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强势奋起求太平
欢庆宴后,就是谈判。
虽然两国举办斗茶大会多年,一切自有定律,按着规矩来就好了,但是今年东岭做了太多的事情,其中更是牵涉到真堇帝姬和钟袤的生死,双方不得不坐下来详谈。
谈判会定在芳荼馆中举行。
重华没有出面,而是派了吴王主理,钟唯唯和刘岑协理。
东岭人则派了一个叫做王彦的鸿胪寺少卿主理,梅询协理,李尚则完全不见影踪。
吴王觉得自己堂堂亲王,面对李尚这个郡王已然是将就了,对方居然换了王彦来,十分没面子,免不了不高兴:“李尚呢?”
王彦长着一张马脸,一双三角眼精光四射:“保平郡王身体不舒服,出不了门。吴王殿下有什么只管与我谈,我能做主。”
李尚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呢,今天要谈到实际内容,他就不舒服了?钟唯唯看向梅询,梅询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刘岑给钟唯唯使了个眼色,小声道:“我估摸着,东岭人是内讧了。”
东岭新君可共苦而不能同甘,容不得人,这已经不是秘密了。李尚此番若是能赢,必然风光回国,备受重用。
但李尚不但输了,还让真堇帝姬落在重华手中,也许还受了伤,那他就是大罪!什么都是他的错。
很可能这个王彦,就是李澹派来监视李尚的,见李尚出了差错,就立刻将李尚去了职权,圈禁起来了。
钟唯唯等三人很快交换了意见,就不再追问李尚的下落,只问王彦:“不管是谁来谈判,这场斗茶大会的结果都是认可的吧?”
王彦一笑:“当然是认可的。不过是在贵国没有伤到我国帝姬的情况下。”
“什么?”吴王一听,这是想耍赖啊,当即一拍桌子再瞪眼睛,把手指戳到王彦额头上去:“你找死啊?”
吴王身有残疾,平时对着重华就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猫咪,却不代表他没脾气。
王彦没提防,被吴王这一指头戳得很实在,不由又羞又恼,沉了脸道:“贵国就是如此外交的么?见识了。”
吴王一口口水吐到他脸上:“臭不要脸的,出门都不兴带着脸的啊?老子不和你这个混球说,叫李尚来,梅……”
转头对着梅询,总算是多了几分尊重:“梅司茶,早几年我郦国输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搞过这么多鬼。今年你们为什么会输,做了些什么,你心里比我更明白。爽快认输,大家还是朋友,若是要耍赖,要搞鬼,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梅询撩起眼皮子,看向王彦:“愿赌服输,不然就别赌。”
王彦急道:“回去后如何向陛下交差?”
刘岑给他指出明路:“第一,今年的斗茶大会是郦国赢了,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不管你们承不承认,事实就是事实。立刻传信回国封仓,待我郦国卖完了所有茶叶,才能轮到你们。”
“第二,立刻无条件放了我国大司茶的胞弟钟袤,严惩凶手,派专人完好无损地把人送回来。”
“第三,贵国的元洲、泾川已然是输给了我们,限你们一个月之内交割完毕。”
“第四,茶叶专卖权的事情办完,钟袤回来,元洲、泾川交割完毕之后,再来谈真堇帝姬的事。”
茶叶专卖权、放钟袤都不是大事,唯独割地这个事真的没人敢做主。王彦的脸色更加难看:“赌气时说的话岂可当真?”
吴王大怒:“你再说一遍?有本事你把这杯水泼到地上,再收回来,本王就答应你的恳求了!毕竟我们陛下是个男人,说出来的话是作得数的。”
钟唯唯淡淡地道:“何必和他说这些,拒绝履行诺言,那就是要撕破协议的,打仗了,人也不必放回去,直接开战就好。”
梅询有些意外地看向钟唯唯,在他的印象里,钟唯唯不是好斗的人,如此霸道,开口就说要打仗,倒是出人意料。
钟唯唯不想再浪费自己的时间,给吴王和刘岑使了个眼色,三人起身就往外走。
与此同时,守在外面的御林军立刻围过来,把这间屋子团团围住。
吴王大声道:“去,照会各国使节,就说东岭人单方面撕毁协议,拒不履行诺言,郦国无可奈何,只好撕破脸了!”
王彦大声道:“钟司茶,令弟还在东岭做客呢,你就不怕吗?”
钟唯唯停下来,扭头看着他,目光森寒:“卑微屈膝求太平,永远也得不到。不如强势奋起换太平,更能让我放心。我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都是他的命。”
她头也不回地往前大步而去,阳光照在她紫色的大司茶官服之上,透出一层光晕,让人不敢直视!
吴王和刘岑不约而同地赞叹了一声,心服口服:“这才是大司茶该有的样子。”
王彦失去最后的筹码,垂头丧气地坐下来,问梅询:“怎么办?”
梅询淡淡地道:“我只是一个茶师,只知道以茶道论输赢,而东岭,输了。其他的我不懂。”
王彦沉吟许久,道:“为今之计,只能这样了……”
吴王身份最高,最先走出芳荼馆,刚露了个头,就吓得急急忙忙缩回去,拼命朝钟唯唯挥手:“走后面,走后门……”
门口传来一阵一阵的欢呼声:“钟司茶,钟司茶……”是激动的百姓听说两国在此谈判,因此把芳荼馆给围了。
寒云过来道:“不必去后门了,那边同样堵满了人,先在这里候着吧,我已让人去宫里送信,多派些御林军过来维持秩序。”
与民同乐是好事儿,就怕有人浑水摸鱼,藏在民众之中行刺闹事。
钟唯唯听了寒云的安排,留下来去指点学生们的茶艺。吴王和刘岑还有公务在身,先行离去。
上完一堂课,王彦又派人过来,要和她谈判,无非就是还要用钟袤的生死安危来威胁她,钟唯唯烦了,让人把那个传信的东岭人打一顿轰出去。
世界终于清净了。
再上完一堂课,东岭人又来了,答应了所有的要求,并且提出另一个条件,让李尚留下来,代替真堇帝姬做人质。
第590章 大惊喜(1)
李尚留下来做人质?钟唯唯轻笑一声,东岭人这是抛弃李尚了?
不行,既然东岭人这么在乎真堇帝姬,那就更要把贵客留下来换点好处,李尚回到东岭,东岭皇帝轻饶不了他,留在郦国,想杀却不好杀,还不如放他回去受罪。
她面都没露,让杨露替她回话:“不行。先把前面三件事做完做好,再来谈真堇帝姬的事。”
东岭人答应下来,她便放他们回了驿馆,同意他们派人回去送信。
做完这一切,天也黑了。
月亮从天边升起来,晚风将竹林吹得哗啦啦的响,钟唯唯起身,走到竹林旁,手扶着竹子,陷入沉思之中。
有人从后面走来,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她以为是寒云,低声说道:“一晃眼,就是十多年了过去了。和我说说当年的事吧。”
却听那人在身后说道:“什么当年的事?”
竟然是重华的声音。
钟唯唯吃了一惊,回头笑道:“陛下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有听见一点声音。”
重华含笑走过来,道:“知道你被堵在这里,我就来接你回去。”
他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刚才在和谁说话呢?”
钟唯唯道:“以为是寒馆主呢,他和我说,这丛竹是秋泽种的,我想起来,距离当年秋泽最后一次胜利,已经十多年了,所以想知道一些当年的事。”
重华不以为意:“我有礼物给你。”
钟唯唯便藏了心事,笑道:“什么?”
“两件礼物,世上最好的礼物。”重华故作神秘:“你跟我来。”
夜幕低垂,空气里带着栀子花的甜香,钟唯唯跟在他的身后,穿过芳荼馆的亭台楼阁,一直走到门外。
围堵在外面的百姓已经散去,一辆漂亮的朱轮华盖车停在外面,两匹全身没有一根杂毛的胭脂马配着金辔头,身上披着锦缎,安静乖巧地站在车辕里。
之一等人穿着一色的青缎新衣,分成两排站在一旁,笑得十分憨厚。小棠捂着嘴笑起来:“好漂亮的马和车啊,这是陛下的赏赐吗?”
重华含笑低声问钟唯唯:“你可喜欢?”
钟唯唯使劲点头:“喜欢的。”
他便请她上车入座:“去试试?尚工局做了很久,下了大力气。你若不来,便是要送去九君的。”
小棠要上前给钟唯唯打起车帘,被重华制止了:“让她自己来。”
钟唯唯立刻意识到,车里大概还藏了其他惊喜。她抿笑拉开了车帘,充满了小女孩儿拆礼物时的欣喜和期待。
车里放置着一顶制作精美的凤冠。
凤冠上的珍珠和宝石,在灯光下散发出柔柔的光晕。
钟唯唯瞬间明白了重华的心意。
她回眸看着他,轻轻将手放在他掌中:“我收了。”
重华欣喜若狂,猛地将她横抱起来,激动得语无伦次:“你如何就肯了?你没有说错话吧?你不会反悔吧?”
小棠等人露出善意的笑容,钟唯唯有些脸红,低声提醒他:“上车去说吧,这样显得你很傻。”
重华连忙把她放上车,自己也跟着坐上去,小心翼翼将凤冠收入盒子里,迫不及待扑过来将她搂入怀中,先“啪叽”亲了几口,才问:“你如何就肯了?”
钟唯唯被他的激动所感染,情不自禁带了几分笑意:“都到这一步了,不答应你还能怎么样呢?”
至于将来,再说将来的事吧。
重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只是傻笑。
钟唯唯捏住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在这之前,我们必须先说清楚两件事。”
“你说。”
“第一件,我现在的情况你很清楚,你会很难熬,将来日子大概过得会很艰辛。”
“我知道啊,是我把你留下来的,那就表示我已经想清楚了。”
钟唯唯点点头:“另一件事,将来如果有一天,你觉得不好了,请你第一个和我说。离开皇宫,我还可以做大司茶。若是不好意思说,让别人来告诉我也行的,就是别欺骗我。”
重华握紧她的手,声音低沉:“阿唯,经过这么多年,你当知道,在这世上,你便是我孜孜以求的人,我不会后悔。”
钟唯唯便不再说话,靠在他怀里,安静地由着马车往前走。
重华又道:“还有一件事,今天下午我去见了真堇帝姬,她告诉我,钟袤并不在东岭,而是在郦国。”
所有的风花雪月瞬间消失无踪,钟唯唯立刻坐直身体:“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
重华笑道:“我说,钟袤不在东岭,而是在郦国,他们把他藏在嵊州一个寺庙里,我的人已经去接他了。”
钟唯唯垂下头,许久没有出声。
重华以为她哭了,伸手去抬她的下颌,低声劝道:“怎么了?这不是好事儿吗?”
钟唯唯却猛地抬起头来,紧紧抓住他的衣襟,眉开眼笑,大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重华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她的嘴,窘迫地道:“你小声点儿,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钟唯唯盯着他笑:“我以为陛下是不怕的。”
重华立刻道:“朕当然是不怕,谁敢笑我?我是怕你脸皮薄,为你着想。”
钟唯唯也不戳穿他,高兴地靠在他怀里,使劲蹬了几下脚,反复问重华:“钟袤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被吓坏?没有受到其他伤害吧?”
