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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花繁春正茗txt下载     花繁春正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章 你的思想真复杂(2)

    陈栖云尚在偏殿梳洗,寝殿内只有重华一人,他对着钟唯唯,声音如常:“你给朕说说这个陈氏。”

    “陈贵人之父是正三品翰林学士陈鼎,出身江东大族,本人饱读诗书,安静温柔……”

    钟唯唯条理清晰地把陈栖云的身份、来历、背景、性情爱好、长处短处一一说来。

    见重华只是静听,并没有不高兴或者不耐烦,就趁机道:“陛下,臣前些日子认真考量过,认为此次入宫的妃嫔中,陈贵人和胡贵人是很不错的人选,或许可以与芝兰殿和西翠宫勉力一战。”

    重华淡声道:“你有心了。胡紫芝又怎么样?”

    钟唯唯回答:“她是陈留侯的嫡长女,素来以大方和善有贤名而著称,容貌也是挺不错的,委屈不了陛下。”

    但凡是他不乐意的,就是委屈。

    重华愤愤不平,觉得自己把钟唯唯弄来做这个彤史真是失策,每天都被气得死去活来:

    “你做得很好,的确是尽到了为臣的本分。这些天里,朕仔细想过了,将你强留在宫中,的确是太过强人所难。你若真想离开,未尝不可。”

    他愿意放她走?

    钟唯唯猛地抬头看向重华,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既如释重负,又怅然若失,自嘲自讽,样样都有。

    重华面色如常:“朕现在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后宫掣肘,国政不稳,的确是需要有信得过的人帮忙才行。

    朕答应你,只要你尽心帮朕做几年事,朕就放你走,不再干涉你的私事,只要你不违法,你可以在郦国横着走。”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并且,会赠给你大量的金银财物,让你后半生过得优渥富裕。”

    这似乎是她所希望的最幸福最自在的生活,钟唯唯灿然而笑:“好啊。”

    重华镇定地说:“传召陈氏吧。”

    陈栖云走进寝殿,看着年轻英俊、宛若神祗一样的君主,娇羞的低声道:

    “陛下,臣妾有点害羞,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望陛下垂怜……”

    钟唯唯和葛湘君守候在寝殿之外,听到寝殿里传出的声音,神色各异。

    钟唯唯尚且还能保持平静,低头只管写她的起居注。

    葛湘君却是忍不住,伸手去掐钟唯唯:“有你这样蠢的人吗?将到手的好处拱手让出,活该你只能守在殿外,供人差遣啊。”

    钟唯唯躲开葛湘君的魔爪:“姐姐也说了是好处才值得争取,如果对于我来说不是好处,而是坏处,那就不该强占着,越早放开越好。”

    葛湘君恨铁不成钢:“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我已经想好了,不会后悔。陛下许我以重利,只要帮他几年,他就会放我离开。”

    钟唯唯问葛湘君:“我倒是替姐姐担心啊,你总不能在这宫里终老吧?要不求求陛下,你和我一道离开,我养你?”

    葛湘君白她一眼:“谁要跟你走?你连钱都数不清,跟着你得喝西北风。”

    钟唯唯开玩笑:“姐姐若要留下,就只能给陛下做妃嫔了。”

    葛湘君突然脸红过耳,勃然翻脸:“胡说八道什么?我有这么不要脸吗?

    你别看我好说话,就可劲儿地欺负我!别把所有人都想得和你一样!

    你心里不好受,就该拿我出气啊?”

    钟唯唯没想到葛湘君的反应居然这样大。

    毕竟平时女官之间关系好的,也经常会拿这个开彼此的玩笑。

    就像葛湘君经常劝她从了重华一样,她也只是想堵住葛湘君的嘴而已。

    有些人是经不得玩笑的,她立刻抓住葛湘君的袖子,诚恳道歉:“对不住,我只是随口开个玩笑,并没有恶意。”

    葛湘君却猛地将她手一甩,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

    钟唯唯起身追上去:“湘君姐姐,我真不是有意的……”

    后半句话堵在喉咙里,因为她看到了葛湘君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和愤怒。

    钟唯唯有些不解,却也知道这不是分辩的时候,便默默退回去,坐下来埋头写字,不再说话。

    葛湘君则远远站在另一旁,心神不宁,就连手下的宫人上前和她说话,也被她借机狠狠发作了一顿。

    钟唯唯手下一个叫做沈琦的女史看不过眼,借着替钟唯唯研墨的机会,轻声道:“彤史,您也别怪我多嘴,您那,离这位葛尚寝远着些吧。”

    钟唯唯看向沈琦:“怎么了?”

    沈琦语焉不详:“我看您把人家当朋友,人家却未必。”

    “我知道了。”钟唯唯笑笑,埋头在纸上画了一丛翠竹。

    茶汤的汤花好看与否,首先要茶汤烹制得好,其次还要分茶之人绘画功底强。

    梅询比她年长,成名已久,被誉为不世出的茶道奇才,绘画功底当然比她强得多,她需要不停地练习。

    翠竹画了一丛又一丛,一次比一次更差,钟唯唯索性放下笔墨,沉沉叹气。

    前两次面对韦柔和吕纯,她能装得很镇定,那是因为重华并没有让她久等。

    这一次却不同,因为她知道,这可能是她彤史生涯真正开始的第一夜。

    过了这一夜,重华就会成为坐拥后宫、借后宫的力量平衡政局的合格君主。

    她也会彻底死心,真正只做一个称职的彤史,一个周到的臣子,一个尽力替他和他座下的龙椅着想的同门师妹。

    “小钟,对不起啊,我刚才不是有意的。”葛湘君走过来,在钟唯唯的书案旁坐下,拉住她的袖子磨磨蹭蹭,一脸的愧疚。

    “我这几天来那个了,心里很烦躁,又被你那件事吓得够呛,在慎刑司也听了几句难听话,对这种玩笑很反感,所以……听到你那样说,我就过激了。”

    葛湘君已经恢复了温柔沉稳的模样,猫一样的美丽眼睛里也没了那种厌恶和愤怒,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不安和愧疚。

    钟唯唯有点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葛湘君。

    葛湘君见她不说话,就拉起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招呼:“你千万别和我计较,如果还不解气,打我几下出气?”

第62章 你的思想真复杂(3)

    钟唯唯摇头:“你不生气就好了,以后我不会和你乱开玩笑了。”

    葛湘君有些黯然:“你到底还是往心头去了。”

    寝殿内用来唤人的银铃突然响了起来,这意味着重华召人入内伺候。

    葛湘君赶紧起身,带着几个当值的宫人迅速走到殿门前,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重华道:“让钟唯唯进来。”

    葛湘君低下头,淡淡一笑:“小钟,陛下召你。”

    又叫她了!钟唯唯心情复杂地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重华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叫你进来你就进来,问那么多做什么?”

    钟唯唯硬着头皮走进去,却又被眼前的情景给吓着了。

    陈栖云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一脸绝望之色。

    重华散披着白色的里衣,肌理分明的蜜色胸膛上赫然一条指头长的血痕。

    是因为动作太激烈误伤?

    还是陈栖云行刺弑君?

    钟唯唯话都不利索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陈栖云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重华恶狠狠地低声威胁她:“闭嘴!再哭一声试试?还有脸哭?是想要朕把你全家都灭了吗?”

    陈栖云死命咬着嘴唇,眼泪汪汪地拼命忍哭。

    好容易忍住了,就低声恳求钟唯唯:“钟彤史救命,我不是有意要伤陛下的。

    我,我真的只是一低头,那簪子它莫名其妙就把陛下给划伤了,我真不是想谋逆弑君。”

    钟唯唯也不相信陈栖云会有这样大的胆子,多半是意外,要不然就是重华又出幺蛾子。

    她替陈栖云求情:“陛下,贵人不是有意的,她也被吓坏了,要不,您饶了她吧。”

    重华斜睨着她:“你的意思是说,是朕的错?钟唯唯,是你和朕推荐的人,也是你亲手甄选安排的人,出了这样的事,你难辞其咎。

    你不先想想你自己该当何罪,还有心思替人求情?”

    “陛下放心,臣一定查清楚此事,以便给您一个交代。”

    钟唯唯将陈栖云叫到一旁去,低声问她:“请贵人不要有任何隐瞒地把刚才的经过告诉下官。

    也不要太过害怕,陛下若是真要惩罚您,早就让人进来把您拖出去了。”

    陈栖云在她的耐心安抚下,终于收住了哭声,抽泣着道:“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陈栖云才入寝殿,重华就直奔主题,命她替他宽衣。

    她有些害羞,和他说了求他垂怜的话,重华虽然一直冷着脸不耐烦,却也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或者是为难她。

    刚开始一切都很正常,但是当她不胜娇羞地触到重华的腰带,重华突然按住她的手,一连问了她好几个问题。

    “陛下问我,听说你饱读诗书?我就回答,不敢说饱读诗书,只是读过几本杂书而已。

    陛下就问了我几本书,我都读过,就照实回答了。

    问完了书本,他又问我写字怎么样,要求我写字给他看,我也写了,他也夸好,问我师从何人,几岁开蒙,练了几年,每天写多少张字。

    然后又问我,是否懂得分茶,是否擅长琴棋……”

    钟唯唯翻了个白眼,这是要挑伴读吗?

    算了,当他慎重,必须挑一个德才兼备的女子做皇后人选吧。

    陈栖云难为情地低下头:“我把该答的都答了,陛下就说,天色太晚,该歇息了,让我伺候他更衣,我,我……

    他的裤带结得太紧,我怎么都解不开,突然间,他就被我头上的簪子划伤了……

    呜呜呜呜……钟彤史,我好害怕,我不会被赶出宫去,或者被赐死吧?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个簪子那么锐利,也没想到陛下的裤带这样难解开……”

    做彤史这种官职,果然就是要替皇帝和他的大小老婆们,解决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事吗?

    钟唯唯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问陈栖云,解不开,难道不会用剪子剪?

    她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你把凶器拿给我看。”

    陈栖云含着眼泪,惊恐地偷看重华一眼,小声道:“在陛下那里。”

    寝殿深处,重华面色冷然地斜靠在案几上,灯光将他的五官照得深邃迷人,散露着的蜜色胸膛上血痕明显。

    见她二人朝他看来,就斜瞅了她们一眼,神色十分不善。

    钟唯唯是早就见惯不怪,陈栖云则被吓得一颤,闭上眼睛低声道:“我好怕,我好怕……”

    为什么这样英俊漂亮的陛下,凶起来那么吓人呢?

    钟唯唯见她这样害怕重华,不由皱眉:“陛下打你了?”

    陈栖云摇头:“没有,他只是不许我碰他,然后让我走开,还不许我哭……”

    她崩溃大哭:“我怎么办啊,我坏了陛下的兴致,这件事传出去,我就再也没脸见人了,钟彤史你一定要帮我。”

    钟唯唯几乎已经可以猜到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她给陈栖云披了件披风,让陈栖云坐到设在角落里的椅子上,给陈栖云倒了一杯热茶:“不要怕,我会去和陛下说。”

    陈栖云紧紧捧着茶杯,感激涕零。

    钟唯唯走到重华面前,先吸一口气,再低声说道:“陛下,臣想看看那枝簪子。”

    重华随手将一枝金簪拍在案几上,钟唯唯拿过金簪一看,一时竟然找不到话可说。

    宫妃承宠,一般都会被要求不佩戴有尖锐棱角的首饰,更不要说随身携带有可能会对君主造成危害的物品。

    但是陈栖云这枝金簪吧,为了好看,特意在簪首镶嵌了一颗璀璨的金刚石。

    这本来无可厚非,但是镶嵌金刚石的金爪被掀起了两只,形成了锋利的尖角。

    在双方都不注意、又用力过猛的情况下,的确是可能造成这种意外。

    钟唯唯认错:“是臣失职,没有认真检查陈贵人佩戴的首饰,请陛下降罪。”

    重华傲慢地一抬下巴:“你犯下的错误,自己解决。”

    钟唯唯不知道这个错误要怎么才能解决。

    想了想,就问重华:“臣先把陈贵人送回去,然后悄悄拿些药膏来,替您清洗伤口再上药?”

