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我们一起
重华道:“走得累极了就睡过去,每天都渴望能梦见你。但是我一次都没有梦见过你,我恨过你,恨过何蓑衣,最恨的却是我自己。”
“我恨自己不够好,才会让你讨厌我,拼死也要离开我。我知道你不喜欢皇宫,不喜欢我的身份,不喜欢又又,觉得我对你诸多隐瞒,不够坦诚。”
“可是我想和你说,我生来就是东方重华,我没办法选择我是谁,没办法改变我的身份。
又又的事,我也没办法和你细说,你知道的,昆仑殿的人神出鬼没,到处都是,隔墙有耳,我不能说,永不能说。
我只能向你保证,我若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便让我肠穿肚烂,不得好死,国破家亡……”
钟唯唯听不得他说这个,连忙道:“不要和我说这个。”
重华就笑:“也是,你若是真的不信我,就不会和我在一起,后来那样儿,不过是在找茬……只有我这种傻子,才会上当。”
他去抱她:“阿唯……我这一生,身不由己的事已经够多了,很多事情都是别人替我决定好了,再把我推上去。
我就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只能一刻不停地往前走,因为停下来就会死,而且是死很多很多的人。”
“你不要和那些强迫我、替我做决定的人一样,我要你和我一起做决定,关于我们俩的事,我们一起商量、一起做决定。可以么?”
重华捏一捏钟唯唯单薄的肩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阿唯,这样单薄瘦弱的肩膀,不应该承受这么多的苦难和辛劳,太沉重,你没有你以为的那样强壮,请让我和你一起来承担。”
钟唯唯捂住眼睛:“那能怎么办呢?我现在很丑,是不是?将来我还会更丑。
你看见先帝没有?他临终之前,有一段日子,就连如厕也不能自主……我……”
她知道自己不够强壮,知道自己承受不了那么多的苦难和辛劳,可是她若不承受,要怎么办呢?
谁也帮不了她。
要她躺在床上做一个活死人吗?
让重华眼睁睁看着她一天更比一天憔悴,一天更比一天丑陋。
看到她大小便失禁,脾气暴虐,一点一点地衰弱死亡吗?
她不要!
重华紧紧拥她在怀,将头靠在她的肩窝上,低声说道:“
这只是你的想法,我的想法是,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和你在一起。无论死生,我们都要一起,有难同当,有福共享。”
“你若不想要我看,我就不看,蒙着眼睛,坐在你身边,摸一摸你的手,听一听你的声音,让我知道你是陪着我的,我便心满意足。”
重华一字一句,注视着钟唯唯的眼睛,“阿唯,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钟唯唯泪眼模糊,她行走了成千上万里路,承受了许多的病痛折磨。
有好几次,都觉得自己熬不过来了,但此刻,她觉得之前那些委屈和难过,都得到了纾解。
重华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眼泪,轻轻吻她的眼睛:“我们不要再别扭了,好么?
我会尽我自己的努力,治好你的病。你看,你现在虽然病着,但是也没有你以为的那样严重,是不是?”
钟唯唯哽咽着道:“我的病,再也治不好啦……它越来越严重,虽然你们所有人都在和我说,一切都会好的,可是我知道,好不了啦,我……”
她哭得说不下去,虽然这些天她一直都没有提这个事,可是她自己很清楚,她非常想要活下去,她不想死,她还年轻,还有那么多的事没做。
重华紧紧搂住她,只觉得她每一滴眼泪都烫得他痛不欲生。
他前所未有的痛恨自己无能,身为帝王,却连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还叫什么帝王?
钟唯唯身体虚弱,没一会儿功夫就哭累了,软绵绵地靠在重华的肩头:“抱我去床上。”
重华连忙抱她上床,忙着穿衣服:“我让人给你端药来。”
钟唯唯没有力气,听之任之。
少倾,钟袤送药进来,看着钟唯唯服了药,彬彬有礼地请重华出去:“有一件事,要求二师兄帮忙。”
重华给钟唯唯盖好被子,起身往外:“什么事?”
钟袤担忧地道:“阿兄出去后就没回来。已经很夜深了,我有点担心。
可否请二师兄派人去找一找?最近有身份不明的人出没,我怕他会出事。”
重华就像是人多势众的恶霸,何蓑衣就是势单力薄的穷书生,恶霸要让穷书生失踪,那是太容易了。
“我会派人去找。”重华沉着地道。
所以何蓑衣这个心机深沉的小人,因为明着斗不过他,就玩假装失踪来挑新的事端?
钟袤行个礼,转身要走。
重华叫住他:“阿袤,你刚才做得很好,有事只管和我说,不必让你阿姐知道,她身体不好,必须静养。”
“我知道。”钟袤犹豫再三,低声问道:“二师兄,您真的要把阿姐带走么?”
提起这个事来,重华的心情就不好:“再说吧。”
钟袤十分失望:“阿姐这个病,真的就连皇宫里的太医也看不好么?”
重华更加皱了眉头,悻悻然:“我会想办法。”
因为觉得再和钟袤说下去,心里会更难受,索性结束话题:“我去看看你阿姐。”
钟唯唯已经睡着了,他在她身边合衣躺下,轻轻搂着她,一点旖旎的想法都没有。
若是钟唯唯看到他此刻的样子,大约会很惊讶,刚才一言不合就脱衣服的那个人,怎么看都不会是这样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
重华一连赶了几天的路,说起来也是累极了,怀里抱着朝思暮想的人,嗅着熟悉的香味,困意铺天盖地袭来。
刚睡着没一会儿,突然听见幽幽噎噎的竹笛声,自窗外飘来,幽魂似地萦绕在他耳边,吵得人心烦意乱。
他忙着坐起,生怕吵到钟唯唯,却见钟唯唯睡得再沉不过,根本没有受到这笛声的影响。
第410章 兄弟
重华起身推窗,低声吩咐:“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自有暗卫前去打探,少倾回来禀告:“是何蓑衣,在茶园子里的古茶树上奏笛呢。”
重华冷笑一声,不理,继续睡觉。
老菜帮子摆明了就是想打扰他和阿唯团聚,想引他出去,可他偏偏就是不上这个当,气死姓何的老菜帮子。
却听那笛声越来越远了,不等他发问,暗卫已然善解人意地道:“奏着竹笛走远了,像是往山那边去的。”
山那边全是大片大片的茶园,其中不乏高大的古茶树,何蓑衣若是想要独处,那边倒是最合适不过。
既然知道何蓑衣安然无恙,重华就再懒得去管这事,依偎着钟唯唯,安心睡去。
凉风习习,天空只有一弯柳叶一样的月牙儿,整个山村笼罩在一片静谧美丽的雾气里。
何蓑衣坐在树枝上,疲累地放下了竹笛,喝一口酒,出神地看着远处的村子。
村子最南边的地方,就是他一手打造的家,里头住着他心爱的女人和疼了十多年的弟弟,还有两个朝夕相处,如同家人一样的仆佣。
当然,也有他此生最恨最嫉妒最防备的重华。
于公,重华是皇帝,他是邪教余孽,天生的死对头。
于私,重华是情敌,夺走了他的小妻子,还是天生的死对头。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放手成全,他不想,他这一辈子,从来这样渴望过一件事和一个人,十多年的执念,让他放手他做不到。
他只是想要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而已,怎么就那么难呢?
若不放手,看到钟唯唯病痛的样子,他便好像被凌迟一样的难过。
而此刻,重华和钟唯唯躺在他亲手打造出的小家里,他却连阻止的立场都没有。
他叹一口气,觉得沮丧又失败,痛苦得不得了,唯有醉酒才能一解忧愁。
一阵风掠过,他听见了一声虫鸣,山野之外,虫鸣、清风,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不急细想,他一纵而起,准备逃离这个地方。
却见淡淡的月光下,无数闪着亮光、细如牛毛的针,从四面八方向他飞了过来,逃无可逃,除非他能上天入地。
何蓑衣舞动宽大的袍袖,将自己护在中间,同时发出一声急促而响亮的唿哨声,向山村里的人示警。
左腿某个地方突然一麻,紧接着麻痹的感觉沿着血液迅速游走全身,何蓑衣不敢恋战,狂奔而逃。
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地落下,将他紧紧罩住,毒针落在他身上,亮闪闪一片。他很快失去了意识。
“啧啧……”慕夕自不远处的茶树林中出现,阴阳怪气地道:
“都这种时候了,还不忘向你的老情人示警,我要是你啊,特意都要引人去杀了他们,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得他的肌肤惨白,嘴唇殷红,眼睛幽黑。
如此样貌,再配上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大红色的衣裳,好比荒野里游荡的恶鬼,让人不寒而栗。
他走到何蓑衣身边,神情癫狂地使劲踢了何蓑衣几脚,觉得还不够解恨。
左右看看,找到一块石头,就又抱起,想往何蓑衣头上砸去。
一只手死死拽住他:“尊者,您不能这样。”
慕夕勃然大怒,冷笑着看向来人:“难道不是你帮我设的圈套么?
不是你和我说,他胸无大志,只会用殿里的人和物来替那个一无是处的女人治病解毒。
不如把他除掉,让我上位,现在你又来拦我?”
一个黑衣人站在一旁,为难地道:“属下可没说过让您把少主除掉这种话。
属下是觉得,他利用殿主在您身上种下的蛊,强迫您做些百害而无一利的事,会毁掉昆仑殿。所以答应您拿回母蛊,仅此而已。”
慕夕怒气勃发,猛地一掌打在黑衣人脸上:“他是老东西的儿子,我就不是老东西的儿子?
就因为他娘是个什么小姐,我娘是个丫头?就因为他比我早出世几个月,所以他就是我的主子,我就活该为他做牛做马?
哪怕他根本不把心思放在这上头,为满足他的私欲而逼得我死去活来?”
他是有多倒霉,莫名其妙做了老东西的儿子,因为老东西要保全嫡长子,就把他推出去。
因为怕他不听嫡长子的话,就给他种了蛊。
因为要让他代理那个烂摊子,要入宫潜伏,还怕他会有自己的后代,生了二心,就又把他给阉割了。
同人不同命,叫他怎么甘心?