重华就问她:“要不,我陪你去问真堇帝姬?”
钟唯唯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了下来,虽然重华肯定已经问得很细了,但她还是觉得亲自问清楚,心里才踏实。
真堇帝姬被关在护国大长公主府的地牢里,重华和钟唯唯特意交代不要打扰护国大长公主,直接去了地牢。
地牢里守卫森严,真堇帝姬却过得不差,大长公主特意调派了两位嬷嬷来照看她,吃住都过得去。
听见门响,她立刻站起来,往门边扑:“方哥哥,你放了我吧,我很听话的,以后再也不给你添麻烦了,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钟唯唯低咳一声,真堇帝姬发现自己扑错了人,怒目而视:“谁叫你来的?”
第591章 大惊喜(2)
小棠毫不客气地用力将真堇帝姬推了个趔趄:“搞搞清楚,这里是郦国!你一个阶下囚,竟敢如此嚣张?”
失去身边的护卫,真堇帝姬就像是一只被拔了指甲的猫,有气无力地挠了几下,就哭了起来。
她对着门外大声喊重华:“方哥哥,我好歹也是一国帝姬,就算沦为阶下囚,也该给我同样的礼遇,这才君子,才能彰显郦国的风范和教化。”
重华站在外面低声和大长公主府的总管说话,压根就不理真堇帝姬。
真堇帝姬无奈,只好走回去坐在床上继续哭。
钟唯唯在屋里扫了一眼,挑了唯一一张凳子坐下来,淡淡地道:“你的耳朵居然还在,陛下真是心慈手软。”
真堇帝姬立刻不哭了,凶巴巴地道:“那是当然!我是谁啊?方哥哥虽然把我关起来,但是根本舍不得伤我的。那个是我侍女的耳朵啦……”
她眼里闪过一丝恨意:“都是因为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女人,你不得好死,活该你生不下孩子,你等着,方哥哥很快就玩厌了你,不要你……”
钟唯唯淡淡地道:“掌嘴。”
小棠想到钟袤的手指被切,钟唯唯之所以会毒性去除不彻底,都是拜这个骄纵的帝姬所赐,心里恨意滔天,上前抓住真堇帝姬,左右开弓就是两个响亮的耳光。
真堇帝姬“啊啊”地叫着,哭得山摇地动。
钟唯唯道:“所以你是提醒我,赶紧切了你的耳朵?”
真堇帝姬吓得顾不上哭了,惊恐地捂住耳朵,既不服气又害怕地道:“你敢!方哥哥不会准许你乱来的。他不喜欢恶毒的女人。”
钟唯唯被逗笑了:“好天真好可爱的帝姬啊,你几次三番害我,割了我弟弟的手指,就不恶毒,我打你两个耳光,切你一只耳朵,就恶毒了?”
小棠摩拳擦掌:“反正东岭人已经不要她了,也知道她是少了一只耳朵的,不如真的割了吧?现在陛下这么宠爱您,您又才立了大功,别说是一只耳朵,就是割了鼻子也没关系。”
边说边上前,去掰真堇帝姬的手,要揪她的耳朵,又要捏她的鼻子。
真堇帝姬狂哭起来,从床上滚到地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全无形象可言。
钟唯唯一抬下巴,善解人意的之二就递来一把镜子。
钟唯唯放到真堇帝姬面前:“殿下看看?”
真堇帝姬眯缝着眼看了一眼,无地自容,里面这个头发蓬乱,满脸鼻涕眼泪,衣衫不整的女子居然是她吗?
“就凭你这副尊容,也敢自称帝姬,敢和我说教化、礼遇?”钟唯唯恶劣地笑起来:“说是外头的疯婆子也不会有人怀疑。我还真没见过哪国的帝姬,如此邋遢没骨气的。”
真堇帝姬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再也高傲不起来,抱着双臂缩在角落里低声抽泣。
钟唯唯使劲一拉凳子,凳子发出一声巨响,吓得她颤抖了一下,惊恐地往角落里缩了缩。
钟唯唯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坐下来,说道:“我问一句,你回答一句。若是不配合,或是让我不高兴,你懂的。”
真堇帝姬又想哭,小棠凶神恶煞地使劲一拍桌子,吓得她的眼泪又缩回去了,只是还有一分傲气在,不肯点头。
钟唯唯就问:“抓了钟袤来胁迫我,是谁的主意?”
真堇帝姬哭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被送到嵊州了,那根手指也不是他的,我三哥说,他还想和你有进一步的交往,所以不想断了后路。”
这又是一个惊喜。
钟唯唯的心情莫名地好起来:“你见过他么?”
真堇帝姬摇头:“没有,三哥不许我见。”
她说的“三哥”就是指的李尚,没有真正对钟袤造成伤害,实在是不符合李尚狠辣阴险的形象。钟唯唯想起李尚那奇怪的“秋氏秘技”,也是有点百思不得其解了。
重华突然走进来,插话道:“你三哥想要什么进一步的交往?”
真堇帝姬看到他,立刻瘪着嘴要扑过去:“方哥哥,这个女人好狠毒,她要割我的耳朵和割我的鼻子,说她才立了大功,你又宠爱她,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钟唯唯目光微闪,这个真堇帝姬,真的如同她表现出来的那么蠢白吗?看这话说得,每一句都暗藏了挑唆,做帝王的人,最恨的就是恃宠生骄的人吧?
钟唯唯想了想,指着真堇帝姬大喝一声:“你站住!不许你碰他,他是我的男人!敢乱碰他,把你的爪子给砍了!”
真堇帝姬其实不怎么怕钟唯唯,但是她怕重华,并不敢在重华冷着脸的同时去撩拨人,不然只会更凄惨。
她委委屈屈地缩回去,跺着脚道:“你看嘛,当着你的面她都这样凶残,背后可想而知。”
然而,钟唯唯刚才那句“不许你碰他,他是我的男人”极大的取悦了重华,他宠溺地看了钟唯唯一眼,冷冷清清地道:“朕就喜欢这样的她。”
真堇帝姬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被糊了一脸的浆糊。
重华再次重复了一遍他刚才问题:“李尚想要干什么?”
真堇帝姬眼珠子一转,故作惊异道:“难道钟司茶没有告诉你吗?她答应若是在郦国混不下去了,就去东岭的。”
小棠急了:“你胡说八道!”
钟唯唯并不辩白,只是笑道:“真堇帝姬,我有一件事不怎么明白,可否请你答疑?”
真堇帝姬不情愿地道:“我若不回答,你不是要割我耳朵和鼻子吗?”
钟唯唯就问:“当初你乔装改扮,跟着你们丞相去九君谈判,我也曾在他身边见过你,后来你又去芳茗馆捣乱,小棠更是见过你,为何这次你在京中与我二人见面,形容大变?”
她和小棠在斗茶选拔赛那天遇到过真堇帝姬,都没有认出人来,现在想想,这个真堇帝姬之前恐怕都曾经做过手脚,并没有表面上显露出来的这么简单。现在,她要把真堇帝姬的假面孔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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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2章 吃醋了
听到钟唯唯的问题,真堇帝姬吸吸鼻子,装傻:“有吗?你们眼神不好吧?”
钟唯唯看向之一,之一立刻伸手去摸刀,真堇帝姬赶紧抓住重华的袖子,拼命往他身后躲:“方哥哥救命!”
钟唯唯再看向重华,重华立刻使劲把真堇帝姬的手掰开,转身往外走。
真堇帝姬失去了凭仗,立刻将手举起来护住耳朵和鼻子,大声道:“我说我说,我之前是让侍女假扮的我。”
钟唯唯叹道:“殿下真聪明呢,我一直以为你不怎么懂事儿,没想到这样聪慧。”
真堇帝姬气呼呼地道:“我又不是傻子好吧。”
钟唯唯拔高声音:“那就别再继续装傻了!还是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很好糊弄?”
真堇帝姬被她吼得一愣一愣的,可怜巴巴地道:“我错了,放我回去好不好?我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真是一块滚刀肉。
钟唯唯见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来,便道:“安心住着吧,恐怕短时间内你是回不去了。”
真堇帝姬的眼泪“刷”的就滚出来了,哭哭啼啼地道:“为什么呀?”
钟唯唯瞅一眼外头的重华,恶意地道:“因为你的方哥哥,要用你来换城池和黄金。你与其在这里哭,不如想想怎么写封情真意切的信回去,让你母亲和兄长早些凑足赎金吧。”
真堇帝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不信,我不信,方哥哥不是那种人,他对我可好可好了,他说过将来要娶我的,如果不是你插进来,不要脸地勾引他,他早就来娶我了!”
“乱说什么?”小棠又要掌嘴,真堇帝姬捂着脸,不顾一切地大声道:“我就是要说,他就是答应过要娶我的,你敢不敢叫他来对证?”
不等钟唯唯开口,她已经扬声叫重华:“方哥哥,你进来!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讲过这个话?就是四年前,你去东岭,有一天晚上,你和我皇兄、三哥在一旁喝酒,我给你们斟酒,还给你舞剑唱歌……
你说我是天下最可爱纯净的女子,让我等着,你回来接我,娶我,我一直等你等你,等到现在……你却变了心,呜呜呜……”
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好像真有这么回事似的,小棠等人心里都有些打鼓,悄悄看看钟唯唯,再看看重华。
然而,之前还站在外面等钟唯唯的重华,此时却突然不见了。
看来这事儿有点影子。
钟唯唯眼里闪过一丝寒芒,却还在笑,温言细语的:“四年前?帝姬多少岁了?我记得去年秋天李尚来九君,说你十八岁了?”
真堇帝姬立刻道:“我今年十九了,认识他那年十五岁!”
她伸出四根手指,在钟唯唯面前晃:“我等了他整整四年!四年!”
钟唯唯轻描淡写地道:“是四年,不是十四年。十四年前,我还拖着两根鼻涕的时候,他就成天跟在我身后,就像一只跟屁虫,不停地求我嫁他……”
钟唯唯抬起下巴,看向真堇帝姬:“你猜怎么着?”
真堇帝姬气坏了:“你胡说八道!方哥哥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鼻涕虫?”
钟唯唯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你说错了,他不但看上了,还把他所有的好东西都放在我面前,求我笑纳,可是我,就是看不上他,把他送的东西全都扔掉了。”
真堇帝姬放声大哭起来:“你胡说八道!我不信,你骗我……”
钟唯唯摇摇摆摆地往外走:“唉,我好心提醒你,你却不信,真是没办法。罢了,长夜漫漫,你一个人多孤单啊,是得找点事儿做才能打发时间。”
她优雅地打了个呵欠:“你继续哭着吧,我先回去了,不然陛下该等急了,这些天一直忙着斗茶,都没怎么陪他,怪可怜的,今晚我得好好陪陪他。”
真堇帝姬的咒骂声夹杂着哭声,惊天动地:“钟唯唯,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你这个妖精,狐狸精……”
“闭嘴!”看守的嬷嬷紧张地要去阻拦真堇帝姬,钟唯唯制止了她们:“不用,长期一个人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得给她找点事儿做。”
小棠冲着真堇帝姬吐舌头:“就许你抢别人的丈夫,不许人家说句实话啊。有本事你也妖啊?就怕没人看。”
真堇帝姬气得到处找绳子要上吊:“我不活了,不活了……”
钟唯唯慢悠悠地走出地牢,上到地面,到处找重华,然而还是看不见。
郑刚中站在一旁讨好地道:“陛下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先去处理了,他在车里等您。”
钟唯唯嗤笑了一声,什么要紧事,难道不是因为心虚,无意间被真堇帝姬揭露了真面目,所以逃跑了?
