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往事(1)
重华当天挺忙的,午饭、晚饭都是传在昭仁宫御书房,和诸臣工一起用。
众人等到二更时分,又听说他不回来了,留宿昭仁宫。
这意味着重华至少要到明天中午才会回来,真是难得的轻松时光。
宫人们都很放松,只有钟唯唯有气无力,满怀郁闷,就连薛凝蝶让人给她送美食,也没能让她开心点。
葛湘君来找她说话,见她半死不活的样子,忍不住说她:
“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有几个人能住在这里?今天早上睡过头了没上值,陛下也没怪罪你。还要怎么样?”
钟唯唯自嘲:“是啊,我就是得寸进尺,不知好歹的性子,应该每天打我几板子,我就知道好歹了。”
葛湘君盯了她一会儿,把添福支走,严肃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钟唯唯摇头:“没什么事,是我自己的问题,觉得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
葛湘君冷声道:“你若是还把我当朋友,就老老实实告诉我,兴许我还能替你想想主意。你若是不把我当朋友,那就什么都不要说好了。”
钟唯唯趴在床上唉声叹气:“不是不肯告诉你,而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重华和吕纯之间的秘密是绝不能说的,能说的也就只剩下家书的事了。
“我那天激怒了陛下,以为要活不成了,就给家里写了两封书信,但是这信没能送出去,帮我送信的人被蒙住眼睛打晕,抢走了书信。”
她未把话说尽,葛湘君却明白她的意思了,皱了眉头:“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钟唯唯摇头:“没有。”
她和何蓑衣清清白白,宫里的破事烂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如果联系到从前的事情,就难保重华是不是会多想了。
葛湘君沉默片刻,低着头小声道:“既然你把我当朋友,有些事我不能不告诉你。你以后,还是不要再和你那个师兄来往了吧,否则害人害己,何必呢。”
害人害己?难道重华对何蓑衣下手了吗?
钟唯唯忍不住问葛湘君:“什么意思?”
葛湘君走到门边到处看了看,这才走回来小声道:
“有天赵总管在殿外烧书信,我无意中看到有封信上写得有你的名字,又看到了何蓑衣三个字,字迹是一个人的,写得挺狂放的那种草书。”
钟唯唯眼里浮起一层怒气,不用问了,肯定是大师兄给她寄信来,被重华拦截下再给烧了。
她还说呢,为何这些日子苍山那边没有一点消息传来,原来是这样的。
葛湘君见她不说话,紧张地道:“你不会不信我吧?也许……也许是我看错了。”
“没什么。”钟唯唯摇头,这种事重华真做得出来。
在苍山那会儿,小时候还好,她及笄之后,若是哪天和大师兄多说一句话,他就能臭着脸去找大师兄的茬,还经常装病找借口,不让她去参加大师兄组织的茶会什么的。
据不完全统计,因为大师兄给她开小灶,辅导她读书写字,给她带好吃的什么的,重华就和大师兄闹过差不多有十次。
她怪他太小气,他反倒怪她蠢笨,认定大师兄不是好人,对她不怀好意。
可是大师兄从来就光风霁月,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说过任何出格的话,对她向来一直都很好。
义父死后,她被迫入宫,和师母、大师姐差不多撕破了脸,和重华也是恩断义绝,若不是大师兄帮她照顾钟袤,解除了她的后顾之忧,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还有,我还听见李安仁悄悄和人说什么,去了苍山一定要小心仔细,别让人给发现了,办完事就赶紧回来,千万别客气手软……不要辜负了陛下的嘱托……”
葛湘君越说越小声,钟唯唯的心也越来越凉。
当时她要离开他,离开苍山入宫,重华就提着剑向大师兄挑战.
若不是大师兄不和他计较,提前躲开,还不知道后面会出什么事呢。
他真的就因为那么一件往事,才登上帝位就要迫不及待的赶尽杀绝吗?
如果是真的,那她就是瞎眼看错了他,就连同门和君臣都不能再做了。
所以他今天不回来,是故意躲开她吗?
钟唯唯站起身来,埋着头就往外走,她非得找重华问个明白不可。
葛湘君被吓坏了,死死拽着她的胳膊不许她走,低低切切地求她:
“你是要去找陛下吗?现在宫门已经落锁了!就算是你能让人开门,外面也指不定有人等着要找你算账!
找到陛下你又能怎么样?光凭我捕风捉影的几句话?你不要这样,小钟,你会害死你自己,也会害死我的。”
钟唯唯紧紧咬着唇,握紧拳头,全身绷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天傍晚的事。”葛湘君小声哭了起来.
“都怪我嘴欠,我乱说什么啊。也许是我听错了,会错了意,小钟啊,你想想,就算是你找到陛下,也来不及了,政令要明天一早才能发出去,还不一定能追上前头执行任务的人呢……”
“执行任务”这四个字深深刺激了钟唯唯,多拖延一刻,就意味着大师兄的危险会多一分。
只要重华肯改变主意,连夜派人出去追赶前面的人,三天两天的总能追得上。
她用力掰开葛湘君的手,打开了门。
“小钟。”葛湘君绝望地跪倒在地上,上牙磕着下牙,全身抖成一片,“你不要冲动啊!”
钟唯唯低声道:“擦了眼泪赶紧走吧,不要露出端倪,我也不会说出是你告诉我这些的。”
葛湘君还要劝,钟唯唯冷了脸:“我时间宝贵,你赶紧收拾好再离开,我等你离开,坐一会儿就出去了。”
葛湘君连忙擦了脸,又补了粉,快步往外,走到门口停下,垂着眼不敢看钟唯唯,低声说道:“小钟,你保重。”
“我知道。”
钟唯唯目送葛湘君离开,去把添福叫来吩咐了几句,寻一本册子拿着,去找新上任的清心殿副总管严储,开门见山:“我有非常重要机密的大事,必须即刻面见陛下。”
第47章 往事(2)
严储掌管着清心殿宫门的钥匙,赵宏图不在时这边的琐事就全都归他管。
虽然钟唯唯的理由够充分,但分量却不够重,毕竟她只是个内宫女官,能有多大事呢?
若是其他人,严储早喷回去了,但是钟唯唯明显不一样,不好得罪。
他耐着性子和钟唯唯商量:“钟彤史,不是我不通融,您看啊,外面在下雨,这宫门也已落锁了,若非是紧急军务,或者陛下手谕,否则不能开。”
钟唯唯急红了眼睛,不管不顾地厉声道:“出了事你负责吗?”
她从前在永帝跟前做起居郎,也有半夜往外传递紧急政务的时候,这些天里新帝待她怎么样,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说是后宫彤史,但是起居郎的事也让她兼着,更是一步登天.
从值房搬到离陛下寝殿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就连宠幸妃子也要随身带着。
比心腹还要心腹,差不多就是连在一起了。
严储不敢把钟唯唯得罪狠了,也真怕出什么事他担当不起,就折中道:
“这样啊,我使人去前面禀告陛下,陛下若是愿意见您,我就开门。
若是陛下不许,您就回去歇着,甭管什么事都明早再说,如何?”
钟唯唯应承下来:“好。有劳严总管。”
严储见她肯听招呼,也满意了,招手叫来他的两个徒弟,当着钟唯唯的面如此这般地叮嘱了一番:
“你们快去快回,不要耽搁,别误事。”
钟唯唯道:“我回房等严总管消息。”
快步走到外面,悄悄摸到阴影里站着,等到严储带着人开了门,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狂奔出去。
听得后面的人一片大呼小叫,也懒得管,辨别一下方向,冒雨朝着御书房所在的昭仁宫跑去。
不知是不是她运气太好,一路上什么意外都没遇到,就连巡查的侍卫都没遇着。
一口气跑到昭仁宫外,昭仁宫果然已经落锁了。
她冲过去使劲拍打宫门,大声喊重华:“陛下,陛下,二师兄,臣是钟唯唯,有要事启奏!”
有侍卫闻声过来捉拿她,她拼命地喊,接着严储也冒着雨赶过来了,阴沉着脸没好气地道:
“钟彤史,你太不仗义了!我和你讲道理,你却和我耍花招?惊了圣驾,谁吃罪得起?先跟我回去,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钟唯唯充耳不闻,扯开喉咙喊。
“咯吱”一声响,沉重的宫门被人从里打开,赵宏图走出来:“陛下宣召钟彤史。”
这样都可以?这分明就是违反宫规了嘛。
众人哑然,眼睁睁看着钟唯唯进了昭仁宫,再齐齐对视一眼,紧紧闭上了嘴。
有几个动手拽过钟唯唯的,甚至于还紧张地回顾,自己有没有太过分,或是弄伤了她。
钟唯唯之前觉得有无数的劲儿花不完,等到踏进昭仁宫的大门,整个人就都软了,靠在墙上直喘气。
赵宏图让宫人来扶她,讶异地问:“出什么事了?”
钟唯唯无力答他,微微摇头,挣扎着往里走。
寝殿内灯火通明,重华只着里衣,披散着头发坐在榻上。
见她一身水一身泥的进来,嫌弃地丢了块帕子过去给她擦,挖苦她:
“天要塌下来了吗?还是有人在追着要取你的命?看看你这狼狈样儿,哪里有半点御前女官的风范仪表可言!”
他还装得这样若无其事的!
钟唯唯猛地将帕子扯下来,恶狠狠地瞪着重华,全不顾身上滴落的雨水将脚下的丝毯浸得又湿又脏。
重华原本微翘的唇角耷拉下来,脸色也跟着变得冷淡:“什么事?”
钟唯唯吸一口气,重重跪倒:“求陛下收回成命,饶了大师兄的命。”
重华神色一凝,随即冷笑:“你在说什么?朕听不懂。你半夜三更,冒着大雨,不顾宫规,不要性命,硬闯昭仁宫,惊扰圣驾,就是为了和朕说这个?”
钟唯唯豁出去了,视死如归地看着前方的地毯,低声道:
“臣求陛下,也是求二师兄,看在义父的面上,看在多年同门的情谊上,收回成命,放过大师兄。”
真是好笑,他还什么都来不及做呢,她莫名就把这顶帽子扣到他头上。
难道在她眼里,他就是卑鄙、龌龊、肮脏到这种地步的人?
是只会凭借手中的权力、胜之不武地弄死情敌的懦夫?
只是扣留两封信而已,他就能弄死何蓑衣了?
何蓑衣做下那种事,他也没把何蓑衣怎么样,不是因为懦弱,而是怕她难过。
她倒好,把他当成什么人了?难道说,她和何蓑衣一天不通信,就会死吗?
重华额头青筋乱跳,嘴唇发抖:“你听好了,钟唯唯,朕本来不想动那个斯文败类,但是你提醒了朕,朕还真要动他了!”
“来人!”他厉声大叫,赵宏图像是被吓坏了的兔子似地蹦出来:“陛下有何吩咐?”
重华红着眼睛,恶狠狠地道:“传朕的旨意,让十三卫的人即刻起身出发,前往苍山,提何蓑衣的人头来见!”
赵宏图才是慢一点,他就怒吼道:“你是不是也想死?”
赵宏图狂奔而出,钟唯唯猛地一扑,紧紧拽住赵宏图的衣服,凶悍地瞪着重华:
“有气你冲我撒,拿无辜之人出气算什么?你是皇帝你了不起啊?皇帝就可以草菅人命不讲道理不要脸吗?”
