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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花繁春正茗txt下载     花繁春正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39章 初露端倪

    偏偏郑刚中是个犟人,见重华不听自己的劝告,索性跪下去了。

    大声道:“陛下,您不是普通人,您是一国之主……”

    “闭嘴!”重华气死了,这个蠢蛋郑刚中,这是唯恐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堂堂一国之主被何蓑衣耍得团团转吗?丢脸死了!

    张翼给委屈的郑刚中使眼色,郑刚中不服气地站起来,厌恶地瞪了何蓑衣一眼。

    亏他之前还以为何蓑衣是名士风流呢,谁知道竟然是这样的何蓑衣!

    这得多么狡猾心狠胆大不怕死啊,也难怪陛下会被算计,会吃那么多哑巴亏,防贼似地防着。

    钟唯唯一头雾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重华眼里的委屈不是装出来的,大师兄差点死在十三卫的手里也是真的。

    “这位何先生,虽然伤得重,却未伤及脏腑要害,好好将养些日子,就会好起来的,只是流血过多,恐怕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身体都不会好了。”

    杨适说得还算中肯,他和李药师彼此也是对不上眼,互相嫌弃,然而医德还是有的,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李药师表示反对,把何蓑衣的伤情往重了说:“一条命去了七七八八,还叫不重?”

    钟唯唯静下心来,仔细观察在场所有人的表情,最终叹了一口气,她最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她走到重华面前,不容拒绝地低声道:“把你的手给我。”

    重华坚决不给,他把手往袖子里缩,闷声闷气:“给你干嘛?”

    “我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不给。”

    “我瞧瞧严重么?”

    “早说了我没事儿,就是一个误会。”

    “若只是误会,能到喊打喊杀这一步么?”

    重华忍不住挖苦她:“阿唯真聪明,我终于放心了。”

    钟唯唯没有心情去理他是不是在挖苦她,抓起他的手要看。

    重华却使劲挣开了,闷声闷气地道:“别染在你手上。”

    钟唯唯很着急:“我就这样看看,万一真的……”

    重华叹气:“真是难得,阿唯终于相信我也会被人算计么?那我这暗算受得不算冤枉。”

    其实真的不怪他蠢,何蓑衣先是故意诅咒他死,激起他的怒火;

    再以各种语气动作表情,引得他警惕;

    最后求和,抛出杀手锏药方,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让他中毒。

    那毒发作得如此之快,理所当然地引起了大家的强烈反应和惊恐。

    这一切,利用的不过是他对钟唯唯的爱意,所谓关心则乱。

    他想过何蓑衣会害他,也想过其他人捣鬼,唯独没有想到何蓑衣会放弃反抗,以性命来做赌注。

    钟唯唯摇头:“我现在谁也不信,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把你的手伸出来。”

    重华默不作声地伸手,此刻红肿已经褪到指尖了,麻痹感也渐渐散去,乍一看,什么问题都看不出来。

    钟唯唯看到扔在地上的药方,伸手要去捡,郑刚中拦住:“小钟,你看着。”

    他捡起来,让钟唯唯亲眼目睹当时的整个过程,语气沉重:“我们就是这样上当的。”

    重华道:“你拿过来我嗅一下。”

    郑刚中递过去,重华仔细闻过,也让钟唯唯闻。

    淡淡的铁腥味儿,钟唯唯摇头:“不认识。”

    重华道:“当年师父收藏的书中,有一本书,叫做奇谭录的,记录了产自天涯海角的一种奇草,叫做梦梁。

    与产自烟碓山的火兔皮一起打浆抄制成纸,便为梦梁纸。接触者,先是奇痒红肿,再到麻痹变紫。

    观之如中剧毒,但是最多只能维持半盏茶的功夫,然后一切恢复如初。”

    他伸手给钟唯唯看,果然手指已经完全恢复如初了。

    他苦笑:“阿唯,今天这事儿,只看你自己怎么想吧。”

    若是钟唯唯信他,那便可以视作是何蓑衣在搞鬼。

    若是钟唯唯不信他,那便可以这样看,是他为了有合理的借口和理由诛杀何蓑衣,所以特意自己弄了这种梦梁纸。

    钟唯唯叹气:“先把人治好吧。”

    重华苦笑,眼里的光芒淡了许多,她果然还是不信他么?

    人人都想要权势,却不知道有时候权势也是一种负担。

    比如此刻,若是他比何蓑衣还要惨,大家一定都同情他,至少会给他机会辩白。

    而不是像这样,理所当然的认为他在欺负何蓑衣。

    却听钟唯唯道:“我想,若是你想动手,一定不会选择在这里动手。除非你永远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钟唯唯让人把何蓑衣抬进屋子里去,再让李药师和夏栀过来帮忙:

    “大师兄对我恩重如山,如今他这样,我不可能不管,必须要照料他的。

    至于这件事的真相和以后该怎么办,那都是将来的事,陛下若是要为这个生气别扭,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她说这件事的真相以及以后该怎么办……

    重华默默地将这话反复品位了好几遍,眼睛再次亮了起来。

    他殷勤地安排人手,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何蓑衣治好!

    有时候,人太聪明了,聪明得过分了,反而会露出破绽。

    因为出了这样的意外,御驾不可能再按时回銮,推迟出发的命令一传出去,外头就炸了锅,御史追着问是怎么回事。

    毕竟这么多人,要走要留都是个大问题,若不是大事情,皇帝陛下这么折腾人,是绝对不正确的!

    非骂不可!尤其是刚才他还很不讲理地打了御史的屁股!

    现在轮到他了,没有道理,就一定要打他的脸!不然以后没法儿过日子了。

    御史们抱着这样的想法,群起而攻之,闹得声震屋顶。

    韦太后满意极了,都不用她开口的,就能达到这样的效果,难怪人家都说红颜祸水哦。

    钟唯唯绝对就是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啊!

    她假惺惺地道:“陛下可不是乱来的人,这样扰民的事不会乱做,一定是遇到什么大事了,众卿家还该问清楚再说,这样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她这样一说,御史们更得劲儿了,就连老臣们也皱了眉头,互相使眼色:“要不,去问问郑刚中怎么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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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0章 刺客是谁?

    因为地上满是何蓑衣的血,尚未打扫干净,让人看到,难免生出其他事端。

    郑刚中威武雄壮地把人全部堵在大门口:“什么怎么回事?陛下闹肚子了,不舒服,推迟一两天上路,这很正常吧?这也要闹个没完没了,真是的,一点不懂得体恤……”

    既然是龙体欠安,那也没得说了。

    大理寺卿范国华笑道:“难怪方才急召杨太医呢。”

    众人交头接耳一阵,都散了,各自回去原来的地方。

    旁人不知道,韦七爷却是知道出了大事的,相信此刻何蓑衣就算不死也是重伤。

    现场一定还未来得及打扫,韦太后一去便能看出端倪。

    那么,以捉拿刺客的借口,便能将何蓑衣置于死地,这样就不怕出漏子了。

    韦七爷给韦太后使眼色,笑着道:“太后娘娘等这许久,想必也累了,微臣送娘娘回去休息吧。”

    祁王不知他玩的这些名堂,悻悻地道:“这么急做什么?

    听说那个什么鹰嘴涧的景色风光都不错,将来那个啥行宫就要建在那里,母后在这里停留这些天,还不曾去游玩过呢。

    索性车驾都是现成的,儿子陪您去走走看看,散散心。”

    韦太后压根不理祁王,率先下了凤辇,皱眉道:“散什么心?你皇兄病了,我得赶紧去看看他。”

    祁王碰了一鼻子的灰,自认倒霉,再看看韦七一副小意殷勤的样子,不由看他十分不顺眼。

    觉着这假嫡子惯会捉妖,真不是个好东西,自己以后得多防着他些才行。

    韦太后被一群人簇拥着,要回周家大院,郑刚中不好拦她,只能使劲儿找借口:

    “太后娘娘不然去鹰嘴涧游玩吧,此时风和日丽,最适合出游了。屋子里好乱,先让人去铺垫一下,娘娘才好安歇。”

    韦太后叹气:“病在儿身,痛在娘心,陛下向来身强力壮,两天两夜不睡觉、骑马赶路也没事。

    突然就病得改行程了,那是一定病得太厉害了,本宫放心不下,得赶紧见到人才踏实。”

    郑刚中绞尽脑汁:“其实是还要收拾一下,陛下那里……”

    他想暗示重华不方便,拉肚子弄脏了需要打扫一下什么的。

    但是想到重华事后知道,一定会活剐了他,就又皱了眉头,憋得脸通红:“太后娘娘……”

    “大胆贼子,竟敢拦着不让本宫去看自己的儿子!你是何居心?难不成陛下已然身遭不测了吗?”

    韦太后抬起手就给了郑刚中一个响亮的耳光,她痛恨他很久了。

    尤其是经过上次、慕夕挟持她逃走,郑刚中试图让御林军把她射杀之后,她真是恨不得活剐了他。

    郑刚中早有心理准备,哪怕就是脸被打成猪头,他也要拦着不放,直到陛下说可以放人了。

    但是重华却舍不得忠心耿耿的手下受这种罪,在韦太后还想打第二下,祁王也准备上去帮忙的时候,李安仁急匆匆赶来:“陛下请太后娘娘进去。”

    韦太后冷厉地瞅了郑刚中一眼,疾步往里快走,生恐去得迟了就会错过要紧的事。

    人血是世上最难清洁的东西之一,何蓑衣的血流得太多,哪怕就是一群人提着井水冲洗,也不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把它清理干净。

    何况血还会流进青砖缝隙里去,特别招苍蝇。

    因此韦太后等人看到的就是,一群人在忙着冲洗庭院,青砖地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血痕。

    韦太后和韦七爷对视一眼,假装着急慌张地开了口:“这是怎么回事?这是谁的血?陛下呢?到底出什么事了?郑刚中,你是怎么保护陛下的?”

    李安仁使个眼色,郑刚中也回过味来了,毕恭毕敬的解释:“回禀太后娘娘,方才是遇到了刺客。

    人处置好了,现场却未处置妥当,陛下唯恐惊吓到太后娘娘,所以特意吩咐微臣,拦着不让您进来。”

    说得好像真的挺孝顺似的,韦太后装模作样:“这孩子就是心细体贴,他在哪里?本宫得去看看他才放心。”

    李安仁引路:“陛下在这边。”

    韦太后就问:“刺客呢?到哪里去了?”

    郑刚中道:“刺客已然伏诛。”

    隔着雕花门扇,可以看到重华坐在窗前低声吩咐杨适,钟唯唯坐在一旁不知翻找些什么东西。

    韦太后跨入房中,生气地道:“皇帝,一会儿说是闹肚子了,一会儿又说是闹刺客,弄得本宫着急担忧,忙着来看你,你却在这里闲坐风流!”

    钟唯唯放下手里的东西,平静地给韦太后行礼问安。

    韦太后看到她就恨,瞅一眼,见是些名贵药材,心里不屑,只当没有看到她。

    重华把韦太后扶了坐下,淡声道:“是闹了刺客,但是这种事闹得太大,不利于稳定人心,更容易引起诸多不必要的猜测,故而对外宣称是朕闹肚子了。”

    韦太后道:“刺客是谁?主使是谁?弄清楚了吗?”

    重华道:“刺客已然伏诛,主使么……”他别有深意地顿了顿,道:“总会弄清楚的。”

    韦太后道:“方才陛下若不是和你那什么师兄回来,哪里又会遇到这种事?他呢?必然和他有关系的!”

