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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花繁春正茗txt下载     花繁春正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86章 朕读的书多

    晚饭吃得清淡,因为钟唯唯病着、南小乔宿醉的缘故,大家都没有心思闹腾,草草用过饭就散了。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简五留下来陪钟唯唯,说要给孩子做小衣裳和小襁褓,让她挑选花样。

    钟唯唯挑了女孩子的花色,简五不满意,要她再挑几个男孩子的,还信誓旦旦地说:“你这胎生的一定是儿子!”

    钟唯唯失笑:“你能看透我的肚子啊。”

    简五固执地说:“就是儿子,必须是儿子!”因为特殊的身份,只有儿子才是最大的保障,只有是儿子才不会吃更多的苦头。

    钟唯唯懂得她的心思,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想了半天,挤出一句:“幸亏我在大雁河遇到了你。”

    简五红了脸,嗔怪道:“哎呀,你真是的,那件事就忘了吧,为什么要一直记着啊,难道你要记得一辈子吗?真是的!”

    钟唯唯连忙投降:“我忘记了,我已经忘记了……”

    钱姑姑进来,含笑道:“夜深了。”

    简五识趣地起身:“那你休息,我明天又过来陪你。”

    钟唯唯一觉睡到半夜,莫名觉得异样,紧张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从睫毛下偷看出去。

    只见昏暗的灯光下,床前坐着一个人,带着雨夜的冷清湿润,安静地注视着她。

    是重华。

    “你怎么来了?”钟唯唯精神起来,立刻就要翻身坐起,却被重华按住了。

    “不许乱动,乖乖躺着。”重华冰凉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好些了么?”

    钟唯唯小狗似地在他的掌心里蹭了几下,笑得眼睛眯成了缝:“见到你就好了。”

    “真是傻瓜。”重华目光如水,温柔宠溺地揉揉她的额发,趴下去,将头抵着她的头,“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钟唯唯看到他的头发有些湿了,就从一旁抽了帕子给他擦拭。

    因为不能给你安稳的环境,就连你有孕了也不能让你轻松自在,安安静静。所以对不起。

    重华抱住钟唯唯,把头埋到她的怀里,低声说道:“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

    钟唯唯和他开玩笑:“要不要御笔亲书写个谕旨放着?”

    重华黑亮的眼睛瞅着她:“你想要我就写。”

    钟唯唯按住他的手,骄傲地抬起下颌说道:“需要用谕旨来保证的不是长久的,我要的是用心来保证、行动来证明的,这样才长久。”

    重华捏捏她的脸:“真是爱作怪。”他拉起她的手放在他的心口处:“感受到了么?我的心在这里。”

    隔着衣料和紧实的肌肉,他的心脏跳得十分有力,钟唯唯抿着嘴笑了起来。

    重华作势要去摸她的心口:“不能光是你摸我的,也要让我摸摸你的才行,这样才公平。”

    钟唯唯赶紧收回手,护住胸,往床铺里头躲:“你这个登徒子,一言不合就要占人便宜,真过分。”

    重华把掌心搓热了,低声道:“让我摸摸他。”

    这似乎是她有孕以来,他第一次这样主动地向腹中的小东西示好,而之前,他都是抱着警惕防备的态度……

    钟唯唯赶紧乖乖躺好,拉着重华的手放到那硬硬的一小团上面去,语气温柔:“他在这里,还小。”

    重华小心翼翼地轻轻覆上,目光沉沉,半晌才用命令的口气说道:“他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这话是在说给她听,也是在宽他自己的心。钟唯唯在他状似强硬的目光里找到了一丝害怕和脆弱。

    “嗯,一定会的。”她将手放在他的手背上,问道:“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动?我等不及了。”

    重华不由失笑:“说你傻你还不服气,妇人有孕,四月而胎动……”

    忽见钟唯唯含笑看着他,眼里多有揶揄,便收了笑容,假装凶巴巴地道:“你笑什么?”

    钟唯唯点着他:“不是不想要这孩子的么?为什么比我还清楚这些事?”

    重华面无表情地道:“我读的书多,我喜欢读书。”

    堂堂皇帝去读这种书,得了吧!钟唯唯窃笑不已,继续问道:“那是什么书啊,也给我看看呗。”

    重华瞪她,眼里满是笑意:“你让我给你,我就要给你么?多没面子啊。”

    钟唯唯冷不丁问道:“大师兄是在你手里吗?”

    重华一脸茫然:“昂?”

    钟唯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重华收了笑意,淡淡地道:“没有。他怎么了?”

    钟唯唯本来以为,何蓑衣一定是落到他手里了,毕竟这京城里虽然形势复杂,但最强大有力的人莫过于他。

    她自是知道他们之间已无和好的可能,但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但愿他们不要自相残杀才好。

    此刻见重华如此镇定,一点破绽都没有,便觉得自己大概猜错了,难免忧心忡忡,觉得何蓑衣一定出意外了:“没什么,随便问问。”

    她可不敢把董瑜供出来,不然董瑜只怕会被重华揍个半死,再被赶出京城去。

    重华狐疑地打量着她:“到底怎么了?”语气里已经隐隐有些不高兴了。

    钟唯唯试探着道:“听说夏栀死了,大师兄在东岭也没做什么坏事,在收束手下的昆仑教众,还做了大生意,想改行了……”

    她又在可怜何蓑衣了!

    重华又酸又怒,很想告诉她,何蓑衣上次试图杀死自己的情况,但一旦开口,就会暴露他围捕了何蓑衣的事实,并且还会让她担忧难过,不利于养胎。

    已经够烦了,不能再添烦恼。

    重华淡淡地道:“这样么?我上次答应过你,只要有机会就尽量和他好好说,让他制衡东岭人,我会尽力去做的。”

    因为怕钟唯唯继续追问,会忍不住生气露出马脚,便反客为主:“听说你这几天过得甚是逍遥。”

    钟唯唯不明所以,承认道:“陛下准备的宅子和家私摆设深得我意,又有简五他们陪着,过得很开心。”

    重华酸溜溜地说:“南小乔画技很好,人也长得青春年少,风流俊俏,听说他要给你画像,一看就是几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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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7章 何爷,再用一碗汤(加更,求月票)

    “对啊,他要给我画画像呢,一定会画得很好看。”钟唯唯焉能不知重华在想什么,眨眨眼,讨好地说:“到时候送给你。”

    重华哼哼:“我自己会画。”才不稀罕呢。

    钟唯唯喜不自禁:“那我自己留着啦?”

    重华皱眉:“怎么说话不算数呢?答应给我的东西又要送回去?”坚决不能让南小乔得逞!必须没收!

    钟唯唯拉着他的手:“你准备好了吗?”

    重华收了玩笑之意,很认真地回答她:“准备好了,你答应我,安心养好身体,其他事情都不要管,你和孩子平安,对我就是最大的帮助。”

    钟唯唯应了,他便起身:“我该回去了。”

    钟唯唯恋恋不舍,却没有表现出来,故作轻快地挥手:“路上小心,保重。”

    重华走出大门,察觉到暗处有人跟踪自己,也不表露出来,淡淡地道:“今夜的雨真够大的。”

    张翼等人得到暗示,便都佯作没有发现那个跟踪者,安静地护持着重华前行。

    马车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前行,并不是往皇宫的方向而去,而是朝着一条巷子驶去。

    董瑜穿着夜行衣,藏身于暗处,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他是江湖人,除了利害关系之外还要讲义气,何蓑衣因他而来京城,他不能不管。

    他紧紧跟着重华的车马,本能地觉得重华一定会去找何蓑衣。

    马车驶进巷子之后,转了个弯,突然间不见了,灯火熄灭,静寂无声,只有雨点敲打着瓦片墙头的沙沙声。

    莫非跟丢了?

    董瑜一阵紧张,加快速度赶上去,才在转弯处探了个头,就见灯光突然亮起,车帘被卷起,重华端坐其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你来了,董帮主。”

    董瑜急忙往后退,睁着眼睛伸平两只手臂:“我梦游,我梦游……”

    重华不为所动,苟老五身形一闪,拦住了董瑜的去处。

    董瑜再左转:“好大一堵墙。”

    暗卫与雨夜融为一体,将他团团围住。

    他无奈,只好“清醒”过来:“咦,我怎么到这里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苟老五老鹰抓小鸡似地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拎到重华面前放下,他便笑嘻嘻地行礼:“陛下怎会在这里?”

    重华淡淡地道:“杀了他!”

    苟老五往前一步,把指骨掰得“噼啪”作响,众暗卫提着长刀,步步紧逼。

    董瑜“啊”地叫了一声,往重华扑去:“陛下,陛下,为何一见面就要杀了草民?草民也是立过功的人呢……刚才真是梦游,并不是草民妄图窥探陛下。”

    重华闭上了眼睛。

    苟老五、众暗卫合围扑上,将董瑜围在中间,一顿好打。

    生死攸关,董瑜也顾不得其他了,使出所有的本领,好叫自己不被打死。

    高手过招,只争须臾。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不到,董瑜却觉得好像过了半辈子那么长:“我错了,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重华哼了一声,苟老五等人停手,同时后退一步,把被打得凄惨的董瑜留在了中间。

    “何蓑衣的事情不是你能碰的,以后再在阿唯面前胡说八道,就端了你的老巢,让大雁帮的人全都没饭吃。”重华留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董瑜浑身泥水,狼狈地站在雨夜里,苦笑不已。

    重华是个好皇帝,不滥杀,厚道,但并不意味着他好糊弄。

    这是最后的警告,自己若是不听,下次恐怕就是直接扑杀了。

    死了自己一个人倒是不打紧,大雁帮上下却有几千人。

    上次他帮着何蓑衣协助钟唯唯藏匿逃走,重华已然饶过一次,再有一次,绝无可能。

    “我已尽力,何兄你保重。”董瑜叹着气,消失在雨夜深处。

    雨水很快将这一切痕迹冲刷得干干净净。

    马车继续在街上行走,重华却已经不在车里了,他站在护国大长公主府的地牢前,静等着管事开门。

    门被打开,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灯光依次亮起,照亮了在床上安睡的何蓑衣,他皱了皱眉头,漠然地睁开了眼睛。

    这间牢房曾经关过真堇帝姬,条件不可谓不好。

    但牢房始终是牢房,让人打心头就不喜欢。

    何蓑衣透过牢门,看到了外面的重华。

    “阿唯让我带话给你,若你愿意尽弃前嫌,与我们合作,将东岭的昆仑殿教众全部收归于郦国的斥候部,再协助将郦国的昆仑教众收入监牢,那便放了你。”

    重华背负着双手,神色漠然且傲慢,正是胜利者的姿态。

    何蓑衣轻蔑地笑了一声:“阿唯真是这样和你说的?”

    重华道:“不然呢?你以为,在你做了这么多事之后,她还会把你供着,继续把你当成自己的兄长尊敬么?你也配?她已经仁至义尽,你不要得寸进尺。”

    何蓑衣“哈哈”大笑起来,因为胖了,脸上的酒涡更深了几分:“对啦,她已经仁至义尽,你也仁至义尽了,可是我冥顽不化,怎么办呢?来杀了我吧。不然,只是废了我的功夫,我还会练回来的。”

    “几天不见,师兄的脸略胖了一些,看来过得很舒心。”重华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今天忙得没吃晚饭,请师兄陪我用饭。”

    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络绎不绝地送上来,一份摆放在重华面前,一份送进了牢房。

    何蓑衣起身,手上、脚上的镣铐叮当作响,他站在饭桌前,沉默地看着满满一桌饭菜,缓缓伸手。

    两个内家高手见状,以为他要掀翻饭桌,同时伸手说道:“让小的们伺候何爷用饭。”

    何蓑衣在凳子上坐了下来:“不用你们喂,我自己吃。”

    “这是我今天吃的第六顿饭。”何蓑衣大口吃着饭菜,头也不抬地道:“你真的想把我喂成一个看不出本来面目,行动迟缓,除了吃还是只会吃的大胖子?”