赵宏图吓得伸手去捂她的嘴:“姑奶奶,你疯了啊。”
“你放开我……”钟唯唯的确是疯了。
十三卫是隶属于皇帝的一只暗卫,非皇帝不能调动,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在他们身上花了无数的心血,战斗力特别强,暗杀的本领也是数一数二的。
她曾亲眼目睹,永帝一声令下,第二天早上,原本身在百里之外的恶人头颅就已经放在了御前。
“滚出去!”重华一脚把赵宏图踹开,抓住钟唯唯的肩头,用要吃人的目光死死瞪着她,咬牙切齿:
“钟唯唯,你为了他这样说我?你为了他这样不顾死活?他无辜?我不讲道理草菅人命不要脸?”
第48章 往事(3)
已经走到这一步,钟唯唯真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凶狠地和重华瞪回去,狠狠去掰他的手,一点不肯相让。
“他不无辜,你无辜?你讲道理,你不草菅人命,你要脸,你不会做出这种事?你骂他是败类,那你又算什么?”
重华自然不怕她猫一样的力气,抓牢了她势要问个明白:“你说清楚!我做什么了?我是败类?我怎么不要脸了?”
明明不要脸的人是何蓑衣,他敬何蓑衣为长兄,当何蓑衣是半个师父,何蓑衣是怎么对他的?
明知他和钟唯唯两情相悦,偏偏凡事总要插一脚,当着钟唯唯的面各种讨好、各种装无辜。
背着钟唯唯就各种挑衅恶心他,每次起了纷争,就是一副无辜大度样。
这些他都忍了,毕竟不是大奸大恶,争风吃醋小事情而已。
但是何蓑衣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他伤重未愈,焦头烂额之际落井下石,勾引钟唯唯不说,还挑唆钟唯唯离开苍山进宫。
这次的事情也是,明摆着她是被人挑唆算计了,她还不知道,上来就指责他,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在她眼里,他就如此不堪吗?
重华越想越气,越想越寒心,恨不得把钟唯唯那颗脑袋打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浆糊。
这么明显的离间计,他随便就能看出来,她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钟唯唯当然不知道重华在想什么,她愤怒地道:“你敢说你没有扣留大师兄给我的书信吗?
你敢说你没有扣留我给大师兄写的家书吗?你敢说你没有派人跟着我盯着我吗?
一个大男人,小气狭隘到这种地步,也是少见了!
别说我冤枉你,你当年就这德行!我当初要离开苍山入宫,难道你没有提着剑追杀大师兄?
还有你做的那些事,别以为我不说就是不知道。
是我瞎了眼,才会和你这种风流浪荡成性,霸道又自私的人在一起!”
分明是他对不起她,伤透了她的心,义父突然去世,钟袤骤发急病差点死掉,她到处找不到他。
大师兄帮忙,好不容易找到他了,却看到他抱着别人,说什么不要怕,万一真有了孩子就生下来,他会好好照顾她们母子,把孩子抚养成人,谁敢对孩子不好,他就要人家的命……
都到了这一步,她还有什么好想的呢?
多说一句她都觉得掉份儿。
她死了心,不得不求助于师母和大师姐,迫不得已答应替大师姐入宫,这才保住钟袤一命。
大师兄为了她和钟袤姐弟俩到处奔走,操碎了心,差一点就从悬崖上摔下去。
他呢,一出现就喊打喊杀,提着剑要杀大师兄,和她大吵大闹,一口咬定是她对不起他。
骂她虚荣贪图富贵,没良心,骂了她四年,恨了她四年。
钟唯唯想起从前的事,难过得心如刀割,泪流满面:
“你别以为把我关一辈子我就怕你了,我告诉你,要是大师兄出什么事,你要不就杀了我,要不我和你没完!”
“我小气狭隘,风流浪荡成性?霸道又自私?你为了他宁愿去死?”
重华定定地看着钟唯唯,低声问道:“你是不是为了他还要杀了我呢?!”
钟唯唯梗着脖子:“你以为呢?你以为我还对你旧情难忘吗?告诉你,我早就当从前的二师兄已经死了!
我看在师父和先帝的份上,念在你从前曾经对我不错,这回又几次救我护我的份上,敬你是君,愿意尽心尽力辅佐你坐稳大位。
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怎么恨我,我都可以不管。
就是这件事不行!我不许你伤害他!”
她每说一句,重华的脸就苍白一分,眼神就黯淡一分。
外间“轰”的一声雷响,重华猛地抬眼,他颤抖着嘴唇,眼神凶狠又疯狂。
“你以为朕需要你辅佐吗?你以为朕离了你,离了女人就不能坐稳这江山?你以为我只是……”
只是觉得你有用才留下你吗?我只是,只是舍不得你……
重华说不出来,用尽全身力气才把伤心忍下去。
钟唯唯看到他的眼神,隐约有些后悔不舍,但是想到他做过的那些事,又硬起了心肠,一点不肯让步:
“想要我的命吗?来啊!你这辈子从没被人这么拒绝过,瞧不起过吧?
天子嘛,想要什么得不到?居然有我这种不知好歹的女人,竟敢和你一刀两断,还拣高枝抛弃你飞走了,很丢脸吧?”
重华沉默片刻,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原来你就是这样看待我的?”
钟唯唯这些天来所受过的委屈一齐涌上心头,哽咽道:“难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当初她看到他和那个女人抱在一起时,自觉天都塌了,不过天始终没有塌。
赵宏图跑进来,焦急地道:“陛下,陛下,太后娘娘冒雨出了万安宫,往这边来了!”
钟唯唯有瞬间的心慌。
能让韦太后这样养尊处优的人,冒着这样大的雨半夜赶来,当然不会是因为关心重华,而是冲着她来的。
她违反了宫规,又在这里对着重华大吼大叫,还动了手,怎么看都是个杀头的罪。
然而,她忍气吞声很久,到这一刻勃然爆发,是怎么也不肯再低头了。
她梗着脖子,注视着重华,有种“让一切都就此结束”的疯狂和绝望。
但是重华放开了她,背转过身,冷冰冰地道:“来人!钟唯唯违反宫规,夜闯宫禁,目无君上,立即幽禁至兆祥宫。”
有人进来捉拿钟唯唯,钟唯唯不肯走:“得罪你的是我,和大师兄没有关系,如果陛下执意要动他,难免会留下刻薄寡恩的骂名……”
“堵住她的嘴,朕不想再听见她说一个字!”重华的声音越发冷冰。
宫人捂住钟唯唯的嘴,把她拉了出去。
钟唯唯气急败坏:“我恨你……暴君!”声音含糊不清,但不妨碍大家理解那是什么意思。
李安仁匍匐在地上偷看重华,见重华沉默地坐在那里,一脸的生无可恋,忍不住十分心酸,绞尽脑汁想要安慰一下皇帝陛下。
第49章 往事(4)
李安仁使劲磕头:“陛下,陛下,您别生钟彤史的气,她是猪油蒙了心,被魇着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等她清醒了,她一准儿得后悔刚才说的那些话。”
重华缓步走回床边坐下,冷淡地道:“看好了,别让她死掉,不然朕要你的命。”
“奴婢知道了!陛下放心,奴婢一定让她活着受罪,让她悔不当初,让她知道知道厉害!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样胆大妄为,恃宠生骄!”
李安仁义愤填膺,“钟唯唯这个没良心的恶毒女人,陛下成天派人跟着她,那不是怕她被人弄死吗?
怎么反倒成了小气狭隘不要脸了。居然敢这样伤陛下的心,奴婢非得让她知道厉害不可。”
李安仁话未说完,就见重华用看死人一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吓得一缩脖子,磕头如捣蒜:“陛下恕罪,奴婢非是有意冒犯……”
真不是故意揭您的短,往您伤口上撒盐啊。
赵宏图颤巍巍进来,一巴掌打在李安仁头上:“没眼色的兔崽子,还不滚?”
再讨好地看向重华:“陛下,交给老奴去办,老奴知道该怎么办。”
重华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看着跳跃的烛火,不发一言。
赵宏图心里就有了数,揪着李安仁的耳朵拖出去,站在廊下低声训斥:
“陛下和钟彤史那是同门师兄妹的情分!牙齿还有咬着舌头的时候呢,几句口舌而已,消气了,误会澄清就好了。
哪里用得着喊打喊杀,要死要活?你瞎掺和什么?找死吗?”
声音不大不小,刚够寝殿里的重华听见。
赵宏图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见里面一片安静,重华并没有出声反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狠狠拍李安仁的头一巴掌:“赶紧去盯着,别让人趁机做手脚害了人。”如此这般地小声叮嘱了几句。
钟唯唯身体不好,也许一不小心,被人借题发挥,这场雨就得要了她的命,到时候才真是要命了。
钟唯唯躲在昭仁宫外的阴影里,眼睁睁看着韦太后的轿子从她身边快速经过,气势汹汹进了昭仁宫。
押送她的宫人有些眼生,力气很大,却很有分寸,刚好够她既不能动弹,又弄不疼她。
见韦太后进了昭仁宫,才推一推她,道:“走吧。”
钟唯唯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被他们一路送到了兆祥宫。
昭仁宫里,韦太后的轿子稳稳停下,杨尽忠弯着腰,奴颜媚骨地把她扶下轿。
赵宏图迎上去,一脸惊讶:“陛下已经熄灯就寝,请太后娘娘移驾正殿,稍候片刻。”
韦太后扫一眼安静的宫殿,十分的遗憾。
她这个儿子手脚可真快,前一刻还在雷霆大怒,下一刻就能迅速把战场清理干净,再火速把钟唯唯送走。
她特意跑这一趟,倒扑了空。
韦太后在大殿里坐下来,看到案几上散放着几本奏折,忍不住伸手去拿。
刚翻看了一页,就听重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母后半夜来此,是出什么事了吗?”
声音冷淡平静,一点火气都没有。
韦太后动作一滞,恋恋不舍的放下奏折,回头,冲着重华一笑:
“此刻是半夜,外面还下着大雨,万安宫距离昭仁宫不算近,我不辞辛劳不睡觉来看你,当然是因为关心你。”
重华站在大殿正中,衣饰整洁,神色平静,他同样回了韦太后一个笑:“可巧了,儿子也正想着母后。”
韦太后坐下来:“想要我如何?”
重华也在她身边坐下来:“母后想要儿子如何?”
母子二人的话都是暗含机锋,目光相接处,谁也不肯让谁。
一个想要钟唯唯死,一个想要钟唯唯活。
韦太后笑了起来,诈他道:“我刚才在路上遇到钟彤史了,听说她违反宫规,夜闯昭仁宫,对陛下不敬?”
韦氏、吕氏的耳目遍布朝野,有些事是瞒不住的,重华也不打算瞒,只要没现场抓住,就不是什么事。
他平静地看着韦太后,轻描淡写:“违反宫规、夜闯昭仁宫倒是没有,是朕特许她有事可以随时找朕。至于对朕不敬么……”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有些难为情:“不听话而已,朕已经给了她教训。”
韦太后挑眉:“哦……什么样的教训?”
重华淡然道:“让她到兆祥宫住几天,不然都不知道好歹。想必出来后,就听话了。”
他有意把这件事引到男女之事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韦太后不甘心,然而想了又想,始终没有现场抓住钟唯唯的错处,重华给出的惩罚也算中肯,她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只好道:“一定要让她记住教训!不然不知天高地厚,对你、对她都不是什么好事。你若是手软做不到,为娘的只好出手替你教训她了!”