    厌弃地看一眼钟唯唯,别有所指:“因爱生恨,求而不得,就难免走极端。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陛下要小心。”

    重华平静地道:“母后放心,今天这事儿,还真亏了大师兄,若不是他以一己之身替朕挡住刀剑,朕说不定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那要重赏他啊,叫他来了,本宫一定重重地赏他!”

    韦太后不明个中因由,只觉得扼腕叹息,这不知从哪里来的厉害刺客,若真如重华所言,只差一点就行刺成功,那真是太可惜了!

    韦七也问:“敢问陛下这位师兄,是那位名满天下的何蓑衣么?”

    李安仁答道:“正是。”

    韦七就道:“微臣也想见一见这位何公子呢,能文能武,还如此忠心,真不愧郦国第一公子的称号。”

第441章 男人心(1)

    重华淡淡地道:“大师兄为朕抵挡刀剑,受了重伤。母后和阿七若是想见他,便随朕来吧。”

    伸手扶一扶钟唯唯的肩,淡声道:“你腿脚不好,也还病着,给母后见过礼,尽到孝心就够了,进里屋去歇着吧。”

    钟唯唯顺理成章地站起来,准备往屋里走。

    韦太后含笑朝她伸手:“慢着,过来,小钟,许久不曾见你,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让本宫好好看看你这个狐狸精,为什么还没死!

    钟唯唯顿一顿,低眉垂眼走过去,再次行个礼:“下官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韦太后伸手要去拉她,她灵巧地往后一躲,毕恭毕敬:“下官有病在身,不敢把病气过了太后娘娘。”

    重华不露神色地将她护在身后,道:“母后不是要去探望朕的大师兄么?这便请吧。

    不过有一条,人是昏迷的,失血过多,很危险,母后不要指望能把他叫醒,在外面看看,尽了心就也够了。”

    韦太后不满,却也没有其他办法。

    若是重华总想找各种借口,那她就有精力和办法跟他撕扯。

    但是他把什么都撇得干干净净,说得合情合理,那她也是真没其他办法胡搅蛮缠。

    再看钟唯唯,她很想知道,钟唯唯见着她现在的惨样,会不会露出惊讶的神色。

    只要钟唯唯敢,她就敢当场发作。

    可是钟唯唯压根就没多看她一眼,从始至终都低眉垂眼,更不要谈什么惊讶之色了。

    韦太后又觉得自己受到了深深的蔑视,可是一点借口都找不到,只好悻悻地离开。

    韦七爷却只关心一件事,何蓑衣究竟死了没有,钟唯唯和重华究竟有没有因此生隙。

    几个人各怀鬼胎地去了偏房,隔着帐子看了一下何蓑衣。

    何蓑衣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里衣,安静地躺在床上,面如金纸,死气沉沉,看上去格外凄惨。

    屋子里满是浓重的伤药味儿,韦太后这样的金贵人是闻不得这个的。

    确认何蓑衣的确伤重昏迷难清醒之后,她很快捏着鼻子退了出去。

    韦七爷不想走,因为他还没弄清楚心中的疑问,便在屋里左晃右晃,试图向李药师多打听一点事儿出来。

    无奈李药师警惕得很,问什么都假装听不懂他的官话,一脸的懵懂,不然就是张着嘴巴傻笑。

    韦七爷无奈,只好退了出去。

    重华在对付纠缠不休的韦太后,钟唯唯亲自看着小棠熬好了药,端过来,见韦七爷在外面守着,因为对此人毫无好感,便只是淡淡颔首,径自往里走。

    韦七爷叫住她:“钟彤史。”

    钟唯唯回头:“有事?”

    韦七爷低声道:“何公子真是让人钦佩。”

    钟唯唯淡淡一笑:“那是自然。”

    韦七爷察觉到她的排斥,却也只当不知:“在下冒昧地问一句,不知您当时有否在场?”

    钟唯唯皱眉:“世子问这个做什么?”

    韦七爷只管把事儿往祁王身上推:“这不是祁王殿下主持防卫么?

    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严重的失职,不管搁谁身上都脱不了干系。

    他不敢问陛下,就托我问问您,希望您能提供一点有用的线索,好让他破了此案,以便将功折罪。”

    说得煞有介事的,钟唯唯虽不知道这事儿其实和韦七爷脱不掉干系,却知道不能轻信任何人,何况这个人还曾经做出过亲手杀子的恶劣行径。

    便道:“下官有心想助祁王一臂之力,然而真是遗憾,当时下官并不在场。”

    韦七爷原本想从她这里打听出点什么有用的消息来,见她滴水不漏,只好干笑道:“如此,叨扰了。”

    钟唯唯点点头,转身进了偏房。

    小棠已经和夏栀一起,把何蓑衣扶起来靠着床头了,李药师用绑了棉布的汤匙把何蓑衣的牙关撬开,往里喂药。

    钟唯唯拿一块帕子,见有药汁漏出来,就及时擦掉,一碗药喂完,洒了将近三分之一。

    夏栀哭得眼睛又红又肿,甚至不想多看钟唯唯一眼。

    钟唯唯心里有数,也不计较,问过李药师之后,把小棠留下帮忙,自去安排药饮饭食。

    因为御驾去而复返,周家大院里乱糟糟的,她叫了人进来一一吩咐下去,同时让人去把又又带到她身边来。

    遇到这种事,最容易被忽略的往往是小孩子,尤其是没有娘的小孩子。

    又又不知道情况如何,这会儿一定很着急。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她去了之前发生事故的葡萄架下。

    青石板地上的血迹已经被冲洗干净,葡萄叶上却还偶尔能见着几颗干涸了的血痕。有苍蝇嗡嗡地飞绕其间,忙着舔,舐血食。

    钟唯唯闭上眼睛,默默回忆当时的情形。

    当时她在屋里静坐,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冲出去送重华和又又,却又非常害怕别离,更怕自己会忍不住,当众失控崩溃大哭。

    所以一直死死咬着牙,一直强迫自己坐在屋子里,还和小棠商量:“我若是忍不住,你一定要拉住我,别让我出去丢脸,拖陛下的后腿。”

    突然之间,她就听见了大师兄的琴声。

    然后就听见外面重新热闹起来,有人急急忙忙跑来告诉她,说重华和大师兄进来了,坐在外头的葡萄架子下面静坐谈话,看上去相谈甚欢。

    重华让她出去分茶,招待大师兄,她想了又想,决定听他的话。

    看一眼少一眼,若能借着这个机会,让他们关系缓和一下也是好的。

    可是她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十多把刀剑齐刷刷地往大师兄身上刺去,她被吓坏了,又急又怕……

    而之前,有人在喊,当心,他有毒烟弹,别让他伤了陛下……

    那么,大师兄究竟做了什么行为,才会让大家有此怀疑?亦或,是重华欲盖弥彰,故意混淆视听?

    钟唯唯围着葡萄架和石桌来回走了几圈,分别从不同的角度来回地揣摩观察。

    青姑姑牵着又又进来,好奇地问:“您在看什么呢?”

第442章 男人心(2)

    钟唯唯摇摇头,是谁说的,女人心海底针,其实男人耍起心眼来,比女人还可怕。

    究竟真相如何,还有待下一步查验,但是这俩人已经水火不容是真的了。

    必须做出决定了,不然只怕以后要出更大的乱子,届时悔之晚矣。

    相对于大人们的心事重重,去而复返,对又又来说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他快乐地靠在钟唯唯怀里,剥瓜子仁喂她,满满都是讨好和欢喜:“唯姨您吃,唯姨您吃。”

    钟唯唯就着他的手指吃瓜子仁,顺便亲一下他的指尖,又又开心得眼睛笑成弯月亮。

    钟唯唯看到他的笑容,想起总是把眼睛笑成月牙,一脸温和干净笑容的何蓑衣,心情复杂得一言难尽。

    重华皱着眉头批从京里送来的紧急奏折,偶尔抬眼看看她二人,眼里满是宠溺和无奈。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只能静静等待,钟唯唯说了,谁也不信。

    但是她肯静下心来思考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冷静地对待他,已经是个不小的进步。

    看到她去照料何蓑衣,他仍然是心酸难忍的,但是知道不能再任性。

    知道必须等待,必须安静,所以他不但不能阻挠,还得给她提供各种方便。

    比如把最好的药材提供给何蓑衣使用;

    比如把最好、最值得信任的太医调来给何蓑衣疗伤;

    比如把最新鲜的食材和最舒适的卧具留给何蓑衣使用;

    比如护着何蓑衣,不让韦太后等人来打扰并找茬;

    比如给何蓑衣一个好的名声,把这件事遮掩起来,不至于让何蓑衣没有退路;

    比如说留下来,给何蓑衣一个安静的养伤环境,不让钟唯唯无所依靠。

    这些都是他正在做的。

    也许,说一万句“阿唯,你信我”不如以实际行动,让何蓑衣活下来,让她能够安心安宁顺意地渡过这个关口,更让她踏实开心。

    重华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埋首于奏折之中,不让自己去观看了解钟唯唯怎么照料何蓑衣,不然真是能把人酸得泡在醋缸里。

    隔壁院子里,韦太后微闭了眼睛,躺在美人榻上,享受着宫人的按摩推拿,懒洋洋地问一旁的韦七爷:“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韦七爷不可能和她说真话,只道:“回姑姑的话,侄儿是想到之前有关钟彤史和何蓑衣、以及陛下之间传言。

    所以就想,何蓑衣突然出现,邀约陛下入内私聊,然后陛下突然说不走了,那一定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要知道,咱们这位陛下,可是受了箭伤也能咬着牙骑马入京的家伙。

    一般的小事儿,他根本不会做出这种出尔反尔的决定,毕竟那会削弱他的威信。”

    “你说得很有道理,然而我总觉得,你的话有不尽不实之处。”

    韦太后睁开眼睛,冷冷地注视着韦七爷:“我记得,当初你父亲,曾经向我推荐过一位能人。”

    那个能人,就是慕夕。

    慕夕在利用了妙琳并杀死妙琳之后,离奇地消失了。

    有人猜测慕夕已经死了,她却一直都坚信,慕夕不但活着,而且还一直活得很好。

    他就藏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随时等着跳出来兴风作浪。

    她很害怕,因为慕夕知道她太多事情。

    韦七爷对上韦太后冷厉的眼神,丝毫不惧怕,微笑着道:“回姑姑的话,侄儿不知此事。若是姑姑愿意,可以和侄儿说说,侄儿想听听。”

    韦太后从他那张漂亮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便道:“也是,你这样的出身,虽说做了世子,但你父亲不告诉你有些事也是难免的。”

    这话说得既恶毒又带了挑唆之意,换了其他人,早变了脸色,韦七爷却照旧笑眯眯的:

    “父亲说,让侄儿好好努力,做给他看,将来确定我真的可以继承家业了,他该告诉我的都会告诉我。姑姑,侄儿很有信心。”

    回答得滴水不漏,且野心勃勃。

    祁王实在不如这个出身低微的侄儿……

    韦太后叹一口气,意兴阑珊:“你对简五有什么看法?”

    韦七爷道:“那是一个有很多家财,很有经商天赋,并且野心勃勃的女人。”

    韦太后道:“我讨厌她!你要不就把她收了,要不就毁掉她!区区商女,竟敢和本宫作对。”

    韦七爷毕恭毕敬:“侄儿知晓了。”

    韦太后懒洋洋地挥挥手:“去吧。”

    芳晴忙着送韦七爷出去,目送秋波,扭腰送胯:“世子爷,听说鹰嘴涧的水用来洗脸最好,可惜奴婢出不去……”

    韦七爷哂然一笑:“陛下用鹰嘴涧的水来点茶喝,你却要用这个来洗脸,真的是嫌命长了。”

    芳晴要往他身上贴,他微笑着站立不动:“太后娘娘叫姐姐呢,姐姐还不快去?”