第63章 你的思想真复杂(4)

    重华抬眼瞅向钟唯唯,神色不明。

    钟唯唯后退一步,诚恳建议他:“半夜三更宣太医,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流言和误会,对陈贵人也会有很大的影响。

    不但会让她丢脸难做人,也会给别人可趁之机,这不利于您和陈学士相处。毕竟是臣的错,和陈贵人并没有什么关系。”

    重华语含讽刺:“的确是你的错,不过你确定不是故意的?难道不是你故意陷害陈栖云吗?”

    她故意陷害陈栖云?

    他又要找事了,是吧?

    钟唯唯胸中猛然升起一股蓬勃的怒意,这怒意激得她脸和眼眶都红了。

    她愤怒地瞪着重华,很想把那枝金簪狠狠戳他那张讨人厌的嘴几下。

    重华似是知道她所想,他微微仰起头,将咽喉露在她面前。

    指着它,低不可闻地问:“是不是很想从这里刺进去?要不要试试?”

    钟唯唯深呼吸,侧开脸不去看他。

    重华冰凉的手抓住她的手,强迫她将金簪对准他的咽喉,声音暗哑:“这是最好的机会,刺进去,一了百了,你我就都解脱了。”

    钟唯唯使劲挣扎,他的手却坚如铁石,她怎么都挣不开。

    因为怕陈栖云看到,她既不敢出声,挣扎的幅度也不敢太大,只好低声求他:“陛下,您松手,咱们说好不这样的……”

    “再不认真当值,宫规伺候。”重华不敢逼得太紧,不甘心地松开她的手:

    “你把她领出去,用承恩车送回住处,好生安抚,让她不要把今夜的事情说出去。该怎么做,该怎么说,你应该清楚。”

    钟唯唯皱眉:“陛下,您总不能一直都这样吧……”这样下去,宫妃们会造反的。

    重华眼里野火闪动:“这是朕的事。你要做的,就是按照朕的吩咐办好差事。”

    钟唯唯低下头:“是。”

    “就算是朕要临幸宫妃生育皇子,也不是现在,时机不对,朕不想宫中徒添冤魂。这是最后一次,记好了,下次若不是朕开口,别想再把什么人弄到朕这里来。”

    重华吆喝她干活:“赶紧把人弄走,哭哭啼啼的,看着就烦。”

    钟唯唯帮陈栖云收拾整齐,扶着她出去。

    葛湘君等人守在外面,见她二人出来,全都神色古怪地看过来。

    “伺候陈贵人的宫人呢?”钟唯唯威严地扫视一圈,目光锐利到所有人都不敢和她对视。

    两个宫人慌忙跑过来行礼,钟唯唯把陈栖云交给她们照料,语调严厉:“陛下有旨,命你们好生伺候贵人,不得有丝毫怠慢。”

    众人听了这话,看陈栖云的眼神都变了。

    虽然不是临幸,而是召幸,也没能在陛下的寝殿里留得太久。

    但是陛下的吩咐意味着他很满意陈栖云,不许她受委屈。

    钟唯唯把陈栖云送上承恩车,笑着和她说话:“恭喜贵人,路上风寒露重,您千万保重。明日一早,陛下的赏赐准到,您得早点起来接赏。”

    陈栖云得了提点,心里也有了底,知道重华不会把自己怎么样了,就安下心来。

    从宫人手中接了一个荷包,悄悄塞给钟唯唯:“有劳钟彤史了,改天我再登门谢您。”

    钟唯唯摇头:“陛下不许我收贵人们的财物。”

    陈栖云有点失望,但也没有强求。

    承恩车轱辘轱辘驶离清心殿,钟唯唯转过身就忙着去找赵宏图:“老赵,悄悄弄点伤药来。”

    赵宏图挑眉:“你受伤了?”

    钟唯唯避而不答:“陛下上次用的那个伤药似乎就很不错。还有么?”

    赵宏图老奸巨猾,立刻不再追问,亲自去取了药膏交给钟唯唯。

    钟唯唯不要:“你送进去给陛下。”

    赵宏图不去:“爱去不去由得你吧,反正我不去。就算陛下怪罪起来,也怪不到我头上。”

    钟唯唯无奈,只好咬着牙回到寝殿前,低声道:“陛下。”

    重华的声音淡淡响起:“进来。”

    钟唯唯分明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硬着头皮,一步一步走进去,再紧紧关上殿门。

    心情郁卒地把伤药放到重华面前,心想重华若是一定要她帮他上药,她一定不让他称心如意。

    但是重华并没有。

    他很爽快地接了伤药,再将里衣脱掉,坦然自若地命她:“拿着灯,把灯挑亮一点,弄点清水过来,端着药盒……”

    钟唯唯无不应从,刚往重华面前一站,他随手就把她头上的玉簪拔下来了。

    钟唯唯吓一跳:“陛下……”

    重华用玉簪挑起一点药膏,鄙视地道:“用用就还你,小气!”

    “……”钟唯唯无言以对,她离他太近,他身上的热气混杂着水汽,还有淡淡的香味,疯狂地朝她的鼻腔里钻。

    她忍受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重华抬头:“你在怕什么?怕朕吃了你?刚才朕是心情不好,没想到你精心挑选出来的皇后人选,居然就是这样的蠢货,因此故意折腾你。”

    他勾起唇角,不怀好意:“莫非,你以为朕会让你帮朕清洗伤口,再帮朕上药,然后趁机占你便宜吗?你想得太多了吧?你的思想真复杂。”

    钟唯唯:“……”

    所有的话都被他一个人说尽了,想得太多的人是她,自以为是的人是她,犯错的人是她,活该的人也是她。

    重华皱眉:“叫你站近一点,朕看不清楚!”

    钟唯唯使劲将胳膊伸长,把头微微侧开。

    她不敢说自己因为嗅觉太灵敏,所以不能离他太近。

    重华瞟她一眼,故意碰了灯一下,假装被烫到,“嘶”的吸了口凉气。

    钟唯唯火速回头,心虚地要探头过去看:“烫到了吗?严重吗?”

    “暂且死不了。不是要走吗?那就走吧。”

    重华偏不给她看,抢走她手里的灯,再赶她走:“把给陈氏的赏赐拟出来,明天你亲自送过去,再查查究竟是谁在她的簪头上动了手脚。”

    “是。”钟唯唯低头走了出去。

    重华随手把灯和簪子放到桌上。

    坐了没多久,赵宏图就给他送烫伤药来了,特意说明是钟唯唯交待的。

    重华仰头躺倒,钟唯唯不是看不上他吗?不是嫌弃他是皇帝吗?

    那她干嘛要管他死活?干嘛要害羞?

    口是心非的女人。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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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你的思想真复杂(5)

    钟唯唯出了寝殿,命手下的女史抱起起居注,跟着她走。

    葛湘君追上来,小声宽慰她:“小钟,你不要管那些人怎么嚼舌头了,她们那是嫉妒你。”

    “我不会。”钟唯唯谢了葛湘君的好意,“你正当值呢,小心被被人抓住错处,快去吧。”

    葛湘君把她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刚才是出什么事了吗?我看陈贵人眼睛都哭肿了。”

    钟唯唯哂笑:“也许、大概是她太疼了?”

    “你这个不正经的。”葛湘君的脸红得滴血,作势打了她一下,转身跑开了。

    钟唯唯回了住处,先把起居注写好,照旧写的是陈栖云承宠,又拟定了次日的赏赐。

    着沈琦送去给赵宏图,然后伸个懒腰,洗漱梳头,准备睡觉。

    须臾,沈琦回来,神秘兮兮地道:“彤史,刚才发生了一件事。葛尚寝要被换掉了。”

    好生生,怎会突然就要把人换掉?

    钟唯唯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起身走了出去,寝殿内的灯已经灭了,几个当值的宫人守在外面,葛湘君却是不见了。

    钟唯唯沿着长而幽暗的走廊一直往前走,不远处的角落里传来压抑的低哭声。

    葛湘君背对她,蹲坐在角落里,哭得身子一抽一抽的。

    钟唯唯想了想,悄无声息地转身往回走。

    “小钟。”葛湘君突然叫住她,“既然来了,为什么要走?”

    钟唯唯怕她尴尬,忙道:“我就是随便走走,好困啊,我先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回去吧,明早还要上值呢。”

    葛湘君走过来:“你是来找我的吧?你怕我想不开?”

    “我的朋友不多,你是我在宫里最好的朋友。”钟唯唯斟酌了一下,拉起葛湘君的手。

    葛湘君哭得肩头一抽一抽的:“陛下是怪我多口舌,我还以为他已经不计较了呢。

    小钟,我不想离开清心殿,若是离开清心殿,我一定会被派到浣衣局去的,那些人会往死里使劲踩我,你去帮我向陛下求求情好不好?”

    “好。先回去把这一班当好,我也好开口。”

    钟唯唯把葛湘君带回自己的房间,拧帕子给她洗了脸,又给她重新涂了粉:“快去吧。”

    “小钟,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葛湘君临出门前,给了钟唯唯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第二天早上起来,因为要拿表现讨好重华,好替葛湘君求情,钟唯唯特意赶早跟着众宫人一道入了寝殿。

    重华昨夜睡得太晚,神色恍惚地坐在榻上发呆。见她进去,眼神才算灵动了些:“朕吩咐你的事情都办好了?”

    钟唯唯上前回话:“回陛下的话,都办好了,这是臣拟定的赏赐单子。”

    重华接过单子,随意瞟一眼就还了她:“可以,就这样办。”

    言罢起身,从她面前缓缓走过。

    钟唯唯又嗅到了熟悉的石楠花香,她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尴尬又局促,却连指责都不能。

    她总不能质问重华,你怎么又这样了吧?

    重华瞥她一眼,问道:“你怎么了?脸这样红?不要忌病晦医,有病要早治。”

    你才有病呢,而且是非常有病。

    钟唯唯将手使劲搧了两下,声音低不可闻:“臣有点热。”

    “我看你是有病。”重华不怀好意地一笑,转身走到屏风后。

    水声哗哗响起,他阳刚完美的身形映在屏风上,宫人全都红透了脸。

    钟唯唯恨得牙痒,果然是有病。

    这么多美人伺候着,不懂得享受,偏要这样折腾,又不是没和别人乱搞过。

    重华收拾妥当,神清气爽地出来,仰着头从钟唯唯身边走过。

    葛湘君赶紧拉了钟唯唯的袖子一把,示意她赶紧追上去,替自己求情。

    钟唯唯连忙小跑着追上去:“陛下……”

    重华脚下不停,态度很倨傲:“有事?”

    钟唯唯讨好地朝他笑:“臣有事要和陛下禀告,只耽搁陛下一会儿。”

    重华言简意赅:“说。”

    周围站满了当值的宫人,根本不是求情的好机会,钟唯唯为难地道:“臣……”

    重华根本没有等她的意思,昂首挺胸,走得飞快。

    钟唯唯赶紧追上去:“陛下,陛下……”

    重华走进起居处,在饭桌前坐下,示意尚食薛凝蝶:“给朕一碗老鸭汤。”

    尚食薛凝蝶利索地舀了一碗老鸭汤,体贴地把浮油撇掉,尝过之后,双手奉上。

    钟唯唯厚着脸皮挤上去,接过老鸭汤放在重华面前,笑眯眯地道:“陛下,老鸭汤清火,您多喝点儿。”

    重华斜眼瞅她:“各司其职,钟彤史,你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

    真的是公事公办啊,钟唯唯态度很好地检讨:“陛下批评得很是。”

    重华瞅她两眼,总算是赏脸喝了一口汤。

    钟唯唯见缝插针:“陛下……葛湘君给先帝做了多年的尚寝,接着又伺奉您,得罪过很多人,一旦陛下不要她做尚寝,她大概活不过这个冬天。”

    重华不置可否,慢吞吞地用好了早膳,才臭着脸道:“既然你替她求情,朕便许你这个人情。但是尚寝不能只是她一人,朕已让人去接钱姑姑回宫。”

    钟唯唯眼睛发亮:“钱姑姑真的要回来?”