重华淡然一笑,不置一词:“母后您身体不好,天黑雨大,不如就在这寝殿里将就住一夜如何?儿子与您分别多年,正好趁此机会说说话。”
韦太后此来是为了抓钟唯唯的错处,又不是真的想念重华这个儿子,哪里肯留在这里,当即拒绝,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雨已经变成了小雨,重华独自站在清冷的宫殿里,看着外面细密如织的雨帘,淡淡地道:“天寒,熬一份预防风寒的汤药进上来。”
赵宏图闻音知雅意,知道是要送给钟唯唯吃的,暗叹一声,立刻让人去准备。
兆祥宫是冷宫,破败又凄清,里头住满了各个时期在宫斗中战败的妃嫔。
这些人被关得久了,神智早已不正常,不分白天黑夜,鬼哭狼嚎。
钟唯唯以前没来过这里,只听别人说谁、谁又犯了什么错,被打入兆祥宫了。
现在轮到她了,她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幽闭她的地方又窄又黑,霉味和灰尘味呛得死人。
那些人把她推进去就上了锁,走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她一个人独自坐在黑暗里,听着外面的疯女人们鬼哭狼嚎,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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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往事(5)
大雨已经变成了小雨,电闪雷鸣也停了下来。
疯女人们突然都不嚎叫了,四下里一片可怕的寂静。
钟唯唯往角落里缩了缩,俗话说得好,月黑风高杀人夜,其实雨夜杀人也很不错,如果有人要取她性命,这时候是最容易的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钟唯唯害怕地抱住一根松脱的桌子腿,恨不得自己是只小老鼠,能钻进鼠洞飞快跑不见。
但是桌子腿上堆积了太多的灰尘,她一不注意,忍不住大大地打了个喷嚏,懊恼得想撞墙。
“嗤……”有人轻笑了一声。
钟唯唯紧紧捂住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一点声都不敢出。
“这会儿知道害怕了?你这个恶毒的坏女人,快出来让我看看你的丑样!”
一点灯光亮起,门被人打开,李安仁站在门口,用手捂着口鼻,嫌弃地往里张望。
钟唯唯看见是他,立刻将紧紧抱在怀里的桌子腿藏到身后,顺着腿悄悄扔到地上。
再装模作样地掸一掸衣袖,昂首挺胸:“你来干嘛?赐毒酒的?”
李安仁狞笑:“难得你如此聪明,猜对了!”
手一挥,跟在后面的小宦官送上一碗黑黢黢的汤药。
“钟彤史,你刚才挺汉子的,这会儿也自己喝了吧?千万别磨磨唧唧、哭哭啼啼的,非得逼着我灌。”
“拿来!我要是怕了就不姓钟!”
钟唯唯气壮河山,将手一伸,视死如归,看上去十分的宁死不屈。
李安仁微微皱眉:“你还真有气性。”
想想就替皇帝陛下憋屈,遇着这么个死都不怕的主,还能怎么着?
小宦官将汤药奉上,钟唯唯抬起,放到唇边又放下:“里面放了些什么?”
李安仁有心要吓一吓她:“钩吻、鹤顶红、牵机都有了。你命好,就算是毒药也比别人来得要金贵些,其他人一包砒霜就够了,你这碗药得值千金。”
说完了就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钟唯唯,吓得痛哭求饶吧,他好立刻向皇帝陛下禀告,顺便立下一功。
钟唯唯慢吞吞地道:“居然这么想让我死?不喝好像挺浪费的。”
“是啊,是啊,赶紧喝了吧,凉了就不好啦。”
李安仁越玩越上瘾,小样儿,让你平时和我横,非得吓死你不可。
“不过,喝了更浪费。”钟唯唯抬手就把一碗药泼到地上去了。
把碗塞到小宦官手里,拍一拍手,“去告诉陛下,像我这样通晓古今、勤奋又正直的茶道天才,毒死了很浪费。为了不让陛下背上毒杀同门的骂名,我不敢死。”
李安仁傻眼了,还能这样玩?
刚才看她和皇帝陛下斗鸡似的互吼互骂,要死要活的,还以为她真的宁死不屈呢。
这才刚关到兆祥宫,送上一碗预防风寒的假毒药,她就能立刻化身厚脸皮。
他怒吼一声:“钟唯唯,你还要脸不要脸?你的气节呢?”
钟唯唯侧耳:“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他不和她玩了!
李安仁气呼呼地往外撤:“活该你病死再吓死,你就一个人关在里面玩个够吧!”
门再次被关上,钟唯唯靠在墙上长舒一口气。
她和重华吵架怒骂时,她是真的不怕死。
到了现在冷静下来,仔细回想重华的反应,她觉得他大概真的没有找大师兄的麻烦,不然他不会当着她的面赌气,让赵宏图安排十三卫即刻前往苍山。
李安仁说那是毒药时,她不是不难过,但是转念一想,他若真要她死,就不会抢在韦太后进门之前强行把她送走。
重华还是那个脾气很糟糕,心却狠不到底的二师兄。
他不想要她死,却难保别人不想要她死,所以那碗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喝。
这冷宫,她迟早都能出去,就是怕重华生气起来,钻了牛角尖,非得拿大师兄出气。
钟唯唯一旦想通,立刻就不为难自己了。
飞快跳起来,使劲拍打着门,高喊:“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我错啦……请陛下千万不要赌气啊……”
李安仁气呼呼地回了昭仁宫,找到赵宏图:“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疯女人……”
如此这般地把经过说了一遍,义愤填膺:“她怎么有脸?还在那儿拍着门喊,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我错啦……依我看,暂且不必禀告陛下,先关她几天几夜,知道好歹再说。”
预防风寒的药变成了毒药……赵宏图阴沉了脸,猛地搧了他一巴掌:“你和她说那是毒药?”
李安仁被赵宏图这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火辣辣的疼,再看赵宏图阴沉可怕的脸,委屈又难过:
“我就是不忿她那样对待陛下,当年见异思迁、攀高枝、背叛陛下也就算了,现在还这样不知好歹,为了那么个人这样伤陛下的心……吓吓她怎么了?又不是真的要毒死她。”
赵宏图再搧他一巴掌:“你摊上大事儿了!那些人为什么千方百计挑唆陛下和钟彤史,因为他们害怕钟彤史帮陛下的忙,损害他们的利益!
你倒好,不说不帮着解开误会,反而帮着那些人往陛下身上泼脏水!你是嫌钟彤史对陛下的误会还不深吗?赶紧跟我去向陛下请罪,兴许还能活命。”
李安仁这才知道怕,哭哭啼啼地跟在赵宏图身后去找重华。
自韦太后走后,重华就再没睡下,拿了一堆奏折坐在灯下看,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听见二人进去才假装低头翻页,冷淡地道:“什么事?”
李安仁先就用力搧了自己几个嘴巴,哭着把经过说了。
重华听到钟唯唯立刻就把那碗“毒药”接过去,眼神不由微黯。
再听到她把药倒掉,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是人才,毒死了可惜,怕给他落下骂名不敢死时,眉脚忍不住抽了抽。
这个女人,还是这样的作风。
当年,师父外出归来,带回了她和钟袤,当众宣布收她为义女,收钟袤为义子。
姐弟俩已经流浪了很久,都是又黄又瘦,皮包骨头,钟袤年纪小,身体病弱,怯生生的躲在钟唯唯身后,看上去让人可怜又心疼。
钟唯唯却不同,一双眼睛笑得和月牙儿似的,惯会插科打诨,脸皮极厚?
凶起来时能和人拼命,真遇到惹不起的人,立刻又能眼泪汪汪装可怜,小鹿一样澄澈的眼睛盯着人看能把人逼疯,觉得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欺凌弱小的大混球。
第51章 往事(6)
重华至今还记得,来历不明的姐弟俩才进苍山,多少人眼红下绊子。
族里一个子弟被人挑唆抢走了钟袤的药,钟唯唯先是彬彬有礼地讲道理,讲不通就发狠拼命。
拼命失败不是对手,立刻换了一张笑脸,笑眯眯地跟着那个人,人家走到哪她跟到哪,一直眼巴巴地看着人家。
有人问是怎么回事,她就诚恳无比地说,师兄逗她玩,拿走了钟袤的药。
从早上跟到晚上,上厕所她也在外面守着,那个人终于承受不住,把药还给了她,她还和人家道谢。
事后那个人挨了师父一顿狠揍,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个人欺凌弱小,十分的不齿。
很长一段时间,那个人都为此抬不起头来。
钟唯唯一点得意的样子都没有,还是那副诚恳的表情:“师兄其实没那么坏,他心里是有善的,不然就会直接把药毁掉,而不是留着了。”
他在宫中长大,自小看到的就是尔虞我诈,夫妻之间、兄弟之间、父子之间经常为了一点利益互相算计,当然看不惯钟唯唯的装模作样。
傻子都能看得出那家伙就是个坏得流脓的东西,不把药毁掉是为了留着换钱,她还看到人家心里有善了。
于是隔三岔五总要捉弄钟唯唯一回。
每次捉弄了她,她都是先反抗,反抗失败就各种谄媚讨好,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
他走到哪跟到哪,烹茶给他喝,烤麻雀给他吃,然后背后各种栽赃陷害他。
遇到有人欺负她就立刻躲到他身后,虚张声势:“我二师兄说,他一拳就能把你打死!我二师兄说,你就是怂包,不敢和他打架……”
结果就是,原本找她麻烦的人全都冲着他来了。
他愤恨着,鄙视着,莫名沦为了她的打手和盾牌,再到后面,心甘情愿爱上了她。
他曾问她,是不是真的相信那个为难她的师兄心里有善。
她回答他说,必须相信,不然她和钟袤在山庄里待不下去,而离开山庄,体弱多病的钟袤就会死。
所以她相信善,自己可以好过一点,别人也会好过一点,何乐而不为?
他再问她,为什么死皮赖脸赖上他。
她反问他:“难道不是你先死皮赖脸赖上我的吗?小时候有个邻家哥哥总是揪我辫子欺负我,我娘说那是因为他喜欢我,又不好意思说。我觉得二师兄就是这样的吧。”
他憋了一口老血吐不出来,思前想后,不得不认为她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坚决不承认。
翻脸骂她:“胡说八道,自作多情!你一个瘦巴巴的黄毛丫头,什么都没有,哪里值得我这样的美男子喜欢!”
钟唯唯抱着他的胳膊晃:“好吧,好吧,其实我是觉得二师兄虽然经常捉弄我,但是从没有过分,有人欺负我时还肯帮忙,所以觉得你是个好人,想找条粗腿抱。”
他想起她对大师兄也很友好,心里格外嫉妒,便冷哼一声:“大师兄从不捉弄你,也经常帮着你,你怎么不死皮赖脸赖着他呢?”
钟唯唯当时的回答是:“你比大师兄好看!”
他气死了:“是不是再来一个比我好看的,你就能立刻跟人家跑了啊?”
钟唯唯亲了他一口,语气温柔:“因为我喜欢二师兄,所有的人在我眼里都不如你。”
于是,他那些因为父母和身份引起的所有躁动不安、孤独难过,全都因为这一句话而平和欢喜起来。
隐姓埋名,被生母忽视冷落,有亲人不能相见,除了刻苦学习还是刻苦学习的孤寂岁月,从此变得有声有色。
他以为故事的结尾会是,某一天,他把真实身份告诉钟唯唯,她先是惊吓然后惊喜,再欢天喜地跟着他一起回京,和他生儿育女,共度一生。
却没想到,故事的结尾会是她一句解释都没有,直接抛下他,自己跑进京城入宫享福了。
再见面,她护着的人就变成了何蓑衣。
真是可悲又可笑,最可悲的是,都到了这一步,他还放不下。
就像是长姐说的,人有执念,他的执念就是钟唯唯。
重华想到钟唯唯之前对着他说的那些话,头遏制不住地痛了起来。
他忍不住又想,若是当年,他没有出去那一趟,没有遇到那些人,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再想想,即便是再回到当年,他也必须走那一趟,所以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
这是命运。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
赵宏图迟迟等不到重华的指示,忍不住轻咳一声:“陛下,要不要老奴走一趟,和钟彤史说清楚实情?”