    “和你做的比起来,朕已经很仁慈。”重华回答了这句话之后,便不再出声,安静地吃饭。

    师兄弟二人隔着一道牢门,各自用饭。

    少倾,重华起身离去,何蓑衣也打了个饱嗝,他想离开,却被身后的两个高手紧紧按住:“何爷,再用一碗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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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8章 路祭

    半个月后,陈留侯入葬。

    葬礼风光之极,京城里的朝廷命官,但凡能去的都去了。

    陈留侯府距离朱雀街不远,哭声和锣鼓声不可避免地传入到钟唯唯的宅院里。

    彼时她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看钱姑姑她们摆弄她的嫁衣。

    听见哭声,小棠等人脸上微有些不自在,便找个借口让她回房:“这会儿热了,回房里去歇着罢。”

    钟唯唯指指头顶上的葡萄藤蔓:“有什么热的,我凉快着呢。”

    她让胭脂去前头:“问一下大爷,我让他设路祭,有否去了?”

    胭脂很快回来禀告:“去了的,很早就去了,路祭也很丰厚,人也带得足够多,不会出乱子的。”

    钟唯唯点头,闭目沉思。

    再有一个半月,便是她和重华的好日子。这两个月里,足够发生很多事了,就连今天的路祭,恐怕也不会太平。

    胡家的送葬队伍声势浩大,从街头一直延续到街尾还没走完。

    沿途一直都有人设路祭,胡家的男丁们不停地磕头还礼,导致送葬队伍前行的速度非常缓慢。

    多事之秋,秋袤不想惹起过多的注目和麻烦,便挑了个不前不后、不起眼的位置,准备尽到礼数就离开。

    然而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的,只因他不但是代表秋氏来设祭,更多是代表了钟唯唯。

    祭品刚陈设好一会儿,吕星庐便走过来了,先是深施一礼,再和气地道:“贤弟为何在此?”

    秋袤觉着他明知故问,就略指了一下祭品,笑道:“来送陈留侯一程。”

    吕星庐就去拉他:“这不是你的位子,你应该在前头!走,为兄带你去。”

    秋袤耐着性子道:“多谢吕大人好意,这个地方没错。”

    吕星庐笑道:“我知道你是好意,但这不合规矩。你是代表大司茶而来,她是二品大员,怎么能在这里呢?规矩不能乱,否则,让二品以下的那些官员怎么办?不信你瞧,多少人在那儿为难着?”

    秋袤一看,果然有很多官员带着祭品,一脸为难,还有许多人不停地往这里张望。

    他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否真如吕星庐所言,忌惮着钟唯唯,从而不敢到前头去设路祭,但看这场景,自己已经被注意到,再坚持不去前面也没什么意思。

    便听了吕星庐的劝,示意之一等人将祭品祭桌搬到了前面。

    吕太师身份最高,吕星庐早已经应付好了胡家的孝子贤孙,因此也不去哪里,就陪秋袤站着,态度温和地跟他闲话家常。

    秋袤想起吕娉婷,心里怪怪的,有心不理吕星庐,却又不好丢钟唯唯的脸,自是打起精神,小心应对。

    吕星庐瞧着似是对他非常满意,谈到高兴处,招手叫下人过来,低声嘱咐了几句。

    过了没多会儿,一个清秀的少年郎走过来,羞羞答答地给秋袤行礼问好:“见过秋兄。”

    秋袤原本以为是吕氏的年轻子弟,还了礼正准备寒暄两句,就惊呆了,这不是吕娉婷又是谁?

    当即脸就红透了,吕家到底想干嘛?这吕娉婷更像是特意来这会儿等着他的一般。

    吕星庐把他的神色都看在眼里,不疾不徐地解释:“娉婷小时候曾经得过陈留侯指点,有半师之谊,理应来送。因为穿着女装出门多有不便,便着了男装。”

    弟子送别老师,这是人之常情,秋袤收了心思,沉默地再还了吕娉婷一礼,便不再说话。

    吕娉婷安静地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身上的牡丹幽香却是源源不断地往他鼻腔里钻。

    秋袤十分不自在,往前行了两步避开,吕娉婷有些委屈,却也没说什么,低下头去,乖巧静立。

    忽听有人道:“咦,那不是东岭人么?”

    再一看,一群人带着丰厚的祭品,硬挤过来,硬生生挤在了秋家的祭桌旁,为首的正是李尚。

    秋袤皱起眉头,虽然钟唯唯有过交待,说今天的路祭不会平静,但这一个两个的都往他身边挤,到底是想怎么样?

    秋袤转过身去,假装没有看到李尚。

    李尚却不肯放过他,笑眯眯地上来和他打招呼:“咦,这不是秋兄弟么?你这是大好了呀?”

    秋袤并不理他,和之一说道:“有苍蝇嗡嗡,特别讨厌,把它轰走。”

    之一和之二上前将李尚隔开:“请郡王爷回到自己的祭桌前吧,不然闹起来不好看。”

    李尚长身玉立,笑容和煦:“我其实是来向秋兄弟赔礼的。从前多有得罪,幸亏你已痊愈,不然真成了傻子,本王就要羞愧而死了。”

    他的声音不小,好多人都听见了,就连吕娉婷也忍不住看向秋袤,都在思考这个“傻子”是什么意思。

    秋袤有些恼怒,情不自禁就想和李尚怼上,眼角余光瞅到吕娉婷,突然就改了主意,东岭人是来捣乱,不希望他和吕氏联姻的吧?那就如他们的意好了。

    便道:“其实我便是到了此刻也尚未完全恢复,经常忘事儿。这都是拜你所赐。你要赔礼,不是不可以,只是要拿出诚意来!”

    李尚有些意外,却也没多说什么,上前行礼。

    秋袤坦然受了:“还不够!你必须给我爹娘的在天之灵再磕三个响头,那才算得。”

    李尚的随从立刻道:“这也太过分了吧?”

    秋袤怒道:“哪里来的恶犬,主人还没发话,他便吠上了,真是没规矩!”

    吕星庐上前劝架:“今天日子特殊,咱们还是不要扰了主人家,待得路祭完毕,另寻一个幽静无人的去处细谈此事如何?”

    秋袤心知自己身份敏感,若是影响了陈留侯出殡,人家少不得还要把账算到钟唯唯身上去,就坡下驴:“我听吕兄的。”

    吕星庐很满意,看向李尚:“还请郡王爷给鄙人一个面子。”

    李尚与他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心领神会,笑道:“既然吕兄开了口,这个面子总是要给的。”

    两派人马相安无事,眼瞅着胡家的孝子贤孙过来了,秋袤要上前祭奠,袖子被人拉了一下,一阵幽香传来,吕娉婷小声道:“小心些。”

第789章 表白

    吕娉婷离得近,牡丹香夹杂着女儿家的幽香丝丝缕缕缠绕过来,激得秋袤心神荡漾,慌里慌张点一下头,上前祭奠。

    却见胡氏子弟不同于之前面对别人时的感激悲伤,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眼里多有恨意。

    秋袤先是有些心虚,随即理直气壮,阿姐和他都没有害过人,怕什么?

    当即上前,落落大方地朗声致奠,胡紫芝的长兄胡谦面无表情地听着,没什么表示。

    却有人大声道:“什么玩意儿!原来还敬她是个英雄,谁知也不过如此!”

    “不相干的人快走开!别污了大家的眼睛!”

    “装模作样,恶心!”

    一个愣头青小伙子冲上去,一把掀翻了祭桌,祭品撒得一地都是。

    紧接着,一个带着重孝的老妇冲上前来,对着秋袤怒目而视。

    秋袤认得这是胡紫芝的母亲,陈留侯夫人,本来已经做好挨打的准备了,却见陈留侯夫人对着地上“呸”了一声,板着脸和子孙们说道:“站着发呆做什么?还不快走?”

    胡家人抱着陈留侯的灵位,从秋袤面前走过,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围观的人群传来一阵“嗡嗡”的议论声,秋袤握紧了拳头,好不容易才把这口恶气忍下来。

    他一定要发奋努力,做阿姐身后最坚实有力的后盾!

    吕星庐与李尚交换了一个眼神,暗自点头。

    李尚上前致奠,同样得了胡家人的冷遇,他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和秋袤说道:“我们俩的遭遇差不多啊。”

    秋袤没理他,收拾东西就要离开。忽听吕娉婷在他身后低声道:“你不要放在心上,这件事并不是大司茶的错,其间必有误会,迟早都会水落石出的。”

    “嗯。”秋袤转身要走,吕娉婷大胆地走上前去,拦在他面前,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小声说道:“其实我今天出来还有一件事要办。我家贵妃姐姐让我带句话给大司茶,我可以和你一起去见大司茶吗?”

    秋袤挑了挑眉,终于正眼看向吕娉婷:“家姐不见外人,你有什么话,可以告诉我,我一定帮你转达到。”

    吕娉婷红着脸说:“不行,这是女人间的私话,我不能告诉你。”

    秋袤想了想:“走吧。”

    吕娉婷双眼发亮,兴奋地对着吕星庐比了一个手势,高高兴兴跟在秋袤身后离开。

    李尚趁人不注意,悄悄塞了一张纸条给吕星庐,大笑着道:“听说大司茶病了,我也该去看看,顺便赔礼道歉的。”

    东岭人一阵风似地跟在秋袤身后,往朱雀街而去。

    秋袤发现了,停下来拦住路:“跟着我做什么?”

    李尚痞痞一笑:“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本王回驿馆,刚好与你同路。秋小弟,你总不能连这个也管吧?”

    秋袤偏生还管定了:“不许你与我同路,我看你不顺眼。”一声令下,之一等人便拿着兵器走上前来。

    李尚抱着胳膊道:“咦,皇后还没做成,这就要开始霸道不讲理了吗?”

    吕娉婷跑出来道:“和你这种不要脸的人讲什么道理!打死你也活该!全郦国的人都要额手称庆。”

    她娇俏地和秋袤说道:“打他!我给你帮忙,给你作证!证明是他先挑衅,对陛下和大司茶不敬!打了活该!”

    李尚“唷”了一声,上下打量着吕娉婷,轻薄地道:“我还以为是吕公子,原来是吕小姐,这么美,这么仗义,可惜你的情郎是个傻瓜,什么也不懂。”

    “你胡说八道什么?”秋袤怒了,恨声让之一等人:“拔了他的舌头,有事儿我担着!”

    李尚转身就走:“好汉不与小孩儿和女人斗,走啦,祝你们百年好合!”

