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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花繁春正茗txt下载     花繁春正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04章 准确命中目标

    钟唯唯是被渴醒的,习惯性地叫小棠,叫了没人理才想起来小棠不在,而自己因为真实面目暴露,被软禁中。

    钟唯唯摸索着下了床,摸到桌边找到了壶,喝一口凉水,看看黑灯瞎火的屋子,忍不住感叹一声:“真是人走茶凉啊。”

    所以嘛,她要免死金牌是完全正确的。

    感叹完毕,继续摸回去睡觉。躺下来,觉得有点不对劲,伸手一摸,摸到热乎乎的一个人。

    能进到她这屋子里,并且这样胆大妄为地睡在她身边的人,不用多问,自然是重华了。

    钟唯唯心里还在生气,本想抱着被子睡地下,想想又觉得不划算,凭什么她要折腾自己,便宜他啊。

    索性若无其事收回手去,若无其事地躺下,只是刻意距离重华远了些。

    她这些天劳心劳力,十分疲倦,头刚挨着枕头,困意就来了,翻个身背对着重华正要睡去,一只滚烫的手便放在了她的腰间。

    不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被重华拖到怀里,紧接着,他便吻上了她的后颈。

    她暗暗唾骂了几句没出息,决定不能如此被动,必须报复回去,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万一以后再没机会可以报复,那可怎么好。

    思虑极此,她趁着酒意,恶狠狠地翻过身去,骑到重华身上,一口咬在他的颈间,他刚才怎么对她的,她就十倍的还回去。

    重华察觉到她的报复之意,不由更加愤怒,这还有理了,坚决不能纵容,不然以后还得了!当即毫不留情地还回去。

    二人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把吃奶的劲儿都拿出来了,直到钟唯唯十个手指甲深陷入重华的肌肤里,十根脚趾绷紧弯曲起来,这场战斗才结束。

    战斗结束之后,两个人都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谁也不想出声,仿佛谁先出声就输了,就没面子似的。

    钟唯唯肚子里饿得咕咕叫,饿得睡意全无,只好盯着黑暗发呆。

    重华忽然起身,不但从她身上翻过去,还恶意地碾压了她一遍,钟唯唯敢怒不敢言,硬生生忍了这口恶气。

    重华见她不出声,十分遗憾,趁便又掐了她两下,钟唯唯忍无可忍,一巴掌挥出去,准确命中目标。

    “啪”的一声脆响,某人富有弹性且挺翘坚实的臀部晃了两下。钟唯唯呆住,自觉一道寒意从头顶削过,全身冰凉。

    她果断手足并用,迅速往床铺深处爬去。

    然而望梅轩里的这张床只是平时用来午憩的床,远远比不过寝殿里的龙床那么宽大,重华几乎是一伸手就抓住了她的脚踝,再一用劲,就把她捞了过去。

    他强迫她趴在床沿上,掐着她的腰,拍了她两下,沙哑着嗓子,恶声道:“你是没要够?也好,明天反正不用去司茶署,想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钟唯唯恨极:“你试试?”

    重华欺身而上:“试了,你要怎么样?”

    钟唯唯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咬着就不松口,直到口齿之间有了血腥味儿,她才松开:“放开我!别以为我好欺负。”

    重华冷哼一声,毫不在意地舔了她咬过的地方几下,拎着她去洗。

    宫人早就备好了温水,也不掌灯,窗外月色正好,影影绰绰的,方便人藏起心事,就算害羞也看不到。

    重华先把钟唯唯塞进浴桶里,他自己也跟着跨坐进去。

    两个人面对着面,看到月光落在彼此脸上的斑驳之色。

    钟唯唯的嘴噘得老高,恨恨不已。

    重华阴沉着脸,恶狠狠地瞪着她,一副恨不得把她活吃了的表情。

    瞪着瞪着,窗外突然传来虎斑猫的惨叫声,钟唯唯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往重华身前靠了靠,只听夏花姑姑在外低声道:“快快快,把它赶远些,怎么让它跑到这里来了。”

    一个宫人委屈地道:“它长大了,要找伴儿,就算关起来也管不住的。”

    那就是虎斑猫思春了。

    结合当前的情形,钟唯唯莫名觉得好笑,噗地一下就笑了出来。

    见重华仍然板着一块脸,面无表情地瞪着她,便又觉得丢脸,往后让了让,轻蔑地“哼”了一声。

    “无聊!”重华比她还要轻蔑,抓住她的手臂给她洗:“再闹,信不信我揍你?”

    他的动作看着很粗鲁,落到她身上却轻轻柔柔的。

    钟唯唯突然就不生他的气了,乖乖地靠在他怀里,一声不吭。

    重华见她乖了,微微有些得意,要不怎么说床头打架床尾和呢?策略果然正确无比。脸上仍然是一本正经的:“你还有理了啊?都是被惯的。”

    钟唯唯小声说:“我饿了。”

    重华抱她起来,吩咐窗外:“送吃的来。”

    “是。”外头亮起灯光,有条不紊地动了起来。

    一盏茶后,收拾得干净整齐的钟唯唯坐在灯下,大口吃着东西,重华坐在一旁板着脸看她吃,等她吃完一碗还要添,眼疾手快拿走她的碗:“不许吃了,不利养生。”

    钟唯唯意犹未尽,起身去漱口。

    漱完口回来,发现重华还坐在灯下瞪她,精神抖擞的样子,想了想,决定投桃报李:“陛下不吃吗?”

    重华一副“你才想起来”的表情,冷淡地道:“朕不饿。”

    好吧,钟唯唯就让人把碗筷全都收了。

    然后又看到重华的脸更黑了,见好就收:“我要那个金牌,虽然是有点那个意思,但只是因为不想欠他的,不还掉这份情,永远都觉得不踏实。陛下说我不信您,我就没给自己要啊,不就是把这条命都交到您手里了吗?”

    重华这才傲慢地扫了她一眼,道:“睡觉!怎么这么多话!”

    钟唯唯抱着重华的胳膊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觉。

    其实人就是这么奇怪的,钻牛角尖的时候能为难死自己,一旦想开了就什么都不算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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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5章 重查旧案

    钟唯唯这个事情闹得很大。

    头天还只是几个御史客气地要求彻查,第三天就有人明确检举钟唯唯姐弟俩是叛国逆贼秋泽的儿女,逃走的死刑犯,要求立刻把他们姐弟俩关押起来,追查当年的有关责任人,以及杀掉钟唯唯姐弟俩,以正国法。

    韦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就连吕氏也跟着有所动作,无数的奏章,雪片似地递进去,在御案上堆了两尺高。

    重华前所未有的冷静,并不表态要怎么处置这件事,也不斥骂告状闹事的人,只要有人递奏折,就统统收下,有人要告要骂,就安静听着,淡淡回一句:“朕知道了。”

    弄得大家都没辙,只好再次严词要求,不许钟唯唯再住在清心殿里,这不符合规矩。

    重华这才抬起眼皮子,冷冷地道:“钟袤中的是昆仑殿的摄魂之术,钟唯唯刚战胜了东岭,无数的人等着要她的命,提这个要求的人,是想帮东岭的忙吗?”

    提要求的大臣嗫嚅着道:“只是不让她住在宫里而已,和东岭没有什么关系。”

    重华冷笑一声,将他的折子翻出来劈头盖脸地砸过去:“让她住出去,方便你们弄死她?实话告诉你们,以朕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怀疑秋泽当年的案子另有隐情,即刻起,重查!”

    这话一出来,大殿里翻了天。

    当年秋泽的案子是大案要案,伤筋动骨,真宗皇帝并不是随随便便就把人弄死,而是认真彻查过的,证据确凿,才下了决定。现在重华要翻案,明显就是为了钟唯唯姐弟俩。

    大臣们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有说重华徇私枉法的,有说当年这个案子是铁案、查也查不出什么来的,还有人翻出当年真宗皇帝下的旨意、说重华不敬长辈、坏了规矩的……

    总而言之,十之七八的人都在反对,剩下几个没有吱声的,都是因为要给皇帝陛下留面子,或者是同情钟唯唯姐弟,但都不看好翻案一事。

    十多年的旧事了,涉及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卷宗上都落了很厚一层灰,哪有那么容易。

    这样的情景早在重华的预料之中,但他只能强硬对待,当即点了范国华、孔文元、刘岑的名,要求他们在一个月之内把这件事搞定。

    又是一通吵闹,重华烦不胜烦,起身要走,若干老臣跪在他面前,哭得声震房顶,甚至有人去抱住他的腿,苦求他收回成命,不要为女色所误。

    昭仁宫中沸反连天,望梅轩里却是清净幽雅。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钟唯唯不好再和重华住在清心殿的寝殿里,也不好出门走动,关在望梅轩里,美其名曰被幽禁,提起来也有个交代。

    钟唯唯终于不用再着官服,而是穿着家常的女子服饰,端坐在窗前的榻上,没有弄茶道,也没有看书,而是动起了针线。

    她在给重华缝里衣,精巧的外袍、考校功底的鞋子,她做不来,缝制那么一两件贴身衣物还是可以的。

    又又趴在窗前看她做事,十分不满:“为什么不许我进来?”

    钟唯唯头也不抬地道:“我被关起来了呢。若是放你进来,那还叫关么?”

    青姑姑也在一旁劝:“是啊,是啊,能在窗边看一看,说说话,已经很好了。”

    又又不服气:“可是阿爹都可以进出。”

    钟唯唯立刻否认:“没有的事。不信你问夏花姑姑。”重华半夜来,天不亮就走,防的也不过是口舌,这种时候完全没有原则的宠,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夏花姑姑板着一张脸,一本正经地道:“的确如此。”

    钟唯唯就和又又说:“这个话千万不要随便乱说,不然人家会说陛下徇私,有损陛下英名。”

    又又点头:“我知道了。”

    忽听有人在一旁冷笑:“你若真的害怕有损陛下英名,就该以死谢罪,这样玩玩嘴皮子,算什么?”

    韦太后气势汹汹、大步而来,将手一指,厉声道:“来人,把这个逆贼给本宫拿下!本宫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被这个妖女迷惑,犯下大错,误了江山!”

    “青姑姑,立刻把皇长子带走。”钟唯唯暗暗冷笑,韦太后这是浑水摸鱼,趁着前面在为了她的事闹得不可开交,想借机把她弄死。

    若是今天让韦太后得逞,重华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甚至没有大臣会站在重华和她这一边,估计还有很多人拍手称快,觉得终于不会有人拖重华的后腿了。

    又又挣脱青姑姑的手,跑过去挡住门,大声道:“唯姨是好人,谁敢动她,本王绝不饶他!”

    韦太后一巴掌朝又又搧过去,骂道:“不知娘是谁的小贱种,也敢在本宫面前嚷嚷!”

    青姑姑迅速挡在又又面前,替他挨了那一巴掌。

    韦太后大怒:“把这个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

    郑刚中快步而来,大声道:“请太后娘娘慎行!陛下立刻就来了。”

    韦太后冷冷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看到没有,这是什么?”

    玉牌上镌了一个大大的“德”字,正是永帝之名。

    郑刚中等人连忙跪下,韦太后得意洋洋:“当年先帝病重,曾赐我此宝,言明,若是陛下将来不孝忤逆,可用此宝,如朕亲临。郑刚中,你可认得此物?可是要抗先帝遗旨?”

    郑刚中困难地道:“臣不敢。”

    夏花姑姑疑惑地看向钟唯唯:“可有此事?”