    既不得罪,也不入彀。

    芳晴无奈,又怕韦太后发现,只好匆忙离去。

    韦七爷笑着往外走,回了自己居住的地方,先应付过讨厌的祁王,再回房去。

    瘦高个儿的抱琴婢女正在弯着腰铺床,见他来了就坐下来,期待地问:“怎么样?”

    韦七爷摇头:“遍体鳞伤,人却没死。看那两位的情形,似乎也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婢女扼腕叹息:“真是个蠢货!差不多丢了命,却一点用都没有!”

    又骂重华:“真是个蠢蛋!人家觊觎他的女人,还对他动了手,下了毒,居然忍着不杀掉!若是我,一定早就把人千刀万剐了!”

    骂了重华,又骂钟唯唯:“这个狐狸精,迷得东方重华为了她,就连情敌都舍不得杀!”

    韦七爷淡淡地道:“事情恐怕没有尊使以为的那么简单。何蓑衣虽然险些被杀死,但是那一位,并没有如同您以为的那样身中剧毒。可见何蓑衣做了手脚。”

    婢女就是慕夕装扮的,他听说重华并未中毒,不由眉目狰狞:“我的确让人把何蓑衣的纸换成剧毒的酴蚕纸了!不可能的,没有人敢不听我的话!”

    韦七爷平静地指出事实:“可是那一位的确没有中毒。”

第443章 手中沙(1)

    重华并没有中毒,那只能说明三种情况。

    一是何蓑衣发现了,悄悄把剧毒的酴蚕纸换成了别的;

    二是办这件事的人没有听慕夕的话,心里向着何蓑衣;

    三是重华早有防备,并没有上当,反而借机对何蓑衣下了手。

    无论哪一种情形,都是慕夕不想看到的。

    他生气地在屋里来回走动,咬牙切齿:“我要把办这件事的人挫骨扬灰!”

    原本是算好了的,知道何蓑衣找不到那味药,必然会向重华求助,而正好把那酴蚕纸换成了药方所用之纸。

    而这酴蚕纸,顾名思义,是用玉边魔目蛾幼虫捣汁浸泡而成。

    专用来传递记载昆仑殿的机密之事,非昆仑殿教众不能接触,外教之人碰触必死。

    这样便是一石二鸟之计,只要何蓑衣把这药方递给重华,重华碰到便会身中剧毒,而何蓑衣就会被当成刺客当场诛杀。

    谁知道竟然出了这种纰漏!

    慕夕坚决不能忍,等不到天黑,便假装出去买东西,去找手底下的人处理这事儿。

    韦七爷冷眼旁观,遗憾是遗憾,不过他记得,天子和王朝都有气数之说。

    重华大概是气数未尽吧,只要别把他卷进去就好,其他的,都可以慢慢地来。

    暮色四合,宫人把屋里四处都点起了灯,钟唯唯坐在何蓑衣床前,安静地守着他。

    她很忧愁难过,觉得自己就要失去向来视为父兄的大师兄了。

    不管怎么说,他看着她和钟袤长大,给了她们姐弟俩力所能及的帮助和照顾。

    十多年的情分,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十多年来,这些恩情越积越重,已经让她不能承受。

    重华走进来,先递一碗药:“喝药。”

    钟唯唯听话地喝了药,他挨着她坐下来:“我会治好他,也会让人照顾好他,你不要熬夜,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知道么?”

    钟唯唯道:“知道。”

    重华抬起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举到一半又把手缩了回去,苦笑:“希望你能不要太自责,这事儿和你没有关系。”

    钟唯唯摇头:“你想太多。”

    她注视着他:“放心吧,事情是怎样的就是怎样的,我不会冤枉你们任何一个人。”

    重华垂了眼,长而密的睫毛将眼里的神思全数掩去:“阿唯,你突然冲出来,只问他,不问我,我很难过。”

    钟唯唯拥了他一下:“因为在我心里,你是我的亲人,大师兄同样也是我的亲人。谁看上去最危险,我就最先关注谁。”

    重华也用力拥了她一下:“我知道了。”

    他起身要走:“我还有公务未处理完毕,但你若是想要我陪你,我便把奏折拿到这里来处理。”

    钟唯唯摇头:“陛下去忙吧,又又也需要人陪伴的,我留在这里照应,我知道分寸。”

    重华犹豫了一下,道:“那我走了,就在隔壁,有事你叫我啊。”

    钟唯唯点头,总算是觉得轻松了很多。

    虽然知道重华心里一定很不好受,但他能忍着,表示理解和支持,没有和她吵闹不休,那便是很大的进步。

    很快到了三更时分,何蓑衣还没醒来。

    李药师和杨适商量之后,道:“血已经止住了的,接下来估计会发热,今晚再喂一次药,钟姑娘您就去歇着吧。”

    钟唯唯帮着夏栀给何蓑衣喂了药,确认他没有生命危险,交待小棠照顾好他,就去睡觉,她睡得很不安稳,翻了很久才勉强睡着。

    重华没有去打扰她,而是忙到下半夜才去休息。

    几乎是他才躺下,钟唯唯就醒了:“我去看看大师兄。”

    重华没有答话,黑暗里她也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但是感觉得到他不高兴,她安静地坐着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重华才出声让人掌灯,不由分说,往她身上盖了一件披风:“穿好,若是因此病情反复,就不许你去看他了。”

    钟唯唯莫名有些鼻酸,闷闷地应了一声,小跑着赶出去。

    何蓑衣果然有些发热,李药师、夏栀、杨适、小棠都在一旁守着。

    见她来了就道:“没有大碍的,发热是正常现象,正要给他喂药呢。”

    何蓑衣这次吃药,比之前要容易喂进去些,这是好转的迹象。钟唯唯就又跑回去休息。

    重华睁着眼睛看着帐顶,见她来了就默默地往里让了让。

    钟唯唯吹灭灯,躺下去,听到他问:“如何?”

    “好些了,睡吧。”她给他压紧了被角。

    重华默默地往她身边靠了靠,贴着她,睡着了。

    她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了,睁着眼睛一直看着帐顶,直到天亮。

    天要亮时,鸟儿在外头叫了起来,重华被吵到,不耐烦地皱着眉头翻了个身,拉起被子盖住头。

    钟唯唯心里挂着何蓑衣,实在难以入眠,索性起身,不去吵他。

    推开门,清冽之气迎面扑来,小棠站在门口朝她招手,面有喜色:“醒了,但是昏昏沉沉的,估计很快就会昏睡过去吧。”

    钟唯唯赶紧往偏房走去,就连脚步都雀跃了许多。

    重华翻了个身,摸着她刚才躺过的地方,感受着她残留的体温,轻轻将脸贴在她睡过的枕头上。

    房屋深处响起张翼的抱怨:“真是的,既然不喜欢,不高兴,就要说出来,为何这样隐忍委屈自己,您是天子!做坏事,搞阴谋诡计的人又不是您。”

    重华不以为忤,淡淡地道:“手中抓了沙子,越是想要握紧,便越是流失得快。该着急的人不是我。”

    着急的人是何蓑衣,不然也不会这样接二连三的搞鬼,更不至于拿自己的身体性命来做赌注。

    从前他着急,越是想把钟唯唯握紧,她越是不信他,离他越是远。

    反之,何蓑衣假装知心大哥哥,有红颜知己,并不成天粘着,她却最信任何蓑衣,甚至把钟袤交给何蓑衣照料。

    现在何蓑衣既然着急,那他就该放松了,让何蓑衣去做那个越是想握紧,越是离得远的人吧。

    钟唯唯因为长情记情,所以总会时不时发傻会发蠢,他得给她时间明白过来,知道自己有多蠢,他才好在她身上作威作福。

第444章 手中沙(2)

    何蓑衣半阖着眼睛,并不想要搭理惊喜的夏栀和李药师等人。

    他只关心,他辛辛苦苦做这一场戏,究竟有没有得到一点点效果。

    钟唯唯呢?为什么他醒来没见到她,只见到小棠?这似乎不是一个好兆头。

    听到门响和脚步声,他不由得绷紧了身体,十分想要去看钟唯唯究竟是什么表情,却又害怕去看,因为担心看到不想看到的。

    钟唯唯在床边坐下来,伸手探了一下何蓑衣的额头,仍然发烫,且脸色难看,看上去十分孱弱。

    她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却又不忍心在这种时候逼迫。

    她知道何蓑衣应当是醒着的,但他不肯出声,她也就顺着他的意。

    左右不过是几天的时间,等他好起来,该怎么做,她便怎么做。

    何蓑衣在等钟唯唯叫那一声“大师兄”,在等她充满惊喜地和他说话,或者是追问夏栀等人:“不是说大师兄已经醒来了么?为什么他还是昏迷不醒?”

    诸如此类的话。

    然而钟唯唯一直没有问,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床前,沉默地注视着他。

    曾经他无比渴望她的目光能这样专注于他,但此刻,她真的这样做了,他却觉得难以承受之重。

    该怎么办呢?她大概是发现蹊跷了吧?

    或者是重华这次防守得当,打了一场漂亮的反击战?

    何蓑衣瞬间转了十多个念头,想得头痛如裂,最终决定主动出击。

    他睁开眼,对上钟唯唯的眼睛,朝她微微一笑:“阿唯来了。”

    钟唯唯似是没有想到他会突然睁开眼睛,猝不及防之下,吓得眨了眨眼,有些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阿兄总算醒了,有没有觉得很疼?”

    当然疼,全身上下没有哪里不疼,从里疼到外。

    何蓑衣弯起眼睛笑:“还好吧,你没有和陛下闹腾吧?”

    钟唯唯鼓起勇气,静静地看着他,既不说闹了,也不说没闹,她想知道,他会怎么做。

    终于还是知道了。

    何蓑衣全身发凉,笑容却越发干净温和:“没有闹腾就最好了,这个事儿不怪陛下,他也是受害者。”

    钟唯唯“嗯”了一声,尽量小心地问:“我当时只看到大家都拿着刀剑往阿兄身上招呼,具体的经过却是不知道,阿兄能说说么?”

    果然啊,这样冷静的语气。

    “是误会。”何蓑衣苦涩地道:“其实,是我找不到一味药,想着大概只能靠陛下了。

    听说御驾回銮,便急匆匆赶来,想见他,别人拦着不给进,只好坐在路旁弹琴,这个你想必听见了。”

    “听见了。”钟唯唯见何蓑衣气喘吁吁,便道:“阿兄不必着急,身体为重,改天再不迟。”

    何蓑衣喘几口气,歇一歇,摇头:“不,我不说出来心里不好受。”

    他又歇了很久,才继续道:“我把药方给陛下,却不料那个药方用的纸有问题,陛下刚拿到,就中了毒,大家都以为我心怀不轨,所以……”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道:“幸亏陛下没事,只是虚惊一场,不然没脸见阿唯了。”

    小棠给钟唯唯使眼色,表示何蓑衣刚才醒来的第一句话,的确就是问重华的安危。

    钟唯唯垂下眼帘,只觉得身有千斤沉重,不幸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何蓑衣表现得无懈可击,太完美了,他不喜欢重华,并不是秘密。

    若是真的无愧,在被全身刺了这么多个窟窿之后,换了任何人都会心有怨气。

    觉得重华一定是找借口暗算了自己,又怎会才一睁眼,就过问重华的安危呢?

