么办!”她这样威胁又又。

    又又却上了心:“唯姨真的舍得吗?我不怕他哭,我一定像您小时候待我那样待他。”

    也许,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让这兄弟俩经常在一处,真的是个好主意?

    钟唯唯抚摸着越来越大的肚子,心里充满了希望。

    郦国与东岭的战争起起落落,郦国虽然一直占着上风,却没有太大的进展,直到三月份的时候才有了起色——吴王吃了一场大败仗,扔下手里的城池逃窜到了东岭。

    紧接着,东岭皇帝突然病了,东岭人无心应战,挂起了免战旗,派出使臣想要求和。

    双方都处在采摘茶叶的关键时机,重华便顺水推舟,答应暂停一个月战事,希望能让钟唯唯安静地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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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8章 生产(1)

    经历了一个寒冬的风雪,这一个春天格外明媚,茶叶比往年的更要丰润幽香,品质上了一个等级。

    简五打算带着人出去开拓茶叶贸易,陈家和简家商量之后便在三月里给二人成了亲。

    婚后,司茶使陈少明恳请和简五一起带着商队出使,开辟茶道。

    钟唯唯虽然很希望他能留下来打理司茶署,但也不好意思拆散这对大龄夫妻,且想到要想茶叶卖得好,还真离不开陈少明现场表演推销茶道,便应了,再请陈俊卿出山为左司茶使,南小乔协助。

    秋袤主动请缨,愿意作为朝廷和简氏商队的联系人,专门负责打通茶道的后勤保障,以及将来的供货贸易等所有事宜。

    朝廷虽然在查抄韦氏、吕氏时得了不少财物,充盈了国库,但打仗是个长期活儿,不能不节源开流,重华对这件事抱了很大的期望,特意让钦天监算了一个好日子,亲自送商队到城门外十里。

    钟唯唯临盆在即,却也强烈要求去送。

    用她的话来说,简五等人要去开辟茶道,一路不知要遇到多少风霜困苦,再见面不知是多少年以后,她必须送他们一程。

    重华想着应该不至于那么凑巧,再想到太医曾说过,钟唯唯身子骨纤细,想要顺利生产还得多走动,心情也要保持舒畅,便答应了她的要求。

    然而这孩子却是个不安分的,回銮途中,距离京城还有六里路,便发动了。

    钟唯唯之前还强颜欢笑,想着那有经验的稳婆、姑姑都说头胎生得没有那么快,从阵痛发作到生下来,至少也要好几个时辰,便强撑着说无碍。

    重华黑了一张脸,十分心疼又着急,想怪钟唯唯非得要跟来,但看到她痛得脸色惨白的样子,又不忍心了,闷闷地道:“便是有碍也没办法,总不能停下来生在荒郊野地里。”

    下令让车马走得略快些,然而道路颠簸,走了没多久,钟唯唯就痛得满头满身的汗,死死攥住他的手,睁大眼睛只是喘粗气。

    看到她裙底浸出来的血和水,重华被吓坏了,无所畏惧的人,突然间觉得这一切好可怕,忍不住眼前发黑,脑袋发懵,只差一点就晕死过去。

    幸亏是记得自己就是主心骨,千万不能慌不能怕(就算是慌和害怕也要假装一点不害怕),便将脸冷了几分,反握住钟唯唯的手,想挤出几分笑意,却怎么都挤不出来,索性冷声道:“不怕,既然他这么想出来,那就停在道旁生产吧。”

    幸亏是准备充分,有太医与经验丰富的姑姑随驾,一声令下,御驾停下,四周挂起锦幄,就地生火烧水,准备接生。

    钟唯唯痛得不可开交,只觉得有一把钢刀在她的体内旋转不休,将她的骨头硬生生撕扯开来,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而这是在郊外,不是在宫中,她就连喊痛呻吟都不敢,生怕会被外头的百官和侍卫听见,有失体面。

    她突然间想到了很多事情,想到自己从前中的毒,虽然何蓑衣说无碍,是吓唬她的,但是万一呢?