重华收回神思,淡淡地道:“不用。”
她既然认定他十恶不赦,人品低劣,认定他会派人暗杀何蓑衣,会下毒取她的命,那就由着她去认为好了。
赵宏图见重华不肯解释,知道他还在生气,也是没辙,只好又道:“钟彤史说她后悔了,想见陛下认错呢,是不是……”
“不用理她,让她好好醒醒脑子。”
钟唯唯今天做的事是瞒不住的,又经韦太后及时出现证明,如果他轻饶了她,只怕忌惮仇恨算计她的人会更多。
赏一碗“毒药”,再关上几天,也许能让盯着她、算计她的人少一点,也能让她长长记性。
重华沉声道:“去查,昨天她都见了些什么人。”
“是。”赵宏图应下,不动声色地开始彻查究竟是谁挖了这么大个坑给皇帝陛下和钟唯唯跳。
又是谁,那么及时地把这边的消息传递到万安宫。
五更天未亮,李安仁奉命给钟唯唯送毒药的事传到了韦太后、吕太贵妃的耳朵里。
韦太后欢喜得多喝了一碗羊乳,装得一脸的同情:
“重华这孩子啊,还是那个暴烈如火的性子,不就是一封信吗?也值得他这样大动干戈,就算做不成夫妻,也还能做同门、做君臣啊,这样的小气。
钟唯唯也是,水性杨花的,既然跟了陛下,就老老实实过日子呗,弄那么多幺蛾子做什么?得,冷宫住着,毒药赐着,受不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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喳喳叫的们,先发给你们看。
男主也好,女主也好,有因有果,情感型动物,谁也不能保证自己遇到类似的事情时绝对冷静理智。
第52章 梁兄(1)
杨尽忠眼里闪着恶毒的光:“太后娘娘,她活该啊!让她不把您放在眼里!让她坏了淑妃娘娘的事!
夜闯宫禁,不敬君上,这得多大的罪!她不死谁死?
这么大的罪都不罚,难道宫规法令是儿戏吗?陛下真要是徇私,以后谁还信服!”
韦太后微微点头:“恃宠而骄,欺君罔上,是该狠罚!可惜本宫去得晚了些,不然……”
怎么也能让钟唯唯脱层皮。
重华当时对着她,还装得一脸平静淡然,过后却又玩了这么一出,是越想越气吧?
这性子,倒是真有几分像她。
韦柔走进来,抱怨道:“那她还不是没死!说不喝就不喝了,赐药的人是怎么干活的?
为什么不灌!表哥真是被那个狐狸精给迷住了!宫规家法都不要了!”
韦太后淡笑:“这个话呢,别人说得,你说不得,男人都喜欢温柔大度善良的女人,尤其是皇后,一定要大度。
你不能指责他,你得哄着他,让他高兴,他才愿意多见你,你才能有机会翻身。
什么时候生下皇子了,才算站稳一半脚跟了,但是这还不够,必须坚持不懈,才能走到最后。”
“陛下不来芝兰殿,来了也不碰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韦柔气得揪帕子,眼圈都红了:“我不管,姑姑您不能让那个狐媚从兆祥宫活着出来,有她在一天,表哥就不会和您贴心,就不会听您的。”
韦太后撑着下颌:“咱们陛下到底还是心软了些,我这个做娘的只好做恶人了,绝不能让他给人骗了去。”
招手叫杨尽忠过来:“她再怎么狡猾,总要吃饭吧,你这样做……”
杨尽忠连连点头:“宜早不宜迟,奴婢立刻就去安排。”
与此同时,吕太贵妃和吕纯的轿子碰了头。
吕纯下轿给吕太贵妃请安,姑侄二人携着手在黑暗里说起了这件事。
吕纯轻声问吕太贵妃:“姑姑觉着,若是钟唯唯死了,对咱们有多少好处?利大于弊吗?”
吕太贵妃冷静地回答:“可以暂时让她活着,皇帝陛下将她打入冷宫,又赐下毒药,说明在他心目中,她并没有那么重要。”
“她活着,至少可以让韦氏分出一半精力对付她,方便咱们浑水摸鱼。
她若死了,韦氏就会全心全意对付咱们。陛下虽然与韦氏不和,到底是亲生母子,遇事总要留几分情的,这对咱们大大不利。”
吕纯分析道:“兆祥宫中弄死人最方便,韦氏一定会出手,要不要帮钟唯唯一把?”
吕太贵妃阴笑:“不用,有皇帝陛下在呢,咱们静观其变,不插手不沾惹就好。
她若是不幸死了,那也是天意。万一皇帝陛下又后悔了,就该他和姓韦的撕破脸了。”
吕纯深以为然,想起那一夜重华的举止,低声道:“我总觉得,陛下对她非同一般。”
“那又如何?进了这座皇宫,坐了龙椅,就不再是当初的少年郎啦,多少事身不由己呢。”
吕太贵妃看看天色,“走吧,该去万安宫请安了。”
钟唯唯并不知道外面这些事,她拍门拍得累了,嗓子也喊哑了,扒着门溜到地上坐着,靠着门虚弱地叫:“给我水,陛下没说让你们渴死我吧?”
没人搭理她,她也就不叫水了,换了个说法:“不给水,那就给个馒头呗,不然我饿死了,皇帝陛下要拿我撒气时,你们怎么交差啊?”
她恍恍惚惚又听见了一声轻笑,好像是从房顶上传来的。
钟唯唯立刻抬头往上看,虚张声势:“你!就是你!我看到你了!别躲了,赶紧地出来!”
一片寂静,不要说是人,就是耗子都没有一只。
钟唯唯泄气极了,以为自己是又累又饿又渴,所以产生了幻觉。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哭喊骤然响起,吓得她心肝儿乱跳,将背脊紧紧贴住门才觉得安全了点。
这鬼地方,可真是吓死人了,快点天亮吧。
阳光终于冲破黑夜,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钟唯唯松一口气,赶紧找个能晒太阳的地方坐着,看看窗外青翠茂密的植物,觉得也还将将就就。
“当当当”铁勺子敲击铁皮桶的声音传了进来,宫人扯着粗嗓子大喊:“吃早饭了,吃早饭了!”
“先给我,先给我……”
疯女人们全都不发疯了,激动地使劲拍打着门窗,“给我,给我……”
钟唯唯趴在窗子上往外看,看清楚了她所在的环境。
一排年久失修的破房子,每一间的门窗都紧紧锁着,十多双手端着碗从窗缝里伸出去,绝望地挥动着,白晃晃的刺人眼睛。
粗壮的宫人拎着铁皮桶,喂猪似的,依次每人舀一勺粥。
钟唯唯吸一口凉气,二傻子不会这样关她一辈子吧?
“你的碗呢?”打饭的宫人凶神恶煞,恨不得把铁勺子敲到钟唯唯的手上。
钟唯唯摊手:“没有。我是新人,昨天夜里才来。”
冲着宫人男人似的拱一拱手,斯文有礼:“初来乍到,请多关照。”
宫人甲用看疯子的眼神打量她一眼,回头和另一个宫人说道:“又是一个疯子。给她一只碗。”
宫人乙不情愿地丢了一个旧木碗过来,抱怨:“又是一个没油水的,喏,拿好,坏了丢了饿死你!”
钟唯唯抓住木碗,宫人甲舀了一勺黄色的杂面糊糊倒给她,然后转身走人。
钟唯唯叫住他们:“就这样算了啊?”
宫人回头看着她,一脸的疑惑不耐烦。
钟唯唯冲他们挥手:“没事,没事。”
传说中的杀威棒呢?
听说新人被打入冷宫或是被关入牢里,通常都要饿上几天,再打上几顿,吓怕了,乖了,就好管了。
咋没人收拾她呢?这不正常。
粗面糊糊虽然有点稀薄,但是出乎意料的新鲜,这事儿再次颠覆了钟唯唯对冷宫的印象。
不是都说只能吃残羹剩饭,霉米烂菜的吗?
这糊糊还挺不错的,莫非是欢迎她到来?
钟唯唯端起碗吹吹,立刻就要喝下去。
第53章 梁兄(2)
“噗”的一声闷响,不知什么东西狠狠打在木碗上,钟唯唯一个没拿稳,木碗连着面糊糊一起掉在了地上。
她循着一瞧,地上多了块瓦碴子,再僵着脖子往房梁上看,还是什么都没有。
青天白日的见鬼了!
她跳起来就骂:“出来!什么装神弄鬼的,以为吓得着我吗?告诉你,姑娘我可不是被吓大的!你敢打翻我的饭碗,我就让你永远没有饭碗!”
根本没人理她。
钟唯唯看看地上的面糊糊,索性蹲下去捡起木碗,假装要吃碗里残存的食物。
又是一块瓦碴飞过来,钟唯唯迅速抬头看过去。
只见房梁阴影深处,一角淡青色的衣襟迅速闪过。
她一直不信自己是幻听幻觉,终于给她逮着了!
钟唯唯得意洋洋:“被我逮着了吧,快出来,不然我就要喊了!你不想被人抓住吧?别看这是冷宫,该有的防卫一点不少。”
任她怎么威逼利诱,那个人都不肯搭理她,始终坚定地藏在阴影里。
钟唯唯摇头叹气:“真可怜,原来是个只会笑的哑巴。你是谁的人啊,躲这儿做什么?
我没钱,也不知道什么秘密,你最好别在我身上浪费心思。”
“有毒。”那个人终于出了声,却不回答他是谁的人。
“原来不是哑巴。”
这宫里能对她下暗手的,满打满算也就是那么几个人。
钟唯唯闲得无聊,盘膝坐下调戏他:“我当然知道粥有问题,是假装要喝,试探你是谁,目的何在。
请问壮士尊姓大名?是男是女?啊,不对,我说错话了,能在后宫自由出入,你应该是位公公。”
对方并不受她激将法,照旧一言不发。
“你不说,那我就叫你梁兄了,梁上君子嘛。”
钟唯唯一摸空瘪的肚子,用商量的语气问:“你有没有吃的?”
一个油纸包砸到她怀里,钟唯唯打开一瞧,又是冷馒头,恨得简直想把油纸包扔到地上:“你就吃这个?”
梁兄不理她,意思很明显,爱吃不吃由得你。
门突然响了一声,有人在外面轻声喊她:“钟彤史?钟彤史?”
一定是来检查她死了没有。
钟唯唯立刻把冷馒头塞进怀里,躺到地上一动不动。
“咔哒”一声响,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宫人鬼鬼祟祟探进头来,看到地上的钟唯唯,忍不住面露喜色。
靠过前来准备一探究竟,却被人从身后猛地扑倒,捂住口鼻,扭住胳膊绑了起来。
李安仁走进来,冷着脸狠狠踢了宫人几脚,低声骂了几句。
回头看看一旁瞧热闹的钟唯唯,嫌弃地捏着鼻子:“你身上都馊了。”
钟唯唯假装没听见,过去跟着狠踢了那宫人几脚:“叫你下毒害我!”
李安仁翻个白眼:“你倒是挺会落井下石的。”
钟唯唯挑眉:“有仇不报非君子,这句话你没听过?”