    钟唯唯摇头,这玉牌的确是永帝的,当年永帝也的确经常拿这个东西作为信物,命令手下的办事,但这个东西,在永帝病重之时就不见了,没想到居然是在韦太后手里。

    韦太后今天不惜把这个亮出来,是一定要她的命了吧?

    韦太后尖尖的手指指向望梅轩的门,声音高亢尖利:“立刻,把门打开,把钟唯唯那个贱人拖出来!”

    “谁敢?”又又大叫,钟唯唯大声喊青姑姑:“还愣着做什么?”

    青姑姑连忙把又又抱起,趁乱飞快地跑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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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6章 陛下的身手

    韦太后带来的人立刻上前去砸门,钟唯唯端端正正地坐在榻上,并不露怯。

    这门可没这么好开,韦太后的人凶狠死忠,难不成重华的人就没有几个豁得出去的?

    果然郑刚中大声道:“且慢!太后娘娘,微臣对您手中这件先帝御宝有所怀疑,请娘娘赐臣一观!”

    现在重华就在昭仁宫中,虽然被拖住了,但只要知道这里的危急情形,一定会尽快赶来的,所以能拖一刻是一刻。

    然而韦太后又如何愿意轻易放过这样的机会,当即一笑,慢条斯理地道:“你说得不错,本宫既然是替天行道,总要让人心服口服才是。你过来……”

    她朝郑刚中招手:“本宫给你看个仔细。”

    郑刚中严肃地上前,想要大着胆子,把这块玉牌拿走,再使劲拖延时间。

    韦太后却不肯爽爽快快给他看,很小气地藏在掌中,郑刚中越凑越近……钟唯唯觉得不对劲,便大声提醒:“老郑……”

    话音未落,只见韦太后身旁的几个侍女已然紧紧缠上郑刚中的身体,不许他动弹,与此同时,韦太后目露凶光,使劲将一把匕首刺入郑刚中的左胸。

    郑刚中呆呆地看着韦太后,再呆呆地看着自己胸前的匕首,回头看了钟唯唯一眼,往后一仰,沉重地摔倒在地。

    变故突起,钟唯唯目呲欲裂,猛地扑到窗前:“老郑……”

    韦太后大声道:“郑刚中违抗先帝遗旨,对本宫不敬,已然伏诛!还有没有人和他一样,想要违逆抗旨的?”

    郑刚中的手下悲痛万分,纷纷要韦太后给个说法,韦太后倨傲地道:“把这些叛贼同党全都给本宫拿下!”

    两边的人顿时冲突起来,论人数,自然是清心殿的人占优势,但韦太后身份不一样,众人投鼠忌器,不敢使出全力。

    韦太后借着这个机会,不管不顾地命人砸门,她自己走到窗前,阴冷地看着钟唯唯:“把遗旨给我,我饶你不死。这是你最好的机会,唯一的机会。”

    钟唯唯心中恨透了她,握紧双拳,恨不得一拳把她砸成一个乌眼鸡:“赶紧撤走,我饶你不死,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韦太后冷笑:“别以为本宫怕了你,杀了你,便一了百了。”

    “咄”地一声响,夏花姑姑猛地往前一扑,将钟唯唯推得从榻上滚落下来,与此同时,几枝弩箭深深扎入她刚才坐的地方。

    钟唯唯还未来得及坐起,又是几枝弩箭射了过来,夏花姑姑眼疾手快,抓起小几替她挡住。

    钟唯唯连滚带爬,藏到弩箭射不到的角落里,大声喊夏花姑姑:“快过来!”

    外面传来刀剑之声,夏花姑姑道:“别担心,是十三卫的人。”

    窗外,韦太后一脸狰狞,为了收拾钟唯唯,她等了很久,为了这一刻,她是把自己藏在宫中的力量基本都倾囊而出了,就连偷走的这块玉牌也拿了出来。

    今天是杀死钟唯唯的最佳时机,错过这一次,大概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必须把压箱底的全拿出来。

    她回头看着翠眉,一咬牙,道:“你去!”

    翠眉点点头,翻身上窗,利落地跃进了屋里,双手一翻,两把峨眉刺便亮了出来。

    夏花姑姑安抚地按了钟唯唯一下,起身迎战。

    然而翠眉的身手出乎意料的好,夏花姑姑并不是她的对手,很快夏花姑姑就挨了几下,钟唯唯大急,抱起小几子伺机而动,准备给翠眉来上那么一两下。

    却没看到又一个宦官在韦太后的指挥下,从窗子里爬进来,拿着明晃晃的刀,向她扑了过来。

    韦太后兴奋地睁大眼睛,张大鼻孔,等着钟唯唯身首异处。这个讨厌的女人终于要死了,终于要死了!

    宦官已经悄悄摸到钟唯唯身后,准备抓住钟唯唯的肩头,并将刀刺入她的左后背——心脏所在的地方。

    杀死她!杀死她!韦太后兴奋地低喘了几声,握紧手里的玉牌,然而就在此时,脸旁一道寒意闪过,一把刀擦着她的脸颊飞过,穿入窗里,再直直地撞入到宦官的后颈窝中。

    宦官举起的手未来得及收回,就那么直直地往前扑倒。

    钟唯唯高举着小几子,几次对准了翠眉的头,又被翠眉躲开,正着急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大力,把她撞得往前一扑,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

    鼻端传来浓烈的血腥味儿,她扭头,看到一张苍老的宦官的脸挂在她的肩膀上,鲜血正从宦官的颈部汩汩而流,一点寒光闪现在宦官的咽喉处。

    很显然,宦官是被人从后颈处一刀穿透至咽喉处,瞬间便死透了。

    只是这张脸离钟唯唯如此之近,血更是流了她一身,她胃里一阵翻滚,强忍着使劲把宦官推开。

    回头,就看到了重华。

    重华面无表情地往这个方向而来,他走得飞快,玄色绣金的帝王袍服迎风招展,一双眼睛又黑又深,看不出喜怒。

    只是转瞬之间,他便走到了韦太后面前,不言不语,将手往韦太后面前一伸。

    韦太后的脸上冒着血珠,几缕被刀锋割断的碎发挂在脸旁,看上去很是狼狈,但这几分狼狈和她的愤怒比起来,简直算不得什么。

    “见色忘义的昏君!你想如何?”她凶狠地瞪着重华,握紧手中的玉牌,义正辞严地高声道:“今日你能为了这个妖女徇私枉法,他日就能为了她葬送家国!本宫决不允许!今天,本宫就要替天行道,为郦国除了这个祸害!”

    她大声招呼带来的人:“除了钟唯唯这个祸害!有事本宫担着!”

    又蛊惑清心殿这边的人:“难道你们就是这样忠君爱国的吗?眼睁睁看着你们的君主被人蛊惑,却什么都不做?她是秋泽的女儿,回来就是为了报仇的!”

    重华面无表情地抓住她的手,轻轻使了个巧劲儿,“咔”的一声轻响,她的手便脱了臼,那块玉牌滚落下来,被重华轻轻巧巧拿在手里。

第607章 朕,永不立后!

    韦太后痛得冷汗都出来,厉声喝道:“逆子!你这是要忤逆么?今天本宫拼了这条命,也绝不允许你以社稷江山作为儿戏!”

    她扑上去,用尚好的那只手扬起去抓重华的脸:“你不孝!本宫要向列祖列宗告你忤逆不孝!不配为帝!郦国的江山就要毁在你手里了!”

    重华厌恶地抓住韦太后的手臂,轻轻巧巧将她推出去老远,将玉牌收入袖中,指着垂死挣扎的翠眉:“把这个昆仑殿的妖人抓起来!”

    竟然一句话就将这件事定性为昆仑殿作乱。

    清心殿的人胆气大壮,立刻冲进去,把翠眉打个半死拖出来,顺便将被重华射死的宦官拖出去。

    浓腻的鲜血洒了一地,血腥气重得熏死人,钟唯唯再也忍不住,跑到一旁狂吐起来。

    重华确认她没有大碍之后,看向已经死去的郑刚中,眼里怒火升腾,冷声道:“传朕的旨意,太后被昆仑教邪徒迷惑,乖戾狂悖,草菅人命,已失本性……立即送归万安宫,严加看顾,静心清养,着太医署精心调理,请圣女宫治病解毒。”

    他缓缓看向已被擒住的万安宫人,微薄的嘴唇轻轻吐出一句:“昆仑殿余孽,蛊惑人心,谋逆作乱,杀无赦!”

    “昆仑殿余孽?”韦太后状若疯癫:“皇帝你不欺心么?你敢不敢把今天的事说给文武百官、黎民百姓知道?你敢监禁本宫,放纵钟唯唯这个妖女贱人,外头的文武百官绝不会饶了你!”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话,清心殿外呼声连连,远处的谏鼓被人慷慨激昂地敲响,又有太祖亲自铸造的警示钟被人疯狂敲响。

    哭声、鼓声、钟声回荡在宫阙中,惊起飞鸟无数。

    韦太师在清心殿外大声道:“陛下,秋氏姐弟逃走不肯伏法,是第一重欺君!假借钟氏女之名,居心叵测潜伏于陛下身边,是第二重欺君!

    堂而皇之就任大司茶,毫无坦白之意,是第三重欺君!以色相迷惑陛下,妄图以罪人贱民之身为后,是第四重欺君!不忠不仁,居心叵测,挑唆太后和陛下母子不和,这样的人,理当赐死……”

    更多的人附和他的话,哭声震天,还有一条苍老的声音悠悠响起:“昭昭日月,可照我心,为郦国故,愿弃我命……”

    有人惊呼:“川离老大人撞墙死谏啦……”

    钟唯唯神色微变,川离老大人,其实是三公中的另一位老贤臣,从不卷入任何党争之中,只忠于皇帝。

    他年纪已经很大,是护国大长公主同时期的人,早就不上朝了,但是德高望重,在朝中的威望不亚于护国大长公主。

    她不知道韦太后和吕氏是怎么说动这位老大人的,但很显然,她的身份来历犯了众怒,或许说,重华对她的宠爱,加上她的身份来历,犯了众怒。

    韦太后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听见没有?本宫今日诛杀钟唯唯,是替天行道!陛下不要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就失了民心和臣子的拥护!”

    重华的脸色很不好看。

    钟唯唯的脸色更加不好看。

    谏鼓、警示钟,都是专为谏天子,警告天子不要做昏君、做错事而特意设置的,早前太祖的意思,是希望借此监督鞭笞历代帝王,不要犯下大错,好让郦国的江山能长长久久。

    但是郦国建朝到现在,从未有哪任君王得过如此隆重的待遇。重华是第一个。

    就算是知道这件事的后面,有韦氏、吕氏,还有当年涉及这件事的那些人的推手,钟唯唯还是难过得想落泪,死死咬着牙忍住了,上前道:“陛下。”

    重华回头看着她,眼里并没有她所以为的疲惫、厌倦,反而是滔天的怒火和更加的坚定。

    钟唯唯轻声道:“请陛下把我下到诏狱里吧。”

    重华怒火升腾:“不!”

    钟唯唯低声道:“已被逼到这一步,陛下不暂时作出让步是不行的。陛下先给我寻个地方,堵住这些人的嘴,等到真相大白之后,您再堂堂正正地来接我。我会一直等你。”

    弯腰,不是认输,只是为了将来把头仰得更高。

    重华盯着她看了片刻,突地莞尔一笑,他走上前去,将手抚上她的脸,注视着她的眼睛,低声道:“你是你,秋泽是秋泽,若秋泽真是叛国逆贼,你做不了皇后,朕,永不立后!”

    这话掷地有声,钟唯唯红着眼睛,将手覆上重华的手,弯起唇角,郑重点头:“嗯!”