小棠见她神色不对,连忙道:“姑娘,那个真堇帝姬一看就是一个谎话精!你可别上她的当!”
钟唯唯道:“你放心吧,我晓得分寸。”
一路脚下生风,很快走到车前,小棠还未来得及替她打起车帘,重华已然从里打起车帘,笑眯眯地道:“能得朕打帘子的,全天下也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是啊,因为你心虚呀。
钟唯唯笑笑,不言不语地上了车,在重华身边安然坐下,叫之一:“回去吧。”
之一应了一声,正要驶动车辆,钟唯唯又道:“我是说,要去大司茶府。”
重华立刻道:“你去大司茶府做什么?陈俊卿一家人还没搬走呢,至少也要给人家半个月的时间吧。”
钟唯唯就道:“那我去我原来住的小院子,那里总是空着的吧?”
“回宫!”重华皱了眉头:“你想干什么?朕还没找你麻烦呢,你倒先别扭上了。”
恶人先告状啊,钟唯唯回头看着他:“你想找我什么麻烦?我怎么别扭了?”
重华立刻掰着手指数起来:“你那天拍了陈少明的肩,那天还拉了他的手……还有,李尚总是和你说悄悄话,他还想和你有进一步的交往……”
第593章 不服来战
“所以呢?”钟唯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还说他变大方了,原来都用小本子一笔一笔记着的,这个小气鬼。
重华偷眼瞅到,立刻收回手指,讨好地道:“这些我都不在意,因为我相信你,非常相信你,我家阿唯最好了。我要气也只气他们。”
钟唯唯阴阳怪气地一笑:“可是我很在意一件事呢,四年前,有个年方十五的小娇娘,出身高贵,貌美多姿,天真可爱还纯善,半夜三更给有个人斟酒舞剑唱歌……
那个人说,让她等着,将来一定会迎娶她,好好对她……这个小娇娘,整整等了那个人四年,我一想到这件事啊,心里就难受得很。
怪不得这么恨我,出手就想置我于死地,原来是事出有因。”
见重华似是想要否认,便道:“别说不知道,没有这回事。不然您躲什么?直接和她对质就好了,一了百了。”
重华难免有些尴尬:“那是喝醉了。”
“酒后吐真言。”
“那时你不是不要我了么……我喝多了,看她有点像你,李尚和李澹又在那里起哄,非得撮合,而且他们还不信我,暗里藏了死士,只待一言不合就要灭了我。我无奈之下,只好顺水推舟开了两句玩笑,谁知她竟然当真了啊。”
钟唯唯学着真堇帝姬的语气和表情,道:“方哥哥……人家是真心的啊,你怎能说话不算数,背信弃义?你不乱说话,人家会追到这里来?”
重华无言以对,突然想起来,板了脸道:“你说谁是跟屁虫?朕追着一个鼻涕虫,非得娶她?还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放在她面前,她都不耐烦要,不肯正眼看朕?”
钟唯唯到处找放凤冠的盒子:“我不要,都还你好了。”
重华一本正经地道:“朕刚才仔细想了一下,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朕老了,健忘。”
“噗……”钟唯唯实在忍不住,大笑出声,将手臂挂上重华的脖子,低声道:“陛下,不要太过分了。”
重华端然正坐,垂了眼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嗯哼~朕说的都是实情,大司茶若是不服,可以脱了衣服来战,朕奉陪到底。若还是不服,可以继续战斗到天明,直至分出胜负。”
钟唯唯一怔,笑得打跌,使劲在他脸上亲了两口:“算了,既往不咎。”
重华斜睨她一眼:“朕有说过既往不咎吗?只是这么一个疯女人说些疯话,你就不依不饶,可知道朕每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水深火热也不为过的。”
钟唯唯板了脸:“那陛下请继续水深火热吧。”
车厢里突然没了声音。
两个人都莫名上了火气,瞅对方不顺眼。
钟唯唯气呼呼地往旁边挪了挪,和重华保持距离。
重华一看气死了,也往旁边挪了挪,让二人之间的间距更宽了。
之一原本津津有味地听着二人拌嘴,突然听到没声音了,猜着是生气了,不由轻轻摇头,真是莫名其妙啊。
马车很快驶到宫中,又换了龙辇和肩舆。
重华在前头龙辇上坐,钟唯唯在后面的肩舆上坐,一是离得更远了,二是更加生气了。
这样,一直到了清心殿里,重华下了龙辇,站在台阶下不动,见钟唯唯过来,一把拽着她的手就往上走。
钟唯唯不吭声,跟着他进了寝殿,就各自去盥洗。
她花的时间要久一点,等到出来,寝殿里的烛火已经全都灭了,唯有宽大的龙床里,低垂的帐子中,透出了昏黄的灯光。
她慢吞吞走过去,站在床前,迟迟不掀开帐子。
却见帐子旋风似地被人从里头拉开,重华只披了一件白色的里衣,敞着胸怀,神色冷凝地看着她:“今日朕说过,要奖赏你几件贵重之物,作为你代表郦国战胜东岭的赏赐。”
钟唯唯站在床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轻轻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重华一把将她拉到床上,板着脸冷声道:“现在朕就赐你最后一件贵重之物。”
钟唯唯将手撑着床板,端端正正跪坐在重华面前,严肃地道:“请陛下赏赐。”
重华皱起眉头,盯着她,不耐烦地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钟唯唯摇头:“真不懂。”
重华抓住自己的衣服,“唰”地一下,就把衣服脱下来了:“早说了,不服来战。”
灯光刚好从他身后投射过来,将他完美的身体线条很好地衬托出来,真正是精壮有力,生机勃勃。
钟唯唯很是认真地打量着他的身体,严肃地道:“原来不服来战,就是不穿衣服来战,陛下很有文采,臣佩服。”
“你才知道么?”重华将手放在她的衣襟上,眼里燃起两簇暗火,声音也随之变得沙哑:“钟唯唯!别装了,你在咽口水,别以为朕没发现。”
钟唯唯才不肯承认呢:“陛下,这份赏赐太贵重,臣请辞!”
重华大怒:“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居然敢抗旨?”
一个猛扑,就把钟唯唯扑倒在床上,三下五除二,就把她的衣服扒了个精光。
钟唯唯连忙护住要害:“不行啊,不行的,我不行的……”
重华狠狠抓住她的两只手,强迫她分开,低喘着气狞笑:“朕问过太医了,你不是很快就要那个什么什么吗?”
她的小日子就是这几天了,所以,这意味着现在即使就是那个什么什么,也不会有孕。
钟唯唯扭了几下:“不行,就是不行。”
重华硬挤进去:“反天了,你敢抗旨?”
他扬起手掌,在她的pp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啪”的一声轻响,钟唯唯羞红了脸,恼羞成怒要反抗,下一刻就倒吸了一口凉气,瞪着胸前那颗脑袋,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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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4章 一直祸国殃民到老死
重华生无可恋地瞪着帐顶,心里很不得劲儿。
钟唯唯躺在一旁,几次想要忍住不笑,却又实在忍不住,因为害怕某人发现之后恼羞成怒,就佯作镇定地翻个身,背对着重华,笑了起来。
谁知重华一直密切关注着她的动向,才发现她背过身去,立刻就探身去看她,怏怏地道:“不高兴吗?”
钟唯唯赶紧藏起笑容,否认:“没有啊,很高兴,很开心。”
重华不言不语,盯着她看了片刻,突地冷笑了一声,吓得钟唯唯一跳:“干嘛这样笑?吓死人了。”
重华咬牙切齿:“就是要吓死你!”
他把她拖过去,重新攻城略地,不忘和她解释:“这说明朕洁身自好,忍太久之后都会这样的,你懂不懂?”
钟唯唯装傻充愣:“会怎样?我不懂。”
重华瞪她:“你真的不懂?”
钟唯唯眨眨眼,孜孜求教:“请陛下教我。”
“好!”重华把她的手拉过去,反剪在身后。
重华得意洋洋地瞟她一眼,不轻不重地捏了她一下:“现在知错了?晚了!今天非得让你长长记性不可!”
“嗳……”钟唯唯心跳过快,眼花气短,实在是忍受不住,起身猛地将重华推倒,狞笑着道:“老虎不发威,你把我当病猫?以为我真的这么好欺负?”
重华猝不及防,原本想要反攻回去,但是看到钟唯唯的粉红晶莹的皮肤,闪闪发亮的眼睛,鲜红欲滴的唇瓣,突然就改变了主意,挑衅道:“是不是老虎,还要看看再说。”
钟唯唯骑上去,一阵摸爬滚打,最后也不知到底谁才是老虎,总之她什么时候累极昏睡过去都不知道。
重华得意洋洋地看着昏睡过去的钟唯唯,傲慢地起身擦洗,傲慢地围着床转了一圈,高兴地一头栽下去,将她搂紧在怀,心满意足地睡过去。
下午,阳光穿透寝殿的雕花门窗,调皮地撒了满地。
钟唯唯睁开沉重的眼皮,轻轻出了一口气,觑眼喊道:“小棠……”
话音未落,就发现身边半躺半靠着一个人,一瞅,竟然是重华一脸严肃地靠在一旁看奏折,不由得乐了,撑起身子笑道:“陛下没有去上朝么?”
重华撩起眼皮子淡漠地扫了她一眼,严肃地道:“别闹!狐狸精。现在已经下午了,上什么朝?是想让朕被口水喷死么?”
钟唯唯不信:“怎么可能就是下午了。”
肚子配合地“咕噜”叫了一声,重华挑挑眉,面无表情地从小几上夹了一块糕点,冷冷地道:“张嘴。”
钟唯唯听话地张了嘴,再顺便舔了他的指尖一下,媚眼如丝。
重华动作一顿,板着脸道:“你这个祸国殃民的祸水,是想要几天都起不来身吗?”
啧啧,她不就是昨天觉得他那副天塌下来,生无可恋的样子十分好笑,没忍住露了点笑容吗?就值得他这样记仇?又是板脸,又是威胁的。
钟唯唯才不怕他,撇撇嘴,挑衅地问道:“请问陛下今天什么时候起的啊?不会才醒半个时辰吧?”
才醒半个时辰,那就只比她早醒那么一会儿,说明他的体力也不是有多好。
重华立刻敏锐地听出了她的意思,浓眉一挑,咬牙切齿:“钟唯唯,你找死!你放心,朕一定成全你,让你三天下不了床。”
重华把奏折一扔,小几子一推,伸手就去掐钟唯唯的腰,钟唯唯吓得“哇哇”大叫:“我错了,臣错了,臣妾错了……陛下饶命……陛下您最神武,您最厉害,天下无人能及……”
重华这才停下来,淡淡地道:“你可还满意?”
