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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花繁春正茗txt下载     花繁春正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14章 如朕亲临

    之前钟唯唯对李尚下手,闹出来的动静不算不小,很多人都担心重华会怪她胡闹和自作主张,然而重华并没有。

    他反而又让人给了她一方印,上头刻了御笔亲书的“如朕亲临”二字。

    随行的还有一份密旨,要求包括许翰、简五、地方官等人都要听她的,简直就是无比的信任。

    办好这件事之后,才是另一封只给她本人的信。

    他先夸她能干,了不起,字里行间,都为了她现在的状态充满了骄傲和欣喜,与有荣焉。

    然后就是抱怨。

    抱怨她太冷淡,没良心,又特别提到,说先帝忌日,护国大长公主去祭拜,当众和他说话并道歉,好歹算是弥补了他和护国大长公主之间不和睦的流言。

    诚如他所言,他真的是把他所能给她的全都给了她。

    可是重华做得越好,她就越是想要更多地替他着想。

    这么好的男人,她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将他置于风险之中。

    所以这个药能不能得到,钟唯唯反而并不是很放在心上。

    她在何蓑衣的住处写了信,要求李药师给她证明,那个药未必就有那么神奇,多半是骗人的,让重华不要理会。

    当然,若是重华觉得和东岭联姻,对郦国有好处,对他有好处,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其余的话,她一概没有提,重华是郦国的帝王,比她更知道该怎么做。

    李药师拒绝证明,吹胡子瞪眼睛地道:“那个药就是我让何爷去找的,陛下也在给您寻药,若是今年拿不到这个药,明年开始,您就等着过苦日子吧!”

    钟唯唯不由分说,让之一和之二架着他,硬生生拉着他的手按了朱砂,在信纸上戳了个鲜红的指印。

    夏栀看得目瞪口呆:“自己找死的人,谁都拦不住。”

    何蓑衣冷眼旁观,该说的话他已经说了,该做的事他也做了,剩下的只有听天由命。

    经过这么多的事,钟唯唯总能看到,她和重华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她死心之时,便是他的机会,等待,便是最好的机会。

    许翰什么都没说,只在无人的时候,撩起衣摆,真心实意地给钟唯唯行了大礼,说是替凤州和南郡的百姓和军士谢她的。

    简五把许翰痛骂了一顿:“你是想逼死她吗?不能因为她老实软善,你就跟着别人一起欺负她。”

    许翰苦笑:“许家世代忠良,先有国,才有家,先有大义,才能论私交。这一点和护国大长公主是一样的,陛下若要割舍这两个州郡换药,我能理解,也不会怪罪小钟,但我会失望。”

    保家卫国,不让郦国的利益因私人的原因受损,这是百姓对君主最起码的要求,许翰和护国大长公主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

    钟唯唯笑着拉起简五:“我知道姐姐疼我,与其在这里和许将军吵架,不如咱们想想怎么解决这个事情。”

    简五有些生气:“你难道不想活么?”

    钟唯唯道:“我怎会不想活呢?我只是选择了对大家都更有利的处理方式。背负骂名苟活于世,害人害己,不如堂堂正正地死去。”

    谁不想活?她还没活够呢,但凡有一线希望,她也想要活下去。

    但是这样的情形下,她没得选,不然她就不是病死的,而是笨死的。

    重华千夫所指,对她能有什么好处?恐怕就连苟延残喘都不能。

    才刚打开的局面,才刚让护国大长公主等人消弭的看法,以及各种想要为民除害的“义士”立刻又要变本加厉地来了。

    只是这些话,她谁也不能说,只能深藏于心底。

    简五沉吟片刻,使劲拍钟唯唯的肩膀:“我明白陛下为何如此爱重信任你了,你放心,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二人出了将军府,将要登车之际,只见一个商人站在道旁怯怯地道:“简五爷……”

    钟唯唯以往见过这商人几次,知道他是粮商——

    九君山人种的粮食只够本地人吃,这么多的人一下子涌进来,粮食就成了大问题,粮商闻风而来,也聚集了很多。

    而这粮食生意中,若能把工匠和芳茗馆需要的粮食包揽下来,又是最大的生意,因此经常都会有粮商来找简五商谈。

    钟唯唯见惯不怪,和简五说道:“我去车上等你。”

    简五点点头,走到一旁和那商人说了几句,扬声叫钟唯唯:“小钟,你来一下。”

    钟唯唯便又下车过去:“什么事?”

    简五兴致勃勃地道:“他说天气寒冷,他们粮商一起凑了些粮食和肉,想要通过您捐给将士们。”

    简五对这件事非常热衷是有原因的。

    一是因为许翰最近招了很多兵马,由于这件事是暗里进行的,这些兵马不能正式入册。

    朝廷更不会在明面上给他们军需,这么多的人吃穿用度都要花钱,光靠她来撑着很吃力。

    二是为钟唯唯着想,钟唯唯以后都要在这里长住,光是和许翰交好并不够,能让许翰手底下的人真真切切觉得她好,肯给她面子,那才是真的有了根基。

    所以这件事能通过钟唯唯来促成最好不过,简五热情地把那个粮商介绍给钟唯唯认识:“宋白,凤州人氏。”

    宋白长得慈眉善目,一脸和气,他恭敬地给钟唯唯行礼:“小人之前曾经见过钟馆主,不知钟馆主是否还记得?”

    “记得的。”钟唯唯抬头看看天色:“天气怪冷的,一起去简五姐姐的办事处细谈吧。”

    简五的办事处就在周家大宅的附近,离这里并不远,几人便步行而去。

    宋白殷勤地跟在钟唯唯身后,讨好地道:“您还记得大雁帮的董舵主吗?”

    钟唯唯有些吃惊,笑着停下来:“你认识董舵主?他还好?”

    宋白道:“当然认识,前些日子小人遇到他,他让小人向您问好。”

    当时简五割断了钟唯唯的绳子,若不是董瑜帮忙,钟唯唯大概已经死在了大雁河里。

    简五见这二人说起董瑜,尴尬地摸摸鼻子,让到一旁。

    宋白紧走两步,小声道:“董舵主他不是很好,他遇到点儿事……”

第515章 我不信

    一阵冷风吹来,把宋白的话吹散,钟唯唯情不自禁倾过身去:“什么……”

    “他与您分别之后,被人追杀,刺伤了左肺……”

    宋白左右看看,有些紧张地低声道:“董舵主想求馆主帮个忙……”

    钟唯唯皱起眉头:“什么忙……”

    “忙”字尚未落地,就见宋白突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一直藏在袖中的左手握着一把雪亮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的心口刺去。

    匕首挥落,寒气袭人,钟唯唯只觉得一双冰凉的手紧紧扼住了咽喉。

    她叫不出声,也顾不上去想其他,只凭本能死死攥住宋白的手腕,不让匕首刺落在她身上。

    她不想死,她的生命是她自己的,任何人都没有权力不经过她的允许,夺走她的生命!

    钟唯唯愤怒起来,爆发出比平时大几倍的力量,拼命和宋白扭打在一起。

    其实她的力气真的太小,远远不是宋白的对手,但就是这一瞬间的阻拦,给了简五和之一等人应对的时间。

    不过几个呼吸,宋白就已经被愤怒的梁兄和之一等人卸了手臂,掀翻在地。

    简五气得发晕,确认钟唯唯只是被抓伤手臂,其他并无大碍之后,就冲上去在宋白脸上狠狠踩了几脚,怒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她怎么碍着你了!”

    钟唯唯惊魂初定,靠在小棠身上直喘气,她也想知道,为什么这个看上去慈眉善目、和和气气的商人会想要她的命。

    宋白手脚俱被扭断,以诡异的姿势扑倒在地上,扭着头喘着粗气瞪着钟唯唯,眼里恨意滔天,厉声吼道:

    “祸国殃民的狐媚!人人得而诛之!凤州和南郡历来都是郦国的属地,如今却要为了你一个人的缘故,被陛下割让给东岭!我绝不答应!凤州和南郡的百姓也绝不答应!”

    宋白这一吼,原本站在一旁看热闹,对钟唯唯嘘寒问暖,往宋白身上扔烂菜叶和石子的百姓全都沉默了。

    “叫你胡说八道!”简五一看不好,使劲往宋白身上踹了两脚:“堵住这个奸细的狗嘴!”

    宋白轻蔑地冲着钟唯唯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呸!以为堵住我的嘴就能掩盖事实吗?

    你们还不知道吧?这个女人为什么会来这里,因为她快要死了,东岭有药……”

    有人堵住了宋白的嘴,他拼命挣扎着,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睛仇恨地瞪着钟唯唯,流下了两行眼泪,看上去果真是非常悲愤的样子。

    “放开他,让他说。”钟唯唯已经从最初的愤怒冷静下来了。

    东岭使臣还在路上,宋白如何就知道了这样机密的事情,并且及时谋划了这样一场刺杀?

    分明是别有用心的人在后面做推手,想把这件事散播到天下,想要逼死她,让她被所有的人鄙夷唾弃,同时也将重华逼到角落里,无路可退!

    可是她偏不许!

    钟唯唯见之一和之二还在迟疑,并没有听她的话立刻放开宋白,拔高声音大声道:“我让你们放开他,让他说个够,你们没听清楚么?”

    之一和之二见她发了怒,立刻忠实地履行了她的命令,拿走了塞在宋白嘴里的汗巾。

    宋白才得了自由,就破口大骂:“因为她有病,必须用东岭的药才能治好,东岭人要求陛下以后位迎娶他们的帝姬,再割让凤州和南郡,以及十万担茶,五百万两白银作为聘礼……

    这样祸国殃民的狐媚,难道不该死吗?我是为民除害!我是为民除害!生为郦国人,死为郦国鬼,宁死不做东岭狗!”

    九君镇上的百姓鸦雀无声,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注视着钟唯唯,有震惊,有失望,有愤怒,也有厌恶,还有不敢相信。

    简五接受不了,冲上去把钟唯唯护在身后,气愤地大声道:“她是那种人吗?别人随便说几句你们就信了?”

    钟唯唯看着这些眼睛,想起了若干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阿爹和阿娘在断头台上被砍头,周围就是围着这么一群人,他们用厌恶、失望、愤怒的眼神看着阿爹和阿娘,往他们身上扔菜叶子和臭鸡蛋……

    钟唯唯忍不住生出了些疲倦,忍不住想,做人可真难,不管之前做得再好,只要有一点点不对,就成了最坏最坏的人,就该被踩到泥地里去。

    她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解释,把她刚才已经写信阻止重华的事说出来,但她就是不想,觉得累,累到一句话都不想说。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条清脆的声音乍然响了起来:“钟馆主不是那种人!我不信!”

    是一个乞儿,他曾经得到过钟唯唯布施的热粥和馒头。

    他被人撺掇,大着胆子向钟唯唯求一杯她亲手点的茶汤,原以为会被乱棍打出,却得到了钟唯唯的认真接待。

    又一条苍老的声音跟着响起来:“我不信,这是别人害钟馆主的,不然她根本不用离开京城来到这里。”

    是镇上的私塾先生,他曾经被钟唯唯邀请,观看了东岭与郦国茶师的茶道交流会,骄傲地看到钟唯唯战胜了不可一世的东岭大司茶梅询。

    一条女声响起:“我也不信,按你的说法,陛下那么疼爱钟馆主,钟馆主正好作妖,可她做什么了?好生贤惠!若不是她,如今咱们还不知过的什么日子呢,哪有现在这么好过?”