    钱姑姑是永帝的另一个尚寝,自少女时期就跟着永帝,深得信任,永帝病重时,因为年纪大了,特许出宫与家人团聚。

    如果钱姑姑能回来,和赵宏图里外配合,清心殿差不多就是铜墙铁壁了。

    重华起身往外:“你的性子太过疏慢,人又笨,还格外招人恨,惹是生非的,指望你替朕看好门,是不可能的。”

    什么叫格外招人恨,惹是生非的?

    还不都是拜他所赐?

    钟唯唯敢怒不敢言,因为刚得了好处,又和重华处于微妙的尴尬时期,不敢给他脸色,便讨好地送他出去:“微臣恭送陛下,愿陛下诸事顺当。”

    重华扬长而去,给了她一个后脑勺。

    钟唯唯也不在意,找到葛湘君:“陛下答应了,不过钱姑姑要回来,你们俩一起做尚寝。”

第65章 后宫争霸(1)

    葛湘君感激地给了钟唯唯一个大大的拥抱:“小钟,多谢你啊,你就是我的福星。”

    “钱姑姑是咱们的前辈,人也好相处。”钟唯唯担心葛湘君会有什么想法。

    虽然尚寝一直都是两个人,但重华身份经历特殊,回来后一直都只有葛湘君一个尚寝。

    葛湘君已经一人独大惯了,突然来个人分薄她的权力,只怕会不高兴。

    葛湘君笑眯眯的:“正好啊,我一个人上值太累了,天天这样熬,实在有点受不住。”

    碰一碰钟唯唯的胳膊,关心地道:“你也是一个人,若是机会合适,也求一求陛下,把彤史的职位补齐吧,不然天天这样熬,你撑不住的,本来你的身体就差。”

    钟唯唯弯起手臂,亮了亮肌肉:“上次我捂着湿衣服过了一夜也没病,可见我身体好太多了。”

    她哪里还敢提补齐彤史的事啊,激怒了重华,只怕就连替葛湘君求的情都会被收回来。

    这些话不好说,只能含混过去了。

    陈栖云收到御赐的锦缎金珠等物,喜气洋洋地接受众人的恭贺,有人问起什么也是回答得滴水不漏。

    钟唯唯等到她有空了,才问她金簪的事:“都有什么人碰触过?”

    陈栖云叫了一个宫女过来:“小环和我一起长大,这次入宫,她也随我一并来了。

    我所有的饮食财物都是她在打理,昨天夜里,我怕出纰漏,衣服首饰都是我俩亲自检验过的,当时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再有就是在偏殿内盥洗时,一位嬷嬷曾替我整理过发簪,其他就再也没有了。”

    小环虽然不知事情经过,却已经吓得脸色惨白,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这种手脚的人。

    钟唯唯摇摇头,安抚她们:“没事了,下次小心点。”

    回了清心殿又去找昨夜伺候陈栖云盥洗的宫人,折腾了小半早上,一无所获。

    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又去西翠宫走一趟。

    西翠宫的主殿已经修整布置完毕,吕纯的东西已经搬了大半过来。

    她身边的大宫女和嬷嬷在指挥人摆放家具细软,见到钟唯唯就来招呼,请钟唯唯屋里喝茶:

    “贤妃娘娘听说彤史要来,吩咐咱们一定要把您留住,她即刻过来。”

    钟唯唯也不推辞,像模像样地里外走了一圈,就当是履行工作职责了。

    吕纯果然来得很快,不同于那天的家常旧衣,盛装华服,眉眼间顾盼神飞。

    见了钟唯唯也不客气,上前拉住她的手就笑:“早就想去看你,但是又怕招人眼惹麻烦,所以就没去。

    知道你要过来,就命小的们留住你,好歹要陪你喝杯茶才行。”

    钟唯唯见她爽朗,也不和她客气:“好啊,我也是要等着贤妃娘娘这里搬好住好,回去好和陛下交差。”

    吕纯就笑:“正好把那天要给你的茶叶和药方一起带回去。”

    宫人过来禀告:“娘娘,席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备好了,有几位贵人已经到来,您要过去吗?”

    吕纯邀请钟唯唯:“她们听说我要搬家,都要来恭贺我。我推脱不掉,只好设宴款待,也免得说我小气。既然遇上了,彤史就随我去喝一杯如何?”

    钟唯唯慨然应许。

    她知道宫中主位搬家,其他妃嫔都会过来恭贺,但一般都要等到东西收拾齐整之后,而不是现在。

    吕纯这样迫不及待,又是为了什么?

    席面设在西翠宫的敞轩里,轩外种了一棵约有百年的金桂,花苞初放,香气扑鼻。

    几个还未承宠,不曾有封的贵人坐在里面说笑,见吕纯和钟唯唯进去,纷纷站起来和吕纯请安问好,又和钟唯唯套近乎。

    宫妃向彤史套近乎,为的不过是那一样,何时承宠,陛下喜好如何。

    经历了吕纯、韦柔、陈栖云的事后,钟唯唯一想到这件事就头疼,想着重华以后还不知会弄出多少事来让她善后,面上却是半点都不能显露的。

    滴水不漏地回答了众人的问题,对上吕纯似笑非笑的眼神,莫名就有些心虚。

    幸亏吕纯并不太多纠缠,爽朗地让人击鼓传花,鼓声停下,花枝犹在手中者,必须现场赋诗词一首。

    不擅诗词的叫苦不迭,擅长诗词,又彼此关系好互相递眼色,一心就要勾连起来让看不顺眼的丢个大丑。

    还非得要钟唯唯跟着玩:“彤史是有名的大儒之女,先帝又常夸你多才,还做过外朝女官,必须和我们一起玩,好让我们领略一下您的风采。”

    还未开始,就已经可以看到明争暗斗。

    钟唯唯才不和她们一起搅和呢,当即拒绝道:“多谢各位娘娘好意,下官有差事在身,不敢玩忽职守,请勿怪罪。”

    一句话,你们是皇帝陛下的老婆,我是干活儿的人,咱们不是一路人,玩不到一起去。

    吕纯意味深长地看了钟唯唯一眼,打圆场:“陛下严谨,的确是不许这种事发生的,咱们就别为难钟彤史了,留着她替咱们周全。”

    钟唯唯觉得吕纯后面这话说得有点那个,特别是“周全”二字用得特别有意思。

    不过转念一想,她虽是目击者和参与者,但是吕纯明显更害怕真相泄露吧?

    当即满不在乎地回了吕纯一个笑,笑容无害又坦然。

    吕纯微微怔住,撇开眼神不再看她。

    宫人把陈栖云领过来,陈栖云还未有封,落落大方地给吕纯行礼问安,又和其他宫妃问好,再朝钟唯唯温柔一笑。

    吕纯目光犀利地上下打量着陈栖云,突地笑道:“恭喜陈妹妹了。陛下可说了,要给你什么封赏吗?”

    陈栖云一阵心虚,低着头小声道:“陛下给了赏赐,没说给封。”

    其他尚未承宠的宫人本来就很嫉妒她,韦柔和吕纯先承宠,那是因为家世不同,她陈栖云凭啥在她们这些人里担了头一份呀。

    当即就有几个又挖苦又讽刺地说了一通,陈栖云心里有鬼,也不敢辩驳,低着头装鹌鹑。

    吕纯鄙夷地撇撇嘴,回头看向钟唯唯:“不过如此。”

第66章 后宫争霸(2)

    不过如此。

    是说钟唯唯和重华精挑细选出来,对抗韦氏、吕氏的人,不过如此,是个怂包。

    钟唯唯由来蹿起一股不知名的火气。

    所以吕纯是故意当着她的面,做这一出给她看,再借由她的嘴,说给重华听的吗?

    韦氏和吕氏的女子,哪怕就是装得再温顺,实际上内里都是自视甚高。

    认为其他所有人都该不如她们,哪怕就是天子的意志也不行,也必须低头让步。

    可她偏还就是要让重华的意志,压过这所有人的意志。

    她微微一笑:“陈贵人性情温柔安静,不争锋,陛下很是喜欢她的性子。

    今早曾和下官说过,要册封贵人为嫔,只是考虑到才下过旨意,特封了贤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再接着下旨晋封陈贵人,有点不大好。

    因此打算等到一月之后,所有的贵人都见过了圣颜,再一并册封。这是陛下的体贴。”

    陈栖云感激莫名,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对着昭仁宫的方向行了个大礼,再坐回去,就挺直了腰杆,谈笑风生,瞬间就和换了个人似的。

    吕纯吐掉一片瓜子皮儿,似笑非笑地看着钟唯唯:“陛下让钟彤史入宫当差,可算是找对人了。”

    钟唯唯神色严肃:“能为陛下办差,是下官之福。”

    吕纯亲手给她斟茶,客气亲昵许多:“还望彤史多多照料。”

    宫人快步而来:“淑妃娘娘来了。”

    陈栖云等宫妃全都惊慌地站起来,准备出去迎接韦柔。

    吕纯却是端坐着不动,低头翻看着指甲上涂的鲜红蔻丹,淡淡地道:“快请,设座位。”

    韦柔走进来,一脸的尖酸刻薄,要笑不笑的:“贤妃妹妹好不客气,有客人来了,也不去接,我还以为你不在呢。”

    吕纯这才慢慢站起来,请她坐在自己身边:“淑妃妹妹见谅,我本来想去接你,但我这里有客人,总不好丢下她们。你自来娴雅谦让,想必不会和我计较吧?”

    二人都称对方为妹妹,仿佛叫谁一声姐姐就吃了大亏。

    韦柔冷笑:“贵、淑、德、贤,四妃之中我排第二,贤妃你难道不该叫我一声姐姐?”

    吕纯掩口而笑:“我只记得贵、淑、德、贤都是并列一品,再往上就是皇后最大。

    我刚好比你大半岁,又承蒙陛下青眼,赏赐了西翠宫,所以觍颜居长,叫你一声妹妹。

    淑妃妹妹,你不会因为芝兰殿的空气不大流通,视野不够宽阔,所以心中烦闷不高兴吧?”

    韦柔被她一席话说得怒发冲冠,张口就要反驳:“谁敢说四妃之中没有先后……”

    “妹妹不要急啊,待我去和陛下说说,让你也搬来西翠宫,咱俩一起住,如何?”

    吕纯打断韦柔的话,根本不给她发作的机会。

    韦柔受不住,当即红了眼圈:“你欺人太甚!这就是你们吕氏的教养吗?我要……”

    吕纯微笑:“妹妹不要哭啊,你千万别去告诉太后娘娘,毕竟只是咱们小辈之间的事,惊扰了长辈多不好?是吧?”

    韦柔被挤兑得无话可说,颤抖着嘴唇,眼泪将落未落的,回头看到陈栖云,所有的怒火全都冲着陈栖云而去。

    她憎恨陈栖云,比憎恨吕纯还要恨。

    因为在她心目中,吕纯和她身份相当,哪怕就是输了也不算丢脸。

    唯有陈栖云这样的贱人,凭什么重华不碰她,却碰了陈栖云?

    韦柔纤手一指,指向陈栖云:“你瞪本宫做什么?”

    陈栖云吓死了,忙着解释:“淑妃娘娘,我并没有。”

    韦柔冷笑:“你还敢狡辩?你承宠了很了不起吗?炫耀什么?位分都没有的下贱东西。”

    陈栖云的脸死一样的白,低下头一言不发。

    钟唯唯气得没话说,难怪重华骂她没眼光。

    她已经当众说过重华改天会册封陈栖云为嫔了,陈栖云却是这样一副样子,就连硬话都说不出一句。

    韦柔不肯善罢甘休,端起桌上的酒壶朝陈栖云走过去,拎起来要往陈栖云的头上往下浇。

    吕纯冷眼旁观,等着看好戏,其余宫妃更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陈栖云绝望地盯着足尖,就连躲都不敢躲。

    “贱人,叫你风光,叫你骚。”韦柔心里一阵扭曲的痛快,手一压,酒壶就要往下倒酒。

    突地一只手稳稳托住酒壶,她再怎么往下用力,酒壶都不能往下压半分。

    韦柔愤怒回头,只见钟唯唯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于是勃然大怒,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狰狞了脸,咬牙切齿:“钟唯唯,你敢?”