    秋袤顿时没了声音,有些局促地垂下眼,不敢看吕娉婷。

    吕娉婷面红过耳,低头跟着他,一直走到门口,秋袤要请她进去,她才小声说道:“对不起,其实我骗了你。”

    “?”秋袤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吕娉婷说道:“我只是想和你多走这一段路而已。”

    她大胆地看着秋袤,眼里有满意和憧憬:“我很喜欢你的性情,也不怕你傻。”

    吕娉婷说完之后,转身就跑了。

    秋袤一脸呆傻样,之一等人也是呆呆的,话说,从未见过谁家女郎这样直白胆大呢,何况这还是京中数一数二的贵女。

    吕家的下人也是傻傻的,突然反应过来主人跑走了,这才急急忙忙地追上去,看着颇有些狼狈。

    除了在九君山被人看上之后,秋袤还是第一次被女孩子表白,虽然知道不可能在一起,他心里还是怪怪的。

    他甩甩头,压下这种奇怪的感觉,扬声问起钟唯唯的起居:“阿姐还好么?”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便先去换了衣服,洗了手和脸,去见钟唯唯。

    南小乔也在,他是把那幅画送来给钟唯唯的。

    钟唯唯爱不释手,不但形似且神似,她自觉此生不会再得到这样逼真的画像了,然后突然手痒,想给这一群好朋友全都画进去。

    南小乔知道她的想法,很赞同,约定第二天就把人约齐了,准备好纸笔颜料,说干就干。

    见秋袤进来,南小乔立刻告辞,留姐弟二人说话。

    钟唯唯其实已经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相比胡家给的难堪,她更担心秋袤的感受,怕他应付不来。

    这会儿看到秋袤镇定平静的样子,心里十分高兴:“你今天应对得很好。”

    秋袤正色道:“不,还不够强大,我会努力的。”想到胡家人的轻慢,他心里其实非常生气,只是不想说出来,给钟唯唯添堵。

    钟唯唯知道他在生气什么,笑着说道:“总会水落石出的。”不可能一直被动挨打。

    姐弟俩都没有提吕娉婷,而是默契地去做各种准备。

    另一边,李尚走进谦阳帝姬的住处,说道:“一切都准备妥当了,胡家和秋茗的确是结了冤仇,只是他们忌惮东方重华,所以很是隐忍。”

    谦阳帝姬满意地将一颗黑子按在棋盘上,说道:“还差一点没准备好,听说阿彩对皇长子有点想法,助她一臂之力吧。”

第790章 祭天台见!

    转眼就到了帝后大婚的日子。

    繁华的京城是最善忘的地方,陈留侯的死已被人群遗忘,提前三天,京中各处便开始了各种庆祝活动。

    京城最主要最宽阔的几条大街上,两旁扎满了彩棚,里头上演着各式各样的杂技、皮影、魔术、歌舞等表演,甚至还有人别出心裁,设了各种赌局。

    夜市繁华,京城里的百姓们过得开心极了,也不怕冷,就像过节一样,全家出游,看热闹,吃东西,访亲会友,不亦乐乎。

    按照规矩,重华和钟唯唯要提前三天斋戒沐浴,然后祷告天地,入宗庙拜谒,如此才显得郑重。

    大婚头天,一场瑞雪如期而至。

    静养了这一段日子,钟唯唯丰润了一些,原本就白的皮肤更加雪白粉嫩,眼里总带着一股水汽,瞥人一眼,总能打动人心。

    她是头胎,肚子不显,身形仍然很苗条,本来钱姑姑等人还担心需要把礼服改大,现在看来,是想多了。

    小棠却是又胖了一圈,见钟唯唯试嫁衣,眼红地说:“为什么就是长不胖呢?我喝口水都要胖。”

    胭脂和她开玩笑:“现在就这样,将来做了娘,估计得胖成一只桶。”

    “太过分了!看我不揍得你哭爹叫娘!”

    小棠追着胭脂打闹,她没有胭脂灵活,追不上,心生一计,在树叶上团了一团雪,换条路拦住了胭脂,把雪团往衣领里一塞,两个人扭抱着笑成一团。

    钟唯唯抱了个狐皮手筒,笑看热闹,突然闻到梅香,回头一瞅,只见严储抱着一枝怒放的红梅而来,笑眯眯地道:“望梅轩的红梅开了,陛下命令砍些下来赏赐诸大臣,共沐梅香。”

    自从出了陈留侯的事之后,重华从未公开来过这里,钟唯唯也许久不去上朝,落在外人眼里,二人便是生分了。

    钱姑姑等人见严储送了红梅来,高兴得和什么似的,觉得这是重华要和钟唯唯和好的信号,不然这立即就要大婚,二人还别扭着,算什么呀。

    钟唯唯却是淡淡的,行礼谢恩之后,就让胭脂去取梅瓶供上,也不留严储喝茶,打赏了就道:“严总管事多,我就不留你了。”

    严储见她这样,心里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小声劝她:“陛下其实是很挂心您的,夫妻没有隔夜的仇,退一步就过去了。”

    钟唯唯淡淡一笑:“待罪之身,不敢妄动。”

    之前陈留侯府往宫里送信求赐太医、被她拦阻、胡紫芝那里迟迟才收到消息那事儿,到底也没能查出什么来,并未给她正名。

    但重华也没有说要追究她,只是这样不冷不热地放着,说是待罪之身,是有些赌气的意思了。

    严储叹了口气,道:“那您千万保重着,老奴还有差事要办。”

    红梅是分送给大臣们的,钟唯唯这里有,吕府自然也有,严储出了这里,便去了吕府。

    吕太师亲自接待他,谢了圣恩之后,好一通夸赞讨好,再送了厚厚的红包。

    严储顶风冒雪地走了一歇,早就冷得不行,烤着吕家暖洋洋的火炉,喝着才摘上来的秋茶,翘着二郎腿,说道:“还是太师这里舒服。”

    吕太师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大笑道:“贵人才从大司茶府过来,难道没有热茶喝,热火烤么?”

    严储做出一言难尽的样子:“那位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就是个倔强性子,不然也不会在太后娘娘的手上过得如此艰难。如今更是……”

    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劳苦功高,又自来得宠,肚子里还有个宝贝疙瘩,那脾气还不更大?”

    他说得没有一丝怨气,吕太师父子俩却从中听出了许多意思。皇帝陛下身边的近侍,无意间表现出来的态度,往往代表了皇帝陛下的态度和看法。

    看来钟唯唯在这件事上的确是触了逆鳞,再怎么厉害,再怎么得宠,那也不能犯这种大错误啊,肱股之臣呢。

    吕太师目光微闪,佯作担忧地问严储:“听说惠妃娘娘最近很得陛下欢心,宫中传言,说她有身孕了,可有此事?贵妃娘娘实在忧心不已啊。”

    重华这段日子的确经常往长阳宫跑,有时候还会留下来过夜,不过长阳宫那儿经常驻守伺候的是李安仁,严储也不太清楚细节,只含糊道:“总要补偿一二的。”

    又抬眼看着窗外簌簌而落的雪,意味深长地道:“转眼皇后娘娘便要正位中宫,且有得烦呢。”

    吕氏父子交换着眼神,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蠢蠢欲动的火苗。

    严储离开后,天很快黑了下来,鹅毛般的大雪旋转而落,天地间一片苍茫。

    天气这样的冷,街上的游人却没有因此变少,反而越来越热闹,原因无他,简五联合各地商会,准备了一场热闹的舞狮,专为庆贺帝后大婚,今夜是第一场,接下来七天都会进行表演。

    京城的人这几年经过了国丧、斗茶失败、经济萧条、叛乱,日子过得不好,难得有这样热闹的时候,免不得全都锁上门,跑到街上看热闹。

    舞狮共有四队,分别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开始表演,向皇城进发,有一队从吕府外经过时,一个人脱离了队伍,顺着吕府的角门溜了进去。

    在吕府管家的带领下,他很快见到了吕太师,张口便是东岭腔:“一切准备就绪,只待东风。”

    吕太师眼里闪着幽幽鬼火:“祭天台见!”

    “祭天台见!”

    待来人离开,吕太师命令管家:“去把八姑娘请来。”

    半个时辰后。

    穿着单薄男装的吕娉婷独自站在朱雀街秋宅外,呵手跺脚,满怀期待地往街口看着。

    终于,披了玄狐皮大氅的秋袤骑着高头大马,被一群孔武有力的侍卫簇拥而来。

    “秋大哥!”吕娉婷惊喜地跑出去,拦住了秋袤的马匹。

    “你怎么来了?”秋袤吃了一惊,待看清她的装扮和冻得乌青的脸颊、红红的鼻头后,便微微皱了眉头,再往她身后一看,并没有人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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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1章 最纯粹的喜欢

    吕娉婷仰头看着秋袤,露出天鹅一般优美的颈项:“我有话要和你说。”

    之一等人都窃笑起来,秋袤红了脸,利落地翻身下马:“你随我来。”

    吕娉婷以为他会让自己跟进家门,却不防他直往道旁一个小吃摊而去。

    她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乖巧地紧随其后。

    人们都跑去看热闹了,小吃摊上没有什么人,秋袤挑了一个背风的地方,指着最里面、靠近火盆的座位:“你坐这里。”

    擦洗得发白、瘸了一条腿的桌子,矮矮的凳子,火盆里烧的是最劣质的炭,头顶是一块破了几个洞的油毡布,再往里是一面斑驳的墙。

    这是吕娉婷从未有过的经历,但她却离奇地没有嫌弃,她半垂了眼睛,看向站在一旁和摊主说话、神色语气无一不温和的秋袤。

    秋袤个子很高,略显瘦弱,皮肤很白,五官非常端正秀美,眼神就如小鹿一般温和,看向人的时候,绝对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偏偏不说话的时候,唇角又是紧紧抿着的,看上去非常固执有主意。

    “来两碗滚烫的馄饨,一碗要香菜……”秋袤突然看向吕娉婷:“你会吃香菜么?”

    他是给她点的?吕娉婷忘了呼吸,下意识地点了头。

    点头之后,才又突然想起来,自己是不吃香菜的。

    可是既然已经点了头,她就不想再开口了,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眯着被劣质炭熏得睁不开的眼睛,心里多了一种莫名的奇怪感觉。

    馄饨很快被送上来,吕娉婷其实并不饿,秋袤也不劝她,只淡淡地道:“天气冷,捧着捂一下手。”

    他不问她想说什么,也不问她怎么会在这里,沉默而斯文地把碗里的馄饨全吃光了。

    吕娉婷默默数着,一碗十个馄饨,他一口一个,似乎是真的饿了,十个馄饨不够他吃的。

    他还吃香菜,吃饭的姿势很好看,听说打小就是大司茶亲手教养大的。

    吃过很多苦头,身体也不大好,但是一直很努力,就连遇到了那种事情,也能凭着自己的毅力挺过来。

    不让她进去,想必是担心她会给大司茶带来麻烦,不为美色所惑,心中有坚持,明明是排斥她的,行事却很有分寸,很有风度。

    莫名其妙的,她端起自己的碗,把半碗馄饨拨到了秋袤的碗里:“我吃不下这么多。”

    秋袤怔住,说了一声谢,却没有再动那几个馄饨。

    他大概是担心自己做手脚吧?

    吕娉婷有些委屈,低下头去咬了一口馄饨,鲜味在口里炸开,这个小摊上的馄饨出乎意料的好吃,就连她所憎恶的香菜味儿也没那么可怕了。

    她忘记了矜持,一口气把那几个馄饨吃光了,意犹未尽地擦擦嘴,抬起头来,就见秋袤垂眸看着她,表情很奇怪。

    既不是厌恶,也不是喜欢,是一种介于中间的奇怪眼神。

    吕娉婷心跳如鹿,紧张地笑笑:“很好吃。”

    秋袤看向泥泞的街道,沉声道:“我小时候,跟着阿姐逃出虐待我们的人家,好几次差点死了。有一次,天上也是下着这样的大雪,我生病,觉着自己快要死了,就想吃上这么一碗馄饨。

    因为知道吃不上,就和阿姐说,哪怕能吃一口,尝尝那个味道也好呢。阿姐什么都没说,把我托付给隔壁的阿婆,自己背着背篓走了,第二天,她带回来一碗馄饨,我吃了就好了。你知道她是怎么弄来的吗?”

    两个身无长物的孩子,人生地不熟的,能怎么弄来馄饨?