    反正她是做不到的,就算不会一来就表示质疑,也会沉默以对,静观其变。

    重华就更不用说,一定睁开眼就破口大骂。

    大师兄睁眼就问重华的安危,只能说明,他并不是刚醒来。

    而是醒来很久,反复思索掂量很久,才睁开眼,开了口。

    她白天在外面围着葡萄架转了几圈,从不同的角度观看之后,发现何蓑衣当时的站位很巧妙,轻轻侧眸,便可看到正院的大门。

    而在正院门口的人看过去,他的小动作和细节什么的,是绝对看不到的。

    她没有确凿的证据,却产生了怀疑。

    何蓑衣沉默地打量着钟唯唯的表情,最终确认,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她发现了。

    他试图挽救:“我不知道那个药方有问题。”

    话只能说到这里,再多就不好了。

    然而事与愿违,夏栀发现了他的窘境,急忙道:“一定是有人想要害死何爷,这得多恨我们爷啊,害了一次又一次,都嫌不够。”

    这个人,当然暗指的是重华。

    过犹不及。何蓑衣叹了口气,认命地闭上了眼睛,他等着钟唯唯拂袖而去,等着钟唯唯逼问夏栀。

    然而钟唯唯只是轻声说道:“的确是,有人想要害死陛下和大师兄。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何蓑衣睁眼:“怎么说?”

    钟唯唯表情平静:“有人想要借大师兄的手,害死陛下,再借陛下的手,害死大师兄,就这么简单。

    幸亏大师兄心怀友爱,幸亏陛下不是赶尽杀绝之人,所以大家都活着,真是万幸。”

    何蓑衣心里一阵惊涛骇浪,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钟唯唯,试图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却什么都看不到。

    钟唯唯坐在那里,眼神温和自然,既没有厌憎害怕躲避烦恼,也没有沾沾自喜和得意,仿佛……一无所知。

    他却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了。

    之所以选择什么都不说,一床锦被盖上来捂住一切,那是因为她体贴念旧情。

    不想要他难堪,不想要他和重华彻底撕破脸,不想要师兄妹几人从此真正成仇。

    但是再多的,她什么都不会给他。

    那种朝夕相处、促膝夜谈的日子,从此不会再有。

    果然是自己太急了,做错了。

    何蓑衣心如刀绞,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只能卖力的笑,笑得一双眼睛弯如月牙:“我们阿唯,真是聪明,谁也没有你聪明。”

第445章 手中沙(3)

    钟唯唯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掌:“我不聪明,我是世上最蠢笨的人。承蒙阿兄不弃,待我这样的好,被我拖累至此,我不配。”

    何蓑衣笑容淡去,男女之情这种东西,哪能用配或是不配来说呢?

    喜欢就是配,不喜欢就是不配。

    钟唯唯继续道:“阿兄伤重未醒之时,我曾想过,若是有人要杀阿兄,当着我的面,我会怎么做。”

    会怎么做呢?

    她很认真的想过,重华有危险,她会保护他,以身相替;

    小棠和又又有危险,她也会保护他们,以身相替;

    何蓑衣和钟袤有危险,她同样也会保护他们,以身相替。

    “你会怎么做?”何蓑衣明知答案是怎样的,却忍不住要追问。

    “以身相替。我欠阿兄良多,此生无以为报,只能以命偿命。”

    钟唯唯替何蓑衣掖一掖被子,注视着他的眼睛,坚定而温和:“我是这样想的。”

    我可以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可以给你温暖包容和关怀。

    可以把你当成亲人敬爱珍惜,可以把我的财产珍藏都给你。

    唯独不能给你我的爱情,因为我已经给了另一个人。

    何蓑衣定定地看着钟唯唯的眼睛,目不转睛,直到双眼刺痛,模糊。

    最终,他微微一笑,眼睛笑成月牙,淡淡摆手:“我累了。”

    钟唯唯低头起身,行礼,安静地退了出去。

    小棠敏锐地意识到事情发生了剧烈的变化,立刻跟着钟唯唯退了出去。

    何蓑衣眨一眨眼,觉得眼角微微有点凉意,他“呵”了一声,自嘲。

    有道是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可他分明已经等了那么久,然而不过是才着急一回,豆腐就烫死人了。

    李药师同情万分,简直不忍心看他的惨样儿。

    夏栀抽泣着哭了起来,十分怨怪钟唯唯铁石心肠,更怪何蓑衣是个傻蛋。

    早就说让他别这样,他偏不听,这回可好了吧?

    除了全身的伤口之外,什么都没捞到,真正流血又流泪。

    何蓑衣艰难地摸摸他的头:“莫哭,莫哭,并不完全是坏事。”

    至少,他接连出了两件这么大的事,那些躲在暗处的老家伙们,一定会愤怒地站出来对付慕夕。

    他想过了,慕夕躲在暗处,手里掌控的人比他多,他想要让老家伙们帮他做事儿,还得挨着去求他们,收拢他们。

    多费事儿啊,不如一箭双雕玩一玩,都不用费心,就有人会跳出来帮他收拾慕夕。

    何蓑衣想到此,却又觉得自己真的是穷欢乐,真会自我安慰。

    聪明太过,思虑太多,未免失了先机,未免失了热血。

    这是师父当年给他的评语,果然还真的是呢。

    重华什么都不想,喜欢就追上去了,想要就去要了;

    他想得太多,瞻前顾后,反倒成了迟到的人,偶尔冲动一次,却是迟了。

    怎么办呢?若是聪明,就不该再继续下去了,否则,钟唯唯大概真的会离开九君山,不和他在一起。

    欠他的,她会用命来还。

    她大约就是这么个意思。

    何蓑衣叹一口气,问李药师:“你很能干,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药方子,那么,你能否做出一种药呢?”

    李药师好奇道:“什么药啊?”

    何蓑衣道:“后悔药。”

    李药师恨不得吐他一脸口水:“我看你需要不是后悔药,而是清醒药!你醒醒吧!”

    “哦。”何蓑衣笑一笑,闭上眼睛睡觉:“好累啊。吃饭不要叫我,吃药也不要叫我,我要踏踏实实睡上一觉。天知道,这些年我就没有安稳睡过一觉。”

    在苍山时,知道自己身份特殊,整日提心吊胆,害怕有人来找,害怕被人揭穿身份;

    还嫉妒钟唯唯和重华在一起,成日就想着要捣乱,不让他们做好事。

    带走钟唯唯之后,要提防重华来把人带走,还要提防昆仑殿的人来捣乱,韦氏和吕氏的人来捣乱。

    到现在,他终于可以安稳睡一觉,皇帝陛下的护卫为他保安全,让他可以高枕无忧。

    李药师听明白了何蓑衣的话,神情复杂地道:“何苦来哉。”

    何蓑衣微笑:“你不懂,人生太无趣了,得给自己找点乐子,不然活得太可怜了。”

    天边被初升的太阳染成了胭脂色,钟唯唯靠在小棠的肩上,苍白的脸被霞光照着,显得红润了许多。

    小棠拢着她的肩,低声问道:“您真的愿意为他挡剑么?不惧生死那种?”

    钟唯唯低声道:“若是有人要杀阿袤,你觉得我会不会为他挡刀?”

    小棠道:“肯定会的。”

    钟唯唯又问她:“若是有人要杀我呢?你觉得阿袤会不会挡在我面前?”

    小棠再次坚定地回答:“能。”

    钟袤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可是他每次遇到危险,都是抢先把钟唯唯护在身后的。

    钟唯唯就道:“那不就结了?我说把他当成长兄一样信重,并不是随便说说的,我真的是把他当成至亲的兄长。”

    小棠点头:“我知道。那您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钟唯唯道:“尽管肯定会伤他的心,但我还是不想要伤得太重,想让大家都体面一点。”

    小棠表示理解:“您该吃药了。”

    钟唯唯道:“大家都挺辛苦的,跟我去做点吃食补一补吧。”

    热腾腾的养胃小米粥和补身的鸡汤被分别送到重华、何蓑衣、又又面前。

    重华盯着小米粥看了片刻,埋头狂吃。

    又又喜滋滋地要求放糖。

    何蓑衣满怀期待:“是谁做的?”

    小棠毕恭毕敬:“姑娘吩咐奴婢做的。”

    何蓑衣尝一口,苦笑,分明是钟唯唯所做的味道,却说是小棠做的,他想,他明白她的意思了。

    重华吃过早饭,大大方方地带着又又来看望何蓑衣。

    师兄弟二人相对无言,默默对坐,许久之后,重华起身告辞,问何蓑衣:“不知该不该谢大师兄。”

    不知道该不该谢,那张药方子上头不是真正的剧毒,只是一个恶作剧。

    何蓑衣道:“也不知该不该谢陛下。”

    虽说被激怒动了手,却并没有下死手,不然,十个何蓑衣也死得透透的了。

    ------题外话------

    抱歉,这段时间太忙,所以大家在大神说里提的问题,发现的时候已经过期了,怠慢了大家,挨个亲亲……以及很认真地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爱你们。

第446章 这是第一次

    重华淡淡地道:“大师兄不必谢我,我不是为了你。”

    何蓑衣哂然一笑:“陛下也不必谢我,我并不知情。”

    重华默然片刻,轻笑:“大师兄不让朕谢,是因为生怕朕追问背后隐藏的那些事情么?

    比如说,这药方所用的纸是从哪里来的,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那味药??

    大师兄来之前,是否知道药方有没有问题等等。”

    何蓑衣无辜而诚恳地道:“我真不知道。药方所用的纸张是在路边杂货铺里买来的,这药也是一个土郎中之前和我说的。

    我也不确定它对阿唯的病究竟有没有用,只是想着,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便要试试才甘心。

    不然,陛下把我和夏栀扣押起来刑讯?”

    重华注视着何蓑衣,许久不说话。

    何蓑衣淡然道:“陛下是想问,为何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您隐瞒这些药方,是吧?

    其实没啥,您不是也找了很多稀奇古怪的药方和药么?您也没有告诉我啊。”

    重华冷笑:“我不告诉你,是正常的,我妻子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

    何蓑衣反驳:“是啊,你妻子的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为什么要把我辛苦搜罗到的药方给你呢?对不对?”

    若是从前,重华必然会被他的狡辩给气得哑口无言,而这一次,重华却笑了:

    “大师兄真是懂事,记好了,阿唯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之前朕说过,饶你三次,这是第一次,安心养伤吧。”

    重华起身告辞,夏栀和李药师都紧张地围在床前,小声问何蓑衣:“总觉得他知道了点什么。”

    十三卫不是吃素的,这样蹊跷的事情必然要查,加上上一次在九君山中的狙杀事件,暴露身份的可能性很大。

    另外还有一个圣女宫,私底下一定派了很多人,布下天罗地网搜寻昆仑殿教众。

    前狼后虎,还内讧,怎么看都很危险啊。

    李药师皱着眉头,将手往下使劲一斩,表示若想安生,找个机会弄死重华就好了。

    只要重华死了,钟唯唯便不可能再回皇宫。

    以她的身份,必然会被很多人追杀,无处存身,只能依靠何蓑衣。

    到时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何蓑衣冷冰冰地瞟了李药师一眼:“什么时候轮到你们一个个都来替我做主了?”

    李药师不服,夏栀悄悄拽了他的袖子一下,让他不要多嘴。

    李药师和夏栀交换眼色,表示真是受不了某些人。

    既然想要夺人所爱,就弄死那个人好了,像这样既不肯弄死那个人,又要黏黏糊糊的舍不得放弃,活该他受罪。

    何蓑衣嫌他们烦,全都撵出去,二人嘀嘀咕咕地走出去,一个去晒药,一个去熬药。

    何蓑衣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他不是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也不是没有想过弄死重华,可是……

    他愁苦地翻了半个身,脑袋一阵发晕,他不想一统江湖,也不想要做什么昆仑殿主一呼百应。

    更不想做什么皇帝,还该死的坏不透底,让他怎么办呢?真是的!