    钟唯唯平静地道:“得饶人处且饶人,陛下不会高兴。”

    韦柔恨不得使劲搧钟唯唯几十个耳光:“你是我表哥养的狗吗?你有没有骨气?

    看他左拥右抱,还要替他周全照顾,像狗一样的摇尾乞怜,是想哪天表哥突然心软,临幸了你,好一飞冲天,麻雀变凤凰吧?”

    这话说得又毒又难听,钟唯唯却始终面无表情:“摇尾乞怜的人不是我,希望陛下突然心软,临幸的人也不是我,想要一飞冲天的人也不是我。”

    这话戳中了韦柔的痛脚,韦柔一阵抓狂,扭曲了脸:“你骂谁?你骂谁?”

    钟唯唯轻蔑地扫了她一眼,垂下眼帘,唇边勾起一丝微笑:“淑妃娘娘如此聪明,不用下官解释也知道是谁。”

    韦柔失了理智,抓起酒壶就要往钟唯唯头上砸。

    斜刺里一杯酒泼过来,刚好泼到她脸上和眼里。

    辣得她疯狂地捂住眼睛,大喊大叫:“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要瞎了……”

    钟唯唯有些意外,回头一瞧,吕纯气定神闲地将手里的酒杯放回桌上,再命宫人:“拿清水给淑妃妹妹洗一洗。”

    韦柔不敢耽搁,听话地走到一旁去冲洗眼睛,一边洗一边哭:“你们都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响鞭声骤起,宫人急匆匆跑来:“御驾来了!”

    众人赶紧起身收拾,出去迎驾。

    重华来得很快,她们才出敞轩,他就已经到了外面。

    还未站稳,韦柔就朝他飞扑过去,哭得梨花带雨:“陛下,陛下,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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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后宫争霸(3)

    韦柔的速度太快,等到众人反应过来,她已经扑到了重华面前。

    两手高高举起,是打算抱住重华脖子,以便投怀送抱求安慰的样子。

    重华稳稳地站在原地不动,并没有想要闪躲的意思。

    钟唯唯冷眼旁观,只看他要怎么安慰韦柔。

    但是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就在韦柔以为十拿九稳能抱住重华的时候,他突然间动了。

    而且是速度很快地一让,韦柔措手不及,狠狠摔倒在地上,狼狈地跌了个狗啃食。

    “噗……”吕纯忍不住笑出了声。

    “陛下……”韦柔又气又恨,踉跄着爬起抓住重华的袖子,仰头看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双被酒水辣得红彤彤的眼睛更红了,看上去格外可怜。

    重华面无表情地掰开韦柔的手,目光威严地扫视众人,最终落到钟唯唯脸上:“怎么回事?”

    钟唯唯不爱这种当众告状的事,戏谑地朝他瘪瘪嘴,表示你的小老婆们争风吃醋呗。

    吕纯站出来,微笑着道:“回陛下的话,淑妃妹妹想和陈妹妹开个玩笑,臣妾也想和淑妃妹妹开个玩笑,手一抖,不小心把酒洒到淑妃妹妹的眼睛里去了。

    都是臣妾不好,臣妾愿给淑妃妹妹赔礼,再赔她医药费。”

    一点都没把钟唯唯扯进去,显得很有担当。

    钟唯唯有些意外,吕纯勾起唇角,给了她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钟唯唯注意到,众宫妃看向吕纯的眼神全都变了,尤其是陈栖云,俨然有了几分崇拜之意。

    吕纯这是要借着踩下她和韦柔,以便成就侠义不怕事的名声。

    钟唯唯抿唇一笑,默默无声地让到了一旁。

    就连重华以目示意,向她问询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也假装没看见——

    他不在,她有责任不让他的老婆们厮杀得不要太厉害,既然他来了,她就不掺和了。

    韦柔眼里恨意闪动,当着重华的面却仍然是那副柔弱的模样,半点都不肯和吕纯对撕。

    委委屈屈地说:“陛下,臣妾只是多和陈妹妹说了几句话而已,钟彤史就跑过来说我容不得人。

    臣妾就想啊,她不过是个内宫女官,不应该管到臣妾头上来吧?

    臣妾就质问了她几句,也怪臣妾不会说话,钟彤史骂了臣妾不算,还要拿酒壶砸臣妾出气。

    臣妾不过是动了一下手指头,吕贤妃立刻拿酒泼我的眼睛,她们是嫉妒臣妾,呜呜呜……陛下给臣妾做主啊……”

    吕纯嗤笑了一声:“嫉妒,呵呵,你有什么好给我嫉妒的……你是比我美呢?还是比我得宠?”

    韦柔气得差点吐血,跺着脚叫:“陛下,您看她……”

    重华不置可否:“既然眼睛伤了,就先回去,让太医给你好好看看。”

    韦柔不干,哭得险些晕死过去:“陛下,臣妾没脸活下去了,您要给臣妾做主啊……”

    “稍后朕会过来看你。”重华右边的眉毛跳了跳,钟唯唯一看就知道他是非常非常不耐烦了。

    韦柔却不知道,走前不忘背对着重华,耀武扬威地朝着吕纯和钟唯唯比划了一下。

    再一回头,还是那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呜呜咽咽地去了。

    吕纯无所谓地道:“陛下,是臣妾的错,您愿意怎么罚臣妾,臣妾都高兴。您能来西翠宫,臣妾喜不自胜。”

    重华沉吟片刻,道:“那就罚你禁足,抄经书。”

    吕纯笑眯眯的:“遵命!”

    一群宫妃围上去嘘寒问暖,陈栖云也想上前讨好重华,却被重华冷冷一眼扫过来,吓得立刻低了头,绞着手帕不敢吱声。

    无聊,钟唯唯看得烦躁,借口要去尚仪局办事,沿着墙根走了出去。

    刚走几步,就被人从后面叫住了:“陛下问钟彤史,玩忽职守该怎么罚?”

    钟唯唯道:“这个得问慎刑司。”

    宫人被她堵得没话说,只好道:“陛下让钟彤史过去记录起居注。”

    既然走不掉,那她就不走了。

    钟唯唯笑笑:“陛下有命,微臣当然要遵从。”

    像模像样地让人铺好纸笔,记录下西翠宫发生的这一切。

    天气,景色,食物,事由,人物,言谈举止一一记录清楚,还顺带把韦柔和吕纯的泼酒事件写了进去。

    重华很给吕纯面子,不但坐下来陪吕纯吃了酒席,还听吕纯当众奏了一曲洞箫。

    此外也没忘了陈栖云,亲手赏了陈栖云一杯酒。

    盘桓了小半个时辰,芝兰殿那边派人来催。

    说韦柔的眼睛又红又肿,有可能会失明。

    韦柔又哭得晕死过去了,还压着不许往万安宫上报云云。

    重华也就起身,摆驾芝兰殿。

    这回不用他喊,钟唯唯自动跟上。

    吕纯让人追出来,把一盒茶叶和一张药方交给她:“希望钟彤史有空经常过来玩。”

    钟唯唯谢了,把东西交给女史拿着,快步跟上御辇。

    重华歪靠在御辇之上,见她跟上来就淡淡地道:“你帮葛湘君就算了,帮她做什么?”

    他指的自然是陈栖云。

    钟唯唯知道他一定什么都知道了,也不隐瞒:“气不过,也算是为了尽职吧。”

    重华面无表情:“你为谁气不过?总不会为了她吧。”

    钟唯唯发狠:“为我自己气不过,精挑细选出来,她倒是一点不争气!下次我一定认真挑一个出来。”

    难道她的眼光真的就差到这个地步,挑了那么久,居然就挑出了这样懦弱不堪大用的人。

    “不是你做事不仔细,也不是你眼光不好,只是你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重华神色不变,声音里却透出些许轻松,“蠢。”

    钟唯唯不服气:“臣怎么蠢了?”

    重华轻嗤:“说你蠢,你就真的够蠢。你希望别人为朕冲锋陷阵,但是别人却未必愿意豁出去。

    反倒是你,布局的人倒把自己给陷进去,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这不是蠢是什么?”

    他招手叫她过去,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若是你,只会冷眼旁观,看棋子不合格,便任由它自生自灭,另挑一颗棋子出来就好了。”

    钟唯唯恍然大悟。

    陈栖云不是真的懦弱无能,而是不愿意当出头鸟,将自己置身于重重危险之下,被韦氏和吕氏双重夹击。

    她叹一口气:“陛下,有付出才能有回报,您不愿意付出,又如何能让别人心甘情愿付出呢?”

    她指的是重华一临幸宫妃就出状况的事。

    重华淡漠地道:“你觉得陈氏配朕付出吗?养着她,没病没灾的,和她家里说得过去就行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管配不配的,她精心策划,也要当事人配合才行吧?

    人家都是见了兔子才撒鹰,重华就连碰都不肯碰陈栖云,又怎能要求陈栖云豁出去呢?

    只怕再换一个胡紫芝上来,也还是一样的结局。

    钟唯唯道:“陛下,您给臣派的这份差事委实难做,臣要求加俸禄。”

    重华挑眉:“若是朕未记错,从你上次交给朕银票到现在,应该又存了不少银子了吧?赏给你了。”

第68章 龙凤茶(1)

    钟唯唯绝倒,从交给重华银票之后,她就一直在出各种状况,哪里存过半分银子?

    这个皇帝不要当得太小气。

    重华见她憋得吐血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愉悦,淡淡地道:“得了,看在你做事还算上心的份上,不罚你一年的俸禄了,只罚半年。”

    所以她最近还是无钱可拿?

    钟唯唯已经无力反抗,拖着步子懒洋洋地跟在重华身后,死死盯着重华金冠上的那颗鸽血红宝石。

    发誓将来若有机会,她一定要给他抠下来带走。

    天气很好,秋高气爽,重华的心情很不错,居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家常。

    钟唯唯渐渐高兴起来,其实这样挺好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和重华好好说过话了。

    只做君臣,只做同门,大家都会轻松很多,实在是比前段日子的剑拔弩张好太多。

    到了中途,重华打发钟唯唯回去:“韦妃见了你估计更加气不顺,再哭一回,眼睛估计真得瞎了。朕喝杯茶就去昭仁宫,不用你跟着。”

    钟唯唯求之不得,麻溜回了清心殿。

    才喝了一口热茶,就得了西翠宫的最新消息:“贤妃娘娘的席面散了之后,陈贵人特意留下来,和贤妃娘娘密谈。”

    钟唯唯哂笑,所以陈栖云这是投靠了吕氏?

    重华说得没错,她这个下棋的人,反倒被棋子给操纵了心智情绪,把自己给卷进去了。

    可怜重华,看得明白,又很清醒,却始终被后宫掣肘,她突然有点明白重华为何总是不肯临幸这些宫妃了。

    明明不喜欢,彼此都是陌生人,为了权谋凑合在一起做那种事,就和卖身似的。

    重华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当然受不了。

    那么,他当年突然背叛她,现在还要把人接来,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女人吧?