    是街边卖油饼的武大婶,钟唯唯曾经吃着她的油饼,问过她希望自己能住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她当时说,自己从来没有去过州府,更没有去过京城,听人家说那边很繁华,很了不起,她很想去。

    钟唯唯许诺说,她会有这个机会的。

    武大婶长得五大三粗,终年全身油烟味儿,就连脸上的毛孔里也似乎滴着油。

    所以有头有脸的爷们夫人小姐,谁都不耐烦和她多说一句话,钟唯唯是唯一一个愿意笑脸对她,并耐心和她说话聊天的人。

    有人善意地笑起来:“那武大婶,依着您说,怎样才叫作妖呢?”

第516章 我想静静

    武大婶一手叉腰,一手举着油铲,大声道:“男人爱老婆,老婆不是正好作妖吗?今天要吃油饼,明天要吃白馒头,后天就要吃鸡,不给就要上房揭瓦!

    钟馆主她要什么了?给她她也不要的!你们自己没有眼睛吗?都瞎了啊?别人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呸!猪都不如!”

    人群中有稀稀落落的声音渐渐响起:“是啊,钟馆主是好人,一定是东岭狗在骗人,在害人……”

    稀稀落落的声音渐渐变大,变响亮,最终变成了对钟唯唯安慰和关怀。

    陈少明涨红了脸,愤怒地从人群中挤出来,走过去,抓住宋白的脸狠狠抽了两个耳光。

    一口唾沫吐到宋白脸上,鄙夷地大声骂道:“被东岭狗收买了来害自己人的狗东西,不,你狗都不如!”

    钟唯唯心里有了些许暖意,她抬眼看向众人,朗声道:“我向大家保证,割让凤州和南郡,给茶给银子,为我换药这种事绝不可能出现!

    陛下是明君,不是昏君!就算他要与东岭联姻,也只会是为了郦国好,绝不是为了一己之私!”

    “我作证!”

    许翰大踏步而来,把钟唯唯护在身后,大声道:“东岭使臣未过九君镇,绕路加急往京城而去,此时尚未到达京城,更未面圣,为何这些话就被漏出来并成为杀人的利器?分明就是有人想趁机兴风作浪!”

    他大声把钟唯唯刚才写信的事情说出来:“此刻信已三百里加急送往京城,你们这些糊涂虫,是想帮着别人逼死自己家的大茶师吗?

    她若死了,明年的斗茶大会又要怎么办?你们还想不想吃饭?一群蠢货!”

    “轰”的一声,人群炸开了,之前怀疑过钟唯唯的人羞愧地低下头。

    一直相信钟唯唯的人得意地表示:“我就说嘛,钟馆主不是那种人。”

    女人们则从国家大事上,诡异地转到了皇帝陛下和东陵帝姬的婚事上,对钟唯唯万分同情:“可怜的钟馆主,陛下若真是娶了东岭帝姬,她可怎么办啊……”

    钟唯唯低着头,在许翰、简五、陈少明等人的保护下,登上车离开,没有去管宋白的事,左右许翰不会让这个人好过就是了。

    何蓑衣和夏栀站在不远的街角处,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夏栀焦急地推何蓑衣:“何爷您怎么不过去?”

    这是最好的献殷勤的机会,即便是错过了英雄救美的最佳时机,也该上去嘘寒问暖,表示一下关心才对。

    何蓑衣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他分明巴不得东岭帝姬嫁过来,巴不得钟唯唯受了委屈,和重华渐行渐远。

    可是当他知道东岭人借此做文章,往钟唯唯身上泼脏水,利用宋白逼迫残害钟唯唯时,他心里却生出来很多很多的后悔和后怕,以及对自己的鄙视和难过。

    隔着人群,他看到孑然独立、沉默不语的钟唯唯。

    他猜得到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想到自己也是逼迫她、用恶意回报善意的那些人中的一员,他就特别特别难受。

    夏栀跟随何蓑衣多年,一看就知道他不好受了,便劝道:“这事儿也不能怪您,您已经尽力了。”

    何蓑衣哑声道:“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夏栀不放心:“可是……”

    何蓑衣转身就走,一口气走回他住的地方,把院门紧紧关上。

    靠在门上,失神地看着铅灰色的天空,觉得心里空缺的那一块越来越空,好像怎么都填不满了。

    有人重重地拍响了他身后的门,李药师兴奋地在外面喊:“开门,开门,何爷!我有好消息!你让陛下找的那味药,三百里加急送来了!”

    何蓑衣一时五味杂陈,顺着门扇滑坐到地上,伸手将两只耳朵捂住。

    东岭想要联姻的事同样让京城炸了锅。

    韦太后得知始末之后,第一个跳起来不依:“自郦国建朝以来,从未有过东岭帝姬为后的先例!”

    吕太贵妃也跟着冷幽幽地来了一句:“别说是东岭帝姬,哪怕就是东岭人,也没有谁踏入过后宫!”

    吕纯纠正吕太贵妃的话:“姑姑记错了,太祖时期,有位静妃娘娘就是东岭人,还诞下了一位皇子。”

    吕太贵妃“呸”她:“滚开,回你的西翠宫去,没本事的东西,只会讨好陛下。”

    吕纯一本正经:“身为陛下的后妃,不讨好陛下,难道要和陛下对着干?”

    吕太贵妃懒得和她多说,直接让人把她送走了。

    吕纯回了西翠宫,白嬷嬷就迎上去:“难道您真的赞同东岭帝姬嫁过来么?”

    吕纯丢个白眼给白嬷嬷:“她嫁不嫁的,关我什么事?难道我想管,陛下就听我的了?

    陛下平生最恨的就是威逼胁迫他的人,她要嫁进来找死,我拦她干什么?割地做聘礼,亏他们想得出来。

    陛下此刻一定是最窝火的人,我再跟着闹腾,他立刻就厌弃了我。”

    白嬷嬷一想就是这么回事,便道:“那以您看来,这件事会怎么收场?陛下会答应么?”

    吕纯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让人立刻关紧了西翠宫的大门,没事儿不许放人出去,谁敢给我惹麻烦,我剥了他的皮!”

    白嬷嬷应了好,忙着要去处理这事儿,却又被吕纯叫住:“慢着,我虽然不管这个事儿,但是有一个人不能不让她管。”

    吕纯凑近白嬷嬷的耳朵,低声道:“把这个消息透给钟欣然知道。”

    据她所知,钟欣然以钟南江唯一嫡女、大才女、大孝女的身份,和一群酸儒清流打得火热,这样露脸的机会,怎能不给钟欣然呢?

    吕纯“哈哈”大笑起来,曼声道:“陛下不让我和他的宫妃们斗,真是浪费了我的才干。

    这样整日关在宫中,一点乐子都没有,也真是难混,咱们得给自己找点乐子才行。”

    白嬷嬷也是闲得发慌,一听就乐了,乐颠颠地找了人,透过各种渠道把消息送到了钟欣然的耳朵里。

第517章 正义凛然

    钟府。

    烟雾缭绕中,钟欣然毕恭毕敬地给供着的观音上了一炷香,双手合十,喃喃祈祷,整整跪足了半个时辰,她才起身。

    起身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过问钟夫人的起居饮食,然后打理家务,再去自家开办的书局巡游,指点招来的文人秀才们编纂钟南江的书。

    不管是钟府的男女仆佣、还是书局里的掌柜伙计、以及参与编纂钟南江书籍的秀才们,都用敬畏的眼神看着她,真是太不容易了!

    这么年轻的姑娘,父死母病重,又没有什么得力的母族或是父族帮衬,全靠她独自一人支撑偌大的府邸。

    还能抽空把父亲平生所著整理编纂成册印订出来,自己还办了个书局,书局也不赚钱,挣的钱全用来补贴读书人了。

    不光是这样,人情往来也应对得十分得体,孝顺温柔,大方仁慈,有才有貌,放眼整个京城,还真没谁能做到这个地步。

    以往,钟欣然非常享受这种被人追捧敬佩的感觉,但是今天她的心思明显没有放在这上头,她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十分兴奋的状态。

    钟唯唯要倒霉了!

    终于要倒霉了!

    无论陛下答不答应东岭人的条件,对钟唯唯都非常不利!

    若是答应,钟唯唯就是那祸国殃民的祸水,成为百官乃至百姓厌弃憎恨的人。

    若是不答应,钟唯唯就只有去死。

    哈哈哈……

    钟欣然带着这种飘然的感觉,做完了书局里的事,就准备回家了。

    然而一群被她请来编纂书籍的秀才却把她给堵在了门口。

    “大家这是要做什么?”

    钟欣然明知故问,虽然在笑,眉间却适当地露出了几分忧虑。

    秀才们炸开了锅:“虽说钟馆主是姑娘的义妹,也算为国争了光。但她怎能因为一己私利,就让陛下为了她一个人的缘故,拱手把后位送给东岭人不说,还要割地,以及转让斗茶大会的举办权呢?”

    “姑娘能不能去和陛下说,让他千万不要犯糊涂?这种事不是贤明君主该做的。”

    “是啊,祖宗家业,怎能为了一个女人的缘故,就轻易丢弃?”

    众人义愤填膺,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

    钟欣然暗自欢喜,脸上的忧色却更重了,她抬起双手往下压,示意众人:“各位稍安勿躁,不要着急。

    东岭使臣入了京是事实,可谁也没说就是为了联姻一事而来。况且即便要联姻,那也是陛下操心的事,陛下贤明,知道该怎么办。”

    一个头发胡子都花白了的老秀才气呼呼地道:“钟姑娘一心扑在编纂钟太傅的书籍一事上,不知道外头的事也是有的。外面早就传遍了,陛下为了钟馆主,已经答应了东岭使臣的要求。”

    “别乱说,不可能的。”

    钟欣然心里一沉,难道重华真的答应了?顿时又酸又妒。

    他为了钟唯唯,还真是豁得出去!

    她也不为钟唯唯即将被全民所恨而高兴了,重华那样护着钟唯唯,即便是被千夫所指又如何?

    只要人活着,什么都好说!

    “无风不起浪,这是真的。”

    另一个年轻的秀才给钟欣然跪下来:“陛下不肯听别人的劝,也只有您,您和陛下是多年的师兄妹。

    情分不同别人,何况,当年先帝曾与钟太傅约定,钟氏女为后,后位原该是您的!您去劝说,陛下必然会听的。”

    有他带头,更多人跟着跪了下来:“请钟姑娘为民请愿!”

    是啊,后位原该是她的。

    什么东岭帝姬居然也敢痴心妄想!

    钟欣然心里满是恨意和不甘,面上却丝毫不显,苦口婆心地劝众人:“都起来,回去吧,要相信陛下。”

    众人只是不肯起来,她便勉为其难地道:“好吧,我答应你们,若是陛下真的犯糊涂,我一定会劝的。”

    众人这才起身,一起夸她如何忠义,如何清正。

    钟欣然上了车,她的贴身丫头银霜担忧地道:“姑娘真的要去劝陛下吗?”