    万一这孩子真的不好,缺胳膊少腿或是哪里不正常,那该怎么办?

    重华虽然不说,但她知道他对这个孩子抱了多大的期望。还有外头的文武百官和百姓,流言传得那么凶,若是孩子不正常,或者是出了什么意外,人心难免浮动,又是一波麻烦。

    她突然间非常后悔,后悔自己不该任性,非得跟来送简五他们,若是听了重华的话,乖乖留在宫中,就算有什么,那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再往后,她越想越多,甚至于想到万一自己不幸死了,留下孩子,那重华、新生儿、又又,他们三个怎么办?

    她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帮助生产的姑姑吓坏了:“娘娘,省着力气啊,千万不能哭的,虽然痛,忍过这一阵就好了。”

    她任性地叫:“让陛下过来。”

    姑姑们正想说这不合规矩,重华已经登上了车,紧紧握住她的手,板着脸说:“你想怎么样?”

    姑姑们见了重华这样苦大仇深的模样,各有思量,不是说帝后感情甚笃么?为何这种关键时刻脸色这样的难看?难道不应该是柔声安慰皇后才对么?

    却听钟唯唯哭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给你生孩子,你却凶我?”

    真是大胆!虽是痛得失了神智,但皇后这样真的好吗?姑姑们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只听重华沉默片刻,声音还是冷冷的:“你放心,你死不了!我不许你死!”

    “呃……”钟唯唯哭得打了一个响亮的嗝儿,把眼泪鼻涕擦到重华的衣襟和袖子上,说:“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听着,我若是真的那个了,你就让又又来照料孩子,我没什么要求,让他们平安长大就好了。”

    重华的脸色更加难看,眼神几乎可以说是凶残:“钟唯唯,你说什么?你有胆再说一遍?”

    姑姑们心想,这陛下是气糊涂了,就连皇后从前的化名都喊出来了,这是要惩罚皇后么?

    才刚这样想着,就见重华狠狠掐了钟唯唯的脸一下,凶神恶煞地说:“你清醒了没有?不就是生个孩子么?值得你这样要死要活的丢人?”

    钟唯唯痛得呲牙咧嘴,认了怂:“我不哭了。”贴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怕,怕他缺胳膊少腿儿的,怎么办?”

    这时候倒是知道怕了,当初他不想要她生,她拼了命要生。

    重华在她身边坐下来,幽幽地叹气:“不怕,他不敢,就算真的怎么了,那也是你我命里的劫数,无碍。有我在,你什么都要不怕。”

    又一波疼痛到来,姑姑们想看看宫口开了多少,却又顾忌重华在一旁,便大着胆子劝他出去。

    钟唯唯挨了那一下,清醒过来了,觉着自己此刻这个狼狈样儿实在是丢人,咬着牙赶他走:“出去等吧,我没事了。”

    重华其实怕得要死,背心里全是冷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没事,我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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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人节快乐,上包子

第859章 生产(2)

    姑姑们又瞠目了,陛下实在是太过宠爱皇后了,不过嘛,可以理解,这孩子盼了很多年,不放心也是有的。

    钟唯唯却涨红了脸:“可是我不想啊,很尴尬的。”

    听说有人生孩子用力过猛,甚至会失禁,她坚决不要!在重华的面前丢这种丑,可以想象,以后很长时间都抬不起头来,不要!

    其他人趁机劝重华,都说不合规矩,重华把所有人的规劝都当成了耳旁风,唯独钟唯唯的气愤不能不重视。

    他坐着不动,她就不停地赶他走,甚至试图推他,为了不影响她使劲儿,他决定出去。

    临行前再次撂下狠话:“不许胡思乱想,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板着脸,一副沉稳霸气的派头,但是钟唯唯清晰地看到了他眼里的惊慌和害怕。

    莫名间,她就不害怕了,他是她的依靠,她何尝不是他的依靠呢?这世间,相依为命的不止是她和秋袤,他和她,原本也是相依为命的两个人。

    没有人比她更懂他,也没有人比他更懂她。若是她没有了他,或是他没有了她,这天地万物便再不能如此有光彩,总是不圆满。

    钟唯唯忍着痛,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总是要陪着你的。”

    笑容甜美温柔,令重华看花了眼,他看她从幼女到少女,再看她长大成人,成为他的妻,每一刻他都觉得她最美,而这一刻,他觉得她的笑容令春光为之失色。

    重华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马车,看着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的群臣,很有气势地把衣服理了理,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在说什么?”