钟唯唯连连点头:“满意,满意。”
重华再挑眉,继续去掐她的腰。
钟唯唯赶紧按住他的手,装出甜蜜回味的样子,感叹道:“啊~太满意了,非常满意,真是让人神魂颠倒……”
“这还差不多。”重华松开手,傲慢地斜睨她一眼,起身去收拾东西:“起来了,梳洗吃饭,又又来找过你几次了。”
钟唯唯披散着头发坐起来,俯身去打量他的脸:“笑一个么?好像我借了你的米还了你谷子似的。”
突然发现某人其实一直弯着嘴唇在笑,便也跟着欢喜起来,跳过去搂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背上,低声道:“真好。”
重华反手搂住她,把她背起来,一本正经地道:“欢迎你回来,继续祸国殃民,并且一直祸国殃民到老死。”
二人都不再说话,互相依靠着,听着各自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气味,幸福又快乐。
直到又又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唯姨,唯姨,你在里面吗?”
小棠忍笑的声音:“殿下,这些天大司茶一直在备战,累坏了,得让她多歇歇。”
又又失望地道:“可是,天都快黑了,她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她不饿吗?我怕她饿坏。小棠姑姑,你把这些点心送进去好不好?”
小棠:“呃……好的……”
又又再问:“你看见我父皇了吗?他答应过晚饭后带我去遛马的。”
小棠再次:“呃……大概是在处理政务?”
又又非常失望:“他们都好忙,好几天没见着人了,都不理我……”
踢踢踏踏,小孩子的脚步声去得远了,钟唯唯火速下床,穿衣梳洗:“我得去陪陪又又。”见重华坐着不动,又催他:“快些,我饿了。”
重华走过去帮她把衣带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二人相视一笑,无限情意自在其中。
第595章 先斩后奏
转眼,半个月过去。
东岭人派出去的信使已经走到了半路,重华派出去接钟袤的人也快到了。
陈俊卿一家人搬到了私宅里去住,大司茶府空了出来,重华原本不想收拾,打算任由它这样放着,省得钟唯唯一言不合,就又想着要搬去大司茶府住。
奈何钟唯唯软磨硬泡,他也只好派人去重新拾掇。钟唯唯只要有空,都会亲自去到大司茶府,让工部的人把陈家人居住时更改过的布局改回去。
她打算等到钟袤回来,就让他先住进这里来,暂时以养病养伤为名,不和外人接触,待她把当年的事情处理好之后,就让他出去正常生活、应试出仕。
这天下午,钟唯唯处理好了司茶署的政务,趁空去了大司茶府,待到事毕已是傍晚。将要登车回宫之际,寒云在门口截住了她,十分诚恳地道:“芳荼馆的学生们凑了些份子钱,想要为您庆贺。”
这是钟唯唯和寒云事先约好的,她严肃地答应下来,让人回去报信:“禀告陛下,我今晚有事,大概很晚才能忙完,就不回去了。”
重华肯定是不答应的,所以只能先斩后奏!
宴席设在芳荼馆的食堂里,正中一张主桌,周围散放了若干张小桌子,所有的茶师和学生都来了,不但菜肴丰盛,还备了淡淡的果子酒。
南小乔告诉钟唯唯:“去了太傅府请钟大姑娘,被拒绝了,说是要养伤,不能沾这些东西,为了不扫兴,索性不来了。”
虽然大多数人不怎么喜欢钟欣然,但是考虑到钟欣然经过选拔赛,也算是郦国茶师中的佼佼者,请了,不来,那是钟欣然自己的事,不请,说起来就是钟唯唯排斥她。
钟唯唯早猜到钟欣然不会来,这话也算说得有礼有节,就把此事抛到脑后,不去管,安心和众人欢聚起来。
酒过三巡,她借口更衣,去了后堂,方健和另外几个人早就在里头等着的,接着寒云也进来了,把那几个人介绍给她:“这些都是受过老大人深恩的。”
一个微微驼背,胡须有些花白的人道:“卑职苏庸,在吏部任主事……”
一个胖胖的小眼睛含着笑道:“卑职温旭,厚德门城门校尉……”
在场的七个人,各自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职务,他们中间有小官,也有小吏,还有开设店铺的寻常商人,他们形容各异,唯有眼里的坚定一致。
寒云叹道:“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天,等着有朝一日,能为秋司茶洗涮干净冤屈,还他以清白,可算是等到了。”
温旭直叹气:“我们一度以为你们姐弟俩都死在外头了,直到你回来和方健联系上,我们才知道你们还活着。”
方健指着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男人:“小钟你记不得他了吧?那次你离京,就是从他和他家亲戚的屋子里穿过逃走的。”
当时她病重离京,坐着钟欣然母女的车驾出宫,半途下车,从小巷中某户人家的前门进去,后门出来,如此再三才顺利甩掉梁兄,成功到达大长公主府。
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她早已接受了很多人无声的帮助。钟唯唯眼角有些湿润,起身给众人行礼:“多谢各位叔伯,这番情义,我记在心里了。”
紧闭的窗子忽然被人从外头推开,一条人影灵巧地跃进来,吓得众人齐齐一跳,方健更是立刻就把钟唯唯护在身后。
只见那人痞痞一笑,叼着根草茎往椅子上一坐,笑道:“我来得迟了,吓着你们了?”
却是大雁帮的总舵主董瑜。
钟唯唯看清楚是他,一个茶盏朝他扔过去:“正门有路你不走,偏要装神弄鬼,我差点就让之一把你弄死了。”
董瑜灵敏地抓住茶盏,笑道:“我轻功极好,只要没有累赘,逃走是没有问题的。”又笑问钟唯唯:“那天下午,有御史刁难你,不让你做大司茶,飞的臭鸡蛋准不准?”
钟唯唯等人全都惊讶地指着他:“原来是你。”还说怎么那么准呢?就没有一只砸偏的。
董瑜得意地笑:“除了小爷还能有谁。”肃了神色:“我是代表我家老爷子来的,我能做什么,你们安排吧。”
寒云将手一拍:“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说正事儿吧,时间紧迫,只怕陛下很快就会来接人,大家抓紧时间。”
众人皆都善意地冲钟唯唯一笑,凑到一起商量该怎么翻这一起陈年大案。
夜色深沉,太傅府里一片静寂,偶尔才能见到一星半点灯光,就连人影都不见半个。
钟欣然居住的屋子里,灯光也未见得亮堂几分。王嬷嬷带着几个仆妇布置好饭桌,叫钟欣然:“姑娘过来吃饭吧。”
钟欣然的伤口已经拆了线,伤口果然如同太医预料的一样,愈合得很不好,就像是一只粉红色的蜈蚣,狰狞地盘旋在脸上。屋里灯光昏暗,正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到她的脸。
她慢条斯理地走到饭桌前,丫鬟给她盛汤,不小心多看了她一眼,她抬手就打翻了汤碗:“看什么看?还有规矩么?滚下去!”
热汤从丫鬟胸前淋下,烫得丫鬟怪叫一声,哭出声来,钟欣然大怒:“哭丧么?还嫌这府里不够晦气?”
王嬷嬷赶紧让人把丫鬟带走,遣散了其他人,柔声劝她:“不必为了这种人生气,吃下去不克化,消消气……”
钟欣然想到此刻钟唯唯正被众人环绕,欢庆胜利,而自己这里冷清寂寥,遭此不幸,心里又恨又烦,脸上的伤口更是一阵阵生疼,便连着王嬷嬷一起赶出去:“出去。”
王嬷嬷无奈,只好退了出去,再把所有的人都遣散了。
慕夕悄无声息地潜进来,站在阴影里道:“今夜月色不错,我有一件绝佳好礼要送你,你赶紧吃饭,我带你出去。”
钟欣然不感兴趣:“我现在最希望的是能把我的脸治好。你不是说,能找到什么了不起的大夫么?”
慕夕笑道:“大夫还得等些时候,但我找到了钟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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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6章 身世暴露(1)
找到钟袤?
钟欣然虽然有些诧异,却还是兴趣缺缺:“找到就找到呗,有什么用?现在大家都在找他,你赶紧把他抛出去,不然只会引火烧身。”
慕夕轻笑一声:“难怪你会输给钟唯唯,我看你的脑子,摔这一跤完全摔成豆腐渣了吧?那是多么大的筹码,可以问钟唯唯要很多东西,让她帮你做事情,哪怕就是让她帮你入宫也是可以的。”
入宫么?钟欣然心脏狂跳,很快意识到这是慕夕的圈套,便冷静下来,淡淡地道:“我入宫做什么?我已经死心了。”
慕夕笑而不语,沉默许久,才道:“既然你死心塌地的跟着本座,本座少不得也要为你考虑一二。我有一个主意,或可让钟唯唯姐弟俩永无翻身之地。”
钟欣然眼里绽放出光彩,着急地道:“什么?”
慕夕淡淡道:“你不是说,钟唯唯姐弟俩的身世有问题吗?我们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
想要知道真相,对钟袤施展迷魂术,不就可以知道一切了?就算是钟唯唯姐弟俩的身份来历没什么大问题,也可以利用迷魂术,让钟袤说出不利于钟唯唯的话来!
钟欣然激动地拿起筷子,三下五除二吃了饭,起身道:“我们这就出去吧。”
得到慕夕的首肯后,她拍手叫王嬷嬷进来,把碗筷收拾了,再把人统统赶走:“我要休息了,不许来打扰我,不得我允许,不许随便进来。”
她受伤之后也懒得装了,脾气更是越来越怪,王嬷嬷习以为常,乐得清闲,爽快地答应下来,收拾好屋子,送上热水就把门关好退了出去。
钟欣然吹灭了灯,由着慕夕将她带出了太傅府。
京城东南角,是烟花聚集之地,此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笙歌夜舞,灯红酒绿,客人川流不息。
最为清幽的一家妓馆里,钟欣然和慕夕穿过树荫小道,走进了一座精致的绣楼里。
妖艳的妓子毕恭毕敬地对着慕夕行礼禀告:“按您的吩咐给他用了引梦香,您上去就可以开始了。”
楼上,钟袤紧闭双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钟欣然走到床前,厌恶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冷冷地道:“两年不见,长大了啊,若是我爹和钟唯唯看到,一定会很欣慰。”
她的目光落到钟袤的右手上,没有如愿以偿地看到残指,便皱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慕夕抱着双臂站在一旁:“谁知道呢?要想知道真相,恐怕得问李尚了。”
钟欣然抓起钟袤的手,恶狠狠地道:“给他割掉!”
割掉食指就再不能写字了,身有残缺还不能入朝出仕,钟唯唯不是扬眉吐气了吗?可她就是要让这姐弟俩痛不欲生!
慕夕皱了眉头:“割了手指,他就会痛醒,会影响我用功。你是要取他手指,还是要弄清楚钟唯唯的身世?”