    当然不,她又不是傻的,这种时候她去戳重华的眼睛,重华还不得恨死她了。

    但是不能坐视不理,必须搞出点什么事儿来才行。

    钟欣然才不会把这种事儿说给银霜知道呢,装作愁眉苦脸的样子说道:“不然能怎么办呢?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走错了路。

    父亲去世之时,拉着我的手说,让我一定要辅佐陛下,哪怕粉身碎骨也不能退让的。”

    银霜钦佩又担忧:“可是,您看这情形,您和夫人在京中无所依仗,若是再被陛下厌弃,就没有您的立足之地了……”

    钟欣然正义凛然:“就算是陛下厌弃了我,我也必须去做这件事。就这样定了,立刻归家,我要沐浴更衣,入宫。”

    马车驶过热闹的大街,往太傅府而去。

    街边一座茶楼之上,韦七爷站在窗前往下看,笑意盈盈:“啧啧,好个悲天悯人的钟太傅嫡女啊。”

    没人搭理他的话,他就戳戳坐在他身后的一个老妇人:“别装死嘛,你猜她会不会真的去劝陛下?”

    老妇人打扮得和寻常大户人家的体面嬷嬷一样,满脸肉皮松弛,头发也有些灰白。

    唯有一双眼睛,若是盯紧了看,就会觉得有些不对劲——过分的黑和清亮了些。

    她自己也知道,因此总是耷拉着眼皮子,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关我什么事?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肯出手,弄死何蓑衣。”

    “何蓑衣总是藏在许翰的府里不肯出来,我也不好轻易下手啊。这样……你去帮我做件事,我再来想办法。”

    韦七爷在老妇耳边压低声音,说了一席话。

    老妇皱眉:“你家里不是也有安排的?何必多此一举?”

    韦七爷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们被陛下弄得有些胆寒了,早就失去了斗志。那点手段太软弱了些,达不到我要的效果。”

    他要重华和钟唯唯身败名裂,并且要抢在重华正式下决断之前,就要把这件事以另一种不可逆转的方式定了调。

第518章 明察秋毫

    钟欣然回到太傅府,伺候钟夫人的嬷嬷迎上去:“姑娘可回来了,夫人有些不好,想见您。”

    钟欣然惊讶地往里跑:“怎会如此?我走时还好好儿的呢。”

    钟夫人病得不行,已经下不来床了,看见亲生女儿来了,眼里便闪出了亮光,颤巍巍朝她伸手:“阿然,快过来。”

    钟欣然耐着性子坐过去,抓住钟夫人的手低声道:“阿娘别闹,我急着要进宫呢。”

    钟夫人希冀地道:“为何要进宫?是陛下要召你入宫吗?还是太后娘娘?”

    钟欣然微微不屑:“太后娘娘……”

    韦太后尚且自身难保呢,她若是把所有赌注都投在韦太后身上,那才是要见鬼了。

    钟夫人看她这副神情,隐约猜到了些,叹着气道:“叫你来,是和你商量,我觉得我好不了啦,总担心什么时候就死在了梦里。

    我若死了,你又要耽搁三年,到时候想找个好人家就更难了。你不如去求求陛下,让他给你指一门好亲嫁了吧,娘看着你有个归宿,也能放心大胆地去死了。”

    什么?

    要她放着皇帝不嫁,去做个凡夫俗子的老婆,给他洗臭脚,给他伺候愚蠢而无见识的老娘,再养一窝孩子,替他打点小老婆?

    钟欣然皱起眉头:“阿娘不要乱说,您还要活几十年呢,您安心等着,女儿必然让您得到应有的荣光。”

    言罢起身,急匆匆往外头去了。

    钟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沉沉叹了口气,突然觉得有些后悔了。

    “我要请见陛下。”

    钟欣然规矩肃然地站在宫门外,递了请见的折子。

    守门的人认识她,笑眯眯地道:“陛下今儿有点忙,不一定有时间见您。”

    钟欣然胸有成竹:“您只管把折子递进去,陛下必然见我的。”

    过了没多久,里头果然来人通传:“陛下宣钟欣然觐见。”

    钟欣然带了些自得,昂首挺胸地往里走,她就知道,重华只要看到她的恳请,必然不能忽视她。

    清心殿里人来人往,气氛非常压抑,钟欣然在廊下又等足了半个时辰,双腿都站麻了之后,才有人来带她去见重华。

    而此刻,天色已经微黑了。

    行礼之后,重华从堆叠得老高的折子中抬起头来,淡淡地道:“坐吧,什么事?”

    大殿内的光线有些阴暗,重华的眉头紧紧皱着,神色是惯有的冷然,眼睛里却透着狼一样的凶狠,仿佛只要一言不合,他就能随时扑上来撕了对方似的凶狠。

    钟欣然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低眉顺眼地挑了一个离他最近的地方跪坐下来。

    笑眯眯地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最近阿爹的几本诗集编好了,但是没有人作序,我思来想去,只有陛下最该是那个提笔的人。”

    重华原本以为钟欣然也是和刚才那些闹嚷嚷的人一样,是来阻止他答应东岭的联姻请求,以及对他横加指责的。

    然而钟欣然并没有,反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他的心情总算是放松了一些,和气地道:

    “早就听说你在编纂师父留下的手稿遗作,只是一直太忙,没有空闲过问,没有遇到什么难事儿吧?”

    钟欣然恰到好处的微红了眼圈,低下头去轻轻摇头,声音很轻地道:“没有,大家都知道我是陛下的师妹,是阿唯的师姐,待我很是客气。”

    越是这样的态度,越是让人立刻就能感受到她的确是受了不少委屈,只不过贤良大度,不想给人添堵,所以不说。

    重华看了她一眼,命李安仁:“把阿然带来的书呈上来。”

    李安仁才要去拿钟欣然面前的书,钟欣然便抢先拿起了书,膝行上前,含着笑,不好意思地道:“旁人说不清楚,请陛下允许我和您细说。”

    重华淡淡地自她手里接过书册,一页一页翻看,钟南江的字写得极好,作的诗词也是极好的。

    这些诗词勾起了他久远的记忆,想起了钟南江的音容笑貌,以及对他的谆谆教诲和无微不至的关怀。

    思及故人,重华对着钟欣然也要温和了许多:“很久不见阿然和师母,你们都还好?”

    钟欣然睁大眼睛看着他,嘴唇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眼里瞬间滚落两颗大大的泪珠:“我们,我们……”

    她张皇失措地擦去眼泪,跪伏在地上,低声道:“请陛下恕罪,臣女失仪了。”

    重华叹一口气:“你不必如此,我们是同门,不管好歹,在一起也有十多年的情分,就算是看在师父的面上,朕也该关顾你们。听说师娘很不好,朕给她派个太医,过几天有空了就去看她。”

    钟欣然感激涕零:“陛下宽容,不怪我和阿娘做了错事,如此宽容,让臣女无地自容。”

    重华摆摆手:“不提这个,把书留在这里,朕有空了就写,写好了再让人给你送出来。你刊印书册,需要很多钱吧?朕让人给你拨些款,也算是……”

    他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也算是对师父迟到的孝心。”

    钟欣然忍不住“嘤嘤”地哭了起来,她哭得非常有分寸,既让人感受到了她的感激和欣喜,又不会让人觉得厌烦。

    同时她还哭得很好看,倒是梨花带雨也不为过。

    她满心以为重华会温言细语地哄一哄她,再留她问一问她最近的生活情况。

    但是重华并没有,他耐心等她哭得告一段落了,就结束了这次会面:“回去吧,替朕向师娘问好。”

    钟欣然失望极了,却知道不能再留,听话地起身告辞,只听重华淡淡地道:“最近是多事之秋,没事儿就别出门了,省得有人拿你作伐。”

    钟欣然的背脊顿时僵硬起来,这最后一句话,听上去怎么都像是警告她不要参与那件事的意思。

    她站住脚,关切地看向重华:“陛下是遇到什么疑难之事了吗?”

    重华随手拿过一本奏折,道:“阿然今天早上不是被人围在书局里了吗?”

    钟欣然心里一抖,“噗通”一声又跪在了重华面前。

第519章 祸国殃民

    “回陛下的话,臣女虽然被人围在书局里,但臣女并没有做不该做的事,说不该说的话。”

    钟欣然的腰背挺得直直的,说话也是铿锵有力:“臣女一直都是告诉他们,陛下是明君,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用闲杂人等操心。”

    重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说得没错,朕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钟欣然忍了忍,试探地道:“此事关系阿唯的生死,陛下是怎么打算的呢?”

    重华意味深长地问:“既然你提到这个,那朕问你,你是希望阿唯生呢,还是希望阿唯死?”

    钟欣然吃惊地道:“陛下说笑了,我怎会希望阿唯死呢?我所担心的,正是她的处境。无论陛下许或是不许,她都很难啊。

    所以,即便是陛下答应了东岭的要求,我也只会觉得陛下重情重义,更不会因此怪责阿唯什么。

    再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阿唯她是什么样的人了,她知道会给陛下添麻烦,一定会阻止您,不让您为了她劳神的。”

    重华沉默下来,半晌才道:“你回去吧。”

    钟欣然默默起身退了出去,心里不是不烦恼,折腾了这么久,仍然还是没弄清楚重华真正的心思。

    书局里发生的事情已是被重华知道了,不能再借此搞事儿,但是真的不甘心啊,她总得做点什么才行。

    钟欣然回到家里还冥思苦想,然而始终没能找到突破的地方。

    说到底,还是手上能使唤的人太少了!

    不然若是能有一个可信又得用的人,替她去办这件事,联系清流起来闹,那就好了。

    她正懊恼之时,一阵冷风吹过,将烛火吹得只剩了一盏,她赶紧护住烛火,要叫人进来重新点亮。

    却见一道黑影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立在她面前不到两尺远的地方,她吓得往后一纵,拿起烛台横在胸前,张口就要大叫。

    “钟大姑娘,别来无恙。”

    来人低低地笑起来,“一段日子不见,您还是这样美丽诱人。”

    听到这条熟悉的声音,钟欣然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好似有十多条冰冷的蛇在她身上乱爬。

    好不容易才定住心神,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来了?为什么又是这副打扮?”

    慕夕看看自己的装扮,大摇大摆地在椅子上坐下来:“这样不好么?让人看到一位嬷嬷和钟大姑娘在一起,总比让人看到你和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在一起的好。”

    年轻英俊的男子?

    钟欣然差点没吐出来,骗谁呢,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一样的宦官罢了,残缺之人,也敢自称男子?

    不过她当然不敢做出来,讨好地道:“您考虑得很周全。不知您莅临寒舍,是为了什么事呢?”

    慕夕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翘起二郎腿晃了晃,不怀好意地道:“因为我想你了,钟大姑娘的滋味很甜很香……”

    钟欣然才要往后躲,一只冰凉的手就攥住了她的脖子。

    慕夕冰凉的舌尖在她耳根后舔了又舔,声音就像是毒蛇似的嘶嘶作响:“你是不是在为如何挑动士人闹事而烦心?”

    “我不懂得你在说什么。”钟欣然颤抖着,心里充满了憎恨和厌恶。

    “你懂,钟大姑娘这么聪明,怎会不懂?”

    慕夕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看你这样乖巧听话,我给你指条路,你这样,在书局里挑个口齿伶俐、在读书人中有名望的出来,把我教给你的手段使在他身上,由他去替你做这件事,岂不是更好?”

    钟欣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不行!陛下已经知道书局里发生的事了,若是我书局里的人出来挑事,他必然会怀疑到我身上的。

    上次为了皇长子叫我阿娘一事,我差一点就露馅了,这次再这样,我必然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慕夕不耐烦,使劲掐了她一下,阴冷地道:“做不做可由不得你!你以为我是来和你商量的?”

    钟欣然吃痛,委屈地道:“可是……”

    慕夕摸一把她光洁滑嫩的脸,充满诱惑地道:“没什么可是,天上可不会掉馅饼,想要得到皇后之位,就得努力想办法,按照我教你的去做,保你万无一失,来……”

    钟欣然到底抵抗不住这诱惑,轻轻点了头。

    许久,慕夕满意地道:“果然是个聪明的姑娘,看你这样孤枕难眠,形单影只的,不如嬷嬷我来给你作伴如何?”