    钟唯唯由来多了几分惆怅和愤恨,索性按下心思,专心忙碌手里的事。

    做完事情,重华还未回来,她就又去了库房练习茶道。

    库房的桌上放了一筐才采下不久的新鲜茶叶,钟唯唯跑过去抓起一瞧,正是紫笋宫茶园所出的秋茶,品质非常不错。

    钟唯唯心花怒放,知道这是重华让人采了送来的,便轻声道:“算你有良心。”

    摩拳擦掌要制茶,把添福叫来,教她拣茶:“这种紫色的茶芽叫紫芽,这种两叶抱生的茶芽叫做白合,这样茶芽梗基部带有棕黑色乳状物的叫乌蒂,这些都不能要,必须去除。

    此外有虫眼、枯黄生病,过老、茶梗太长的都要去掉,只留这种有芽无叶的小芽,还有一芽一叶的中芽。”

    二人花了近一个时辰才拣好,钟唯唯又让添福去找赵宏图说,她要借用清心殿的小厨房蒸茶。

    从前她跟在永帝身边时,也经常在这里亲手制茶,所需的器具统统都是现成的。

    只吩咐一句,就有宫人将蒸茶用的甑子洗净,把火生好。

    钟唯唯将袖口挽起,用山泉水将茶芽洗了四遍,确认干净了,才把茶芽装入甑子,等到锅中水开,才把甑子放到锅里蒸着。

    她一直守在一旁盯着,这蒸茶有讲究,太熟,茶叶的颜色会变黄味道会变淡,不熟,颜色就会太青,有草木的味道。

    等到茶蒸好了,天也黑了,添福来提醒她:“陛下就要回来了,彤史得赶紧回去拾掇拾掇,准备上值。”

    钟唯唯满心不情愿,制茶就是要一气呵成,中途耽搁了滋味就会大打折扣。

    她准备和重华请假,反正茶叶是他命人送给她的,早年他也曾陪她一起制过茶叶,知道这制茶的工艺是怎样的,想来不至于为难她。

    正要洗手出去,那边又传来了消息:“陛下要留在昭仁宫处理政务,今夜不回来了。”

    添福笑着拍手:“彤史运气好,知道您要制茶,陛下今夜不回来了。”

    钟唯唯笑笑,算是领了情。

    茶熟之后,要用最洁净的山泉水淋洗很多遍。

    等到茶冷透了,才又放到小榨盘里把水分去掉,再用布帛包上茶叶,外面再用竹皮困缚起来。

    放到大榨盘中,招呼两个力壮的宫人抬了上百斤重的石磨压上。

    一通忙活下来,钟唯唯全身是汗,估摸着要到半夜时候才能继续第二道工序,就回房洗洗吃吃睡睡,吩咐添福半夜叫她起来。

    一觉睡到半夜,换了家常的半旧窄衣窄裙,再将头发绾成男儿髻,带了添福去厨房。

    此时夜色清冷,天边几颗寒星闪烁,整个宫中一片寂静,半点声息全无。

    小厨房里亮着灯,添福推门进去:“两位大哥辛苦啦……”

    声音戛然而止,回头傻傻地看着钟唯唯:“彤史,人不在,一定是您没给赏钱,所以他们觉得吃亏,悄悄跑了。”

    钟唯唯看向榨盘上的那块大石头,欲哭无泪。

    就凭她和添福两个人,就算是拿出吃奶的力气也不可能把它搬下来,还是得找小宦官们帮忙才行。

    她咬牙拍出一包藏了很久的碎银,豪气万丈地道:“去,去值房给我拖几个上夜的来,告诉他们,银子咱有的是。”

    添福欢欢喜喜地拿起碎银,嘀咕:“彤史早些拿出银子,提早说清楚就好了,也不至于这会儿找不到人。”

    钟唯唯扬手要打她:“你是在说我吝啬吗?”

    添福一缩脖子跪下去,钟唯唯道:“哟呵,今天跪得可真利索,我还没碰着你呢。”

    忽然看见门边露出一角玄色绣金的袍角,便住了声,走过去行礼:“陛下。”

    重华独自一人走进来,淡淡地道:“起来吧。”

    顺手打发了添福:“退下。”

    添福怕他怕得要死,二话不说就跑得无影无踪。

    钟唯唯不知重华这个点儿突然出现在小厨房是什么意思,硬着头皮道:“陛下,您不是留在昭仁宫处理政务的吗?”

    “朕要去哪里,还需要向你报备?”

    重华走过去,抱住磨石,微微一用力,很轻松地把磨石抱了起来:“放哪里?”

    钟唯唯赶紧给他指了个地方:“这里,这里。”

    因为心里发虚,下意识地谄媚讨好:“陛下当心,别闪了您的龙腰。”

第69章 龙凤茶(2)

    重华冷冷一眼刮过来。

    钟唯唯立刻住嘴:“陛下是有事要吩咐臣吗?您让人来说一声就是了,哪怕天上下刀子,臣也会赶过来。”

    重华放下磨石,半垂了眼:“这些茶叶是赏给你的。”

    这不是废话吗?

    他特意过来这一趟,是为了提醒她还没谢恩?

    钟唯唯立即谢恩:“谢陛下恩赏,臣铭感五内,恨不得肝脑涂地,以报君恩。”

    重华随意在她坐过的凳子上坐下来:“既然如此,就好生把这茶制出来,让朕看到你的忠心。”

    钟唯唯应了一声,将茶包取出,去掉外面包裹着的竹皮和布帛,洗干净手,将茶叶放在竹匾里细细揉匀。

    揉着揉着,突然觉得身边多了一个人。

    回头一瞧,只见重华也挽了袖子站到一旁:“淋水给朕洗手。”

    钟唯唯十分不愿意和他离得这么近,便谄媚笑道:“陛下,您是千金之躯,是天子,是真龙,哪儿能做些粗活呢?这种粗活还是留给微臣来做吧。”

    重华目光森寒地看向她:“你是想和那些人一样,借着和朕有旧,所以要对朕指手画脚?”

    这个罪名可大了!

    钟唯唯赶紧举手投降,舀水给他洗手:“对陛下最忠心的就是微臣了,只要陛下有君主的样子,微臣就一定尽臣的本分。”

    重华冷笑一声:“什么是君主的样子?”

    不要碰触她的底线。

    钟唯唯笑道:“当然就是不要辜负先帝的期望,不要做昏君,要做明君,做中兴之君,带着咱们郦国繁荣富强。”

    重华抿紧了唇,懒得理睬她。

    竹匾不大,刚好只够她二人面对面一起揉茶,钟唯唯已经很小心,不让她的手碰到重华的手,也不让重华的手碰到她的手,但是重华仍然时不时地碰她一下。

    钟唯唯每次被碰,都会觉得不亚于针刺。

    她想了个主意,每碰到一次就诚惶诚恐地行礼认罪:“陛下恕罪,臣不是有意冒犯。”

    重华的眉头果然越皱越紧,眼神也越来越可怕。

    钟唯唯给他倒计时,三、二、一,忍不住,发作,摔门而去,然后她就自由了。

    偏偏天不遂人愿,重华紧皱的眉头渐渐放平不说,还指使她:“朕的袖口掉下来了,帮朕挽上。”

    钟唯唯计策未成功,心里满是不高兴,皮笑肉不笑地道:“陛下,微臣的手上满是茶汁,恐怕会把您的龙袍弄脏。”

    重华同是皮笑肉不笑:“你是在暗示朕,让朕帮你洗手?”

    钟唯唯出师未捷身先死,立刻噤声跑去洗手。

    先是把重华掉下来的袖口胡乱两下挽上去,想想又放下来认真仔细地挽。

    一次搞定,看他还怎么办。

    挽好袖子又去洗手,再折回来揉茶。

    揉着揉着,重华的袖口居然又散了,重华这回连话都懒得说了,直接把手伸到她面前。

    他的手长,动作又快,钟唯唯没注意,险些就给他碰到了前胸。

    她吓得后退一大步,想骂,对上重华严肃冷静的眼神,活生生又把血给憋了回去,态度很好地问:“陛下,您不累吗?”

    重华淡淡地道:“做这么点事朕就累了,还怎么做国君?你未免太小看朕了。”

    钟唯唯又道:“陛下,其实有句话臣一直不敢和您说。

    这个制茶吧,它最讲究的就是火候和经验,揉茶这道工序呢,看上去很简单,实际上一点都不简单。

    揉得不均匀,揉得不到位,揉得不好……”

    重华瞟了她的前胸一眼,钟唯唯只觉得脸火烧火燎的,原本温柔的声音也变得咬牙切齿:“就会影响整锅茶的滋味,所以啊,您……一旁歇着去吧,臣一个人做就好。”

    重华压根不理她,径直把手和袖子一起往竹匾里放,讽刺道:

    “钟彤史大概是老年痴呆了,忘记早年朕在苍山之时,也曾跟随师父年年制茶,不敢说深谙此道,茶揉得均匀到位与否,却是知道的。”

    “会弄脏茶的。”钟唯唯嫌弃地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认命地给他继续往上卷。

    重华垂着眸子,面无表情地将她白皙细巧的鼻子,疏朗而长的睫毛,脖子上隐然跳动的血脉,漂亮的锁骨一一看了一遍,再垂了眼,继续认真地揉他的茶。

    有他帮忙,钟唯唯的速度快了很多。

    很快就茶揉好,再用布帛包上,竹皮绑缚好,又放到大榨盘上。

    不用她开口,重华直接就把磨石给压上去了。

    接下来又是等待,重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钟唯唯也不敢先离开,老老实实守在一旁。

    重华并不说话,只侧着头盯着灯一言不发。

    小厨房既窄又小,外面清冷寂静,二人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钟唯唯不喜欢这种感觉,就无话找话说:“韦淑妃的眼睛还好吧?”

    重华淡淡地应了一声:“唔。”

    你倒是多说一个字啊,唔是好呢,还是不好?

    钟唯唯鼓足勇气,又问:“万安宫有没有说要怎么处罚吕贤妃?”

    这回重华多答了她一个字:“没有。”

    钟唯唯有点抓狂,讪笑:“韦淑妃在这方面还是做得不错的,比较识大体,也是心疼陛下。”

    重华扫她一眼,眼里满满都是不屑和不耐烦。

    好像在说,你就知道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能说点有用的吗?

    钟唯唯就是要他不耐烦就对了,立刻精神起来,滔滔不绝:“吕贤妃很有个性啊,微臣知道她聪明识趣、美丽,却没想到她比微臣所知道的更聪明、更美丽、更厉害、更不怕事。

    今天的事,微臣本来是想替陛下争得民心,让宫妃们知道,只要听陛下的话,忠于陛下,陛下就会替她们撑腰。

    谁知折腾许久,却被吕贤妃一杯酒泼出来就把所有功劳都抢走了。

    现在大家都觉得她讲义气不怕事,可以依靠,就连陈栖云也被她收买过去了。”

    “陈栖云真是个眼皮子浅的,不知道谁才是真正可以依靠的人。”

    说到这里,忍不住愤愤不平,突然觉得不对劲,抬眼一瞧,只见重华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她,眼神晦暗难明。

第70章 龙凤茶(3)

    所谓言多必失,钟唯唯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不露痕迹地往阴影里藏了藏,笑道:“请陛下恕罪,是臣妄言了。”

    重华察觉到她的不自在,垂下眼收回目光,心平气和地道:

    “朕之前曾和你说过,下棋的人不能被棋子左右,你之所以会被左右,不是你不够聪明,是你不够绝情。”

    她之所以如此愤慨,主动掺和进去,固然有她所说的,是为了让宫妃们知道他靠得住,但也是因为她真心实意想要帮他,真心实意替他不平,替他难受。

    如果她真的像她自己所说那样,是个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冷酷之辈,她根本不会卷进去,只需要冷眼旁观就够了。

    钟唯唯道:“谁说的,我可绝情了,谁要是对不起我,我记一辈子的。我可厌憎韦氏和吕氏的人了,她们都暗算过我。”

    所以她帮他,不是完全为了他,也是为了报仇。

    她相信重华这样聪明的人,一定能听懂她的话。

    重华却只是淡淡一笑:“吕纯的确很聪明,她知道朕需要什么样的人。可惜她姓吕,再怎么聪明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她愿意站出来也不错,韦氏的怒火会朝着她而去,你可以趁机隐藏一下,省得你这些日子太招眼了些。

    记好了,你是下棋的人,不要出头,不要替棋子冲锋陷阵。

    下次韦柔再挑衅你,你避开就是了,别和她硬碰硬,能挑得她和吕纯互斗才是最高境界。”

