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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花繁春正茗txt下载     花繁春正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99章 意想不到

    “行。”钟唯唯击掌,杨露和小棠上前,帮她烧水碾茶。

    梅询的侍童和弟子也上前去帮忙,双方都是聚精会神,听声辨水,温盏调膏,注水击筅。

    须臾,汤花育成,交由众人评审。

    二人都是高手,汤花色泽鲜白,均匀适中,唯一能比较的,只是汤花散退的早晚。

    钟唯唯曾经计算过,梅询点茶,从汤花育成再到汤花散去,时间最长是一刻钟多一点。

    她也能做到,就算有差距,也不过是须臾之间。

    梅询想要以此定输赢是不可能的,必须再加上“品尝”这一条,而她味觉退化,很有可能会输。

    输就输了吧,还有明年,钟唯唯做好了输的准备,就格外轻松,基本上可以说是欢快。

    梅询则因为决定让钟唯唯赢,也做好了认输的准备,于是两个比赛的人,反而是场中最轻松的。

    时间转瞬即逝,梅询茶盏里的汤花散去,露出了第一丝水痕。

    南小乔激动地坐直身体,惊喜地道:“出来了!出来了!老大你赢了!”

    东岭茶师集体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他们不能相信在他们心目中神祗一样存在的梅询,居然就这样输给了钟唯唯。

    有人跳起来,大声道:“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有人则探头去看钟唯唯茶盏,怪叫着道:“她的也露出水痕了!”

    钟唯唯始终保持微笑,心平气和,并不因为东岭茶师的质疑而发怒生气。

    梅询的脸上却过不去了,板着脸冷冷地扫视了东岭的茶师一眼。

    他的弟子低声把茶师们斥了下去:“是输是赢,自有评判,鬼叫什么?”

    负责品判的墨老和东岭新换上来老茶师交换意见之后,沉声道:“前后相差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因此我们认为,并不能以此判定输赢,需结合品味,再定输赢。”

    钟唯唯和梅询所点的茶被分为十份,以匿名的方式分别送交东岭、郦国茶师品尝,再投票决出胜负。

    白色茶盏里装的是钟唯唯的茶,黑色茶盏里装的是梅询的茶。

    若是觉得白色茶盏里的茶汤好喝,那就把手中的黄菊投入到白色的水晶碗中。

    若是觉得黑色茶盏里的茶汤味道更胜一筹,那就把黄菊投入墨玉碗中。

    是人都有私心,东岭和郦国的茶师一边喝茶,一边拼命转动脑筋,猜测这到底是谁的茶。

    若是自家人的茶,难喝也要投票,若是别人的茶,再怎么好喝也不能投票。

    然而又怕出错,于是犹犹豫豫,拿着一朵菊花,不知该往哪里投。

    甚至有人已经往水晶碗中投了,又去捞回来放进墨玉碗中。

    钟唯唯端坐台上,俯瞰众生之相,觉得十分有趣。

    梅询始终暗自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怡然自乐,便道:“我观钟馆主怡然自乐,是十分自信要赢了吗?”

    钟唯唯摇头:“并不是,我一点把握都没有。大司茶名满天下,我能与你一台竞技已是殊荣,不敢如此狂妄。”

    话说得谦虚,表情却一点都不谦虚。

    梅询看钟唯唯略有些不顺眼,道:“你猜,他们会秉公投花,还是以私心乱投?”

    钟唯唯笑道:“谁知道呢?人心那么难测。”

    梅询一笑,不再言语。

    须臾,投花结束,众人清点花的数量,水晶碗中十三朵花,墨玉碗中七朵花,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茶师们伸长了脖子,静等墨老和东岭的老茶师宣布结果,结果看到这两个人都是一副石化了的样子。

    有人等不得,催促道:“这样也要拖么?快些!等不得了!”

    东岭的茶师和郦国的茶师们互相鄙夷着对方,向对方扔了一个又一个的白眼儿。

    孩子们则互相小声嘲讽:“一定是你们输了!”

    “胡说!我们东岭从来没输过!”

    “以前没输,不代表这次也没输!”

    “等着看,叫你们输得哭!”

    钟唯唯以为墨老是生怕她禁受不住打击,便催促道:“是怎么回事说出来吧。”

    墨老咳嗽了一声,问东岭的老茶师:“不如你来说?”

    老茶师摇头,微带惧意地瞟了梅询一眼,道:“你来说吧。”

    好吧,梅询输了,再由东岭人自己宣布的确是有点不厚道。

    墨老勉为其难地走上前去,皱着眉头,沉痛地道:“经过大家综合评定,一致认为,今天胜出的人是……”

    众人聚精会神地等他宣布结果,他却突然咳嗽起来,而且还咳个不停。

    众人见状,不由浮想联翩。

    东岭人都在想,看这个郦国人这样狼狈沉痛,一定是郦国人输了。

    郦国人则习惯性地认为是钟唯唯输了,看墨老这样难过,难过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墨老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沉痛地大声道:“胜出的人是郦国芳茗馆主人钟唯唯。”

    全场鸦雀无声。

    东岭人目瞪口呆,傻乎乎地看看钟唯唯,再看向梅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郦国人也是目瞪口呆,傻乎乎地不知所措,这,这,太不可能了,怎么可能啊。

    钟唯唯虽然厉害,但也不可能这么厉害,一上来,随随便便就把梅询给灭了。

    这太意外了!钟唯唯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梅询。

    梅询平静无波,微微向她颔首,一言不发地起身,转身下了斗茶台。

    动作很快,让她几乎没有机会看清楚他的表情。

    东岭茶师见梅询就这样走了,情绪低落地在台下呆立片刻,也跟着悄无声息地散去。

    不知是谁带了个头,郦国的茶师们欢呼起来,大声喊着:“钟老大!钟老大!钟老大!”

    声音大得惊起林中鸟雀无数,再传到芳茗馆外,东岭的茶师耳里,引起无数愤怒和不甘。

    有人想质问梅询,为什么会输?

    但是梅询积威已久,无人敢轻易捋其虎须,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大司茶,平静地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东岭茶师只好有气无力地跟在后面,没精打采地回了驿馆。

    相比东岭人的沮丧,郦国茶师们的欢喜无处发泄,聚集在斗茶台下,敬佩地看着钟唯唯,纷纷要求:“给大家说几句吧。”

    ------题外话------

    这是小众文,估计很多人不会喜欢有关茶的内容,但是我很喜欢,写得很欢乐

第500章 真实身份

    说实话,钟唯唯觉得今天赢得太容易了些。

    第一局也就不提了,东岭的茶师捣鬼,梅询这样的名家丢不起这样的脸,认输是理所当然的事。

    第二局斗汤花,她是竭尽全力了,梅询虽然同样很认真,但他传递给她的情绪却很轻松。

    具体说来,是他的战意没有那么强烈,仿佛输赢都无所谓。

    所以她赢了,只能算是侥幸。

    第三局品味,她觉得她一定会输。

    味觉退化的问题已经困扰了她很久,所以今天的比赛是全凭经验和手感,她心里是没有底的。

    虽然陈少明和南小乔都再三向她保证,她的茶道之术又精进了,但自信心这种东西就是这么奇怪,只要有一点瑕疵,都会成为影响它的存在。

    可是她居然赢了,水晶碗里的十三朵菊花代表了一切。

    虽说人都有私心,但是东岭的茶师目空一切,即便有所犹豫,也会把票投给他们真正觉得味道好的茶汤。

    因为他们认为,梅询绝对是最好的那一个。

    陈少明在茶道之上,是最了解钟唯唯的人,见她沉思不语,便小声提醒她道:“难得有这样鼓舞士气的机会,先鼓励一下大家吧。”

    钟唯唯收回神思,饱含激情地说了一通什么郦国的茶并不比东岭的差,郦国的人也不比东岭人差,只要努力就会成功之类的话。

    简短有力地作了鼓舞动员之后,她借口身体不适,迅速撤离。

    郦国的茶师们依依不舍地把她送到通往对岸的小桥边,回过身去就凑钱让厨房准备酒食庆祝。

    很少有人注意到,今天参与品茶的十名茶师被人悄悄叫出去,带到了鹰嘴涧对岸的行宫。

    白檀木亭子中,钟唯唯、墨老、陈少明、南小乔、黄新蝉、许翰依次而坐,分别询问这十名茶师:“你今天把菊花投在了哪个碗里?”

    “为什么会选择水晶碗?”

    “为什么会选择墨玉碗?”

    “你认为哪一杯茶更好?”

    茶师们分别回答完问题并离开后,钟唯唯神色凝重地道:“现在我们基本可以知道,十名东岭人有九名把菊花投进了水晶碗里。

    我们这边的茶师,之所以会把菊花投进墨玉碗中,是因为他们觉得那个茶稍逊一筹,以为是我的,出于私心,所以投进了墨玉碗里。”

    这说明一件事,现场一边倒地认为梅询点的茶,味道不如钟唯唯的。

    这不合常理,以梅询的经验和能力,不应该出现这种事。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梅询故意输了比赛。

    毕竟他并不知道钟唯唯出现了“味觉退化”这种意外,所以令得这个局的破绽如此明显。

    南小乔和黄新蝉异口同声地问:“他想干什么?”

    陈少明皱眉沉思,钟唯唯回忆起梅询离开时的背影,问道:“有谁看见他离开时是什么表情吗?”

    许翰平静地道:“我看清楚了,很平静,一点意外和羞恼都没有,但是很不高兴,而且还有些憋屈。”

    平静、不意外、不羞恼、很不高兴、有些憋屈,这些表情集中在一起,很能说明一些事实。

    钟唯唯道:“他是故意输给我的,也许是为了让我骄狂无自知之明,也许是为了试探深浅,还有可能是为了其他目的。

    总之你们都要记得,今天能赢是好事,至少能让大家重建信心,知道东岭人和梅询并不是不可战胜。

    其次要知道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只能更加刻苦地努力向前,而不能因此耽于安乐,荒废了时光。”

    她下令:“东岭人还会在这里留三天时间,这几天就大家都放松一下。

    只要不犯大错,小错睁只眼闭只眼,放他们狂欢一下,让东岭人看看我们的狂妄自大和无知。

    等到东岭人走后,所有人闭馆修习茶道,非我允许,不许出去。”

    陈少明等人齐齐应下,分头离开,照章理事。

    许翰留下来,低声道:“您是怀疑这件事和李尚有关系吧?”

    钟唯唯道:“是的,我觉得是李尚的策略。之前我托将军做的事,可有眉目了?”

    许翰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过去:“这是我在东岭的人送回来的信,关于李尚的情况,只能搜集到这么多了。”

    大家都以为,颛臾王之所以风光无限,是因为东岭新皇的位子来得名不正言不顺,需要皇族的支持才把颛臾王树起来。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皇亲国戚那么多,新皇即便是想借可怜潦倒的皇叔建立好名声,也只需把人找回来。

    该给吃给吃,该给穿给穿,再给一所好房子,就算是仁至义尽了,不必如此超常规地给予其信重和宠爱。

    真正的原因在于李尚。

    李尚从小就是一个安静的孩子,唯一的爱好是读书,他读了很多很多的书,重点研习的是谋略之术。

    信写到这里,戛然而止,并没有说明,李尚的谋略之术给他或者是颛臾王、东岭新帝带来了什么好处和改变,但是答案显而易见——

    李尚在东岭新帝扳倒先太子、并顺利登上帝位这件事上,起了不可磨灭的巨大作用。

    帝王有肱股之臣,李尚便是东岭新帝的肱股之一,杀伤力巨大,危害无穷。

    钟唯唯把那封信交还给许翰:“所以李尚到这里来,是替东岭新帝探路的?”