    钟欣然坚决反对:“不行!你若是敢留下来,我便立时死了也不如你的愿!左右迟早都是死!”

    慕夕撇撇嘴,退出去,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里。

    钟欣然独自在黑暗里坐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她没有钟唯唯的好命,只好自己努力了。

    次日,她没有去书局。

    书局里的秀才们知道她昨天进了宫,迫不及待来问消息,钟欣然闭门谢客,秀才们就在太傅府门前围绕不去。

    钟欣然见拖得差不多了,这才出去劝众人回去,只说自己相信陛下,陛下自有分寸云云。

    然而她憔悴的神色和眉间的忧愁,瞒不过众人,于是大家都猜测她是在宫里被斥骂了。

    可怜她孤女寡母的不容易,就没有再逼迫她,只暗自不平,更加恨透了红颜祸水钟唯唯,以及糊涂皇帝东方重华。

    众人三三两两地散去之后,一个年轻的书生被一位眼皮耷拉着的嬷嬷悄悄带进了太傅府,并见到了钟欣然。

    半个时辰之后,义愤填膺的书生再次被那位眼皮始终耷拉着的嬷嬷送了出去。

    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街边的书信摊子上,问写书信的人借了纸笔,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文章。

    文中直指钟唯唯祸国殃民,再骂皇帝陛下贪念女色,实在是很荒唐。

    然后他把这篇文章贴在了国子监的大门上,自焚在国子监门前。

    自焚不同于其他的自尽方式,活生生的人把自己活生生地烧死,这是一件非常疯狂可怕的事,是不得了的大事件,很多人都不曾见过并听过。

第520章 宠爱会杀人

    书生上书、****这个大事件,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以风一样的速度迅速传开。

    不到半天时间,整个京城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于是,钟唯唯成了著名的狐狸精,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听到这个消息,钟欣然就吓得病倒了,第一时间向重华递了请罪书,重华却没有追究她。

    因为,钟唯唯的信、以及钟唯唯被刺杀的消息到了。

    钟唯唯信上的日期落款,就在东岭使臣入境之后不久。

    这是重华回京之后,钟唯唯给他写得最长的一封信,写的却是让他不要管她的病,不要为了她的缘故,听信东岭人的鬼话。

    她把她的病情,非常残酷地揭示给他看,并且让李药师证明,她是永远也好不了的。

    为了让她多活两年,却要割舍两个州郡,是很不划算的买卖,所以,她请他不要再费心了。

    他的深情,已经给她造成了很重的负担,她承受不起,为此越来越痛苦。

    请他,把她当成一个远方的亲人一样挂念信任,这样就已经足够。

    看着信纸上鲜红的指印,以及那句“当然,若是陛下觉得和东岭联姻,对郦国有好处,对您有好处,那又是另外一回事”的话,重华许久不能言语。

    他一直以来的担忧,终于成了事实。

    钟唯唯不肯写信,难得回信也是只言片语,无论他怎么责怪她并且厚着脸皮撒娇,她也还是依然如故。

    所以,她其实早就打定主意,不会再和他在一起。

    哪怕就是西京建成,他那个很大的梦想达成,她也不会再和他在一起。

    在九君山小镇上的那些甜蜜日子,就像是一个还没来得及回味品尝,就已经被猝然打断并惊醒的美梦。

    她在九君山做的那些事情,包括安排钟袤跟着她学习各种杂务,再送走行商;

    给小棠嫁妆,安排和梁兄的婚事;

    夤夜追赶李尚,用言语刺杀李尚,让东陵皇帝见弃于李尚;

    每一件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同时还透着一种根本不怕死的绝然。

    之前她轻易就把护国大长公主说动并改了主意,他还以为是阿姐的表态逼得护国大长公主不得不再三思量。

    现在想来,恐怕根本不是他以为的那么简单,多半是钟唯唯对护国大长公主作出了什么承诺。

    这次也是,不过有点风吹草动,就有人对钟唯唯动了手。

    重华轻笑出声,原来他的阿唯,过得如此的艰难。

    哪怕就是他给了她所有,也还远远不够。

    想必阿唯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京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了吧?

    然而就算她做得这样好,这些人也同样没有因此心软,放过她,给她以安宁。

    自己真的是够傻,以为自己真的足够强大,能够给她以安宁,谁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陛下的宠爱会杀人,在您还不够强的时候,您的宠爱会杀死阿唯,而不是给她以护佑。您有多爱她,就有多伤她。”

    这是阿姐给他的回信里说的话,他当时不以为然,现在相信了。

    他的阿唯,本该得到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李安仁看到重华的表情,先是以为钟唯唯的信里说了什么不得了的好消息,本想跟着讨一讨重华的欢心。

    然而转瞬之间,他就看到重华红了眼睛,分明是难过得不能再难过的样子。

    李安仁被吓住,小声喊道:“陛下?陛下?”

    重华带着古怪的笑意看向他:“你是不是觉得朕很傻?”

    李安仁难过地道:“没有啊,陛下在奴婢眼里,是这世上最聪明能干的人。”

    虽说这些天,重华一直没有就东岭的联姻请求作出任何表态,但并不代表他什么都没做。

    早在收到何蓑衣的来信后,他就着手去做一件事,为此把十三卫全部撒了出去。

    联姻是不可能的,割让州郡却不是不可以,只是他根本不信东岭人会真的把药给他,更不相信在这样的情况下,东岭人会愿意让钟唯唯活下来。

    所以他把十三卫全部撒出去,为的只是抓住那个让东岭皇帝李澹寝食不安的前太子李源。

    有李源在手,什么药换不回来?

    别说是一种药,哪怕就是让李澹立刻割让两个州郡给郦国,再搭上一位帝姬和若干财帛,李澹也是肯的。

    之所以一直拖着不表态,就是不想让东岭人察觉到他的意图,结果只是这么几天,就让人又往钟唯唯的身上泼了好大一盆脏水。

    就算此刻,他把这封信拿出去给众人看,恐怕很多人也不会相信是钟唯唯早就写下的,只会认为这是他替钟唯唯洗白的手段。

    况且这种敏感时候,他真不能拿出来,不然让东岭人知道,后面的事就没那么好进行了。

    重华默坐许久,让李安仁:“去告诉东岭使者,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事儿必须得拖一拖才行。不然操之过急,对帝姬也没有什么好处。”

    李安仁很快办妥此事,回话道:“东岭使者表示理解,并没有多说什么,反而劝陛下不要着急,得怀柔。”

    怀柔?重华冷笑一声,去你妈的怀柔!他此生不灭东岭,誓不为人!

    严储进来,有些战战兢兢:“护国大长公主求见。”

    重华淡然道:“请。”

    护国大长公主颤颤巍巍地进来,见到重华,倒也没有横眉怒目,只沉声道:“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陛下是怎么打算的?

    您要知道,这件事发生之后,很快就会有人奔赴九君山并伺机刺杀阿唯,以便为民除害。她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名声,就这样被毁于一旦了!”

    重华默不作声地把钟唯唯的信递过去,护国大长公主很快看完,也是默然无声。

    许久,才沉声问道:“看来陛下是拿定主意了。”

    重华面无表情地道:“若是朕的宠爱也是挥向她的利刃,放手便能让她过得更好一点,那么,放手又有何不可?”

    “我知道了。”护国大长公主露出欣慰的表情,起身颤颤巍巍地往外走:“这件事陛下不用管了,本宫会替你处理干净。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第521章 意想不到

    是夜,重华留宿长阳宫,幸了惠妃胡紫芝。

    据彤史沈琦记载,禁欲很久的陛下非常热情,惠妃非常娇羞。

    第二天,得到风声的宫妃们一起去给贵妃请安,齐刷刷地等着惠妃到来。

    日上三竿,惠妃才姗姗来迟,一脸的娇羞,连声告罪,坐了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就推说累,告辞而去。

    宫里上上下下的女人们眼里都喷了火,拈酸含醋说了不少难听话,吕纯从始至终却只是笑。

    好容易送走这群怨妇,吕纯起身伸个懒腰,笑道:“哎哟,方才陈栖云眼里的嫉妒藏都藏不住,何美人的眼泪都滴出来了。”

    白嬷嬷大皱眉头:“她们都是急的,进宫这么久,陛下也没正眼看过谁。

    陛下从前还会来您这里坐坐,钟唯唯去了九君山之后,就连面子情都懒得维持了。

    就算东陵帝姬嫁不过来,迟早也会有其他人,女子的颜色就是这几年娇嫩,过几年便是人老珠黄,您就不急?”

    吕纯淡淡地道:“我急啊,急了儿子就能从我肚子里蹦出来吗?”

    白嬷嬷道:“您好歹也是贵妃,不能让惠妃骑在您头上!看惠妃那副轻狂样儿,呸!”

    吕纯嘲讽地勾起唇角:“你以为陛下就真的宠幸了她么?不过是个替人背黑锅的可怜虫罢了。”

    白嬷嬷一听这话有意思,压低声音问道:“娘娘的意思是?”

    “没什么,我是说,陛下只不过是为了替钟唯唯解围,才肯让她占这个便宜。”

    吕纯起身,不想再就这个话题多说。

    当年钟唯唯还在宫中之时,重华最爱搞这种把戏,假得不能再假。

    那个沈琦是钟唯唯亲自挑出来的人,最是深谙这一套。

    胡紫芝,别说得宠,恐怕就连重华的手都没能摸一下。

    有宫人在外露了个头,白嬷嬷出去又回来,小声道:“不得了,护国大长公主出面为钟唯唯正名了。”

    吕纯惊讶得很:“不是才闹掰了的么?为何这会儿又站出来替她说话了?”

    白嬷嬷道:“据说,九君山送了一封信来,是钟唯唯写的,总之就是阻止联姻,说自己病残之躯,不值得这样,好像还说,要和陛下断绝恩爱……嗯,就是这个意思。”

    护国大长公主把这封信拿给德高望重的宗室和老臣看,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力挺钟唯唯,她绝不容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往钟唯唯身上泼脏水。

    钟唯唯是功臣,并且非常忠义,懂得大义和取舍,若是这样的人都护不住,那么,他们这些人还有什么用?

    未免寒了忠臣义士的心。

    同时,护国大长公主还指出,不能单纯地看待这件事,要知道,钟唯唯身后站着的是皇帝陛下。

    在皇帝陛下尚未表态,说明是否接受东岭的条件,与东岭联姻之前就闹出了这种事,怎么看都是不正常的,分明是奸人作祟,想要谋逆!