    重华把所有的嘈杂和纷乱抛之脑后,他牵着她的手,大步入内,吩咐众人:“拿干净的衣裙来!”

    钟唯唯的衣裙被刚才那个宦官的血染了半幅,已经不能看了。重华亲自给她擦脸洗手,换衣服,这才发现她的肩头上有伤——刚才他飞掷出的那把长刀,在穿透宦官的脖子之后,割伤了她的肩。

    他很仔细地给她清洗,轻轻吻上去,再给她包扎好,套上洁净的衣服。

    夏花姑姑拿了梳子过来,给钟唯唯梳了一个端庄简洁的发髻。因为觉得她的脸色不大好看,就问:“要不要上一点脂粉?”

    重华摇头:“不,就这样挺好。”

    他牵着钟唯唯出去,韦太后还在外面挣扎,不甘心就此被送到万安宫中关押起来。

    钟唯唯道:“我有话要和太后娘娘说。”

    重华松手,她走过去,站在韦太后面前低声道:“你不就是想要那个东西么?告诉你,就算我死了,那个东西该出现的时候还是会出现,现在不拿出来,是因为时机不对。

    你是想要杀死我好激怒陛下,对你做点什么事儿,好让他被人群起而攻之吧?做梦!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得逞。

    我以暂居诏狱,换你长陷囹圄,值了!还有,受了昆仑殿妖人蛊惑的太后娘娘,说出来的话要大打折扣,更不适合教养儿孙。”

    现在群情激愤,硬拼只会两败俱伤,她后退一步,给重华换回余地,换得韦太后幽禁,再趁机送走那个由韦太后亲自教养的祁王幼子,与此同时,原来的案子还能继续重查,怎么看,都是她赚了。

    只是可惜了郑刚中。

    钟唯唯含泪走到郑刚中身旁郑重行礼,默默地道,老郑,你的仇,我来报!

第608章 飞起一脚

    清心殿门次第而开,跪在门前痛哭流涕的大臣们纷纷抬起头来。

    他们看到,年轻的帝王昂首挺胸、不急不缓地走出来,手里牵着穿着月白色家常衣裙、梳着简单发髻的钟唯唯。

    二人脸上并不见痛苦和慌张,也不见惊恐和局促,仿佛只是牵着手,一起出去散散步那么简单。

    川离被人扶着半躺半靠在一旁,看到钟唯唯和重华出来,就挣扎着朝重华爬过来,颤抖着声音道:“陛下,陛下,您答应过先帝,要做明君的!莫要忘了,神宗对您的期望!”

    神宗是重华的祖父,护国大长公主的长兄。正是在他的一手操持之下,才会有真宗的郁郁而终,重华的隐姓埋名被送走,以及今天这个局面。

    重华阴冷了脸:“你还有脸和朕提起皇祖父?你忘记自己是怎么答应皇祖父,怎么答应先帝的么?看看今天领头闹这事儿的人是谁?”

    不远处,韦太师带着一群大臣,跪在那里哭得如丧考妣,吕太师则躲在人群之中,装模作样地抹一下眼泪,再偷偷看看重华的脸色。

    川离有些窘然,抬眼看到钟唯唯,眼里的愧疚和窘迫消失无踪,坚决地道:“陛下明鉴,老臣对事不对人。秋氏女刻意隐瞒身份,居心叵测,且病弱之身,无有子嗣,难以堪当大任,非社稷之福!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有几重欺君之罪,陛下今日若不秉公处置,一味偏袒,将来还有谁会把国法,把规矩,把帝王之威看在眼里!”

    他本以为重华会大吵大闹,拿钟唯唯的功劳来说道,然而重华只是握紧了钟唯唯的手,淡声道:“你说得不错,国法规矩都是要守的,帝王之威严不容侵犯。”

    重华把钟唯唯推到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跪了一地的大臣,冷声道:“阿唯才十岁的时候,朕就已经认识了她。

    那时朕只是一个京城富商的儿子,在苍山钟太傅的门下学习,性情孤僻,不讨人喜,是她一直陪着朕,做了朕的益友,她可不知道朕是谁。

    说她居心叵测,潜伏于朕身边,那还真说不上,若不是她阴错阳差,被钟氏母女以胞弟的安危胁迫,不得不入宫,恐怕到现在她也只是闲云野鹤,哪里会落到这个地步?

    入宫之后,她兢兢业业,做起居郎,为彤史,做芳茗馆馆主,做大司茶,教养皇长子,因为朕的缘故,几次三番身中剧毒,死里逃生。

    胞弟生死不明,被胁迫被误会被羞辱,想的不是自己,也不是报复,而是郦国的国计民生。

    哪怕就是到了此刻,你们这些只会空谈,只会哭号的所谓大臣这样逼迫她,太后受了昆仑殿妖孽的蛊惑要杀她,她也没有任何怨言,反而劝朕善待太后,宽怀大度对待尔等,主动要求去诏狱……”

    重华有些激动,目光森冷地扫向众人:“你们可知道,她的胞弟到此刻,还昏迷不信,不知生死?你们口口声声说她是妖女,朕倒要问了,她做什么了?对不起你们谁了?东岭把郦国打得落花流水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大臣们不敢接触重华的目光,低下头去不言不语。

    韦太师大声道:“陛下,就算如此,她是叛臣逆贼之后,逃跑的死刑犯,几次三番欺君,这没得错!且,她如此心机深沉,谁知她是不是为了骗得陛下信任,以便谋逆?说不定东岭人就是和她勾结,才会有这么多幺蛾子的。”

    重华目光如电,猛地扫向韦太师,冷笑:“你说什么?和东岭人勾结?”

    韦太师被他外泄的杀气吓得一缩,但是想到今天是逼死钟唯唯的最佳时机,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便强硬地道:“微臣请陛下彻查秋氏姐弟勾连东岭人一案!毕竟,秋泽当年就是叛国逆贼!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这是真的急了眼,就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朕是瞎眼货?是百年难遇的昏君,手底下只配有奸臣逆贼,不配有忠臣?”

    重华怒极反笑,松开钟唯唯的手,信步走到韦太师面前,抬起脚,猛地踹在韦太师胸前,将韦太师踹得飞出老远,摔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韦七爷惊恐地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奔过去,把韦太师扶起来,向重华求饶:“陛下饶命,家父只是忧国忧民,心中着急,才会口不择言,求陛下宽宏大量饶了他吧。”

    说得重华好像不容人似的。

    钟唯唯轻咳一声,淡淡地道:“自我入京,迄今已有八年了,我是什么人,诸位心里比我还有数。

    今天之所以跪在这里,不过是为了陛下好,为了郦国的昌盛久安,我都理会的,若是换了我,我也会这样做。

    在其位谋其事,陛下有诸位,是社稷之福。而我,一直以来都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从未有过欺心欺人,我自愿去诏狱,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在守规矩,为当年的逃走和对陛下的隐瞒身份。”

    她平静地在众大臣脸上扫视了一遍,一字一顿:“我会等,等到沉冤昭雪,等到堂堂正正站立于天地之间的那一刻!”

    她昂首阔步,率先往前走去。

    重华敛了怒容,牵着她的手一直把她送到宫门外。

    韦太师痛得冷汗涔涔,韦七爷才是轻轻挪动了他一下,他就痛得大叫。

    一个略通医术的大臣过去轻轻检查他的胸,低声道:“肋骨断了三根,恐怕得在床上躺好几个月了。”

    韦七爷目光闪动,觉得这是个特别好的机会,可以宣扬出去,就说皇帝冲冠一怒为红颜,被钟唯唯这个妖女勾得一脚踢断了自家老爹三根肋骨,又是一段忠臣的佳话。

    因见川离被人扶过来,便又上前去喊冤:“老大人,您看这怎么才好?”

    川离眼里露出一抹精光:“活该。”

    韦七爷吃了一惊:“这……”

    韦太师拉住他的袖子,看着川离冷冷一笑,招手叫他过去,轻声说了一句话。

第609章 集体打板子

    韦七爷听了韦太师的话,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却又隐含兴奋。

    他立刻起身,状似恭敬地给川离行了个礼,轻声道:“老大人,原来如此啊。”

    川离皱起眉头:“什么?”

    韦七爷讳莫如深:“当然是当年的旧事了。小子尚且还记得,钟唯唯战胜东岭那天,老大人高兴得喝了一整壶酒。

    家里人劝,说您年事已高,不好这样。您却说,这一壶酒,有半壶是敬给钟唯唯的,能在有生之年看到郦国再次战胜东岭,哪怕让您即时死了,您也是愿意的。

    当时有人问,若是钟氏女为后,您支不支持?您说,您只服钟唯唯!”

    韦七爷笑眯眯地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德高望重,向来都以陛下马首是瞻的川老大人,突然改了主意,冒着晚节不保的危险,要来凑这个热闹?”

    川离冷声道:“老夫刚才已经说过了,对事不对人,钟唯唯带领郦国茶师战胜东岭人,是不争的事实。但她是秋泽的女儿,叛国逆贼之后,有欺君之罪,也是事实!她若不是秋茗,老夫照样还捧她做皇后,是秋茗,就是不行!”

    “呵呵……”韦七爷亲密地扶着川离,压低了声音:“难道不是因为,当年您参与了这个案子的审判和决断,做了某些见不得人的事,怕事情败露,怕案子重审,追究到您头上,导致整个川府荣华富贵不再?”

    川离猛地抬起手来,照着韦七爷的俊脸劈头盖脸地搧过去,冷声骂道:“贱婢养的贱种,全无家教!以为披上层人皮,就算得是个人了?不过是老畜生养的小畜生而已。”

    韦七爷没有料到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子,居然还有这种行动力,饶是躲避得快,也还是被刮了脸一下。

    并不痛,却火辣辣地疼,尤其那句“贱婢养的贱种,全无家教”更是深深地刺痛了他。

    把他所有那些深藏的自卑和痛苦全都血淋淋地扒开皮,晾晒给所有的人看。

    韦七爷红了眼睛,伸手就去掐川离的脖子:“我杀了你这个老杀才!”

    然而川离又岂是吃素的,经营了这么多年,门生故旧也不少了,当即就有很多人围上去拉架,韦党也围上去凑热闹,一时之间,热闹非凡。

    韦太师被韦七气个半死,大事在即,他却为了一句话和川离动手?之所以让他去揭川离的老底,那是为了合作,并不是要结仇。果然是婢女养的,上不得台面,关键时刻就露怯了。

    不知是谁低声道:“陛下来了。”

    众人顿时偃旗息鼓,拜将下去,都不敢作声。

    重华信步过来,冷冰冰地在众人面上扫视了一圈,并不问是怎么回事,只道:“敢对老太保动手,就是对朕、对先帝不敬,拉下去,乱棍打死。”

    这是赤裸裸的报复!而且居心叵测。

    试想,若是真的打死了韦七,韦氏一党就算是和川离一家子结了死仇。

    皇帝陛下太坏了,一下子就把合作的两派人马劈成了两半。

    这绝对不利于之后的团结合作啊,韦太师大哭起来:“陛下,陛下可怜可怜老臣吧,老臣的长子莫名死在狱中,至今也没个说法,唯一剩下这个嫡子,就是他娘的命根子,他媳妇儿还怀着身孕呢……”

    川离也是头痛,虽然恨透了韦氏父子,却因为那段往事,不得不求情:“多谢陛下关心,老臣无碍,年轻人嘛,谁还没个热血冲动的时候,罢了。”

    重华这才道:“既然老太保开口求情,朕若是执意追究,倒显得是恶人了。这样好了,你们的私事下去解决,咆哮宫廷,御前失仪,这个罪该怎么算?总不能钟唯唯认了罪入了狱,你们却要逍遥法外吧?”