黑衣人不敢辩驳,跪在地上只管磕头:“请尊者三思,这种事做不得的。大家入教时都发过血誓,属下是为您好……
毕竟是嫡长,若是让人知道他死在咱们手里,他们一定会杀了我们的。求您拿回母蛊就赶紧走吧。”
慕夕冷冷地勾起唇角,低声说道:“那我若是杀死你,再把这事儿栽到你身上呢?会如何?”
黑衣人冷静地道:“尊者,少主死掉不是一件小事,老东西们必然会搜寻母蛊。
一旦发现母蛊不见了,他们立刻就能猜到是您做的。想要别人不知道,那您就只有留下母蛊。”
留下母蛊?再让莫名其妙的人来掌控他么?
慕夕愤怒地一挥袍袖,将黑衣人击飞,走上前去,疯狂地踢打了何蓑衣一顿。
直到发泄够了,才停下来“咻咻”喘气,让人解开大网,再在何蓑衣身上搜寻母蛊。
然而并没有。
慕夕疯狂大叫:“在哪里?在哪里?何蓑衣,你这个混球,你把母蛊藏在哪里了?”
黑衣人挣扎着走过来,低声道:“尊者,母蛊这样重要的东西,他不可能不放在身上,您再仔细找找?兴许掉在这附近也不一定。”
慕夕指着茶园里无数的茶树和地间的草,激动地道:“你让我找?哈,这样的夜,这样的月光,你让我找?怎么找?”
他盯着何蓑衣,恶从心头起:“杀了他便一了百了。再不然,今天晚上连着东方重华一起干掉算了。”
第411章 这是苦肉计吧?
黑衣人皱眉:“难道尊者要硬拼么?我们人手不够的。此去望川,路上机会多的是,贸然下手,反倒容易打草惊蛇。”
一个黑衣人俯身捡起何蓑衣掉落一旁的竹笛,仔细查看之后,高兴地道:“找到了,找到了,在这里!”
慕夕一个箭步冲过去,抢过竹笛,竹笛上系着一个琉璃扁瓶的坠子,扁瓶中空,里头有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虫子。
朦胧的月光下,虫子安静地蜷伏在瓶中,像是睡着了,看上去很是无害。
但是慕夕知道,这虫子一旦被激活,将会给他带来多么大的痛苦。
他狂喜而激动,扯下琉璃扁瓶藏入怀中,掏出一把雪亮的短刃,在何蓑衣的裆部拨了两下,笑容狰狞:
“老东西让我断子绝孙,我也要他断子绝孙!割了他的子孙根,让他尝尝能看不能吃的滋味,哈哈哈哈……”
黑衣人皱眉:“尊者……”
慕夕怒目而视:“再敢多言弄死你!”
黑衣人低下头,不再说话。
“刷”的一声轻响,何蓑衣的衣服被割裂,慕夕激动不已,却又觉得遗憾:“他昏迷不醒,看不到这个,不好玩。”
招手叫人过来:“给他服解药,让他保持半清醒状态,我倒要看看他知不知道害怕后悔,我要他向我苦苦哀求求饶。”
黑衣人往何蓑衣嘴里塞了几颗解药,何蓑衣却总也没有反应,慕夕等得十分着急:“为什么还不醒?”
黑衣人道:“少主全身都中了毒针,中毒颇深,得多等一会儿才行。”
慕夕冷笑:“谁要等他自己醒?”
走上前去,抓住何蓑衣的头发,狠狠往他肩上插一刀,见他还不醒来,就再往他大腿上狠插一刀。
何蓑衣终于醒来,见到是他,也没表现出惊讶的样子,淡淡地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慕夕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求饶、害怕,不由勃然大怒,将刀对准何蓑衣的裆部,冷声道:
“想不想尝尝做宦官的滋味?我成全你,将来即便钟唯唯入宫,你也可以跟在她身边,做她的心腹大太监。”
何蓑衣微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却仍然闭目不言。
慕夕看到他这样子,更加痛恨,疯了似地狠踢他:“你向我求饶啊,向我求饶啊!装成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给谁看?”
何蓑衣还是不理,慕夕举起刀,准备往下划落,却见一个黑衣人迅速跑来:“十三卫的人赶过来了。”
黑衣人大急:“快走,快走……是十三卫的人来了。”
慕夕不甘心,临走前使劲划了一刀,见何蓑衣痛得一缩,这才得意离去。
留下来垫后的几个黑衣人火速解除何蓑衣身上的大网,两个人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扔到一旁的小河里。
两个人负责打扫战场,拿走要紧的东西之后,火速撤离。
何蓑衣躺在冰冷的河水里,仰头看着静寂的天空。
月牙已经西沉,微风吹过茶园,发出“哗哗”的声音,若不是身上的伤很痛,若不是那些逃避不掉的过往,这真是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
李药师的脸突兀地出现在水面上,和他对视片刻后,伸手将他拖起来,抱进了不远处的一个小棚子里。
“能说话么?”李药师拿着一块磁石,熟稔地替他拔除毒针,提醒他:
“那些人一定会搜到这里来的,你是要自己回去,还是要跟他们一起回去?若不想和他们一起回去,那就要自己开口打发人。”
何蓑衣不想说话,把头扭开,透过草棚看向外面。
其他伤口都好说,就是毒针上淬的毒,历来都是昆仑殿人专用的,若是让重华的人发现并追究起来,那就是一个大麻烦。
李药师忙得满头大汗,嘀嘀咕咕:“还以为你就够毒辣的,没想到那位更毒辣,这真要是让他上了位,还不得倒大霉。
我不管啊,你不许死,好了之后就去争,不然我们整个村子的人都得死在他手里。
他已经知道我帮你的心肝宝贝治病了。”
何蓑衣的心情略好了几分:“看着是一副蠢笨的样子,其实也没那么蠢笨么。”
李药师狰狞一笑,在他裆部的伤口处狠狠按了一下,不怀好意地道:“少主大人,您节哀。”
何蓑衣不在乎地道:“这东西于我而言,本来就没什么大用,您若是喜欢,随意。”
李药师投降:“好,您赢了。”
有人影鬼魅一样地出现在草棚外头,有人试探着低声问道:“何爷?”
何蓑衣沉着地道:“我在。”
那人明显松了一口气:“您还好?”
“很好。”何蓑衣平静地道:“夜里值守很辛苦的,要不要进来歇歇气?”
那人干笑一声:“多谢何爷好意,只是刚才听见有人示警,所以……”
何蓑衣道:“是有几个宵小之辈,但是已被我打发了。你们小心吧。”
那人肃然起敬:“有劳何爷了,在下告辞。”
茶园里恢复了平静,李药师也差不多把何蓑衣身上的毒针取干净了。
简单地把他的伤口处置了一下,道:“还有力气么?赶紧回去吧,那些家伙若是杀个回马枪,咱们都得死在这里。”
何蓑衣挣扎着站起,扶在李药师的肩上:“走吧。”
李药师絮絮叨叨:“您福大命大,也算是好心有好报,若是您当时起了坏心,没给十三卫的人示警,今天不说别的,您的子孙根一定保不住啦……”
何蓑衣强忍着痛苦,烦躁地将手捏住他的脖子:“再多说一个字就弄死你。”
李药师愤怒地闭紧了嘴,一家子老小就没一个好东西!
小院子里,所有房间都在黑暗中,唯有厨房亮了一盏昏黄的灯。
重华已经起了,静坐在桌旁听十三卫的人回禀刚才的消息。
一个小小的山村,意料不到的事还挺多的。看来不止是韦氏的人潜入,还有其他势力卷入吧。
柴门“吱呀”一声响,夏栀激动地道:“爷,您回来啦!”
重华瞥一眼梁兄,梁兄立刻走出去一探究竟,没多会儿,就和夏栀一左一右,把何蓑衣扶了进来。
------题外话------
还在出差中,晚上都在加班,好命苦
第412章 不许你去
李药师站在门边探头探脑的,不敢进来,重华道:“都进来吧,怎么回事?”
李药师对他昨天刑讯自己一事心有余悸,单独留在外面却又很害怕,瑟缩着进来,找个角落一蹲,不敢动了。
重华看向何蓑衣:“大师兄辛苦了。我以为你是去借酒浇愁奏笛散心的,却没想到你不但示警还打发了一拨宵小,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何蓑衣身上的伤口正在往外浸血,衣衫也是湿的,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想要彻底瞒住那些事,根本不可能。
夏栀和李药师十分害怕,皇帝陛下明显是在怀疑了,若是应对不当,他们都要暴露了!
可是他们真的很冤枉啊,虽说是昆仑殿教众,但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呜呜……
何蓑衣平静地接过夏栀递来的帕子擦脸擦手,淡淡地道:“师弟何必明知故问?你未来时,这里安乐宁静,你来后,什么宵小都出来了。”
重华冷笑:“方才十三卫的人去搜寻,师兄为何不跟他们一起回来?”
何蓑衣猛地回头看着他,咄咄逼人:“陛下以为呢?荒郊野地,我又是独自一人,谁知道我会不会不明不白地死在半路,尸骨无存?”
重华一听这意思,竟然是隐隐指责,说他这伤是自己派人搞的鬼,便冷笑起来:“大师兄,阿唯不在,这种装可怜、指鹿为马的事还是少做为妙。”
何蓑衣站起身,用力将衣服撕开,露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他指着下身的伤口,厌恶地道:
“敢问师弟,除了你,还有谁更对我这里感兴趣呢?你是不是觉得,我若做了宦官,你便高枕无忧了?”
重华先是吃了一惊,见他精神抖擞,知道并无大碍,便觉得非常好笑,讽刺道:“这是谁干的啊,真是深得我心。”
何蓑衣阴沉着脸:“你的意思是说,这事儿就是你想干的?阿唯不能离开九君山,必须留在这里治病,你却不能留在九君山,因为不放心,所以想要毁掉我?”
重华高傲地抬起下巴:“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我不屑。我若要你死,便直接杀了你。”
何蓑衣一挺胸脯:“来呀!”他凑到重华身边,低声道:“别不承认了,就是你做的。”
重华同样冷笑:“大师兄别往我身上泼脏水,这是苦肉计吧?自编自演的苦肉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就狠得下心去呢?”
钟袤一直牵挂着何蓑衣的,听到声音就赶紧起身,跑进来挤到二人中间,一看何蓑衣的伤口就惊呆了:“阿兄,你怎会如此?”