钟欣然恶毒地道:“先施功,问清楚他的身世,再割掉他的手指,把他扔到隔壁小倌馆去给人玩残。”
“啧啧……好恶毒的女人。”慕夕伸手将钟袤扶起靠着床头,拿出一个香球,拧动开关,在钟袤鼻端晃了又晃。
甜梦香的味道弥漫开来,钟袤眉间露出痛苦挣扎之色,慕夕耐心地等待着,直到钟袤平静下来,他才轻声唤醒钟袤:“阿袤,阿袤,醒来……”
钟袤才睁开眼,就对上了慕夕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他茫然地看着慕夕:“你是谁?”
慕夕一笑,和气地道:“我是大师兄啊……”
他侃侃而谈,和钟袤谈到九君,再谈到最近,等到钟袤完全放松下来,全身心地信任接纳了他,他才问道:“你真名叫什么?你从哪里来?你的父母是什么人?”
钟袤满脸挣扎,眼里透出血丝,一双手死死攥住被子,喃喃地道:“不可以说,不可以说……阿姐说过,不能说……”
果然有大问题!钟欣然激动得围着床转圈,却又不敢打扰慕夕,急得恨不得挠墙。
慕夕突然停了下来,用力捏了钟袤的昏睡穴一下,不高兴地道:“臭小子还挺厉害的,居然抵抗得住我的摄魂大法。”
居然没有成功!钟欣然急道:“让我来!”
慕夕蔑视地道:“你也配么?还是你认为你比我强?光凭你那张脸,就能把他吓醒了,还摄什么魂?”
这话极大地刺激了钟欣然,她讷讷地站到一旁,不敢再吱声。
慕夕擦了一把汗,喝了两杯水,养了一会儿神,加大了甜梦香的分量,再次把钟袤弄醒,继续刚才的问题。
这次他用的剂量很大,钟袤目光呆滞,只是机械地回答他的问题:“我姓秋……雪溪秋氏……阿爹是秋泽,前任大司茶……我家啊,原来就住在大司茶府……”
钟袤未及说完,便一头栽倒在床上,口吐白沫,完全失去了意识。
钟欣然和慕夕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激动和不敢置信。
谁能想得到呢?钟唯唯姐弟俩的身世居然惊人!
叛臣逆贼的后人,而且还是逃走的死刑犯!
这样的人若是能做皇后,能做大司茶,那才见鬼了呢!
钟欣然激动得全身发抖:“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怎么处理这个事儿。”
慕夕道:“明天我把他扔到药王庙外面去,你去上香,然后找到他,把他送交给钟唯唯。”
然后她就可以继续扮可怜,继续求原谅,继续混宫廷,再然后,嘿嘿……钟欣然得意地笑了起来。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不能把钟袤的手指割掉了,不然新鲜伤口很容易引起更多事端。钟欣然看着钟袤的手指,遗憾极了。
太阳升起,药王庙外的人越来越多,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死人啦,死人啦,这里有个死人!”
爱看热闹的百姓立刻扔了手里的事情,“轰”地一下围拢过去,把墙角的“死尸”包围起来,指指点点。
太傅府的侍卫驱赶着人:“让一让,借过,借过……”
“怎么回事?”带着幕笠的钟欣然掀开窗帘,惊讶地道:“咦,这不是钟袤吗?”
第597章 身世暴露(2)
司茶署里,钟唯唯在聚精会神地听属官报告今年的茶叶贸易,突然间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喷嚏。
她有些不好意思:“这是谁在念我呢。”
属官奉承道:“定然是皇长子在念叨大人呢。”
想到又又,钟唯唯就想起了重华,不由笑了起来,和颜悦色地夸了属官两句。
忽见之一跑进来,大声道:“钟大爷找到了,就在外面!”
钟唯唯心里一拧,猛地站起来,急急忙忙往外跑:“怎么回事?”
不是说重华派了人去接钟袤的吗?怎会接人的没消息,钟袤莫名其妙就跑到这外头来了?
之一道:“属下正在刷马,突然听见外头有人嘈杂,说这就是钟大司茶的弟弟,让通传给您知道,以便请大夫。属下不敢耽搁,就赶快跑出去看了,是太傅府的钟大姑娘把人送来的,钟大爷的情形看上去不是很好。”
各大衙门距离都不远,依次而立,无数的大小官员进进出出,等钟唯唯赶出去时,周围已经围满了许许多多看热闹的大小官员。
这怪不得官员们爱看热闹,只怪钟唯唯最近风头太盛,多数人都知道她有个亲弟弟,被东岭人给抓了,以此胁迫不许她参加斗茶大会。这会儿听说人找到了,当然要来看看,一是为了表示关心,二是好奇。
钟袤被放在一张平板车上,脸已经被擦洗干净了,虽然经过这段时间的折磨,变瘦变黑了,然而那张脸,却是像极了死去的秋泽。
有好几个年龄较大的官员站在一旁,神色复杂,互相传递着眼色,都是有所怀疑,只不敢说出来而已。
钟唯唯一看这个架势,心便凉了半截。
带着幕笠的钟欣然站在一旁,举着伞为钟袤挡着太阳,十分着急地道:“阿唯,你快来,快派人入宫恳请陛下派太医来看看吧。”
事到如今,着急并没有任何帮助,反而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事端。
钟唯唯定定神,先探探钟袤还有鼻息,就叫之一等人先把钟袤抬进去:“送到我的值房里,即刻拿我的腰牌入宫,请陛下派太医过来。”
钟欣然凑过来,恳切地道:“我早起去药王庙上香,看到有人围着看热闹,把路堵住了,我就掀开帘子一瞧,居然是钟袤……可把我吓坏了,本想把他先送回太傅府,又怕你不喜欢,所以就送过来了。”
钟袤情况不明,钟唯唯没心情应付她,道了谢就让她走:“有劳师姐挂心,你也是病人,先回去吧。”
钟欣然不肯走,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也是阿袤的姐姐呢,将来还要靠他给阿爹继承香火,我也要靠他给我撑腰,你别赶我走。”
她双手合十,恳切地道:“阿唯,求你了,我知错了。”
看热闹的官员越来越多,韦太师更是从不远处的吏部走了出来:“怎么回事?”
钟唯唯阴沉了脸,匆匆忙忙给韦太师打了个招呼,大步往里走,也懒得去管钟欣然了。
韦太师和钟欣然隔着幕笠对了个眼神,心照不宣地点点头,让手下的人驱赶看热闹的官员:“都没事儿做了还是怎么的?这有什么好看的?”
等到人群散去,他才给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瞅准时机就可以开始了。
钟欣然快步跟在钟唯唯身后,长吁短叹:“这孩子真是命苦,小时候身体不好,大了又总是惹上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儿,是不是冲撞了什么啊,我求了一道符,很好的,给他带上……”
钟唯唯充耳不闻,在她要跟进房门之前,状似无意地使劲把门关上,险些砸在钟欣然的鼻子上。
钟欣然“啊”地轻叫了一声,跌倒在地上,王嬷嬷气愤极了,边扶她边道:“怎么回事啊?好心送过来,倒成差错了?”
钟欣然摆摆手:“不要怪阿唯,她心里急,没注意。”
门唰地又开了,钟唯唯板着脸扶她一把,冷冰冰地扫了王嬷嬷一眼,道:“对不住,我心里着急,忘记师姐在后头跟着了,没有伤到你吧。”
钟欣然想往里挤:“没有没有,我就是放心不下钟袤。”
钟唯唯拦住了门,不许她进去:“师姐本来就还病着,怕钟袤把病气过给你,回去吧,我改日登门道谢。”
再次把门砸上,关得严严实实,之一彬彬有礼地过来请钟欣然主仆离开。
钟欣然讨了个没趣,钟唯唯又没什么小辫子给她抓,只好忍了这口恶气,满怀恶意地走出去。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想蒙混过关吗?那是休想!
钟唯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钟袤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他的手指、脚趾、耳朵、舌头、眼睛都还在,身上并没有大的伤口就稍许松了口气,静等太医到来。
太医还没到,寒云已经赶过来了:“怎么办?我在芳荼馆里听人议论,说大爷的长相特别像故去的秋大司茶,想必很快就会有人拿这个做文章,你要有所准备。”
钟唯唯道:“我已经想好了,等太医给钟袤看过,我就即刻入宫,把这一切向陛下坦白。翻案的事情,你们继续做着,这些天,我若不找你们,就别过来招人眼了。”
寒云不敢耽搁,匆忙离开。
陈少明陪着太医很快到来,给钟袤进行了详细的检查之后,太医道:“并没有严重的内外伤,但是身体很虚弱,受到过极大的惊吓,似乎还被人下过份量极重的迷药……先开点药吃吃,弄些米汁子来喂喂,再看吧。”
钟唯唯觉得很不好:“我听说迷药用得太多,会让人变得脑子迟钝,很伤神智,有没有这种事?”
太医摇着头道:“是有这个说法,先吃药看看吧。”
陈少明见钟唯唯神色不对,连忙把太医引下去开药,小棠劝钟唯唯:“吉人自有天相,别怕。”
“你看好钟袤。”钟唯唯突然站起身来,从之一腰间抽出长刀,大踏步往外走。
“你要干什么?”小棠顾得住钟袤就顾不住钟唯唯,连忙示意之一等人跟上去,再大声喊陈少明:“明公子,快来帮忙!”
第598章 暴打李尚
陈少明丢下太医,大踏步跑过来拦住钟唯唯,去抢她手里的刀:“你要干什么?”
钟唯唯红了眼睛:“别拦我!我要砍死李尚那个王八蛋!”
她并不知道钟袤都经历了什么事,但从真堇帝姬之前的供述来看,钟袤之所以会悄无声息地被掳走,东岭人的确是用了迷药的。
究其根源,所有的祸害根源都来自于李尚这个混账王八蛋。
钟袤已经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很快就要向重华坦白,不管重华是什么态度,姐弟俩必然都要陷入无尽的麻烦之中。
左右这个大司茶都是做不成了,在行动不自由之前,她必须得先砍死李尚这个王八蛋,出了心里这口恶气!她忍很久了,到这一刻,再也忍不下去!
陈少明苦口婆心:“你别这样,等东岭那边传回消息来,严惩凶手……”
话不投机半句多,钟唯唯翻了个白眼,让之一拦住陈少明,大声叫之二:“快把胭脂马牵过来!”
人跑到大门外,之二已经把人马都准备好了,钟唯唯利落地翻身上马,向着软禁东岭使团的驿馆奔去。
她去得匆忙,并没有看到重华轻衣简从,在街道的另一边赶过来。
郑刚中要叫住她:“那不是钟司茶么?微臣去把她追回来。”
重华止住他:“先问问是怎么回事。”
陈少明跑掉了一只鞋子,从里头跌跌撞撞跑出来,扑上去抓住他的辔头,急得满头是汗:“陛下,钟司茶拿着刀要去砍死李尚……”
之一在一旁三言两语说清楚了经过。
“大惊小怪!这算什么大事儿?”
重华瞪了陈少明一眼,翻身下马,大步往里走,叫太医:“过来说说钟袤的病情,人交到你手上,若是出了事,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又吩咐郑刚中:“带人跟上去,若是没事就别管,若是有人想找事儿就只管打,出了事儿朕兜着!不死人就行了。”
敢动他的人,那就得好好考虑后果!
陈少明目瞪口呆,这样也可以?