    这个奸人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也许是韦氏、也许是昆仑殿、还有可能是东岭人自己在捣鬼。

    于是那个自焚在国子监门口的书生,成了被排查的重点对象。

    无数的人聚在一起,把有关他的所有事,包括爹娘是谁,什么时候生的,生的时候哭了几声。

    一天吃几顿饭,饭量大不大,爱不爱吃肉,多看过谁家的闺女几眼,和谁说了多少话,一句话里有几个字……

    等等,全都被挖了一遍,就连祖宗三代都没放过。

    护国大长公主出来得很及时,并且她的声望实在是太高了。

    多年以来,她一心为国的形象早已经深入到百姓之中,大家都愿意相信她,尤其是在她才为了钟唯唯和皇帝陛下大闹一场之后。

    大家都觉得她是出于公心才会承头办这件事,所以钟唯唯那封信的内容被扩散出来之后,就算是有几个反对怀疑的声音,也很快被湮没在了支持和同情的浪潮之中。

    钟唯唯和皇帝陛下之间相爱却不能相守的凄婉爱情,惹得很多伤春悲秋的闺中女子落了泪,她的舍自身而全大义的勇敢行为,也引得很多江湖义士为之击节赞叹。

    昔年的探花郎、如今的起居郎苏琼,在与同年的聚会上,酒酣之后,挥笔写就一篇长达万字的芳茗馆主传。

    将钟唯唯的事迹娓娓道来,极尽溢美之词,文辞优雅又不乏热血。

    这篇芳茗馆主传被无数的人传抄,并以京城为中心,迅速扩散到郦国各个地方去。

    大雁帮总舵主董瑜花重金,请了名动天下的词曲大家李穆将这篇传记改编成曲,四处传唱。

    事情的发展让很多人都意想不到。

    钟唯唯没有想到,重华没有想到,护国大长公主没有想到,吕纯没有想到,韦氏没有想到,钟欣然也没有想到。

    更让钟欣然想不到的是,那个自焚而死的书生张槚,终究牵扯到了她。

    来盘查她的人是夏花姑姑,夏花姑姑反复只问一个问题:“当天,张槚在离开太傅府之后,在去书信摊子之前,曾经有半个时辰不知去向。

    有人看到他是从太傅府出来的,这段时间,钟姑娘在哪里?在做什么?”

    钟欣然早有准备,一口咬定当时她在陪钟夫人。

    夏花姑姑也不着急,要求她把当时做过的所有事情,包括她和钟夫人说了什么,全部一一再现出来。

    这很要命,钟欣然很清楚,等到她详细描述当时的情形之后,夏花姑姑下一步就会要求钟夫人重现当时的情形。

    虽说母女俩事先有约定,大方向不会错,但细微的地方总会对不上,一旦对不上,就会出问题。

    于是她只认定一句话:“我阿娘当时很不好,一直昏睡,我很担心,一直都在一旁陪同。

    因为担心其他人会吵到她,而且我自己心情也不是很好,就把伺候的人全都打发下去了。”

    夏花姑姑复述她的话:“钟夫人不好,钟姑娘把所有的人都打发下去,一直在一旁守着钟夫人,是这样的吗?”

第522章 顶罪(1)

    “是。”

    “那么,钟夫人在昏睡,您在做什么呢?一直坐着什么也不做?还是在做什么?”

    “我在抄佛经,为我阿娘祈福,为阿唯祈福,为陛下祈福。”

    夏花姑姑乍然听到这一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却也没多说:“我可以看看您抄的佛经吗?”

    钟欣然立即让人把佛经捧出来:“就是这个。”

    纸张整洁,字迹娟秀,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认真去抄的。

    但是,夏花姑姑嗅到了一股淡得不能再淡的甜香味儿。

    这种甜香味儿,在夏花姑姑踏进圣女宫的那一天起,她就被告诫这种叫做甜梦香的味道,是伴随着昆仑殿妖人一起出现的。

    之后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在寻找这种味道,并且致力于将拥有并使用这种香甜气味的人,从人群中挖出来绳之以法。

    当时夏花姑姑看向钟欣然的眼神就不一样了,钟欣然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堆满笑意:“怎么了?”

    夏花姑姑轻笑摇头:“我是在感叹,钟太傅的字写得好,陛下的字写得好,小钟的字写得好,没想到钟姑娘的字也写得极好,果然是一脉相承。”

    钟欣然松一口气:“那是,我大师兄和阿袤的字也是写得极好的。近来,我阿娘总是梦见阿爹和从前的时光。

    最大的愿望就是我们师兄妹几人能聚在一起,吃顿团圆饭,一起给阿爹上炷香。我每次见到陛下,都想说,却又不敢提。”

    夏花姑姑便露了几分同情:“陛下是重情之人,对待一时糊涂犯了错,愿意及时改正的人,总是愿意网开一面的。”

    钟欣然听出了夏花姑姑的言下之意,是暗示她赶紧去认错。

    然而她根本就没想过这种事,笑着起身送客:“我不能久留姑姑,该去照顾我母亲了。”

    夏花姑姑问她要那本经书:“这本书我要带走。”

    钟欣然有些忐忑,但是认为自己足够小心,也就应了。

    接下来,如她所料,夏花姑姑果然又去盘问了钟夫人。

    钟夫人早得了钟欣然的吩咐,无论夏花姑姑怎么问,都说自己当时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但睡觉之前和睡醒之后,钟欣然的确都是在她跟前的。

    夏花姑姑就问钟欣然:“当时,钟姑娘是在哪里抄经书的呢?”

    钟欣然其实还算是个孝顺之人,守在钟夫人身边抄书写字这种事没少干,立刻很愉快地指了窗边的位置:“就在那里。”

    夏花姑姑走过去,在窗边站了很久。

    久到钟家母女都胆战心惊,她才回身告退:“时辰不早,我该告退了。”

    也没说钟欣然没事儿了,也没说有什么问题,走得干净利落,然而围在太傅府外的人却一个没撤。

    出了这样的事,太傅府人心惶惶,钟夫人沉不住气,叫了钟欣然去问:“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做了什么?”

    钟欣然不肯说:“没什么,就是阿唯惹了些麻烦,陛下心里不高兴,找人作伐,恰好有人挑事儿,是我们书局里的人,就找上我了……

    我什么都没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就说一直都在陪您。”

    钟夫人信以为真,抱怨道:“就她事儿多,就她是个宝,别人都是草。”

    钟欣然一笑:“阿娘不要管她,只要记得我和你说的话就好。”

    钟夫人点头:“我记得,不管谁来问,我都是刚才的话。”

    气哼哼地道:“想要害我们,哪有那么容易!”

    “好啦,好啦,安心睡吧。”钟欣然安置好钟夫人,就想安排人设法打听一下外面的情形。

    但是还没来得及派人出去,夏花姑姑又来了,这回可没有之前的和颜悦色:“请钟大姑娘跟着我走一趟吧。”

    钟欣然全身发凉:“我做什么了?去哪里?要做什么?”

    夏花姑姑冷冷地道:“钟大姑娘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你放心,陛下明察秋毫,不会错怪任何人。”

    手一挥,御林军冲上来把钟欣然和她身边的人团团围住。

    钟欣然勃然大怒:“我要见陛下!是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对我动手的?今天谁要是敢动我,我便死在他面前!”

    夏花姑姑叹道:“钟姑娘,我知道您是陛下的同门师妹,是钟太傅唯一的骨血,身份不同寻常。

    但是这样闹,闹得难看了,对您并没有任何好处。陛下若是不曾首肯,我怎会来拿人?这么聪明的人,应该懂得取舍才对。”

    钟欣然既害怕又怀着侥幸,告诉闻声赶出来的钟夫人:“阿娘不要怕,我去去就来了,我什么都没做,我是清白的。”

    钟夫人扑过来,语气激烈地拦住夏花姑姑:“我是陛下的师娘,他当年答应过他师父的,要保我们孤儿寡母平安,不让我们受苦受罪……

    做人说话得算数!谁敢动我女儿,我就和他拼命!逼死了我们孤儿寡母,传出去对陛下和钟唯唯也没有任何好处!”

    她病得不轻,只说这几句话就气喘吁吁,随时要断气的样子。

    夏花姑姑生怕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也不敢逼得太狠,好言安抚:“只是叫去问问就好了,并不是就定了罪。”

    钟夫人死死抱住钟欣然,只是不肯松手,老泪横流:

    “我不管,我好好的女儿,为什么要不明不白被你们带走?这样被带出去,以后人家怎么看她?她还没嫁人呢,不能被毁掉这一辈子。”

    钟欣然彻底崩溃,和钟夫人抱头痛哭,母女俩哭得天都塌了,无限凄惨。

    夏花姑姑无奈,只好先让人把钟夫人和钟欣然一起看管起来,再派人去禀告重华。

    重华很快回了信,此事体大,不能因为钟欣然抄写的经书有问题,就判定她有问题。

    到底是师父的遗孤和遗孀,必须慎重对待,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随便动人,而且在事情没有定性之前,要保护好她们。

    夏花姑姑索性留在太傅府,对外宣称钟夫人病重,闭门谢客,然后将太傅府所有的下人分开关押,一个一个地审,再将钟欣然母女所有的东西都过了一遍。

    最终,找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

第523章 顶罪(2)

    一个精致小巧的玲珑球,里头暗藏机关,可以藏香可以拆分,里头还剩着一点用剩的香料。

    正是昆仑殿教众施展摄魂术时必须用来辅助的甜梦香。

    钟欣然身边的侍女作证,曾经看到过钟欣然把玩这个玲珑球。

    事情一挖,挖出了更多更深的东西,这个玲珑球,钟欣然母女俩住在宫里时,曾经拿给皇长子玩耍过。

    一对时间,就对出了问题,又又被人下了心魔,在宫宴之上当众叫钟欣然“阿娘”,就是在那之后。

    这么多的巧合凑在一起,让人想相信钟欣然是无辜的都难。

    当时又又那件事,是夏花姑姑一手操办的,她追查了很多人,一直没找到真相。

    即便是又又唯独只叫了钟欣然“阿娘”,也因为钟欣然特殊的身份和镇定的表现,以及很多错综复杂的因素而被排除了嫌疑。

    她当时只当是慕夕为了制造混乱,故意在钟家姐妹之间捣乱,却没想到居然真的和钟欣然有关系。

    但仅仅只有这一个玲珑球是不够的,看到钟欣然把玩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没有人亲眼目睹她施展摄魂术。

    所以当夏花姑姑要求钟欣然说明这个玲珑球的来历和用途时,钟欣然死不认账:

    “是万安宫太后娘娘赏给我的,说是一代巧匠林念真做的,非常难得。我只知道它能拆分,却不知道里头还暗藏了这样的机关,更不知道藏有香料。”

    她皱着眉头,迟疑地问:“这个香料有问题吗?这种东西里面藏了香是很正常的事吧。”

    又牵扯到了万安宫。

    夏花姑姑觉得很烦躁,不得不把这件事再次报上去,得到重华的首肯之后,就又去了万安宫,向韦太后询问此事。

    韦太后正在听宫人唱曲儿逗孙子,过得和神仙似的逍遥,听说玲珑球,毫不犹豫地就认了:“是啊,本宫赏的。怎么了?”

    夏花姑姑如实说来,韦太后怪笑一声:“那么,就是怀疑本宫与昆仑殿妖人勾连了?若是真的,那倒好了。”

    她愤怒地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疤和受过伤的腿,拔高声音,厉声道:“不知道本宫这些伤痕是谁给的?就是你们这起子吃白饭的饭桶,废物!养活你们有什么用?”

    夏花姑姑不敌太后娘娘的泼辣凶悍,狼狈的退了出去,吸一口气,定一定神,打算从另外的方向着手。

    都是些身份特殊、不好惹、不好处理的人物,这实在是太考校人的耐心和毅力,以及智慧了。

    夏花姑姑刚走,韦太后就收了狰狞之色,招手叫翠眉过去,淡淡地道:“依我看,钟夫人真是病糊涂了,竟然由着别人这样磋磨她的独生女儿。”

    翠眉会意,立刻安排下去。

    这是钟欣然经过的第二十次盘问,她已经疲倦到整个人都是麻木的了,不管夏花姑姑怎么盘问,她都只是言简意赅的几句话:

    “是。”

    “不是。”

    “不知道。”

    “我要见陛下。”

    “我什么都没做。”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夏花姑姑烦到不能更烦,决定对她采取非常手段:“要请钟姑娘见谅,事关重大,弄不清楚真相,您这一辈子都不能走出太傅府了。”

    若是这一辈子都不能走出太傅府,那她的人生岂不是暗无天日了?