    为什么做个自由自在、携美畅游天下的书生它就那么难!

    李药师翻晒好了药,因为不想去见何蓑衣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坐在门口发呆。

    错眼瞧见外面墙根下长了一棵重阳草,习惯性地起身去拔,手刚碰到草叶,一只漂亮素白的手就抢在前头拔走了草。

    娇媚可人的芳晴捧着重阳草,微笑着道:“这位老先生,这些花儿啊草儿啊,可不能乱摘的,不然小心被罚!”

    李药师翻着白眼,盯着芳晴看,一言不发。

    芳晴见他没有任何表示,不由有些着急。

    要知道,她可是太后面前的当红女官诶,大家见了她,多少总要给她几分薄面的。

    就算是不认识她的身份,看到她这张脸,也会对她客气几分。

    可这半老头子是什么意思?

    芳晴妩媚一笑,吐气如兰:“老先生,这草有什么用啊?您为何要摘它?”

    李药师这才道:“你是谁啊?我为何要告诉你?”

    芳晴再妩媚一笑:“您不知道我是谁,我却知道您是谁,听说陛下重金请回一位相术大师,就是您吧?”

    她明知李药师就是为钟唯唯看病的人,故意这样说,就是为了顺利和李药师搭上话。

    毕竟一般这种特殊人才,都忍不得别人说错自己的职业。

    谁知李药师不走寻常路,站起身,拍拍手,转身走了回去。

    芳晴傻了眼,着急地道:“嗳,您要去哪里?我和您开玩笑的啦,您的草还您。”

    李药师不理,直接和看守大门的侍卫说道:“拦住这个疯女人,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竟然想勾引老头子我。”

    侍卫是认得芳晴的,闻言神色古怪地看向芳晴。

    也不好解释说,这个是太后娘娘身边有头脸的女官啦,不然更尴尬。

    芳晴气了个半死,有心想发作,却又觉得丢脸,只得恨恨地骂道:“哪里来的疯子!勾引你?你也配!”

    李药师兜着两只手,站在门口学她刚才的样子,乜斜着眼睛,捏着嗓子道:“老先生,这草有什么用啊?您为何要摘它……”

    几个侍卫没忍住,偷笑起来,芳晴一跺脚,气呼呼地回去了。

    李药师挥一挥袖子,吐一口唾沫,回了后罩房。

    钟唯唯和小棠站在窗后,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小棠对李药师深有好感:“这老头子平时觉着讨厌,这会儿看着还蛮可爱的,不错,我喜欢。”

    钟唯唯没吭声,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清身边的人了,何蓑衣也好,李药师也好,都是这样。

    “你在想什么?”重华过来,示意小棠退下,从她身后搂住她,将下颌搁在她的肩上,十分的眷恋不舍。

    钟唯唯道:“我在想,行宫什么时候能建起来。听说东岭的人要来交流茶道,这个小地方能行么?”

    重华微笑:“怎么不能行?想不想出去走走?”

    自他来到此间,她还不曾和他出去过呢,钟唯唯跃跃欲试:“好啊。”

第447章 就爱口是心非

    鹰嘴涧已经不复之前的清净,简五带了一大群人,在那里勘测测量,又有风水先生在一旁看风水。

    “图纸很快就会画出来,看好日子之后就下基脚,屋子建得不大,很快就能建起来,最迟半年,就能搬进去住。”

    简五仍然穿着一身男人袍服,衣领后插着一柄折扇,额头鼻尖满是细汗,眼神专注,神情严肃,说得头头是道,胸有成竹,是十分能干的样子。

    这样的简五,远比那个爱耍心眼儿的简五更招人喜欢,钟唯唯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简五注意到了,冲钟唯唯微微一笑,见重华要往风水先生那边走,立刻追上去。

    热情恭敬小心地和他介绍情况,并解答疑问,就像是商铺的老板遇到大主顾时一样热情周到。

    钟唯唯牵着又又跟在后面,听简五和重华讨论房子的座向,以及采光。

    用什么木料,哪里想要引一股活水,哪里要建一座高台,哪棵树要保留,哪儿可以种什么花……

    越听越是觉得好奇,因为简五说的每一样,都深得她意。

    重华生恐冷落了她,便把她拉到前面,郑重和简五说道:“要她喜欢,她说了算。”

    简五就笑眯眯地问钟唯唯:“请问钟彤史觉得在下方才说的那些怎么样?若是不喜欢,请和在下说,立刻就改。”

    钟唯唯摇头:“我觉得很好,很中意,你想得很周到。”

    就连她在哪里烹茶、哪里会友待客、哪里种茶树育种都想到了,她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简五的眼里露出笑意来,略有些得意地道:“钟彤史是个爽快人,在下之前唯恐您会借机刁难,准备了三套方案,没想到您这么爽快。”

    钟唯唯挑眉:“我看上去像是刁钻的人么?”

    简五笑笑:“不像是。”

    钟唯唯道:“我只是比较好奇,你为何知道我的喜好?”

    简五摇摇头,摸一摸鼻子,再看看重华,低声道:“做生意的人么,想要做成一笔大生意,怎能不打听清楚主顾的喜好呢?”

    钟唯唯道:“我好奇的是,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这个才是她比较关心的问题,自从葛湘君给她投毒的事发生之后,她就对重华身边的人是否嘴紧,守得住秘密十分在意。

    商人想要知道主顾的喜好和秘密,对主顾身边的人许以重利,以此换取情报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她不能容忍重华身边亲近信任的人做这种事。

    毕竟当前的环境实在是太复杂了!一不小心,就会天翻地覆。

    简五见钟唯唯神色严肃,略有些紧张。

    重华握住钟唯唯的手,低声道:“是朕告诉她的。论起来,谁会比朕更清楚你的喜好呢?”

    重华的手温暖干燥有力,给钟唯唯以力量,她反握住重华的手,轻声道:“我很喜欢。”

    重华目光温柔:“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追究这个事儿,你是怕我身边有人嘴巴不紧,害了我,是么?”

    钟唯唯点头:“我不在身边,你要小心。像之前,因为一张药方而中毒的事,以后不要再发生了。”

    她看着远方,声音低沉:“请陛下随时记得,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和又又,还有很多人,就是毛,您就是那张皮。”

    她自认为是十分严肃的话题和十分郑重的表情,重华理所应当应该用十分正确的态度虚心接受才是,谁知重华眨了眨眼,目光暧昧。

    钟唯唯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爽,低声问道:“怎么了?我说错了么?”

    重华神色严肃地和她咬耳朵:“其实我只希望做你身上的一根毛发,只要让我长在某个地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以这样严肃的神色和她说这种话,真是太不像话了!

    钟唯唯的脸不可控制地红了,烫得可以烙大饼。

    她将手探入重华宽大的袖子里,狠狠拧了他的胳膊一下,低声骂道:“下流!”

    重华眨眼作无辜状:“我说什么了?长在你头顶怎么就下流了?”

    钟唯唯无言以对,简直不想和他说话了。

    重华却逗她逗得上了瘾,一本正经地道:“为什么又生气了?你其实是怪我长的地方不对?好吧,你做主,让我长在哪里我就长在哪里。”

    钟唯唯咬牙切齿:“让你长在我脚底下。”

    重华故作惊讶:“哟,原来阿唯的脚下生得有毛?我怎么一直没发现呢?找个地方坐下来,让我看看?”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里头透着欢乐松快。

    这对于他来说,是很少有的景象,钟唯唯怦然心动,她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虽然离别在即,但是因为她对何蓑衣起了疑心、并决定疏远何蓑衣,又因为她愿意带着钟袤住到他为她修建的芳茗馆里来,所以他很开心。

    重华见钟唯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微微有些脸红,板着脸安排郑刚中:“皇长子说想掏鸟蛋,你们带他去那边看看。”

    再打发简五:“去忙着吧,不用跟着朕。”

    简五含笑退下,又又却不干了,他什么时候想掏鸟蛋了?

    阿爹又嫌弃他了,又想把他支使开,好独自霸占唯姨,他可没这么好打发。

    又又紧紧拉着钟唯唯的手不肯松开:“我不要掏鸟蛋,我就想跟着你们。”

    重华低头垂眸,用眼神威胁又又,同时笑得和朵喇叭花似的:“又又最乖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啦,回去以后就没这么好的机会出来玩啦,别后悔啊。”

    又又倔强地和他对抗:“不后悔。”

    重华微笑:“这孩子就是倔,就爱口是心非。”伸手拎住衣领往上提,准备把人扔给郑刚中。

    又又赶紧抱住钟唯唯的大腿,使出千斤坠:“唯姨救我,唯姨救我。”

    钟唯唯好气又好笑,摸一摸又又软软的发顶,帮他求情:“算了吧,既然难得出来,你又何必招他。”

    重华无奈,捏一捏又又的小鼻头,亲昵地道:“小混蛋。”

    又又捏着两边脸颊,对他做了个鬼脸。

    简五站在不远处的松树下,看到这边的情形,不由目光微黯。

第448章 买卖人

    简五的想法和规划很有意思。

    芳茗馆分两个部分,以鹰嘴涧为中线,左边坐北朝南,修行宫,供钟唯唯居住。

    右边坐南朝北,是真正的芳茗馆,供即将从京中来此的陈少明等人居住。

    是学员学习茶道的地方,也是将来和东岭人交流茶道的地方。

    两边的房子和院子相对独立,并不相通,只在鹰嘴涧上架一座竹桥,以备需要。

    “竹桥派人把守,不让陌生人随便闯入,以确保安全和清幽。”

    简五拿出一张只有大致轮廓的图纸给钟唯唯和重华看,“在这个地方,可以设机关暗道,若有需要,可以最快的速度平安离开。”

    重华十分满意,高兴地褒奖了简五几句,带着又又和郑刚中等人一起去登高,准备再次从最高处往下看看地势环境。

    简五这次没有跟着重华去,而是陪着钟唯唯坐在树荫下喝茶。

    钟唯唯见她眼里有血丝,想到从重华想建行宫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天,她便能做到这个地步,委实不容易,便问:“很辛苦吧,熬夜了?”