何蓑衣瞥一眼重华,意味不明地掩上衣襟,转身往外。
脚刚踏出门槛,身体一晃,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钟袤大呼小叫,和夏栀一起,忙着把何蓑衣扶回房去,再叫李药师去帮忙。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厨房,转眼之间就只剩下了重华和梁兄二人。
“立刻派人封锁进出山的要道,找到可疑之人立刻拿下!把我带来的伤药拿给他用。”
重华一阵烦躁,该死的何蓑衣,弄得这样意味不明的,所有人都会怀疑就是他干的。
这种事瞒不住,钟唯唯肯定很快就会知道,他又不能在此久留,不能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再走……
左思右想,觉得不能放任何蓑衣那个阴险狡诈的家伙耍尽阴谋诡计,便起身去看何蓑衣。
何蓑衣始终昏迷不醒,用李药师的话来说,中过毒,流太多血,得好好将养一些日子才行,明天能醒过来就算不错了。
得,想问点什么也不能问。
重华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折回去看钟唯唯。
钟唯唯已经醒了,听见声响就问:“怎么回事?我好像听见夏栀和钟袤在哭。”
重华斟酌再三,道:“出了点意外,大师兄遇到刺客了。”
既然夏栀和钟袤都哭了,那就一定是伤得很重,钟唯唯连忙起身:“我去看看。”
重华不许她去:“正给他缝合清洗伤口呢,衣服都没穿,你去不方便。”
钟唯唯倒吸一口凉气:“伤得很重?都伤了哪些地方?”
重华不好和她描述,神情很是古怪地指指肩头,大腿,再指指裆部。
“呃……”钟唯唯的表情是僵硬的,谁这么无聊,居然会对大师兄那里下手?
她忍不住瞥了重华一眼。
重华立刻炸了毛:“你看我做什么?难道以为是我做的?”
钟唯唯无奈叹气:“我说什么了?不过看你一眼而已,你怎么就想到这上头去了?”
忽然听见夏栀在外头冷声道:“做贼心虚呗。”
有人要把夏栀赶走,夏栀嚎啕大哭:“姑娘,姑娘,求您救救我们爷吧,他可是为了您才落到这个地步的啊,他就要死啦……”
钟唯唯起身穿衣,重华按住她的肩头,生气地道:“不许去!”
钟唯唯皱了眉头:“不要这样。”
重华更加生气:“什么不要这样,我就是不许你去!这个事情和我没有一点关系,我会尽力给他最好的治疗,你别在里头掺和,安心养你的病。”
钟唯唯试图和他讲道理:“不管怎么样,他是大师兄,一直都在尽心尽力地照顾我和钟袤。
若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他也不会受伤。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照看他才对。”
重华气道:“他这个人阴险狡诈,说不定是自残,为的就是让你愧疚,为了冤枉我,让你和我生气,不能让他奸计得逞,你不许去。”
钟唯唯确实是很焦急了,耐着性子道:“既然大师兄这样处心积虑,我俩就更不能因为这个吵架了,我们一起去看他,照顾他,不就不生气了么?”
重华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到一旁,钟唯唯弯腰穿鞋,突然又是一阵眩晕,差点从床上摔下去。
他气得不行,上前一把抱住她,恨声道:“自己都是这副模样,还想着别人。”
钟唯唯乖巧地搂着他的脖子,没有多说话。
何蓑衣静静地躺在床上,哪怕就是昏迷中,两条眉毛也是紧紧地皱着,看上去格外愁苦。
第413章 我站在公道那一边
“阿姐……”钟袤寻个舒服的椅子给钟唯唯坐下,让到一旁,欲言又止。
他也是认为这事儿和重华脱不了干系的,只是出于某些原因,不能乱说。
钟唯唯看着何蓑衣的样子,十分心疼内疚。
长这么大,何蓑衣在她的眼里心里,一直都是踏实稳重、可以依靠、似乎永远也不会倒下,不会生病受伤的。
今天这样,都是因为她的缘故。
她叫了李药师过来,细细询问何蓑衣的伤口。
李药师语焉不详:“是我在河里发现他的,全身是伤,差点就被水淹死了……”
悄悄瞥一眼重华,掀开裤腿给钟唯唯看:“下手的人可毒了。”
何蓑衣的腿上,密密麻麻全是血点子,既红且肿,还透着青灰色。
钟唯唯倒吸一口凉气,若是大师兄可以自残到这个地步,她也是服了。
默默给何蓑衣盖好被子,问李药师:“是不是全身都有这种伤?”
李药师点点头,见何蓑衣睫毛微动,就高兴地道:“好像要醒了。”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何蓑衣,尤其是重华,他心里很清楚,强者对上弱者,在舆论上天然就要矮几分。
何蓑衣若是一口咬定,就是他指使人干的,那他就算最后能洗清嫌疑,中间也避免不了要和钟唯唯生气别扭。
何蓑衣幽幽醒来,看到关切守在一旁的钟唯唯,便微微一笑,有气无力地道:“你怎么来了?我没事,回去歇着吧。”
钟唯唯眨眨眼,两颗大大的眼泪掉了出来:“阿兄,都怪我,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受这种罪。”
何蓑衣叹一声:“傻了吧,关你什么事?我是自愿的,哪怕就是死了,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多想。”
就算是自愿的,那也是因为她的缘故,钟唯唯忍不住,哭了起来。
何蓑衣挑衅地瞟一眼重华,拍拍钟唯唯的肩,温和地道:“擦一擦眼泪,回去歇着吧。
都是阿兄没本事,不然也不会惊扰了你,你病着呢,要好好养病。”
重华黑着脸,恨不得把何蓑衣放在钟唯唯肩上的那只手砍下来。
拼命地忍啊忍,好容易才忍住了,把钟唯唯拽起来,皮笑肉不笑地道:“好了,看见大师兄没事,你也该放心了,回去睡觉!我有话要和你说。”
何蓑衣清一清嗓子,关切地道:“师弟,阿唯身体不好,你不能这样粗鲁地对她,温柔一点比较好。”
重华呲着牙,一字一顿地道:“有劳师兄挂心,阿唯是我的妻子,我知道该怎么疼惜她,您还是安心养病吧!”
钟唯唯不想走:“我还有话问大师兄。”
重华硬生生把她拖走:“有什么好问的?”
无非就是要问姓何的贱人疼不疼。
姓何的贱人肯定会说疼,疼死我了……
再问究竟是谁害的。
姓何的贱人一定会语焉不详地暗示,就是他弄的。
真是一个会搞事儿的阴险货,臭不要脸的。
重华生着闷气,把钟唯唯连拖带拽,送回房去,强迫她躺下,语气冷硬地道:“你听好了,我有话要和你说。”
钟唯唯也觉得他很不讲道理,什么都好,为什么一遇到这种事,他就总是要犯拧巴呢?
虽说她和大师兄相处这么久,但一直都很注意分寸,就连玩笑话都没说过几句,更没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
平时也就算了,现在大师兄伤得这么重,他却只顾着那点小心思,真的是,真的是,她简直没有词语可以形容了。
钟唯唯生了闷气,武力值也比不过重华,索性背对他躺着,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重华看到她的模样,气得笑了:“你这是为了他,又要和我生气?”
钟唯唯冷声道:“我只站在公道那一边。我欠他的人情,这一辈子都还不清。”
重华顿时沉默下来,许久之后,他低声道:“你说得不错,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是他在照顾你。
出宫,求医,躲避追杀,找药,安排你的起居生活,都是他在操心。而我,什么都没有做。”
钟唯唯很头痛,觉得真的和他说不清,索性不再说话,闭目养神。
重华又坐了片刻,低声说道:“我要走了,御驾差不多快到山外了,我赶出去,刚好跟上,你……”
又要走了吗?钟唯唯差点哭出声来,蔫蔫地道:“我不能跟你去。”
重华揉揉眉心:“的确,你不能跟我去。我问了李药师,他说你必须每天坚持服用这山里出产的一种龙须草。
这种草药,据说是除了九君山之外就再不能生长,干的又没用……我让人挖了几株种在瓦盆里,带着看看,若是能活,我便让人来接你。”
他顿了顿,期待地看着钟唯唯:“你的病若是好了,能否回去?”
钟唯唯轻声说道:“事到如今,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思。我若心中没有你,不会离开京城,不会弄得自己这样辛苦。所以你这样针对大师兄,真的很没道理……”
重华苦笑,算了,他跟何蓑衣的事情,三言两语真是说不清,还是不要让钟唯唯掺和进来好了。否则不过是让她徒添忧乱而已。
他笑一笑,爽快地答应了她:“好,我知道了,以后我再不和大师兄置气,那你要答应我,好好养病,我会遍寻天下名医,为你治病。”
他把自己的安排说给钟唯唯听:“住在这里清静养病也是极好的,我把十三卫的人留一半给你,还会安排人经常来看,生活物资都会送进来,又又……”
他期待地看着钟唯唯:“要不要让他留下来陪你?”
钟唯唯有些心动,但想到自己尚且是病弱模样,何蓑衣也受伤躺着,就道:“不了,我照顾不了他,还是让他跟着你的好。”
“也行。”重华直勾勾地看着她:“能不能抱一抱我?”
钟唯唯伸开手臂,抱住他的腰,才刚挨近,重华便紧紧搂住她,把她压在了床板上。
“阿唯,能不能……”他的身体炽热,呼吸急促,钟唯唯都不用想,就知道他想干嘛。
第414章 有本事你别死
可是她不能。
钟唯唯很清楚,就算重华知道了真相,知道她病重,她的病照旧不会好,她也永远不会有重华的孩子。
那么多的人,都期盼着重华能振兴郦国,期盼他能拨乱反正,把韦氏和吕氏彻底拔除。
没有儿子,不利用后妃来制衡朝中力量,这条路,注定艰辛无比。
何况,大师兄还伤得那么重,她却在这里和他偷欢,那还叫人么?