    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钟欣然只差一点就要崩溃。

    夏花姑姑冷静地看着她的情绪一点点发生变化,起身往外,让人关门:“从即日起,除了送饭和清理便桶之外,不许任何人到这里来。”

    “你凭什么?是不是钟唯唯让你来害我的?”

    钟欣然大叫一声,决定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也是豪赌,赌赢了就能顺利摆脱当前的困境,若是赌输了……

    反正不会比现在更惨就是了。

    夏花姑姑冷冷地道:“钟姑娘是想死吗?万一死不掉,那可惨了。”

    她压低声音,“忘了告诉您,善于解毒者,往往也擅长下毒。”

    这击溃了钟欣然的最后一丝侥幸,她太聪明了,若是一个愚笨的人,大概不能明白夏花姑姑的意思。

    可是她懂,夏花姑姑是在威胁她,夏花姑姑本人也懂得摄魂术。

    若是夏花姑姑将同样的手段落到她身上,可以想见她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一定是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夏花姑姑耐心地等待着……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宫人急匆匆赶来,凑在夏花姑姑耳边低声道:“钟夫人招了,她说都是她干的。”

    钟夫人不但招了,而且还趁着看守她的人不注意,一头撞在了墙上,全然是豁出去,一点都不想活了的架势。

    夏花姑姑吃了一惊,让人看好钟欣然,火速入宫知会重华,再急忙赶往关押钟夫人的地方。

    钟夫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她的额头撞了一个大窟窿,血流了一床,几块帕子都按不住。

    夏花姑姑到时,她已经不怎么能说出话来了。

    只是虚弱地看着夏花姑姑,指一指自己的眼睛,再将手放在自己的心上,就再也没了多余的力气,瞪着眼,呼哧呼哧喘粗气。

    看守的人把一封染了血的书信交给夏花姑姑,低声道:“是从她身上找出来的。”

    等到重华赶来,钟夫人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却一直瞪着眼不肯闭眼。

    直到看见重华,她的眼睛才亮了亮,用尽全身力气,双手合十,做了一个忏悔求饶的姿势,流下两行血泪,乞求地看着重华。

    重华明白她的意思,她想求他放过钟欣然,善待钟欣然。

    事已至此,哪怕他多么不喜欢钟夫人,也不能不想到逝去的钟南江,便点了头:“朕答应你,只要她未做伤天害理之事,便不会被牵连。”

    钟夫人摇头,血泪纵横。

    无论如何,有母亲用生命来疼爱的人终归是幸运的。

    重华半垂了眼,缓缓道:“看在师父的份上,留钟氏一滴血脉。”

    钟夫人感激一笑,闭上了眼睛。

    “奴婢失职,请陛下惩处。”夏花姑姑跪下,双手将钟夫人的信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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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4章 顶罪(3)

    重华看到信上沾染的血迹,不想去碰,半阖了眼道:“你来念。”

    钟夫人在信里说,所有一切都是她做的。

    就连当年让钟唯唯代替钟欣然入宫,也是她的主意。

    钟南江只专注于著书立说以及教养弟子,对于男女之事并不怎么热衷。

    她只得这样一个女儿,所以看得和眼珠子一样的珍贵,最大的愿望莫过于让钟欣然嫁个好人家。

    宫使告诉她,钟欣然入宫,并不是去做女官或者是教授茶道什么的,而是要给先帝做妃嫔。

    而先帝,已经病入膏肓,并且此时钟欣然对重华已暗许芳心。

    她舍不得女儿年纪轻轻就跳了火坑,想要促成女儿和重华的婚事,就把主意打到了钟唯唯身上……

    后来到了宫里,韦太后对她百般示好,钟欣然劝她不要留在宫中,也是她不甘心,非得去争,然后就遇到了慕夕。

    慕夕教她怎么施展摄魂术,她苦于没有地方放甜梦香,正好韦太后赏了玲珑球,她无意中发现了玲珑球的机关,就把甜梦香藏在里面,假装生病,趁钟唯唯带皇长子去探病的机会,对皇长子下了手。

    但之后,由于心中忧虑,害怕东窗事发,她就真的被吓病了,听说慕夕暴露之后,彻底被吓得生了大病。

    原本是不敢再碰摄魂术和甜梦香的,只是这次机会太好,她不忍心钟欣然孤老终身,所以又忍不住下了手……

    是她糊涂,是她该死,是她十恶不赦,她是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只这一切,都和钟欣然无关,钟欣然什么都不知道,还经常因为劝她对钟唯唯好一点而和她生气……

    钟欣然是无辜的,恳请重华不要因为她的缘故,牵连了钟欣然。

    信写得很整洁,措辞得当,看得出来是花了时间和心思认真写的,字也是钟夫人亲笔,并未作假。

    重华确认之后,皱眉问道:“她如何会有机会写信?”

    夏花姑姑十分自责:“是奴婢的错,这几天她一直要求抄经书,说是可以缓解病痛,奴婢看她病得厉害,想着也不可能放任她和外人通消息,就给了她纸笔,没想到她写了信……”

    重华想了想,道:“罢了,她是朕的师母,又是病重之人,你对她宽让一点也没错。”

    整件事看上去似乎合情合理,但夏花姑姑直觉没有这么简单,很多细节都需要细究才能确定。

    然而钟夫人已死,她身边伺候的人一问三不知,根本不能继续追究下去。

    若要细究,就只能对钟欣然上刑了——摄魂术,其实夏花姑姑本身是不会的。

    那种邪术,只要沾上就不能自拔,圣女宫中严禁宫人私学,一旦发现就会被处死。

    因此之前对钟欣然那句“善于解毒者,往往也擅长下毒”不过只是吓唬罢了。

    但钟夫人已经自尽并认罪,再不可能对钟欣然上刑逼供——

    她们的身份太特殊了,因此事情只能暂时告一段落。

    “妥善处理此事,不要让钟太傅的名声被昆仑殿沾染。”

    重华揉揉眉心,下了论断:“放钟欣然出来办理后事吧,丧事过得去就行。”

    虽则身份特殊,但到底是沾染上了这种不可饶恕的事情,办丧事只是办给活人看的,并不代表重华就原谅了这种行为。

    夏花姑姑应下,问重华:“钟欣然哭着求着要见陛下,陛下要见么?”

    重华淡淡地道:“不用。”

    夏花姑姑送走重华,就去看望钟欣然。

    钟欣然呆呆地坐在杌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子。

    今天是阴天,光线很昏暗,屋子里没有火盆,很冷,她又冷又饿又累,还很害怕。

    夏花姑姑刚才被匆忙叫走,离开时看她的那一眼,她看得很清楚,好像是很震惊,又略带了一点点同情的样子。

    一定是出事了,能出什么事呢?

    思来想去,她没有父兄姐弟,和几个师兄妹弟都不亲热,唯有一个钟夫人和她是至亲,所以多半是钟夫人出事了。

    这样冷的天,又是病重的人,被这样突然羁押起来,多半是病重了吧?

    想到钟夫人可能病死,钟欣然有点发急,却知道没有人会理她。

    整个郦国上下,对于涉及到昆仑殿的人和事,都是深恶痛绝,求告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门突然响了一声,一股冷风吹进来,刮得钟欣然一口气喘不过来,她脸色惨白地看着门口。

    夏花姑姑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神情:“你母亲去了。陛下让我放你出去办理后事。”

    虽然早有预料,但真到了此刻,钟欣然还是接受不能,她猛地站起来,带翻了杌子。

    杌子砸在她的脚背上,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傻傻地看着夏花姑姑,微张着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夏花姑姑神色和语气淡淡的:“你母亲是畏罪自杀,陛下不追究,已是看在令尊的面上,更不想让郦国的读书人因此蒙羞,所以丧事从简,不能大办。说给你知道,你要有分寸。”

    “畏罪自杀?”钟欣然呆呆地看着夏花姑姑的嘴,有点不能理解。

    钟夫人虽然有些刻薄不知事,但还真没有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除非是……

    除非是把自己做下的那一切都顶了去。

    夏花姑姑板着脸道:“你母亲留书说明,她和昆仑殿余孽有勾连,学了摄魂之术,做了很多错事,包括前些天的自焚事件,也是她做下的……”

    钟欣然脑子里乱麻麻的,隐隐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却又觉得揪心的痛,从此以后,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因为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钟夫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走这条死路的。

    她扑倒在地上,用力将头抵着地,过了很久,才嘶哑着哭出了声:“不会的,我阿娘不是这种人,她不会做这种事的……你们一定是弄错了……”

    她哭得非常凄惨可怜,夏花姑姑却一点不为所动,淡淡地道:“你好自为之吧,陛下虽然重情,但再多的情分也是会被磨光的。”

第525章 魂兮归来

    “再多的情分,也是会被磨光的。”

    钟欣然记住了这一句话,她硬生生止住哭声,对着皇宫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哽咽着道:“谢主隆恩。”

    倒是个隐忍和识时务的,夏花姑姑挥手示意自己带来的人离开。

    太傅府瞬间冷清下来,被放出来的下人们挨挤在一起,惊慌地小声交谈着,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钟欣然木着脸,拖着步子,僵硬地从屋子里走出来,冷冰冰地看向众人,在每个人的脸上都遛了一遍。

    议论声乍然而至,众人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她。

    有几个胆子大、平时得脸的管事壮着胆子道:“大小姐,夫人呢?”

    钟欣然好半天才道:“我阿娘仙去了。”

    言罢身子晃了几晃,竟然是支撑不住要晕倒的样子。

    众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眼看着钟欣然摇摇晃晃,无人去扶。

    就在此时,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钟欣然,慈眉善目的王嬷嬷厉声呵斥众人:“你们都眼瞎了么?没看见大小姐悲痛过度晕倒了?

    不懂得怎么伺候主人?要知道,夫人虽然仙去,这里还是御赐的太傅府!夫人也还是陛下亲封的一等夫人!你们也还是太傅府的家奴!”

    众人这才恍然明白过来,蜂拥而至,嘘寒问暖,帮着钟欣然把钟夫人的丧事处理起来。

    钟欣然缓过来,看着再也不会动弹的钟夫人,流下了仇恨的泪水,是钟唯唯!

    是钟唯唯夺走了父亲的宠爱,夺走她的姻缘和身份,夺走了大师兄的支持宠爱,又无情地夺走了她唯一的亲人,她的亲娘!

    若说之前她对钟唯唯只是嫉妒眼红不甘的话,现在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恨了。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钟欣然跪在钟夫人灵前,暗自发了毒誓。

    万安宫,韦太后含笑问翠眉:“钟夫人那个蠢货,本宫还以为她不会懂得我的意思,谁知这么识趣。”

    翠眉低声道:“天下的母亲,为了儿女总是一样的心。她爱惜着自己的女儿,当然不能吝惜这条命。”

    韦太后叹一口气:“是啊,我也是为了陛下好。先帝为他定下的大好姻缘,他却非得让一个鸠占鹊巢、冒名顶替的家伙占了人家的位置,实在是很不仁孝。”

    她欢快地拍拍手:“这回好了,但凡是不好的,都是钟夫人做的,钟欣然一直守身不嫁,也是因为痴爱陛下、默默等候的缘故,很该成全他们才是。”

    翠眉小心翼翼地道:“东岭使臣还在,那个自焚的书生的事儿也还未了,钟夫人也才过世,现在提这个,是不是急了些?”