    众人心里全都“咯噔”了一下,还说今天的事儿就这样过去了呢,没想到在这儿等着他们的。

    但是却没有任何借口可以找,正如重华所言,钟唯唯犯了错,该入狱,他们犯了错,冒犯了皇帝,也该受罚。

    川离颤颤巍巍地跪下来:“老臣甘愿领罚。”

    吕太师也跟着跳出来,装无辜:“老臣甘愿领罚。”

    韦太师恨恨地瞪着吕太师,这条惯会投机占便宜的老狗!

    之前大家都在哭谏时,他跟着哭,一副忠君爱国的样子;

    川离和韦七打架的时候,他跟着搧阴风点鬼火,恨不得韦七把川离掐死掉算了,或者川离把韦七弄死掉算了;

    这会儿陛下要揍人出气,他见势头不好,立刻又来带头装忠心了!

    可是被这两个人逼着,韦太师也不好装没事,毕竟刚才闹得最凶的人就是他。

    他装作痛苦万分的样子,踉跄着趴在地上,凄惨地喊道:“陛下,老臣甘愿领罚,只要陛下不被奸人所惑,郦国长盛久安,老臣死而无怨!”

    重华亲切地道:“这样好了,念你一片忠心,又是朕的亲舅,朕特旨恩准,许韦七替你受刑。”

    “谢主隆恩!”

    韦太师松了口气,以他此刻的情形,真被再打一顿,不死也要半残,这后半辈子再多的荣华富贵又有什么意思?

    儿子年轻,身体好,受得住,而且替父受过,天经地义!

    重华意味深长地看了韦七一眼,淡淡地道:“每人二十廷杖,韦太师的由韦七受过。”

    所以他就是四十廷杖,着力的打,打个半死半残都是可能的,韦七心里凉飕飕的,有些怨愤地看向韦太师,却见韦太师避开了眼神,只好咬牙上前领罚:“谢主隆恩!”

    重华看向吕太师和川离,道:“川老太保德高望重,劳苦功高,罚你,朕实不忍心,不罚,难以服众。这样吧,罚你回家闭门思过,好好想一想,什么才是真正的忠君爱国。”

    这个话比打了廷杖还让川离难受,他老泪横流:“老臣……谢主隆恩……”

    吕太师急了,拼命给他儿子使眼色,表示该行孝道的时候到了,他儿子却只是装没看见。

    重华笑眯眯地道:“吕太师就算了吧,今日之事多亏你提醒朕。”

第610章 要笑得好看

    “若不是你提醒朕,恐怕今日郦国就要失去绝无仅有的茶道天才了!明年东岭卷土重来,郦国又要喝风去了。”

    重华十分亲切地把吕太师扶起来,拍拍他的手,和大臣们说道:“你们还是该和吕太师多学着点,有想法可以好好说,闹出人命,让郦国明年胜不了东岭,自绝后路就不好了。”

    几十道凶狠的眼神一齐向吕太师刺了过来,奶奶的,表面上和我们一起,各种挑各种闹,结果你却去告密,做好人?

    尤其是韦太师父子俩的眼神最毒,原本说好两家人一起发难,配合宫中的韦太后,一举拿下钟唯唯,弄死钟唯唯的,又犯老毛病了?

    吕太师有些慌神,他好冤枉啊,虽然有点想投机占便宜,但这次真没告密,陛下明显就是在挑拨嘛。

    可是没人理他,就算有人猜着皇帝陛下是在耍手段,板子真真切切落到身上时,也忍不住对吕太师生出怨恨来了。凭什么我们都痛,你一个人站着看啊。

    重华却还不肯放过他,亲切地叫他过去:“陪朕进去喝杯茶。”

    吕太师迎着无数怨恨的目光,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硬着头皮刚想说几句硬气的话,对上重华森冷的目光,由来脖子一凉,就变成了阿谀奉承:“愿为陛下解忧。”

    重华哈哈一笑,当先往前而去。

    吕太师拖着步子跟在后头,听到身后传来一片骂声:“不要脸!”“墙头草!”“叛徒!”“老狗!”

    打板子一直打了半个时辰才结束,重华放下茶杯,看向被自己晾了半个时辰的吕太师,淡淡地道:“你是要与朕为敌,站在祁王那边么?”

    吕太师吓得“啪”地跪倒在地,面无人色:“没有,没有,臣是为了郦国的江山社稷着想,为了陛下着想。”

    重华笑眯眯地让李安仁把他扶起来,亲切地道:“别这样,膝盖疼么?阿唯有寒腿,先帝曾召集太医给她制了一个方子,熬了不少药膏,有奇效,今日就赏一盒给你吧。”

    严储悄无声息地捧出一盒药膏来,不怀好意地笑:“咱家送太师出去吧。”

    吕太师心里忐忑极了,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和重华最清楚不过,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重华赏他这一盒子药膏,其实是想要打断他的膝盖。

    左思右想,跪了下去:“陛下,老臣再也不敢了。”

    重华却只是喝茶:“还不把吕太师送出去?”

    轻轻替吕太师整整衣服,低声道:“记好了,一定要笑,不然,朕剐了你全家!你想想,值是不值?太后说朕以社稷江山为儿戏,真的逼急了,有何不可?”

    重华脸上满满都是戾气,眼里透着疯狂,让人不得不信,真的惹急了他,他就会不管不顾,先毁灭这一切再说。

    吕太师抖着双腿,害怕又绝望地往外走。

    只听重华在他身后冷森森地道:“要笑得好看,别让人觉得你是装的,不然,你懂的。”

    吕太师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觉得不够自然,又揉了揉脸,问严储:“如何?”

    严储一本正经地看了看,道:“嘴角再往上扬一点,眼睛放松一点……颈部放软点,对了,就这样,不错!”

    宫门外,趴着一批被打得呻吟不断的狼狈大臣,廷杖才打完,身边的人还没来得及进来伺候,大家都是又羞又恼又痛。

    所以看到吕太师若无其事、笑眯眯,风光地被捧着赏赐的宫人簇拥着走过去时,众怒终于爆发了。

    奄奄一息的韦七最先带头,对着吕太师吐了一口带血的浓痰,不偏不倚,刚好挂在吕太师的深紫色官袍上。

    然后又有其他人开火,一会儿功夫,吕太师就变成了过街的老鼠。

    严储瞅着火候差不多了,立刻上前护住吕太师:“放肆!陛下吩咐要敬着吕太师,你们竟敢如此不敬,咱家一定要禀告陛下……”

    结果是收到了更多的鄙视和愤慨。

    吕太师红了老脸,把严储拉开:“算了,算了……”灰溜溜地出去了。

    严储回去禀告了刚才的情形,重华面无表情地起身,道:“摆驾万安宫。”

    韦太后今天闹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让她轻易算了。

    万安宫中,韦太后正在发疯,她身边所有的人都被抓走或是换掉了,现在看守她的人正是夏花姑姑等人。

    她拿出原来的那一套,先是不可一世地要夏花姑姑等人给她这样那样,得不到满足之后,就要打人。

    夏花姑姑直接给了她两个耳光,把她打蒙了,等到反应过来,她就要还手,却被夏花姑姑不知按了她哪里,弄得全身酸软无力,就连站起来都困难,只能坐在椅子上发疯撒气。

    太医进去给她看,被她吐了一脸口水,当即下了诊断,证明她的确是被昆仑殿余孽所迷惑,乱了心智,理当静养。

    重华听了太医的禀告,挥手让人出去,站在韦太后面前,淡声道:“有时候朕会想,为何你会是我亲娘。”

    韦太后龇牙一笑:“我也会想,为何会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还不如当初弄死了你才好呢。”

    重华并不生气:“可是朕并没有死。”

    “所以你要感谢我。”韦太后神秘地笑着:“你是不是觉得,你已经胜利了?我告诉你,没有。这宫中的事情啊,远比你以为的更加糟污。你以为你的皇位怎么来的?你以为钟唯唯的死鬼爹为什么会死?都是因为你。”

    重华瞳孔微缩:“你胡说八道什么?”

    韦太后哈哈大笑着,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想不到呀想不到,皇帝,我知道你打算怎么收拾我,但是我已经作好准备了。”

    夏花姑姑脸色难看地从外面进来,轻声道:“陛下,祁王幼子暴毙。”

    韦太后哈哈大笑:“你们不是说本宫没有资格教养儿孙么?那就交给你们,可惜,这样仁爱的皇帝陛下,就连一岁多的小儿都容不下!”

    重华冷淡转身:“此处戾气太重,不利静养,把太后挪到守一阁里去吧。”

第611章 一报还一报

    守一阁,曾是永帝宠爱过的福贵人居所。

    福贵人初入宫时,很得永帝宠爱,并且很快有孕,都说是男胎,孕相极好,却在生产之日血崩,一尸两命,暴毙在守一阁中。

    宫中的妃嫔,尤其是怀孕有子暴毙的妃嫔,多半都与韦氏、吕氏脱不了干系。

    死过人的地方,往往都会被视为不吉之凶地,常年无人居住打扫料理,更是野猫巨鼠出没之地。

    重华要把韦太后挪到那里去,其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要让韦太后再也享不了福。

    韦太后却是不怕的,冷笑道:“你以为让本宫去那里住,本宫就会害怕么?告诉你,本宫命硬得很!就算厉鬼真要找人算账,也要找你,别忘了,本宫是为了谁!”

    重华听而不闻,吩咐夏花姑姑:“还是照旧把祁王幼子交给太后照料吧。”

    夏花姑姑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声提醒:“可是……”

    重华冷冷地道:“朕没有糊涂。自今日起,太后的饮食起居,一切从简,够用就好。”

    他昂首阔步而去,再不回头。

    韦太后没弄明白重华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她被送到满是尘土蛛网的守一阁,再被夏花姑姑把死去的祁王幼子放在她身边时,她才觉得不妙。

    祁王幼子还是死前的样子,白白胖胖,唇边带着血沫和呕吐物,眼睛半睁着,黑浸浸地看着她。

    韦太后由来一阵胆寒,跳起去疯狂地拍打门:“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把这个死孩子扔出去!这不合规矩!”

    “太后娘娘,虎毒尚不食子,陛下说了,您既然这么喜欢养孩子,就让您养个够。”

    夏花姑姑恨透了韦太后,虽说这孩子的存在一开始就不怀好意,但毕竟是个一岁多的小孩子,什么也不懂。重华也好,钟唯唯也好,再不喜欢,也从没想过要弄死这个孩子。

    韦太后却是够毒够狠,为了栽赃重华、栽赃钟唯唯,毁坏这二人的名声,不惜将没有了用的小孩子毒死,把污水泼向重华。

    好歹也是她的亲孙子,她养了一年多,这得多狠毒,多灭绝人性啊。杀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规矩呢?老不死的老毒妇!

    夏花姑姑吩咐手下的宫人:“太后娘娘要静养,夜里不能见光,就别给她蜡烛和火种了。万一她突然又失心疯,点燃了帐幔,那可怎么好?”