钟唯唯避开重华滚烫的嘴唇,低声说道:“听说你晋了贤妃和惠嫔的妃位,这样很好。
希望下一次再见到陛下,能听到添丁的好消息。又又不能继承帝位,您总不能去过继,过继的坏处,不用我多说,您也知道。”
重华僵硬不动,半晌,默默起身,整理袍服,大步往外。
走到门口,他回头,淡淡地道:“钟唯唯,有本事你别死。”
有本事你别死,不然等我忙完手里的事,你给我等着瞧。我会叫你知道,什么叫做誓言,什么叫做骄傲。
“啪”的一声,门被甩上,外面响起轻微的声音。
又又在哽咽:“我不走,我还没和唯姨道别呢,我不走,我还没吃早饭呢……”
重华从始至终都没有出声,显然是在生闷气。
钟唯唯扶着墙壁下床,拉开房门,朝又又伸手。
又又扑到她怀里,哭得山摇地动:“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重华斜睨着钟唯唯,没好气地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滚过来,走了!”
钟唯唯耐心地和又又解释:“因为我要吃的药,只在这里生长,离开这里我就会死。”
又又似懂非懂:“什么药这么稀罕?”
重华再次提醒钟唯唯自己的存在:“它就有这么稀罕,过来!”
清冷的晨晖中,他表情冷硬,侧面线条分明,身姿挺拔英武。
唯有一双眼睛,看着像是非常严厉冷漠,偏偏那斜斜一瞅,出卖了他的心情。
是一直都在表示,我生气了,你快来哄我!我难过了,你快来哄我!
我伤心了,你快来哄我!怎么还不来啊?我真的要生气了!生气了后果很严重的哦!
钟唯唯心里一软,道:“吃过早饭再走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重华脸上的表情顿时柔和了很多,仍然十分傲慢地道:“我自己备得有干粮和水。”
又又瘪着嘴又要哭,钟唯唯叹道:“大人可以吃干粮,小孩子受不住,这事儿就这样定了吧,谁不听话,以后就别来了。”
重华这才皱着眉头说道:“麻烦。”
一转身,大步走进厨房里坐好,摆出架势等早饭,动作比谁都更迅速。
钟唯唯牵着又又跟进厨房,在重华对面坐下来,二人面对着面,竟然都是无言以对。
小棠很快做了两碗热腾腾的面上来,又又撒娇:“我要唯姨喂我。”
重华瞪他一眼,又又吓得眼泪汪汪,一下子缩到钟唯唯怀里去。
重华指一指他,他又赶紧坐直了,含着眼泪自己吃面。
重华抓一个空碗,把自己碗里的面扒了一半进去,拿一双筷子,推到钟唯唯面前,恶声恶气:
“弄这么多,是想撑死我么?谁的丫头干的谁负责,吃掉!”
钟唯唯抿抿唇,接过筷子,听话地吃面。
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去,就想放碗,对上重华凶狠又带着几分期盼的眼神,就咬着牙,继续吃。
“钟唯唯,有本事你别死!”
重华见她吃完了面,低头三两口把自己碗里的面吃光,一手抱起又又,斜瞅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走得格外潇洒利落,都没有多看钟唯唯一眼的。
钟唯唯心里不是滋味儿,觉得自己真心贱,一边要把人推开,一边还眼红吃醋心酸他没有多看自己两眼。
分明很想去送人,却又不敢去,将死之人,能奢望什么呢?
她坐在凳子上,静静地等待重华离开。
却听重华在门口恶声恶气地道:“客人要走了,主人躲在屋里装死,这是待客之道吗?”
他一直都在等她送他呢。
钟唯唯忍不住勾起唇角,走出去,扶着门框:“一路平安。”
重华站在晨曦里注视着她,突然把又又放下去,大步走上前,一把扣住她的后脑,狠狠吻了上去。
“哎呀娘……”小棠赶紧捂住又又的眼睛,背转过身去。
钟唯唯被动地抓着重华的衣服,被动地回应他的热情,二人唇舌相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分明只是一瞬间,却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久,重华终于松开钟唯唯。
他眼睛闪闪发亮,表情却凶凶地瞪着她,低声威胁:“给我小心点!不然我揍你。”
不等钟唯唯回答,他就转身往何蓑衣的房间走去。
何蓑衣靠在床头发怔,见重华进来,就挥手让夏栀和李药师出去。
指一指凳子,请重华坐:“请陛下恕罪,草民伤重,不能行礼恭迎。”
“少来这一套!”
重华在他床前坐下,压低声音:“我知道大师兄是聪明人,脸厚心黑手辣,少有人能敌。不过我要告诉你,你我之间的事,总把阿唯扯进来不地道。
既然她必须要留在这里养病,那我就让她留下来,但你要小心了,别让我抓住你的小辫子。”
何蓑衣镇定地道:“草民不太明白陛下的意思。”
重华道:“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傻,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我会查个水落石出,到底是谁下的手,为什么下手,我都会查出来。”
何蓑衣轻笑一声:“既然如此,陛下何不杀了我?一了百了,大家都清净了。”
重华沉默许久,道:“我的确想过弄死你,诚如你无数次想弄死我一样。之所以留着你,不过是因为怕阿唯伤心,怕我走后,没有人照顾她……”
何蓑衣冷哼一声,他之所以留着这个傻蛋,也不过是因为怕钟唯唯伤心而已。
重华有些得意:“你赢不了我的。”
鹿死谁手未必可知。
何蓑衣挑一挑眉:“天色不早,陛下该走了。不然给人发现御驾中的天子,其实只是替身,那就要大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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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男主和男配,葱花性格就是那种又拽又霸道还傲娇的,但是有底线;大湿兄不是传统意义上好男配,他有自己的欲望和手段,不要轻易下结论。
第415章 千娇百媚
重华道:“多谢大师兄替我照料阿唯姐弟俩这么久,将来,我会饶你三次命。”
何蓑衣目光沉沉,饶他三次,呵呵,这话说得还真是豪气万丈,随手递过一张药方:
“这是李药师新拟的药方,据说或许有用,我找了很久不曾找到,你也找找。”
重华接过去看,上面写了十几种药,全都闻所未闻,心里知道何蓑衣弄鬼,却也不敢马虎,仔细贴身收好,转身走了出去。
何蓑衣闭上眼睛,在他给重华的药方里,只有一种药名是真的,也是最难找到的。
相信重华拼尽全力也会找到并送来,而且,永远都不会知道究竟是哪种药对钟唯唯有用。
重华来的时候像龙卷风,走的时候也像龙卷风。
“呼啦”一下来,再“呼啦”一下不见了。
小院子里的人们,生活再度回到从前的光景,只是后面的菜园子被人占了。
“叮叮当当”响了几天之后,一座木屋平地而起,成了留下来的暗卫们住处。
房子刚建好,外头又来了几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人。
他们带来了精米、白面、鸡鸭鹅,还有无数的布匹、家具、棉花、日常用品。
还有一只猫,一条狗,以及一对母羊,说是给钟唯唯喝奶用的。
不过几天光景,小院子从里到外变了个样儿,到处都是重华送来的人,到处都是重华送来的东西。
钟唯唯心里暖暖的,她怕何蓑衣不高兴,去看望他的同时,也陪他说话解闷。
何蓑衣温和一笑:“阿唯你想太多,二师弟有这个能力,并且想得周到,我便只有开心。
之前一直都在担心你跟着我会过不好,吃不好,穿不好,现下可算是放心了。”
“阿兄并没有欠我们什么。”这话说得钟唯唯十分羞愧。
她试图多问一点何蓑衣受伤的真相出来,然而何蓑衣仍然是淡淡的:“我不知道是谁的人。”
再往下问,他就什么都不肯说了:“阿唯,你安心养病就好了,问这些事做什么?问了也没用,反倒徒增烦恼。”
钟唯唯再想多说,他便闭上眼睛装睡。
弄得钟唯唯没办法再继续话题,她原本是想弄清楚真相,好让重华和何蓑衣消弭误会。
可是何蓑衣这样一副不想提,却也不说明白的样子,倒真是让她多了些怀疑。
她私底下和小棠讨论这个事儿:“大概是我药吃得太多了,所以脑子不够用,竟然完全弄不清楚,他们俩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陛下不会干这种事,但是大师兄又不肯明说,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真是糊涂了。”
小棠实在是忍不住,提醒她:“姑娘曾和我说过,人都有两面,陛下当着您的面特别和蔼可亲,对着别人可没那么好说话。
那么何爷呢?他当着您的面是这样,对着别人又是什么样?您见过么?”
钟唯唯皱了眉头:“你说得是。”
小棠见她忧愁,就又后悔不该和她说这个:“我的意思是说,您就听何爷的,不要管他俩的事儿,您做好自己,养好病就行了,反正管了也没用。”
钟唯唯摇头:“不,我总觉得不踏实。”
这个事儿她必须弄清楚,从前只是小打小闹,那也算了,现在上升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必须弄明白不可。
李药师给何蓑衣换药:“恢复得还不错,残毒已经祛除,幸亏您身子强健,换了其他人,怎么也得在床上躺些日子才能下地。”
何蓑衣面无表情,只在他换到最后一处时,才沉声道:“我觉得有一点不舒服,你确定它一点问题都没有?”
李药师有些不确定:“您觉得哪里不舒服?”
何蓑衣不好形容那种感觉。
慕夕那一刀,虽是仓促之间划的,但真是下了狠手,皮肉经过缝合,生长起来之后,总觉得扯着疼。
李药师再仔细检查了一便,说道:“小老儿保证,您觉得不舒服,那是因为伤口在愈合,发痒发痛都是正常的。
虽然伤到一点经脉,但绝对不影响使用,要不,等您好了,试一试?
自己试也可以,找人来帮忙也行,就看您喜欢哪种。多锻炼,多使用,很快就恢复正常了。”
何蓑衣微闭了眼睛:“出去。”
李药师不敢多话,僵着脸退出去,坐在外面拣晒钟唯唯跟何蓑衣要用的药,低声嘟囔:
“真是扯蛋,要问我,又不肯听真话,有没有问题,试一试就好了嘛,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梁兄蹲在一旁竖起耳朵听,听到这里立刻敏锐地意识到,何蓑衣似乎是那个地方出问题了。
他有些激动,又十分同情,殷勤地过去帮李药师收拾药材,很是关心地问:“何爷恢复得好么?我们姑娘很是挂心。”
李药师可没把他当成自己人,防备地道:“当然好了!”
梁兄便问:“刚才你说什么扯蛋……”
李药师瞅他:“乱说什么呢?私底下说两句抱怨的话都不可以么?”