    许翰意味深长地道:“就算是农人种地,也是千方百计想要多占邻居一陇地,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大势所趋。”

    重华想吞掉东岭,东岭又何尝不想吞掉郦国?

    就看谁的拳头更硬,谁更聪明狡猾了。

    钟唯唯轻叹一声:“真是多事之秋。”

    许翰笑笑:“我相信陛下一定会赢。”

    他问钟唯唯:“我要给陛下送信,你有没有什么信需要一起带去?”

    钟唯唯微笑摇头:“此间发生的事,想必将军都会事无巨细地向陛下禀告,陛下不得闲,我就不浪费他的时间了。”

    许翰点点头,表示理解,转身离开。

    次日,钟唯唯才起身,就收到了来自东岭人的请柬。

    梅询在请柬里说,承蒙她的盛情款待,在离开之前,想请她吃顿便饭。

第501章 公子有病

    不过是一顿便饭而已,钟唯唯提笔写了回信,让赵宏图送去,顺便去探李尚的病,并送了几样养身的食材。

    赵宏图回来,道:“见着那位李公子了,病怏怏的躺在床上看书,话不多,但是很亲切,让老奴替他向您表示感谢,还送了回礼。”

    回礼是一盆盛开的翠菊,这种颜色的菊花并不多见,即便是郦国也是很珍贵难得的品种,何况这一盆翠菊养得非常好。

    简五估了一下价:“大概要值五百两银子。不过人家送礼都讲究双数,尤其是花花草草什么的,他怎么只送一盆?”

    “难道是嘲讽我和陛下天各一方,形只影单?”

    钟唯唯笑着让人把翠菊送去给李药师看,她自己才干了暗算人的事,也怕别人反过来暗算她,两国交锋,不能不小心谨慎。

    “菊花没有任何问题。”李药师很快让人送了消息回来,却不肯把翠菊还回来。

    说是给他养着,由他来扦插,可以繁殖出一片来,明年芳茗馆里就能到处都看见这种翠色的菊花了。

    钟唯唯由得他去,开始准备赴宴的事。

    梅询不止请了她一人,鸿胪寺少卿、陈俊卿、许翰、简五等人全都请到了。

    陈俊卿托病没有去,陈少明代为出席,席面中规中矩,东岭人也是表现得中规中矩。

    梅询淡雅而平静,仿佛那天的输赢对他没有半点影响。

    他谈笑风生地招待着钟唯唯等人,还大度地当众表示对钟唯唯的赞叹和佩服。

    说什么英雄出少年之类的话,郦国人爱听这个,心里高兴了就互相吹捧,因此也是宾主尽欢。

    宴席进行到一半,一个漂亮的侍女来寻钟唯唯:“我家公子恳请馆主拨冗一见。”

    钟唯唯给许翰使了个眼色,起身赴约。

    李尚住在驿馆的东南角,三间小而精致的房屋。

    房前种了湘妃竹,屋后一株流苏树,紫蓝色的果子挂满枝头。

    一个清秀的侍女跪坐在廊下碾茶,安静雅致,很符合李尚给人的印象。

    碾茶的侍女看见钟唯唯,笑着行礼,快步入内:“请客人稍候,奴婢去通传。”

    隔着门扇,钟唯唯听见侍女清脆悦耳的声音:“公子,贵客来了呢,是请她入内闲坐,还是请她在廊下静听竹声?”

    李尚的声音很轻,钟唯唯没能听到他说什么。

    侍女走出来,招呼童儿把门全部打开,又去卷了窗帘,躬身道:“请贵客入内奉茶。”

    钟唯唯信步而入,看到了闲倚在窗前的李尚。

    他散披着一件玉白色的锦袍,殷红色的里衣带着繁复暗纹,头发简单束在脑后,未曾结髻,一直披到了腰间。

    垂在案几上的手指,在日光的照射下是半透明的粉红色,他注视着她,目光温和,笑容淡雅,坐在那儿,就已经是一幅画。

    钟唯唯直到此刻才注意到,这位颛臾王的幼子,其实也是一位难得的美男子。

    不过她见过的美男子可不少,重华是,何蓑衣是,陈少明也勉强算得上是。

    就连许翰将军,也是一位很有风味的中年美男子。

    因此钟唯唯很快收回目光,微笑着与李尚见礼:“公子可大好了?”

    李尚温雅一笑,欠身还礼:“请您见谅,我重病缠身,就连在这儿靠着都觉得累得慌,实在是无力起身迎客,您请坐。”

    钟唯唯有点点心虚,假意问道:“我听说,大夫与病人之间也会有是否投契的问题,这位大夫看不好的病,换一位大夫就好了。若是您不嫌弃,我这里有两位极好的大夫可以推荐给您。”

    李尚笑道:“多谢您的好意,我这个病……”

    他停下来,冲着她一笑:“叫做思乡病,离开九君山,回到东岭就好了。”

    似乎是有点意有所指啊,钟唯唯挑眉:“这倒是一种奇怪的病……很严重吗?”

    李尚注视着她的眼睛:“很严重,这几天我什么都吃不下去,全身无力,就好像随时都会死掉一样。”

    钟唯唯无限同情:“太可怕了,说句不中听的话,公子既然有病,就不该远离家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您若是有个万一,岂不是让家中父母伤悲?”

    李尚哂然一笑:“我这个病,只到贵国才会有,去了其他地方就不会有。”

    钟唯唯皱了眉头,有些不高兴:“公子是什么意思?是说我郦国不利于您居住么?”

    李尚摇摇头:“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大夫与病人之间存在是否投契的问题。

    人与地方之间,也存在着是否投缘的问题,我与郦国大概是不投缘吧。”

    “这叫水土不服。”

    钟唯唯恍然大悟:“我曾听人言,若是一人水土不服,可将家乡的泥土挖一些携带在身上,每天在喝的水里加一点,吃下去就不会生病了。公子可以试试。”

    李尚沉吟片刻,道:“是个好办法。”

    侍女送茶进来,李尚邀请钟唯唯:“您请。”

    钟唯唯毫不犹豫地喝了,动作快得小棠来不及阻止。

    李尚端着手里的密瓷茶盏,目光微闪,最终粲然一笑:“我曾听人言,心怀坦荡的人才会无所顾忌。

    您才战胜了我国的大司茶,无数的人视您为眼中钉肉中刺,您就不怕刚才这杯茶里有毒吗?”

    除了砒霜鹤顶红之类,能让人当场暴毙的剧毒,再怎么毒,也不能毒过她身上所中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毒。

    而东岭人,显然是不敢做下砒霜和鹤顶红的,所以钟唯唯才不怕。

    她哈哈一笑:“您为何要对我下毒呢?我又没得罪您。胜败乃兵家常事,难不成昨日赢的是大司茶,我就要想办法把他毒死?

    那么,大司茶到郦国这么多次,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啦。我们郦国人,不会做这种事。”

    “您说得是。”李尚沉默片刻,微微一笑,一口饮尽手中的茶,将茶盏递给侍女:“退下吧。”

    侍女退下,门扇被人轻轻掩上,室内只剩下李尚、钟唯唯和小棠三人,钟唯唯微笑道:“公子是有话要和我说么?”

    ------题外话------

    今晚只有2章。谢谢宫主和抹茶星冰乐的巨额打赏,么么哒。

第502章 这个女人会很可怕

    李尚淡淡一笑:“我认识贵国陛下。与他可算是莫逆之交。”

    钟唯唯微微惊讶:“是这样的吗?我不曾听陛下提起过。”

    李尚道:“想必您是清楚的,贵国陛下,看着像是脾气暴躁直爽的人,其实并不是。

    他不想说的事,或是认为不能说、没必要说的事,无论多么亲密的人,都不会提起半点,对不对?”

    “没发现。”钟唯唯心中微沉,这倒是真的。

    比如又又的身份来历,比如有关圣女宫的事,重华的确从来都不和她提起,除非是已经不能不说。

    “不,您很清楚。”李尚笑得温柔,眼里却透着几分狡黠。

    他压低声音:“比如说,贵国皇长子的身世来历,他就没有和您提起过,对不对?”

    所以一直装得温和安静的李尚,终于要露出他的真面目了?

    钟唯唯沉下脸,冷笑着道:“皇长子的身世来历,我清楚得很,不过这不是东岭、以及公子应该关心和可以关心的问题。”

    李尚粉白的指尖轻轻敲击了一下桌案,不急不恼地一笑:“抱歉,我就像长舌妇一样去讨论人家的私事,竟然忘了贵国的情形和我国的不大一样。”

    钟唯唯冷哼一声,没有接他的话头。

    “我们东岭,做皇帝的人一定要多子才能多福,似我们陛下,比贵国陛下还要年轻两岁,然而已经有了三位皇子,两位公主了。

    大家都觉得,这是帝国欣欣向荣的象征,也是陛下春秋鼎盛,健康强壮的体现。”

    李尚说的话多了,有些累,靠在案几上微微喘气,脸上露出几丝不健康的红润,眉头微微皱起,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悲天悯人:

    “我若未曾猜错,除了九君山之外,郦国其他地方一定不欢迎您。除了贵国的陛下和少部分之外,很多人一定觉得您是贵国陛下最大的拖累,都希望您去死,对不对?”

    钟唯唯觉得心里堵得好厉害,想要辩白却无从辩起,不回嘴吧,又觉得憋屈得厉害,沉默片刻,笑得更加灿烂。

    “我若未曾猜错,除了贵国的陛下和您的亲生父母之外,其他东岭人一定不怎么喜欢您。

    甚至有人觉得,您会是贵国陛下最强大的敌人,希望您能功成身退,早些死掉,对不对?”

    李尚愣住,随即露出苦笑:“你为何这样说?”

    钟唯唯原本只是猜测,到此刻却很笃定了:“名不正则言不顺,虽然贵国陛下坐上了帝位,但是在多数东岭人的眼里心里,先太子才是正统。

    贵国陛下位高权重,无人敢惹,那么,那个帮着贵国陛下成功上位的人,自然就是众矢之的,必将承受所有的怨气。”

    李尚笑笑,做了个手势,请她继续。

    “按理说,像您这样立下大功的人,理应得到最丰厚的封赏,然而并没有,得到封赏的是您的父兄,而不是您。

    您跟着大司茶来到九君山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难道不是想要找到另一条出路,并且避开某些人和事?”

    钟唯唯微笑着,问李尚:“我说得对不对?”

    李尚不置可否:“这样说来,您觉得我找您是为了什么?”

    钟唯唯道:“总不会是想要邀请我去东岭吧?”

    李尚道:“若你想去东岭,也很好。我虽不才,这点面子陛下还是要给的,梅询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你很有天赋,在东岭,你会得到最好的照顾和支持,没人会动你。”

    听这意思,他并不是想要邀请她去东岭?

    钟唯唯看了李尚片刻,起身告辞:“故土难离,我也是个有思乡病的人。”

    “我来,是想要认识你,并且想要帮你拿到那个位子。”

    李尚的声音低沉有力:“我能帮助你,杀死那些和你作对的敌人,譬如说,韦氏、吕氏,以及护国大长公主殿下……郦国皇后之位,唾手可得。”

    然后她再受制于他,成为他摆布的棋子,听从他的驱使,为东岭所用,对郦国不利吗?

    钟唯唯轻笑:“是谁告诉您,我想要那个位子的?”