    宫人全都应了下来。

    夏花姑姑再道:“太医说了,太后娘娘这个病是富贵病,清养几天兴许就能好,水和食物,能少给就少给。”

    宫人会意,彼此传递了眼神,这一套嘛,宫里谁不会啊。当初太后娘娘就经常用这一招对付那些既不能弄死,又招她恨的人,现在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夏花姑姑抬头看看天色,夕阳正好,恰恰地晒在这间狭窄的屋子门窗上,正当西晒,想来那孩子很快就会腐败,让韦氏这个恶毒的女人,感受一下草菅人命的恐惧。

    诏狱里,钟唯唯坐在稻草上,仰头看着那道唯一的窗子。

    窗子开得很小,在很高很高的地方,大概只能容得一个成人的头伸出去,倒是不妨碍看到外面的天空。

    天空是很纯粹的湛蓝色,没有一丝云彩,静谧安好,又有一丝金红色的阳光,暖暖地照进来,让人不由得多了几分平静与温暖。

    能晒到太阳的牢房可不多,只可惜霉味太重了些。

    钟唯唯打了个喷嚏,掏出帕子擦一擦鼻子,把地上散落的稻草拢了拢。

    稻草还算新鲜干净,看得出是狱卒特意打理过了,地上也还干净,算是优待。

    “铛铛铛”铁勺子敲在铁门上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隔壁牢房叫了一声:“吃饭了,吃饭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昏暗的牢房里响了起来,是关押着的人犯们站到门边准备打饭,钟唯唯也起身走到门边,从门洞里往外看。

    看到提着饭桶走来的狱卒,她想起了那年她激怒重华,被关在冷宫里的情形。

    那时她可没想到会有今天,心情莫名好起来,她学着当年的语调,和走过来的狱卒道:“这位大哥,我初来乍到,没有碗筷,请多关照。”

    狱卒看她一眼,默不作声地忽视了她。

    钟唯唯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莫非是要杀威?今天没有晚饭吃了?

    四周的人犯们不知道她是谁,集体嘲笑她:“一看就知道是个雏儿,不懂规矩,孝敬在哪里?不给孝敬就想吃饭?做梦呢吧!”

    钟唯唯道:“出来得匆忙,没带钱。”

    那些人就道:“好像还是个娘儿们,你可惨了,还不赶紧地让你家里人送钱来,不然只怕清白都难保。”

    钟唯唯装作很着急、很害怕的样子:“放心吧,我家里立刻就会送钱来了。”

    但是她一等,就等到了晚上,肚子饿得咕咕叫,又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到,免不了嘀咕,重华不会是想趁机饿死她,好另外找年轻姑娘吧。

    突然铁门传来沉重的开启声,一盏灯笼从黑沉沉的长廊尽头飘了过来,人犯们白天睡,晚上睡,早睡够了,听到热闹就扑过来看。

    钟唯唯也趴在门口看,然后就乐了。

    李安仁青衣小帽,挑着一盏灯笼、手里拎个食盒,重华整个人都藏在黑色的斗篷里,由狱卒领着,步伐沉稳地往她这个方向而来。

    她立刻摩拳擦掌,准备吃饭。

    沉重的铁门被打开,重华闪身而入,李安仁把灯笼放好,又摆好食盒里的饭菜和碗筷,才退出去。

    钟唯唯对面的犯人眼睛贼好,大声道:“鸡鸭鱼肉酒!这是杀头饭啊!”

    李安仁气坏了,扬起袖子没好气地道:“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人犯们开始肆无忌惮地乱开玩笑,说什么的都有。

    狱卒很凶地砸了两下门,威胁第二天都没饭吃才安静下来。

    门被关上,重华脱下了斗篷,钟唯唯伸手接过想找地方放,看来看去都找不到,怕给他弄脏,就抱在怀里,把稻草拢一拢,准备拿自己的被褥给他垫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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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2章 兽眼

    重华看到钟唯唯的动作,伸手止住她,先往稻草上坐了,低声道:“就这样挺好的。”

    见她抱着自己的斗篷不放,就笑:“你这么喜欢它,不如留给你?”

    钟唯唯道:“我喜欢的可不是它,陛下给了我,等会你出去又怎么办?我是怕跳蚤……”

    重华从她怀里拽出斗篷,展开铺到地上,要她坐下:“你一个女子尚且不怕跳蚤,朕一个大男人还怕区区一只跳蚤不成?”

    钟唯唯抿嘴笑着,心满意足地挨着他坐下来。

    重华挑了一块鱼腹部的肉,喂到她嘴里:“这个没有刺。”

    钟唯唯张嘴的时候,他就专注地看着她吃,等她咽下去,才期待地问:“好吃么?”

    钟唯唯猛点头:“好吃,太好吃了。”

    投桃报李,要喂他,突然想起自己半天没洗手了,就又缩回去,重华问道:“怎么了?”

    钟唯唯伸手给他看,他皱起眉头:“我知道了,得尽快把你弄出去,这里跳蚤多,不方便,没有水,很脏,还很吵……”

    钟唯唯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翻案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事,她虽然想尽快出去,却也没有催促他的意思。

    重华仍然皱着眉头:“可是朕很急,总不能每天都要等到夜深人静才能吃饭吧?”

    钟唯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一日在这里,他便要过来陪她一起吃晚饭。如此才放心,如此才踏实。

    她顾不得自己手脏,伸出手去抱住重华,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虽一言不发,却什么都说了。

    重华默默地抱了她一会儿,道:“先吃饭吧,鱼凉了就腥了,不好吃。”

    二人甜甜蜜蜜地吃了饭,钟唯唯把碗筷剩菜装进食盒,重华拉住她:“不要弄那个了,咱俩说说话。”

    外面再次传来其他人犯的说笑声,非常下流。

    重华有些不高兴,忍了又忍,沉声道:“诏狱虽然不清净,但胜在安全,断然不会出现错手杀人那种情况,你且忍忍。”

    钟唯唯笑道:“没什么不可忍的,独占帝宠,谁能和我比,不想听的话,塞两团棉花在耳朵里就好了。”

    想当初,韦氏的嫡长子,便是死在狱卒的手里。诏狱戒备十分森严,的确是她目前能去的最好去处。唯一不好的是因为囚室单独设立,一人一间,所以没有分男女区域,男犯爱说脏话荤话。

    重华很喜欢她这样随和淡然的性子:“盯的人太多,不能做得太过,但是朕会尽力安排。”

    李安仁在外面敲门,提醒重华该走了。

    钟唯唯恋恋不舍地起身送他,把斗篷抚平抖干净给他披上,低声道:“有些事和人,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她说的是韦太后的事,重华闷声道:“朕知道。”

    他没告诉钟唯唯今天他都做了些什么事,只道:“祁王家的那个小孩子,死掉了,中毒暴毙。”

    钟唯唯吃了一惊,重华苦笑一声:“这样恶毒无人性,我和她还有什么恩义可言!若不是念及她十月怀胎生了我,我早就……”

    钟唯唯使劲抱了他一下,低声道:“想和您说,您还有我,但考虑到我之前的隐瞒,希望您不要怀疑我的真心。”

    重华想到韦太后那句“这宫中的事情啊,远比你以为的更加糟污。你以为你的皇位怎么来的?你以为钟唯唯的死鬼爹为什么会死?都是因为你”,心里莫名多了几分焦虑,想和钟唯唯说点什么,却又觉得无从说起。

    只当自己多虑,被韦太后吓住了,亲昵地捏了钟唯唯的鼻头一下,什么都没说,开门自去了。

    钟唯唯趴在门上的小窗里目送他,人犯们污言秽语不断,喊冤哭泣吵闹成一片,重华听而不闻,昂首阔步而去,很快就看不见了。

    诏狱里重新陷入黑暗之中,狱卒站在走道尽头大声骂道:“闭嘴!再闹揍死你们!”

    人犯们骂骂咧咧地安静下来,钟唯唯也坐回去,把重华带来的花生、松子之类的零嘴拾掇拾掇,准备休息。

    忽然门口亮起灯光,门被打开,狱卒提着一桶热水和一个盆进来,笑得和朵花儿似的:“这是小的孝敬您的,您请笑纳。”

    钟唯唯知道是重华的意思,默不作声地收了,从钱袋子里捏出一块碎银塞给狱卒。

    狱卒就道:“您需要什么,可以说。”

    钟唯唯就问他要了蜡烛和笔墨纸张,闲下来的这段日子里,她可以写一下有关茶道的事,还有关于九君的规划等等。

    “您忙着,明早小的再来收拾。”狱卒点头哈腰地退出去,再次把门锁上。

    钟唯唯舒舒服服地漱口洗脸脚,无视人犯们嫉妒的叫嚷声,钻进被子,很快睡着。

    第二天醒来,已经快要中午,恰逢狱卒在分饭食,也给了她一份,不好不坏,粗粮饼子加稀粥,还算新鲜洁净。她昨夜吃得油腻,正想吃得清淡一点,刚好。

    拿了午饭要去吃,就听对面的人犯大声道:“哟,今天的粥居然可以竖起筷子来,这么干净,这是沾了谁的光呢?”

    她旁边的人犯就道:“莫不是沾了这位新来的小娘子的光?小娘子,昨儿夜里来的那个是谁?你和他睡过了吧?多睡几回,给我们分点肉汤喝呗。”

    人犯们猥琐地“哈哈”大笑起来,钟唯唯脸上一阵发烫,有些愤怒无奈,但也不能和人吵,只当没听见罢了。

    却见一只破碗从对面的牢房里飞出来,准确无误地砸进旁边牢房的门洞里去,一声惨叫伴随着碗摔碎的声音响起,人犯们又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过了一会儿,旁边的人犯愤怒地大骂道:“苟老五,你这个杀千刀的,你凭什么打老子?老子的午饭和碗都摔掉了,你赔老子!”

    对面的人犯冷冰冰地道:“随便开点玩笑就好了,老子还没活够,不想被你拖累。”

    这话说得很有意思,就好像知道点什么似的,钟唯唯好奇地站在门口往外看,看到对面的门洞里闪着一双野兽般的眼睛。

第613章 毒蛇

    钟唯唯自问经历过的事情足够多,胆子足够大,但是看到这样一双眼睛,也是忍不住一凛。

    想到此人奇准无比的投掷功夫,她急急忙忙地把门洞堵上了,然后无限怀念梁兄。

    也不知道梁兄有否接到她派人传出去的消息,有否走在回来的路上。她知道重华安排了十三卫的人守着,但始终没有梁兄那样亲切顺手。

    钟唯唯很快吃好了饭,就着昨晚剩下的一点干净水洗了碗,收拾好了,拿出纸笔找个光线好的地方,坐下来写东西。

    狱卒来收拾水,不可避免地把门打开,她回头,再次对上对门那双狼一样的眼睛。

    钟唯唯不喜欢被人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匆忙回头,往牢房更深处缩了缩,却听那人沙哑着嗓子低低笑了两声,总算是离开了门洞。

    钟唯唯指指对门,小声问狱卒:“那是谁?”

    狱卒摇摇头,讳莫如深。

    诏狱自来只收犯了罪的高官,或是罪大恶极的特殊囚犯……也许晚上可以问一下重华,钟唯唯也不为难狱卒,继续认真写东西。

    写了几页之后,她觉得有点困,就爬到被子里去睡觉,却听对门的苟老五高喊狱卒:“周老四!老子不服!”

    狱卒走过来,把铁门敲得叮当响:“你要做什么?”

    苟老五道:“不是不许塞门洞的么?小娘皮凭什么可以塞门洞?你悄悄给她送水送东西,老子都认了,你就不怕把门洞塞上,人死在里头都不知道?”

    狱卒不知和他说了两句什么,就走过来敲钟唯唯的门:“把门洞里塞的衣服拿走!”