    简五一笑,起身对着钟唯唯拜了下去。

    钟唯唯有些吃惊,却也没有躲开。

    简五虽说是个女商人,实际心气可高了,这一拜总有她的理由在,既然她要拜,便让她拜。

    简五却一连拜了三拜才停下来,以额头触地,轻声说道:“对不起,请您原谅我之前的冒犯和不敬之处。”

    “呵……”钟唯唯轻笑一声:“前倨后恭,总不能是因为突然发现我的好了吧?我对你可不好。”

    简五跪坐在地上,沉静地说道:“您虽没有对我特别好,但也没有害我为难我。

    更因为您的缘故,给了我机会,让我这么快就有机会,可以得偿所愿。”

    钟唯唯听不懂:“我不太明白。”

    重华是昨天才答应给简五机会立功,再根据功劳,赏赐爵位的。

    接着何蓑衣就闹出了大事儿,忙得脚不沾地,重华没有和她说这个事儿,所以她不知道。

    简五沉默片刻才道:“您可能不知道,我很早以前就知道您了。

    我曾经有一段日子,非常痛恨我自己为何是个女儿身。

    若我不是女儿身,就不会因为遇到那种不是人的狗东西,而尽毁一生。

    但我不能改变自己是女人的事实,遇到陛下,我成了天下闻名的大商人,女富豪,简五爷。

    听人说起您做了郦国的起居郎,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外朝女官,我就又想,也许有一天,女人也能封侯。

    我追随陛下,为他鞍前马后,为他运丝绸和茶叶、盐和粮食去周边小国,险些死在东岭人和马贼的长刀之下。

    我不怕苦,不怕累,就怕没机会。

    您战胜了梵周使者,有人说您很可能会成为郦国第一个女的大司茶,我更加努力,希望能追随您的脚步。

    在您成为大司茶的时候,我也可以得个一官半职,成为女侯爷之类的……”

    简五苦笑片刻,轻轻摇头:“但是没想到您居然这样病弱……

    我就想啊,陛下可不能被您拖累,不然陛下若是败了,或是怎么了,我就不但不能达成愿望,更是要丢掉身家性命。

    简氏,上上下下上千口人,这些年沾了陛下的光,都过上了好日子,但也成了别人眼里的肥羊。

    稍有不慎或是变故,我们全都要死,特别是我,要么失节投靠别人,要么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所以……”

    简五没有继续说下去,再次向钟唯唯拜了一拜,垂着眼睛低声道:“我一直觉得您是陛下的拖累。

    也觉得您会妨碍我成事,却没想到正是因为您,陛下才会想要在此修建芳茗馆,并举办与东岭的交流会……

    陛下许我,若我能顺利做完这几件事,他便论功行赏,许我以爵位。”

    钟唯唯想到简五和韦七之间的往事,立时明了,一切都不过是因为恨和不甘心。

    想要她死或者远离重华,是因为觉得她会妨碍到向韦氏复仇;

    这会儿如此客气感激,也不过是因为得到了崛起的机会。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干吧,陛下不会亏待勤奋肯干、忠心耿耿的人。”钟唯唯抬手,示意简五起身。

    简五低声道:“您若是因此不喜欢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后天御驾离开之后,此间便只有我与您了。

    您有任何需求,只要不是对陛下不利的,都请您和我说,我会尽力满足您。”

    钟唯唯轻笑:“我想治好病,解去缠绵之毒,与陛下长相恩爱,永伴身畔;

    我想要他别离开,一直都在这里陪我;

    我想要跟着他,一起回去,生儿育女;

    我想要战胜梅询,让郦国长盛不衰……”

    她想要父母沉冤昭雪,想要雪溪秋氏堂堂正正立于天下;

    想要钟袤参加科考、光明正大于人前,再不用躲躲藏藏;

    想要大师兄,一直对她都只是纯粹的兄妹友爱,而不是如今这样尴尬的局面;

    还想要又又平安长大,不要长歪了,不要因为某些事情而和重华生分,心生怨怼;

    还想要很多很多……

    “这些,你都给不了我,满足不了我。”

    钟唯唯再一笑:“按照你的想法,我应该把所有阻拦我和陛下在一起的人全部弄死。

    砍断他们求生的绳子,应该告诉陛下你做过的事,让你永远没有机会阻拦我和陛下在一起。你觉得怎样?”

    简五有些不知所措:“我……”

    钟唯唯起身:“想做女侯爷是好事儿啊,想要建功立业也是好事儿。

    不过若是总想着弄死无辜的阻碍和拖累,你又和那个人有什么区别?

    你来谢我,请求我原谅,也不是真心,不过是因为我对你有用,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恩怨分明,是个女中丈夫呢?

    不是的,你只是一个,认为所有一切都可以用来买卖的人而已。哪怕就是做了女侯,也还是这样。

    你真的很功利,像你这样是交不到真正的朋友的。”

    简五脸色煞白,嘴唇剧烈颤抖着,盯着地上的野草一动不动。

    ------题外话------

    这一章唯唯的话多了点,但是为以后铺垫,她将会交到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进一步蜕变。

第449章 别忘了他

    钟唯唯看到重华等人已经登上了鹰嘴涧的最高处,便仰头朝他们使劲挥手,将手合拢罩在嘴边大声喊:“看这里,我在这里。”

    重华和又又听到声音,低头看下来,也朝她招手。

    不过皇帝陛下要维持形象,只是象征性地摆了两下手,只有又又,又跳又叫,可爱得不得了。

    钟唯唯唇边露出温柔的笑意来,觉得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也不过如是。

    简五颤抖着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远处走去。

    小棠有些焦虑:“她不会想不开吧?”

    钟唯唯胸有成竹:“她会自己想开的。”

    梁兄不赞同:“您和她说这些做什么?平白得罪她。”

    钟唯唯摇头不语,重华把简五留下来照料她,以后她要长期和简五打交道,而简五防备心、功利心、仇恨心都很重。

    现在是因为她有用,所以简五向她示好,她若无用了,简五立刻就能倒戈相向。

    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不是真心和她好的人,她又何必费心讨好?

    重华将又又托在脖子上,兴高采烈地从山顶上往下冲,又又紧紧搂住他的头,兴奋地大声尖叫。

    钟唯唯在道旁接到他们,又又欢喜地抱住她的脖子,叽叽呱呱:

    “唯姨,唯姨,好好玩,从山顶上往下冲,特别好玩,你让阿爹也带着你冲一次,阿爹好厉害的。”

    “不了,我头晕,害怕。”

    钟唯唯失笑,背着人,她和重华在一起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当着这么多人,还是不要了吧。

    重华年轻,继位不久,掣肘太多,再带着她这样胡天胡地的闹一回,不知要被人骂多久。

    重华温和地看着她,并未多作表示,仅仅只是握了她的手一下。

    见两个大人不配合,又又十分失望。

    再三苦劝,然而无果,叹了两口气,转眼看到草地上的蝴蝶蜻蜓,就又把这一切抛之脑后,跑去追逐玩耍。

    重华牵着钟唯唯在阴凉处坐下来,低声道:“你可喜欢?”

    钟唯唯含笑答道:“我很喜欢。”

    重华将她的手放在掌中摩挲:“阿唯,明天我必须走了,你一定要好好将养,等着我找来药方,把你接回去。”

    “好啊。”钟唯唯满口答应,一脸憧憬。

    重华却知道,她的笑容和欢喜,不过是为了安慰他而已。

    他握紧钟唯唯的手:“累了么?我们回去吧。此间就交给他们好了。”

    钟唯唯顺从地起身:“那就走吧。”

    简五过来送他们,一直垂着眼皮不敢抬眼,也是强颜欢笑。

    重华看出来了,并不追问,只温和地道:“辛苦了。”

    简五眼圈发红,差点就掉下泪来。

    勉强忍住了,跪拜在地,低声道:“陛下,士为知己者死,草民虽不敢称士,却懂得知恩图报。”

    这话很有几分赌气的意思,是故意说给钟唯唯听的,她简五虽然逐利,却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钟唯唯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重华看出两个女人之间暗潮汹涌,却并不管,他蛮喜欢钟唯唯现在的状态,已然渐渐有了上位者的威仪。

    肩舆晃晃悠悠,钟唯唯眼皮沉重,靠在椅背上就睡着了。

    重华让人停下,把披风盖在她身上,又细心地调整了遮阳伞的位置,不让她被晒到。

    正要叫人起舆,又又跑了过来,把一束野花放在钟唯唯怀里,这才满意地小声道:“可以了。”

    重华爱怜地揉揉又又的小脑袋,觉得自己将来若是和钟唯唯有孩子,就该是又又这样的招人疼。

    钟唯唯一觉醒来,已然是傍晚时分,彩霞满天。

    重华独自坐在窗前看折子,光线已经很暗,他却没有让人掌灯,而是将折子尽量往光线明亮处凑,眉头微微皱起,聚精会神,肩背宽厚可靠,如山如松。

    钟唯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满心欢喜和倾慕。

    不掌灯,不过是害怕影响到她安眠而已,不让人伺候,也还是因为害怕吵到她。

    她轻轻坐起,嗅到枕边淡淡的野花清香。

    低头一瞧,几朵淡蓝色的野花静静地躺在那里,可爱清新,正是鹰嘴涧旁的草地上生长的花。

    花束小巧,寥寥几朵,应该是又又的心意。

    钟唯唯鼻子微酸,珍而重之地将花束收起,轻轻压进一旁的书中,再起身,悄悄走到重华身后,轻轻抱住他。

    重华自然而然地反手搂住她,低声问道:“醒了?”

    钟唯唯将下颌搁在他的肩上,亲吻他的脸颊:“嗯,醒来就能看见你,真好。”

    醒来就能看见你,真好。

    但是明天和很长一段时间内,无论她什么时候醒来,都看不见他,他醒来也看不见她。

    重华沉默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最终勾起唇角,语气欢快:“收拾一下,我们一起去看看大师兄,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小棠领了人进来给钟唯唯收拾打扮,准备妥当,饭菜也摆好了。

    又又进来,欢天喜地的问钟唯唯:“唯姨看到我送给您的花了吗?”

    钟唯唯打开书给他看:“我要把它做成书签,一直留着。”

    又又低下头,矮下身子,灵巧地钻进她怀里:“我也要,唯姨做好托人给我送去。”

    乖巧地瞅一眼重华,“还有阿爹也要,您别忘了他。”

    钟唯唯笑得不行,真是一个小人精。

    欢喜安静地吃了晚饭,又又被青姑姑领下去休息,钟唯唯和重华一起去看何蓑衣。

    何蓑衣是睡着的,李药师和杨适报告他的身体状况:“吃得不好,有点低热,嗜睡,药倒是吃得好的,其他没什么大碍。”

    重华提供的都是最好的伤药,失血过多,嗜睡、发热都是正常的情况。

    钟唯唯在何蓑衣床前坐到天黑,见他始终没有醒来,就起身离去,吩咐伺候的人好生照料。

    脚步声远去,何蓑衣睁开眼睛,沉默地盯着帐顶,无悲无喜。

    其实钟唯唯才进来,他便醒了,却不敢和她对上。

    只因他怕她看到他眼里的不甘和愤怒,更怕看到她猜到真相后的疏离和小心,还怕自己伤好之后就不得不离开。

第450章 正确的处理方式

    小厨房里,小棠在撕鸡丝,钟唯唯拿了一把小刀,细心地剥着栗子。

    她想要给何蓑衣做一碗栗子鸡丝粥,不吃东西,再好的药也不能把身体补起来。

    重华在一旁看奏折,偶尔回头看她一眼,心里有些发酸,却又觉得比从前踏实了很多。

    栗子剥好,鸡丝撕好,火上的米粥也开了。

    加栗子慢炖,再加鸡丝,焖到粘稠,甜香味儿散发出来,月亮也升了上来。

    钟唯唯让小棠端去:“别说是我做的,就说你做的。”

    小棠应了一声,重华道:“我送去吧。”

    钟唯唯有些不放心,他不会故意去怄大师兄吧?

    重华严肃地道:“我看上去像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钟唯唯点头。

    重华气得笑了,轻轻捏了她的脸颊一下:“放心吧,我没那么无聊。你深受大师兄的恩情,在他伤重之时给他熬粥是应该的。

    我这个做丈夫的和做师弟的,给他送这碗粥也是应该的,这才是正确的处理方式。”

    钟唯唯抿着嘴笑起来:“陛下英明,小女子佩服。”

    重华傲慢地一抬下巴:“回去洗脸换衣服吃药,我还要带你出去。”

    钟唯唯依言回去收拾,却不放心,悄悄给小棠使眼色,让她去盯着些,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火速来报信。

    何蓑衣仍然在昏睡,重华稳稳当当在他床前坐下,清一清嗓子,温和地道:“大师兄,你好些了么?”