梁兄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就是那么一回事,当即书信一封,着人送去给重华,表示有这么一回事。
重华很快回信,表示他过几天会送一个美貌的女子过来,送给何蓑衣专用。
何蓑衣对此一无所知,在经历过最初的烦恼之后,他很快舒缓过来,从能够下地行走的那一天开始,他再次承包了钟唯唯的药。
解药下去,钟唯唯的病情持续好转,大家都很高兴,但是经过这一次起伏,钟唯唯却没有之前那样乐观了。
小棠也再没和她提起过,将来病好之后回京的话题。
时光匆匆,到了采收春茶的季节。
钟唯唯已经能够自由活动,她带着钟袤去收了最好的茶,出高价请制茶制得最好的村民来家里指点。
她和钟袤一起制茶,从杀青开始,再到制作熏茶专用的“七星灶”,都是亲力亲为。
第一批薄片出来,获得村中老茶农的交口称赞,她将制作方法和薄片一起送去给重华,让他转交给芳荼馆众人。
然后得到了丰厚的回礼,若干财帛和各地上贡的春茶,以及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孩子。
第416章 大师兄的心上人
女孩子名叫胭脂,生得高挑白净丰满,低眉垂眼的,看着就是一个温柔没脾气的。
钟唯唯好奇地看着这个女孩子,问小棠:“这是什么意思?”
小棠从梁兄那里知道一点,但不好直接和钟唯唯说,便道:“问她吧。”
胭脂羞答答地道:“陛下吩咐奴婢伺候何爷。好像是何爷向陛下提起过。”
钟唯唯恍然大悟,随即又表示惊讶:“我阿兄见过你?”
胭脂摇头:“没有。”
钟唯唯让人把胭脂送过去,失笑道:“看来我是多想了。”
小棠问:“多想什么?”
钟唯唯不好直说,其实重华说得多了,大师兄又一直不肯成亲,她心里也是害怕的。
兄妹之情犹可还,男女之情,她却是注定要辜负大师兄了。
现在大师兄既然主动向重华要了胭脂,那就说明她真是多想了。
小棠看她神情,隐约猜到几分,心说那个人哪有那么简单,若真的是要了那个什么胭脂,倒真是好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有人敲门。
小棠开门,只见何蓑衣站在门口,笑容淡淡的,眼神却不那么友好:“阿唯,你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钟唯唯连忙出去:“阿兄有什么吩咐?”
何蓑衣指指不远处的胭脂:“这是你让人送到我房间里去的?”
从某方面来说,胭脂的确是她让婆子送过去的。钟唯唯承认:“嗯。”
何蓑衣眼里闪过一丝冷光,笑容仍然温柔:“什么意思呢?”
钟唯唯揪着袖子,难道让她和他说,他年纪大了,身边没有女人不行,胭脂看上去不错?可以给他暖被窝?
小棠想帮忙,何蓑衣冷冰冰一眼扫过去,吓得小棠立刻闭紧了嘴。
“什么意思呢?”何蓑衣不屈不挠,继续逼问。
钟唯唯把心一横,大声说道:“夏栀始终是个男孩子,不够体贴细心,胭脂温柔细心,照顾阿兄的起居很不错。”
何蓑衣就问:“你怎么知道胭脂温柔细心呢?你用过?你和她很熟么?”
钟唯唯硬着头皮道:“虽然不熟,但我知道。”
何蓑衣叫胭脂过来,把她往钟唯唯身边一推,微笑着道:“阿唯,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就是害怕二师弟会不高兴么?
没关系的,你和阿兄明说,阿兄随时都可以离开,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困扰。
但是拜托你千万别这样,阿兄不喜欢。”
“我哪有想让阿兄走?”钟唯唯冤枉道:“难道不是阿兄自己问他要的么?怎么就扯上我了?”
何蓑衣笑得更加云淡风轻:“原来不是阿唯的主意,那正好办,这个美丽的胭脂姑娘先交给你了。”
他斜瞅小棠一眼:“正好的,小棠手里的事太多,其实也照顾不过来,胭脂正好帮你解解闷儿。
听她说,吹拉弹唱跳舞她都会,女红针黹也是不在话下,还会读书画画,可比小棠多才多艺。”
小棠立刻自卑起来,并且危机感空前,不露声色地往钟唯唯身边靠了靠,警惕地盯着胭脂。
胭脂涨红了脸,可怜巴巴地给钟唯唯磕头:“求您千万别赶奴婢走,不然奴婢没活路了。”
钟唯唯无奈地叹一口气:“既然人已经来了,那就留下来吧。”
何蓑衣勾起唇角,微笑着道:“阿唯,你记好了,只要你开口,阿兄随时都可以离开。”
何蓑衣衣袂飘飘而去,钟唯唯趴在桌上直叹气:“小棠啊,我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
大师兄对她的好,她都知晓,他若接受胭脂,她尚且觉得还好。
他不要胭脂,不成家,成天跟她和钟袤混在一起,她便觉得难以承受。
小棠懂得她的意思:“不然您和他好好说说?”
胭脂以为钟唯唯是不喜欢自己,瑟缩的藏在角落里,不敢吱声。
钟唯唯叫她过来:“听说你吹拉弹唱、跳舞写字都不在话下?唱一个来听。”
胭脂连忙打点精神,清清嗓子,唱了一首“室思”:
“沉阴结愁忧,愁忧为谁兴。念与君生别,各在天一方。良会未有期,中心摧且伤……”
歌声传到外面,所有人都在竖起耳朵听胭脂唱歌,直到歌声停了,众人还在回味。
钟袤情不自禁地道:“唱得真是太好了。”
也不知重华挑这么个出色的美人儿出来,究竟花了多少心思?
何蓑衣含着笑,赞同道:“阿袤若是喜欢,不如让你阿姐把胭脂给你?说起来,你也到了该通人事的时候了。”
钟袤闹了个大红脸,连连摆手:“不要,阿兄自己都没有做过的事,为何要赖我呢?”
何蓑衣问钟袤:“阿袤啊,你有没有觉得阿兄这么大把年纪了,不成家,也没有心仪的女子,很奇怪?”
钟袤道:“是有点……二师兄总针对您,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吧?”
“哦……这样啊……”
何蓑衣让他给自己倒一杯酒:“其实我是有心上人的,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庄子旁边的武家小姐么?”
钟袤记得,武家小姐长得白胖可爱,和大师兄一样,一说话就笑,唇角两个小小的梨涡。
阿姐入京之后,武家小姐经常过来看他们,每次都给他带好吃的。
他很喜欢这个姐姐,曾经一度以为这个姐姐会是他的大师嫂,却没想到没多久这个姐姐就成亲了,嫁得很远。
何蓑衣叹气:“没错,她爹武员外嫌弃我什么都没有,风流浪荡,不肯把女儿嫁我。我听说她过得很不好,丈夫多病,嫁过去才两年功夫,就守了寡。”
“阿兄是想和武家姐姐再续前缘么?”
钟袤明了:“那你要早点去找她才行啊,不然她万一改嫁给别人怎么办?”
何蓑衣笑道:“她不会的,她答应过我,等你们姐弟的事儿了结,我去找她。”
他一口饮尽杯中的酒,起身看着远处:“算来,御驾应该快要回銮了,届时你二师兄一定会派人接你们出去。你要多多关照你阿姐,别让人钻了空子。”
钟袤急道:“我不能去,阿兄难道不去么?”
第417章 御驾回銮
何蓑衣大笑:“我跟去做什么?和你二师兄又闹起来,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平白让人看笑话而已。
明天我便要出远门了,你阿姐的药,须得抓紧时间找啊。”
钟袤很是感激:“阿兄,到底差什么药,您和二师兄说,他发动手底下的人找,总比您一个人去找更容易。”
“我告诉他了啊,不过这种事,多一个去做总是更妥当些。”
何蓑衣不想和钟袤就此事多说,拍拍他的肩头:“去帮阿兄收拾行囊吧。”
钟袤收拾好东西,忙着去见钟唯唯,把他刚才跟何蓑衣的对话都说给她听:
“说是还记挂着武家姐姐呢,武家姐姐守了寡,答应等他的。”
姐弟俩都十分开心,钟唯唯谋划着:“可以把这个事告诉陛下,请个德高望重的人去提亲,再送一份厚礼,也算是勉强报答了十分之一。”
钟袤道:“大师兄是特意避开的,为了不让大家难堪不高兴。”
小棠撇嘴又撇嘴,也难怪陛下防贼一样的防着何爷啊。
如此奸诈,刚发现钟唯唯有所怀疑,就立刻拉出一个守寡的旧情人,还连迎娶的时间都定好了。
然后立刻准备行囊出门,为钟唯唯找药,适当的距离,适当的理由,这可真是……
恐怕现在谁告诉钟唯唯说,何蓑衣其实就是为了你,其实就是喜欢你,就是为了得到你,钟唯唯恐怕都不能相信。
这样厚重的恩情,只怕让钟唯唯姐弟俩拿命去还,他们也是肯的。
偏偏自己这个知情的,还一点都说不出来,她太能理解陛下那种憋屈无力感了。
小棠叹着气,忙忙碌碌去准备酒席为何蓑衣饯行,无论如何,表面功夫总是要做的。
且现在她也没发现,何蓑衣做过什么对钟唯唯姐弟俩不好的事。
何蓑衣当天晚上表现得兴致很高昂,平静自然,对胭脂也很和气。
钟唯唯找他商量将来的事,他也对答得很好,还煞有介事地掏出一张纸。
说上面是武家小姐的生辰,若是钟唯唯方便,帮他带给重华,请钦天监的人合一下八字。
第二天清早,钟唯唯醒来,准备给何蓑衣送行,却被告知,何蓑衣半夜时分已经离开了九君山,往更西南寻药去了。
李药师帮她炼药:“听何爷说,御驾回銮就在这几天,他让我给您配药,炼成蜜丸,可以支撑您在外头住个两三天的,到时候就好好玩吧。”
钟唯唯受之有愧,只好默不作声地继续去弄她的茶。
九君山通往外界的山道上,一袭青衣的何蓑衣骑在毛驴上,慢悠悠地往前走。
夏栀挑着行李跟在后面,焦虑地道:“咱们真的就这样走了,什么都不管吗?”