    李尚有些诧异,随即明了:“你不在乎。那么……”

    他温柔地注视着她,眼里有同情:“你一定很爱很爱他。”

    钟唯唯偏着头想了想:“是的。”

    “既然这样,告诉你也无妨,我们陛下打算与郦国帝王联姻。”

    李尚起身,慢慢走到钟唯唯面前,轻声说道:“真堇帝姬,十八岁,年轻美丽可爱,饱读诗书,多才多艺,温柔恭谨,乃是陛下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仰慕贵国陛下已久,为此拒绝了我家陛下多次赐婚。

    上次望川会盟,她跟随我家陛下前去,向贵国陛下表达了自己的真心,贵国陛下没有拒绝。这件事,不知您是否有所耳闻?”

    钟唯唯手握成拳,最终淡然一笑:“没有听说过。”

    李尚长叹一声:“你心里一定很不好受。瞧,你家陛下说是很宠爱你,然而什么都不告诉你,这可真是……”

    “这可真是让人遗憾。”

    钟唯唯笑道:“您大概不知道,我是一个醉心于茶道的将死之人,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战胜梅询。

    此外,其他的事和我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所以您不要继续挑唆了,我不会上当的。”

    “我没有挑唆啊。”李尚摸摸自己的头,有些孩子气地道:“我只是想说,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理应同病相怜。”

    “若是有朝一日,贵国陛下不容于公子,公子可以到这里来,我给你饭吃,保你安全。我还有事,再会。”

    钟唯唯轻轻颔首,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李尚独坐于窗前,看着窗外在阳光下跳动的竹叶发怔。

    梅询走进来,低声问道:“如何?”

    李尚回眸,淡然道:“她一点都不动心,对真堇帝姬的事情似乎也不是很在意。”

    梅询叹气:“那么……”

    李尚冷冷地道:“我要向陛下提议,杀了她!”

    他指着窗外,低声说道:“这个地方,很快会在这个女人的手上,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崛起,然后成为心腹之患。

    她不怕死,不贪恋权势,不被帝王之爱所束缚,那就会很可怕。”

第503章 杀了她

    梅询皱了眉头:“不会那么严重吧?她从京城来到这里,等同于被放逐。

    公子刚才也说了,无论是韦氏、吕氏、护国大长公主,还有勋贵宗室老臣,都不容她。

    就算她身边有几个能人异士,也不过是因为郦国皇帝的安排,又能成多大气候呢?”

    李尚摇头:“先生不懂,哪怕就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提前掐灭,不然等到大火燃起,那便悔之晚矣了。”

    梅询道:“那您打算怎么办?此间事情结束之后,您还去郦国京城吗?”

    李尚道:“我一直怀疑我这病是她做的,今天诸多试探,她却表现得无懈可击,至少我看不出破绽。

    我病得很严重,再留下去恐怕要死在这里,明天就收拾行囊,回家去吧。”

    梅询叹道:“若是陛下怪罪,您该怎么办呢?”

    李尚眼神微黯:“放心吧,他现在暂且舍不得我死,真堇帝姬也会帮我说话的。”

    梅询道:“我这就去安排人手收拾行李。”

    “且慢,陛下优柔寡断,不敢太过招惹东方重华,很可能不会听我的话。咱们这样做……”

    李尚叫过梅询,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席话。

    梅询瞳孔微缩:“若是处置不当,我们会尸骨无存,再也回不去!”

    李尚淡淡地道:“能回去,只要先生完全按照我的话去做。就看先生敢不敢冒这个险了。”

    梅询犹豫片刻,重重地将手拍在案几上,沉声道:“以我看来,即便明年钟唯唯不能赢,以后迟早有一天也是会胜过我的。

    届时,便是郦国的天下,东岭百姓才经内乱,至今人心不稳,若是再加上这个打击,便是雪上加霜,不如现在就解决干净,除去后患!”

    “正是这个理。她若死了,郦国皇帝至少要五年才能缓过气来,有这五年,对于东陵来说,够了。”

    李尚半垂了眼睛:“先生去安排吧,天黑就动手。”

    另一边,钟唯唯急匆匆出了驿馆,再急匆匆登上马车,就连陈少明等人和她打招呼,她都没听见。

    小棠以为她是被真堇帝姬那件事给气坏了,担忧地道:“那个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人,您都说了他是在挑唆,再为了这种事生气可不划算。”

    钟唯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压根没听到小棠在说什么。

    许翰见状,快步过来,皱着眉头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钟唯唯惊醒过来,道:“请将军上车,我有要事与您相商。”

    又从窗口对着陈少明等人挥手:“都回去吧。”

    许翰纵身上车,钟唯唯示意之一:“回去。”

    马车驶动,确认无人偷听,钟唯唯轻声道:“我要将军杀了李尚,此人不能留,久留必成心腹大患。”

    许翰大惊:“李尚身份特殊,入了东岭国境就不好再下手了,若是在郦国境内下手,恐怕会给您带来很大的麻烦。”

    钟唯唯叹道:“是啊,所以之前我只敢让他生病,而不敢让他死掉。但是今天和他见面详谈之后,我却觉得他非死不可了。”

    她把之前和李尚的对话说给许翰听,说到真堇帝姬之时,许翰有些着急,但见她不急不缓、不恼不怒的样子,心里又觉得十分不忍。

    钟唯唯一口气说完:“若不是经过这么多的事,我也早没了回去的心思,我必然被他挑唆,对陛下心生怨愤。这是我,换了其他身居要职的人,又会如何?”

    若李尚今天对着的人是其他身居要职的人,谁能保证那个人不会被李尚挑唆成功,反过来对付重华?

    许翰道:“我知道了。请容我仔细想想,到了芳茗馆后,再和您商量要怎么做。”

    钟唯唯点点头,不再打扰许翰。

    从驿馆到芳茗馆,说来也不过就是一个时辰不到,马车尚未停下,许翰便已有了主意:

    “这样,他不是病了么?病情加重也是有可能的,如此,无声无息,就算是东岭人有了疑心,没有证据,也不好发作。”

    这个方案,钟唯唯早就想过:“万一失败呢?”

    许翰眼里露出几分杀气:“那就让他死在东岭前太*子*党*的手下。毕竟此地与东岭边境离得不远,东岭前太*子*党为了避祸潜藏到这附近也是有的。”

    钟唯唯首肯:“事情办妥之后,再告诉陛下吧。”

    许翰跳下马车,沉声道:“真堇帝姬的事我知道,陛下对她并无任何意思,不过是小姑娘一厢情愿罢了。”

    语气公事公办,却饱含着关切和体贴。

    钟唯唯一笑:“多谢大将军提醒,我知道的。”

    就算是真的,也没有关系,诚如之前她和李尚所言,她对回到重华身边已经不作任何指望,更没有想过自己要去做郦国的皇后。

    所以郦国要和东岭联姻也好,重华要宠幸其他女人生皇子也好,她都不会干涉。

    许翰叹一口气,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入夜,芳茗馆中一处屋子里,红烛高照,寂静无声,唯有泉水在银质的水瓶里咕噜噜响着。

    钟唯唯、陈少明、墨老、南小乔、黄新蝉,以及青云班的宣竹、杨露静坐一旁,侧耳倾听水声,根据声音辨别水温是否到了点茶的最佳时机。

    茶道之中,候汤最难,钟唯唯的情形大家都知道,因为龙须草的缘故,她不能离开九君山,明年的斗茶大会未必能参加。

    所以即便是她战胜了梅询,大家也不敢就说明年战胜东岭有了胜算,还得依靠在场的其他人提高自己的技艺,才能与梅询一战。

    “水好了!”杨露直身坐起,利落地拎起了银瓶,笑眯眯地问钟唯唯道:

    “老师,您说蟹眼已过鱼眼生,飕飕欲作松风鸣……我刚才听到水声就像松涛之声乍起,因此是最合适的时候,对不对?”

    钟唯唯颔首:“是这个理。这一局,杨露赢了,宣竹输了。”

    蟹眼和鱼眼,都是指泉水初沸之时泛起的小气泡,先如蟹眼大小,再如鱼眼大小,就最合适。

    陈少明静坐一旁,对他们这里的情形恍若未闻,突然间直身坐起,取下他自己的水瓶冲点茶膏。

    茶香四起,墨老点头:“真不错,到九君山之后,明公子明显精进了许多。”

    ------题外话------

第504章 互相栽赃

    陈少明脸上并无得色,平静地提醒南小乔:“你的水老了。”

    南小乔沮丧地让人把水倒掉,换了新水,抱着手侧着头:“我就不信这个邪,听上十次百次千次,总能听明白吧?”

    钟唯唯道:“欲速则不达。”

    赵宏图在门外露了个头,她便起身出去,交代陈少明:“这里交给你了。”

    “东岭人连夜收拾行囊,以李尚病重不能在此久留为借口,把李尚送走了。”

    赵宏图十分沮丧,从驿馆回来后,他就忙着去找李药师要药,安排人手,确定方案,还没来得及下手,驿馆那边就传回了消息,李尚居然走了。

    “这件事告诉许将军了吗?”钟唯唯十分意外,莫非是她露了破绽,或是她对李尚起了杀心的事,被人知道并走漏了风声?

    赵宏图道:“告诉了,许将军在作布置。”

    也不知道是否来得及,钟唯唯急匆匆往外走:“之一!”

    一直守在门外的之一闻声而动:“您要出去吗?”

    钟唯唯点头,之一将手撮在嘴里唿哨一声,整个芳茗馆的人都有条不紊地动了起来。

    在钟唯唯走到芳茗馆外时,马车和侍卫队已经全部到位,钱姑姑也将出门要用的东西全部送到了车上。

    马车驶动,小棠和胭脂有条不紊地给钟唯唯洗脸梳头、换衣服,一会儿的功夫,钟唯唯已经打扮得清爽整洁,完全是出门见客的规整样子。

    马车没有进城,而是直接沿着往东岭去的官道而去。

    最好的马和最好的车,以及最好的车夫和侍卫,之一把马车赶得又稳又快,疾行一个时辰后,马车停下来稍作休整。

    之二十半跪在地上,将耳朵贴着地面静听片刻,低声道:“人就在前方,约有一里处,他们似乎发现了我们,正在加快速度。”

    梁兄立在车厢顶上往远处看,道:“不错,前方有灯火。”

    钟唯唯吸一口气:“继续,加快速度。”

    马车继续驶动,因为快速而显得十分颠簸,钟唯唯被颠起又落下,只能紧紧扶着小棠和胭脂。

    小棠紧紧搂住她的肩头,很不满意:“都让你多吃些了,就是不肯听话,看吧,坐都坐不稳,风一吹就卷走了。”

    钟唯唯笑着打趣她:“因为我有小棠啊,风吹来,我就抱着你,坐不稳,我还抱着你。话说,小棠啊,你得有一百五十斤吧?”

    小棠急了:“哪有?”

    钟唯唯不信:“分明就是一百五十斤,我看梁兄都抱不动你了。”

    小棠更急:“谁说的,他轻轻一只手就能拎起我,昨天才拎过。”

    “原来如此啊……”钟唯唯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你太坏了!”小棠又羞又气,捏起拳头,轻轻在钟唯唯肩上捶了几下。

    “嘘……快到了。”钟唯唯示意她不要出声,沉声吩咐之一:“我们绕到前面去把路堵上。”

    之一用力一抖马缰,马车飞快地转了个头,横停在道路中央,静候李尚等人的到来。

    微风乍起,卷起一地秋凉,马蹄声踏破寂静,一队人马在距离钟唯唯等人不到三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咳咳咳……”咳嗽声传来,是那种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声。

    钟唯唯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对方咳嗽停下,才笑道:“李公子不打招呼就走了,是因为我招待不周么?”