    钟唯唯心说自己就是怕被他丢东西打,但是明显狱卒不会理她,只好把衣服取走,露出门洞。

    昏昏欲睡之际,她突然觉得有人在窥探她,猛地惊醒一看,不由汗毛倒竖,叫都叫不出来。

    在离她不到两尺远的地方,爬着两条蛇,一条通体碧绿,一条黑白环纹,都是高高抬着扁三角头,对着她“嘶嘶”地吐信子。

    一看就是毒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哪里爬进来的,钟唯唯不敢动弹,小心翼翼地将手从身后去摸衣服,心想只要拿到衣服,动作够快,扔出去把蛇盖住就可以换得逃命的机会了。

    手摸到衣角,一点点地收,迅速抓起,飞快抛出,同时准备逃走,然而意外发生了,抛出的衣服只罩住了那条碧绿的蛇,另一条黑白花纹的毒蛇受了惊吓,身子弓起,闪电般朝她飞来。

    要死了!钟唯唯汗毛倒竖,情急之中把被子拉起往被窝里一钻,动作流畅迅速,是她此生最快最迅速的一次。

    似是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在被子上,她吓得冷汗涔涔,全身僵硬,想裹紧被子,却又害怕把毒蛇裹进来,更怕其他地方还有她没看见的毒蛇潜伏着,说不定已经钻进了她的被窝。

    钟唯唯可耻地哭了起来,又拼命忍住,小心翼翼地把被子一点点地卷起来压紧,然而新的问题又来了,她得呼吸,被窝里太闷了,她大声喊起来,希望十三卫的人能听得见她的呼救声,从天而降来救她。

    果然很快有人急速奔跑过来,动静很大地打开了她的门,有人拍着她的被子,大声道:“不要怕,出来,毒蛇已经被打死了。”

    钟唯唯还是害怕,她怕这些人骗她,只等她一探头,蛇就会冲上来咬死她。

    她裹着被子抖成一团。

    直到闷得受不了,听见大理寺卿范国华的声音响起,有人去扯她的被子,她才敢露出头来。

    范国华满头冷汗和后怕,见她活生生的,大大地喘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小钟,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都还好?”

    钟唯唯看到这个熟悉的老头子,忍不住红了眼眶,又忍住了,假装云淡风轻地理一理头发,假装很淡定地道:“有劳老大人挂心,我很好。”

    范国华再松一口气,沉了脸让手底下的人:“去仔细收拾一下。”

    十三卫的人站在阴影里,淡淡地道:“不必了,我们已经清理干净了,只是这蛇身上的筷子是怎么回事?”

    地上躺着三条蛇,一条通体碧绿的是她用衣服裹住的,被人砍掉了脑袋;另外一条攻击她的黑白花纹蛇被一根筷子定住七寸,扎在地上;还有一条只有拇指粗细、通体赤红、长相怪异的被拍扁了。

    钟唯唯看到那根筷子,由来就想起了对面的苟老五,抬头往对面看去,又撞上了那双狼一样的眼睛。

    她定定地看着对门,将手一指,十三卫的人瞬间弹起,落到门前,命令狱卒:“开门。”

    狱卒只是摇头:“不敢开,不能开。”

    范国华走过去,把十三卫的人拉回来:“这门不能开。”

    十三卫的人不明白:“他既然有能力穿透两道门洞射杀毒蛇,就有能力杀人,弄清楚他到底是谁,很有必要。”

    范国华道:“此事我自会向陛下禀告。”言下之意就是,这不是十三卫的人能接触的秘密。

    十三卫的人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把几条毒蛇收拾起来,准备送去给重华过目。

    范国华到底不放心,亲自领着人再检查了一遍,又让人爬上窗子,到处洒了雄黄粉等避蛇之物,坐下来和钟唯唯聊天:“可还习惯?”

    钟唯唯知道他是怕出事情,特意留下来陪她,心里不是不感动,她现在这情形,能像范国华这样诚心待她的不多了。便道:“我还好,老郑家里……”

    范国华叹气:“陛下追封了他,给了他两个儿子恩荫,又赐了很多东西,许他将来陪葬帝陵,算是无上的荣光了。”

    所谓陪葬帝陵,就是将来重华死后入葬,在帝陵附近划一块地给郑刚中做坟地,自郦国建朝以来,得此殊荣的也就寥寥几人,都是立了大功劳的。

    真论功劳,郑刚中的不够,是考虑到他的冤枉和对韦太后的不满,所以给的弥补。

    钟唯唯和范国华嗟叹一回,道:“范老您去忙,有十三卫的人在,料来不会再出事了。”

    范国华看一眼蹲在暗处处理毒蛇的三个暗卫,轻轻摇头。

第614章 主使

    电光火石之间,钟唯唯突然明白了范国华是在防什么。

    十三卫的人历来以做事精细、警惕性高而见长,重华既然把她交给十三卫的人看护,按理说,不应该发生这种意外。

    但今天就是发生了,若非是她运气好,对面的苟老五有这个神技,并且愿意出手帮她,此刻她已经死在了毒蛇口下。

    钟唯唯不敢去打量那三个暗卫,而是若无其事地和范国华吹牛:“大人受命彻查先父的案子,不知可有头绪?”

    范国华直叹气:“无有,你手里可有这方面的证据?”

    其实钟唯唯所知道的人和线索,前几天已经告诉过重华了,范国华也是知情的,这样闲扯,只是为了故意迷惑那个几个暗卫。

    聊了一会儿,有人进来找范国华,范国华走到一旁处理事情,那三个暗卫中的两个朝钟唯唯走过来:“属下有几句话要问一下大司茶。”

    钟唯唯暗生警惕,表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请说。”

    “属下想问,您是什么时候发现毒蛇的?”

    钟唯唯如实描述当时的情形:“我正在午睡,突然觉得不对劲……”一边说,一边往范国华带来的人身边挪动。

    才挪了不到两步远,两个暗卫中的其中之一闪电般出手,朝她的咽喉锁去,另一人则抽出长刀,闪身挡住她的去路,同时将范国华的人隔绝在外。

    钟唯唯早有准备,一个折腰,摔倒在地,躲过了致命一击,同时大叫出声。

    暗卫没想到她居然能躲过去,微微愣神之后,再次举刀劈下。

    拎着蛇袋子的那个暗卫顺手将袋子扔来砸偏长刀,与此同时,狂奔而至,将钟唯唯拨到身后护着,一边打斗,一边大声道:“你们疯了吗?”

    那两个暗卫却是一言不发,只管疯狂进击。

    范国华带来的人身手远不及他们,急得满头大汗之余,却是无计可施,只听对门苟老五使劲砸着铁门:“放我出来,我可以救她!”

    范国华心中犹疑,这苟老五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穷凶极恶之徒,两个暗卫作乱犹可拖延一段时间,若是把这苟老五放出来,那他们就真得死在这里了。

    钟唯唯当机立断:“给他开门!”

    狱卒早就被吓懵了,闻言忙不迭地去开门,“哐当”一声巨响,一个蓬头垢面、头发胡子一把抓,像熊一样的魁梧男人石头似地砸过来,刚好砸到其中一个暗卫背上。

    “咔擦”一声响,那个暗卫扑倒在地,瞬间就没了动静,显见是脊椎已经断了。

    另一个暗卫见状,立时调转方向,扬刀往苟老五劈来,苟老五大吼一声,一把掐住他的咽喉,单手将他高举过头顶,准备往石墙上砸去。

    “留活口!”钟唯唯从地上爬起来,喊得声嘶力竭。

    苟老五看了她一眼,将暗卫扔到地上,抬起带着铁镣的脚,连踩四脚,准确无误地将暗卫的四肢踩断,将那暗卫生生痛得晕死过去。

    钟唯唯倒吸一口凉气,杀伤力太强了!难怪狱卒和范国华都不敢给他开门。

    却见苟老五扔了那昏死过去的暗卫,走过去提起那个被他坐断了脊椎的暗卫,单手送到嘴边,一口咬住那个暗卫的颈脉,吞咽出声,唇角浸出浓郁的血液!

    钟唯唯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在喝人血吗?她下意识地护住颈部,朝范国华狂奔而去,抖着嘴唇问道:“这,这,这……”

    范国华把她护在身后,强忍惊恐,颤抖着胡子道:“是啊,是啊,这个是……”

    钟唯唯等着他的下文,他却久久没有下文,惊呆地看着前方:“你,你,你想做什么?”

    钟唯唯回头,看到苟老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吸血,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面前,那双狼一样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你是什么人?”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钟唯唯吸一口气,道:“我是秋茗。”

    那人好像有些茫然,偏头想了想,默默无声地走回去,“哐当”一声关上了门。狱卒颤抖着手,匆忙把门锁上。

    钟唯唯轻声问范国华:“这是什么人?”

    范国华神色复杂:“这是十三卫的前一任首领。”

    看着一地狼藉,两个人的心情都有点沉重。

    李安仁匆忙赶来:“陛下已经知道这里发生的事了,他一时来不了,让奴婢先把您送到大长公主府去。”

    诏狱不安全,宫里不能住,还是只有把她交给大长公主才妥当。

    钟唯唯没有多说什么,收拾了纸笔,吩咐李安仁好生照料那个救了她的暗卫,就去了护国大长公主府。

    护国大长公主没有露面,公主府总管把她安排在一个小院子里。

    院子里戒备森严,朴素简陋,却胜在隔壁就是钟袤,和诏狱里的条件比起来也是天差地别。钟唯唯才住进去,就有人送了热水来给她洗浴,又说了钟袤的病情。

    钟唯唯心里有太多迷惑。韦太后想要她死,可以理解,为什么最得重华信任的十三卫里,也会有人要她的命?那个十三卫的前头领苟老五,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的真实身份吗?

    与此同时,宫中。

    重华愤怒地把一份口供砸到川离脸上:“朕只当你是忠臣老臣,所以不与你计较,没想到你越来越出格!”

    范国华带回来的那个暗卫吃不住酷刑,招供说毒蛇是他俩悄悄从窗户里放进去的。问他主使,他先是不肯说,后来承认,主使正是川离。

    川离跪在地上,倔强地道:“老臣虽不赞同秋茗承宠,却无这个能力染指陛下身边的暗卫。陛下为何偏听偏信?”

    重华冷笑:“为何他不提别人只提你?”

    川离气得直瞪眼:“老臣如何得知?”

    护国大长公主走进来,叹道:“陛下,旁人如何,本宫不敢说,这老东西如何,本宫却是知道一二的。”

    川离看到护国大长公主,神色复杂地道:“你怎么来了?”

    护国大长公主在一旁坐下来,淡淡地道:“来给你这个老东西收拾残局。”

    川离老脸一红:“我又没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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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5章 转机

    护国大长公主不以为然,问重华:“陛下,这老糊涂不敢这样做,但他的确是够糊涂。请陛下给这老东西一个机会,让他将功赎罪如何?”

    重华眼里闪过一丝狡狯,面无表情地道:“那要看他怎么做了。反正刺客一口咬定是他做的,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得拿出行动来。”

    皇帝陛下目前最渴望的,无非就是改变钟唯唯姐弟俩人人喊打的局面,不让钟唯唯行动受限制,最好是还能住进宫里来。

    川离明白过来,皇帝陛下不见得就是相信了刺客的口供,要借机拿捏他才是真的。

    但是想到当年那件事,他的心情还是无比沉重:“可是……”

    护国大长公主厉声打断他的话:“没什么可是!有错就要改,你年轻时尚且还有廉耻,怎么老了反倒没有廉耻了呢?”

    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淋下,川离打了个激灵,跪在重华面前沉声道:“陛下,老臣有罪,甘愿受罚。”

    重华微眯了眼:“你有何罪?”