“……”李安仁再翻个白眼,鄙夷地道:“你不是很能干吗?若是没有陛下,你早就被人毒死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钟唯唯冷笑:“我昨夜才倒掉一碗御赐毒药,听说里面有钩吻、牵机、鹤顶红。”
“陛下才看不上你这条小命呢。”
李安仁十分心虚:“是我和你开玩笑,你打了我那么多回,我吓你一回怎么了?”
钟唯唯见他红肿着脸,就问:“你的脸怎么了?”
李安仁恼羞成怒,很凶地道:“要你管!没良心的女人,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吗?若不是陛下让人暗里保护你,你早就死了十次八次了。
有人阻止你喝毒粥时,你怎么不怪陛下派人盯着你呢?
光凭着听来的几句闲话,就以为洞悉了人心,遍知天下事,是很可笑的行为。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
“我要见陛下,我有话要说。”
钟唯唯并不辩解,她的心情很复杂。
御赐的毒药是假的,派来跟梢她的人主要是为了保护她。
但是重华禁锢为难她是真的,隔绝她和外界的联系也是真的,她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男女之情也是真的,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
“你想见就见啊?陛下说了,绝不放你出来,你自求多福吧!”李安仁气呼呼地关上门走了。
钟唯唯坐下来,从怀里掏出冷馒头,馒头有点干,她吃得有点困难。
一只水囊从天而降,她也不看那位梁兄,将手举起水囊,道一声:“谢了!”
吃好了就把水囊放在一旁,因为嫌弃床脏,就找了个相对干净,能晒到太阳的地方躺下去,侧卧睡觉。
昏昏沉沉睡到傍晚,外面又响起了铁勺敲击铁桶的声音,钟唯唯起身一瞧,打饭的宫人已被换掉了。
大概是知道了早上发生的事,新来的打饭宫人远远地绕开了她的房间,没给她饭,也当她不存在。
钟唯唯撇撇嘴,看向梁上:“梁兄,还有吃的吗?”
梁上传来一阵窸窣声,钟唯唯抢在新的馒头降落之前,说道:“那个,我要方便,你能避一避吗?”
窸窣声停下来,一片安静,哪怕就是看不到彼此,钟唯唯也能感受到对方浓浓的尴尬。
她笑笑,语气轻松:“顺便弄点鸡腿什么的来啊,总是吃凉水就馒头,我的脾气会变得很糟糕,不利于咱们相处。”
一条黑影飞快闪过,窗户被迅速打开又被关上。
钟唯唯靠着墙微笑,她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饮食,是为了避免这种尴尬,也是受不了便溺在屋子里却又得不到及时清理。
这位梁兄,比她以为的更害羞呢。
打饭的宫人渐渐去得远了,疯了的宫妃们吃饱饭食又开始狼哭鬼嚎。
有人轻轻敲了窗一下,钟唯唯走过去:“谁?”
暮色里,葛湘君眼里闪着泪光,哽咽着低声道:“小钟,是我,都怪我多嘴害了你。”
钟唯唯摇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葛湘君死死捂住嘴,好容易才忍住没哭出声来:“我一早听说了你的事,又悔又怕,白天不敢过来,天黑了才敢来。你吃了没有?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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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梁兄(3)
钟唯唯接过葛湘君塞来的纸包,低着头道:“你赶紧走吧,让人知道了对你不好。”
“不要紧,今夜陛下没回清心殿,我不上值,没人盯我。”
葛湘君不肯走:“都是我的错,我会去和陛下认错,求陛下放你出来,你到时千万不要再犯傻了,乖乖认个错,陛下喜欢你,不会和你计较的。”
钟唯唯沉默片刻,很严肃地问她:“我只问你一句,你和我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你不信我?”
葛湘君泪水涟涟,指天发誓:“我绝对没有骗你,若是我说了一句假话,就让我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不,让我惨死在这宫墙里,永世不能超生。”
“我信你。”这可谓是宫女们最毒的誓言了。
钟唯唯让她走:“快些回去吧,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不要再来找我了。若是有人问起,你什么都不要承认,我不会把你说出去的。”
葛湘君有些意外:“你不怪我?我走了,你怎么办?”
“不怪你,是我自己要去的。”
钟唯唯冲她微笑:“我不会有事的,陛下消气就会放我出去了。你要是想帮忙,就去找赵总管,请他来看我。
你留在清心殿,有什么事也好帮我,何必两个人都陷进来呢?”
“那你小心。”葛湘君重重握了她的手一下,转过身快速跑进了暮色里。
钟唯唯把葛湘君拿来的油纸包放在一旁,安静地坐回去,回想整个事情的经过,她觉得自己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怀疑她拿来的东西有毒?既然怀疑她,为什么要放走她,还要和她保证她不会有事?”
梁兄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站在阴影里低声询问,声音又低又哑,就像使劲压着嗓子,不让人知道他真实声音似的。
钟唯唯并不觉得奇怪,如果不出她所料,这位梁兄应该是隶属于十三卫的暗卫。
这些人来无影去无踪,从不轻易对外显露他们的真容,他不想让她知道他真实的嗓音很正常。
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太乱,她特别想要找个人聊一聊,捋一捋她混乱的心情和思绪。
“我和葛尚寝已经认识四年多了,她是先帝最为信任的女官之一,人品不错。她向来待我很好,曾经好几次帮过我的大忙,救过我的命。
上次陛下罚我,也只有她一个人敢冒着风险悄悄给我送吃的。我们是好朋友,这是我相信她的理由。”
“你很有点蠢。”
梁兄微微不屑:“你就没有想过,之前她帮你,是因为先帝的吩咐;这次之所以敢给你送吃的,是因为知道陛下其实不会把你怎么样?
现成的人情谁不会做?别人都没有看到、听到的事情,她怎么偏偏就知道了?
分明就是恶意挑唆你去找陛下闹,好让你倒霉。”
“所以我问她,她和我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钟唯唯有点难过,“事实是,陛下拦截我书信的事是真的,这一点他并没有否认。只有涉及大师兄那件事,我不能辨真伪……”
“一封书信能代表什么?两军交战,不许敌军彼此通风报信再正常不过了!”
梁兄冷嗤一声,语气很冲地说:“你真和陛下谈婚论嫁过吗?难道不知道他最是骄傲,根本不屑于用这样的手段弄死何蓑衣?
据我所知,十三卫根本没有接到过处死何蓑衣的任务。”
最后一句话让钟唯唯很欢喜,她忍不住勾起唇角:“梁兄,你的消息很灵通啊。之前一直不肯说话,我还以为你不爱说话呢。像你这样爱说话的人,一直憋着很难受吧?”
梁兄拒绝回答她的问题。
钟唯唯絮絮叨叨:“既然你的消息这么灵通,又来无影去无踪的,那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她把葛湘君告诉她的,李安仁悄悄吩咐人“去了苍山一定要小心仔细,别让人给发现了,办完事就赶紧回来,千万别客气手软,不要辜负了陛下的嘱托”这段话复述给梁兄听,“这件事是真的吗?”
梁兄很不情愿地说:“陛下好像是有那么一件事让人去苍山办,但是和何蓑衣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就是湘君姐姐误会了。”
钟唯唯松了一大口气,笑道:“我就说嘛,哪有那么多坏人。”
她起身翻看葛湘君拿来的食物,都是她爱吃又易保存的点心,甚至还有一个桃子。
“吃这个。”一阵凉风掠过,葛湘君拿来的食物转眼就不见了影踪,转而换了一碗热饭和一只香喷喷的鸡腿。
热饭和鸡腿当然比点心好吃,钟唯唯乐了:“梁兄你可真是好样儿的,这是从哪儿顺来的?”
“看守冷宫的老宦官那儿拿的。”
梁兄挖苦她:“说你蠢,你还不信。知人知面不知心,最高超的骗术在于七分真,三分假。
就算她和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也掩盖不了你因此倒霉的事实。这些东西我拿去给人看看,万一有毒呢?”
钟唯唯快乐地啃鸡腿:“您随意,您随意。我相信这些食物一定没有问题。”
梁兄不再说话,钟唯唯吃饱喝足,通知他:“我要睡觉了。”
梁兄突然道:“你就不问问,陛下究竟让人去苍山办什么事吗?”
钟唯唯舒服地伸懒腰:“问了干嘛?”
“苍山毕竟是你的老家,你的亲人故友全都在那里,你就一点都不关心吗?”
钟唯唯笑笑:“你既然无所不知,就该知道我问也白问。陛下既然有意切断我和苍山的联系,哪里又会管这些呢?”
她摸摸头,“其实我大概猜得到,他要干嘛。”
“哦?”梁兄有些意外,不知不觉提高了声音:“那你倒是猜猜看。”
钟唯唯道:“接他的老情人进宫咯。啧啧,那女人要是进宫,这宫里的女人们都得疯了。
到时候,他一定会放我出去,因为只有我才不会害他的宝贝老情人。”
“宝贝老情人?”梁兄十分惊讶,“你从哪里听来的?我一直跟着陛下,可不知道他有什么宝贝老情人。”
钟唯唯翻个白眼:“得了吧,就算你每天都跟着他,你就能保证什么事你都知道?再敢护着他就别和我说话。”
梁兄沉默很久,有些希冀地问:“那你嫉妒吗?”
“嫉妒干嘛?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这是钟唯唯心底最大的刺,既然拔不掉,那就只有改变自己。
虽然看不见,但钟唯唯就是觉得梁兄好像很不高兴,她问他:“你怎么不说话了?”
回答她的是“哐当”一声窗响,梁兄不见了。
第55章 梁兄(4)
一条人影怒气冲冲地跳出窗子,飞快走进夜色里。
李安仁和赵宏图快步追上去:“陛下……陛下……”
那人恍若未闻,越走越快。
赵宏图一边追,一边问李安仁:“刚才钟彤史说的那件事,是真的吗?”
李安仁装糊涂:“什么事?”
赵宏图又要打他:“小兔崽子,敢和我玩心眼!纸是包不住火的,陛下既然要接人进宫,难道还能瞒得住?快说!”
李安仁磨磨蹭蹭、语焉不详:“是要接人进宫,不过不是女人,是个男人。”
赵宏图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李安仁“哎哟”一声叫起来,飞快地道:“是皇长子啦。”
“皇长子?”赵宏图呆住了。
陛下什么时候有了儿子?
不是说这些年里,他在苍山,从始至终都只和钟唯唯一个女人走得比较近吗?
钟唯唯离开后,他身边就连侍女都没有,根本就没听说过有什么女人,怎么就有儿子了?
李安仁见赵宏图呆若木鸡,小声解释:“最近几年,陛下身边一直不太平,小皇子身份特殊,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就连先帝和太后都不知道,所以您不知道是正常的。”
“皇长子的娘呢?”赵宏图只是摇头叹气。
难怪钟唯唯死也不肯低头,估计还是为了这件事吧。
李安仁摸摸头:“不知道,反正我从没见过,也没听陛下提过,大概是死了吧。”
“嘘……陛下又回来了。”赵宏图提醒他噤声。
原本已经走了的皇帝陛下又折身走了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陛下有什么吩咐?”李安仁要行礼,却见重华冷着脸从他身旁飞快掠过,朝着冷宫而去。
便摸摸头:“莫非是陛下气不过,要去找钟唯唯算账?”
“闭嘴吧你!”赵宏图拉着李安仁,又折身追了回去。
钟唯唯在床角蜷成一团,她觉得自己必须好好睡一睡,不然铁定得生病。
但是这床又冷又硬,外面还狼哭鬼嚎的,实在是睡不着。
忽然听到窗子响,她赶紧坐起来:“梁兄,你回来了啊?我睡不着,你在房梁上应该也不好睡,长夜漫漫,咱俩来聊聊?”