    李尚低笑道:“当然不是,钟馆主明知是在下有病。这种思乡病,在贵国好不了,拖得越久越要出问题,不如早些回去,也好早些痊愈。

    兴之所至,夜又已深,不好和您告辞,是以不告而别。您这样急急忙忙地追上来,莫非是后悔了,想与我合作么?又或者,是想和我一起去东岭?”

    胭脂惊讶地看向钟唯唯,好像她真的立刻会跟着李尚离开郦国,去东岭似的。

    狡诈的家伙,说这样似是而非的话,就连胭脂都这样想,其他人也难保会有这种想法。

    他既然不客气,她也不客气。

    钟唯唯笑道:“东岭有什么好?今天您和我说,您在东岭过得不好,被人厌恶防备,我一直记在心上,替您不平。

    不如公子留下来,我把公子举荐给我家陛下,我家陛下爱才,一定会给您至高无上的礼遇。

    在东岭,您只是颛臾王的小儿子;在郦国,您却会得到万人之上的尊崇和信重。”

    在场的东岭人一齐把目光投向李尚的马车,几乎都要相信钟唯唯的话是真的了。

    李尚大笑起来:“有意思,钟馆主,俗话说得好,买卖不成仁义在。

    虽然您想让东岭帮您扫清障碍,杀死护国大长公主,以便让您为后,再被我拒绝,那我也没打算把您的事儿说给别人听。

    您怎能因为被我拒绝,就往我身上泼脏水,置我于死地呢?”

    若是李尚说,钟唯唯想让他帮忙杀死韦太后、吕氏等人,在场众人大概都不会有太多的想法。

    但是他提到了护国大长公主,就由不得众人不心生想法了。

    胭脂的表情变得非常奇怪,小棠愤怒地要出去戳穿李尚的谎言,钟唯唯冷静地制止住她:“不能慌。”

    李尚这样逼迫她,无非就是想激怒、并让她在这里和他发生冲突。

    一旦这场冲突发生,许翰就不能对李尚动手了,不然所有人都会把李尚之死和这件事联系起来。

    钟唯唯做了个手势,之二十跪伏在车前,她稳稳踩着之二十的背下了车,信步往东岭人走去。

    东岭人一阵骚乱,紧张地瞪视着她,不许她靠近。

    钟唯唯笑着张开双臂,让众人看:“我不过是一个病弱的女子罢了,既不懂得任何功夫,也没有携带任何凶器,我只是想和李公子解释清楚我们之间的误会而已。”

    东岭人将信将疑,还是不许她过去。

    钟唯唯笑吟吟地向李尚的马车喊话:“李公子,我一个弱女子尚且无畏,您堂堂男子汉竟然不敢让我靠近么?”

    之一等人哄堂大笑:“早说他是个胆子很小的小白脸儿,馆主您还不信。”

第505章 十万金买首级

    “这样说来,我若不见钟馆主,就简直无颜见人了。”

    李尚笑了一声,让人打起车帘:“在下病得很重,无力下车,请钟馆主过来吧。”

    两名“之”字开头的侍卫紧紧护着钟唯唯,一步一步往李尚的马车走去。

    李尚清亮的眼睛,透过黑暗的车窗看向钟唯唯,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腿上轻轻拍打。

    跪坐在他身旁的侍女紧张得乱了呼吸,他非常不满意,回眸扫了侍女一眼,虽然光线昏暗,侍女也感受到了他眸子里的寒意。

    侍女瑟缩地往后藏了藏身体,屏住了呼吸。

    她真的很害怕,怕自己死在这场局中,死无全尸,再也回不去东岭。

    李尚微笑着,看向钟唯唯:“不知钟馆主打算怎样和我解释清楚这中间的误会呢?”

    钟唯唯却在离马车一丈远的地方停下来了,她注意到,李尚的马车好巧不巧,刚好停在了一片竹林之中。

    而她的人马,则刚好停在竹林之外,此刻,她正好站在竹林的边缘。

    有心夺人性命的人,也得提防对方夺走自己的性命。

    正如她刚起了念头,李尚就连夜离开一样。

    她拦住了李尚的车马,却走进了这片竹林。

    而这片竹林,理论上来说,是李尚的人最先到达,若想在此做手脚,时间已经足够。

    她想要李尚死,李尚会不会也想要她死呢?

    小镇街道上明显不相配的、过大的下水道,她和梅询对阵之时的不相上下……

    郦国人忌惮着东岭人,东岭人当然也忌惮着郦国人,况且这些年来,郦国一直都被东岭压着。

    郦国人太有理由弄死她了。

    钟唯唯止步于马车之前,朗声笑道:“男女授受不亲,现下天太黑,为了不让别人乱嚼舌头,我还是不过来了,就在这里和公子说话吧。”

    顶尖的刺客藏在马车之下和马车周围的竹林里;用来发射毒针的针筒射程只有一丈远。

    现在动手,拼死一搏的话,很可能会成功地将钟唯唯当场杀死;

    但也可能会让她顺利逃走,并将自己置于险地之中,给郦国人以借口,就势将他杀死在这里。

    值不值得冒险?

    李尚紧张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只要再往前跨进几步就好……

    他突然起身,从马车上摔了下去,并且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事发突然,他的侍女甚至不用伪装,就吓得大喊起来:“公子,您怎么了?快来人啊,救命啊……”

    若是天性善良,乍然遇到这种事,都会情不自禁冲上前去帮助那个出了意外的人。

    若是天性好奇,就会忍不住跑过去看热闹。

    若是喜欢搞事,就会忍不住冲上去浑水摸鱼,趁机下一下黑手。

    钟唯唯,你是哪种人呢?

    我以我身为诱饵,若是你想要杀我,给我下毒,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只要你进来,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李尚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同时,聚精会神地观察着钟唯唯的反应。

    钟唯唯迈出了一步,却没有落到竹林里,反而往后退了一步,用十分关怀的语气对着李尚的侍女喊话:

    “李公子突然从车上摔下来,说不定会摔断骨头,你千万不要乱动他啊。不然万一断了的肋骨刺入肺中,那是要死人的!”

    往后连退了两丈远,大声命令:“把所有的火把都点起来,你们去搜索四周,看看是否有刺客!保护李公子!千万不能让贵客在咱们郦国出事!”

    一系列的命令下达之后,她关怀地安慰李尚:“李公子啊,其实我是接到消息,说贵国一位地位尊贵的人深恨您的背叛,想要借着这次机会取您的命。

    您要夤夜离开,我真的很怕出事……刚才没有明说,那是因为怕您面子上不好看,现在也顾不得这个了。”

    她意有所指,讲的就是东岭被赶下位的前太子要杀李尚。

    这是东岭人最大的忌讳,一时之间,不知情的东岭人全都乱了套。

    而之一等人已经开始布阵,搜寻可疑之人,更远的地方,有马蹄声滚滚而来,是许翰带着人追上来了。

    火光照耀下,趴在地上的李尚停止了呻吟。

    最终,他抬起头,对着钟唯唯嫣然一笑:“不过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哪里就到了什么肋骨摔断刺入肺腑的程度?更没有什么刺客。”

    他在侍女的扶持下,缓缓翻身坐起,眼睛熠熠生辉:“钟馆主,你很有趣,希望以后能在东岭见到你。”

    钟唯唯舔舔嘴唇,笑了:“看到李公子安然无恙,我就放心啦。

    您千万记得,有人要杀您,是贵国一位曾经非常尊贵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哦,您要不要跟我回去?”

    李尚摇头:“来来去去的多麻烦,我就这样好了。”

    “我若强留您,只恐会引起误会,反倒不美。”

    钟唯唯转身上车,大声道:“您千万保重啊,这个消息是真的,贵国的前太子,花了十万金,要买您的首级。”

    之一挽了个漂亮的鞭花,马车利落地转过身,迎着来时的方向,“哒哒哒”地往前驶去。

    陪同钟唯唯来的人整齐划一地转身,小跑着跟了上去,显得十分训练有素。

    “请李公子保重!”

    二十名“之”字开头的侍卫中气十足地喊了起来,声音响亮得把藏在竹林中的小鸟全部惊起。

    来如风,去如风。

    李尚微微苦笑,将手递给侍女慢慢爬起,吩咐藏在暗处的人:“罢了,都撤了,抓紧时间上路吧,这一路上大家都打起精神,恐怕麻烦不断。”

    这回可好,偷鸡不成蚀把米,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前太子悬赏十万金,要买他的首级。

    这一趟归家之路,恐怕要走得艰难无比了。

    侍女生恐被他责罚,抢先跪在地上求饶:“请公子饶了奴婢吧。”

    “你虽临阵胆怯,但好在并未铸成大错,可以不死,以后却是不能再留在我身边伺候了。”

    李尚低声道:“钟唯唯非死不可,这回真的是太可惜了。”

第506章 以言语杀人

    钟唯唯走了没多远,就遇到了带着人追上来的许翰。

    许翰已经听说了刚才竹林里发生的事,由不得出了一身冷汗:“您太冒险了!”

    钟唯唯道:“并没有,我从始至终只打算拖延时间,好让将军有时间布局;以及,我赶过去,只是为了把那个消息传递出去。”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十万金买李尚的首级,一定会有很多人动心,包括李尚身边的人也会动心,李尚这一路去,必然精彩无比。

    许翰笑了起来,“十分忧虑”地道:“咱们得赶紧把这个消息传递给梅询知道才行啊。

    不然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岂不是咱们提醒不周?说不定明天,这个消息就会传遍天下了,真是防不住啊。”

    他会派出很多人,很有技巧并且很迅速地把个消息散发出去,并且还会挑着最合适的机会,将李尚狙杀于道上,替郦国除去这个心腹大患。

    钟唯唯会意,不再言语,靠在迎枕上闭目养神。

    许翰把钟唯唯送回芳茗馆后,又去了驿馆,把那个十万金买头颅的消息说给梅询知道,好心地问梅询,需不需要他们派人护送。

    梅询既惊且怒,又不能发作出来,还得谢谢许翰的好意,勉强耐着性子打发了许翰,就下令连夜收拾东西,第二天一大早上路。

    钟唯唯得到消息后,深深感叹于梅询的胆子小脸皮薄。

    若是她,真的就顺着许翰的话头,请许翰护送了,然后就死赖着许翰,有事儿就怪郦国。

    因为想到这个,就特别担心梅询回过味来又赖上许翰,便连夜给许翰送信,让他第二天早上不要去送东岭的使团,由她和鸿胪寺少卿出面就行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和鸿胪寺少卿准时出现在驿馆门口,诚恳地送了东岭人很多筇竹笋、活竹骝、以及油炸过的竹蛆。

    “因为你们爱吃,所以连夜给你们准备的,难得来一趟,带回去给家里的人尝个新鲜吧。”

    原本以为东岭人会很有骨气的不要,但是居然全部送掉了,哪怕是那种一盘盘的竹蛆,她自己都没有勇气尝试的,也被人拿光了。

    梅询脸色铁青,眼睛里满是血丝,急匆匆和钟唯唯道了声别,就跳上马车走了。

    东岭人的车队刚开始还能保持速度正常,驶上官道之后便加快速度,几乎是奔跑前进,与刚来时悠哉乐哉的情形完全不同。

    送走了东岭人,钟唯唯履行她之前的命令,封闭了鹰嘴涧右边的芳茗馆,非命令,不许里头的人出入。

    她和陈少明等人按照课表,一丝不苟地给茶师们上课,帮助他们提高茶道技艺。一旬一小考,一月一中考,三月一大考。

    与此同时,他们几个也没闲着,天天斗茶交流心得体会,并将制作出来的薄片黑茶交给简五,由她找路子开辟另一条茶道,往更偏远的国家销售。

    陈俊卿病好后,跟着办完了差事的鸿胪寺少卿回了京城,同行的还有许翰派去向重华递折子的副将。

    钟唯唯也写了信,信里只有几个字,先问圣安,请重华保重龙体,然后说明自己一切安好,勿念。

    半个月之后,有关东岭人的消息逐渐传来。

    不出她所料,李尚这一路走得非常艰险,一路上麻烦不断,刺杀不断,损兵折将。

    在梅询追上他之前,他所带领的人已经逃走或是死伤了三分之一,被梅询追上之后,所有人都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但是当天夜里,李尚就遭到了刺杀。

    刺客正是他那位美丽的侍女。

    因为无所防备,李尚差点丢了命,侍女锋利的刀穿透他的肋骨,刺伤了他的肺。

    幸亏梅询拼死相救,他才能侥幸逃过。

    “你应该是见过的。”圣女宫有自己的消息途径,胭脂说给钟唯唯听:“她一直跟在李尚身边伺候。”

    钟唯唯想起那个跪在廊下碾茶的侍女,轻轻点头:“我想应该是她,但我放出那个消息之时,她就在当场,应该知道那个悬赏十万金买李尚首级的话是假的。”

    胭脂道:“也许她并不是为了那十万金,纯粹只是想要夺走李尚的命呢?