    何蓑衣不理,呼吸绵长。

    重华却知道他是醒着的,平和地道:“阿唯听说你吃不下去,很是担心。

    她亲手给你熬了栗子鸡丝粥,让我给你送来,我让人把粥温着,你醒来就吃。

    你得快些好起来才行啊,不然,若是饿死了或是留下什么后遗症,就更不如我了。

    或者,你是觉得,没有其他办法了,只好这样作践自己,好让阿唯一直忘不掉你,记挂着你?真没本事。”

    言毕起身,威严地吩咐众人:“好生伺候,不管他想要什么吃的用的,都给他。”

    门被关上,何蓑衣睁开眼,目光沉沉地看向夏栀:“扶我起来。”

    夏栀不甘又同情,简直不想把那碗栗子鸡丝粥拿给他吃:“不过一碗粥,就想把人打发了么?”

    何蓑衣冷冷地瞥夏栀一眼:“不然你想要什么呢?求不求,是我的事,给不给,是她的事。”

    他爱钟唯唯,想和她共度余生,所以他绞尽脑汁,想要求得;

    她不爱他,只愿将他当成兄长敬重,那也是她的事。

    他不知道自己将来是否会怨恨,至少现在他是没办法恨她的。

    他吩咐李药师:“阿唯的药方要调整一下,你让杨适陪你去寻几味药,把我受了重伤的消息透出去,记好了,要让他们知道,是慕夕害了我。”

    李药师领命而去,何蓑衣逼着自己把一碗栗子鸡丝粥全部吃完。

    不期然想起自己在小渔村里,连夜敲开村人的门,寻找十年老母鸡的情形,眼睛不由微酸。

    大门外,乌云亲昵地将自己的大头去蹭钟唯唯。

    钟唯唯抱着它的大头,欣喜地问重华:“您没有告诉我,它也跟来了。”

    重华斜睨着她:“你也没问过我啊,上次我去九君山里看你,说了是连夜骑马赶去的,除了骑它,又是骑谁呢?也不知是谁,假装不认识我。”

    钟唯唯厚脸皮地道:“我是被吓坏了,以为你是去杀人的。”

    “胡说八道。”重华利落地翻身上马,俯身下来,将手递给她。

    钟唯唯抓住他的手,他便一使劲,将她拉到马上,靠在他怀里坐好。

    “准备好,要走了。”

    重华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传来,浑厚有力,钟唯唯窝在他怀里:“是要去哪里?”

    重华道:“你猜。”

    一夹马腹,抖动缰绳,乌云便稳稳当当地往前走。

    月华似水,小镇静谧安宁,身后的怀抱温暖有力,钟唯唯有种疑似是在梦中的感觉。

    她扭过身子,仰起头,迅速亲了重华的下巴一口,再回转身,微笑着看向前方,觉得不管他是要带她去哪里,她都是愿意的。

    出了小镇,可以看到很多灯火如星星一样璀璨密布,那是随扈的御林军驻扎的地方。

    重华用马鞭指向更远的地方,那里人声鼎沸,灯火亮如白昼。

    “那是招募的工匠和材料供应商,钦天监已经看好了日子,等到吉时就要开工。”

    “简五在那里么?陛下是要带我去看看?”

    “简五在那里,但我不是要带去看,我要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乌云转入一条熟悉的小路,道旁树林密布,能看到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其中飞舞,还有水声隐隐传来。

    钟唯唯笑出声来:“这不是去鹰嘴涧的路么?陛下白天没看够,夜里还要再看一次?”

    重华笑而不语,放松缰绳,任由乌云随性而行。

    须臾,到了地头,鹰嘴涧水声轰鸣,涧水在月光下犹如一条白练,闪闪发光,水汽氤氲,空气清甜。

    钟唯唯忍不住赞了一声:“真美。”

    她极度怀疑,重华之前在她睡着的时候,早就在夜里来过这里。

    前后观察勘探了不知多少次,才把行宫的地址确定下来。

    “还有更美的呢。”重华扶她下马,蹲下身去,要她伏在他的背上,背她上山。

    钟唯唯看看陡峭的山顶,摇头不肯,他不耐烦了,粗鲁地抱住她的小腿,背起来就走。

    他们这次出来,并没有惊动太多人,只有为数很少的精锐御林军和暗卫,都是些懂事儿的,见怪不怪,牵马的牵马,布控的布控,都懒得去理这俩人要做什么。

    山坡陡峭,重华却走得很稳,甚至还有精力和钟唯唯开玩笑:“太瘦了,硌得我背疼啊,再来十个钟唯唯我也背得起。”

    钟唯唯将头靠在他的背上,听着他的心跳和呼吸声,微笑着和他一应一合:“可是一个陛下我都背不动啊,陛下千万不要长成大胖子啊,不然扶都扶不动了。”

    重华轻笑:“放心吧,有人不是说因为我长得好看,所以才喜欢我的么?光为了这个,我也不能长成大胖子的。”

第451章 西京

    站在鹰嘴涧上方往下看,可以看到远处雄壮绵延的九君山,星火璀璨的小镇,静谧的森林,安宁的平原,银练一般的水流。

    风吹过,树林哗啦啦的响,涧水也在哗啦啦的响。

    重华指着远处的平原:“阿唯,在那里,可以建起一座西京。”

    他微眯了眼睛,指着九君山之外更远的地方:“那边是东岭,我要在这里建起一座西京。

    把这里建成除了京城之外最大最繁华最富庶的城市,每年分半年到这里来。

    然后慢慢向那边扩张,总有一天,东岭和郦国会变成一家。”

    钟唯唯怦然心动。

    所以说,皇帝陛下在此修建行宫,并让茶师们到这里来学习研习茶道和茶叶技术,以及把和东岭的茶道交流会放在这里进行,虽说是为了她的缘故,同时也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因为她的缘故,在这里建了一座行宫;

    因为她的缘故,茶师们都聚到这里来了,同时带来了更多的物资和人马;

    因为她的缘故,茶道交流会在此举办,东岭和郦国、乃至其他国家的商人和使臣都会聚集到这里来,经济会变得更加繁荣。

    人口增加,经济昌盛,茶师们都在这里,需要更多的军队保护,驻军就理所当然地增加;

    皇帝陛下偏宠她,思念她,那就要来看她,于是人口、经济、军队、城市规模就会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直到有一天,这里成为仅次于京城的另一个帝都,以此为据点,触角伸到边境,再伸到东岭,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

    钟唯唯仰慕地看着重华,他年轻英俊,雄心勃勃,充满了斗志,果然就是天生该吃皇帝这碗饭的人。

    重华察觉到她的安静,含笑回头:“在想什么?”

    钟唯唯笑道:“我在想,先帝真有眼光,陛下是中兴之君,我与有荣焉。”

    重华道:“不着急,一切只是开始,那一天,也许需要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或者是三、四十年之后,才能实现。那时候,我们便能长相厮守了。”

    他压低声音,用最虔诚的语气,轻声道:“我希望到那一天,我和阿唯能肩并肩站在这里,俯瞰我们的新都城。”

    我也想。钟唯唯没吱声,抱住重华的胳膊,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重华和她依偎着站了片刻,道:“该走了。”

    他蹲下去,让钟唯唯骑到他肩上:“又又的提议很不错,想不想试试?”

    白天人太多,他的身份地位不允许他那样做,现在夜深人静,他可以哄她开心。

    钟唯唯探头看一看下方,山坡陡峭不说,还黑黝黝的,要她骑在重华的脖子上往下狂奔,想想腿就软了。

    然而不想认怂,一本正经地拒绝:“不行,陛下要爱惜自己的形象和威严。

    虽说今夜陪同的都是可信之人,但是他们也不会认同这种行为的,对陛下不好。”

    重华回头,盯着她看了片刻,突地弹了她的额头一下,轻笑:“阿唯,别装了,害怕就明说好啦,装得这样正义凛然的。”

    钟唯唯死鸭子嘴硬:“我才不害怕,我是为陛下着想。”

    话音未落,身体已然凌空而起,重华轻轻松松将她托在肩上,吸一口气,往下狂奔。

    “啊啊啊啊啊啊……”

    钟唯唯吓得失声尖叫,紧紧抱住他的头,身体蜷成一团,双腿恨不得生出两个钩子,牢牢勾住他的肩。

    重华“哈哈”大笑,一口气冲到山下,得意洋洋把她放下来:“怎么样?好玩么?”

    钟唯唯捂着嘴冲他摆手,转过身狂吐起来。

    重华收了笑容,愧疚地给她拍背,拿水给她漱口,讪讪的:“是我没想周全,没考虑到你的身体。”

    钟唯唯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是身体的缘由,纯粹就是被吓的。

    好讨厌,她到现在腿都是软的,眼泪都吓出来了。

    她蹲在地上不动,不想承认自己胆子还不如又又雄壮。

    重华把她抱起,放到干净的地方去,愧疚万分:“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让你开心。”

    钟唯唯看到他愧疚的眼神,到底不忍心,十分不甘地道:“好讨厌,明知人家胆子小,还这样吓唬我。”

    重华不信:“阿唯,我……”

    钟唯唯只好把眼睛一闭,将心一横,大声道:“吓死我了!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冷汗和眼泪都吓出来了。”

    梁兄等人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重华警告地瞪了他们一眼,伸手一摸钟唯唯的眼角和背心,果然是湿的。

    再捏一捏她的胳膊和腿,发现都是僵硬的,忍了又忍,没忍住,勾起唇角笑了。

    钟唯唯恼羞成怒,使劲捶他:“坏得不得了。”

    重华被她捶得心花怒放,低声道:“你不就是喜欢我坏么?”

    钟唯唯瞪他,瞪着瞪着眼圈红了,紧紧抱住他的脖子,一言不发。

    明天,她就看不到他了。

    李安仁在草地上铺了厚厚的茵席,设了酒和食物,请重华和钟唯唯过去。

    火堆生起来,烤肉发出“刺啦”声响,肉香酒香四溢。

    钟唯唯馋虫被勾起,然而想到自己因为吃了太多的药,味觉变得迟钝的事儿,就不想吃了:“我只吃清淡的食物。”

    重华知道她的想法,硬塞给她一只烤麻雀:“何必为难自己,吃得好,身体好,药自然就吃得少了,味觉也会渐渐恢复的。”

    不远处传来喝问声:“什么人?口令?”

    一条浑厚有力的男声传来:“政通人和。”

    重华就笑:“有客人来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和简五一前一后而来,见到重华和钟唯唯,深深拜倒:“许翰见过陛下。”

    重华抬手示意:“起,许将军远道而来,辛苦了。”

    “为陛下尽忠,臣不辛苦。”中年男子起身,肃立一旁,目光炯炯地看向钟唯唯:“这位就是钟彤史吧?”

    “正是。”重华笑吟吟地道:“阿唯,快见过许将军。”

    钟唯唯起身行礼:“见过许将军。”

    ------题外话------

    相信大家看到了,wuli葱花越来越稳重温和了。唯唯会很快回到京城,开启新的篇章。这样甜蜜,不来几张月票么?