一床被子飞过来,梁兄很拽地道:“看你这样可怜,分你一床被子盖。”
钟唯唯感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我还以为你是生气走了呢,没想到你是去给我拿被子了,真是好人啊。”
梁兄冷嗤:“我为何要生气?你得罪过我吗?”
“那倒是没有。”
被子又香又软又暖,钟唯唯舒服地钻进去,打个滚,“居然是新丝被,梁兄你真有办法。不过我很替你担心啊。”
“担心什么?”
“我担心陛下会罚你,你给我捎好吃的,又给我被子,还陪我聊天,我怕陛下知道了会折腾你。”
钟唯唯很诚恳地建议他,“明早你早些把我喊醒,把被子拿走吧。”
梁兄不屑:“陛下管的是国家大事,哪有空管你这些破事儿。”
钟唯唯大摇其头:“那是你没吃过他的亏,他心眼可小了。你看他是怎么对待我、还有我大师兄的就知道了。
你说我们俩吧,隔了那么远,四年没见面,通信也很有限,就算真想发生点什么也不能啊。
偏他就是爱盯着,拼命找茬,和别人过不去,也和自己过不去。这不是心眼小是什么?”
屋里气温骤降,钟唯唯哪怕就是拥着香软的丝被,也觉得有点冷。
夸张地抚了抚胳膊,说道:“好了,我知道你对陛下忠心,不许说他坏话,当我什么都没说过。睡了,睡了。”
眼睛阖上没多久,听到梁兄犹犹豫豫的道:“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件事。”
钟唯唯无所谓:“问吧。”
“你很想离宫出京,去找你大师兄吧?”
梁兄的语速很慢,语气很严肃,就好像生怕她听不明白似的:“你为了他,宁愿冒险激怒陛下,不惜被关进冷宫,吃够苦头,是因为很喜欢他吗?”
钟唯唯抱着膝盖:“是啊,我很喜欢大师兄。”
“呵……”梁兄冷笑一声,语气里带了不明所以的愤怒:“我记得你之前曾经发过誓,非陛下不嫁,生死与共,原来都是骗人的。”
钟唯唯鄙视他:“喜欢就只能是男女之爱吗?兄妹亲人之间不能用喜欢这个词啊。”
梁兄表示怀疑,语气却轻松了许多:“你是不是认为我很好骗?”
钟唯唯摊手:“不管你信不信,我和大师兄就是这样。自小他待我和钟袤极好,我没有长兄,他对于我来说,就是长兄。
又体贴,又细心,又温柔,我想不到的他都替我想到了。
我离开苍山那么多年,一直都是他在照料钟袤。季节变化,总记得修一封家书,提醒我添减衣物,注意养生,家乡的土产,也只有他会记得给我捎一份。
这样的师兄,我当然喜欢他,当然不希望他为了我的缘故,莫名丢了性命。
我若只为了自己好过,就不顾他的安危生死,那我还是人吗?”
“早和你说过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以为的好人,未必就是你看到的样子。你以为的坏人,未必没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梁兄忿忿然许久,忍不住又问:“你确认自己对他果真没有男女之情?也许是你自己没发现而已?”
“我自己是怎么回事,我会不知道?”钟唯唯不耐烦:“你是帮人问的?”
梁兄飞快地道:“你想得太多,我就是好奇而已。”顿一顿,语调低沉,“我觉得钟彤史不像是那种见异思迁、贪慕荣华的人,其中必有隐情,对吧?”
管得还真宽,一个隐卫,之前就和哑巴似的,钻几回窗子就变身话唠了,还对她的私事这么感兴趣,这样的性子根本不符合隐卫的身份好吧。
钟唯唯皱起眉头:“梁兄啊,你离得太远,声音又压得太低,我听不清楚。”
梁兄又提高声音说了一遍,钟唯唯装糊涂:“啊?还是听不清楚,你能再大声点或者近一点吗?”
梁兄的声音已经不能再大,不然就会暴露出真实的嗓音。
所以他只能往她这边再靠近一些,而她正好,开动灵敏的嗅觉。
第56章 梁兄(5)
梁兄很小心地朝钟唯唯身边靠近了些。
钟唯唯闭上眼睛,深呼吸。
一丝淡淡的、熟悉的味道钻进了她的鼻腔。
那是属于重华的味道。
钟唯唯此刻的心情复杂难言。
他不是一怒之下把她关进冷宫了吗?他不是不愿见她吗?
又这样遮遮掩掩地跑来干什么?还不惜假借别人的身份。
如果他只是不甘心,只是不服气,只是想要报复利用征服她,那他完全没必要这样做。
所以他对她是还有那么几分旧情在,既爱新人,又不舍旧人……
二傻子真是想得美!
重华还不知道钟唯唯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
他拿腔拿调地把之前的话再重复了一遍:“你不是那种见异思迁、贪慕荣华的人,其中必有隐情,对吧?”
钟唯唯冷哼:“见异思迁当然不!我只是厌倦了平淡的生活,不想做个总被人瞧不起,总被人任意欺凌的平凡女子罢了。
贪慕荣华也说不上吧?人都有追求过好日子的愿望,何况我向来志向远大。”
她掰着手指算给他听,“你看啊,我答应入宫,我弟弟就能得到及时的治疗,最好的照顾。
我得到先帝的喜爱信任,封我做起居郎,长了很多见识,先帝还赏了我好多钱财,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外面的人都知道我,知道我是郦国建朝以来唯一一个外朝女官,知道我是才女……”
她编不下去,索性不再乱编,冷声道:“退一万步说,就算不图这个,我也不想和他纠缠下去了!
答应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又要去招惹别的女人,说不定孩子都生出来了吧?”
黑暗里,重华怔住,想起那段时间发生的那件事,心里知道钟唯唯大概是看见了什么。
他试探着问:“你看到了什么?”
心虚了吧?叫你装!
平时不好说出来的那些话,此刻对着一个“不是重华”的人,正好说出来。
钟唯唯冷哼:“还能看见什么?当然是看到咱们的皇帝陛下搂着其他女人,说生孩子的事情咯,其他还能说什么?”
重华顿时沉默下来。
就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吗?
钟唯唯越等越心凉,人都要进宫了,她还痴心妄想个什么!
重华低声道:“陛下不是那种人,眼见未必为实,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你要相信他。”
钟唯唯冷笑:“他是太子,我不知道,因为他有苦衷;他搂着别人生孩子,那也是他有苦衷,他的苦衷怎么这样多呢?
君子不欺暗室,事无不可对人言,这话虽然不适用皇帝陛下,不过想要别人拿出诚意来,也得自己先拿出诚意来吧。”
静默冷凝的气氛在房间内流淌。
许久,重华才道:“我跟了陛下很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我保证他没有对不起你。”
窗户发出一声轻响,属于重华的味道终于不见了。
钟唯唯失望地闭上眼睛,任由眼泪疯狂肆意流淌。
她爱重华,一直都在爱他,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她小小的心里眼里就只能看到他。
他背叛她,她恨过怨过,和他一刀两断,骄傲地离开,却仍然忘不掉他。
离开苍山,入宫四年,每天她都想忘记他,但是每天她都会想起他。
因为皇宫是他的家,对她很好的永帝是他的父亲,每天永帝都要不厌其烦地让她讲述,她和他在苍山相处的那些点点滴滴。
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最毒的毒药,让她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却又不得不拼命摆脱回忆,不让自己堕落。
韦太后和祁王东方重业,一个是他的生母,一个是他的胞弟。
这俩人每天都在做着欺负他,暗害他,算计他的事情。
为此不惜千方百计拉拢她,想要她帮着他们一起算计他。
每次她都觉得他罪有应得,却又总是忍不住可怜他,同情他,不遗余力地帮他,为此深深得罪了这两个人,步履维艰。
即使每次都欺骗自己是为了郦国的百姓苍生,大公无私。
但她的内心知道,不是这样的。重华对于她来说,真正是天底下最毒的药。
“钟唯唯,再这样下去,你会疯的。”
钟唯唯闭着眼睛,喃喃地对自己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要有志气,要有骨气。
他不是你的良配。聪明一点儿,冷酷一点儿,活着,完完整整地回到苍山去,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清心殿里,重华冷漠地俯瞰看着跪在面前的葛湘君,他神色阴沉冷酷,看上去生无可恋。
李安仁瞧着他这模样,忍不住为葛湘君捏了一把冷汗,这是要被分尸了吧?
“陛……陛下,这次的事情是奴婢多嘴引起的,和钟彤史并没有什么关系,要罚,您就罚奴婢吧,只要您能和钟彤史尽释前嫌,奴婢死了也高兴。”
葛湘君趴在地上,整个人抖成一团,汗水浸湿了额发和里衣,看上去很可怜,但是又透着几分倔强和勇敢。
就像是钟唯唯一样。
重华心思微动,淡淡地发了声:“你主动出来认错承罪,就不怕朕发怒要了你的命吗?”
葛湘君低声道:“奴婢当然怕,但奴婢没有恶意,只是希望钟彤史能安心留在宫里而已。
钟彤史也曾让奴婢缄口不言,但是她能为奴婢着想,奴婢也不能做那贪生怕死、只顾自己的自私之人。
这件事和钟彤史无关,求陛下宽恕她,严惩奴婢。”
重华冷笑一声:“既然如此,就带下去拔舌吧。”
按照宫中,多口舌之人,理所因当拔舌割唇。被拔舌割唇的人,尤其是女子,这一辈子都可谓是完了。
葛湘君瘫倒在地上,筛糠一样地抖了起来,却仍然咬着牙,断断续续地说:“谢……主……隆……恩……”
赵宏图进来,凑到重华耳边轻声道:“陛下,您让查的那件事出结果了。”
重华自葛湘君身上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看向赵宏图。
赵宏图低声道:“该处理的人都已经处理干净了,葛尚寝送给钟彤史的食物很干净,很新鲜。”并没有下毒。
第57章 重回清心殿(1)
重华无动于衷,李安仁见状,给御前侍卫使了个眼色,就有人上来,把葛湘君拖了下去。
葛湘君嘶声喊道:“陛下……奴婢犯错,奴婢一人承当,求您饶了钟彤史吧,都是奴婢的错,和她没有关系……”
明明如此害怕,却如此讲义气有担当,殿内众人看了这情形,忍不住都对葛湘君生出几分同情和钦佩之意。
赵宏图没忍住,向重华开口求情:“陛下,葛尚寝是无心之过,本意也是为了您和钟彤史好,不如小惩以诫,饶了她这回吧。”
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道:“她毕竟是钟彤史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被割唇拔舌,毁掉一生,钟唯唯一定会对陛下更反感的。
重华瞅着他道:“是啊,就因为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朕决不轻饶。你明白?”
赵宏图呆了呆,恍然大悟:“奴婢明白。”
皇帝陛下这是给自己和钟彤史找台阶下呢!
钟彤史听说葛湘君的事,一定会向陛下求情,一个求情,一个应允,关系不就缓和了吗?
他冲重华一笑:“陛下英明!”
急匆匆追出去,低声吩咐押送葛湘君的宫人:“送到慎刑司后,先不忙施刑,等我命令再动手。”
然后又飞快地跑去见钟唯唯。
钟唯唯坐在丝被里吃冷馒头,边吃边嫌弃:“梁兄啊,你就不能给我换个包子或者银丝卷什么的吗?一点新意都没有!”