    韦太后斜睨她一眼:“当然不是现在提,我自有安排。你往家里带信去,让他们私底下去安抚一下钟欣然。

    不要为难她,能帮的要尽量的帮,也不要在明面上和她来往太过,总之,让她记得,她现在唯一的依靠只有我,就对了。”

    “是。”翠眉低眉垂首,无声退出。

    在重华、护国大长公主的安排下,在那些以往得到过钟唯唯帮助、和她交好的人的帮助下,东岭“以药换婚”造成的负面影响迅速消弭,并且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钟唯唯这个名字,在以“茶道”闻名全国之后,再一次以“深明大义”而闻名全国。

    这一年,京城的雪来得特别早,在钟夫人悄无声息地入葬之后,雪纷纷扬扬地落满了京城。

    三更鼓响,重华放下御笔,于奏折中抬起了头,李安仁忙着上去伺候他:“时辰不早,陛下歇了吧?”

    清心殿总管严储奉上一块热帕子,试探着道:“禀陛下,贵妃娘娘送了一盏热汤过来,说她新学了推拿手法,知道您最近肩上旧伤有些不舒服,想给您推一下。”

    重华不置可否,只将热帕子盖在脸上。

    李安仁鄙夷地瞟一眼严储,不甘示弱地道:“陛下,惠妃娘娘适才使人来问,您是否要过去歇息?她候着的。”

    宫里最有脸面的两位娘娘,一位是吕氏的,一位是钟唯唯亲自挑的,若是陛下真的要宠幸人,当然是宠惠妃最好。

    严储很委屈,他是真的忠心于陛下,是陛下自己想要造势,让天下人少把莫名其妙的怨言、流言往钟唯唯身上套,所以才要临幸后宫的吗?

    那当然不能只宠一个惠妃嘛,他也是为陛下着想啊。

    重华把帕子扔给严储,起身道:“朕要出去走走。”

    行了,谁也别较劲了,陛下的意思就是谁都不理。

    严储和李安仁连忙小跑着跟上,示意等信的宫人去通知吕纯和胡紫芝,不用等了。

    重华先去了又又居住的地方,青姑姑小声和他禀告了又又的情况:

    “读书很用功,练功也很用功,学着做灯笼,给陛下和钟彤史一人做了一盏小灯笼,去清心殿给您请安,见您忙着就没进去打扰,只在殿外行了礼……”

    重华接过宫人递来的两盏小灯笼,唇角带了几分浅而温暖的笑意。

    他进去看了又又,又又睡得正熟,圆嘟嘟的小脸睡得粉扑扑的,看着格外讨喜可爱。

    这都是钟唯唯的功劳,若不是她悉心照料教养这孩子,这孩子指不定是个什么样子。

    重华叹一口气,拎着两盏灯笼走出去。

    雪下得极大,地面堆积的雪已经没过了足面,脚踩上去“咯吱”作响。

    他想起钟唯唯刚和他和好时,他牵着她的手,在清冷的早晨,踩着积雪一起去万安宫时的情形。

    重华漫无目的地走,一直走到最高的承天门上,沉默地看向九君山所在的方向。

    这样的风雪夜,他的阿唯在做什么呢?是已经睡了,还是独坐在灯下,拥着暖炉,思索怎么建造西京?

    或是和陈少明等人在一起,就茶道一事细谈细究?

    发生了被刺杀那种事之后,她想必一定非常委屈吧?

    李安仁和严储静静地守在一旁,心里充满了对皇帝陛下的同情。

    严储一心想要讨好皇帝陛下,便大着胆子上前,小声道:“陛下,奴婢家乡有一个传说。

    若是挂念某人,可以将灯笼挂在家门口,很高的很高的地方,心里念着她,夜里她睡着之后,魂魄就会回到家里。”

第526章 朕舍不得

    重华回头,冷冰冰地看向严储。

    严储被吓了一跳,“呯”地一下跪倒在地,冷汗如浆。

    李安仁幸灾乐祸,竟敢妄测圣意,姓严的这是自己找死呢。

    却听重华淡淡地道:“回去吧。”并未追究严储的罪过。

    算你小子好运气!李安仁撇撇嘴,小跑着跟上重华。

    回到清心殿中,李安仁伺候重华躺下,将要退出去时,忽听重华轻声道:“严储那个说法,你听说过么?”

    李安仁踌躇片刻,说道:“好像是有这个说法。”

    重华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可是她病着,魂魄弱,朕舍不得她劳顿,万一出来了找不到归路怎么办?”

    “不会的,等找到了药,钟彤史就会好起来的。”

    李安仁一本正经地陪着皇帝陛下胡诌,觉得自己也跟着走火入魔了。

    重华笑笑,道:“她若是愿意在芳茗馆里的最高处挂上一盏灯笼,朕倒是不介意关山万里去看她。”

    李安仁摸摸脑袋,所以皇帝陛下这是,希望借他的口,告诉钟唯唯,让钟唯唯在夜里挂一盏灯笼,等皇帝陛下入梦?

    是不是这个意思呢?李安仁偷眼去看重华,重华却似是已经睡着了。

    同一时间,九君镇。

    钟唯唯在睡梦中惊醒过来,外面狂风大作,吹得竹林哗哗作响。

    她不可遏制地思念起重华来,从来,从来没有这样地思念过他,想得心都拧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她披衣起身,挑亮了灯,给自己倒了一杯温热的水。

    小棠打着呵欠过来,给她披了一件狐裘,抱怨道:“醒了也不知道出声,明知我就在外面守着的,只穿这么一点点就敢起来,是不要命了。”

    钟唯唯托着腮,小声道:“我梦见陛下了。”

    小棠愣了片刻,默默地拎起铜壶,给她的杯子里注满了热水。

    钟唯唯将头靠在小棠的身上,小声道:“我真是好想他,若是魂魄可以出窍,我一定去看他。”

    小棠笑道:“何须您去看陛下,陛下一定早就来看您了。”

    “也是。陛下舍不得我辛劳吃苦的。”

    钟唯唯跟着笑了,鼻子也有些发酸,“他对我那么好,我总想把自己能给的都给他,却总是做得不够。”

    小棠安抚她:“够了够了,您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钟唯唯道:“我算着,京里的信也该到了,你猜陛下会怎么做?”

    小棠绞尽脑汁地想了一回,摇头:“不知道,陛下怎么做,我都不觉得奇怪。”

    “这是什么话!等于没说。”

    钟唯唯白了小棠一眼,觉得自己接下来是睡不着了,索性起身:“去看看孩子们。挑个日子,让杨露和宣竹一起,把师拜了吧。”

    “好啊,最近的事儿太多,也该用喜事来冲一冲了。”

    小棠欢欢喜喜伺候钟唯唯梳洗,忽听门边响了一声,钱姑姑隔着门小声道:“馆主这是醒了?”

    钟唯唯叫她进来:“还早着呢,姑姑可以再睡会儿。”

    钱姑姑笑得喜气洋洋:“睡不着,有好事儿。”

    她凑到钟唯唯耳边,小声道:“才刚接到的线报,东岭那个流亡太子,被咱们的人抓住了,不,是陛下派出去的人抓住了。”

    钟唯唯心口一跳,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钱姑姑道:“您大概还不知道,早在东岭人派出使臣谋求联姻之前,何爷就给陛下写了急信。

    陛下才收到信就立即着手安排,让十三卫的人秘密潜入东岭,搜寻那位流亡太子,圣女宫的端仁长公主也有帮忙。

    万幸一切顺利,找到了人。

    这回就等着看东岭人的意思了,到底是想用药换他们的帝姬嫁过来呢,还是要换这位流亡太子回去。

    陛下之前为了稳住东岭人,一直拖着没回复,所以也没有消息传过来。

    张翼才办妥这件事,就忙着把消息给您送来,就是怕您误会难过,指不定陛下都还没收到消息呢。”

    钱姑姑双手合十,虔诚地道:“真是谢天谢地。”

    钟唯唯久久不能言语,突地笑了起来。

    一种难以言说的喜悦和骄傲油然而生,她早说过,她家的陛下才不是那种可以任人拿捏的人。

    这不,东岭人立刻就要被打脸了!

    钟唯唯起身,兴奋地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高兴地道:“这件事陛下安排谁去办?”

    钱姑姑道:“张翼说,他出京前,陛下有交代,若是事情办妥,第一件事是先告知您,第二件事是向许将军出示密旨,由许将军全权处理这件事。”

    “啊呀,真是恨不得赶紧天亮才好!”钟唯唯激动得直搓手。

    小棠和钱姑姑对视一眼,都笑着给她行礼,恭喜她:“若是能顺利换回药,您就能治好病,回京和陛下团聚了。”

    钟唯唯摇摇头:“我问过李药师了,还差一味药,这药能代替新鲜的龙须草,大概是找不到的。”

    小棠和钱姑姑都沉默下来,半晌,钱姑姑一笑:“谁说得清呢?当时您要出宫,不也以为自己不行的么?谁知出宫之后,竟然又会有这些奇遇呢?一切皆有可能,您是有福气的人。”

    “嗯!姑姑说的没错儿!”

    钟唯唯四仰八叉地往椅子上一躺,翘起二郎腿晃了晃,得意洋洋:“我要告诉许将军,狠狠地收拾李尚那小子!”

    上次宋白刺杀她的事来得太过突然,细究之后,她和许翰都认为,是有人恶意放出东岭联姻的条件,并蓄意安排了这一场刺杀。

    目的就是要败坏她的名声,推波助澜,把她和重华都逼到死角里去。

    当然,若能把她杀死,那是最好不过的。

    仔细想想,吃了大亏狼狈逃回去的李尚最有嫌疑。

    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轻易把药给她?当时若不是她反应及时,她此刻已经死了。

    钟唯唯霍然起身:“提醒许将军,药很有可能是假的,或者被偷换,不能轻易把人交出去。”

    这是大事,钱姑姑连忙应下,忙着安排之一去将军府送信。

    半个时辰后,之一就回来了:“许将军请您放心,他心里有数,信已送出,东岭人应当很快就会派遣特使过来。”

第527章 一文一武

    以药换婚事件告一段落,整个芳茗馆的人都放松下来,东岭使臣狼狈出京,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东岭。

    南小乔等人因为气愤,特意去路上围观堵截这位东岭使臣,并且组织了一次扔烂菜叶子和臭鸡蛋的活动。

    廖县令很有些担心,特意来求见钟唯唯:“到底是一国使臣,两国尚未撕破脸,这样会不会太过分?闹出事端也不大好。”

    真是笑话,东岭人生出这么多事,险些害得她送了命,哪里又是不想撕破脸的样子呢?