    奴婢当初在圣女宫时,曾经听东岭那边的人提起过,其实东岭很多人都是支持先太子的。李尚这样的人,太多人想要他的性命。”

    钟唯唯表示理解。

    李尚被身边侍女刺杀的事情并没有闹大,因为下手的人正是东岭自己人。

    而且还是李尚身边的人,闹大了容易扯出家丑,所以东岭方面一直保持着沉默,只是向郦国方面提出要求,请郦国派出军队和最好的大夫,护送他们的使团平安归家。

    郦国方面照做,将梅询、李尚一路平安送到边境线上,和东岭派来接人的人做了交割,再浩浩荡荡地撤回去。

    梅询、李尚却不敢因此放松心情,钟唯唯放出来的那个“先太子十万金买李尚头颅”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天下,无数的人蠢蠢欲动。

    就连东岭朝堂上也非常不平静,谁能说得清楚,来接他们的人当中,是否隐藏着想要夺人命的刺客呢?

    好在梅询身份特殊,东岭人视他为神,对他各种尊崇,他日夜守护着李尚,总算保得李尚又平安了半个月。

    为什么说是半个月呢?

    因为李尚在距离东岭京城不到两百里的地方,在如厕的时候,又被负责警戒的士兵给捅伤了。

    “这小子命大啊……”

    许翰有些烦躁地抓扯着自己的胡须,很替钟唯唯担忧:“这样他都没死,从此以后,恐怕您又多了一个劲敌了。”

    钟唯唯笑问:“以将军之见,我若不先下手,他会与我为友么?”

    “怎么可能!道不同不相为谋。那小子就没安好心,从让您陪他去芳茗馆赏景,再到街上查看下水道,以及后来寻您私底下说话,在竹林里假意摔下马车,哄您过去,都是不安好心。我只是遗憾,他居然这样都没死。”

    至今,许翰想起李尚走后的第二天,他派人去查验那个竹林时发现的那些蛛丝马迹,就觉得后怕。

第507章 摄魂之术

    “既然都是敌人,何必担忧?”钟唯唯笑道:“有李尚这件事,东岭想必很长一段日子都会不安生。

    东岭皇帝虽然未必因此怪罪李尚,但这段日子都不会重用他了,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有那么多人虎视眈眈等着取他性命,他也要避风头的。”

    也就是说,她可以安心的继续规划、建设未来的西京城了。

    东岭人来的这段日子,工程被停下来,害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只希望陛下知道了这里的事,不会太过怪罪我自作主张,胆大妄为。”

    钟唯唯匆匆别过许翰,马不停蹄地又去了工地上,巡视一圈之后,再急急忙忙赶回芳茗馆去,主持当天的茶道考试。

    遥远的东岭京城安京,最大最兴隆的妓馆。

    一身华服的何蓑衣坐在雅间里,笑眯眯地往怀里美人的嘴里喂酒,和身边一个脑满肠肥的华服太监说道:“您答应我的那种药,大概什么时候才能到手?”

    太监使劲亲了一口怀中的美人,呵呵笑道:“恐怕有点难啊,那种药只有宫中还有两份,太后娘娘给了真堇帝姬做嫁妆,是要跟着真堇帝姬出嫁的。”

    何蓑衣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耐着性子道:“再难也得想办法啊,我这里等着救命呢。”

    太监道:“是了,咱家知道。”

    他色眯眯地看了侍立在一旁的夏栀一眼,伸手去摸夏栀的脸:“把他给我,我便立刻去做这件事。”

    夏栀吓得眼泪汪汪,惊恐地往何蓑衣身后躲,唯恐何蓑衣脑子一发热,就把他给了这个死太监,毕竟那是可以救钟唯唯命的解药啊!

    “滚下去。”何蓑衣打发走夏栀,淡淡一笑,道:“像他这样粗笨不爱干净,还会顶嘴的人,哪里配得上伺候张公公?我另给您挑了几个好的。”

    他轻轻拍手,四个年轻漂亮的小倌儿含笑走进来,围住张太监,拿出各种手段拼命讨好。

    张太监高兴起来,推开怀中的美人,搂住其中一个小倌儿就亲了上去。

    何蓑衣垂下睫毛,掩去眼中的厌恶不屑,状似无意地道:“听说最近那位逆太子的余孽又起来搞事了?”

    张太监不以为意:“并不是什么逆太子的余孽,而是郦国人捣的鬼,他们眼红嫉妒大司茶茶道高明,所以想要趁机害死大司茶,以便在明年的斗茶大会赢了东岭。”

    “可是大司茶安然无恙啊,人家一直都是针对的颛臾王幼子……而且听说这次的交流会上,大司茶还输给那个钟唯唯了。”

    “怎么可能输?大司茶那是兵不厌诈。”

    “有这个必要吗?听说陛下为此大发雷霆,虽然没有惩罚大司茶,却拒绝了颛臾王的恳请,没有给颛臾王府派太医。颛臾王是要失宠了吗?”

    “不好说啊。真堇帝姬和颛臾王幼子交好,太后娘娘宠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好了。”

    “据说真堇帝姬又拒绝了梵周太子的求亲,坊间传言,她即将去郦国和亲,不知这事儿是真是假?”

    “十有八九是真的,上次真堇帝姬就随驾去了望川……她这也不是第一次和郦国皇帝见面了。

    几年前,郦国皇帝就曾经来过东岭,与今上、颛臾王幼子相识相交,真堇帝姬那时候就很喜欢他,缠着要嫁,只是没成。”

    被灌醉了的张太监趴在桌上,大着舌头,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何蓑衣满意地让小倌儿们退下去:“去外头领赏,听见我叫你们再进来。”

    房里所有人都退了下去,何蓑衣厌恶地抬起张太监的头,强迫张太监看着自己的眼睛,低声说道:

    “答应我,你会去把那种药找出来,无论代价,一定会把它找出来交给我。”

    随着他沙哑低沉的嗓音,他的眼睛越来越黑,淡淡的甜香味儿在屋里渐渐弥漫开来。

    张太监神魂颠倒,陷入他的目光之中不能自拔,喃喃地道:“我会去把那种药找出来,无论代价,一定会把它找出来交给您。”

    何蓑衣仍然不放心,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举动,终于,张太监体力不支,晕死过去。

    何蓑衣把他扶起放到床上,轻轻拍手,几个小倌儿依次而入,乖巧地垂手立在他面前,静听吩咐。

    何蓑衣将手放到盆子中,清洗了一遍又一遍:“你们伺候好他,明天早上,我要看到他全须全尾地走出这座楼,平平安安回到宫里去。若是他少了一根汗毛,我便拿你们的手指来抵,明白么?”

    小倌儿们齐齐答应,毕恭毕敬地送他出去。

    走出妓馆,何蓑衣一直挺拔的腰背陡然弯了下去,他将手握成拳头,放在唇边,堵住了剧烈的咳嗽声。

    夏栀心疼地上来搀扶他,低声安慰:“初次使用摄魂之术,是不能用力太猛的,不然会遭到反噬,爷您太急了些。”

    何蓑衣默然不语,李药师曾经说过,若是这一年内找不齐那四种药,钟唯唯便会毒入骨髓,此生缠绵病榻,再无真正恢复的那一天。

    如今已是十月下旬,眼看这一年时光就要过去,怎能让他不急?

    原本早就安排好一切,算着时间过来拿药,再赶回去,重华负责寻找的那一味药也到了。

    给李药师配好,恰好赶在年底让钟唯唯服下,一切刚好。

    但是姓张的这个死太监着实可恶,竟敢出尔反尔。

    这样的情况下,他不使用这平生最恨的摄魂之术,又能如何?

    何蓑衣躺倒在客栈的床上,只来得及交待夏栀一句:“明天早起就去妓馆外面盯着,务必保证张太监平安回去。”然后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夏栀闷闷地应了,在他床前一直守着,不时摸摸他的额头,给他擦去冷汗。

    四更时分,有猫头鹰的叫声在窗外响起,夏栀吓了一跳,紧张地确认何蓑衣是熟睡的之后,急急忙忙走了出去。

    长廊阴影处站着一个人,见他来了就低声道:“少主今天用了摄魂术啦?”

    夏栀不情愿地点头:“是的,温长老。”

第508章 最后一味药(1)

    温长老把一粒丸药交给夏栀:“不要担心,第一次使用摄魂之术,都会不舒服的,你把这个化在水里喂给少主,他服用之后就会轻松很多。”

    夏栀拿着那颗丸药翻来覆去地捏,总觉得里头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会害了何蓑衣。

    温长老皱起眉头,不高兴地道:“怎么着?你觉得我会害少主?

    我跟你讲,这个摄魂术是会上瘾的,用了第一次就会用第二次,少主才接触这个,未免失了分寸,不用药保着,会留下病根,严重的会发疯。”

    夏栀吓得一抖:“哪能呢?并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在想,少主不喜欢用这些东西,若是被他知道我给他喂了这个,铁定会杀了我。”

    温长老低声斥责:“傻了吗?为什么要让他知道这个?我不会告诉他,你自己不说,他怎会知晓?快回去吧,别让少主醒来找不到人。”

    夏栀把药藏起,快步跑了回去。

    温长老眼看着那道门被紧紧关上,一点亮光都不透了,这才转身往更阴暗处行去。

    一个人从阴暗处走出来,和他并肩而行,低声问道:“药丸交给夏栀了?他没有疑心什么吧?”

    温长老淡淡地道:“我和他说,这个能缓解少主因为使用摄魂术而引起的不适应,他就答应了。”

    那个人轻笑一声:“但愿服了药之后,少主能把心思放回到殿里的事务上来,真正成为昆仑殿主,你我也算是完成老殿主的托付了。”

    温长老“嗯”了一声,和那个人转过一道拐角,很快消失在安京纵横交错的街道上。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何蓑衣的眼皮上,他微微动了动眼珠子,长长的睫毛翕动了两下,醒了过来。

    夏栀惊喜地道:“爷,您醒啦?”

    “唔。”何蓑衣将手挡住阳光,低声问道:“张太监呢?”