    群臣面面相觑,在说什么?肯定是在说皇后娘娘生孩子的事儿咯。但是这个话不敢提,就一齐推举秋袤出去。

    秋袤更是神思恍惚,就连刚才大家在说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被推出去,就问重华:“陛下,皇后娘娘一切安好?”

    马车里传来一声隐约压抑的呻吟,像是实在忍不住了才喊出来的。

    重华抖了一下,生怕被人看出来,顺便抖了一下衣袖,掩饰地咳嗽一声,面无表情:“当然!有朕在此,她当然一切安好!”

    “哦。”秋袤略放了些心,继续魂不守舍地站着发怔。

    群臣却是在腹诽,“有朕在此,她当然一切安好”,难道您是门神么?镇宅之宝?

    唉,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不知皇后能否平安生产,是生个皇子呢,还是生个女儿?这些才是最主要的啊。

    于是群臣也跟着集体发呆,现场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官道两旁青草悠悠,梨花白、桃花粉,怎么看都是一个让人舒心的好日子。

    群臣其实站得腿软了,想坐下来歇歇,这女人生孩子呢,一两个时辰都算是轻松的,万一运气不好,那说不定得拖到夜里头去。

    能坐下来喝喝茶,赏一赏春景那也是蛮不错的。可是皇帝陛下和国舅爷都是傻呆呆地站着,也没人敢提这个茬,只好全都陪站。

    幸亏严储和李安仁懂事儿,先就搬了座椅什么的,殷勤请重华落座,再打起华盖,摆上茶点,小声提醒。

    重华这才如梦初醒,摆摆手,也懒得多说什么:“都坐吧。”

    他们出来得早,这时候也不过进午食的时辰,简简单单用了饭,几个老臣互相一挤眼睛,上前和重华说几句吉祥如意的话。

    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陛下您很担心很着急,是强作镇定,不过没关系,帮您掩盖一下,继续让您英明神武,临危不乱就是了。

    重华:“呵呵……咱们君臣倒是难得如此亲近,最近大家辛苦了。”

    众人赶紧表忠心,以为皇帝陛下会褒奖几句,然而皇帝陛下寒暄完这两句,又抬眼望天,竖着耳朵听动静了。

    好吧,大家自娱自乐吧。

    闲谈着,一直到了下午申时一刻,一声嘹亮的婴啼自龙辇之中响了起来。

    百官静默,就连风也停了,重华停止蹂躏茶杯,侧着头静听,小声问秋袤:“你听到了什么?”

    秋袤还未来得及回答,宫人已经狂奔过来报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娘娘生了一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恭贺之声乍起,现场犹如炸开了锅。

    重华控制不住地勾起唇角,努力让自己表现得稳重有派头一些:“赏!”

    严储愁得不得了,这皇后娘娘在半道上突然生产,谁也没想到啊,喜钱从哪里来?

    却见李安仁兴冲冲地让人搬箱子,从中取出无数系了五彩丝绳的喜钱,遍赏百官,不由得酸得不得了,这臭不要脸的从哪儿弄来的喜钱?