第452章 无限风光在险峰

    这位许翰许将军,已在东岭与郦国边境镇守了十多年,战绩斐然,忠心耿耿。

    东岭内乱之时,有人想要趁机搞事,都是他带着人在第一时间把苗头掐灭的。

    正是因为有了他和其他人的努力,重华才能紧紧握住军队,并凭借军队的支持,有力量与韦氏、吕氏一决高下。

    早在永帝时期,钟唯唯就已听说了这个人,只是不曾亲眼见过。

    她隐约知道重华把人急召到这里来的原因,一是把她托付给许翰照顾,二是要许翰趁着这个机会,招兵练兵,把军队的力量发展到更大。

    她郑重其事地给许翰行礼:“许将军万福。”

    许翰神色复杂,待她却十分恭敬有礼:“听说钟彤史身体有恙,老夫在边关寻了些珍稀的药材来,已然交给杨适,看看是否有能用的。”

    简五看看许翰,再看看钟唯唯,有点不明白这位十分自傲、对着韦太后也未必如此客气的许大将军,为何会对钟唯唯如此恭敬有礼。

    毕竟很多人都觉得钟唯唯就是个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嘛。

    钟唯唯也不是很明白,不过人家既然对她这样客气,她当然也不能辜负。

    客客气气请许翰和简五入座,亲自给他们安排酒食,静坐在重华身边,听他们商谈如何营建此地的事。

    明月西沉,夜露渐生,重华端起酒,让钟唯唯也端起她面前的果酒,向许翰和简五郑重说道:

    “朕把阿唯托付给二位了,愿诸位,与朕,一起立下这不朽功勋。”

    简五和许翰眼睛微湿,一口饮尽杯中之酒,深深跪伏于地,沉声道:“愿吾皇万岁,郦国昌盛。”

    重华摆摆手,示意他们散去,伸手去拉钟唯唯:“我们也回去吧,还能睡两个时辰。”

    钟唯唯紧紧抱住他,不想和他分开。

    重华温柔地拍着她的背,把她抱起放在马上,搂着她一起回了周家大院。

    屋子里早就备好了热水和香烛,洗浴过后,二人手牵着手一起躺下。

    重华温柔地亲吻着钟唯唯,用舌尖在她身上点起一串火花,钟唯唯同样温柔地回应着他。

    她和他目光交接,缠绵悱恻,十指交握,呼吸相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在这一刻,她和他什么都不想,眼里心里脑子里,只有彼此,就连呼吸也是对方的味道。

    窗外虫鸣唧唧,夜风温柔,谁都不想灭灯,只想把对方此刻的模样,牢牢嵌入到眼里心里,以便将来可以温柔的回味,感受对方的音容相貌。

    许久之后,重华心满意足地搂着钟唯唯躺下,钟唯唯累得够呛,安静地蜷伏在他怀里,轻轻喘气。

    重华将指尖缠绕着她的发尖,低声道:“阿唯,你会想我么?”

    钟唯唯懒得理他,这不是废话么?

    重华等不到她的回答,锲而不舍地追问:“会想么?你必须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钟唯唯不理他,他便骚扰她,轻轻呵她的痒痒,呵着呵着,目光又变得暗沉起来,喉头微动,盯着她哑声道:“阿唯,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钟唯唯困得要死,勉强打起精神:“什么秘密啊?”

    重华张开手掌,在她胸前丈量了一下,不确信,又起身端起烛台照了又照。

    钟唯唯奇道:“你干嘛?”

    重华低笑:“你长胖了些。比我上次在九君山里见到你时,长胖了些。”

    钟唯唯低头一瞧,脸红过耳,这个不要脸的,真是够不要脸,够无聊的。

    不要脸的皇帝陛下在那里沾沾自喜:“其实阿唯之前瘦,那是因为想我想的吧?现在胖了,也是因为见到我,和我在一起,心情变好,胃口好,所以就胖了。”

    钟唯唯“呸”一声,把他手里的烛台拿走:“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她未穿衣,一动之时,无限风光。

    “无限风光在险峰。”重华沉声吟了一句,抿着嘴,探询地看向钟唯唯:“阿唯……”

    “什么事?”

    “阿唯……”

    “做啥?”

    “阿唯……”

    “有话快说!”

    “阿唯……”

    钟唯唯看着皇帝陛下上下滚动的喉头,和幽深的目光,全身都燥热起来,她拉起被子将他笼罩其中,骑上去打:“废话好多。”

    重华“哈”的一声笑出来,用力将被子掀翻,将她拉了进去:“嫌我废话多,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说十句不如做一次。”

    被翻红浪,帐子和大床簌簌发抖,求饶声和央求声隐隐约约传来,不时夹杂着嬉笑之声。

    天边亮起鱼肚白,重华轻轻起身,俯身亲了沉睡中的钟唯唯一下,强迫自己下床穿衣。

    钟唯唯累得够呛,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已经起床,翻个身,抱着被子继续睡。

    重华很快盥洗穿戴完毕,走到床前定定地看了钟唯唯片刻,果断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隔壁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啊!死人啦!”

    尖叫声戛然而止,重华紧张地给小棠比了个手势,小棠跑进去又跑出来,表示钟唯唯睡得很沉,没有被吵到。

    重华这才让郑刚中去隔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他自己去看何蓑衣。

    何蓑衣睁着眼睛发呆,见他进来,侧目而视,微微颔首:“请陛下恕罪,草民伤重不能迎驾。”

    重华道:“看起来,大师兄好多了。”

    何蓑衣脸上满是颓败之色:“托陛下的福,好多了。”

    重华道:“我要走了,大师兄伤重不能移动,阿唯她打算搬到……”

    话音未落,何蓑衣已然道:“不用她搬,我搬出去。”

    如此干脆利落,倒让重华惊奇,他点点头:“这座宅子我已买下,我会把杨适等人留下来照料阿唯和师兄,也会把阿袤接出来。

    你不走,阿唯不会赶你走,我不想她不高兴,也不会赶你走。

    但是师兄要明白,之前的许诺,已经用掉了一次。保重吧。”

    何蓑衣冷然道:“我不会谢你的。”

    重华理一理袖子:“我也不用你谢,我是为了阿唯。她此生,都只会爱我一个人,师兄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第453章 流光溢彩

    郑刚中进来,瞅一眼何蓑衣,贴到重华耳边轻声说道:“死的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芳晴。

    七窍流血而死,死在墙根之下,人已经硬了,算来,死去的时辰大概是在昨夜三更时分。”

    发现芳晴的地方,刚好是在后罩房的后方的墙下。

    而后罩房,正好是李药师居住的地方。

    白天有人看见过芳晴想和李药师搭讪,现在芳晴死在了那里,怎么看,李药师都好像脱不了干系。

    要知道,一个善于解毒的人,必然是一个下毒的高手。

    重华皱起眉头,却未多说什么,急匆匆出去应付韦太后。

    即便芳晴就是李药师弄死的,他也不能把李药师交给韦太后,因为李药师对于钟唯唯来说,太重要了。

    何蓑衣闭目沉思片刻,让夏栀:“去把老李叫来。”

    李药师睡眼惺忪:“什么事?”

    何蓑衣淡淡问道:“人是你杀的么?”

    李药师直言不讳:“是,昨夜我出去找药传信,她在半道上截住我,想用色相勾引我。

    不成之后又拿太后威胁我,我嫌她烦,就给她抹了点蟾酥香。

    她还不甘心,跑到我墙下喊我,我烦死了,就又给她用了点银河落。”

    何蓑衣眼睛瞪得溜圆,蟾酥香会导致皮肤红肿发痛,入眼甚至会导致失明。

    所以芳晴是被蟾酥香弄得毁了容,无奈之下只好跑去后墙央求李药师,李药师再给她撒了点银河落,彻底把人给毒死了。

    何蓑衣瞬间头好大,觉得李药师的身份又暴露了几分:“谁让你杀人的?

    你忍一忍,她今天也就走了,这回好了,那边正找机会弄死你呢,这回借口都不用找了。”

    李药师道:“是她想杀我,来而不往非礼也。陛下会护着我的,毕竟只有我才能治好小钟。”

    何蓑衣简直不想和他说话:“蠢死了,你等着看吧。”

    重华肯定不会任由韦太后弄死李药师,却可以反过来以此要挟为难他和李药师,真的是……蠢得哭。

    果然没过多久,郑刚中便阴沉着脸进来了:“奉太后娘娘之命,传召李药师去询问宫人芳晴被毒杀之事。”

    李药师道:“不管我事,什么芳晴,我不认识。”

    郑刚中道:“这个事儿,李药师去和太后娘娘说吧。”

    让到一旁,祁王如狼似虎地冲进来,先好奇地打量了何蓑衣两眼,再让人把李药师抓住拖了出去。

    李药师鬼哭狼嚎:“钟姑娘救命哇……”

    一块脏帕子塞到他嘴里,把他堵得一阵恶心,他眼睁睁看着狞笑的祁王,幸灾乐祸的郑刚中,无力地被拖了出去。

    韦太后哭得眼睛都肿了,看到李药师被押进来,不由分说就让人去打李药师的耳光,恨恨地道:“打死这个恶毒的东西!说,是谁指使你的?”

    李药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连轴抽了十多下,打得耳朵“嗡嗡”作响,晕头转向,眼冒金星,一脸懵样。

    等到反应过来了,才到处找重华。

    重华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见他朝自己看过来,甚至于还朝他勾起唇角笑了笑。

    李药师气了个半死,却知道虽然自己死不了,但这苦头是一定要吃个够的,除非重华肯帮他。

    之前因为惧怕何蓑衣,要按何蓑衣的吩咐办事儿,被十三卫的人使阴招逼供,他觉得值,现在为了这种事被一个阴毒的女人折腾,他却觉得不划算。

    便凄惶地叫起来:“草民冤枉啊,陛下救我!”

    重华笑而不语。

    韦太后胆子更壮,道:“还敢狡辩,赐流光溢彩。”

    李药师愣了愣,什么是流光溢彩?

    他是不懂的,这名字听着怪吉祥如意的,就是韦太后的表情和语气很诡异。

    还有一旁行刑的宫人也好像很兴奋的样子,就像是见了血肉的苍蝇似的。

    他的预感是正确的,宫人脱掉掌嘴的牛皮手套,转而换了一双精致的麂皮手套。

    麂皮手套掌心部分银光闪闪,看着的确流光溢彩的样子。

    定睛一看,哎呀娘啊,全是细针啊,这一巴掌搧下去,脸上的血肉横飞,还真的流光溢彩了。

    这些手段可比十三卫的什么分筋错骨手狠辣吓人多了,李药师一阵胆寒,惊恐地想要伸手护住脸,却发现自己的双手都被人紧紧扭着,他根本动弹不得。

    宫人狞笑着,高高举起手掌往李药师的脸挥落,李药师可怜巴巴地看向重华:“陛下救我,陛下救我……”

    重华闭上了眼睛。

    “呼啦”一下子,李药师疼得险些背过气去,再看到将要落下来的第二巴掌,他不顾一切地大喊起来:“陛下,陛下,草民知错了,草民知错了……求您救救草民啊……”

    重华仍旧不理。

    李药师用尽全身力量,拼命躲闪,第二巴掌落在他的背上。

    “嘶拉”一声响,衣服被抓成了片缕,背上留下几十条血槽子,风一吹,痛得钻心。

    这还不算完,一个宫人等在一旁,一勺蜂蜜浇上去,痛得李药师死去活来,若不是被按着不能动弹,他一准儿满地打滚。

    韦太后满意地道:“好了,乖乖的说实话,到底是谁指使你的?说出来就饶了你。”

    李药师气急了,不顾一切地喊道:“陛下,您再不管草民,草民就要说出来了啊。”

    重华起身就要走,是完全不管他死活的意思。

    韦太后阴沉了脸:“剁了他的脚!”

    什么叫做最毒妇人心,他今儿可算是见识到了。

    砍了脚还有手可以用,重华真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砍掉脚的。

    李药师痛哭流涕:“陛下,陛下,救命啊,救命啊,我错啦,求求您救救草民,草民为您做牛做马啊……”

    重华这才回头,淡淡地道:“母后气也出了,再这样下去,于母后的慈名有大碍,把他交给儿子处理吧。这样鬼哭狼嚎的,难听。”

    韦太后冷笑一声。

    目前能治疗钟唯唯的人只有这个姓李的药师,之前没有机会弄死和接近也就算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却要叫她收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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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闻名天下的茶道天才,新帝登基,她被迫成为宫中女官,逃无可逃。新帝傲娇霸道,还带着一个拖油瓶,最要紧的是,他居然是曾经被她抛弃的二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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