    这样的夜晚,这样心平气和、肯教导她的重华。

    还有散发在空气中的淡淡茶香味,让钟唯唯情不自禁回想起了在苍山的那些岁月。

    那时她和重华也常常这样,一起摘茶,一起拣茶,一起洗茶,一起蒸茶。

    膝盖抵着膝盖,吃着烤麻雀或者是其他吃食,她和他讲流浪时听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事。

    重华则和她讲他从古籍善本里看来的奇闻异事,他嘲笑她是个数术白痴,她嘲笑他小心眼。

    两小无猜,一起熬夜到天亮,一起抢早饭吃,再没有比那时候更快活的了。

    钟唯唯一度想要落泪,她不敢再看重华,默默走到大榨盘旁,低头查看茶汁浸出的情况。

    “榨过这回就可以了吧?我记得你曾说过,把茶汁全部榨尽也不大好,会影响茶叶的滋味。”

    重华似乎也想起了那些岁月,原本冷硬的面部线条温柔下来,就连声音也跟着变得温柔了许多。

    他没有再对钟唯唯自称朕,而是称我。

    钟唯唯使劲点头:“是。”

    重华目光微闪,低声说道:“我现在面临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后宫掣肘,外面政局不稳,民愤鼎沸,郦国已经三年没有取得茶叶专卖权,再这样下去会饿死人。

    我需要信得过的人帮我,阿唯,我们不赌气了,你留下来,让我把后背交给你。”

    阿唯,他有四年多没有这样叫过她了。

    钟唯唯倒抽一口气,呆呆地看着磨石,大滴大滴的眼泪滴了下来。

    她怕重华发现,拼命咬着嘴唇死劲儿忍着,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就连头也不敢回。

    幸亏重华一直坐在凳子上没动,并没有过来打扰她的意思,他甚至连乘胜追击都没有。

    只是默默坐到天亮,然后起身帮她把磨石抬走,再道一声:“这几天你都不用上值了,安心把茶制好。”

    钟唯唯已经平静下来,她诚心诚意地想要和他好好谈一谈:“二师兄。”

    重华本来已经走到门口,听到这声久违的称呼,背脊一僵停下脚步,背对着她沉声道:“什么事?”

    钟唯唯诚恳地道:“我想和你好好谈一谈那个即将入宫的人。还有就是后宫的布局。”

    重华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有人想要依附强权,就有人想要打破强权,有人只求苟且偷生,也有人野心勃勃,想要一飞冲天。

    后宫中不是只有陈栖云那样的人,我仔细查过,胡紫芝性情和陈栖云完全不同,昨天她也没有去西翠宫赴宴。

    胡家是开国勋贵,陈留侯在京中勋贵中素有威名,且她父亲手里还有兵权,陛下何不在她身上下点功夫?”

    重华淡淡地道:“然后呢?”

    钟唯唯道:“您不能再像前几次那样了,我知道您过不去心里那道槛,或许您可以换个方式想,为家国牺牲,这样就不别扭了。

    我相信,以您的风采,只要真心对待胡紫芝,她一定愿意为您所用,忠诚于您的。

    还有吕纯,她之所以这样一改之前的隐忍,毫无顾忌地暴露出本性,不惜与万安宫公然为敌,其实就是想要向您表明她的决心。

    您何不对她好一点儿,让吕氏和韦氏斗得血流成河?”

    “啪啪”两声,重华鼓了两下掌,掌声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

    他哪怕就是没有回头,钟唯唯也能感受到他浓浓的讽刺之意:“活学活用,朕刚教你,你就学会下棋了。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在你眼里,朕算不算是一枚棋子呢?”

    钟唯唯委屈得要死,她咬住嘴唇,低声问他:“那么,在陛下眼里,臣算不算是一颗棋子呢?”

    是他自作多情,听她亲口承认不爱何蓑衣,看她为了维护他不怕引火烧身也要跳出来。

    看她因为韦柔找她麻烦而甩脸色给他看,看她刚才和他一起制茶,无限怀念,伤心落泪的样子。

    他还以为她对他始终是有那么几分情意,并没有完全忘了从前。

    不过是刚靠近一点,她就又迫不及待地想把他推给别人。

    这像是真的喜爱他的样子吗?

    只怕那天夜里和他说的所有的话都是假的,不过是为了保护何蓑衣而已。

    是他犯贱,他咋这么贱呢?

    “像你这样蠢笨又吝啬的人,就算是做棋子也只是一颗废棋而已。”

    重华一拂袖子,大踏步走了出去。

    钟唯唯懊恼地抱着头蹲下去,好烦,才刚缓和些的关系似乎又回到原点了。

    二傻子总这样阴晴不定的,到底是要怎么样?

    ------题外话------

    重华陛下的大姨爹来了,本黄桑的大姨妈来了,姨爹姨妈综合症中,特别容易感伤想太多,需要赞美,咩哈哈~大家周末愉快

第71章 龙凤茶(4)

    钟唯唯蔫巴巴地把榨好的茶叶分好团,再放到瓦盆中,用儿臂粗细的木杵慢慢捣研。

    一团最上好的茶,从开始捣研到成功,要加十六次水,每次都要等到加入的水全部研干才能又加水。

    她做得耐心又细致,两只手掌满是细泡也不愿意停下来。

    葛湘君带了人来帮她的忙,心疼地道:“再这样下去你的手就要废了,你只管盯着什么时候该加水,什么时候茶可以了就行,力气活儿让别人来做。”

    钟唯唯也实在是胳膊都抬不动了,就怏怏地坐下来,看宫人捣研茶叶。

    葛湘君陪着她坐在一旁,低声问她:“之前先帝在世之时,不是特意挑了几个手工纯熟的人来帮你制茶吗?人呢?怎么不叫他们一起来?”

    钟唯唯苦笑:“你忘了啊,今年春天先帝发病,万安宫就说是茶汤喝多了,不许制茶,把人全赶走了。这会儿到哪里去了都尚且不知呢,我怎么叫人来。”

    葛湘君也跟着她叹气:“求陛下,去求陛下。”

    “这次茶不多,下次再说吧。”钟唯唯愁眉苦脸。

    她又得罪了重华,重华不臭骂为难她就算好了,哪里还会给她人手?能熬就先熬过去吧。

    研茶最是花费时间,研好之后已经又是夜里。

    钟唯唯抓起研好的茶团,像揉面一样的又揉又荡,确认确实均匀细腻了,这才将茶团放入银制的模具中压制。

    最后一步是烘焙,钟唯唯有祖传的独家烘焙秘法,就不肯再让人帮忙了。

    因为是深夜,也没人来打扰她。

    添福不会烧火,把火弄得忽大忽小的,钟唯唯索性把她赶走,自己一个人挽了袖子上。

    然而又要烧火又要过水又要焙茶,难免手忙脚乱。

    正忙得满头大汗之时,小厨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重华神色冷漠的进来,二话不说,蹲下去就接过风箱烧火。

    钟唯唯没想到他居然又来了,而且一出场就是这样的方式,穿着龙袍拉着风箱替她烧火,实在是太过奇怪的场景。

    “你想把茶弄糊吗?弄糊了就拿你明年的俸禄来赔朕。”

    重华凶巴巴地一眼瞪过来,钟唯唯赶紧跳起来,专心专意地对付茶饼。

    她的制茶之法从来就没有隐瞒过重华。

    他曾是她最好的制茶伙伴,他们配合默契,只需要彼此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彼此的意思。

    茶香渐浓,天色渐白,重华灭了火,起身就走。

    “陛下……”钟唯唯忍不住叫住他,想劝他白天不要再做事了,好好补一觉。

    她自己为了制茶是熬了两天两夜,中间只休息过一两个时辰,重华也陪着她熬了两天,白天还要熬费精神处理政务,想必他也很困。

    重华傲慢地道:“不要自作多情,朕只是希望能物尽其用,让你好好练一练茶技,也许有朝一日能够打败梅询,一雪前耻。毕竟咱们郦国就是靠茶吃饭的。”

    好吧,自作多情,物尽其用。

    钟唯唯垂下眼,轻声道:“臣只是想和陛下说,之前先帝在世时,曾精挑细选过一批制茶的熟练工,春天先帝病发,太后娘娘把这批人尽数打发走了。

    若是陛下想要打败东岭,不如把这批人找回来助臣一臂之力,这样陛下就不用亲自上阵了,您是天子,这种粗陋的活儿不适合您做。”

    重华冷笑:“钟唯唯,你可真是够大胆的。有人爱制茶,有人爱喝茶,有人爱名刀,有人爱书画,朕喜欢制茶喝茶,要你管?”

    言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钟唯唯急忙道:“要不然,您把小棠还给臣也是一样。”

    重华的背影冷漠坚硬,她也不知道他究竟听进去没有。

    没多少时候,清脆的鞭声响起,钟唯唯透过窗缝往外看,看到重华坐在高高的龙辇之上,神色寡淡冷漠,高不可攀。

    仿佛刚才那个蹲在灶前帮她拉风箱、烧火、抬锅、提水的重华根本就是她的南柯一梦。

    天亮,钟唯唯收拾好茶饼,烟焙上色,拿了扇子狂搧一气。

    最后一扇搧落,她往后一倒,躺倒在添福怀里哼哼:“我不行了,不行了,赶紧把我弄回房去,我要睡觉。”

    添福见她脸色苍白,吓得大声叫人,李安仁一直带着人等在外面,听见声音就进来,指挥人把钟唯唯抬回房去。

    钟唯唯的眼皮有千斤那样重,昏睡过去之前,她只恍惚听见李安仁问:“太医,她的脉象怎样?”

    太医来得挺快的,她刚倒下就来了,重华是早有预料吧,还真是物尽其用,这个身体怎么越来越糟糕了呢?

    钟唯唯叹息一声,睡死过去。

    她太累,就算是睡着了也不安稳,总是做梦,梦见的还是从前的往事。

    她梦见义父去世,钟袤发病,急需天元丹,她找不到重华,只能求师母。

    师母阴沉着脸告诉她:“天元丹是那么好得的吗?你义父当年存下的几颗全都给了你姐弟,导致他自己生病了却找不到药,这才会死得这么早。”

    大师姐钟欣然坐在一旁,温柔地劝师母:“阿娘不要怪她,她也是没有办法,总不能看着钟袤死掉吧?

    上次不是打听到文先生家里珍藏有一颗吗?咱们去求求他,花大价钱给他买,让他给钟袤救命。”

    师母冷笑:“你忘了文家要多少银子才肯卖吗?三万两都未必肯卖,你爹只留下一楼的书,咱们孤儿寡母有多少钱?你还要不要嫁人了?我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钟袤在她怀里抽搐成一团,每抽一下,她就觉得撕心裂肺的疼。

    她苦苦哀求师母:“师母,我会制茶,他们都说我制的茶很好,我可以拿去卖钱,我给您养老送终,我挣钱给大师姐做嫁妆,求您救救钟袤,他好可怜。”

    师母冷淡而厌烦地注视着她:“我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要我救钟袤不是不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那时候哪怕是要她的命她都肯,忙不迭地点头:“您说。”

第72章 龙凤茶(5)

    师母冷冷地道:“有那么一个机会,可以让你救钟袤,你代替你师姐入宫吧。”

    她傻了眼,年轻女子入宫意味着什么,她非常明白。

    她好不容易才带着钟袤从京城逃到苍山,难道她又要回去吗?

    梦太真实,昏睡着的钟唯唯一阵揪心的痛,迷迷糊糊地想,她进了宫,重华怎么办?

    钟袤又该交给谁照顾?

    恍然又看到师母鄙夷的眼神:“你不是很心疼钟袤吗?给你机会救他,你怎么又不肯了?