    吕娉婷下意识地想说“偷来的、骗来的”,可是她不敢说,就乖巧地摇头:“不知道。”

    “她化开了结冰的河面,抓了鱼去换,为此,她的手和脚都长了冻疮,还落下了病根。近几年才调养得好了些。我曾发誓,有生之年,不做她的拖累,要做她的依靠。”

    秋袤起身付钱给摊主,头也不回地道:“你走吧,你很好,理应被娇养,我不是你的良配。我会安排人送你回去,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之一已经赶了马车出来,恭敬地请吕娉婷上车。

    吕娉婷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追上秋袤的步伐,紧紧拽住他的袖子,急切地注视着他,小声说道:“我不是你所以为的那样,我……”

    她心乱如麻,我什么呢?告诉他,家里人想利用自己麻痹他们,家里人另有打算?

    一旦说出真相,只怕立刻就要血流成河,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在自己眼前;可若是不说出来,按着贵妃姐姐的说法,家里人只怕也是要死得更惨的。

    吕娉婷咬着唇,紧紧攥着秋袤的袖子,悲伤不已。

    长这么大,她突然间那么那么的喜欢一个人,无关家世,无关旁的,纯粹的只是喜欢这个人。

    但这个人却不是她的良配,他有他的路要走,她也自有她的命运,她既不能背叛家人,也不能欺骗他。

    吕娉婷松了手,含泪带笑:“希望你们一切安好,再有就是祝大司茶和陛下和和美美,举案齐眉。”

    她把一个绣袋交给秋袤:“是我亲手做的贺礼,用来装随身携带的小东西最合适不过,烦劳你交给大司茶。”

    大红色的绣袋上头绣着百子千孙的图案,每一个孩子不过小指头尖大小,却眉眼俱在,栩栩如生,也不知花了多少功夫。

    “多谢。”秋袤心里浮起一层异样之感,没敢多看吕娉婷,点点头,转身大步走入家门。

    吕娉婷站在风雪里,看着他瘦高的背影进了大门,转过影壁,突然间悲伤得不能自已。

    她上了之一的车,哽咽着道:“走吧。”

    钟唯唯打量着手里的绣袋,想从秋袤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却是徒劳无功。

    秋袤端正地坐在那里,神色平静温和:“阿姐,我会做你的依靠。”

    钟唯唯叹气:“把你养大,是希望你能过好日子,活得像个人。我并不想成为你的责任和负担,阿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你放开些,不要过得太拘束。”

    秋袤笑笑:“阿姐,新婚大喜。”愿你余生安好。

第792章 新婚大喜

    才不过四更,钟唯唯便起了床。

    大理寺卿范国华的夫人、陈少明的母亲、嫂子,以及几个和她来往密切的官员女眷,找上门来认的亲眷,都已经聚集在房外了。

    宫里又派了好些女官过来,都是熟识的,因此也没有人没长眼色地拿架子,一群女眷围在一起,紧张而热烈地小声交谈着,喜气洋洋。

    屋子里四角都放了黄铜大火盆,最上等的银丝炭把屋子里烘得暖洋洋的,即便外面还飘着雪,却也不觉得冷。

    钟唯唯被簇拥着沐浴了香汤,端坐在妆台之前擦头发,准备梳妆打扮。

    钱姑姑端了热乎乎的馄饨进来,每个人都给了一碗:“可不能饿着了。”

    大家心领神会,钟唯唯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当然不能饿着。

    钟唯唯吃饱了,漱了口,就有些犯困。

    小棠拉着她的手涂香膏,絮絮叨叨地道:“可不兴睡着,今天辛苦一点,熬过去就好了,从此以后一定要顺顺当当的。”

    天将亮时,她也装扮好了,有人笑道:“雪停啦!雪停啦!看着是要晴了,瑞雪兆丰年,明年是个好年成!”

    钟唯唯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往外看。

    雪果然已经停了,天上的云层早就跑得不见了影踪,墨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东边红光万道,房顶上的白雪也镀上了一层红色金边,果然是个好天气。

    她握紧了手,告诫自己,就连老天也站在她这边,怕什么?

    接下来便是等待。

    吉时刚到,鞭炮声便响了起来,外头的消息不停地传进来:“陛下的迎亲使到了!”

    穿戴一新的秋袤走进来,恭敬地给钟唯唯行礼,请她一同去拜祭父母祖宗。

    钟唯唯踏前一步,秋袤便伸出手,稳稳当当地扶住她。

    他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瘦削挺拔,手比她的大了三分之一,温暖而沉稳,目光坚定,腰背笔直,早已不是当年病歪歪的少年郎。

    钟唯唯有种“孩子终于长大了,可以轻松了”的满足感,她跟在秋袤身旁,和他并肩前往祠堂,低声交待。

    “夜里读书不要熬得太晚,平时看书写字有半个时辰就要起来看看远处,逗一逗鱼,不要把眼睛弄坏了。”

    “哦。”

    “遇到喜欢的姑娘,不要轻易放过,要当机立断,不然就被别人抢走了。”

    “哦。”

    “做人要活络,不要死板,把握住底线就行。”

    “哦。”

    “冬天多穿一点,不然老了会后悔。”

    “哦。”

    钟唯唯绞尽脑汁,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可以说的了,就骂秋袤:“为何我不管说什么,都只是说哦?”

    “哦。”

    “……”钟唯唯呼出一口气。

    秋袤停下来看着她,眼里隐有泪光:“国家不是你一个人的国家,你不要傻乎乎地把自己全部送出去,别人未必记得你,我却会很心疼。”

    只是一句话,就让钟唯唯成功地含了两泡眼泪,好不容易才忍住了,作势要揍秋袤:“混小子,故意招我呢。”

    秋袤乖巧地由着她揍,继续说道:“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一直都会在这里,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回家,都会有人给你开门,给你做饭吃。”

    真是受不了啦,钟唯唯觉得自己再听下去,就要飙泪了,好不容易才精心画好的妆容呢,可不能上这小子的当给弄花了!

    她很凶地说:“你闭嘴啦!我不想听。”

    秋袤突然抬起手来,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钟唯唯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有东西么?”

    秋袤轻声道:“不,我小时候,看到你委屈了哭,想念阿爹,就一直希望自己有一天,能长得比你高,能这样抚摸你的额头,让你不再委屈,知道自己也是有人疼的。可惜,我现在才能做到,希望不算太晚。”

    “哎呀,你闭嘴啦。”钟唯唯真的听不下去了,她提起朱红绣金的皇后礼服,扔下秋袤,率先往前而去。

    祠堂里烟雾缭绕,秋氏的先人牌位前放满了贡品等物,秋袤作为唯一的男丁,先进入其中,祷告之后,再请钟唯唯入内。

    钟唯唯毕恭毕敬地行礼上香,闭上眼睛,默默祝祷。

    阿爹,阿娘,对不起,虽然明知当年的事扑朔迷离,我仍然要选择走这一条路。

    阿爹大概是想要忠义两全,既希望郦国强盛、百姓安居乐业,又不想辜负自己的诺言。

    我也是这样的,我希望郦国强盛、百姓安居乐业,还希望自己能成为搅动风云的那个人,和他一起肩并着肩,看这天下间风云变幻。

    我想要世间再没有韦氏、吕氏,也想要昆仑殿这样的大毒瘤从此消失无踪,还要圣女宫这样不人道的地方再也不见,我想要和陛下一起成就一番大事业。

    我想要打破东岭和郦国之间的壁垒,让这两个风俗人文相通的地方合二为一,我还想在有生之年,翻过雄奇的铁碑岭,看看那边的天地是怎样的。

    钟唯唯恭恭敬敬地再次行礼上香,注视了父母双亲的灵位半晌,退后几步,心情很好地招呼秋袤:“走吧。”

    礼部和钦天监的官员早在前院候着的,钟唯唯走出去,按照指定的位置跪下来,接受皇后的宝印和金册。

    宝印和金册入手,便算是正了名。

    秋袤含着眼泪,高声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愿皇后娘娘与吾皇白头偕老,称心如意!”

    整个府邸内外响起一阵阵欢呼,钟唯唯威严端庄地命众人起身,看了一眼初升的太阳,走进了凤辇之中。

    按照郦国的规矩,帝王大婚,不亲迎,只以身份高贵、相貌俊美的宗室子弟为迎亲使,前往迎接皇后。

    皇后坐凤辇,穿过朱雀街,再入天街,进凤华门,和帝王一起祭拜天地,再拜宗庙,送入交泰殿,礼成。

    钟唯唯的凤辇经过朱雀街时,围观的百姓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不停地高呼:“大司茶千岁!皇后娘娘千岁!”

    临街一间茶楼里,一个其貌不扬的精瘦男人看着这热闹,和身边的人说道:“真是泼天的富贵,你说是不是,胡兄?”

第793章 真相之一

    胡紫芝的长兄胡谦穿着孝服,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经过的皇后仪仗,并不回答同伴的话。

    “令尊亡故,您和家中兄弟也要丁忧三年,就连入宫观礼的资格都没有。三年之后,她已诞下皇子,后宫便再无人能动摇她的身份了呢。”

    那精瘦男人见胡谦不答话,也不气馁,自顾自地说道:“真是可惜了令妹,辛苦付出这么多年,殚精竭虑,却是被毒蛇反咬了一口。”

    胡谦的手紧握成拳,猛地击打在窗棂之上,窗棂被他打了个大窟窿,周围看热闹的人全都吓了一跳,警惕地躲开去。

    精瘦男人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不说这些丧气的事儿了,陛下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下旨,让胡兄承爵?”

    “家父尸骨未寒,我尚未考虑这些!”胡谦冷哼一声,转过身大步离去。

    他身材高大,是很健壮的武将,把楼板跺得咚咚作响,整个楼都似乎感受到了他带来的震颤。

    精瘦男人喝了一口热茶,阴冷地看向皇后的仪仗。

    仪仗已经去得远了,百姓的欢呼声却连绵不绝,街道旁搭的那些彩棚也开始表演,人们说着吉庆的话,都说钟唯唯和重华是天作之合,这瑞雪和突然好转的大晴天就是最好的证据。

    “愚昧之人!”精瘦男人给了一句评语,突然听见邻座也传来一声:“愚昧!”

    是清脆的女人声音。

    精瘦男人闻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朱红袄裙,披着同色斗篷的女子端坐在桌旁,手里擎着酒杯,粉面桃腮,分明是个大美女,却自带了几分煞气,看上去十分不好惹。

    在红衣女子身后,静立着一个护卫模样的高壮男子,见有陌生人看来,便将手扶着刀把,冷冰冰地看过来,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精瘦男人觉着对方恶意满满,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便迅速起身,准备离开。

    却听红衣女子冷声道:“尊驾留步!”

    精瘦男人反而更快了,身形晃动,转眼之间便到了楼梯口。

    “啪”的一声响,红衣女子将酒杯重重拍在桌上,与此同时,在她身后的高壮男子闪电般出手,准确无误地捏住了精瘦男人的后颈。

    精瘦男人觉得后颈一麻,身上便软了,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壮男子扶着他,笑嘻嘻地道:“老朋友见面,还未喝酒叙旧呢,怎么就想跑?”

    红衣女子站起来,将兜帽戴上:“走吧。”

    高壮男子将精瘦男人夹在臂弯里,笑嘻嘻地道:“老朋友,咱们换个暖和地方吃肉喝酒去。”

    三人出了茶楼,准备往一条人迹稀少的小巷而去,高壮男子突然耸了耸耳朵,低声道:“主君,有人跟着。”

    红衣少女果断地道:“往人群里去,咱们分开走,一炷香后在天源酒楼后门处见面。”

    二人分开,朝相反的方向而去,很快湮没入人群之中。几个闲汉打扮的人焦急地追上去,却跟丢了他们的踪迹。

    “怎么办?”闲汉们聚集在一起,小声商量了几句后,两人越众而出,往陈留侯府赶去。

    胡谦正在指点家中子弟练武,见管事来禀,便迅速出去接见这两个闲汉:“怎么了?”