    李安仁得意洋洋地冲他一抬下颌,忙里忙外,比他自个儿得了孩子还要欢喜些。

    钟唯唯听见外头的动静,心情略有些沉重,这孩子什么都好,虽然瘦弱了些,但是声音很宏亮,看上去也很健康有力,唯独左耳看着似是和右耳有些不对称。

    钱姑姑和小棠也注意到了,轻声安慰她:“并不明显,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钟唯唯难以言说心中的滋味,孩子没有因为缺胳膊少腿什么的,这很好,但是这耳朵,再怎么不明显,始终也是缺憾,总觉得是因为她身体的缘故才会如此,难免内疚心疼加难过。

    有人提议:“把小皇子抱出来让臣等拜见吧。”

    重华略有些得意的声音响起来:“他小小年纪,当不起大礼,待朕去看看。”

    帘子一掀,重华闪身入内,脸上满满都是喜悦,也不在乎是否已经收拾妥当,在一旁坐下来,含情脉脉地注视着钟唯唯。

    把她的手握在掌中,先说一句:“你辛苦了。”

    再得意洋洋地来一句:“我早说过,有我在,一切无碍,信了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钟唯唯看着他只是苦笑:“我很好,只是陛下要有准备,这孩子……”

    重华长眉一挑,心狠狠地颤抖了一下,很快不露痕迹地笑了:“孩子怎么了?抱过来我看看。”

    ------题外话------

    临时出差,先放出来,不知道晚上什么时候才会有空

第860章 生产(3)

    钱姑姑连忙把收拾妥当的孩子抱过来。

    这孩子生得仓促,就连襁褓也没有,身上裹的是钟唯唯的衣服,看着干干净净的,虽然不胖,眉眼五官却清秀,头发不怎么好,稀稀疏疏的几根。

    此时他正紧闭了眼睛,嘬着嘴,安安静静地睡着,暂时也看不出来究竟是像爹,还是像娘。

    重华才看到这小东西,一颗心莫名就软了,眼眶微热,这是他盼了很多年的长子,是他和钟唯唯的头生子,来得这样的不容易,这样的艰难。

    这一刻,重华就想,就算这孩子有什么残缺,那自己也认了,尽心尽力地带他长大,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待他好。

    就算是不能做继承人,那也没关系,以后让他的弟弟妹妹,还有又又好生照料他,不叫他枉来这世上一遭,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这样一想,重华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含着笑,温柔地把孩子抱过去,轻轻放在钟唯唯身边,解开包裹,低声道:“让阿爹看看,你长得什么样子。”

    一看之下,喜出望外:“这不很好么?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没有,哪里不好?”

    新生儿原本睡着了的,被他一打扰,就挥舞着小手小脚使劲嚎哭起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嘴张得很大,皱巴巴的,真说不上有多好看。

    然而重华瞧着就是满心喜悦,十分顺眼,觉得这世上谁家的小孩子都没有自己面前的这个生得好。

    他生涩笨拙地想哄得这孩子别哭,却怎么也不得法,钱姑姑上前帮着包裹好了,笑道:“大约是饿了,乳娘应该赶来了罢?”

    乳娘是钟唯唯才发动就使人去宫中接的,算来过了这几个时辰,也该到了,歇一歇,正好来奶孩子。

    小棠忙道:“奴婢这就去传。”

    母子连心,钟唯唯被这孩子的哭声扰得焦急,伸手接过去抱在怀里哄,孩子大约是听到她的声音,觉得安心,哭声便小了,轻轻哼了几声,闭上眼睛继续睡。

    钟唯唯叹一口气,让重华看这孩子的左耳:“你看这里。”

    重华仔细一看,无非是左边外耳廓稍微缺了一点、不怎么圆润而已,心里也是微有遗憾,怕钟唯唯难过,不当回事地道:“这算什么?大一些自会长好。”

    他笑着说:“臣工们都等着看呢,待我抱出去给他们瞧瞧。”

    钟唯唯不放心:“你会抱么?”

    重华瞅她:“有我不会做的事么?”像模像样地抱着,亮相给她看。

    钟唯唯抿嘴笑了,忘了又又刚出世时,是他一直养着的。于是又怜惜起端仁和又又来,实在是太不容易的。

    重华把孩子抱出去,对着众大臣高高举起,很想高喊一声:“朕有儿子了!”

    但是想到尚在宫中的又又,便把这声喊闷在心中,微笑着道:“这是朕的嫡长子!”