    “一切安好,刚才已经进宫去了,我一直看着他平安进了宫,一切如常,才回来的。”

    夏栀转身去弄自己买来的早饭,“给您买了豆浆和油糍,您洗把脸趁热吃。”

    豆浆里放了温长老拿来的药,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给何蓑衣吃。

    但是想来,温长老一直都盼望何蓑衣能回去主持殿务,一定不会害了何蓑衣吧。

    夏栀满怀心事地搅动着豆浆:“给您加了糖,不冷不热,正好喝。”

    “你辛苦了,过了这段日子,我便给你自由,你爱怎么都可以,想娶媳妇成家立业也行,想跟着我也行,都由得你。”

    何蓑衣在桌前坐下来,端起豆浆要喝。

    夏栀紧张地盯着他,生怕他尝出味道来。

    “噗……”何蓑衣猛地将豆浆吐了出来,皱着眉头放下碗。

    夏栀吓得脸色煞白,站起身来就要承认错误,只听何蓑衣抱怨道:“为什么这样的甜?甜得齁人!”

    他怕何蓑衣尝出药味,所以放了太多的糖……夏栀由来松了一口气,端起豆浆:“我另外给您换一碗。”

    他把那碗豆浆倒进了痰盂里去,舀了清水将碗洗了一遍又一遍。

    何蓑衣等得不耐烦:“你做什么拖拖拉拉的,赶紧弄来吃了,另外还有事。”

    “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夏栀洗干净了碗,另外倒了一碗干净的豆浆递过去:“您尝尝这个如何?”

    何蓑衣狐疑地扫了他一眼:“你脸色不大好看,怎么了?”

    夏栀惨笑着道:“大概是因为我守了爷一夜,没睡觉的缘故吧。”

    何蓑衣心里有事,没有往下深究,急急忙忙用过了早饭,就领着夏栀再次去了街上。

    钟唯唯后期还会用到很多药,有些药只在东岭才有,他得趁这个机会,尽量多的找到一些药并带回去。

    皇宫中,张太监威风凛凛地带着手下的宫人嬷嬷,一起捧着账册和钥匙,准备开库清点各种珍贵的药材,顺便将答应何蓑衣的那种药悄悄置换出来。

    将要行到库房附近,迎面走来一队宫人,为首的两个宫装丽人。

    一人通身富贵,身材娇小玲珑,肤白貌美,眼角一点红痣,一双长眉飞起入鬓,脸上还带着可爱的婴儿肥,看上去格外娇俏可爱,正是真堇帝姬。

    另一人年约四十许,同样的长眉妙目,唇角两道深深的法令纹,神色冷漠严厉,穿着纯白色、绣着繁复暗纹宫装,梳着高髻,玉钗上的流苏长长地垂下来,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一丝不乱。

    正是东岭那位在圣女宫担任圣女的谦阳帝姬。

    张太监看到这两个人,原本不可一世的神色突地变了,低头弯腰让到道旁,毕恭毕敬地行礼下去:“给两位殿下请安。”

    真堇帝姬亲切地笑着让他起来:“是张大伴,你忙什么呢?”

    张太监笑得满脸褶子,压低了声音道:“这不是颛臾王妃来求药,太后娘娘让清点一下药库,给颛臾王府送些去么?”

    真堇帝姬听说是为了李尚,比他还要着急:“赶紧去,赶紧去,别耽误了我三哥的病。你告诉他,这几日皇兄正在气头上,我不方便出宫,过几天我就去看他。”

    “是,老奴记住啦,殿下就放心吧。”张太监笑着再次弯下腰去:“恭送两位殿下。”

    真堇帝姬要走,却见那位谦阳帝姬冷冷地道:“且慢。你抬起头来。”

    张太监心里发毛,抬起头脸、低眉垂眼,任由她打量不停。

    谦阳帝姬道:“抬起眼来看着我。”

    这位圣女帝姬,出了名的难缠,在圣女宫中惯爱刁难刻薄人。

    偶尔回一趟安京,总是弄得鸡飞狗跳的,但凡是她看不顺眼,或是不小心得罪了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张太监可怜兮兮地向真堇帝姬求助:“殿下……”

    他是东岭太后的心腹,陪伴新帝和真堇帝姬长大,情分非同寻常。

    真堇帝姬立刻帮他说话:“姑姑,张大伴是个老实人,您别吓唬他。”

    谦阳帝姬冷冰冰地道:“谁说我吓唬他了?我看上去就那么闲得没事儿做,需要莫名其妙吓唬一个太监?”

第509章 最后一味药(2)

    真堇帝姬有些委屈:“姑姑,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谦阳帝姬火气十足:“走开些,别耽误我做正事,这个人,我要带走。”

    张太监吓得跪倒在地:“不知老奴犯了什么错?还请殿下明示,老奴一定改过来。”

    谦阳帝姬压根就懒得理睬他,轻蔑地抬一抬下巴:“把他带走,不许走漏消息。”

    两个同样全身素白的中年妇人上前,一左一右抓住张太监的手臂,把他拖走。

    张太监凄惶地道:“殿下,殿下,老奴冤枉,您一定要救老奴啊。”

    真堇帝姬急得很:“姑姑,姑姑,张大伴真的是个老好人,他可忠心了……”

    谦阳帝姬理也不理她,高高仰着头,狠狠撞了她一下,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真堇帝姬眼里闪着泪花,使劲跺了一下脚,往太后的宫里跑去。

    如此这般地把话说给太后知道,只是歪缠:“我不管,她凭什么回来就抓咱们的人?一定是替那个人出气!她从前就很喜欢那个人的。”

    真堇帝姬说的那个人,指的就是东岭那位被赶下去的前太子。

    太后姓宋,长得慈眉善目的,听到女儿抱怨也只是微笑:

    “胡说八道,圣女宫地位超然,那个人是你父皇的亲生儿子,你皇兄也是你父皇的亲生儿子,只要对她尊崇,是谁都一样。你姑姑这样做,必然有她的道理。”

    真堇帝姬哭了起来:“我当初说要嫁给那个人,你们拦着不让。我这次说要嫁过去,皇兄原本已经答应了的,现在又改口说要再想想。

    如今随便一个人就敢当着我的面抓走张大伴,你们还都不管,你们对我一点都不好,不然怎么忍心这样气我……”

    宋太后被她哭得没办法,同时张太监也的确和其他宫人不一样,便让人去打听是怎么回事。

    然而谦阳帝姬一点面子都没给她这个太后,派去询问事由的宫人被骂得灰头土脸,什么都没问到就被赶了出去。

    宋太后被气坏了,就让人给她儿子传信:“恐怕只有陛下的面子她才给,我这个老不死的老太婆和你妹妹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东岭皇帝李澹苦笑一回,让手下的首领大太监去问,问了回来,十分惊讶:

    “说是张大伴被昆仑殿的人下了心魔,谦阳姑姑是想帮他解除心魔,并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涉及到昆仑殿,宋太后和真堇帝姬都懵了,不敢再多话,由着谦阳帝姬去查,这一查,就查了好几天。

    安京是温暖湿润的气候,虽然已是初冬,却并不怎么寒冷,因此街上还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离内城最近的地方,有一家云岫茶馆,这里更是热闹非凡。

    只因这里靠近内城,有许多有权势的人在此出入,那些要寻人办事的通常都会在这里堵人,所以云岫茶馆人满为患。

    何蓑衣已经在这里盘桓三天之久了,为的就是等待张太监。

    一壶茶喝得见了底,送上来的糕点也冷了,夏栀小跑着进来,脸色十分难看:“张太监出事了。”

    何蓑衣放在桌上的手指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淡淡起身,将茶钱放在桌上,不急不慌地带着夏栀走出了茶馆。

    他刚离开茶馆没多久,就见一队御林军冲入云岫茶馆,翻箱倒柜、抓人核对口音和关牒,然后把一堆他们认为有问题的人推搡着带走。

    “出事了!”夏栀害怕得脸色发白,一定是张太监那里出了事,把他们供出来了。

    何蓑衣冷静地握一握他的手,沉声道:“不要怕,有我在,我会护得你周全。”

    夏栀勉强定了定神,跟在何蓑衣身后一直往前走,几次忍不住想要往前跑,都被何蓑衣紧紧拉着。

    主仆二人不急不忙地走回客栈,不急不忙地结了账,拿着包裹走出去,在街上兜了一圈,住进了另一家客栈。

    这家客栈不同凡响,乃是宋太后的娘家人开的,没人敢轻易来查。

    安置妥当后,夏栀才敢对何蓑衣说起刚才的事。

    他奉了何蓑衣之命去内城外头守张太监,好不容易看到张太监身边的小宦官出来,他原本立刻就要迎上去的。

    但是看到那个小宦官虽然衣着整洁,人却和霜打了似的没精神,就多长了个心眼,躲起来偷偷观察,没过去搭讪。

    像这样的小宦官,是不能轻易出宫门的,除非是有差事在身,或者是跟着张太监这样的人才能出门,更不可能在宫门外一直这样站着。

    偏偏这个小宦官就是哪儿都不去,就这样一直站在宫门外发呆,时不时地还抬起手擦一下眼睛,俨然是在哭的样子。

    夏栀就觉得不对劲了,换了个角度仔细观察,赫然发现附近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盯着这个小宦官,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准备溜走。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走过去狠狠打了那个小宦官一嘴巴,低声骂了几句,小宦官不敢哭,使劲擦眼泪,站得更直了。

    “我就觉着,张太监一定出了大事,我记得这个小宦官曾经和我夸口,自己是张太监的义子,可得宠了,我看着张太监对他的确也是不错,若不是张太监出了大事,没人敢这么欺负他。”

    夏栀小心翼翼地问何蓑衣:“会不会,张太监已经死了?”

    何蓑衣许久没有言语,不论死或是没死,通过张太监这条路寻药是不行了。

    躲过这阵风头,还得另寻他途才行。

    要从哪里下手呢?

    他冥思苦想,始终不得要领,总不能潜入东岭皇宫,直接去翻宋太后的药库吧。

    “笃笃笃”有人敲响了门,何蓑衣和夏栀都紧张起来。

    夏栀摸出一把刀,慢吞吞往门口走去,只听外面有人低声说道:“是我。”

    是温长老的声音。

    夏栀松一口气,看向何蓑衣,何蓑衣微微点头,这才开了门:“您怎么来了?”

    温长老走进来,先扫视了一遍屋子里的光景,再将目光落到何蓑衣身上。

第510章 我像任人摆布的傻子吗

    “听说少主遇到了点麻烦。”

    温长老给何蓑衣行个礼,毕恭毕敬:“我们在东岭还算有点人手,只要您开口,没有办不到的事。”

    夏栀紧张得气都喘不过来,生恐何蓑衣会一口回绝了温长老。

    东岭不比郦国,这些人基本只听温长老等人的话,若是激怒了温长老等人,恐怕真的不好收场。

    何蓑衣淡淡瞥了温长老一眼,道:“上次的事就已经很麻烦你们了,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们。”

    温长老叹口气:“少主为何总是这样生分?慕夕那个逆贼胆敢大逆不道,就该让他死无全尸,让他跑了是属下失职,再有下一次,定然不会让他逃走了。”

    何蓑衣不置可否:“坐吧。”

    温长老见他态度有所缓和,心情大好,关心地道:“少主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是上一次使用摄魂术心力耗损太大,还没有恢复过来吧。”

    夏栀就又绷紧了背脊,温长老给的药,他没能给何蓑衣吃下去。

    若是让温长老知道,说不定又要剥了他的皮。

    却听何蓑衣淡淡地道:“还行,多亏了上次长老送来的药。”

    温长老大吃一惊,看向夏栀,不是说这个药不要让何蓑衣知道的吗?

    怎么就说出来了?

    夏栀也是无所适从,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也由不得他。

    讪讪地对着温长老一笑:“少主不舒服得很,拿来就吃了,吃了之后觉得舒服,就问从哪里来的,我就都说了。”

    何蓑衣挑眉:“莫非这个药另有说法?”