    闲汉面有赧色:“人跟丢了,他的同伴挺厉害的,身手极好,还很聪敏。”

    胡谦皱紧了浓黑的眉毛:“跟丢就跟丢了吧,告诉其他人,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岗位,不得玩忽职守,一旦发现不对,就立刻来报。然后……”

    他顿了顿,斩钉截铁:“听我号令!”

    闲汉退下,胡谦从架子上取了一把长枪,飞快地走过去,一枪挑飞了一个侄儿的武器,无情地骂道:“似你们这等,被人杀死都不知道!”

    他那个侄儿索性坐到地上:“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如今咱们家成了这个样子,我看再怎么学得好也没机会了。反正大家眼里都只能看到秋袤那个病歪歪的家伙,看不见我们,何必辛苦呢?”

    胡谦皱起眉头:“这话怎么说的?”

    他儿子小声道:“他看上了吕娉婷……”

    胡谦大怒,抡起枪杆就朝侄儿的身上抽去,大骂道:“不争气的东西!看上了不懂得努力去争取,在家里撒气!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年轻一辈都害怕他,那个侄儿被打得很惨也不敢求饶躲避,硬生生受了。

    多亏管事及时过来:“老爷!”

    胡谦这才扔了枪,威胁子侄们:“都老老实实给我练着!今天不许出门,练一个时辰就去吃饭,再换了铠甲听我号令,谁敢不听招呼,打断他的腿再除籍!”

    这可严重了,子侄们悄悄交换着眼神,表示大伯(爹)最近被刺激狠了,疯掉了!帝后大婚,他换铠甲做什么?

    他大儿子脑袋一懵,突然想起一个可能,猛地扑上去抱住胡谦的大腿,喊道:“父亲,您可不能犯糊涂啊!”

    胡谦反而懵了:“我犯什么糊涂?”

    他大儿子焦急地道:“陛下不会亏待咱们的,咱们耐心等着就是,您不能带着全家往死路上走啊……”

    莫非是以为他想谋反?胡谦反应过来,气急败坏,一脚把他大儿子踢翻了:“蠢货!滚一边去!”

    却没说要怎么罚,急匆匆地走了。

    一群年轻人挤眉弄眼,也没弄明白到底是要怎么样,便认命地继续练习起来。

    胡谦踏着初雪,大步往府邸最深处去,走到书房外,命管家守好了门,自己走进去,在博古架上的一个铜香炉上摸索了几下,博古架往旁移开,露出了一道暗门。

    暗门里透着柔和的灯光,他走进去,把门关好,小声喊道:“爹。”

    桌旁一个须发花白、不怒而威的男人正在低头看书,见他来了就道:“一切都还顺利?”

    正是传闻中已经暴病而亡的陈留侯本人。

    胡谦答道:“一切顺利,陛下的安排全都做到了,只是宋翊跟丢了。”

    宋翊便是之前和他在茶楼说话的精瘦男人,表面上是他家的谋士和好友,实际上却与吕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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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没错,这就是个重华设下的圈套,详情如何,后面会解释。感谢大家的月票,感谢明媚如昔、福娃2小白、浅浅、翠、minimizing、饕餮吕二爷的打赏。另外,那些给我打一星的同学,大过年的请不要这样,一边说好看,一边打一星,我想要五星,谢谢。

第794章 他的皇后

    陈留侯微皱眉头:“找不到也就算了,反正他的使命也算完成了,不要刻意去搜索,以免打草惊蛇。”

    当务之急是要确保今天的大婚典礼安然无恙地渡过、并将妖魔鬼怪一网打尽。

    胡谦叹了口气:“我很担心惠妃娘娘。”

    陈留侯诧异道:“她怎么了?”

    胡谦说道:“娘娘不知个中情由,我怕她会犯糊涂,惹得圣心不悦。”

    陈留侯忧愁地抚着胡须,在斗室之内来回走了几圈,最终道:“只能是你我父子二人努力立功,让陛下看在我们忠勇的份上,少和她计较吧。皇后娘娘……胸中自有沟壑,也不至于和她斤斤计较。”

    也只能如此了,胡谦大步往外:“我去布置。”

    天街之上,凤辇缓缓经过,人群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彩棚里停止了表演,伶人们跪拜欢呼。

    钟唯唯透过窗帘,目光在道旁的彩棚里停留了片刻,伶人们穿着表演用的彩衣,脸上涂着油彩,有的人只是寻常伶人,有的人却身怀绝技,护卫着京城的安全。

    只要鼓声一起,他们就能立刻拿出藏在彩棚里的兵器,将逃走的坏人缉拿下来。

    钟唯唯收回目光,平视前方,看着在阳光下金光灿灿的皇城,情不自禁生出了一股豪气,这是她的国,她的家,也会是她和重华孩子的家。

    她会尽力去守住它!

    钟鼓齐鸣,在礼官悠扬的赞颂声中,凤辇驶进了凤华门。

    百官称颂,钟唯唯被两名一品诰命夫人从凤辇上扶下来,立于丹陛之下。

    她没有像别的后妃那样,低下头表示臣服恭顺,而是仰起头,微笑着看向立于丹陛之上的重华。

    霞光下,她的眸子熠熠生辉,凤冠之下的鸦青色乌发倒映着雪光,唇红齿白,端庄大气。

    即便是繁复豪华的皇后礼服,也不能压下她万分之一的神采,反而让人觉得,这身礼服于她不过是陪衬,是理所当然,她天生就该穿着这一身衣服。

    重华穿着冕服,透过冕旒看向他的皇后。

    他曾于无数次在梦中和臆想之中猜测她穿上这身衣服的模样,直到这一刻,此情此景之下,亲眼看到,他才知道,之前的臆想不及她万分之一的风采。

    他喜悦着,感动着,大步走下丹陛,想要去迎她上来。

    礼官不合时宜地咳嗽了一声,提醒他这不合规矩,他恍若未闻,走向钟唯唯。

    手牵住她的手,他低着头,她仰着头,目光交接处,是喜悦,是情义,是承诺,也是责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吕太师狐疑地打量着二人的交流互动,这样子就像是“万水千山终于等到你”,并不像是心有嫌隙的样子啊。

    难道……正在怀疑之时,重华收回了目光,淡淡地道:“朕的诺言兑现了。”

    听上去,就像今天这场婚礼,只是为了报答钟唯唯这些年来的辛苦,为了兑现诺言才不得不给似的。

    众人多有猜疑,钟唯唯却知道他是在向她表功——只要我答应过你的,就一定会做到。

    钟唯唯收回笑容,平静地道:“谢主隆恩。”是有点回呛他的意思,却是多日不见的小情趣。

    重华斜眼瞅她,小样儿,看我稍后不收拾你!

    钟唯唯假装没看见,空着的那只手护在小腹上,我有护身符,你想肿么样?

    这一来一去的,落在吕太师等人眼里就是帝后嫌隙未减,在互相别气。

    好啦,要的就是你们生隙不高兴。

    吕太师给吕星庐使了个眼色,吕星庐又给别人使了眼色。

    重华牵着钟唯唯上了丹陛,与她并肩站在丹陛之上,轻轻将她的手高高举起,面无表情地亮给文武百官看。

    太阳升起,万丈金光,百官拜倒,“万岁”之声此起彼伏,重华和钟唯唯并肩而立,晨风将他们宽大华贵的帝后礼服吹起,也将他们的心吹得饱满鲜活。

    所谓的君临天下,便是这般气势。

    所谓的携手共治,便是这般场景。

    在百官低头之时,重华与钟唯唯互相凝视着,眼里的情意掩饰不去。

    接下来便是去祭天台祷告天地,告诉天地,这里有个叫做东方重华的男人,明媒正娶了一个叫做秋茗的女人,天地作证,合理合法。

    在祭天台观礼的人又比刚才的人多了很多。

    但凡是品级够,有爵位,家中没有大事的人家都来了,包括护国大长公主、端仁长公主、吕太贵妃、阿彩、又又以及各国派出来恭贺的使节。

    祭天台是用汉白玉石砌成的,看着晶莹无暇,十分壮观美丽,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雪天结了薄冰之后再落上一层薄雪,那便滑得不得了。

    今天虽是大晴天,气温却低,就算宫人很早就起身化雪打扫,而且随时除冰,那也控制不了台阶上冷风一吹就结冰。

    而根据规矩,帝后是要独自走上祭天台完成祭天礼的。

    钟唯唯犹豫起来,倘若她的肚子里没有孩子,那她并不害怕独自走上这台阶,可她有了顾忌,就不敢了。

    若是再让重华搀扶着她,落到那些人的眼里,恐怕今天的事情就不能如愿爆发出来。

    重华看也不看她一眼,似乎对她的为难毫不在意。

    吕太贵妃安然而立,唇角带着淡笑,她倒要看看,这两个生分了的人,要如何处理这件事。

    倘若钟唯唯出点意外,把腹中那块血肉摔掉,那是最好不过——实际上,她很想在秋家祠堂所用的香里面加点料,让钟唯唯流产,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也只有忍耐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钱姑姑和小棠作为钟唯唯的近侍女官,看到这样的场景真是急得不得了,恨不得冲上去扶着钟唯唯。

    就在此时,一条苍老的声音骂了起来:“多大的事呢?火气这么大!”

    正是护国大长公主,顿着拐杖,气势十足地骂重华:“再大的事儿,也要过了这时候再说吧?”

    重华沉默着上前稳稳扶住钟唯唯,低不可闻地问道:“为夫安排得可妥当?”

    钟唯唯心里莫名很不高兴,她成个亲容易吗?

第795章 来了!终于来了!

    想让自己的丈夫搀扶自己一把,还要防着别人,还得另外安排好了,让护国大长公主来骂一顿,然后才能享受这待遇!

    钟唯唯板着脸没理重华,这气一大半是冲着吕太贵妃等人去的,一小半却是冲着重华来的。

    没办法,谁让她是孕妇呢?想生气的时候,十头牛都拉不住。

    重华察觉到钟唯唯的怒气,心情也变得很不好了,却不是冲着钟唯唯的,而是冲着吕氏等所有人的。

    幸亏不用再忍多久了,只要半天时间,便一切安好。

    他扶稳了钟唯唯,准备和她一起往上走。

    正当此时,谦阳帝姬回头看向身后的一个女官,低声问道:“你可准备好了?”

    女官穿着东岭女官的深蓝色斜领绵袍,纱帽边缘露出几根灰白色的碎发。

    从开始到现在,她一直都低着头,弓着腰,尽量把自己藏在谦阳帝姬身后,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听见谦阳帝姬的问话,她轻声说道:“准备好了。”

    谦阳帝姬勾起唇角:“那么,开始吧!”

    她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宫人从人群之中冲出去,高喊起来:“陛下!陛下!奴婢有大事禀告!”

    众人一阵骚乱,帝后大婚,那是何等的大事,怎么会出这种乱子?

    立刻有侍卫赶过去,要将宫人堵嘴撂倒,宫人却不管不顾地嘶喊道:“陛下,难道您连太后娘娘的话也不肯听了吗?”

    众人更是骚乱起来,不是说韦太后重病将死的吗?

    坊间传言,帝后忙着大婚,一是因为皇后有孕,二是生怕太后突然死掉,便不得不推迟婚礼。

    这会儿怎么突然冒出这样一个人来?似乎别有隐情的样子啊。

    来了!终于来了!