何蓑衣淡然道:“不然呢?十三卫的人撒了一半在庄子里,咱们也管不着,要走就走得干净利落。”
钟唯唯既然开始给他张罗亲事,那便说明她大概有所察觉,不如离开,适当回避一下,对大家都有好处。
何况,他既然养好了身体,总是要找到慕夕,把那一笔账讨回来的。
何蓑衣所料不错,没过几天,御驾回銮的消息便传了进来。
李安仁和郑刚中带了人来接钟唯唯:“御驾要在山外小镇上停留一些日子,以便陛下考察民生和九君山薄片茶。
钟彤史奉命在此研习薄片茶的制作方法已经多时,是该去向陛下禀告一下了。”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的,好像她根本就没有私逃出京一事,而是正大光明地奉皇命到九君山办公差一样。
重华惯会假公济私,手段越来越高明。也不知这一去,他又会怎么拿捏她。
钟唯唯满怀心事,带着小棠、梁兄、李药师,热热闹闹地出了山村,往山外而去。
村人站在道旁看热闹,指指点点,想和她们打招呼,却又不敢,就只好对着李药师恭喜:“发达了,交好运了。”
李药师装作沾沾自喜的样子:“可不是么?”
其实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若不跟着钟唯唯一起,说不定哪天就被慕夕的人弄死了。
若是慕夕上位,完全掌控了昆仑殿的话,他们这些人都会死得很惨,所以他不得不把宝全押在何蓑衣身上。
这一次出山,可比进山的时候舒服多了,前呼后拥,车马精良。
但是钟唯唯并没有觉得更轻松一点,李安仁一直在和她说宫里最近发生的事。
当她听说夏花姑姑其实是圣女宫的人时,总算明白当初夏花为何会放走了她了。
大家都是为了郦国,都是为了重华。
再说到韦太后遇刺一事时,李安仁声音沉痛,表情生动:“您是没有看到,当时那个情景可真吓人啊……
太后娘娘好惨……那个慕夕,是冷宫总管太监的干儿子,自小就在宫里长大的。
又生得好又不惹事,嘴巴还甜,谁知道竟然是这么一个货!”
钟唯唯唏嘘万分。
没想到韦桑居然就这样死了,没想到韦太后居然吃了这么大的亏,没想到冷宫居然是昆仑殿的大据点。
那个慕夕,她是没有见过,之前她是起居郎,不可能和冷宫的人来往。
后来她做了彤史,御前女官,长期只在重华身边。
不然就是弄茶,偶尔和其他几个宫殿的人来往,都是迫不得已。
唯一一次去冷宫,就是重华刚继位那会儿,但也只是被关在宫室里。
全程都有重华和梁兄护着,所以真不知道冷宫的管事宦官们长什么样儿。
李安仁八卦完毕,转过头来开始骂她:“真是个冷心冷肠的,您知道陛下为了您,成什么样子了吗?
短短半个月不到,人便瘦了十多斤,所有的衣服全部重新做!”
小棠不服气:“陛下都没有说我们姑娘冷心肠,你凭什么说?陛下瘦了十多斤,我们姑娘却是几次差点死掉呢。”
李安仁挽袖子:“你还敢嚷嚷?你就是帮凶!陛下说了,一准儿要把你换掉!”
话音未落,不知什么东西突然砸在他的鼻梁上,痛得他捂住鼻子只喊“哎哟”。
第418章 狐狸精(1)
李安仁左右张望,看到地上一颗松子,知道是梁兄在暗算自己,有心想找梁兄对决,却又找不到人在哪里。
便虚张声势:“你们俩都是待罪之身,还敢如此嚣张,给我等着。”
小棠嗤笑:“谁给谁等着还不一定呢,看你得瑟的,得到这个差使很得意吧?”
李安仁笑起来,摸着鼻子道:“那是,见着彤史平安无事,奴婢很高兴。”
钟唯唯含笑看着他们斗嘴耍宝,觉得好像回到了从前的光景一样。
小镇子上打扫一新,最富裕的周大户家把宅子全部腾出来,以供迎驾。
头一批到达的宫人把宅子从头到尾挑剔了一遍,再重新布置了一遍,这才稍许满意了些。
李安仁如今是重华身边的红人,宫人才看到他那张脸就热情万分地迎上来。
毕恭毕敬地隔着车帘子给钟唯唯行礼,再把她引进了主屋。
李药师则被安置在主屋的后罩房里,李安仁和钟唯唯解释:“后罩房虽然阴暗潮湿窄了点,但是胜在安全,随叫随到。”
钟唯唯明了,如今这种错综复杂的局势,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沐浴之后,伺候的宫人要拿绫罗绸缎给钟唯唯穿,钟唯唯摆摆手拒绝了,照旧让小棠拿她的细棉布衣服来。
宫人苦劝,见她坚持,只好退下去准备饭食。
吃过晚饭,得知御驾要明天才能到达,钟唯唯也就准备睡觉,却见李安仁进来道:“有人想拜见钟彤史。”
玉版纸做的拜帖,干干净净,也没有什么时人爱用的香,上头写的字也是银钩铁画一样,落款处赫然是“简宁”二字。
钟唯唯虽然没有和任何人提过简宁割断绳索的事,却不代表她已经忘记那件事。
随手将拜帖交给小棠,让她还给李安仁:“就说我已经睡了。”
小棠惊讶道:“是那位江东简氏的简五爷!她好像是个女人也。听说她很有本事,姑娘真的不见她么?若是能结交,也算是助力。”
钟唯唯一笑:“你在开玩笑,她是陛下的人,哪里可能和我真心结交,做我的助力?”
简宁来递拜帖,无非就是想求她别告诉重华那件事罢了。
她暂时不会和重华提起这件事,但也不想让人认为她是个好拿捏的软蛋。
至于什么结交做助力,那是痴人说梦。
小棠十分可惜地把拜帖还给李安仁:“姑娘说她睡下了。”
李安仁也可惜:“这位简五姑娘可能干了,江东简氏财力丰厚,声名鹊起。
这次会盟,一路上的花销都是她在打点。陛下是很希望钟彤史能和简五姑娘结识的。”
小棠摊手:“可是姑娘已经睡了。”
李安仁无奈,只好退出去,把拜帖递回去。
简五一直在台阶下候着,见李安仁把拜帖递回来,心里便凉了几分,她精通人情世故,什么睡了不过是托辞。
因此也不求李安仁第二天清晨再替她送一回拜帖,而是问:“以您所见,她可否会跟随陛下回京?”
李安仁苦笑:“姑奶奶,我哪儿知道?要不,您问陛下?”
简五哪里敢去问重华,摇摇头,心事重重地去了。
小棠瞅着她走远,立刻跳出来叫李安仁:“我们姑娘让你进去。”
钟唯唯是叫李安仁来问简五的事:“她和陛下是哪一年结识的?简家的生意,陛下占几成?”
李安仁道:“早年,您离开苍山之后,陛下曾在外游历过一段时间,就是那会儿遇到简五姑娘的。
简五姑娘很会做生意,只是苦于没什么人脉关系,陛下便和她商量,他出一部分本钱,再提供人脉关系,将来三七分成。
陛下七,简家三,只要简家不叛国不谋反,保他荣华富贵。”
钟唯唯心里有了数,打发他下去。
李安仁自作聪明:“您不待见简五,是因为担心她和陛下那啥么?没有的事,陛下和她清清白白。”
“胡说八道。”钟唯唯失笑,她还不至于见到一个女人,就以为这女人和重华有一腿,就以为这女人看上了重华。
多问多了解,只不过是因为,人家都要她的命了,她还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来历。
周大户家的床既软且香,比起小村子里的床来不知舒服了多少倍,钟唯唯却睡不着,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刚用了早饭,就听外头呜呜嚷嚷的一片混乱,有人高声喊道:“御驾来了,快快快……”
钟唯唯连忙起身,想要出去迎接,却又觉得自己身份尴尬,索性缩回去,找个角落坐下来分茶。
茶是今年她亲制的九君山薄片茶,水是从山里带来的山泉水,唯有茶具稍差些,但也马马虎虎可以用了。
重华并没有立刻进来,李安仁随时往里传递消息:“陛下这会儿在接见乡老呢。”
“陛下在和祁王殿下谈防务呢。”
“陛下在安排太后娘娘歇息的事儿呢。”
看来重华爱民如子、友爱手足、孝敬寡母的形象树立得很好。
既然他暂时不进来,钟唯唯便不再分茶,而是拿了剪子和几枝随地寻来的花草,插起了花。
一根青藤,两片蕨草,几朵野花,插入只有拳头大小的瓦罐里,便成了一幅漂亮的画。
重华走进来,看到背对着自己,静坐在窗前插花的钟唯唯,心潮澎湃。
三两步走上去,从后面拥住了钟唯唯:“阿唯,我回来了。”
钟唯唯垂下眼,看着交叠在她腰间的那双手,修长有力,温暖宽厚。
是她熟悉的手。
她低声道:“陛下去望川会盟,是因为我么?”
重华不答,他把她拽过来,面对着他,低头盯着她看,气息急促,眼睛发亮。
钟唯唯全身的骨肉都绷紧了,只听他低声说道:“阿唯,看到你比上次好多了,我很开心,必须重赏李药师。”
钟唯唯未及反应过来,铺天盖地的吻已经落下。
他的双臂铁石有力,且早有防备,她就连避让的余地都没有,只能被动地被他搂在怀里,承受他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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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章狐狸精(2)
重华在她耳边低声呢喃:“阿唯,阿唯,我想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钟唯唯绝望地看着房梁,所有的坚决全都消散无影。
怎么办呢?再多的坚强和决然,都战胜不了她对他的渴望和喜欢。
是要顺从心意,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坚定地继续往下走?