郑刚中拍拍他的肩膀,带着人迅速跟了上去。
钟唯唯带着人赶到驿馆外头,负责看守的御林军校尉是方健的发小,见她来了就讨好地道:“您老怎么有空过来?”
钟唯唯随手将钱袋子扯下来扔过去:“弟兄们辛苦,请弟兄们喝酒,我办点儿事,一会儿就走。”
校尉掂了掂沉甸甸的钱袋子,眉开眼笑:“您方便,您方便。”
钟唯唯拖着长刀,杀气腾腾,呼啸而过。
有人害怕出大事儿,小声道:“万一出人命怎么办?”
校尉翻了个白眼,从钱袋里掏出一枚小金锭子塞过去:“那是陛下的事儿!东岭要割地赔钱,丢了面子里子,岂能善罢甘休?这纠纷少不了,死个把人小事儿。”
东岭使团住在驿馆南边,梅询与李尚正静坐下棋,听到仆役在外头惊叫,便都齐齐放了棋子,起身去看:“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门就被人从外头使劲踹开,钟唯唯大步踏入,目光锁住李尚,厉声道:“把他给我拖出来!”
梅询急忙护住李尚:“做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何况东岭与郦国并未交战!”
钟唯唯直勾勾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走开,我为我弟弟报仇,谁敢拦我,他便是我的敌人!”
梅询被她这一眼看得毛骨悚然,想起东岭之前做的那些事情,颇有些无地自容,然而还是想护着李尚:“令弟不是早就离开嵊州了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钟唯唯没闲心和他废话,直接让之二把他拖了扔出去,梅询急着要找人来救李尚,李尚苦笑:“先生不必管我,冤有头债有主,此事因我而起,该我来还。”
他张开手臂,坦然对着钟唯唯:“不管你信不信,令弟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从嵊州的寺庙里逃走了,之后我的人到处搜寻都没搜到。他走之前完好无损,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不是我授意,我也不知情。”
“事情难道不是因你而起?若不是你绑了他,他又怎会落到这个地步?”钟唯唯恨恨地举起长刀,对着李尚狠狠劈下。
肩头传来一阵剧痛,侍从尖叫着摔碎了茶碗,李尚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以为自己会身首分离。
然而并没有,钟唯唯这一下,只是用刀背狠狠砍在他肩上,肩头浸出了血,皮肉绽开,却不致命。
李尚忍着痛意笑起来:“阿唯,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死。”
钟唯唯不言不语,再次举起刀,对着他的脸砍过来。
侍从再次发出惊恐的尖叫声,李尚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护住脸,临时却又改变了主意,闭着眼睛,含着笑,默默承受。
这一下,也不是刀背砍上去,而是刀面狠狠拍在他的脸颊上,来回抽了十几下,他被打得头晕眼花,脸肿得看不出本来面目,钟唯唯才停下手,让之二等人松开他的手臂。
失去支撑,李尚一头栽倒在地上,控制不住地呕吐起来,再软软躺倒在地上,“哈哈”大笑出声:“我早知道你不会杀死我,我若死了,你家皇帝至少也会闹得焦头烂额,对你弟弟更没有什么好处,对不对?”
钟唯唯一脚踩在他脸上,轻蔑地骂道:“斯文败类!你等着,阿袤若是呆傻了,你也别想聪明的活着,我要让你变成街头的傻子,在街上捡烂菜叶吃!”
李尚扭头,温和地看着她:“我现在已经快成傻子了,阿唯……”
他压低声音:“你就不好奇,我这样恶毒的人,为何没有对钟袤下死手吗?你若是杀了我,你会后悔的。”
想起他所会的雪溪秋氏秘技,钟唯唯皱了眉头:“你……”
郑刚中从外头跑进来,扬着大嗓门道:“小钟,小钟,出够气了么?出够了咱们走吧。”压低了声音:“有人在找你麻烦,快回去。”
当务之急,是要和重华说清楚事情的真相,不然接下来都会很被动。钟唯唯掉头而去。
李尚趴在地上,目送她远去,心有余悸地摸摸脸颊,痛得龇牙咧嘴:“好可怕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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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9章 你可有话要和我说?
司茶署中,重华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几个御史。
他就纳闷儿了,刚打死一个,怎么又冒出来这么几个,都是些不怕死的么?
之前那个被打死的,倒是不冤枉,本身就是韦氏的走狗,但今天这几个,却有真正的忠臣在里头。
人家也没说钟唯唯怎么了,就是表示,钟袤和当年的叛国贼秋泽长得太像了,各种流言传得到处都是,是不是彻查一下,以正视听。
这样一来,就算他想找茬儿都没理由。
所以,做皇帝的厉害,底下的大臣们也得跟着变厉害,不然没法儿斗争,全都由皇帝一个人说了算,大臣就没用了。
几个御史互相交换着眼神,都有些得意。
钟唯唯进来,刚好就看到这个剑拔弩张的场面,李安仁给她使眼色,是想让她避开,钟唯唯略一思忖,不退反进。
她走到重华面前,若无其事地行礼问安,再故作好奇地问:“这是怎么回事?诸位大人是来探望我家小弟的吗?”
几个御史都有点不好意思,互相推了片刻,谁都没好意思直接开口。
钟唯唯做到二品大司茶,虽说全靠实力博得,但也有不少人觉得别扭,觉得女人就不应该做什么官,然后这个女人还深得帝宠,很有可能做皇后,这就更让人忌惮了。
再然后,这个女人来历不明,很有可能是叛国逆贼的后人……哎呀呀,不得了啦,说不定心怀不轨啊,一定要严防死守!不能让她害了陛下,害了国家!
几个御史想到这里,不约而同地挺了挺胸脯,把一个年纪最大的推出去,直言不讳地把他们的来意说了一遍,然后挑衅地看着钟唯唯,表示你要怎么办吧。
若敢当着我们的面,挑唆陛下严惩我们,那正好坐实了你的妖孽祸国之名!你就摊上大事儿了!
钟唯唯既不生气,也不提这件事,只转身恭贺重华:“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忠臣难得,您一下子就有了这么多!可见是您真正英明,大家才会尽心尽力,这是郦国之福啊。”
高帽子戴得好,室内沉重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很多,御史们对钟唯唯也没一开始那么警惕敌视了。
重华满意地给了钟唯唯一个眼神,表示真聪明,再板着脸道:“众卿家所言之事,朕会妥善处置,都回去吧。”
有御史还不肯走:“钟袤昏迷,是不是可以问一下钟司茶……”
重华立时翻了脸,冷冰冰地道:“要不要立刻三堂会审?连朕也一并审一下?朕说过会给你们一个交待,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这话就说得很重了。
其他人见势头不对,赶紧把那个不会看眼色的御史拉着走,见好就收,懂得不?
瞬间,屋子里便走空了,只剩了钟唯唯和重华二人。
重华淡淡地道:“你可有话要和我说?”
钟唯唯半垂了眼睛,将手揪着袍子,鼓了一路的勇气突然就没了,甚至都不敢看重华。
就算她相信阿爹不是叛国贼,并且准备翻案,但重华曾经和她说过:“这种大事件,不是嘴唇一碰就能断言是非的,必须要有确凿的证据。真宗皇帝手里有证据,证明秋泽确实做了不该做的事,并不算得冤枉了他。他虽是人才,但通敌叛国不是小事,若是朕,也不会轻饶。”
而她,却一直都瞒着他,而且是刻意瞒着。虽然重华护短,当着御史的面是回护了她,私底下肯定会很生气的吧?
叛国贼的女儿,逃跑的死刑犯,漏网之鱼,永世不得翻身的贱民,却答应了要做他的皇后……
想想,不管换了谁,都会很恼怒。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逃避不了的事情,不如爽快些。钟唯唯紧张地将掌心的冷汗在衣服擦了擦,准备开口,却见重华突然起身,径直就往外走。
这是生气了,不想听她解释吗?她心里一急,鼻子也跟着一酸,就不想开口了,随便吧,该怎样就怎样。
却听重华站在门口,淡淡地道:“不是着急钟袤吗?还不赶紧跟上来?”
她连忙擦掉眼泪,快步跟上去,低声道:“我有话要和你说。”
重华面无表情,不见喜怒:“回宫再说。”一转身,又往前面去了。
钟唯唯跟上去,进了她自己的值房。
小棠和陈少明已经给钟袤喂过药了,钟袤的气色看上去要好了一些,但还是昏迷不醒。
小棠还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心疼地擦着眼泪道:“真是可怜见的,瘦成什么样子了,一摸全是骨头。太医说,胃都饿瘪了,这几天只能喂米汁子,其他下去都不行。”
钟唯唯摸一摸钟袤的额头和手,担忧地问:“太医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陈少明道:“没说,只说有点严重,估计得好几天。”
钟唯唯的心情跌落到谷底,她没法儿想像钟袤变成一个傻子,或是永远也醒不过来,那将会是什么样子。
重华这时候才开了口:“把人送到护国大长公主府去看看吧。”
出了这种事,钟袤自然不可能再住进大司茶府去,钟唯唯原来住的小院既不方便也不安全,宫里去不了,最合适的地方就是护国大长公主府了。
钟唯唯又有自己的想法:“大长公主会不会不高兴?”毕竟钟袤长得那么像阿爹。
重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疾不徐地道:“圣女宫的人对迷药什么的比较有经验,昆仑殿要迷惑人心操纵人,离不了迷香的辅助,把钟袤送过去,也许姑祖母有办法。”
那还等什么呢?就算大长公主要把她赶出来,她也要去求的,只要钟袤能好起来,什么都可以。
钟唯唯立刻指挥众人把钟袤抬到软床上,又拉过小棠的手:“我遇到点事儿,恐怕不能跟去照顾钟袤了,我把他交给你和之一来照顾。”
“好啊,这本来就是奴婢应该做的。”小棠后知后觉,惊疑不定地看看重华,再看看陈少明:“怎么了?”
第600章 秀秀是个好姑娘
重华和钟唯唯都不可能回答小棠,唯有陈少明忧虑地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出声。
一行人沉默着出了司茶署,围在外面的官员已经被驱散了,唯有几个不安分的脑袋藏在角落里偷偷探望。
钟唯唯情绪低落地走在重华身后,原本想要悄无声息地陪着钟袤去坐车,却被重华一把拉住手,把她拖到了他身边。
他仍然一言不发,却以实际行动告诉那些偷窥的眼睛,他仍然非常看重钟唯唯,让那些人少耍花样。
很快到了大长公主府,护国大长公主已经得了消息,提前让人把客房收拾出来,由管事径直引着把钟袤抬进去,她自己也在客房里候着。
钟唯唯上前行礼,护国大长公主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看了片刻,淡淡地道:“你最好表里如一,不然,本宫绝不会轻饶于你。”
钟唯唯没有再打岔说俏皮话,也没吹捧护国大长公主,只沉默地垂着眼。
她太清楚护国大长公主的性情了,插科打诨,讨好卖乖,并不会让大长公主心软,只会让大长公主更加看不起她。
重华不耐烦起来:“姑祖母到底看还是不看?若是不看,那就不打扰了。”
护国大长公主瞪向重华,本想斥骂几句,但是看到重华眼里的阴霾,就识相地没有再去捋虎须,而是起身去给钟袤查看。
很快,半个时辰就过去了,护国大长公主仍然没有得出任何结论,只有眉头越皱越紧。
钟唯唯一颗心悬在半空中,有些绝望地想,秋家祖上也没做什么缺德的事儿,怎么她和钟袤就这么命运多舛呢?