    重华和钟唯唯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前有个把不懂规矩的宫人乱嚎,那还可以不管,抓起来堵住嘴就好了。但她既然搬出了韦太后,那就不好假装不知道了。

    重华微微抬手,示意把宫人带过去。

    宫人跪伏在重华和钟唯唯面前,抬起头,不怀好意地先看一眼钟唯唯,再看向重华,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的血:“陛下……您请看这个。”

    她双手高举起一块白绫,白绫上隐然有字。

    重华打开一看,瞳孔便是一缩,果然是韦太后的笔迹,要他立刻停止婚礼大典,不然就要把“又又是端仁和许及之的私生子”一事当众暴露。

    是无论如何都要和钟唯唯成亲,不管亲姐的死活,不管郦国形象、皇室声望是否会因此受损呢?还是要立刻停止婚礼,让他掂量着办。

    即便是早就有所准备,重华心里还是遏制不住地生出蓬勃的怒气来,这是亲娘吗?这是亲娘吗?

    韦太后末尾补充了一句,无夫无子无父兄无血亲之人,为了苟活,不得不行此下策,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重华的目光冷厉地在台下观礼的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嘴唇抿得紧紧的。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是气狠了。

    谦阳帝姬得意洋洋,即便郦国皇帝退步,终止婚礼,彻底得罪了钟唯唯,她们也不会停手。

    她们会接着再把韦太后抛出来,照旧当着大家的面,把端仁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抖出来!

    真想看到端仁在烈火中挣扎的凄惨样儿啊!

    谦阳帝姬光是想着就觉得很痛快,忍不住瞟了端仁一眼。

    端仁被她饱含恶意的目光盯上,犹如有毒蛇在身上爬过一样,很不舒服地抚了抚手臂。

    阿彩关心地问:“姑姑,您怎么啦?”

    端仁摇头:“没什么。”

    又又蹙着眉头,担忧地看着重华和钟唯唯,很怕会再发生点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因为紧张,他就想吃东西,而且是特别想吃,毕竟大清早就起床在这里候着,体力消耗得特别快。

    又又抿了抿嘴唇,悄悄拉了一下阿彩的袖子。

    经过这些日子的陪伴,阿彩的乳娘已经知道他想做什么了,立刻给阿彩使了个眼色。

    阿彩袖中藏得有油纸包,油纸包里装着的是乳娘今天早上特意准备的糕点。

    小孩子比不得大人,最不禁饿,因此通常遇到这种需要长时间进行的大典时,伺候的人通常都会另外准备一些糕点。

    这些糕点都做得不大,一口一个,方便又好吃,其中有一块是特别加了料的。

    又又若是吃下,并不会当场发作,而是会延缓到夜里,而那个时候,他已经用过几顿饭了,同时因为某些真相的爆发,宫里会乱成一团糟,不会有人顾得上他。

    所以不管他平时多么得宠,到时候也只能默默无声地死去。

    面对乳娘的提醒和又又的拉拽,阿彩却是没有及时回应。

    她全部的精力都在谦阳帝姬和端仁身上,她小心地打量着谦阳帝姬的表情,再看看端仁,细声说道:“姑姑,谦阳圣女的表情很不对劲。”

    端仁和气地替她紧了紧斗篷,温柔地道:“不要理她。”转过身,轻声命曾静去找护国大长公主:“去问问,到底是什么事。”

    又又再次拉了阿彩的袖子一下,阿彩回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又又,轻声问道:“殿下,你怪不怪我上次非得拉着你出去,差点害死了你?”

    又又讶异地道:“阿彩姐姐,你怎么还记着这个事啊?那件事并不是你的错啦,是我自己没把握住。何况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都忘啦,你怎么还记着。”

    阿彩有些忧伤地一笑,你忘了,别人可没忘。她学着端仁的样子,给又又紧了紧斗篷,掏出油纸包,打开来,挑出一块糕点递过去:“吃吧。”

    又又一口一个糕点,肚子里有了食物,他的忧虑也稍许淡了些,冲着阿彩眯眯笑,捏了一个糕点要喂她:“姐姐你也吃。”

    阿彩张开嘴,笑着吃了。

    重华捏着那块白绫,不动亦不表态,观礼的人已然人心浮动,议论之声四起。

    端仁悄声吩咐青姑姑:“事情恐怕会有变故,你先把孩子们带下去,找个安稳地方看好他们。”

    “是。”青姑姑一手牵着又又,一手牵着阿彩,担忧地看了一眼钟唯唯和重华,迅速离开了。

第796章 还记得许及之吗?

    钟唯唯不知道那块白绫上写了什么,但看重华的表情,也知道遇到了棘手的事。

    能让重华感觉棘手为难的,无非就是那么几件事,又又的身份,韦太后的威胁。

    她心思一动,想要走上前去,却被重华拦住了。

    重华冷漠地看着那个宫人,随手将那一块白绫撕成了碎片,淡淡地道:“哪里来的疯子,拖下去!谁管的事儿,自己去领罚。”

    言罢转身,照旧扶着钟唯唯的手,牵着她继续往上爬。

    谦阳帝姬收了笑容,非常迅速地和李尚交换了一下眼神。

    怎么回事?郦国皇帝不是最在乎他的长姐吗?不是很在乎郦国在圣女宫的势力吗?为什么竟然不肯接受胁迫,停止婚礼?

    他竟然不怕端仁被火烧死,不怕郦国皇室声名扫地?

    谦阳帝姬心中火起,微侧了头,和韦太后沉声说道:“真是无情无义,只顾着他自己呢。既然他不顾别人和家国声望,你也不必再顾着他了吧?”

    韦太后的手略有些抖,她心情复杂地看向重华和钟唯唯的背影,真是恨透了这两个人,尤其是钟唯唯,若有可能,她恨不得手撕了钟唯唯才好。

    至于重华,她更是说不出来的痛恨,自己生养的孩子,一心指望他给自己带来荣耀富贵权力,谁知却被他害得流离失所,声名不保。

    更是亲手杀死了她的幼子、他的亲弟弟,这样无情无义、眼里只有权力和钟唯唯那个狐狸精的畜牲,当初就该掐死他的。

    她再看向端仁。

    端仁静立于人群之中,高挑挺拔,容颜俏丽,高贵圣洁,真是鹤立鸡群,让人一眼就能看到,然后再也忘不掉。

    这是她的长女,在困境之中给她带来了转机,也曾温柔地对待过她,但是……

    韦太后压下心里的不舍,握紧拳头,和谦阳帝姬说道:“派个人去把端仁请过来。”

    谦阳帝姬笑笑,示意手下的女官去请端仁。

    护国大长公主那里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端仁不安地捋捋眉毛,小声和曾静说道:“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一早起来眼皮就一直跳。”

    曾静安慰她:“兴许是这段日子没休息好,到了今天有些绷不住了吧?”

    谦阳帝姬手下的人过来请,端仁是不想去的,那女官却道:“帝姬想走了。”

    端仁不由皱了眉头,谦阳帝姬的确是这样霸道的性子,一不如意,折身便走,这种事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今天这场婚礼,本身已经让人颇多猜疑,若是谦阳帝姬再中途退场,恐怕说闲话的人会更多。

    罢了,自己是主人家,就去看看老妖婆要作什么妖吧。

    端仁走到谦阳帝姬身旁,问道:“谦阳圣女,什么事?”

    谦阳帝姬含笑看着端仁,态度前所未有的好:“平时没有发现,今天才注意到,贵国陛下与皇后真的是很般配。”

    端仁笑着点头:“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谦阳帝姬握住了她的手,轻言细语:“他们盼这场婚礼很久了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端仁警惕地道:“您有什么事,不妨明言。”

    谦阳帝姬亲密地贴近她的耳朵,低声道:“还记得许及之吗?”

    端仁心口一痛,不动声色地避开谦阳帝姬:“当然记得,他是我的侍卫长,为了救我而死去。”

    谦阳帝姬“嘶嘶”地笑:“你别为他难过,他也是死得其所,毕竟你当时怀着他的孩子呢。”

    一直隐藏了很久的秘密和伤口骤然被人撕扯开,端仁只觉得天旋地转,无法呼吸,好不容易压下去,使劲摔开谦阳帝姬的手,冷笑道:“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谦阳帝姬气定神闲地抚了抚袖口,嘲讽笑道:“你急什么?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别以为给那孩子寻个假身份,便能掩盖你淫荡失贞的事实了!皇长子、睿王,大名叫做居仁,小名又又的,不就是你和许及之生的孩子么?别说,你和贵国的皇帝还真是姐弟情深,居然乐意把皇长子的名分给他。不过也不怪,你是为了他才走到这一步的,投桃报李,应该的。”

    端仁仰起头,挺起胸,神色淡漠,雍容华贵:“谦阳圣女,我早知你看不惯郦国,想要独霸圣女宫,但是这样莫须有的罪名,还是不要随便往我头上扣,我可不是好惹的!”

    “今天是我们陛下的好日子,我不与你计较,望你好自为之。”端仁使劲一摔袖子,转身就走。

    谦阳帝姬嗤笑一声:“装得就和真的似的,你看看这是谁?”

    韦太后低眉垂眼地走出来,低低喊了一声:“阿慧。”

    端仁吃了一惊,立刻认出了自己的生母,她半阖了眼睛,知道今天的事情一定不能善了,因此也不多话,直截了当地问:“叛国罪人,你想怎么样?”

    韦太后叹一口气:“我也是没有办法才走这条路的,都是你们逼的我。”

    “你想怎么样?”端仁声色俱厉:“信不信我立刻叫人把你抓走。”

    “抓吧,我今天敢来这里,就是想好了的,名义上我且还没死呢,若我血溅当场,这婚礼还能成么?”

    韦太后眼里闪着疯狂的冷光,“你信不信,我会让你姐弟二人身败名裂?”

    端仁握紧拳头,指甲深陷入掌中:“你想怎么样?”

    韦太后道:“告诉重华,终止婚礼,这件事就算了。”

    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当着全天下的百姓,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当着各国使臣的面,要终止这场婚礼?

    那让重华身为一国之君的面子往哪里搁?让钟唯唯情何以堪?让郦国皇室的威信往哪里放?

    端仁笑了:“阿娘,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吗?”

    韦太后冷静地道:“你会答应的,因为倘若你不答应,我便将这事儿嚷嚷出来,婚礼也同样会被终止。是相对体面的终止好呢,还是以这样的方式终止?这个账,你比我会算。”

    端仁目不转睛地盯着韦太后,眼里微有泪意,满是失望和难过:“你真是我的亲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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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7章 我知道你做的坏事

    韦太后不敢看端仁的眼睛,扭开头,狠狠道:“我数三声,你立刻下决心!一、二、三……”

    “你稍等啊,我这就去和他说。”端仁笑了笑,昂首挺胸向着祭天台走去。

    韦太后和谦阳帝姬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恶火。

    二人各有恨因,目的却都相同,要的就是让重华和钟唯唯结不成这个婚,丢尽脸面,再为他们所制。

    曾静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朝护国大长公主而去。

    她觉得今天一定会出大事情的,端仁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更不会因为一己之私而耽搁国家大事,因此,端仁很可能会选择自尽,以此成全家国声名,不拖累大家。

    原本应该和又又一起的阿彩不知什么时候混入了人群之中,站在那里仰着头,沉默地注视着端仁的背影。

    她很快被有心人发现并牵到了谦阳帝姬面前。

    谦阳帝姬慈祥地笑着,伸手去抚摸阿彩的脸,温和地道:“瘦了,难道你在皇宫里过得不开心吗?”

    阿彩皱着眉头:“谦阳圣女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谦阳帝姬蹲下去,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坏事。”

    阿彩的眼珠子惊慌地转了几下:“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啧啧,这装模作样的性子,就和端仁似的。”谦阳帝姬轻笑着,眼里闪着邪恶的光,她贴着阿彩的耳朵,低声道:“糕点,给又又吃的糕点。”

    阿彩的嘴唇顿时抿紧了,沉默而防备地盯着谦阳帝姬。

    到底是小孩子,不禁吓。谦阳帝姬得意洋洋:“糕点里有毒,又又今天夜里会毒发身亡。”

    长长的指甲从阿彩柔嫩的脸上刮过:“真是一个美人胚子,假以时日,定会成为历代以来最美丽、同时也是最狠毒的圣女。猜猜看,我会把你怎么样?”