想起重华这些天让人留给她的美食,还有昨夜的热饭和鸡腿,胃口和心情都糟糕无比。
真正的梁兄仍然沉默寡言,蹲在房梁上假装自己并不存在。
钟唯唯自言自语地抱怨许久,觉得无趣,也就不抱怨了,爬起来沿着墙根,一圈圈地散步。
突然听见门响,就停下来探着头看,见是赵宏图,立刻欢喜地迎上去:“老赵,你总算来了!”
“是啊,我接到葛尚寝递来的消息,立刻就来看你了。”
赵宏图手一挥,一群宫人涌进来,打扫卫生,收拾布置房间,忙得不亦乐乎。
钟唯唯乐了:“老赵,你可真仗义,你欠我的人情一笔勾销了。葛尚寝还好?”
赵宏图搧着面前浮起的灰尘,瞅她:“不好,葛湘君就要被陛下割唇拔舌了。”
钟唯唯吃了一惊:“为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赵宏图叹气:“还不是为了那件破事。她自己跑到陛下面前认错,说都怪她在你面前乱说话,你才会生了误会。
她愿意承担罪责,求陛下饶了你。陛下一怒之下,让人把她拖到慎刑司去了。”
这是典型的迁怒啊,二傻子越来越任性了。
不行,她不能任由他在任性的泥沼里越陷越深。
钟唯唯求赵宏图:“老赵,房间不用收拾,烦劳你替我向陛下传句话,只要他肯饶了葛湘君,我愿意替他照顾保护即将入宫的那个人。”
赵宏图怜悯地看着她:“你知道那是什么人吗?”
钟唯唯满不在乎地一笑:“知道啊,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敢开口。”
伤春悲秋几天就够了,又不能当饭吃,总要活下去,并且努力活好才行。
“我会去说。但是你确定,要这么做?”赵宏图的眼神越发怜悯。
钟唯唯被他看得冒起一身鸡皮疙瘩,不适应地抚抚手臂:“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你怀疑我的能力?和你明说吧,只要陛下不为难我,我就能好好护住那个人?
不然你以为,我在这宫里能活到现在,真的只是靠运气和先帝的庇护?”
赵宏图压低声音,语重心长:“小钟,宫里这么多女人,都是伺奉陛下的,一个茶壶四个盅。
老祖先就是这样安排的,你又何必非得和自己、和陛下过不去?
我知道你的,你分明对陛下从未忘怀……”
钟唯唯使劲把他往外推,叫叫嚷嚷:“快点去,快点去,不要耽搁,慢了会害死人的知道吧?葛尚寝还等着救命呢。”
赵宏图没办法,只好朝清心殿赶去。
专管茶叶的大司茶正和重华禀告今年秋茶的收成:“今年风调雨顺,秋茶的品质很不错,派往各地督促指导收茶制茶的官员已经到位,应该能顺利完成任务。”
专管农业的大司农冷嗤一声:“茶叶再好也没有用,估计又是放在仓库里发霉的多。
斗茶会上咱们已经连续三年输给东岭了,必须等他们卖光所有的茶叶末子,才能轮到咱们卖茶。
有些地方已经出现砍茶树,改种其他果树的事了,长此以往,必然动摇国之根本。”
“陛下恕罪。”大司茶陈俊卿黯淡了眼神,跪倒请罪:
“东岭的梅询是当世罕见的茶道天才,三岁能辨茶味,四岁能制茶,五岁能烹茶,六岁能幻汤花,微臣虽然竭尽全力,却始终赢不了他。”
“此事朕自有分寸。诸位爱卿退下吧。”
重华瞥向赵宏图,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既期盼钟唯唯能低头,又盼望她别低头。
不然,她可以为了何蓑衣低头,可以为了葛湘君低头,就是不愿意为了他低头,让人情何以堪?
赵宏图道:“钟彤史知道自己错了,懊悔不堪,一心就想向陛下认错,求陛下谅解。为了赎罪,她愿意替陛下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重华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她过来,亲自向朕赔礼解释。”
李安仁跑进来:“陛下,陛下,昨儿早上抓着的那个坏东西,就是给钟彤史下毒的那个,他,他死了。”
重华皱起眉头:“没规没矩!这么久了还没学会宫里的规矩,你干什么吃的?”
刚才不是好好的吗?咋又突然发作了?
李安仁傻傻看向赵宏图,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提示。
赵宏图木呆呆的,一点暗示都不肯给他。
李安仁只好跪下认错:“奴婢一定重学规矩,不丢陛下的脸。”
重华冷冷地道:“只是重学规矩吗?让你办点差事都办不好,以后睡觉都别盖被子了,好好长点记性。退下!”
第58章 重回清心殿(2)
李安仁傻傻地跟着赵宏图退出去,怎么都想不通:
“总管,那个人分明就是万安宫的人,陛下不彻查此事,给那些牛鬼蛇神一个警告,干嘛不许我盖被子呀?”
赵宏图拍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年轻人,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若不是陛下念旧情,你早就死了十回了。多想多看多学,好好努力吧。”
李安仁仍然傻傻想不通,赵宏图无奈叹气:“你随我来。”
到了兆祥宫、钟唯唯的关押之处,李安仁大吃一惊:“这,这里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原本破败脏污的房间,此刻焕然一新。
钟唯唯也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坐在窗前晒着太阳晾才洗过的头发,见他们进来就问:“怎样?”
赵宏图道:“陛下开恩,许你亲自向他赔礼致歉解释。”
钟唯唯绾上发髻,起身道:“走吧。”
李安仁仍然想不通,抓住赵宏图:“这是什么意思?”
赵宏图摇头叹息:“这样都还不懂,你是无可救药了。”
说完紧跟上钟唯唯,不再搭理他。
李安仁站了许久,直到看见皇帝陛下亲自送来的丝被,才恍然大悟。
皇帝陛下这是在怪罪迁怒他,怪他没有及时给钟唯唯送被子吗?
所以说,能欺负钟唯唯的人,只能是皇帝陛下自己,其他人但凡动了手,就是十恶不赦。
钟唯唯在清心殿外老老实实跪着,重华虽然把她叫来,却没有让她到他面前回话的意思。
跪了没多会儿,杨尽忠捧着一盆石榴过来,特意在她面前驻足。
幸灾乐祸地低笑:“钟彤史,听说你又闯祸啦?可怜,心里一定很怨恨吧?膝盖疼么?”
钟唯唯笑得滴水不漏:“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我高兴,我乐意,你咬我?”
杨尽忠收了笑容,眼里满是恶意,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转身进了清心殿。
跪下去高呼一声:“奴婢,杨尽忠,奉太后娘娘命,给陛下送来石榴十二只,愿吾皇榴开百子,多子多福。”
重华示意赵宏图接过来,淡淡地道:“谢母后挂心。”
杨尽忠双手奉上金盆,再说一句:“太后娘娘听说了一些事,有话要转告陛下。
彤史钟唯唯桀骜不驯,目无君上,必须严惩,绝不能轻饶。
不然国无国法,家无家规,何以治天下,何以服天下?请陛下千万不要徇私,以免坏了天子威严。”
重华冷冷地勾起唇角:“母后说的,当然是很有道理的。因此朕将钟唯唯打入兆祥宫关押,不给饭食,再着其在烈日下下跪暴晒反思,以儆效尤。相信此刻,阖宫上下都已经知道她受了严惩。”
杨尽忠暗里翻个白眼,这样随便折腾两下就算了吗?
不过是为了堵住大家的嘴而已。真要是严惩,那就该剥光衣服打板子,或者是弄死弄残。
钟唯唯那个活蹦乱跳的样子,哪里像是挨了饿的人?
恐怕跪也是算好时间跪给他看的吧,以她那个精气神,在地上跪着的时间不会超过一炷香。
他一笑,状似谦恭,实则咄咄逼人地道:“陛下说得是,太后娘娘也说了,按照宫规,这样的大罪原本该死,但钟彤史是先帝御前的女官,也是陛下的同门师妹,理当和其他人不同。
所以,刑罚减半即可,当行鞭刑五十,请陛下当众行刑,以正后宫之风气。”
“你说得很有道理。”
重华怒极反笑,起身拿起装满了石榴的金盆,走到杨尽忠面前,狠狠将金盆砸到他头上,怒意勃发:
“刁奴!竟敢将母后赐下的石榴打翻在地,说,你是不是对朕不满?心怀怨恨?”
杨尽忠被砸得头昏眼花,还没来得及辩解,就听重华冷声喝道:“来人啊,把这个目无君上,狡言诈辩,离间我母子关系的恶奴拖下去!扒光衣服,当众鞭刑一百!细细地打,认真地打!”
杨尽忠慌了手脚:“陛下,陛下,您不能这样对待老奴,老奴伺奉了太后娘娘几十年,看着您出世长大,孝大于天……”
重华厌恶地皱了眉头,立刻有人将杨尽忠的嘴给捂住。
侍卫像拖死狗一样拖着杨尽忠下去。
从钟唯唯身旁经过时,钟唯唯冲着杨尽忠幸灾乐祸地笑:“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杨总管啊,你谢恩了没有?”
杨尽忠怨毒地瞪着她,两条腿徒劳地在地上乱蹬。
李安仁过来宣她:“陛下让你到殿门外回话。”
钟唯唯慢慢起身,虽然跪的时间不久,双腿还是钻心的疼,看来是双腿受寒了。
她一瘸一拐地上了台阶,站在殿门处,行君臣大礼:“罪臣知错,求陛下宽恕。”
重华半垂了眼,从浓密的睫毛里注视着她:“听说你愿意为了朕,鞍前马后,死而后已,可有此事?”
抛开两个人之间的恩怨不谈,自己在大师兄的事上的确错怪了他。
钟唯唯叹一口气,沉声道:“是。”
“贤妃即将搬去西翠宫,你明天去帮忙照看一下。”重华并不过多纠缠,低头提笔,好像很忙的样子。
钟唯唯却想抓住机会和他好好谈谈:“陛下,二师兄,我们能不能好好相处……”
重华抬起头来看向她:“好啊。你想怎么好好相处?”
钟唯唯低声道:“我还把您当成敬重的二师兄,尽心尽力帮着您做事,咱们不要吵了,可好?”
“当然好,只是希望你以后长点脑子,不要别人一撩就爆。”
重华面无表情:“还有其他事吗?”
你是好人啵?莫名就以为她和大师兄有一腿。
钟唯唯低下头:“陛下能不能把葛湘君放出来?她……”
不等她求情,重华已经爽快挥手:“知道了,回去吧。”
钟唯唯退下,重华注视着她一瘸一拐的背影,轻声吩咐赵宏图:“把郑刚中叫来。”
添福眼眶哭得又红又肿,看见钟唯唯就扑上来,抱住她哭得一塌糊涂。
钟唯唯摸摸添福的头,笑道:“快给我弄点热水来。”
热帕子敷上膝盖,疼痛钻心,钟唯唯疼得打战,笑问添福:“有什么好吃的没有?好饿。”
一个小宦官站在门边递一包药进来,怯生生地道:“郑副统领给钟彤史的,说是治腿寒腿伤的好药。”
第59章 重回清心殿(3)
添福经过这么多事,总算是长了点心眼。
不肯去接小宦官递来的药,很是警惕地问:“郑副统领怎么知道我们彤史需要这个药啊?”