若是钟袤真的痴傻了,那她又该怎么办呢?
忽见护国大长公主高声叫女官:“去把秀秀带来。”
大家都以为秀秀是个对迷药很有研究的女人,很可能是跟随护国大长公主在圣女宫打天下的人,谁知女官回来后,身后并未跟得有人。
钟唯唯急得心里就和猫抓似的,奈何不好开口询问,忍得辛苦万分。
护国大长公主好像知道她的心思似的,自言自语地道:“秀秀是个好姑娘,我老了,鼻子不中用了,但它的好。”
女官走到床前,变戏法似地捧出一只约有两三寸长的小灰鼠,双手递给护国大长公主,道:“它有些没精神,也不知能不能撑住。”
护国大长公主将小灰鼠接过去,爱怜地摸摸它的头,叹道:“秀秀是一只追香鼠,年纪和我差不多大,孤零零一个人活着,也没个伴,我盼着它能多活几天,轻易舍不得让它出来耗神,但是今天陛下求我,我也只有拼着让它出来试试了。”
大长公主的年纪得有八十出头了,在场的人都惊愕地盯着那只小灰鼠,心说乖乖,活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八十多岁的老鼠啊,这不是老鼠精吗?
大长公主见所有人都盯着那只小灰鼠不放,微微有些不悦,背身挡住众人的目光,道:“秀秀胆子小,你们会吓到它的。追香鼠能活二十年,它已经二十一岁了,那不是和我一般年纪了么?”
钟唯唯厚着脸皮盯着看了两眼,果然看到这只叫“秀秀”的老鼠和普通老鼠不一样:第一是身上好几个地方都秃毛了;第二是鼻子比寻常老鼠要长很多,尖尖的,大概得有一寸长;第三是好像眼睛是瞎的,看不到。
护国大长公主把秀秀放在床上,就见秀秀动作迟缓地转动鼠头,鼻孔翕动,到处闻嗅,嗅了几下,突然利索地朝钟袤的身上爬过去,一直爬到钟袤的脸上,停在钟袤的鼻子下,将鼻尖往钟袤的鼻孔里凑。
钟唯唯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总觉得这只瞎眼睛小老鼠会钻到钟袤的鼻子里去。
护国大长公主的神色凝重起来,低声道:“秀秀好姑娘,你发现什么了?”
秀秀激动地“吱吱吱吱”地尖叫着,一下一下使劲往钟袤鼻子上撞。
护国大长公主沉声道:“恐怕是中了昆仑殿的甜梦香。用香的人是个绝顶高手,若是不曾掩饰处理过,本宫和本宫身边的人也能嗅出来。但这个人做了最精细的处理方式,甚至给钟袤洗过澡换过衣服,用过中和的药剂……”
钟唯唯连忙问道:“有救吗?”
护国大长公主正要回答她,就见秀秀一脚踩空,从钟袤的脸上滚落下去,四仰八叉摔倒在床上,四条腿往空中蹬了几下,不动了。
女官惊呼一声:“不好了,好像是……寿终正寝了……”
护国大长公主愣住,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去戳戳秀秀,秀秀摊着四肢一动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果然是死透了。
她悲从中来,“哇”地一声就哭了:“我的秀秀,我可怜的秀秀……”
钟唯唯的心情复杂极了,又急又觉得怪异,还觉得护国大长公主很可怜,把一辈子都献给郦国了,也没个老伴和儿女什么的。
重华显然是和她一样的心情,十分好心地劝护国大长公主:“姑祖母不要难过,朕重新找一只这个追香鼠给你,是叫追香鼠,对吧?多给你找几只。”
“你知道个屁啊!你以为追香鼠那么好找?秀秀是最后一只,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只追香鼠了……”护国大长公主哭得涕泪滂沱,“我的秀秀啊……”
钟唯唯很是内疚,如果不让秀秀给钟袤查看,这老鼠精大概还能再多活几天吧?因此再怎么急,也不忍心去催大长公主了。
大长公主却是哭了一会儿就没哭了,抽泣着问重华:“陛下要赏秀秀一口金棺材,还要给她封个官儿,她立下的功劳可不少……”
重华统统答应,大长公主这才又接着说钟袤的病情:“很严重,若是治疗不及时,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但是我有特效药,先让人醒过来,再精心调理着,他总会好起来。”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钟唯唯长出一口气,诚心诚意地给大长公主行礼道谢。
大长公主却是没什么精神了,捧着秀秀,红着眼睛走了。
第601章 我所有的,都在这里了
安置好钟袤,钟唯唯老实巴交地跟着重华回了皇宫。
到了清心殿,严储小跑着上来,一脸便秘的表情:“陛下,太后娘娘来了。”
不用说,韦太后跑到这里来等着,当然是为了钟袤一事。
先是钟袤莫名消失,中了昆仑殿的毒手被丢在药王庙外,被钟欣然送到司茶署外掀起大波浪,然后一群御史吃饱了饭没地方使力气找事儿,好不容易回到宫中,还有一个不省心的娘等着挑刺。
重华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何况他的脾气自来很不好。他气势汹汹地大步往前走,想要去把韦太后赶出去。
钟唯唯想了想,没有跟上去,而是闪身站到阴影里去,是为了避开韦太后的锋芒,也是想要好好捋一下思路。
不知重华和韦太后都说了些什么,半盏茶的功夫不到,韦太后就败退了。
经过钟唯唯身边时,她阴测测地道:“小钟啊,你千万要想得开,这叫天有不测风云。本宫早就提醒过你,做人不要太得意,需防跌倒,还记得么?”
钟唯唯毕恭毕敬:“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她油盐不进,又有重华在后头虎视眈眈,韦太后不敢有其他动作,怪笑了一声,带着人扬长而去。
李安仁过来,请钟唯唯:“陛下请您进去,他在望梅轩等您。”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钟唯唯深吸一口气,大步往清心殿望梅轩而去。
重华盘膝坐在窗下的坐榻上,脸看着窗外的老梅树,一手放在膝盖上,自然垂落,身姿端正,但是面无表情。
钟唯唯没有闯进去,而是让李安仁通传。
通传到第三遍,重华才回过头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终于想起还有规矩要守了。”
钟唯唯走进去,行君臣大礼:“从前有陛下宠着,难免不知天高地厚,只记得陛下虽是君主,但也是青梅竹马的师兄,是相濡以沫的爱人,是可以依赖信任的丈夫,如今么……”
她没有再继续往下说,有些艰难地笑了笑,诚心诚意地道:“是我的错,不该隐瞒自己的身世。”
重华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并不说话。
钟唯唯知道他这是要听她解释,便将过往一一到来,苦笑道:“就这么回事,我和阿袤被世伯冒死送出京城,侥幸逃得一条性命,从未想过要回到这里,但命就是这样生的,它不由我。
我没想到您会在苍山,也没想到自己会去苍山……始终不让钟袤入京进宫,为的也不过是他那张脸。之所以一定要离开,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在里面。”
她只当重华是寻常富商之子,所以和他相知相爱,至于后来发生的一切事情,更是身不由己,只能说是命运使然。
“我就是秋茗,秋泽的嫡长女,我姓秋,身上流着雪溪秋氏的血脉,既然沾了传承的光,理应接受姓氏血脉所带来的一切。该说的我都说完了,陛下请吧。”
钟唯唯说完之后,盘膝坐下,平静地等待重华的决定。
重华皱起眉头,冷冷地看着她:“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
钟唯唯很是认真地想了又想,轻轻摇头:“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没有任何隐瞒。”
重华眼里喷出火来:“当真没有了么?”
钟唯唯轻叹一声:“对不起。我虽有意瞒你,却是无可奈何。”
她低下头,从脖子上取下那块青玉凤佩,有些留恋地用指尖摸了摸,双手举起,要还给重华:“叛臣逆贼之女,恐怕是配不上这个的,我把它还给陛下吧。”
重华更加愤怒:“你以为还了它就算了?你我就两清了?”
他始终还是怪她欺瞒了她的吧?
亲手捧起来的大司茶,一心一意要封皇后的人,为之骄傲为之自豪,居然是个叛臣逆贼的后人,而且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的确是够打脸的。
可以理解。
钟唯唯再想了想,说道:“还要谢谢陛下,虽然出了这种事,仍然在人前护着我,护着钟袤,特意为他求了大长公主殿下,我和钟袤都会很感激您的。”
她每多说一句,重华的脸就更黑一分,黑到忍无可忍,终于忍不住,语带嘲讽:“除了凤佩之外,还有呢?”
显然她现在的身份,是不适合再做大司茶了。钟唯唯默默地把腰间的鱼袋取下来,再将紫色的大司茶官服脱下,整整齐齐叠好,推到重华面前。
重华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了,笑声更见嘲讽:“呵……真会打算。”
钟唯唯为难了,她实在想不出来还要怎么办了。她绞尽脑汁地想,终于想起了那顶精工细作的凤冠。
她本想叫小棠去取来,突然想起小棠已经被她留在大长公主府照顾钟袤了,便向重华告了个罪:“请陛下稍等,我去去就来。”
穿着红色的里袍飞快地走出去,不顾宫人侧目,一口气冲回寝殿中,在柜子深处小心捧出装了凤冠的盒子,忍住心酸和眼泪,再小心翼翼地捧回去。
重华还坐在那里,背对着她看着窗外,她脱下来的紫色二品官府和金鱼袋都还放在原处,青玉凤佩也还安静地躺在小几之上。
她看不到重华的神色,便在离他两尺远的地方再次跪坐下来,轻轻将凤冠推过去,低声道:“还有这个,我所有的,都在这里了。”
钟唯唯看着重华的背影,眼酸想流泪,活了二十多年,仍是孑然一身,身无长物。
她所有的,都在这里了,包括最爱的他,和她自己。
重华没有回头,淡淡地道:“国法不是儿戏,你既然是秋泽的女儿,那就不适合做大司茶了,今天有人说要查这事儿,明天就能有人把这事儿捅破。你才替郦国战胜了东岭,功劳最大,你想要什么,可以提,能满足的,朕会尽量满足你。”
既然不适合做大司茶,那也意味着不适合再做皇后。
两大颗眼泪从钟唯唯的眼睛里滚落下来,可是她想的,只是与他并肩而立,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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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2章 以功劳换金牌
自从被推出城门,再扛回宫里,钟唯唯就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心了,贪心的,想要更多,更多。
可是现在那些渴望,现在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梦。说出来不过是为难别人,也是为难自己。
所以,不用说出来,说点现实的比较好。
钟唯唯抬起手指擦去眼泪:“不管什么都可以吗?”
重华沉声道:“不管什么都可以。”
钟唯唯犹豫再三,试探着问:“多谢陛下仁慈,我想要用我的功劳,换两道免死金牌,可否?”