    阿彩的牙齿将嘴唇咬出了血痕,谦阳帝姬掐着她的脸颊,强迫她松开牙齿,恶狠狠地道:“小兔崽子,你听着,等会儿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否则,我就把你毒杀皇长子的事实捅出去,让你们陛下撕了你!包括你家里的老老小小全都得死!”

    阿彩骤然睁大眼睛:“你敢!”

    “我不敢?”谦阳帝姬阴毒地笑起来:“我怎么不敢?你若乖乖听话,我便让你称心如意。”

    阿彩的嘴唇动了动:“你要我做什么?”

    “等会儿,会有人指证又又是端仁的私生子,你可以出来证明。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证明,或者是不出声就可以了,然后……”

    谦阳帝姬露出一个艳丽的笑容,嘬起嘴“呼”地吹出一口白汽,“按着规矩,端仁会被处以火刑。但是你别怕,你们陛下最是心疼他的长姐,他会想法设法保住端仁,端仁最多只会被赶出圣女宫,然后她便是你一个人的了。”

    阿彩呆呆地看着谦阳帝姬,鼻头浸出了细密的汗珠:“我……”

    谦阳帝姬狠狠攥着她的手,冷声道:“记好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阿彩瑟瑟发抖,抖了一会儿,不抖了,平静地看着祭天台。

    谦阳帝姬微微吃惊,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却是个角色,得趁这次机会一并除掉才干净。

    此时,在钦天监官员悠长的唱礼声中,钟唯唯和重华按照指示不停地做各种规定动作,二人都很沉默肃穆,却配合得极好。

    眼看,祭天礼就要完成了,台下的人仰头注视着他们,心思各异。

    忽见白衣白裙白狐裘的端仁缓步上了祭天台的台阶,众人吃了一惊,全都看向端仁。

    有人上前去拦端仁:“长公主殿下,您有急事吗?再等一会儿,陛下和皇后娘娘就完成祭天礼了。”

    端仁听而不闻,目光直视前方,步履稳健地向上走。

    众人可犯了难,这祭天台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上去,除去帝后之外,就只有钦天监的官员可以上去。

    端仁长公主虽说身份高贵,深得陛下信重,那也不合规矩,可是真要翻脸拦住她,还真让人为难。

    却有人是坚定的帝党,只认皇帝,不认其他任何人。

    才刚上任不久的礼部尚书大步上前,拦住端仁,一揖到地:“这不合规矩,请长公主殿下退下。”

    端仁冷声道:“我有急事要向陛下禀告,谁敢拦我?”

    礼部尚书坚定地道:“回殿下,此刻最急的事就是陛下与皇后娘娘的大婚之礼,其他都不是急事。”

    端仁道:“大胆!”

    礼部尚书直起身子,半阖了眼睛:“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请殿下见谅。”

    端仁便回过身,看向谦阳帝姬和韦太后,目光落在阿彩身上,微微怔神,随即很快收回目光,冷漠地注视着那两个恶人。

    她上不去祭天台,怎么办呢?

    谦阳帝姬要的就是混乱和让重华、钟唯唯丢脸,可不管端仁能不能上去,她把阿彩推给近侍女官,将韦太后拖到身前,威胁的意图毫不掩饰。

    端仁无奈地笑了笑,将手搭成凉棚,遮住刺目的日光,仰头看向祭天台——重华和钟唯唯刚好完成了祭天礼。

    她松了一口气,大声道:“陛下,我有急事要禀,能让我上来吗?”

    重华回头,沉默地注视了谦阳帝姬等人片刻,再看看端仁,做了一个请她上去的手势。

    既然已经礼毕,那礼部尚书就没有再拦着端仁的必要了,他爽快地让开,还问端仁:“台阶上有薄冰,很滑,要不要让人扶殿下上去?”

    “不必了。”端仁坚定从容地独自上了台阶,很快和重华、钟唯唯在祭天台上相见。

    姐弟二人只是一对眼神,就明白了彼此所遇到的事。

    这个困境于重华来说,是早就料到并且有所准备的,他所担心的不过是端仁是否能承受,并且很难过终于不得不将她牵扯进来。

    他刚想开口,就听端仁说道:“阿唯,陛下,对不起,因为我的缘故,打扰了你们。让你们在这大喜的日子里,不得不遇到这种糟心事。”

第798章 第一重打击

    钟唯唯对于重华此次的计划,只是知道一部分,关于端仁这一部分,是她所不知道的,她希望他能给她一个解释:“陛下?”

    “阿姐不要怕,有我在,没有任何能动你分毫。”重华面沉如水,语气和表情却是别样坚定。

    他指着祭天台下的泱泱人群,掷地有声:“只要我在,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没有人敢动你和阿唯!”

    端仁红了眼睛,只差一点就哭出声来:“怪我没忍住,可是我……”

    哪怕就是会被火烧死,她也不后悔当年的决定,更不后悔生下又又,难过的无非是拖累了重华和钟唯唯,生了又又却不能亲自抚养,甚至于不敢告诉又又,她就是他的母亲。

    钟唯唯道:“阿姐不要哭,挺胸抬头,你并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昆仑殿,错的是这个世道,错的是那些想要施行不义的恶人。”

    端仁硬生生将眼里的泪花压了下去,是的,下面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不能让那些忠于皇室的百姓和百官失望,就算是惨败,也要输得光荣。

    “话虽如此……”端仁看向毒蛇一样盯着这里的谦阳帝姬等人,轻声道:“今天的事情断难善了,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这件事情必须解决,不然就会变成一个毒瘤……”

    她笑靥如花:“陛下,阿唯,你们介意这场婚礼见血吗?”

    钟唯唯道:“难道祭拜天地不需要献上三牲吗?”

    重华豪气地道:“很好!真不愧是朕的皇后!献祭天地,还有什么能比得过人牲更有诚意呢?”

    他伸手,命令近旁的礼官:“拿弓箭来!”

    礼官惊疑不定,刚想劝诫两句,对上重华如有实质的眼神,便不敢吭声了,缩头缩脖,快步跑下台阶,很快从负责安全的御林军那里取了一副弓箭,跑上去,双手递给重华:“陛下,您要的弓箭。”

    重华伸手试弓,淡淡地道:“轻了。”

    他习惯用五石的弓,而郦国军队所用弓箭的标配是一石,御林军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悍子弟,也不过用的二石,用着有些不顺手。

    礼官急了,今天是帝后大婚诶,又不是去打仗平叛,谁会把皇帝陛下的重弓带着啊。就算御林军中有弓箭手很能,那人家也不一定会在现场和带着吧?

    却听重华淡淡说道:“去找,一定能找到。”

    礼官满头大汗,又急匆匆地跑下去,真是的,这在玩什么啊?

    前几天还在高兴,这辈子真值,居然给自己赶上了主持帝后大婚,转眼就来了这么多幺蛾子,先辈们啊,谁来告诉他,这种情况该怎么应对才好?

    重华轻描淡写地把那把弓扔给端仁:“阿姐可以试试,朕记得小时候经常和你一起射靶子玩来着。”

    端仁伸手一抄,灵巧地将弓拿在掌中,掂量了几下,很轻松就将弓拉成了满月并调整方向,状似在开玩笑,实则方向明确地对准了谦阳帝姬。

    人群一阵哗然。

    再怎么迟钝,众人也看出来今天这事儿不同寻常了。帝后大婚,那是天大的喜事,都讲究如意吉祥,有的还会大赦天下,以求福祉。

    之前莫名跑出来,打着韦太后的旗号送白绫的那个宫人已经很奇怪了,端仁又莫名其妙上了祭天台。

    重华要弓箭,端仁拉弓,对准了观礼的外国使臣席,这是要做什么?

    谦阳帝姬的目光比冰渣子还要阴冷几分,她注视着端仁,和韦太后说道:“看来有人并不把你这个母亲的话放在心上呢。怎么办?你打算前进还是后退?”

    韦太后无意间对上了重华的目光,那是厌弃、憎恶、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目光,她看到他酷似神宗的薄唇轻轻翕动,神奇地懂得了他的意思——你现在后悔还有机会。

    韦太后莫名打了个冷战,有点想打退堂鼓,退路她也是早就看好了的,刚要逃走,就被李尚抓住了袖子,李尚笑得斯文:“您想去哪里?看看那是谁?”

    几个穿着寻常宫人服饰的男子,低眉垂眼地快速往这个方向而来,看着像是当天值守的宫人,然而在韦太后等行家的眼里看来,却是知道这些人一定不同寻常。

    那是听命于重华,前来抓捕她或者是夺她性命的暗卫。

    韦太后惊出一身冷汗,好奸诈的重华,前方取弓箭挑衅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后方就悄悄派出了暗卫。

    退无可退,索性不退,即便不能博得活命的机会,那也得拼个鱼死网破!

    “东方重华!东方诗慧!看看我是谁!”韦太后高喊一声,猛地将头上的女官纱帽扯掉,露出一头已然花白了大半的头发,再将身上的斜领女官袍服撕掉,露出一身郦国太后的华丽装扮。

    她的手伸向脸部,想要把那张精工细作的人皮面具撕下来。

    就在此时,一条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扑过来,猛地将她压制在地上,同时劈昏她,拽起就往外撤退。

    “哗”的一声响,人群炸开了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不是说太后病重不起的吗?这个,这个,简直是……

    暗卫和御林军潮水一样地往这边而来,东岭的护卫们竭尽所能地抵抗,谦阳帝姬没有料到防范这样严密,居然还是给郦国人钻了空子。

    由韦太后这个亲生母亲来指责重华和端仁,效果远胜她们这些外国人开口指责,现在韦太后昏迷不说,还落到了郦国人手里,功亏一篑,真是气死人了!

    她气急败坏地示意手下把韦太后抢夺回来,尖声叫道:“这是要弑母吗?本宫本来无意插手此事,今日却是不能不管了!诸位!”

    她看向各国使臣,声嘶力竭地煽动他们:“看看这位皇帝是个什么人吧!逼反了自己的兄弟,又残害自己的亲娘……哎呀,真是看不下去了。与这样的人为邻,你们就不怕吗?”

    使臣们神色各异,却都不是什么善茬,全都高声喊道:“皇帝陛下,母子就没有隔夜的仇!”

    “十月怀胎何其艰难!妇人生产就是一只脚跨进鬼门关啊!何不先听太后娘娘怎么说?”

第799章 谦阳,你被赶出圣女宫了!(求月票)

    面对外国使臣的质疑和捣乱,重华是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更没有受丝毫的影响。

    他张了这么大一张网,等了这么多天,为的就是要把韦太后装进去,好不容易等到韦太后自己暴露了,他又岂会因为几句闲言碎语就改变主意?

    他冷凝地挥了挥手,声音洪亮如裂金石:“众将士听令!今天是朕与皇后大喜的日子,却有邪佞小人冒充太后娘娘,妄图毁我大郦社稷,害我大郦百姓流离失所,国破家亡,能不能忍?”

    台下的御林军与诸大臣一齐振臂高呼:“不能忍!”

    重华轻勾唇角,露出一丝淡得不能再淡的笑容,他猛地指向谦阳帝姬所在的方向,厉声道:“把奸佞拿下!但有反抗者,杀无赦!”