    看来你也只是个自私自利,为了自己快活不顾别人的白眼儿狼。”

    她想说不是的,她挣扎着问师母:“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师母冷酷地摇头,不肯和她多说一句,起身离开,把门砸得巨响。

    她绝望地哭,大师姐温柔地给她擦泪,给钟袤擦汗,娓娓道来:“其实入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并不是要去做妃嫔。

    是宫里的贵人听说了咱们家擅长制茶烹茶分茶,所以想要我去教她们茶道,去不了几年,短则一年,长则三四年就会回来。

    她们不知道最擅长此道的人是你,一心只以为是我,我也不是不能去,只是我早年跟随父亲入京,曾经得罪过宫里的贵人,我若是入宫,她一定不会放过我。

    娘舍不得我,以死相逼,爹刚过世,我也不好和她对着干,让她伤心。”

    茶叶和茶道就是郦国的根本,举国上下就没有不爱茶的,永帝的确爱茶成痴,她都知道。

    只是,她此番如果答应入宫,肯定只能顶着钟氏嫡女的名头入宫,钟欣然得罪过的贵人照旧不会放过她。

    而且,教授茶道这种事,说起来更是没影子的事,九死一生,她是知道的。

    钟欣然见她犹豫,就笑:“这个只是我们母女俩的一厢情愿,你真不乐意,我们也不能强迫你去。

    钟袤病得厉害,我看着也心疼,这样吧,你去找重华想想办法。

    他家里有钱,人也聪明,也许能从其他渠道找到药,或者能找到钱从文先生那里买到天元丹。”

    似乎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她舍不得钟袤,同样也舍不下重华,更不想随随便便就把自己送进龙潭虎穴里,可是她根本找不到重华。

    从义父骤然去世后,他就突然失去了影踪,走前甚至没有和她说过一声,至今已过了十多天,她找他都找疯了。

    大师兄找来一些药,给钟袤灌下去,钟袤算是暂缓了病情。

    大师兄告诉她:“刚才我在山里给钟袤找药,看到二师弟了,他在飞鸿瀑布那边的树屋里,你去找找看。”

    她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才走到飞鸿瀑布,果然看到了重华。

    他用衣襟兜着一堆才摘下来的野果,匆匆忙忙地钻进了隐藏在浓密树荫中的树屋。

    树屋里传来女人的哭声,她悄悄跟过去,爬上另一棵树,从树屋的窗户往里看。

    看到重华搂着一个女子低声安慰,神情惊慌又愧疚,还有说不出来的心疼。

    那一瞬间,天旋地转,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差点从树上一头栽下去。

    她睁大眼睛,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但是并没有,女子从头哭到尾,重华从始至终都很温柔很耐烦。

    她怒气冲冲,想要冲过去质问他,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分明说过非她不娶的,做人不能这样烂品。

    可是她走到树屋下,清晰地听到他说:“不要怕,有孩子就生下来,我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子,把他抚养成人,谁敢对他不好,我就要他的命……”

    满怀苦涩,仿若被尖刀插入心中,绞了又绞,她仓惶逃离,就连多问一句都觉得丢人。

    她愤愤不平,决意哪怕就算是死了,也不会用他一文钱,也不会向他哀求半句。

    她居然在熟悉的苍山密林里迷了路,大师兄找她找到深夜,嗓子都喊哑。

    她又冷又困,又饥又渴,伤心又疲惫,见到大师兄的那一刻,她控制不住地哭出了声。

    她哭得声嘶力竭,好像天都塌了,大师兄就像哄小孩子一样地温柔哄她,她哭得累极了,就睡死在大师兄的肩上。

    大师兄背着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密林里,深一脚,浅一脚,将她带回了家。

    第二天她醒过来,就找到师母,答应替师姐入宫。

    师母变卖了近半家产,换回了天元丹,救了钟袤一命。

    她最后一次跟随大师兄下山,为自己置办衣物,看到乔装过的重华带着那个女子去集市上挑东西。

    女子身形高挑丰满,举止高华雅致,远远不是她这样的小毛丫头能比的。

    她疯了似地想知道女子长什么样,她悄悄跟了他们半个集市,终于等到风把女子的幕笠吹起,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已足够倾城倾国。

    那样的端庄秀美,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得出来的,必然出身不凡。

    她恍然大悟,决然离去,不再纠缠。

    但是那种痛,就好像是把她的骨血从她身上活生生剔除开来,深入骨髓,痛彻心扉,终身难忘。

    钟唯唯呻吟出声,有人用湿帕子擦她的额头,锲而不舍地一直喊她的名字:“钟唯唯,钟唯唯,你醒醒,你是在做噩梦,那不是真的……”

    钟唯唯知道自己在做噩梦,但那是真实的噩梦,并不是她臆想出来的。

    她挣扎着想要清醒过来,却觉得眼皮非常沉重,怎么也睁不开眼。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魇住了,希望身旁的人能把她推醒。

    她使劲抓住身边的人,一声一声地喊:“帮帮我,帮帮我,我不要梦见这个,比死还要难受。”

    有人握住她的手,低声温柔安慰:“没有人敢欺负你,没有人敢动你,谁敢动你我杀了他……”

    额头上一阵冰凉,舒服得浸入心脾,那双握住她的手温暖熟悉,给人以安心的力量,钟唯唯终于安稳下来。

    重华沉默地注视着钟唯唯,高烧已退,她的脸又青又白,哪怕就是睡梦里,两条秀气的眉毛也是紧紧蹙着,看上去心事重重。

    她到底梦见了什么呢?为什么会说比死还要难受?

第73章 龙凤茶(6)

    赵宏图低声劝道:“陛下,您连着三天没睡觉了,再这样下去不得了。钟彤史已经退烧,明早一定会醒,不如您先去睡一觉,明早再过来看她?”

    重华垂眸看向钟唯唯的手,她的手生得纤巧精致,骨肉匀称,十分美丽。

    但此刻,这双手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泡,全都是她制茶留下的。

    在苍山时,她和他一起制茶,每每总是躲懒支使他去做力气活儿,偶尔手上起个小水泡,便要撒娇许久,把手送到他口边,要他吹,要他揉。

    但是这一次,她从始至终没有对他叫过一声苦,还千方百计想要把他撵走。

    是因为不爱了,所以就连叫苦都不屑了吧,多看一眼都觉得是负担。

    重华拿了银针,将钟唯唯手上的水泡一一挑破,再涂了清凉消炎的药膏,替她包扎好,起身走了出去。

    添福跪在门边,一脸的惶恐和不敢置信。

    重华淡淡瞥她一眼,再给赵宏图一个眼色,先行离去。

    赵宏图蹲下去,低声吩咐添福:“进宫这么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嬷嬷都教过了吧?”

    添福用两只手使劲捂住嘴,瞪大眼睛拼命点头:“嗯,嗯,不说,不说,奴婢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赵宏图很满意:“前途远大。”

    钟唯唯是被葛湘君的哭声吵醒的,她无奈地叹气:“我且死不了,你哭得这样大声,也不怕给人听见了找你麻烦。”

    “你总算醒了。”

    葛湘君破涕为笑,擦去眼泪,接了药碗喂她吃药:“你病得可吓人了,你知道吗?”

    钟唯唯动一动手脚,又酸又痛,便道:“是发热了吧。”

    葛湘君骂她:“制茶不过是平时消遣的雅事而已,像你这样把自己弄得大病一场的也是少见了。

    幸亏是诊疗及时,不然拖重了病情,别人就有借口把你赶出去了。”

    钟唯唯嫌她一勺一勺地喂太麻烦,索性接过来一口饮尽,苦得眉眼皱成一团:

    “我又不是第一次制茶,像这样还是第一次。我知道了,一定是我冷馒头薄稀粥的吃多了,所以身才会变差,真是的,我本来身体就不好……”

    葛湘君失笑:“得了,以后我把我那份肉分一半给你。”

    添福兴冲冲跑进来:“彤史,窦尚仪和朱尚仪她们来瞧您呢,带了好多好吃的来。”

    尚仪局的一群女官进来,纷纷嘘寒问暖。

    葛湘君倒水斟茶,忙里忙外,十分热情周到。

    朱玉笑道:“都说你们俩好,今天可算是见着了,不如拜了姐妹吧。”

    “好啊。”钟唯唯倒是无所谓,反正只要葛湘君真心对她好,她照样真心对葛湘君好就是了。

    葛湘君笑一笑,虚虚一指她:“你傻啊,人家随便逗你玩玩你就当真了。忘了宫规啦?

    清心殿中,尚寝、尚食都不得私下结交他人,你我二人平时多说几句话没什么,真要做了干姐妹,就该倒霉了。”

    朱玉脸上挂不住,随便找个借口走了,尚仪局的人不好久留,嘻嘻哈哈全都走了。

    葛湘君十分尴尬:“小钟,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见不得她们欺负你心善心软,总想挖坑给你跳。”

    “你说的是事实。”钟唯唯本来奇怪她这样圆熟的人怎会这样。

    但听她这样说,似乎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估计她也就是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你放心好了,我再怎么笨,也好生生地活到了现在。”

    “也是,是我这些日子遇到的事太多,行事有点过激。”

    葛湘君默默坐了片刻,起身强颜欢笑:“钱姑姑要来,我得把她的屋子收拾好,我先走了,你好好养病,有事就让人过来叫我。”

    钟唯唯本来就病着,也没精神留她,由着她去了。

    屋里终于清净下来,添福拿了帕子打扫卫生,时不时地偷看钟唯唯一眼,眼里满是敬佩和羡慕。

    钟唯唯被她看得好笑:“你想干嘛?”

    添福拧着帕子,害羞地笑:“不想干嘛,就是觉得彤史真是了不起,又会制茶,又会烹茶,分茶还分得那么好,难怪陛下这样……”

    恍觉失口,就掩饰地补了一句:“难怪陛下要让您制茶。”

    “哦。”钟唯唯仰面躺在床上,想的都是梦里所见的旧事。

    重华的老情人就要入宫了,她这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突然想起高烧糊涂时照顾安慰她的那个人,就问添福:“我之前烧得糊涂了,又总是做噩梦,十分难受,幸亏有人照顾我安慰我,那是谁?”

    添福眨巴着眼睛,微张着口,像傻狍子似的:“没有啊,除了太医、我、葛尚寝之外,就没有人过来了。

    昨夜守您的人是我,给您挑破水泡又上药包扎的也是我,我做得很好吧?”

    钟唯唯低头看向手上的白纱布,收尾收得干净又漂亮,就连纱布末端都被藏了起来。

    这是重华的手法,她默默垂下眼,把脸转开,不想再多看纱布一眼。

    她轻声告诉添福,也是轻声告诉自己:“他是怕我的手坏掉,以后制不出茶,会影响分茶。”

    添福傻傻听不懂:“什么?彤史您说什么?您手上只是些水泡啦,一两天就会好了,不会坏掉,也不会影响您制茶分茶的。”

    钟唯唯简直不想和添福说话了:“去,去,弄点吃的来,我饿死了。”

    大约是重华听到了她的抱怨,钟唯唯再也没看见馒头和稀饭的踪影。

    她当然也没有去分葛湘君的肉菜吃,因为她的饭菜足够她吃了,不起眼,但是味美精致,和大厨房供给女官们的食物完全不一样。

    “钟彤史前几天制出的茶饼非常好,陛下很喜欢,御笔亲书,龙凤茶。这是陛下给您的恩赏,希望您能早些养好身体,多制好茶。”

    赵宏图说得义正辞严,让人无法反驳。

    钟唯唯心里百般不是滋味,龙凤茶,龙凤茶,重华到底想要怎么样?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钟唯唯整整养了七八天才好。

    等到她终于可以上值,院子里的树叶已经开始变黄。

第74章 龙凤茶(7)

    重华坐在灯下看书,玄色绣金的帝王袍服看上去又冷又硬。

    钟唯唯看着那件龙袍,突然有点替他担心,一直穿着这样的衣服,会不会觉得硌人不舒服?

    重华察觉到她的注视,便放了书,抬眼看她:“病好了?”

    钟唯唯低头行礼:“回陛下的话,微臣好了。多谢陛下赐药,臣铭感五内……”

    “不要说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大约是因为那个女人就要来了,重华的眉眼间少了以往的冷硬,就连对待她的态度也要温和了许多:“不是说过要尽弃前嫌,好好做君臣,做同门的吗?”

    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不过你老人家不是又翻脸了吗?