    川离把心一横,大声道:“当年,秋泽一案,是老臣并另外杨达等人同审的,其中诸多疑点,只是不知为何,真宗皇帝与杨达非得置其于死地不可。又有韦氏、吕氏干扰,老臣为了不让妻儿门生受到牵连,昧着良心做了后悔事。”

    重华正色道:“你不是为了迎合朕才说了假话?秋泽倘若真的叛国,朕虽爱重秋茗,却也不至于如此糊涂。”

    川离眼里露出破釜沉舟般的神色,大声道:“回陛下的话,老臣以项上人头担保,秋泽并没有叛国,他只是得罪了杨达、吕氏,才会见疑于陛下。”

    杨达是当年真宗的宠臣,也算是叱咤风云的人物,真宗死时,他自尽于真宗灵前,说是愿意追随真宗于地下。

    川离提起杨达,也算是死无对证。

    重华眸色森森:“朕不信你是这种人,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

    川离垂了眼,重重磕头:“就是这样的。所以老臣才会在得知钟唯唯就是秋泽之女时,百般阻挠,怕的就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他顿了顿,低声道:“韦太师父子,也是因为知道这件旧事,所以才会胁迫老臣,想让老臣与他们共进退。”

    也有道理。像川离这样的老臣,对名声比性命还要看重,当前紧要的是让钟唯唯出来,其他的事情可以慢慢追究。

    重华就问川离:“若要翻案,便要你出来认罪,你可想好了?”

    川离抬眼看向护国大长公主,眼神迷离,隐有期待。

    护国大长公主微不可见地对着他点了点头。

    川离如释重负,朗声道:“老臣本是边城微末布衣,若非神宗皇帝慧眼相识,哪里会有今天的成就?荣华富贵本是皇家给予,今日还回去也就是了。”

    重华迫不及待:“那……”

    护国大长公主嗔怪地道:“今日天色已晚,就算是要自首,也要留个时间给人回家去安排一下才好。人在我那里,你还怕会出事么?”

    重华看到川离白发苍苍的样子,想起他这些年来也算劳苦功高,便退了一步:“也好。”

    大长公主颤巍巍地往外走,叫上川离:“你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川离行礼告退,追上大长公主的步伐,只听重华在身后冷冷地道:“重审今日的行刺案,务必问出幕后真凶。”

    大长公主和川离一前一后往外走,见川离总是小心翼翼落后她两步远的距离,不由叹了口气:“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你还是这么计较。”

    川离毕恭毕敬:“公主殿下在老臣心目中,永远高不可攀。”

    大长公主停下来,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冷哼:“是么?因为本宫高不可攀,所以这些年来,你一直避着本宫?”

    川离轻声道:“您是高高在上的殿下,川离只是边城来的布衣,好不容易官袍加身,您却已是圣女宫的圣女,您是天上皎洁的月亮,老臣只是地下的污泥。”

    “啧……”大长公主挖苦道:“酸得掉牙!也罢,昔年的事咱不扯了,我来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见利忘义的人。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就不后悔?”

    川离沉默许久,道:“上车再说。”

    二人互相扶持着上了车,马车驶动,大长公主确认无人偷听,便道:“说吧。”

    川离道:“这件事,秋泽的确冤枉,但也不是完全冤枉,他碰了不该碰的人和事。我的确不是害怕真宗的威逼与杨达的胁迫,更不怕吕氏的小动作,我只是答应了神宗皇帝一件事,哪怕是死,也要终其一生去做好这件事。”

    秋泽案时,大长公主并不在京中,因此许多事情都不太清楚,闻言不由十分惊愕:“什么事?”

    川离讳莫如深,看了一眼皇宫所在的方向。

    “韦氏、吕氏实在是国之毒疮,皇兄当年之所以会下这盘棋,正是为了割疮。”

    大长公主明白过来,长叹一声:“我知道你忌惮什么,但秋氏姐弟不是会被仇恨迷了心智的人,秋茗对陛下赤诚一片,她若为后,比其他人好太多,等她坐稳后位,便是咱们铲除韦氏、吕氏的最佳时机。只是委屈你了。”

    川离轻轻摇头:“我不委屈,我说过,这条命是你的,只要你想,随时可以拿走。”

    大长公主把脸转开:“素仙已经故去三十年了吧?”

    提及亡妻,川离露出几分怀念:“她是个好姑娘。”

    那一年,护国大长公主离开郦国,建圣女宫,甘为圣女,永不嫁人。神宗皇帝为断绝他的心思,强将素仙嫁给了他,婚后谈不上情投意合,却也过得温馨平和。

    素仙病故之后,他便再未娶妻。一晃眼,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大长公主难得惆怅:“到了,你下去吧。”

    川离颤巍巍下车,回头问她:“我若身败名裂,你会看不起我么?”

    大长公主很是认真地道:“我若身败名裂,第一个来找的就是你。”

    “我知道了!”川离哈哈大笑,仰头长歌而去,八十多岁的人,竟然露出了几分少年人特有的风采。

第616章 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暮色四合,侍女给钟唯唯送来了灯烛和饭食。

    饭菜摆好,是两副碗筷。

    钟唯唯以为是重华要来,便按着他的习惯,先给他盛了汤。却听门轻响一声,几个女官簇拥着大长公主而来。

    钟唯唯对大长公主既敬佩又感激,这种时候也只有这个老太太肯收留照顾她们姐弟俩了。

    她行了个礼,诚心诚意地上前去扶大长公主:“您来了,总给您添麻烦。”

    大长公主看到桌上的汤,就笑道:“这是给我盛的?”

    钟唯唯不好说是给重华准备的,顺水推舟:“若是您不嫌弃,那便是我的福气了。”

    大长公主落座之后,让她也坐下:“陛下今夜不会来了。先吃饭,我有事儿和你说。”

    听说重华不来,钟唯唯很有些失望,默不作声陪着大长公主一起用了晚膳。

    侍女撤去饭桌,上了清茶,大长公主让钟唯唯坐下:“你今天受惊了,我以为这天下间的女人,被谋刺得最多的当属我了,没想到出了一个你,也不遑多让。。”

    钟唯唯有些尴尬:“我是没想到,要我命的人竟然这样多。”

    大长公主道:“因为你父亲当年那个案子,牵扯到的人和事太多了。你挡了太多人的道,人家当然想要取你的命?”

    钟唯唯恭恭敬敬地听她训话:“您说得是。”

    大长公主沉默地打量了她一会儿,说道:“你做皇后,我是很喜欢的,无论是德才容工,你都胜出他人许多,更不论你的功劳和对陛下的真心,把陛下交给你照顾,我很放心,也很满意。”

    钟唯唯扯扯嘴角,这是又要拿她不能生育的事情来说道了?

    “不能生孩子,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要陛下愿意临幸其他宫妃,留个种,生下来,养在你身边也是一样的,你一定能将他们教得很好。只是……”

    大长公主顿了顿,冷声道:“你可会有怨恨?会为你父母族人之死,而对皇家、对陛下、对郦国,心生怨恨?”

    钟唯唯道:“要说不怨恨,那是不可能的。那是生我养我的父母双亲,族人师兄弟等也是朝夕相处的,他们无错,却要血流成河,一点感触都没有,那不是人。

    但是先帝与陛下对我很好,也是明君,我不会把账算到他们的头上,更不会把账算到郦国头上。别人看不起我,我想的并不是要打他两耳光才解气,而是想要堂堂正正做给别人看,让大家知道我是什么人。”

    “我相信你。”大长公主起身要走,意味深长:“你也要记得今天晚上说过的话。”

    钟唯唯送她出去,试探着问:“我想去看看钟袤。”

    大长公主道:“醒是醒了的,但情况有点严重,需要几个人轮流治疗,我年事已高,身旁也没什么擅长这方面的人。

    已经给圣女宫去了信,让她们派得力的人过来。你不要担心,昆仑殿闹得太不像话,估计端仁也会来,一定能让钟袤醒过来。”

    钟唯唯心里踏实许多:“会留下后遗症么?”

    大长公主道:“这可不好说,总之尽力就是了。”

    小棠看到钟唯唯进来,欢喜得跳起来,拉着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这几天总听说您的事情,可把奴婢吓坏了,想去看您,他们又不许出去。今天下午听说您被送过来了,我急急忙忙跑到门口去看,只看到您的背影。”

    “不用担心,我很好。”钟唯唯拍拍她的手,走过去看钟袤。

    钟袤已经睡着了,并没有消瘦,反倒白净丰润了些。

    小棠道:“您走了以后的第三天就醒了,饮食也在恢复正常,就是爱犯糊涂,嗜睡,一天中只有一两个时辰是醒的,醒来也只是坐着发呆,看着像是在想事儿,问他话也不回答,眼神是空的。”

    钟唯唯心里一沉,拉起钟袤放在外面的手。

    那只手比她的大了很多,指尖和指腹上有厚厚的茧子,指甲也是奇形怪状,还有几道才痊愈不久的伤口。

    小棠低声道:“太医说,他这手大概是扒过墙砖泥土之类的,所以才会这样难看。长一段日子也就好了。”

    钟唯唯撑着下颌发怔,李尚和真堇帝姬都说,钟袤是自己走脱的,难道这孩子真的是悄悄逃走的?

    突然钟袤抽搐起来,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乱转,双手在空中乱抓,钟唯唯赶紧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我在,阿袤,姐姐在。”

    钟袤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握住她的手不放,他的力气很大,钟唯唯痛得直冒冷汗,咬牙忍住了,学着阿娘哼起了儿歌。

    钟袤渐渐安静下来,再次沉沉睡去。

    忽听小棠不满地道:“你怎么又来了?”

    门口响起钟欣然怯怯的声音:“我,我来看看阿袤和阿唯……我……”

    小棠厌恶地把门拦住:“还嫌被你害得不够么?我们姑娘没空。”

    钟欣然哭起来:“阿唯,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我是好心,我并不知道会这样,阿爹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你也没说过,我想不到的。早知道会这样,我就悄悄把他送回太傅府里去了,我只是想着你一直在找他,担心他嘛,所以……”

    她哭得很大声,公主府的下人们都被惊动了。

    钟唯唯起身,走过去,让小棠走开:“师姐,大长公主年纪大了,她好心放你进来,你却在人家里哭哭啼啼,这不礼貌,师娘应该教过你。”

    年纪大的人特别忌讳别人跑自己家里哭,谓之哭丧,是很不吉利的事。

    钟欣然赶紧擦去眼泪,哽咽着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们,着急的。”

    她急急忙忙去拉钟唯唯的手:“这几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好担心你的,一直想去看你,又进不去宫中,听说你去了诏狱,我花了好些钱打理,也没人理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钟唯唯不着痕迹地挣脱开她的手,淡淡地道:“师姐不必自责,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第617章 生疑

    钟欣然不明白:“你早就想这么做了?”身为罪臣之后,难道不是千方百计隐瞒吗?

    钟唯唯道:“是啊,这样隐瞒下去不是事,其实我一直都在找一个契机,可以向陛下坦白。只是一直机会都不对,幸亏师姐帮了这个忙。”

    钟唯唯抿嘴笑笑:“若不是你帮了忙,我也不知道陛下会如此宽容,如此相信我,你看,我这不是因祸得福么?”

    “是么?”钟欣然的笑容几乎就要撑不住了。

    她本来就是听说钟唯唯出了诏狱,被送到大长公主府,特意来打探虚实的,一听钟唯唯这话,立刻想当然地认为,重华已经为钟唯唯翻案了。

    要不然,怎么会从诏狱出来,住进了公主府,还能自由自在地在这里看望陪伴钟袤?