    刀枪出鞘的声音响彻全场,御林军汹涌而入,刀剑枪尖指向外国使臣的方向,在正午的日光下闪着寒冷的光。

    人为刀殂,我为鱼肉。

    诸国使臣再有诸多不满,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公然和郦国皇帝对上,便全都沉默下来,退让到一旁。

    东岭使团的人被孤立在中间,看上去孤零零的,格外可怜。

    昏迷了的韦太后被毫无悬念地拖出去,控制她的暗卫并不急着把人带下去,而是让她躺在空地上,让她那张带着人皮面具的脸暴露给众人看,意思是让大家看清楚这就是个假货。

    原本是为了韦太后顺利逃脱搜捕的精致人皮面具,此刻反倒帮了重华等人的忙。

    因为做得太精致,太好了,贴在脸上完美无缺,犹如天生,导致众人看不出有假,只认为这就是个东岭人搞出来捣乱的假货。

    各国使臣互相交换着眼色,表示今天既然是东岭人和郦国人之间的纷争,郦国皇帝又如此强势还占了上风,那么大家就先作壁上观好了。

    吕太贵妃握紧了拳头,目光沉沉地看向高台之上的重华。

    原来,这些日子他都没有闲着,而是顺应安排,表演给她看的呢。

    看来,得启动第二套方案了。

    面对如此形势,谦阳帝姬却是一点不怕,冷笑煽动各国使臣道:“诸位,唇亡齿寒的道理懂不懂?今天是我东岭,明日便是你等!”

    话刚说完,一根羽箭夹杂着凛冽的寒风,凌厉地擦着谦阳帝姬的鬓边飞过,几缕碎发随风飘落,令她有一瞬的失神。

    她迅速抬头,看到端仁立于祭天台上,面无表情地再次抽出一根羽箭,拉弓搭箭,正对着她的眉心。

    谦阳帝姬疯了似地叫道:“端仁!你这个鲜廉寡耻的贱女人!你敢杀我……”

    “嗖”的又是一声响,羽箭再次破空而来,端仁用实际行动证明她不但敢杀谦阳帝姬,而且还敢明目张胆地杀!

    谦阳帝姬的叫嚣声被中途打断,东岭的护卫迅速把她拽开,那根羽箭深深没入地上,颤抖不休。

    谦阳帝姬十分狼狈,她从未想过端仁居然有这样一手好箭术,她不敢置信地颤抖着指向端仁:“你这是想要叛出圣女宫吗?”

    端仁放下弓箭,走到台前,冷声道:“本宫是否叛出圣女宫,并不是你这个只顾一己私利、不顾天下苍生的卑鄙女人所能判定的!

    当年,我姑祖母护国大长公主创立圣女宫时,曾定过规矩,圣女宫专司应对昆仑殿邪教之徒,保护天下苍生不受邪教荼毒,不涉郦国、东岭朝政,不理俗务!

    谦阳,看看你都在做些什么?你听着,本宫今日便要替天行道,清理门户,将你开除,赶出圣女宫!从此刻起,你便不再是圣女宫的人了!”

    谦阳帝姬感觉自己听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这些年郦国国力衰微,端仁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圣女宫有三分之二的人只听自己号令,并看不上端仁。

    从来只有端仁求她的,今天端仁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将她开除,赶出圣女宫?

    “哈!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贱人破鞋,装成这样一副端庄节烈的样子给谁看呢……”

    谦阳帝姬气急败坏,不管不顾地乱说出来,凭什么呢?

    大家都是圣女,都在苦苦煎熬,这个小贱人偷人养孩子不说,还想享尽荣华富贵,占全了声望,想把自己赶出圣女宫?

    那是做梦!

    端仁看也不看她一眼,张开手臂,大声道:“圣女宫各位同仁,现在到了你们选择的时候了!谦阳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大义,污蔑本宫,分裂残害同仁,诸位!

    本宫忍了她二十年!不想再忍!你等若是铁了心要和她一起,那便恕我不再将你们视为同仁!若是有幡然醒悟、或是被她蒙蔽的,请跟随本宫,一起携手,拯救苍生!”

    端仁性情温厚,赏罚分明,公道正义,口碑比霸道不讲理的谦阳帝姬好得太多。

    平时在圣女宫,大家害怕谦阳帝姬的势力,不得不依附讨好谦阳帝姬,而此刻是在郦国的皇城,兵临面前,该怎么选,大家都心里有数。

    于是,好几个圣女宫的执事都带着手下,低头走了出去,站到了端仁的亲信和手下那一边。

    谦阳帝姬气得要死,正要将端仁的真面目揭露出来,又被郦国御林军统领宋炎午厉声打断。

    宋炎午神色严肃地大声道:“诸位使臣,东岭人赢得起输不起,斗茶大会上绑架勒索、阴谋诡计使尽,始终输与我大郦国,因为做下见不得人的丑事恶事,不得不赔款割地,这是众所周知的!

    但我国陛下和端仁长公主为了两国友谊,还是尽力忍耐,为了修复两国情谊,特意邀请她们来观礼!看看,东岭人是怎么对待朋友的?”

    有几个与郦国交好的小国使臣适时叫起来:“仗势欺人、鲜廉寡耻、不讲信义!说的就是东岭人了!诸君,有这样的恶邻在侧,你们就不害怕吗?”

    众使臣面面相觑,讪笑着和稀泥:“这中间大概有误会吧?不如收了兵戈,坐下来细说如何?”

    谦阳帝姬凶悍地道:“端仁!你既然敢和我提圣女宫宫规,那咱们便来撕撸撕撸!你身为圣女,偷人养孩子,该当何罪?”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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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0章 搭台唱戏

    谦阳帝姬一直在骂端仁不要脸,鲜廉寡耻,却直到此刻才有机会把指控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身为圣女,偷人养孩子,这是何等丢脸的大事!

    不光是一场火刑将人烧死就能了事的,引起的不良后果是方方面面的。

    谦阳帝姬平时虽然很可恶,却不是信口雌黄的人,何况这样的罪名恶名并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当真的,她既然敢这样说,必然就是有证据!

    在场众人又是一阵喧哗,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看,耳朵不够听,脑子不够用,大戏看了一出又一出的,怎么不见完?

    有人唱戏,必须有人搭台。

    谦阳帝姬嚷嚷了这样一句,如果大家都假装没听见,端仁再来一句荒谬、泼脏水之类的,那就等于白嚷嚷了。

    必须有人搭话,她才能继续唱戏,而且搭话的人必须有技巧,有身份,那才够分量。

    谦阳帝姬有意无意地瞟向吕太贵妃,意思是,别想光占便宜不出力,不然大家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吕太贵妃阴沉着脸站出来,声色俱厉:“给本宫抽打这个疯女人的嘴!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消停,还敢往人身上泼脏水!打死她!”

    不得不说,吕太贵妃演技真的很好,看上去就像是身为长辈,被气坏了,站出来为小辈出气撑腰似的。

    不明真相的人见了,都觉得吕太贵妃做得很不错。

    但在重华、钟唯唯、端仁等人看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礼官已经找来了适合重华用的重弓,他拿在手里摆弄着,笑容冷冷:“吕氏近年来都像是温顺的绵羊,总要给他们一个表现的机会才行,不然,哪怕就是想杀人,也没有借口。阿姐,你受得住么?”

    端仁的脸色有些发白,嘴唇也在微微颤抖,眼神却是无比坚定:“我受得住。只是拖累了阿唯……”

    钟唯唯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们是一家人,我从来就不觉得谁是我的拖累,我很喜欢你们每一个人。”

    重华微有得意,表示自己挑的媳妇儿就是这么好。

    钟唯唯瞥他一眼,表示不是他挑的自己,而是挑的他,不然都是白搭。

    看到二人的小动作,端仁原本伤痛担忧的心舒爽了许多。

    就这样吧,事情已经发生,不可避免,该怎么面对就怎么面对,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

    钟唯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下面的场景,说道:“看看,吕氏的人还真的想要冲过去抽打东岭人呢。”

    重华淡淡地道:“且看他们怎么蹦跶吧,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他几人旁若无人,礼官却是汗湿重衣,他是多么的幸运呀!

    身为礼官,遇到了难得遇上的帝后大婚,而不是封后大典!

    这都不算啥,关键是他遇到了百年难遇的诛杀奸臣、引发战争借口的大场景!

    谁也没有他幸运了!

    礼官擦一把冷汗,又有些洋洋得意,哪怕就是重臣,也没办法像自己这样站得高,望得远,将全局看入眼中!

    想到这里,礼官不由把腰背挺得更直了几分。

    祭天台下。

    吕太贵妃一声令下,她手底下的宫人和吕氏在场的子弟真的往东岭人冲过去,气势汹汹地做出要抽打谦阳帝姬的样子。

    东岭的护卫和使臣还没死,李尚也在一旁站着,当然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

    谦阳帝姬安然无恙,大声道:“敢做不敢当?这是做贼心虚想灭口吗?若是诬陷,不管别人怎么说也不怕!只有心虚害怕了,才会如此!”

    “说你是诬陷,那就是诬陷!”吕太贵妃气势汹汹,声如洪钟,吼得全场的人都听见了:

    “女子的名节何等珍贵,更何况是端仁这样的身份!你口口声声骂端仁不守妇道,失去贞洁,证据在哪里?奸夫是谁?私生子又是谁?时间、地点、人证在哪里?”

    谦阳帝姬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笑了,猖狂地道:“本宫既然敢开这个口,那便是有十足的证据和把握!”

    她高声叫道:“端仁,你若是跪下来求本宫,本宫便放你一马,饶了你这遭,如何?”

    无数双眼睛一起看向端仁,退无可退,端仁倒是比刚才还要冷静几分。

    谦阳帝姬的嘴堵不住,哪怕就是这会儿一箭封喉,把人射死,那也得不到好处,反而会让谣言越演越烈,就算用武力暂时压制下去了,也会潜藏无数的危机。

    所以最有力的反驳就是一次性解决问题,等她把话说出来,说清楚,见招拆招。

    端仁气定神闲,施舍一样地朝谦阳帝姬微微抬手:“早在本宫不耻与你这等人为伍,决意将你从圣女宫开除的那一刻起,本宫就已经做好被你污蔑羞辱的准备了。你且说,本宫倒想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谦阳帝姬阴冷地笑着:“你听好了!奸夫就是许及之,当年你的侍卫长,与你青梅竹马,出身名将世家,原本是前途无量的将军,却为了你,自愿放弃如锦前程,去圣女宫做一个小小的侍卫长!”

    提及许及之这个名字,端仁便觉得一颗心被撕裂成血淋淋的几瓣,让她痛不欲生,就连呼吸都困难。

    谦阳帝姬恶毒地道:“若不是因为与你有奸情,他如何会放弃大好前程?”

    钟唯唯担忧地看了端仁一眼,准备上前帮端仁说话,却被端仁冰凉的手拽住。

    端仁淡淡地道:“让我自己来对付她!倘若我连这点勇气都没有,那么就该从这高台上跳下去才配得上郦国给我的尊荣!”

    “真是笑话!本宫去到圣女宫时,不过十二岁而已,哪里懂得什么男女私情。谦阳帝姬,你即便是咬人想疯了,那也不能罔顾事实!”

    端仁白衣飘飘,神色淡然,语气平静,相比谦阳帝姬的疯狂恶毒,真是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人群议论起来,都觉得有点不靠谱。

    谦阳帝姬不慌不忙:“你的确是才十二岁,但那时候许及之已经十八岁了!谁能保证,你没有被他勾引坏呢?别急,这只是奸夫,现在我要说的是,你和许及之偷情所生的那个孽障!”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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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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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繁春正茗介绍:
她是闻名天下的茶道天才,新帝登基,她被迫成为宫中女官,逃无可逃。新帝傲娇霸道,还带着一个拖油瓶,最要紧的是,他居然是曾经被她抛弃的二师兄……
新书《凤门嫡女》已发,欢迎入坑花繁春正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繁春正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繁春正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