小宦官答不出来,期期艾艾地道:“你们不要,那我拿去还了啊。”
钟唯唯让添福:“去拿过来。”
这是在重华眼皮子底下,她又才从兆祥宫回来,是待罪之身,没经过重华的默许,没人敢给她这东西。
药是精心制成的膏药,而且是钟唯唯从前用惯了的药。
那一年,她才从苍山入宫,不懂得宫中规矩,又不肯迎合韦太后和吕太贵妃,吃了不少亏。
原本就有病根,再被罚在冰天雪地里跪了许久,起来后两条腿差点废掉。
永帝特意着御医给她制了这膏药,又特许她不用多跪。
这膏药用的全是最好的药材,花费颇多,熬制一锅要用千金。
她很惶恐,永帝慈爱地和她开玩笑说:“朕可不想要个不良于行的儿媳妇。你不想其他国家的人提起咱们郦国的皇后,总是说,那个瘸子钟唯唯,或者那个瘫子钟唯唯吧。”
自从永帝病重,她就再也没见过这个膏药,没想到现在它又重新出现了。
钟唯唯嗅着熟悉的味道,心里很明白这药是谁让太医院炼制的,绝不会是郑刚中能做到的。
热乎乎的膏药贴上膝盖,暖意顺着血脉流走全身,刺痛和麻木渐渐消失不见,钟唯唯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小钟。”葛湘君踉跄着朝她扑过来,跪倒在她的床前呜呜大哭。
语序混乱,满满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想到我还能活着见到你,陛下这是原谅你了吧?真好……你差点被我害死了,是你向陛下替我求情的吗?”
钟唯唯让添福扶她起来:“都让你不要再提这件事了,你偏不听,你是傻的么?”
葛湘君眼泪汪汪:“那你呢,分明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倒的霉,不但不怪我,还替我求情,替我着想,你也是傻的吗?”
钟唯唯一笑:“得了,去梳头洗脸,换身衣服,御前女官,怎能如此不顾仪态呢?那是丢了陛下的脸啊。”
葛湘君咬着唇:“小钟,陛下答应放我回来,是因为你答应他什么了吗?”
钟唯唯宽她的心:“没有,是陛下看你平时做事认真仔细,忠心,这次只是无心之过,所以愿意给你机会。”
葛湘君默默坐了片刻,低声道:“小钟,你别怪陛下惩罚你啊,你不听劝,闹出那么大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万安宫和芙蓉宫都盯着的,他不罚你,就堵不住她们的嘴,就不能服众……”
“我知道,我知道,你快去吧。记得再去谢一下赵总管,他在中间替你想了不少办法。”钟唯唯送走葛湘君,躺下休息。
忽然听见外面一声尖利的哭喊:“先帝!先帝!您睁睁眼,您尸骨未寒,有人就想弄死我这个老太婆了!”
是韦太后的声音!一定是因为杨尽忠挨打的事情来找重华闹腾的。
钟唯唯下床穿鞋披衣,要往外面走,走到门口又站住了。
事情因她而起,韦太后对她恨之入骨,此刻她若是出去,不但不能帮重华的忙,还会更加激发他们母子间的矛盾。
她又走回去,在桌前坐下来,静听外面的动静。
重华始终没有出声,或许是他出声了,但是声音不大,所以她听不见。
一阵嘈杂声过后,终于安静下来,她听见了韦柔的声音。
韦柔在苦口婆心地宽慰劝服韦太后,话说得挺好听的:“杨尽忠只是一个奴婢而已,总是他犯了大错,陛下才会惩罚他,不然陛下怎会和他计较?
娘娘不要听信一面之词,以为陛下不敬您,这天底下,你们才是最亲的人呢。小心有人居中恶意挑拨,坏了你们的母子情分。”
韦太后哭了很久,终于呜呜咽咽地走了。
清心殿里重新安静下来,钟唯唯拉开门往外看,恰逢看到重华侧对着她,孤身一人站在高高的台阶,仰着头看向远方。
仍旧是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玄色绣金的帝王袍服随风飞扬,孤独又寂寞。
钟唯唯的心脏被狠狠撞击了一下,难受得她差点不能呼吸。
她深吸一口气,缩回去,轻手轻脚地把门关紧,靠在门上发了很久的呆。
当天晚上,尚食薛凝蝶照旧送美食过来,钟唯唯食不下咽,全都便宜了添福。
她按时去上值,被告知重华去了昭仁宫,不需要她去伺候了。
同时还得知了今天下午的事,杨尽忠刚被拖下去行鞭刑,就有人把消息传到了万安宫。
韦太后急匆匆赶来阻止,鞭刑已经行到一半。
韦太后把人强行带了回去,又找重华大闹了一场。重华不管她怎么闹,都是一言不发。
她拿重华没办法,只好借着韦柔递来的梯子退了回去。
李安仁特意知会她:“陛下被太后娘娘怪责不孝,都是为了你,该怎么做,你心里都明白吧?做人要有良心。”
钟唯唯笑眯眯的:“好啊,我这就去给陛下谢恩。”
“你改个时候去吧。陛下这会儿正忙呢。”
李安仁赶紧拦住她,陛下特意去了昭仁宫,就是为了让她好好休息。
若是知道她又被他撺掇去昭仁宫,岂不是又要拿他生事?
第二天午后,重华回到清心殿,身边跟了一位新任命的起居郎。
起居郎是新科探花郎苏琼,寒门子弟,最大的依仗就是新帝的宠信。写得一手好字,尽职又尽责,品行还很好。
看到苏琼,钟唯唯把心放回去,重华开始培植完全属于他的势力了。
既然起居郎的事情有人做,重华也无意再让她经常跟随,那她只需做好彤史的分内事就可以了。
她处理惯了各种各样的杂事,突然清闲下来,就有了其他闲情逸致。
整整一个下午,她都窝在赵宏图拨给她放杂物的库房里,研焙茶叶,分茶育汤花,幻化出一副又一副的绝美图案。
然而她总是觉得有人在窥视她。
第60章 你的思想真复杂(1)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钟唯唯十分不自在。
但是回头,却又什么都看不到,库房里安静清冷,除去物件书柜的影子之外,就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
钟唯唯不由失笑,大概是那位梁兄又藏在什么地方吧。
她起身看看天色,想起了紫笋宫的茶园,很想去采摘那里面的秋茶。
她和梁兄商量:“梁兄啊,你若是有空,能去紫笋宫的茶园溜达一圈,替我摘点茶叶来吗?
我想自制一些茶叶,停太久,手会变生的。要是失去这制茶烹茶的本领,万一将来我老了,被赶出宫去,何以为生呢?”
梁兄果然在,他回答了她一声:“嗤……”
钟唯唯挑眉:“嗤,是什么意思呢?你是在嘲笑我痴心妄想,还是觉得可以?我听不懂。”
梁兄很高冷地没理她。
钟唯唯将四杯汤花漂亮的茶放在桌案上,诱惑他:“第一杯是寒梅迎雪,第二杯是空谷幽兰,第三杯是竹报平安,第四杯是露湿秋菊,看着挺好看,喝起来也很好喝。
你看啊,我用来烹茶的水都很讲究,初沸、二沸、三沸都有安排,你要不要尝一尝?”
窗外的知了声嘶力竭地叫,梁兄始终不见影踪。
钟唯唯就起身往外,自言自语一样地说:“你不好意思,那我先离开,你千万尝一尝啊,辛苦弄了这么久,却要倒掉,很可惜的。”
钟唯唯离开一段时间之后,库房里的书柜突然无声地移开,露出一道只容得一人通过的小门。
重华走进来,看着桌上的四杯茶汤,顺序抬起,默默品尝,茶香入口,滋味绵长。
钟唯唯沿着清心殿的长廊来回走了两圈才回去,桌上的四杯茶汤已经全被喝得点滴不剩。
她笑起来:“梁兄,味道怎么样?你若喜欢,以后我经常请你喝,请你品评啊。
自从先帝薨逝,就再也没人能指出我的缺点和不足了,我自己知道有不足,却找不到原因,着急得很呢。”
藏在暗处的梁兄表示很憋闷,他一口都没得尝,怎么品评?
钟唯唯其实有个隐藏多年的愿望。
她所在的郦国和邻国东岭,都是茶叶盛产国,而周边的国家基本不出产茶叶,却盛产粮食、马匹、铁器、矿产等物。
郦国和东岭的经济民生严重依赖于茶叶贸易,为了争夺对周边国家的茶叶专卖权,双方年年战争,却又旗鼓相当,吃不下对方,给彼此带来了非常惨重的损失。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前几辈的两位国君于望川会盟,约定两国每年举行一次斗茶大会。
以文斗的方式决定输赢,赢者取得次年的茶叶专卖权,输者必须等到对方卖光所有茶叶,才能出卖自己的茶叶。
郦国自永帝继位之前就赢少输多,最近几年更是连输三局,茶农怨声载道不说,就连整个郦国的经济和声望都受了很大拖累。
永帝英年早逝,是中了缠*绵*之毒,是受了吕氏、韦氏把持后宫、皇权不振的影响,也是因为这件事寡寡欲欢的缘故。
钟唯唯一直都希望,自己有一天能代替郦国出战,在斗茶大会上战胜那位东岭的前任大司茶鹤节老人。
鹤节老人死后,她就希望战胜他的弟子梅询——那位据说不世出的茶道天才。
所以她从未放弃过修炼茶道,哪怕就是在最艰难的时刻也不曾放弃过。
没有茶叶,就去找野生茶树,没有锅,就找口烂锅,她自己制茶,自己烹茶,自己品茶。
曾经父母双亲、义父、大师兄、重华、钟袤、永帝,都是她最忠实的品评者。
他们知道她的梦想,赞同她的梦想,认真品评她的茶,给她提出最中肯真诚的建议。
但是现在,这些品评者全都离开了她,只剩下了她自己,对着永远不得见真容的那位梁兄,恳请他做自己的品评者。
钟唯唯洗净茶具,换了父亲最爱的白牡丹茶,只以滚沸的山泉水注入泡开。
算着时辰,再注入漂亮的琉璃盏里,恭敬地供奉在案上,轻声说道:“阿爹,我会一直坚持下去。”直到有一天,战胜那个人,一雪你和家族的耻辱。
太阳很快下了坡,尚仪局知道钟唯唯这几天出了事,怕她忘了自己的职责,特意让人过来提醒她:“今夜陛下应该召幸陈栖云贵人,钟彤史不要忘记此事。”
钟唯唯让来人给窦芳回信:“让窦尚仪放心,我记得这事儿,会安排好的。”
吃过饭就去请见重华,在殿门外站了许久,也没得到传召,免不了走走后门,让人去找赵宏图打听消息:
“陛下是什么意思?是召幸,还是临幸?我好让人提前安排。”
赵宏图看看坐在灯下读闲书的重华,回答:“告诉钟彤史,陛下很忙,很忙。书案上的奏折堆得有半人高,今天夜里指不定要熬夜,估计没空。”
钟唯唯让人去知会陈栖云,让对方随时待命,她自己守在殿门外,探长脖子等消息。
一等等到月上中天,重华终于起了身:“传召吧。”
宫人迅速把命令传出去,钟唯唯让人去抬陈栖云:“把承恩车赶出来,去接陈贵人,小心当差,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陈栖云住得有点偏远,一来一去,半个多时辰后才到。
钟唯唯把人引进去,低声责问赶车的人:“怎么回事?就算是不乘车,走路也该早到了。”
赶车的人低着头:“承恩车坏了,奴婢们也曾劝说陈贵人,请她步行先来,她不肯。说是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不坐承恩车,名不正言不顺。”
钟唯唯也是无语了,承恩车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个时候坏,难道又是韦氏或者吕氏搞的鬼?
陈栖云也是,车坏了就不来了,难道一直修不好,她就一直在路上蹲着?
李安仁过来传召她:“钟彤史,陛下宣你。”
“立刻就到。”钟唯唯已经见怪不怪了,她真正是欠了重华三世的债,这是贴身的保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