    “没有,没有。”

    温长老眼里闪过一丝欣喜,搓着手道:“既然少主已经知道,那属下就不隐瞒了。

    摄魂之术最好是从小练起,像少主这个年纪才接触的,已然是有些迟了。

    初始使用,不能太过用力的,不然会引起反噬……您那天对着张太监,是太心急了些。”

    何蓑衣索性坦承:“是,我很着急。”

    温长老道:“您很着急弄到那味药吧?其实您做得很好,只是心太急了点。

    用的香稍许多了些,然后运气不怎么好,张太监第二天去取药时,刚好遇到了圣女宫的那个老妖婆。

    谦阳老妖婆鼻子灵,嗅到了味儿,所以张太监就倒了霉……”

    何蓑衣不动声色:“所以宫里知道是我做的了?”

    “是的,您也看到了,外头搜捕得厉害,若不是少主选了这家客栈,此时恐怕也是麻烦在身。

    谦阳老妖婆性子古怪,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她找不到人,定然还会往这里来搜,此地不安全,少主不如与我去总舵吧。

    寻药的事情,交给我们来办,一准儿很快给您办妥。”

    温长老慈眉善目,忠心耿直,看上去可靠又老实。

    夏栀被说动了心,眼巴巴地看着何蓑衣,希望他快些答应下来。

    何蓑衣却只是淡淡一笑:“药不寻了,我仔细想过了,她就这样也挺好的,真的治好了她,她便飞了,能让她留在九君山下,最好。”

    温长老阴沉了脸,强忍着没有发作,起身道:“既然少主不肯走,属下也不能勉强。只是因为少主暴露一事,殿里很多人遭了殃,属下得赶紧去处理才行。”

    何蓑衣似是根本没看到他不高兴,轻描淡写地道:“你忙你的。夏栀,送一送温长老。”

    夏栀应了一声,送温长老出去。

    温长老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我给少主带了些吃的用的来,方才门口人多,太扎眼,不好拿进来,你随我到门口去取。”

    夏栀胆战心惊,却不敢不从。

    二人走到一个僻静无人处,温长老突然站住脚,伸手就捏住了夏栀的脖子。

    夏栀害怕得浑身发抖,但是想到何蓑衣那句“你别怕,有我在,我会护得你周全”就又壮起了胆子:“你干什么?我可是少主的人!”

    温长老冷笑一声:“少主若是不听话,尚且自身难保,还顾得上你?”

    夏栀怒道:“难道你们也想大逆不道?”

    温长老冷冰冰地道:“恰恰相反,我们是在维系昔日的荣光。”

    他压低声音,在夏栀耳边低声道:“昆仑殿,阎罗殿,进的来,出不去。有没有听过这句话呢?殿主又如何?若是不为殿中做事,便不该占着这位子。”

    夏栀咬着牙道:“可是何爷他从来就不想……”

    “是啊,但他是老殿主唯一的嫡子,他不想,那就只有死了。你可听说过,当过殿主,后来下位,然后还活着的殿主?昆仑殿只能有一个主人,他不做,有的是人做。”

    温长老松开夏栀的脖子,阴测测地问:“我让你给他吃的药,他真的吃下去了?”

    夏栀豁出去地点了头:“吃了。”

    温长老诡异一笑:“那就好,老老实实的,不然谁也救不得你,我很久没有做人皮灯笼了。”

    随手将一个盒子塞过去:“每天化一丸给他吃,别让他知道。”

    不等夏栀反应过来,温长老已经消失不见。

    夏栀只觉得全身发寒,瑟瑟发抖,索性跑到太阳底下去站着。

    “你怎么了?”何蓑衣见他许久都不回去,找了出来,见他站在太阳地底下一动不动,便上前去摸他的额头。

    夏栀看着何蓑衣担忧的眼神,眼睛一红,差点哭出了声:“爷,我对不起您。”

    何蓑衣平静地一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大堂说。”

    若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说话,难保隔墙有耳。

    还不如去到人来人往的大堂,点上几个热乎乎的菜吃饭,边吃边说,只要压好声音,便无人能听见。

    夏栀悄悄把温长老给他的药盒递给何蓑衣,闷闷地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

    哭丧着脸道:“上次他让我给您吃那个药,是说对您有好处,我才给您吃的。”

    饭菜上齐,何蓑衣递了筷子给他:“吃吧,我都知道,就是那碗豆浆对不对?”

    夏栀瞪圆了眼睛:“您怎么知道?”

    何蓑衣勾起唇角:“我看上去,像是任人摆布的傻子吗?”

第511章 以药换婚(1)

    当然不是,想当年,就连皇帝陛下也是被何爷耍得团团转的呢。

    慕夕那样凶残的人,现在不是也被打压得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何爷没有动过一根手指,只是顺其自然,由着皇帝陛下的刀剑将他刺了几个窟窿。

    若不是钟唯唯那个女人太过心狠,此刻最大的赢家就该是何爷了。

    夏栀一阵可惜,问道:“这个药有什么不对吗?”

    何蓑衣道:“药是好药,就是会让人上瘾。”

    他目光清澈地看向夏栀:“从遇到温长老的那天起,他便教了我摄魂之术,至今已有十多年了。

    可是你看,我为了弄一个张太监,花了那么大的力气,还被人立刻就发现了,说明什么呢?”

    夏栀连忙给他找借口:“您是第一次使用,难免差强人意。”

    何蓑衣道:“对啊,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不用吗?就算是对着阿唯,我也没用过。”

    要让钟唯唯和重华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他只要对钟唯唯施展一下摄魂之术就好了。

    都不用怎么费心,只需让重华看到他想让重华看的内容,重华和钟唯唯之间就彻底玩完,再无回头的可能。

    为什么不用?

    因为他知道那是假的,不是真的。

    “我的娘亲便是这样成为殿主夫人的,她生下我的那一天,突然醒悟过来,几乎就想立刻亲手杀了我,哪里还会有什么夫妻恩爱呢?剩下的只有恨……”

    何蓑衣微眯了眼睛,想起从前那些模模糊糊的事,苦笑:

    “夏栀,这种功夫是会让人上瘾的,第一次轻而易举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第二次就会想要更进一步,操控人心,多么了不起的事。”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转而说起了那种药:“那种药会让人产生幻觉,坚定不移地认为操控人心很了不起,自己能独步天下,你不要吃,我也不吃。”

    “好。”夏栀重重地点头:“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何蓑衣道:“回去。”

    夏栀惊诧地道:“回去?那不寻药了吗?”

    何蓑衣道:“目前的情况,已非我之能力所能达到,得另外想办法。”

    比如说,给重华写信,告诉重华,真堇帝姬的嫁妆之一就是那种药。

    想求药,除了求娶之外还有其他办法,但若是对方知道了这个秘密,非嫁不可,那就是个天大的麻烦。

    夏栀崇拜地看着何蓑衣:“我们立刻把这个消息透出去吧?”

    只要把钟唯唯急需这种药的秘密透露给东岭人知道,基本上东岭与郦国的联姻就能促成了。

    既能顺利拿到药,救下钟唯唯,还能毫不费力地让重华和钟唯唯再添裂痕,实在是好主意。

    何蓑衣摇头:“不用,温长老为了不让我轻易拿到这药,自会把消息透露出去,以便让东岭人看好这药,逼我求他。”

    夏栀叹一口气,埋头吃饭,然后就去收拾行囊,趁着温长老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抢在天黑之前离开了安京。

    他们走后的第二天,真堇帝姬就得到了一个消息——

    她的手里有郦国皇帝急需的一种药,而这种药,关系到那个惹人厌的钟唯唯的性命安危。

    真堇帝姬反应极快,抢先把药换出来拿在手里,然后去找李尚商量。

    李尚伤得不轻,至今没能缓过气来,成日只是昏睡。

    真堇帝姬等了整整两个时辰才等到他醒来,少不得痛骂钟唯唯几句:“都怪那个莫名其妙的恶毒女人,你又没招惹她,她为什么要置你于死地?”

    李尚已然听说了关于药的事情,淡笑着道:“只因为我也想要她死,我没斗过她,死了伤了都是活该,她若斗不过我,也该自认倒霉,没什么好怪的。”

    真堇帝姬吃了一惊,随即为难地低下头去,小声道:“那我们不把这个药给她,让她死掉好了。”

    李尚一笑:“你不是想嫁过去么?这可是极难得的机会。只怕你要求做皇后,东方重华也未必不答应。”

    真堇帝姬叹气:“我哪有那么笨?两国联姻,岂是那么简单的事?就算做了皇后,也未必能得到宠爱,就算有了皇子,也未必能平安长大。”

    李尚也叹气:“你懂得这个,可你还是想嫁。我是不赞同这门亲事的。”

    真堇帝姬红了眼圈:“都说母后宠我,可是我的婚姻大事,哪里由得我做主呢?

    左右不过是皇兄一句话的事。要说这么多的兄弟姐妹之中,我也就和三哥交好了。”

    李尚沉默许久,道:“我看这桩婚事必然要成,陛下很久以前就有了这份心思,不然也不会一直容着你挑三拣四,回绝了那么多人。”

    这次他回来,向李澹说了九君镇上的超大下水道一事。

    表达了自己担心东方重华假借宠爱钟唯唯为名,借机扩建九君镇,并将此作为将来进攻东岭之据点的忧虑,原本是想让李澹加强防备,积极应对。

    哪知因为他被刺杀一事惹得前太*子党余孽蠢蠢欲动,很搞了些事儿出来,李澹很不高兴,更多地把心思放到了清除前太*子党余孽,杀死前太子以绝后患一事上去。

    不知是谁和李澹进了谗言,说了他很多不是,李澹更是冷落了他,一门心思想和东方重华联姻,以此安定边境,方便安内。

    真堇帝姬收了眼泪,期盼地道:“既然是命运如此,那也由不得我。三哥给我出个主意,难道真的要把这个药交给钟唯唯,让她活着?”

    李尚大摇其头:“当然不能,她只要活着,你就永远都别想有好日子过。只有她死了,你才能有机会与郦国宫中的其他女人放手一搏。所以这个药,你不但不能拿出去,还要想办法把它毁掉。”

    真堇帝姬结结巴巴地道:“可是,重华哪里那么好骗?他若是履行了诺言,却见不到药,会杀了我的。”

    李尚淡淡地道:“若是这药一半真,一半假呢?谁能辨别出来?你手里的药就是这样子,怎能怪你?”

第512章 以药换婚(2)

    “再不然,更保险的办法是,交到郦国人的手里,然后让痛恨钟唯唯的人毁掉它。

    我给你出个主意,只要能成,钟唯唯无论如何都得不了好……”

    真堇帝姬出了颛臾王府,仍然在想李尚刚才说过的话,她激动地摸一摸藏在怀里的药,这样真的可以吗?

    她真的能如愿以偿,嫁给重华?

    她使劲掐了掐脸颊,觉得疼,这才相信这不是美梦。

    回到宫中,宫人见到她就笑,都说恭喜。

    正自沾沾自喜,谦阳帝姬冷着脸从宋太后的宫中大步走出,停在她面前,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番,骂道:“与虎谋皮,简直愚不可及!”

    真堇帝姬还没反应过来,谦阳帝姬已然大步离开,扬声吩咐随行的圣女宫人:“立刻收拾东西,回去!这个破地方,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这个在圣女宫做圣女的姑姑,自来脾气都很怪,刻薄不容人,十分不好相与,这会儿去劝或是留都只是自取其辱,不如不管了。

    真堇帝姬定定神,若无其事地走进去给宋太后请安。

    宋太后脸上还带着薄怒,见她来了也没什么兴致:“你去颛臾王府了?小三好些了么?”