不过是瞬间的犹豫和心软,便被重华捕捉到。
卧房里帘幕低垂,湘妃竹帘半卷。
窗外蓝天白云,绿竹玉兰相映成趣,光影入室,是一种微微带了潮湿和幽暗的春意。
钟唯唯睁大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重华,她不想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和眼神,她想把他永远镌刻在心里。
他们十指交握,眼里只有彼此,木门把一切喧嚣隔绝在外,也把那些绝望痛苦的日子淹埋在远处。
那一刻,什么国事也好,什么病痛也好,什么生离死别也好,都及不过这神仙眷侣、鸳鸯戏水。
窗外春光正好,室内春意盎然。
许久之后,重华心满意足地在钟唯唯光洁的额头落下一吻,叹道:“再没有比我更辛苦的人了。”
钟唯唯翻个身,背对着他,觉得自己很没有立场,贪花好色,简直没脸见人。
重华看着她的小别扭样儿,觉得自己绞尽脑汁,千里迢迢走这一趟,也是值得的。
他心情很好地哼了两句歌,锲而不舍地想把钟唯唯翻过来:“阿唯,转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钟唯唯不理他,紧紧抱着被子把自己缩成一只大乌龟。
重华斜躺在软榻之上,语气轻佻得让人想揍他:“我说钟彤史,许久不见,你越发美丽了。”
“呸!”钟唯唯检讨自己的失态和失身不可原谅:“说正事!”
重华此刻心情愉快,怎么看都觉得她顺眼,微笑着起身,在她身边坐下。
“你想说什么正事?制茶?哦,这些日子,朕特意派遣钟彤史到九君山研习薄片黑茶的制作方法,听说你很有心得,现在就汇报一下如何?”
她所知道的,早就遣人送去给他了,这会儿谈什么黑茶的制作方法?
累死人了,可真会开玩笑。
钟唯唯道:“好啊,陛下此次去望川与东岭皇帝会盟,不知带了多少茶师?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把人叫来,我给大家仔细说说?”
重华哪里舍得把这难得的时光分给别人,当即认错:“我错了,睡会儿吧。”
钟唯唯见好就收,乖乖躺下去:“我不想去拜见太后。”
重华道:“不想见就算了。不过我估计你们避不开,毕竟宅子太小,她和我们只隔了一堵墙。”
钟唯唯道:“你们什么时候走?”
重华贴着她躺下,反问:“你想让我在这里留多久?不然,迁都?”
这就是哄她开心的玩笑话了,迁都,谈何容易?
何况就算是真的迁都,她的病也好不了。钟唯唯没吱声,闭上眼睛装睡。
重华很快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转移话题:“胭脂怎么样?”
钟唯唯道:“胭脂很好,但是大师兄不要。”
早在他的意料之中,重华不露声色:“那可真遗憾,我原本是想着,他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一把年纪孑然一身,身边也没个知疼着热的人。
便精心挑了胭脂给他,就算不能做正妻,照顾饮食起居也是不错的。那你有没有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第420章 介绍朋友
钟唯唯道:“他和阿袤说,他喜欢武家姐姐,和武家姐姐有白首之约。
武家姐姐如今守寡,等此间事了,他便去提亲,八字也给我了,请钦天监的人帮着合一下。”
重华嗤之以鼻,本想就这个话题多说一二,又怕惹得钟唯唯不高兴,倒浪费了这难得的时光。
便欣然道:“人生苦短,何必等着,既然喜欢,我便让人去提亲,风风光光把武家姐姐迎娶过来,两不耽误。”
钟唯唯应了,疲倦睡去。
重华心里打着小算盘,何蓑衣受重伤的那件事,后来他又派十三卫的人仔细调查过。
现场除了打斗痕迹和血迹之外,其他任何能证明刺客身份的物证都没有发现。
对方撤退得很完美,而且在之后一直没有露面,但也恰恰是这种完美,更让人警惕。
从风格来看,不是韦氏的人,也不会是吕氏的人,那就只剩下两个可能,一是东岭的人马,二是昆仑殿教众。
在江湖上如鱼得水的大师兄,身份可不简单呢。
什么旧情人,什么白首之约,说来就来。
既然何蓑衣敢说,自己就敢做,慢说是什么寡妇,哪怕就是夫君还在世,他也能给何蓑衣弄来。
谁怕谁呀。
钟唯唯一觉睡到天黑,醒过来时重华已经不在身边,外间传来低低切切的说话声。
她竖起耳朵一听,听出来男声是重华,女声略微沙哑,有点耳熟。
小棠忙着伺候她穿衣起身,小声说道:“就是那个简五,陛下还歇着呢,她非得让人进来,说是有什么要紧事。”
钟唯唯见小棠义愤填膺的,猜着她是觉得简五是只狐狸精,是来搞破坏的。
笑一笑,捏捏小棠的脸颊:“去把我的药拿来。”
小棠急道:“您就不管管么?”
钟唯唯淡然道:“管什么?怎么管?”
小棠只好道:“那您别往心里去。”
钟唯唯嗤笑:“还不至于。”除去生死无大事,简五并不算什么。
小棠出去一会儿工夫,就有人进来掌灯,狭窄的卧房里点了十二枝蜡烛,照得屋子里亮堂堂的。
那蜡烛不炸油不漏蜡,烟小亮堂,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儿,比宫里之前御用的还要好几分。
钟唯唯用簪子刮了一点蜡油,放到鼻端下闻嗅。
便知这是加了花的精油进去做的,只她不认识这花,也不好评判。
重华端着药碗进来,笑道:“这是简五特意贡上来给你用的,说是海外传来的花油做的,叫什么纳得草。
可以助眠,还可以驱散蚊虫。我嗅着味儿不错,提前用了几天,觉得真有用,就让人送进来了,你可还喜欢?”
钟唯唯接过药碗,甜甜一笑:“喜欢。东西很不错,劳她费心了。”
她谢的不是简五,而是重华这份“以身试毒”、觉得好了才给她用的心意。
重华就问:“地方官摆了宴席,我不能不去,你一个人吃饭未免孤寂,让简五陪你一道用膳,可好?”
钟唯唯慨然应允:“好啊。早就想见一见这位女中豪杰了。”
若是不出所料,钟唯唯觉得,简五一定坐在外间,细听她和重华的对话。
她并不知道简五究竟怎样看待自己,但是却知道,简五一定是不喜欢她的。
无关她的人品和能力,纯属就是臣子觉得“拖累一定要砍掉”的想法。
重华很看重并信任简五,简五对重华的帮助和支撑也很大。
大商人大财阀,相当于一个活的国库,是和掌握了大片土地和经济的韦氏、吕氏对抗的重要支撑。
此刻,简五一定很害怕自己会在重华面前中伤她,可是钟唯唯不会。
谁的面子她都可以不给,唯有重华和大师兄的面子,她是一定要维护的。
重华见钟唯唯笑吟吟的,不由松了一口气。
有人侧面告诉他,说简五昨天夜里曾来求见钟唯唯,但是钟唯唯不肯见她,也不知是不是对他和简五的关系不满意。
现在看来,钟唯唯根本就没表现出不高兴来,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我家阿唯最好了。”
重华喂一颗蜜饯给钟唯唯,在她唇边轻轻落下一吻,低声道:“我和简五只是君臣关系,你千万不能多想。”
钟唯唯笑:“快去吧,我知道了。”
重华牵着她的手:“我们一起出去。”
简五坐在靠近门边的凳子上,略有些拘束。
见二人牵着手,肩并肩走出来,神情略有些复杂,微笑着起身,毕恭毕敬给重华和钟唯唯行礼。
钟唯唯没受她的礼,侧身让开了。
简五坚持要拜,钟唯唯就把她托着,微笑着道:“简五姑娘是陛下倚重的人,可算得是肱股之臣,我无德无能,受不得您的礼。”
简五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觉着钟唯唯这话就是意有所指,在挖苦讽刺她。
便道:“钟彤史是陛下心爱的人,又是名满天下的大茶师,受得这礼。”
钟唯唯“哈哈”大笑:“那么,以朋友论交倒是可以的。”
坦坦然受了简五的礼,却又还了她一礼。
重华不知二人过往,只当二人互敬互爱,惺惺相惜,很是高兴地道:“朕去了,你二人好好说话。”
等到重华走远,屋里便只剩了简五与钟唯唯二人。
简五微笑而立,毕恭毕敬:“久仰钟彤史大名,这次总算有机会见着,真是三生有幸。”
钟唯唯请她入座:“不必客气,陛下已经走了。”
陛下已经走了,所以咱们俩不用演戏了。
简五抬头看向钟唯唯,轻轻一笑:“钟彤史,和小女子想象的不大一样。”
钟唯唯示意小棠递给简五一碗汤,淡淡地道:“简五姑娘也和我以为的不一样。”
简五笑一笑,见钟唯唯动了筷子,就低头吃饭。
整个过程中,二人礼让有加,气氛和谐,李安仁几次来看,觉得都很好,便去报给重华知道。
重华蛮开心的,他是真的希望钟唯唯能交到几个有助力的同性好友。
交游面越广,能帮忙的朋友越多,她就不会太多依赖何蓑衣。
因为很多事情,她自己就能解决了。
421章 你不是陛下喜欢的类型
饭毕,钟唯唯请简五到窗前茵席之上落座:“多谢简五姑娘的香烛,无以为报,请让我为你分茶。”
简五看到案几上的插花,瞳孔微微一缩,随即坦然赞道:
“只是几片最普通的树枝草叶,便能插出这样意态幽雅的花,我实不能及,钟彤史是雅人。”
钟唯唯正襟危坐:“术业有专攻,你我走的路本来就不同,不必比较。让我去替你做生意、赚银子,我也做不到。”
你我走的路本来就不同,不必比较。
这话说得真有意思。
简五坦然一笑:“难道钟彤史就不担心,我是别有用心,想做后宫之人么?”
钟唯唯盯着她看了片刻,很认真地道:“你不是我们陛下喜欢的类型。”
简五深受打击,无论男女,对自己的容貌都是在乎的。
何况简五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丑,钟唯唯这是赤裸裸的打击报复!
她微笑着,同样很认真地道:“那么,钟彤史恃宠而骄,把陛下玩弄于股掌之上,是因为您刚好是陛下喜欢的类型吗?”
钟唯唯见她炸了毛,不由笑了:“应该是。我和陛下刚认识的时候,我瘦弱憔悴,狼狈不堪。
而他目下无尘,高不可攀。虽说是我抱了他的大腿,不过那也要他肯让我抱才行。
最先可不是我主动去招惹他的,若是他不喜欢我这类型,又怎会理我呢?”
简五皮笑肉不笑地道:“钟彤史由钟先生教养长大,饱读诗书,不会不知道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这句话吧?”
钟唯唯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脸亮在灯光下给简五看:“简五姑娘觉得,我现在还有颜色么?”