她居然就要这个?难道她以为,他会要她和钟袤的命?重华的背脊微不可见地僵了一下,缓缓回头,皱着眉头瞪着钟唯唯。
钟唯唯看到他冷厉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没有猜中他的心意,却仍然咬牙:“恳请陛下成全。”
重华盯了她片刻,突然想起一个可能,冷声问道:“你为谁求的?”
钟唯唯知道他不高兴,但话已经说出来了,索性继续说下去:“为阿袤。”
重华不耐烦:“还有谁?一次说完。”
钟唯唯眨眨眼:“为我自己。”
她不眨眼还好,一眨眼就显得心虚,重华立刻猜到了,当即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呼地一下站起来,一把揪住她的衣领,俯瞰着她,咬牙切齿:“当真是为了你自己?”
他的脸近在咫尺,滚烫的呼吸吹得钟唯唯的睫毛发痒,她仰头看着他,心说,无论什么时候都好看,若不是突然发生了这种事,这会儿就可以去捏他的脸了……
重华见她看着自己只是发呆,更加生气:“钟唯唯,我在和你说话!”
钟唯唯迅速回神,轻轻点头。
重华问道:“你以为朕会要你的命?”
钟唯唯听出了他的意思,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要她的命,却更委屈了,小声说:“不管会不会的,是你让我提要求的,逃跑的死刑犯,难道不应该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吗?”
重华的眼睛幽黑深沉:“不肯说实话是不是?”
钟唯唯由来多了几分心虚,垂下眼不敢和他对视。
“不想要朕杀了他?”重华突然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对上他的眼。
钟唯唯再眨眼:“陛下说谁?免死金牌多好,万一以后发生什么事,那就是妥妥的保命符。”
“何蓑衣是知情者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另一道金牌是给他求的。”重华手上用力:“钟唯唯,你旧罪未赎,又添新罪,想想你会有什么下场?”
他本来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钟唯唯就是觉得疼得不行,她大哭起来:“你弄疼我了。”
重华被她滂沱的眼泪吓住,以为自己真的不小心用了太大的力气,匆忙收手,仔细检查钟唯唯的脸,只恐会看到青紫肿红。
但是钟唯唯哭得太凶,哭得他手足无措,莫名心疼,还很气愤。
分明他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最后知道的人,就连何蓑衣那个老菜帮子都知道的事,唯独他不知道,想想就气死人。
还有上一次,她中毒要走,也是何蓑衣知道,他被蒙在鼓里不知情。
这次若不是事到临头,还不知她要瞒他到什么时候。这种时候了,她还想着为何蓑衣打算,不行,他非得弄死何蓑衣不可。
重华妒火中烧,抓着钟唯唯的肩头沉声喝道:“闭嘴!不许哭!”
钟唯唯被吓住,打了个嗝,红着眼睛看了他片刻,继续哭,比刚才还要哭得更加大声。
重华只觉得几千只鸭子在耳边叫,吵得他耳朵“嗡嗡嗡”地响,他烦躁地道:“不许哭了!”
钟唯唯这回压根没理他,只管伤伤心心地哭,总不能什么都没了,还连哭的自由都没了吧。她就是要哭,就是要哭个够!
重华暴躁地抓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堵住了她的嘴。
只是一会儿工夫,钟唯唯就哭不出声音来了,她涨红了脸,使劲推打着重华,喘不过气来,眼睛发黑,脑袋发懵。
重华根本不理她,顺势将她压倒在茵席上,一只大手将她的两只手固定在头顶,长腿强势压住她乱踢的腿,另一只手径直解开了她的衣带。
钟唯唯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她被动地承受着重华的热情,索性一动不动。
重华见她不动了,这才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她:“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钟唯唯大口喘气,脑子还是懵的,最后给她一次机会,求饶的机会吗?她顺口说出来:“我错了,请陛下饶了我吧。”
重华傲慢地道:“你自然是大错特错了,这个不用说。换一个。”
那是指她要的免死金牌?钟唯唯装晕:“我之前一直避着您,其实就是担心这一天。”
话音未落,pp上就挨了狠狠一巴掌,重华把她拖过去,横在膝上,打了一下又一下:“叫你不老实!叫你还想着他!你自己尚且自身难保,还有心想着他?”
钟唯唯最恨就是他打她的屁股,不由得也上了火气,咬着牙道:“是你自己让我开口的,真说了又舍不得,装什么大方?想找茬,想收拾我就明说好了,扯别人做什么?”
重华大怒:“我装大方?我想收拾你?”
他推了钟唯唯一把:“我想收拾你,你还能这样活生生地坐在这里享福?”
钟唯唯被他推了这一下,更伤自尊了,默不作声地坐起来,闭上嘴,一言不发,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重华推了那一下,心里其实就后悔了,只是抹不下脸来,看到钟唯唯的样子就更生气,错的是她,她还有理了。
他给她机会,让她用功劳来换,就是希望她厚着脸皮求点大的,比如说,要他为她怎么怎么样,那即便就是秋泽真的叛国,他永不封后,也要把她宠上天去。
她倒好,立刻就要了什么免死金牌,为钟袤要也就算了,还记挂着给何蓑衣也顺一块,简直不能原谅。
她若是早些告诉他前因后果,他有所防范,也不至于像此刻这样被动,说白了,她不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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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3章 被软禁了
重华突然觉得心灰意冷,站起身来,淡淡地道:“我对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有数,你对还是不对,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钟唯唯一听这个话,就不服气了,牙尖嘴利地道:“我对陛下如何,您自己心里有数,我不说,自有我的原因。从前你那样恨我,只怕找不到机会收拾我,我敢说吗?经过这么多事,我对大师兄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难道没有数的?你扯他做什么?”
重华觉得她就是不讲道理:“从前不敢说,那后来呢?你我已经在一起了,他们借你的身世生事,我问你家里的情形,你为什么要隐瞒?为什么要骗我?”
钟唯唯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重华鄙视着她的生父,她是叛国贼的女儿,逃走的死刑犯,永世不得翻身的贱民,她自卑、不安,既怕给重华带来麻烦,还怕他会看不起她,会对钟袤不利,更怕天下人知道真相,冷言冷语冷眼、甚至刀剑相向。
她和钟袤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活下来,受够了罪,亲身体验郦国百姓有多么憎恨她的生父。所以她一直下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不想提,不愿提。
直到今天,她战胜了东岭人,光明正大地站在斗茶台上,坐上了这个大司茶的位子,她才觉得自己可以勉力一试。
她是阿爹的女儿,任何人都可以看不起阿爹,唯独她不可以。要她对重华说,因为我是逆贼的女儿,所以我怕你看不起我,太难。就算在爱人面前,她也要脸面,也有骄傲。
她看着那顶精致华美的凤冠,轻声道:“我记得,陛下说过,不管我是谁,出身如何,你都不在意。现在是在意了吗?金牌不愿给就算了,当我没提过,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那你此刻就该在大牢里!”重华气得发抖,“钟唯唯,究根到底,不过是你不信我。什么成全我,为我着想,所以要偷偷跑掉,所以什么都不告诉我,都只是因为,你不信我。”
“嗯,好像是的。”钟唯唯觉得很累,不想再吵了,索性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听力便被无限放大,她听见重华的呼吸声有一瞬变得十分粗重,知道他在发怒,以为他会怎么样,但并没有,过了约有半盏茶的功夫,门被甩上,重华走了。
钟唯唯睁开眼睛,看到青玉凤佩、大司茶的官袍穿戴、凤冠、乃至于重华的鞋子,全都在——他又气得光着脚走了。
她慢吞吞地把重华的鞋子端端正正摆好,再将其他几件东西收拾整齐放到柜子里,然后走到窗前的榻上坐下来,趴在几子上往外看。
天已经黑了,只剩最后一点阳光浮在对面的琉璃瓦上,金灿绯红,老梅树的叶子哗哗哗地响,两只麻雀站在枝头上喳喳叫,羽毛被风吹得蓬松松的,看上去很是肥美。
肚子咕咕叫了几声,钟唯唯舔了一下嘴唇,自嘲地说:“真倒霉。”
门外传来脚步声,她以为是重华回来穿鞋,就没回身,不想理。谁还没个心情不好的时候,她现在心情就很不好。
然而并不是重华,又又在外面喊她:“唯姨,出来吃饭了。”
还是又又最贴心了。钟唯唯叫他进来:“我们在这里吃吧。”
只听门口响起夏花姑姑没有感情的声音:“睿王殿下,陛下有话,不许人随意进出望梅轩。”
又又不明白:“为什么呀?唯姨在里面呢,我要进去陪她吃饭。”
夏花姑姑并不解释:“这是陛下的命令。”
又又大怒:“开门,我要进去!”
严储追过来:“小祖宗诶,陛下找您呢,快去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又又自然是不干的,然而并斗不过严储,又喊又叫地被抱走了。
钟唯唯眨眨眼,所以她这是被软禁了?
好嘛,按着规矩,她的确是应该下到大牢里等待裁决。只是软禁,钟袤还能住在大长公主府里治病,的确是很优待了。
钟唯唯随手抬起重华的杯子,喝了一口,含在嘴里才发现是酒,却也无意吐掉,反正她都赢了东岭人,大司茶也做不成了,喝口酒也不会怎么样。
小样儿的,还喝上酒了,这是借酒浇愁么?
钟唯唯腹诽着重华,把酒壶里的酒全喝光了。
空腹喝酒容易醉,她觉得头晕,就想躺下去睡一觉,门又响了,却是夏花姑姑带着人进来掌灯、送饭菜,还给她带来了衣裙。
钟唯唯歪在榻上不想动:“放那儿吧,我这会儿不想吃。”
夏花姑姑走过去一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由分说把她硬扶起来,塞了筷子在她手里:“不吃伤胃,得吃一点才好。”
钟唯唯随便拣了几样菜吃,没胃口了,就放了筷子,问夏花姑姑:“可知道大长公主府里的消息?”
夏花姑姑道:“没有。不过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有大长公主在,您别太担心。”
钟唯唯想起那只追香鼠秀秀:“既然追香鼠这么好使,为何之前从没听说过?”
夏花姑姑本就是得了重华的吩咐,来陪伴宽她心的,便将自己知道的一一说来:“这可是秘闻呢,当年大长公主殿下初创圣女宫,很是经历了一段难熬的日子,昆仑殿隐蔽又奸诈,对付起来很难。
两位圣女几乎要绝望之时,大长公主偶然救了一位从海外来的侠客,他送给大长公主殿下一对追香鼠,全靠这对追香鼠和它们的后代,圣女宫才能有今天的发展。”
可惜追香鼠只有一对,想要繁衍下去,就只能近亲繁殖,近亲繁殖问题多,小鼠不是得怪病就是活不长,后来更是只剩下了秀秀一只。
幸亏圣女宫对付昆仑殿已经自有一套理论和方式,昆仑殿也日渐式微,护国大长公主便将秀秀精养起来,作为晚年生活不可或缺的一个伴。
因为这种种原因,外头的人都不知道追香鼠的存在。
夏花姑姑说完,发现钟唯唯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不由微微摇头,把钟唯唯收拾好扶了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