    真堇帝姬歪靠到宋太后身边,讨好地替她捏着腿脚,低声道:“三哥好多了,他让我向母后问安呢。圣女姑姑是怎么回事?”

    宋太后冷声道:“还能为了什么?真是奇怪了,圣女宫自成立之日起,就超然于朝堂之上。除非是遇到了不得的大事,否则不能轻易干涉朝政。

    历代的圣女都是这样做的,偏巧我们家这位,什么都想管!什么都要按着她的意思来,不然就要大发雷霆。”

    旁边一个和张太监交好的姑姑趁机道:“娘娘息怒,圣女也是为了陛下好,她是担心陛下太年轻呢……”

    宋太后更加愤怒:“她哪里是担心陛下太年轻?她是看不起我们母子!觉得我出身不如那个贱人高贵,小门小户没见识,养不出来好儿子!”

    “那个贱人”指的又是被赶下台的前太子生母,先帝名正言顺封的先皇后。

    宋太后最恨的就是人家说她不如先皇后,此刻真的是恨透了谦阳帝姬。

    真堇帝姬连忙劝道:“母后息怒,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说了这许久,您也没和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宋太后深吸两口气,才稳住了情绪:“你皇兄,答应了你的恳求,已经派出使臣,准备向郦国皇帝提出联姻。”

    真堇帝姬沉吟片刻,道:“既然要嫁,总不能白嫁,我有些想法要和皇兄说。”

    李尚给她出了个主意,若是重华想要求药,便得答应东岭三个条件。

    一是让她为后;二是要求郦国以包含九君山在内的两个州郡为聘礼;三是明年的斗茶大会必须在东岭举行。

    宋太后皱了眉头:“这会不会多了些,郦国会答应吗?”

    真堇帝姬心里也忐忑,硬着头皮道:“他若不答应,就只能看着钟唯唯死掉。梅司茶说了,只要钟唯唯死掉,郦国余下的茶师全都不足为惧。

    为了一个难得的人才,付出一点代价是值得的。三哥也说,无论应或不应,对钟唯唯都没有好处的。皇兄一定会答应。”

    宋太后想了许久,将真堇帝姬拥入怀中:“好孩子,母后只有你这样一个女儿,总不能让你吃亏。”

    高声吩咐宫人:“去把陛下请来!”

    十一月的天气,九君镇上已经很凉了,虽未落雪,阴雨缠绵之时却让人觉得冷到了骨子里。

    钟唯唯最怕的就是冷,到了这个季节通常是不出门的,成日只窝在屋子里。

    怀抱着暖炉,把脚塞到滚滚的肚子下面,听孩子们读书,听南小乔等人为了茶道的事情争吵,吃吃喝喝,就是一天功夫。

    小棠打起帘子进来,向胭脂使了个眼色,胭脂便笑着道:“不知灶上炖的汤是否好了,奴婢去瞧瞧。”

    “好了就给各处送一点,孩子们那里尤其不能少,别让他们的手冻坏了,生了冻疮,会影响练习。”

    钟唯唯让小棠过去:“说吧,什么事?”

    “何爷回来了。”想起何蓑衣带回来的消息,小棠的心情不怎么好。

    “另外还有一件事,听说东岭向郦国派了使臣,不从咱们九君山过,先是骑的快马,然后是坐的快船,这会儿大概已经快到京城了。”

    钟唯唯微皱了眉头:“是为了什么事?”

    小棠有些难以启齿,但知道不能瞒过去,只好硬着头皮道:“您还记得之前茶道交流会时,那个李尚,曾对您提起过东岭的真堇帝姬吗?”

    钟唯唯隐约有些明白了:“东岭使臣是特意去向陛下提亲的?”

    小棠气呼呼的:“想得还挺美的,居然想做皇后!”

    钟唯唯一笑:“一国的公主,论身份,想做皇后并不是什么非分之想。”

    小棠见她居然只是一笑,更加气愤,把从何蓑衣那里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地倒出来:

    “可是他们还想要包括九君镇在内的两个州郡!说是要拿给他们的帝姬做聘礼!还说明年的斗茶大会必须在东岭举行。”

    钟唯唯倒是有点惊讶了:“真有底气,理由呢?”

    “他们手上有能解您毒的药,据说天下只有独一份,是真堇帝姬的嫁妆。”

    小棠眼里闪着泪光:“他们这是想把您逼死……”

    无论重华答应不答应,对钟唯唯都没有什么好处。

    若是答应,因为钟唯唯的病,郦国拱手送给东岭人一个后位,以及两个出产富饶的州郡,还有明年的斗茶大会举办权,明明白白就是祸国殃民的典范。

    若是不应,钟唯唯就只能等死,也就证明了重华的冷情冷心。

    始终都伤人,所以小棠才会这样难过。

    钟唯唯安抚地拍拍小棠的手:“你哭什么?事情不是还没到那一步吗?什么解毒的良药,之前也没听说过,真堇帝姬想嫁了,它就突然冒了出来,太凑巧了些。”

第513章 我要阻止他

    “是不是真的,您找何爷和许将军一问便知。”

    小棠强忍着泪水,“这些人就是见不得您过两天好日子。”

    “姑娘,简五来了。”

    钱姑姑不赞同地瞪了小棠一眼:“别人就是巴不得我们慌张,自乱阵脚,你倒好,先就来搅乱军心了。”

    小棠擦去眼泪,强笑着道:“姑姑骂得对,姑娘别怪奴婢。都是魑魅魍魉,不值得您放在心上。

    陛下最是能干聪慧,定能保得您周全的。说不定东岭人还没反应过来,药也到手了,亲事也推了。”

    简五显然也是收到了消息,快步进来,一句废话都没有,径直寻了狐裘往钟唯唯身上披:“走,我陪你去将军府问个清楚。”

    钟唯唯跟着简五坐车去了镇上的将军府,何蓑衣回来后,仍然住在许翰之前为他安排的小院子里。

    钟唯唯去时,他正在吃饭,见她和简五来了,也不见外:“坐,吃了么?给你们添碗筷。”

    简五道:“还吃什么吃?哪有心思吃。”

    钟唯唯阻拦简五:“再忙也是要吃饭的。”

    看到桌上有一碗鸽子蛋,便拿了两个,剥了,递一个给简五,自己吃一个,平静地道:“天冷,不多吃点东西就冷得慌。”

    何蓑衣赞许地道:“一些日子不见,你又添了几分沉稳。”

    不然能怎么办呢?哭哭啼啼的也没什么用。

    钟唯唯笑笑:“如今我也是掌管一方的人了,老是哭哭啼啼的,没人听我的。”

    何蓑衣垂眸一笑,很快吃好了饭,让人收了饭桌,摆上茶具糕点:“过来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

    简五连珠炮似地追问:“你之前说是要走,去了就不会回来的,为什么又跑回来了?那个药的事情是不是你搞出来的?”

    “简五爷,您怎么说话的呢?”

    夏栀非常不满意,虽说这个事儿的确和他们有点关系,但他们也不想闹到这一步的。

    真要算起来,也只能怪钟唯唯自己的运气不好,不然张太监怎么好巧不巧就遇到了谦阳帝姬!

    要知道,谦阳帝姬好几年也难得回一趟安京的!

    钟唯唯也拦住了简五:“师兄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就最好了,不然咱们绝交!”

    简五的冲动里,实则带着无数的狡黠和试探,“再怎么喜欢一个人,也不是这样喜欢的。”

    这话说出来,钟唯唯和何蓑衣都有点尴尬,屋里顿时静默下来。

    幸亏做饭的阿香婆不知事,抬着一盘才煮好的栗子进来,絮絮叨叨地道:“不是说想吃栗子么?煮好了,快趁热吃。”

    “正想吃这个呢。”

    钟唯唯就起身打岔,抓一把栗子在手里,笑问阿香婆:“听说您前些日子腿寒犯了,可好些了?”

    阿香婆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了,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道:“好了,好了,多亏了您送来的药,那个药真好。”

    指一指何蓑衣,低声道:“谢天谢地哦,何爷平安回来了,那会儿说是要去给您找药,把好些东西都送了我。

    说是大概回不来了,我这心里成天担忧着,今天瞧见他们俩回来,比什么都高兴!”

    “为什么一直没听阿婆提起?”钟唯唯微皱了眉头,看向何蓑衣,何蓑衣正低声和简五说什么,好像根本没听见阿香婆的话。

    阿香婆道:“他不让我说啊,我就一直没敢说,今天看到他回来了,说说也没关系的是吧?”

    夏栀暗暗骂了一声“蠢老太婆”,那会儿告诉她,不就是希望她悄悄和钟唯唯说,好让钟唯唯心里感激,觉得何爷好么?

    她倒好,老实到这个地步,一点都不提。

    真是的,抛媚眼给瞎子看,气死人了!

    钟唯唯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含笑打发走阿香婆,让简五也走:“简五姐姐先回去吧,我有话要和大师兄说。”

    简五有些吃惊,但也知道不能硬留下来,便道:“阿唯,总之你放心,陛下是我见过的最睿智能干的君主,他会想出最好的办法办妥这件事的。”

    钟唯唯推她出去:“我知道了,放心吧。”

    屋子里瞬间只留下师兄妹二人,何蓑衣气定神闲,剥了一颗栗子又一颗栗子,淡淡地道:“栗子还是郦国的甜。”

    钟唯唯道:“阿兄是怎么打算的?”

    何蓑衣抬眼看向她,眼神真挚:“阿唯,我说过的话一直都算数,我不强求,我们只做兄妹,我尊重你的选择。

    这次的事是我的错,我打听到这个药在东岭宫中,便寻了宋太后跟前的张太监去弄,哪知运气不好,走漏了风声……”

    他说得轻描淡写,钟唯唯却知道中间必然不止这么简单。

    她才得罪了李尚和梅询,东岭人不会轻易放过何蓑衣,便道:“我没有什么好怪师兄的,你不欠我。你能顺利脱身已是万幸。”

    何蓑衣淡淡一笑:“也只有阿唯,才不怪我。”

    他顿了顿,道:“在东岭人未曾派出使臣之前,我便给陛下去了信,说了真堇帝姬的事,你……”

    听了这个,你还会不会怪我呢?

    钟唯唯仍然只是摇头:“不怪,真堇帝姬的事情,之前李尚曾经和我提起过。

    联姻对东岭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即便没有寻药这件事,东岭皇帝大概仍然还是要谋求联姻的。

    真要论起来,求药一事不过是给了他们借口和狮子大开口的机会。”

    何蓑衣本来做好了被钟唯唯怨怪的准备,然而此刻却一句不好听的话都没有听到,他真是没办法形容心里的感受了。

    心情复杂地挣扎许久,低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给陛下写信。那个药估计也没什么用……”

    钟唯唯道:“之前李药师不是曾经说过么?我这个病永远都好不了,就算拿到那个药,也不过是多苟活几年而已。

    不值得陛下为我去娶不该娶的人,更不值得陛下为我割去州郡,明年的斗茶大会,必须在郦国召开,扬我国威!”

    何蓑衣有种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憋屈之感:“哪怕就是有一线希望也不能放弃,阿唯,陛下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钟唯唯一笑:“正因为他会这么想,所以我要阻止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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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闻名天下的茶道天才,新帝登基,她被迫成为宫中女官,逃无可逃。新帝傲娇霸道,还带着一个拖油瓶,最要紧的是,他居然是曾经被她抛弃的二师兄……
新书《凤门嫡女》已发,欢迎入坑花繁春正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繁春正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繁春正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