    这是朕的嫡长子!

    这句话,十分清晰明了地向众人传达了一个信息,这孩子身份尊贵,与又又不同,是他亲口承认的嫡长,比又又更有继承权,身份更尊贵。

    也是告诉那些人,别想胡作非为,利用这两个孩子来搞鬼。似乎是对又又的无情,却是避免了以后许多不必要的纠纷。

    众大臣都是人精,自然听明白了重华的话,欢呼雷动,恭喜之声不绝于耳。喜钱赏下去,更是热闹非凡。

    小棠等人在车里听到,全都笑了,低声恭喜钟唯唯:“恭喜娘娘。”

    钟唯唯笑一笑,闭上眼睛开始盘算,家里添了孩子是喜事,又又虽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但也得防着别有用心之人来使坏。

    以后怎么教养孩子是个大事情,就算不能让这两个孩子做到相亲相爱,那也不能自相残杀。一碗水要端平,又不能端平。

    该让孩子明白的道理一定要让他们明白,不能糊里糊涂,不明不白,不然只会伤害更多的人。

    乳娘清洗干净以后,被带了进来,等着喂奶。重华也将孩子送进来,小心翼翼地交给乳娘,坐到钟唯唯身边握住她的手:“睡吧,不要想其他事,都有我。”

    钟唯唯着实也有些累了,但是担心孩子,睡不着,挣扎着要看这孩子进食。

    新生儿吃奶不得要领,急得直哭,乳娘却是经验丰富,很快吮吸之声传来,小棠欣喜地报给帝后二人知晓:“吃上了,吃上了!胃口很好。”

    很好,能吃。钟唯唯陡然松懈下来,闭上眼睛睡着了。

    等到她醒来,天已尽黑,她也睡在了交泰殿里,四周安静又舒适,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重华不在身边,帐外传来钱姑姑她们低低的交谈声,她拉响银铃:“孩子呢?”

    钱姑姑连忙打起帐子,笑道:“小殿下吃好喝好睡着了。娘娘可觉得好些了?想吃什么?”

    钟唯唯叹道:“我觉得我全身上下都酸痛,饿是真饿了,随便来点什么都好,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再问:“孩子排泄了么?”

    新生儿,能哭能睡能吃,还要能拉才能基本确定正常。

    胭脂摇头:“还没有呢。”

    虽然急,却是急不来,钟唯唯坐起,往身上一嗅,皱了眉头:“酸臭酸臭的,也不给我收拾一下。”

    胭脂笑道:“那不是看您睡得熟,陛下说您累了,不让打扰您么?”

    吃了糖水鸡蛋,略歇了会儿,又喝了太医呈上来的汤药,略精神了些,就要擦洗换衣。

    钱姑姑大惊小怪,钟唯唯道:“陛下稍后要来,你们想让他看到我这副样子?独宠哪有那么容易?”

    钱姑姑没得话说,只好紧闭门窗,迅速给她洗换了一下。

    钟唯唯收拾妥当了,就要去看孩子。

    孩子和乳娘一起被放在偏殿里,由小棠盯着,听到动静就把孩子抱过来,笑道:“刚好醒了,才吃饱呢,已然吃了三顿啦。”

    那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要睡过去,钟唯唯伸一根手指在他嘴边戳戳,他便偏着头去找,看着十分可爱。

    钟唯唯才笑了一声,那孩子突然脸涨得通红,十分痛苦地皱着小脸,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题外话------

    事发突然,实在没办法,十点多才到酒店,紧赶慢赶,把这一更奉上。有书友问为什么要在情人节上包子,答案是,因为不想让重唯过二人世界!!!单身狗们狂欢吧!么么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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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繁春正茗介绍:
她是闻名天下的茶道天才,新帝登基,她被迫成为宫中女官,逃无可逃。新帝傲娇霸道,还带着一个拖油瓶,最要紧的是,他居然是曾经被她抛弃的二师兄……
新书《凤门嫡女》已发,欢迎入坑花繁春正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繁春正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繁春正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