    这可是叛国逆贼的女儿诶,当年也是斩首的人犯之一,犯了那么多的欺君大罪,怎么能这样子呢?太不公平了!

    钟唯唯故意要恶心钟欣然,微笑着道:“当然是真的了,陛下和我说了,阿爹是阿爹,我是我,他不会负我的。”

    难道她真的反而帮了钟唯唯的大忙?钟欣然嫉恨交加:“那就好。”

    钟唯唯抬手去掀钟欣然脸上的面纱:“一直要去看望师姐,都没空,那天也急,忘了问你,脸上的伤好些了么?”

    钟欣然猛地爆发出来:“阿唯,就算我揭穿了你们姐弟俩的身份,给你添了麻烦,你恨我,也不要这样羞辱我吧?”

    钟唯唯学着她的样子,装得受伤又吃惊:“师姐你这是怎么了?我真的只是关心你,你怎么能说我羞辱你呢?”

    钟欣然被恶心得不行,觉得自己再停留下去,真的要被气得破功了,便讪讪地道:“我只是……”

    王嬷嬷立刻替她辩解:“我们姑娘脸上的伤还没好,最忌就是别人碰她的伤,还请秋姑娘见谅。”

    钟唯唯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我们是一家人,理应互相关心,就没想那么多,我是好心,并不知道会这样,师姐也没告诉过我。”

    这话正是之前钟欣然说过的,现在钟唯唯原封不动地退回去给她,听上去格外讽刺。

    小棠“嗤”地一声笑出来:“既然都是误会,那就好了,天晚了,大姑娘回去吧。”

    钟欣然咬紧牙关,握紧双拳,忍了又忍,深呼吸,挤出一个笑容来:“阿唯,我还会来看你们的。不管遇到什么事,太傅府永远都是你们的家,我会尽力照顾你们的。”

    钟唯唯淡淡点头:“我不方便出门,就不送了。”

    等到钟欣然走远,小棠气呼呼地道:“就像一只绿头苍蝇似的,怎么都赶不走。您不知道,这几天啊,天天都往这里来,一会儿拎着汤来,一会儿熬了粥,有天还要代替奴婢照顾大爷。这脸皮得多厚啊。”

    钟唯唯姐弟俩出了事之后,钟欣然到处哭诉,说自己不知情,早知道会这样害了钟唯唯姐弟俩,她死也不会这样干。

    又到处说钟唯唯姐弟俩的好话,还去求人帮忙,一会儿送这一会儿送那,博得许多人的好感,说钟唯唯居心叵测,这个师姐却是有情有义,实在太难得了。

    在小棠看来,这是踩着钟唯唯和钟袤的血肉博上位,真正恶心可恶到了极点。

    钟唯唯淡淡地道:“你没有去和公主府的人说,不许她进来吧?”

    小棠闷闷不乐:“没有,奴婢想着,奴婢身后是姑娘,一举一动,人家都要算在姑娘头上的。我若是去说了,人家就会说姑娘自己做错了事,还要迁怒于人,小气,就被她比下去了。”

    “你做得很好。以后她爱来,就让她来,别让她沾钟袤的事就行了。”钟唯唯陷入沉思之中。

    倘若钟袤真的是自己跑出来的,那他知道她在京城,定然会赶往京城,以便不让她担心。

    他自己知道长相酷似阿爹,不能堂而皇之的出现,所以应该是遮遮掩掩的。

    同时,他还对钟欣然有所警觉,不会去找钟欣然。

    任何一个人,只要和她有仇有关联的人,抓到钟袤,都会视为肥羊,不会轻易丢弃,而是要留着换取好处。

    既然这样,他被钟欣然“偶然”间发现,就显得太不合常理了。

    唯一的可能是,钟欣然早就掌握了钟袤的行踪,并且知道她们姐弟俩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会挑了那么一个热闹的时刻,以那样热闹的方式,把这件事当众捅破。

    联想到钟夫人之前的死因,钟唯唯想到了一个可能,会不会,那个懂得摄魂术的人,其实并不是钟夫人,而是钟欣然?

    想到这个可能,她再也坐不住,打发小棠:“明早,你告诉之一,让他去一趟大雁帮的分舵,找到董瑜,让他去查这几件事……”

    安排好这些事之后,钟唯唯又去看了一下钟袤,和公主府的人说了一声,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推开门,就见重华在灯下抬起头来看向她。

    钟唯唯惊喜地抿紧了唇,急急忙忙把门关好,走过去:“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重华给了她一个有力的拥抱:“你遇到这种事,朕再怎么忙,也要过来看看你才踏实。”

    钟唯唯想到白天发生的那些事,委屈地抱紧他的腰,低声道:“吓死我了,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蛇。”

    重华好脾气地安抚她:“给你做蛇鲊吃,吃下去压压惊。”

    钟唯唯摇头:“不要,想着就觉得背脊凉幽幽的。”

    重华就像哄小孩子一样抚摸着她的背脊:“不吃就不吃。”

    二人依偎了一会儿,钟唯唯记起来:“您吃过饭了么?”

    重华道:“没吃,等着你一起呢。”

    钟唯唯其实吃不下去了,忍着没说,等李安仁布置了饭菜,硬逼着自己陪重华用了半碗。

    照看她的嬷嬷见状,有意讨好重华:“秋姑娘真是好胃口,才陪大长公主用过膳,这又陪着陛下用了半碗饭,这是福气啊!”

    “赏。”重华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向钟唯唯:“的确是很有福气。”

第618章 陛下的私心

    嬷嬷领了赏钱,千恩万谢地退下去,重华朝钟唯唯伸手:“过来。”

    钟唯唯警觉地道:“干嘛?”

    重华长臂一伸把她拖过去,不由分说按在怀里,将手摸上她的肚子,圆滚滚的,便道:“听说你喂了一只狗,叫做滚滚?”

    钟唯唯道:“是。陛下是要把它接进京来与我作伴么?”

    重华一本正经地道:“朕已经有了一只滚滚,何必再多一只?”

    钟唯唯明白过来,捏起拳头往他身上捶:“你骂谁是狗呢?”

    重华按住她的手,笑道:“你摸摸自己的肚子,圆成什么样子了。”

    被捏了那几下,钟唯唯忍不住想打嗝,从重华身上跳下去,跑到门口打了个嗝,回过头来:“我乐意。多吃一点好压惊。”

    重华道:“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她只是觉得,他那么远,那么晚,特意来陪她吃晚饭,她怎么也得陪着他一起才行,投桃报李,这是她的心意。

    “你若真的把我当成丈夫,当成一家人,就别算得这么清楚。”重华很认真地道:“我希望你过得自在一点,不然长此以往会很累。”

    钟唯唯忍不住微笑:“知道了。”

    重华要她:“说大声些!”

    “知道了!”钟唯唯大喊出声,重华这才满意,把她再次拉入怀中,狠狠地夸了一通。

    夸她机智聪明,了不起,身手了得,有决断,把钟唯唯夸得不好意思起来:“不要再夸了,多亏了那个苟老五。刺客那里,陛下有没有问出点什么来?”

    重华皱了眉头:“这个苟老五,从前也是先帝面前十分得用的,后来突然有一天不见了。我问皇祖父,皇祖父说他出任务时死了。直到朕登基之后,翻看诏狱犯人名册,才又看到他的名字。”

    苟老五的罪名是忤逆,欺君。具体怎么个忤逆和欺君法儿,却是没有写,神宗起居注中也没有提及。

    因为他对苟老五印象不是很深,事情也太多,就没有去管,任由其关着。既然这人救了钟唯唯,那又另当别论,查一下当年的事,能宽让的就多宽让几分。

    至于那个行刺的暗卫,先是瞎扯韦氏,后来居然又扯出了昆仑殿,说自己和同伴都是昆仑殿派了潜藏在十三卫里的人,昆仑殿覆灭之后,再无人联系他们。

    本以为这一辈子也就平平安安渡过了,谁知前几天,突然有人找到他们,要求他们去做这件事。若是不肯,就要把他们的真实身份暴露出来。

    昆仑殿向来都是准进不准出的,若不执行任务,全家人都会死得很惨;若是执行任务,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蛇是安排他们暗杀钟唯唯的人提供的,他们没有见到那个人,只知道那个人身份不低,是昆仑殿里的长老之一。

    重华想到这个就火大,昆仑殿就像是一块狗皮膏药,怎么都甩不掉,一会儿又出来显一下存在感,防不胜防。

    御林军和十三卫的人不知排查了多少次,也是收效甚微。

    钟唯唯道:“我听大长公主说,她已经给圣女宫去了信,很有可能端仁长公主殿下会回来。也许到时候会好些吧。”

    重华揉揉眉心:“但愿吧。”突然想起何蓑衣来,不由愤愤不平:“你可知道大师兄的真实身份?”

    钟唯唯顾左右而言他:“他不是去了东岭么?这次钟袤的事情我也没找他帮忙,以后也不会再和他有任何交集……”

    重华一言不发,半垂了眼睛盯着她看,钟唯唯莫名多了几分心虚,突然想到,她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凭什么要心虚啊?

    立时抖起胆子,理直气壮:“陛下总是在我面前反复提及他,是怕我忘了他么?”

    重华颤了一下眼皮,冷笑:“朕是怕你不知好歹,被他给骗了。你敢说你求的那两道金牌,有一道不是给他求的?”

    为什么每次说着正事,他总是能歪到爪哇国去呢?

    钟唯唯百思不得其解,将手抱住重华的头,使劲抬起来对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没错儿!许将军的确提醒过我,我也有所怀疑。但我的的确确欠他一条命!免死金牌,便是了却恩情!除了多管了些我俩的事儿之外,也没听说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陛下还有问题么?”

    重华悻悻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扔过去:“拿去!小的那块是他的,遇到他就砸给他!”

    钟唯唯打开荷包一瞧,里头两块金牌,一大一小。

    大的那块明显做工更细致,有龙纹还镶嵌了宝石,上头刻了三朵花。

    小的那块个头重量都才有大的一半,什么花纹宝石都没有,只是大大地写了个“一”字。

    钟唯唯不解,抬头看向重华。

    重华面无表情地道:“大的那块是钟袤的,可以有三次机会,每用一次,就划掉其中一朵花。”

    不言而喻,给何蓑衣的就只有一次机会,用完就没了。

    帝王之权虽大,却不能滥用,免死金牌也不是可以反复用的。重华对这方面向来自律,能满足她的要求,已是非常难得。

    与其说是给钟袤和何蓑衣的宽容,不如说是对她的一片心意。钟唯唯小心收起金牌,抱住重华的腰,将头靠在他怀里,一言不发。

    重华心满意足地抱着她,哼哼:“也就是你了。记好了,阿唯,我不负你,你也勿要负我。”

    钟唯唯带着鼻音,重重地“嗯”了一声,低声道:“人生并没有几个八年,我不想再和陛下蹉跎。”

    “明天一早赶回去好了。”重华并没有回去的意思,非得要她伺候他盥洗,很是感兴趣地道:“床小,挤着好玩。”

    钟唯唯十分无语,默默地伺候某人躺下。

    一朵乌云飘过,将月牙遮住,整个京城陷入黑暗之中。

    皇宫某处,一条人影站在窗前,淡淡地道:“真是可惜了,这样好的机会,居然也没有杀死钟唯唯,她真是福大命大。”

    此人身形凹凸有致,声音柔和低沉,显然是个女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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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闻名天下的茶道天才,新帝登基,她被迫成为宫中女官,逃无可逃。新帝傲娇霸道,还带着一个拖油瓶,最要紧的是,他居然是曾经被她抛弃的二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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