    钟唯唯假意赞同道:“是啊,闹出事端的确不大好,那依着廖大人看,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廖县令,看着十分精干的样子,居然这样软蛋。

    这样的人,恐怕不适合担任此地县令,否则将来西京筹建,还不知会出多少事。

    钟唯唯如是想,免不了多盯了廖县令几眼。

    却见廖县令一本正经地道:“以下官看来,至少也该派人去知会南茶师他们,必须谨慎再谨慎,万不可暴露身份,打完就跑,有事只管推到江湖人士身上去,如此才妥当。”

    “噗……”简五从外面进来,恰好听见这一席话,差点没笑疯。

    指着一本正经的廖县令道:“廖县尊,从前只当你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谁知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廖县令的小眼睛里闪着精光:“下官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人,只是五爷和馆主不知而已。”

    他是永帝时期的进士,因为家贫貌丑,既无钱讨好韦太师,又不投韦太师的眼缘,便被发送到这里来,至今已经十年。

    他主政以来,一直无功无过,看不出有什么上进的样子,却也把治下的青县治理得井井有条,没出过乱子。

    包括这些年茶叶专卖权被东岭长期霸着,茶农的茶叶卖不出去,大家没得饭吃,好多地方的茶农都起来闹事,唯有青县安静得很。

    钟唯唯知道是因为九君山一带的茶农,都有私下制茶卖茶的习惯,之前以为是民风使然,现在看到廖县令这副模样,才恍然有了几分明白。

    根本不是什么民风,只怕是有人故意睁只眼闭只眼,放茶农一条生路。

    虽说这人有蒙蔽圣听的嫌疑,却是一个善于治理,会做人的好官。

    钟唯唯笑了:“廖县令,我一直以来都觉得九君山这里走私茶叶太过了些,今天才知道原因,很想把这个秘密告知陛下。”

    廖县令面不改色心不跳,笑着说道:“下官也想知道原因,屡禁不止,一直以来都以为是下官能力不足,所以十年未曾上进,下官也是非常羞愧。”

    简五是聪明人,当即明白过来,将扇子使劲敲了廖县令的肩膀一下,说道:“你这个老滑头!好大的胆子!”

    廖县令瞥简五一眼,给钟唯唯行礼:“廖某不才,愿为钟馆主驱使。”

    钟唯唯也不含糊:“收了,近来多事之秋,你在此地年深月久,人脉耳目众多,我与许将军在做什么,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多话不说,只盼你与许将军一文一武,一张一弛,把这里治理好,不负陛下所望。”

    廖县令的小眼睛里闪着坚毅的光芒:“廖某必不让陛下失望,必不让钟馆主失望。”

    他观察钟唯唯很久了,相信她就是那个可以改变郦国的人。

    他愿意跟着她,愿意帮着她,只因,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梦想,那就是强国梦。

    廖县令的投靠,让钟唯唯接连几天心情都很好。

    好消息很快传来,东岭前太子李源被平安押送到九君镇,东岭那边收到消息,秘密派了丞相顾沄来处理此事。

    东岭人这次来得很快,从李源被抓到的那一天开始,到特使到达九君镇,前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顾沄到达那天,恰好是冬月二十一,钟唯唯因为睡不着,天不亮就起了床,打扮好之后就一直坐在芳茗馆里练习茶道。

    简五来接她:“人是半夜时候到的,许将军不许他入城,要求他在距离九君镇十里远的地方驻扎,今天天亮才许入城。你要去么?”

    钟唯唯笑道:“你没见我大清早的就打扮好了等你?”

    简五笑起来,亲昵地抱了她一下,小声道:“无论如何,先恭喜你,希望你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钟唯唯回抱了简五一下,笑道:“我已与陛下成为眷属了。”

    简五有些愣神,随即一笑:“正是。”

    她挽着钟唯唯的手臂,一起往外走,低低切切地道:“这样也挺好的,你记着我,我记着你,比什么都要好。不过,你真的决定不再管京城和皇宫里的事了吗?”

    钟唯唯淡然一笑:“不然呢?我早就想好了。”

    简五重重地握一下她的手:“那就好。”

    二人一起出了芳茗馆,登车而去。

    马车远行之后,晨雾里走出一个人来。

    何蓑衣白衣青鞋,骑着一头小毛驴,慢悠悠地坠在后面,他的鬓角被晨雾所湿,眉毛也因凝结了水汽而拧在一起,看上去冷清又寂寞。

    夏栀跟在后面,只是无声叹气。

    又冷又湿的冬晨,他却这么早就赶过来,一直藏在外面不进去,钟唯唯出来也不露面,只是因为担心李源被抓,东岭前*太*子*党会疯狂报复钟唯唯,还怕露面会加重钟唯唯的负担。

    这样的感情,太沉重了,简直是病,必须得治的那种病。

    之二十很快发现身后有人跟着,上去悄悄告诉之一:“有人跟着,不知道是不是东岭的人。”

    之一摇头:“我知道是谁,假装不知道吧。”省得说出来大家都尴尬,就这样好了。

    钟唯唯等人到达城门时,天还未曾大亮。

    许翰领了许多士兵在那儿布置,见她们来了,就让人领她们去一旁的值守房:“去那里,我让人生了火,烧了热水。”

    天色大亮时,钟唯唯和简五看到了东岭密使、丞相顾沄。

    顾沄是个年约六十的胖老头,红光满面,一双灰白的眉毛长得老长,就好像寿星似的耷拉下来,配上一张乐呵呵的笑脸,看上去格外亲切。

第528章 真堇帝姬

    小棠道:“这密使看着怪亲切的。”

    钟唯唯道:“人不可貌相,不能掉以轻心。”

    从她在先帝跟前做起居郎开始,就经常听见顾沄的名字,此人沉浮宦海几十年,历经三代东岭君主而不倒。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这一次,李源和李澹兄弟二人争夺储位,他之前是支持前太子李源的,后来不知怎么地摇身一变,又成了李澹的人,而且还是心腹——只看李澹派他来处理李源一事就知道了。

    简五也用生意人的眼光来打量顾沄:“是个心狠手辣的老狐狸。所谓的笑面虎,说的就是他这种人了。”

    顿了顿,笑道:“你看他身后那个小伙子,瞧着颇有几分意思。”

    钟唯唯定睛看去,只见顾沄身后紧紧跟着一个青衣少年,看上去比其他人更瘦弱几分,一张脸却眉清目秀得紧,甚至于可以说很美了。

    简五品论:“是个美男子呢,东岭人长得不如郦国人俊秀,李尚和这个少年郎,都算是极其难得的了。”

    钟唯唯道:“这是个女子。”

    简五奇怪:“你又如何得知?我看他虽然瘦弱,但是男儿的英武气还是有的,再则冬天衣服厚重,也确实看不出什么来。”

    钟唯唯笑道:“姐姐虽然常年在外闯荡,见过的人和事多,但看男女这种事,你就没我知道了,宫里最多的就是女人。”

    不一时,东岭人的队伍完全进了城,人不多,却全是高手。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暗里绝对不止这么几个人。

    钟唯唯和简五出了值守房,从另一条路去了将军府,刚坐下没多久,许翰就回来了,道:“顾沄真是个老狐狸,才见面就说自己太不容易了,这么多年没出过远门,难得有这个机会,得好好玩玩。”

    顾沄其实就是想告诉他们,东岭一点儿都不急,急的是郦国,因为钟唯唯的病拖不得,所以若想早些拿到药,就得多付出代价。

    钟唯唯淡淡地道:“那就烦劳将军好好陪他玩玩。”

    她还真的不急,一点儿都不急。

    几人笑了一回,分头散去。

    接下来的几天,许翰和廖县令成日只是陪着东岭人吃吃喝喝,还特意给他们准备了一支小乐队。

    里头的女优貌美体软,吹拉弹唱无一不精,更是伺候人的好手。

    顾沄是个老狐狸,一来二去就猜到了郦国的意思,却也不急,表面上贪图享乐,背里却悄悄派人四处搜寻东岭前太子李源的下落。

    可是他不急,却有人急。

    一日,钟唯唯给孩子们上课出来,苗姑姑便来报告:“来客人了,她说您在东岭的故人托她给您带句话。”

    钟唯唯道:“我在东岭哪有什么故人?不见。”

    苗姑姑去了又回来:“闹得很厉害,在外面嚷嚷着说要向您挑战茶道,说您是个胆小鬼……”

    后头的话,苗姑姑没说出来,但想也想得到不会是什么好话。

    钟唯唯自顾自地换了家常衣服,拔去簪钗,压根不理。

    钱姑姑知道她的意思,皱了眉头:“你们是做什么用的?这种狂徒,赶走就是了,何须再来禀告。”

    苗姑姑羞愧地又去了,过不多时再回来:“她问您是不是要把东岭的帝姬拒之门外。”

    钟唯唯已经隐约猜到这人是谁了,挑一挑眉:“胡说八道,东岭的帝姬在安京待得好好儿的,我只知道有东岭的密使、丞相及其随从在此,哪里又冒出什么东岭帝姬来?把这个骗子给我轰走!”

    钱姑姑和胭脂嫌弃苗姑姑没用,要带着人出去办这事儿。

    钟唯唯把钱姑姑留下来:“您是芳茗馆的总领姑姑,哪儿能让您去做这种小事,还是让苗姑姑和胭脂去处理吧。”

    苗姑姑羞红着脸,和胭脂一起退出去。

    钱姑姑见钟唯唯脸上露了疲色,便上前去给她揉捏头部的穴道,低声道:“恐怕真是那位真堇帝姬。”

    钟唯唯淡淡地道:“是她最好。”

    听上去十分怨气的样子。钱姑姑不由笑了:“不是说不介意陛下找其他女子的么?”

    钟唯唯叹气:“陛下是陛下,我是我,这种事儿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但凡是拿陛下来胁迫我的,或是拿我胁迫陛下的,我都不会给她好脸色。”

    小棠道:“你就不怕得罪她么?万一哪天她真的成了……”

    真的成了郦国的皇后,那要找起麻烦来,也够烦的。

    “为了郦国的利益,这种事儿不定真会发生哈。”

    钟唯唯沉思片刻,对着小棠一挥手:“去,让之一他们带着人去抓骗子,抓了之后送去给廖县令,确认一下究竟是不是骗子。”

    赵宏图又奸又滑地道:“不是骗子也是奸细!这两国密谈是多么机密的事情啊,顾沄身份贵重吧?

    却也只带了几十个人,轻衣简从就来了,不就是害怕会走漏风声么?什么帝姬会跟着来掺和,荒唐!”

    钟唯唯微笑着闭上眼睛养神,滚滚走过来,挨着她的腿蹭啊蹭,轻叫着讨好她。

    钱姑姑笑道:“它这是央求您陪它玩儿呢。”

    拿一个皮球递给钟唯唯:“天气冷了,您也懒怠得动,正好陪它玩耍一下。”

    钟唯唯便叫一声:“滚滚!”再将皮球扔出去。

    滚滚晃动着奶黄色、胖滚滚的身体,四条腿划船似地飞奔起来,汪汪叫着去追皮球。

    不一会儿扑到了皮球,叼回来,放在钟唯唯脚边,坐下去,仰着头,边喘气边期待地看着她,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湿润润的,天真又无邪。

    钟唯唯“哈哈”大笑起来,抱着滚滚的头亲了一下:“果然是只滚滚。”

    滚滚人来疯,就地打个滚,耷着爪子,把粉红色软肚子亮出来给钟唯唯,扭着头看着她,狗脸上恍然有笑意。

    “真是神了!”钱姑姑和赵宏图也被逗得笑起来,跟着钟唯唯一起逗狗玩。

    “事儿办妥了!”小棠雄赳赳气昂昂地进来,身后跟着苗姑姑和胭脂:“我出去时还在那儿不依不饶地闹,我就指挥人去抓她,说要送给县衙去,她还凶……”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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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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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繁春正茗介绍:
她是闻名天下的茶道天才,新帝登基,她被迫成为宫中女官,逃无可逃。新帝傲娇霸道,还带着一个拖油瓶,最要紧的是,他居然是曾经被她抛弃的二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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