    钟唯唯不敢当面揭露他,索性傻笑:“是啊,是啊,陛下说过要把后背交给臣的。”

    重华也笑:“朕试过你制的新茶了,很不错,但是差梅询所制的茶还差那么一点点。

    不过也许是朕烹制的技法不够好,也许你亲自操作,茶味会更好。”

    钟唯唯被他勾起了兴趣:“陛下手里有梅询所制的茶?”

    得到肯定之后,忍不住赞了一声:“您可真有办法,当年先帝想了许多法子都没能弄到。”

    重华脸上露出有些孩子气的得意:“当然是要江山辈有人才出,家国才会越来越繁荣。”

    他凝视着她:“你要试试吗?”

    钟唯唯爱茶成痴,哪里还等得,当即摩拳擦掌:“就等陛下的吩咐了。”

    重华勾起唇角,微笑着命人取了茶具、山泉水、风炉等物备用,起身邀请钟唯唯:“去梅坞。”

    梅坞就在清心殿一角,大轩窗,窗外古梅假山,树影疏斜。

    窗下设了亮白如银、温软如锦的龙须草席,摆上几案,可供二人对饮。

    天边一轮明月升起,将屋里照得影影绰绰,宛若披了一层银色轻纱,真正美不胜收。

    重华坐在窗前月下,宛若九天之上的神祗,高冷俊美而不可攀。

    露湿重衣,华美如斯。

    钟唯唯默默在舌尖滚过这一句话,再默默地咽下肚子里去,收回目光,烤茶碾茶筛茶。

    侧耳静听壶中水响,听到声音刚好,水不老不嫩,立刻提起水壶,温盏冲茶。

    她手里拿着茶筅,熟练灵巧地搅动着茶汤,聚精会神,心无旁骛,和周围的所有事物和谐交融,宛若一副出尘的水墨画。

    重华半垂了眼,目光从睫毛里透出来,不肯放过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茶汤在钟唯唯的动作下渐渐变白,乳雾汹涌,沿着茶盏边沿堆积而起。

    她满意地停下来,抬头看向重华。

    重华吓得睫毛一颤,面无表情地准备收回目光。

    却见钟唯唯朝他灿然一笑,双手捧起茶盏递到他面前,有些骄傲地道:“这是我近年来做得最好的一盏茶,敬献给陛下,请陛下品尝。”

    重华不知不觉放松了紧绷的肩部,神色肃穆地双手接过茶盏,认真品尝。

    钟唯唯紧张地盯着他的脸,生恐看到一丝不好、或者是可惜的表情。

    偏偏重华从始至终都是那副生无可恋的神情,她急得不行,因为生怕错过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便睁大了眼睛把他往死里盯着看。

    重华耳根微红,神色冷静地喝完了最后一口茶,才慢吞吞地道:“不错,很不错。的确是朕这些年以来,所品尝过的第二好的茶汤。”

    钟唯唯猛然泄气:“我用的是梅询制作的茶,将他的茶烹制,居然也只能算是第二好,那就是我果然技不如人了。”

    突然想起什么来,眼睛亮亮地问重华:“陛下说是第二,那么第一是谁?总不能是您亲自品尝过梅询的茶吧?”

    重华傲慢地抬起下巴:“正是。”

    钟唯唯忘乎所以,往前一扑拉住他的袖子,仰着头一连串的问题:

    “他怎么肯给您喝他的茶?前年他到咱们这里来参加斗茶大会,我千方百计想要得到他制作的一盏茶,缠着先帝想了许多办法,也没能得到。”

    月光下,她的眼睛又黑又亮,湿润润的,宛若里面浸着一层雾气,神情娇憨又可爱,还带着几分调皮的无赖。

    一如当年,当年却再也不能回来。

    重华忍住贪念,垂下眼看向钟唯唯的手,若是她肯一直这样拉着他不曾放开,那该有多好?

    “呵呵,请陛下恕罪,微臣一时忘形,冒犯了陛下。”

    钟唯唯察觉到他的目光,就像被火烫了似地,猛地将手收回去,顾左右而言他:“不知陛下是什么时候见到梅询的?”

    问完这个问题又很后悔,重华之前差不多都和她歪缠在一起,彼此做了些什么,彼此基本都知道。

    她不知道的,必然是在分开后的四年里,而这四年,两个人都轻易不愿提及。

    重华果然没有回答她,只将她新制出来的龙凤茶推到她面前:“试试这个龙凤茶,找出差距。”

    钟唯唯假装没听到他所说的“龙凤”二字,规规矩矩地接过茶,认真烹制好,再递给重华。

    她自己也分别品尝评判,最终摇头叹气:“不是我制茶的手段差,而是茶叶不好。”

    重华就问:“那要怎么办?”

    钟唯唯道:“当然是找到好茶种……”

    事关国计民生,又是两人都爱的话题,二人说起来都是头头是道。

    重华惊诧于钟唯唯对茶道的感悟之深和新奇想法,钟唯唯钦佩于重华的治国中兴之道。

    二人不知不觉谈到深夜,三更鼓响,重华才猛然惊觉:“夜深了,先休息,改天再细说此事。”

    钟唯唯告退,重华眼睛看着别处:“回去早点休息。”

    钟唯唯有点感动,才要应景地说一句:“陛下也早点休息。”之类的话,就又听重华接着说:“别又弄病了赖着不来上值。再生病,把你明年的俸禄也全数扣了。”

    好吧,物尽其用。

    “谨遵圣命。”钟唯唯淡淡一笑,转身退出。

    走到外面,见葛湘君在台阶下急得团团转,就叫她:“你怎么了?”

    葛湘君跑过来,一脸的着急:“你闯祸了!”

    ------题外话------

    繁忙的周一,祝大家好心情,爱你们。

第75章 问罪(1)

    钟唯唯被葛湘君那副“天就要塌下来了”的悲惨表情吓到:“我闯什么祸了?”

    她分明一直乖乖坐在屋里好吧,哪有机会闯什么祸。

    葛湘君恨铁不成钢,使劲戳了她的额头两下:“你啊,你是病糊涂了,烧坏了脑子吗?我问你,你是做什么的?”

    “彤史啊。”钟唯唯被葛湘君戳得有点疼痛,退后一步,捂着额头抱怨:“你轻点儿,人家病才好呢。”

    “对不住啊,我不是故意的。”

    葛湘君赶紧凑上去,又吹又揉:“我都是替你急的,你还知道自己是彤史啊,我问你,今夜该是谁给陛下伺寝?”

    钟唯唯皱眉:“这些天我一直病着,没上值,都是朱尚仪领着沈琦她们在安排,尚未与我交割,我哪知道是谁。”

    虽然钟唯唯之前给新入宫的妃嫔们排过顺序表,但是重华并没有完全按照她的安排临幸宫妃。

    顺序和日子早就打乱了,不看顺序表,她根本不知道轮着谁。

    葛湘君更替她着急:“所以我说你傻吧,早都提醒你朱玉不是个好东西了,偏你不放在心上。

    我告诉你,今天按理该轮着韦淑妃,但是根本没人安排这件事。

    芝兰殿那边等不及了,就派人去问朱玉,朱玉推得一干二净,说你已经病好回来当值,不知道你是怎么安排的。

    芝兰殿又使人过来问,但是你又和陛下一直关在梅坞里烹茶赏月,不许人入内打扰。

    来的人没能见着你,也没能见着陛下,就扬言要去告诉太后娘娘,我好话说尽,怎么都没能把人留住。

    怎么办?太后娘娘一定不会轻易饶了你的,淑妃肯定恨透了你,朱玉这个恶毒的坏东西……”

    钟唯唯不急不慌:“姐姐别急,我问你,这些天里陛下有否听朱尚仪提醒,召幸临幸新贵人?”

    葛湘君垂下眼,轻轻摇头:“那倒没有,南方秋汛决堤,陛下一直留在昭仁宫处理政务,并没有召幸或是临幸新贵人。”

    所以,怎么都轮不到韦柔,哪怕就是韦柔和韦太后一起掐她,她也有理。

    钟唯唯心里有了底,打发葛湘君:“陛下要歇息了,你先去上值,我这里不会有什么事,别替我担心。”

    葛湘君苦涩一笑:“今夜不是我当值,是钱姑姑。也是她拦着不许人入内告诉陛下和你,淑妃娘娘派人求见的。”

    “今夜是钱姑姑当值么?我之前怎么没见到她?她在哪里?我得去拜见她一下才行。”

    钟唯唯高兴起来:“湘君姐姐你左右不上值,咱们一起去?”

    葛湘君摇头:“我不去了,钱姑姑不怎么喜欢我。”

    钟唯唯吃了一惊:“你们俩从前不是挺好的吗?”

    葛湘君红了眼圈,委屈地道:“谁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啊。才来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挑了我的不是。

    在陛下面前狠狠告了我一状不说,还当着许多人的面教训我。我可和你说,小钟,不许你只和她好,不要我了。”

    钟唯唯最不喜欢掺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她觉得钱姑姑不是这种人,但是葛湘君看上去又真的很委屈。

    再听到葛湘君后面那句“不许你只和她好,不要我了”的话,忍不住就笑了:“你当我是小孩子么?放心吧,我要你,我要你啊。”

    葛湘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推她一把:“去吧,不是要去见她吗?早点去,别耽搁了。”

    钟唯唯刮她的脸羞她:“不是不许我去的?怎么又催我?”

    葛湘君叹气:“那是赌气的话,为你好,当然是要让你和她把关系搞好的。快去吧。”

    钟唯唯大力拍她的肩头:“那好,我去了,你放心,改天我安排一下,咱们一起吃顿酒,我包你们俩和好如初。”

    说完笑嘻嘻地跑远了。

    葛湘君看着钟唯唯的背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其他人若是听说韦太后、韦淑妃要找自己的麻烦,就算没有吓个半死,也吓得眼泪汪汪地去找陛下哭诉去了?

    再听到朱尚仪推责任陷害自己、钱姑姑知情不报,早就恨得牙痒痒,就算不敢当面质问,心里的愤恨也是一定结下的。

    偏偏钟唯唯万事风过耳,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真的心太大不在意?

    还是因为有底气,知道陛下无论如何都会护着她?

    想必,还是因为底气足吧。

    钟唯唯走到重华的寝殿外,恰逢钱姑姑领着宫人伺候重华更衣盥洗。

    她站在门外给宫人使眼色,宫人又给钱姑姑使眼色。

    钱姑姑回头看过来,她就从门口探出半个头,朝钱姑姑愉快地招招手,再指指外面,表示自己在外面等钱姑姑。

    钱姑姑冲她一笑,眨了眨眼。

    二人正眉来眼去,重华忽然抬起头来,冷冷地道:“做什么?”

    钱姑姑低眉垂眼,钟唯唯转身要逃,就听重华在身后道:“钟唯唯,我看你是生这场病,懒怠了!朕还未曾就寝,难道你不该在跟前伺候吗?”

    钟唯唯只好低着头,小碎步走进去,低眉顺眼地道:“请陛下恕罪,微臣这次生病烧坏了脑子,有点糊涂,不太能听得懂陛下的话。

    之前听您说让微臣告退,微臣就以为不用再伺候了,都是臣的错。”

    所以,她生病,烧坏了脑子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你的确是烧坏了脑子,糊涂了!朕说的是,让你回去后早点休息,并没有说让你没当好值就回去!”

    重华瞪着钟唯唯的小脑袋,本来以为自己会很生气的,但是偏偏一点都气不起来。

    因为钟唯唯又开始生龙活虎,伶牙俐齿了,真是让人欣慰。

    “陛下英明,陛下说的都对。”

    钟唯唯摸出随身携带的纸笔,跑到她惯常坐的地方坐下,装模作样地要写字。

    重华不耐烦地挥挥手:“装模作样,都出去吧,别影响朕就寝。”

    宫人鱼贯而出,钟唯唯出了寝殿门就乐呵呵地抱住了钱姑姑的胳膊,亲昵地把头靠上去:“姑姑,我可想您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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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闻名天下的茶道天才,新帝登基,她被迫成为宫中女官,逃无可逃。新帝傲娇霸道,还带着一个拖油瓶,最要紧的是,他居然是曾经被她抛弃的二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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