钟唯唯病得太久,气色并不好,人太瘦,憔悴了些,但她仍然是美的。
清新舒爽,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朝气蓬勃,生命力旺盛,并没有久病之人的死气。
简五收回目光,叹一声:“罢了,你不是以色侍人,因为单论容貌,吕贵妃可比你美多了。”
钟唯唯也不生气,心平气和:“这是事实。所以我说,简五姑娘不是陛下喜欢的那种类型。”
简五拿她没辙,只好不甘心地道:“行,陛下只喜欢你这种类型,可以了么?”
钟唯唯笑:“可以了。那么,我说我从来没有把简五姑娘列为情敌,你信了么?”
简五叹气:“信了。”
她揉揉眉心,开门见山地问钟唯唯:“我深深地得罪了你,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呢?”
倒是真爽快。
钟唯唯反问:“我若说,我差点就死在你手里了,不想原谅你,你要怎么办呢?”
“那就只有为敌了。”简五起身长揖:
“事情是我做下的。我虽不是为了自己,但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我算账,也是应该的。不过我不能束手等死,所以……各凭手段吧。”
钟唯唯道:“你不怕我吹枕头风么?”
简五一笑:“你不会,之前我尚且担心,此刻见了你,已无担心。你尚且愿意为了他去死,又怎会坏他大事?”
钟唯唯就问:“那么,你打算怎么对付我呢?”
简五笑道:“我会让人给陛下送美女,会发动很多人劝告他,让他做出英明帝王相应的行为。
此外,我不会特别对付你,因为你没有吹枕头风,不是宵小之辈,我也不会派人刺杀,或是暗害你。
你想做天下第一的女茶师,我也想做天下第一的女商人,只有陛下能帮我达成这个愿望,我可不想让你把他给害死了。”
真是一个有趣又狂妄的女人,若是机缘巧合,或许真能做朋友也不一定。
钟唯唯真的生出了几分兴趣:“拭目以待。你若能说动陛下放弃我,那我倒是真的要感谢你了。”
简五知道她这话并不是随便说说,不由沉默下来。
钟唯唯静静地分茶,点茶,端茶待客。简五也是沉默地行礼、喝茶、品茶,一瓶水喝完,简五起身告辞:“差不多了,我该告辞了。”
钟唯唯送她到门前,将要回去之时,忽听一条女声说道:“这不是钟彤史么?太后娘娘方才还问起您来呢。”
韦太后身边的女官芳晴从阴影里走出来,好像十分惊喜的样子:
“听说您病了,想去看您,又怕打扰。巧巧儿的就遇上了,看着挺好的,这是治好了吧?”
小棠不屑,什么巧啊,也不知在这门口蹲着等了多久呢。
钟唯唯不动声色地一笑:“托太后娘娘的福,我挺好的。”
芳晴就问:“那您这次要和陛下一起回京么?大家可想念您了。”
钟唯唯道:“一切听凭陛下的旨意。”
芳晴原本就是奉命来打探消息的,见钟唯唯一点口风都不漏,担心自己回去交不了差,便拿言语挤兑她:
“太后娘娘一直很挂念您,您不去给娘娘请安么?”
若是钟唯唯说天色太晚,她就说太后等着的。
若是钟唯唯说自己穿戴不当,她就说太后不计较。
钟唯唯狡黠一笑,有些委屈地道:“陛下不许我去。说我自来不讨太后娘娘喜欢,去了就是讨嫌,那就是他不孝。”
“呃……”芳晴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愣神儿的功夫,钟唯唯已经笑着和她告别,迅速躲回去了。
芳晴无奈,只好回去复命。
韦太后正拿着小靶镜左顾右盼,她脸上的伤痕虽然在太医的精心治疗下愈合得很不错,但始终不能恢复到从前,用再多的粉也遮挡不住。
她很愤怒,使劲把镜子砸到地上,说道:“有没有抓到逆贼的消息?”
芳晴听见这声响,就不敢进去。
只听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起来:“回太后娘娘的话,无论是陛下,还是家里,一直都在追查逆贼的下落,好为娘娘报仇。
奈何此贼奸诈异常,且又是特殊时期,行事多有不便……”
声音越来越小,韦太后的怒气也渐渐消弭。
年轻男子提高声音:“微臣告辞。”
算着里头的人要出来,芳晴紧走两步迎上去,险些和来人撞上。
她佯作惊讶,匆忙往后退一步,蹲个礼,笑道:“给世子请安。”
第422章 他又骂我!
年轻男子瞥芳晴一眼,温文尔雅地一笑:“原来是芳晴姑姑,下官走得急了些,惊扰你了,还请见谅。”
他生得眉目清秀,英俊儒雅,身材高大,举手投足之间文秀有礼,最符合女子春闺梦里人的形象。
这一笑,无端让人心跳加速,脸红耳赤。
正是韦太后娘家的侄子,韦柔和韦桑的兄长,族中排行第七的韦七爷。
自韦氏的嫡长子韦云亭惨死狱中之后,韦家的儿子们在重华的挑动下,都觉得自己很能干,想继承家业,挽家族于风雨之中。
这位排行第七的嫡幼子站了出来,打败以上所有的嫡兄,庶兄,以及下头一排庶弟,稳稳当当地做了梁侯府的世子爷。
若能得到这位世子爷的青睐,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是少不掉的。
芳晴红着脸,低声道:“是奴婢无状,惊扰了世子爷。”
韦七爷笑一笑,抬手替她摘去鬓角一片落叶,亮给她看,转过身,分花拂柳地去了。
芳晴痴痴地目送他走远,这才收回目光,整肃了表情,进去回话。
韦太后半闭着眼睛,淡淡问道:“见到人了?”
“见着了,她说陛下不许她来惊扰娘娘,所以没来给娘娘请安。”
芳晴净了手,跪下去给韦太后捶腿:“看着精神不错,活蹦乱跳的。其他什么都不肯说。”
韦太后冷笑:“不是说带了个大夫来的么?你去,找机会见一见人,不惜代价,一定要为我所用。”
芳晴很是发愁,既然人被安置在主屋的后罩房里,那就说明防备森严,她怎样才能见到人呢?
恐怕还没靠近,就被剁成肉泥了。
又一个女官进来,笑眯眯地道:“太后娘娘,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和那位简五姑娘会上面了,她答应帮咱们的忙,寻访天下绝色,再献给陛下。”
“呼……”韦太后嘘一口气,“算她识相。”
她盘算着,“听说她还未曾婚配,模样儿也不差,可以给老七做二房,以简家的身份地位来说,也不算辱没了她。”
芳晴一听,心里犹如有几十万只蚂蚁在爬,又酸又痛,还不敢表现出丝毫端倪。
她强笑着道:“娘娘说得是,简家不过商户贱籍,还是她家高攀了呢。夜长梦多,不如先让奴婢去试探一下口风?”
韦太后摆摆手:“这事儿急不得,我才和皇帝亲近些,为了这种事闹生分不划算。”
她摸摸脸,再摸摸瘸了的腿,这代价可不小,还没回本呢,可不敢试。
芳晴垂下眼,退到一旁。
又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来报:“娘娘,听说陛下喝醉了,地方上给陛下献了四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这会儿跟着陛下回来了。”
“嗤……”韦太后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可真是,原本是很正常的事,但钟唯唯小贱人一定受不了。
住得近有住得近的好处,今夜可以听热闹了。
却听一条脆嫩的童声大声喊道:“没规矩的贱~人!吓着本王了,全都赶出去!”
韦太后惊起:“谁敢这样胆大?”
居然敢把皇帝的美人儿赶出去,咋不上天呢。
芳晴低声提醒:“是睿王殿下。”
韦太后冷笑一声,是她糊涂了,除了那个被娇宠得无法无天的贱种,还会有谁这样护着钟唯唯?
她真的是好想弄死又又啊,每天都在想,睡着了想,醒着也在想。
若是没有这个所谓的皇长子,重华的后宫和朝局立时就能乱成一团糟。
宫人轻声道:“祁王殿下来了。”
一脸晦气的祁王走进来,将手里的佩刀使劲儿扔到地上,直扑到韦太后脚边,委屈地道:“他又骂我,他又骂我!”
韦太后看到幼子,狰狞的表情总算是缓和了些,她抚摸着祁王的后脑勺,半阖了眼睛,低声道:“怎么回事?”
祁王气呼呼的,重华要到望川与东岭皇帝会盟,不放心他和韦太后留在京中,就美其名曰,完成先帝遗愿。
带着母后游览河山,放他出王府,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立下军令状,主理一路的安全护卫,若是出了差错,就要按军法取他的头。
这明显就是想趁机取他的命么,偏偏朝中那群瞎子看不到,交口称赞皇帝陛下真是孝顺友爱啊。
祁王几次三番犯下大错,而且还背着谋逆的罪名,本该一杯鸩酒毒死,再不然也要圈禁一辈子的。
偏偏皇帝陛下为了孝敬太后,不但把不懂事的弟弟放出来了,还给了他重新做人的机会,让他负责御驾的安全保卫工作。
这得多宽大的胸怀啊,多么仁慈大度的兄长啊,多么英明神武的君主啊,真不愧是一代大儒钟南江先生亲自教养出来的人!
祁王原本也想着不如趁机做一票,只要战胜,谁还敢拿军令状来找他算账?
奈何他一脚踏进去,才发现都是套路,都是深坑,进去了就爬不出来。
重华给他的人很多,都是精兵强将,就是都不听他的话。
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威风无比,上个厕所都有人跟着,等着为他递手纸,真是威风又闪亮。
奈何就是宠幸个美人儿,刚进行到关键那一步,就有紧急军情来报,每次都那么巧。
接连遇上五六次之后,他就生病了,想是想,就是凶器亮不出来!它亮不出来!
美人儿虽然不敢明着嫌弃他,那眼神里的鄙视是遮挡不住的。
他忍不住,打死了一个竟敢顶撞他的美人,立刻就被报到重华那里去。
埋了两丈深的美人尸体被刨出来,重华也不说什么,拂袖而去,把他晾在了当场。
他还记得当时那些将士和随扈大臣的眼神,他们都不说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
眼神鄙夷,简直比刮骨钢刀刮到他身上还要让他难受。
之后他便断绝了美人儿,但是手底下的将士更不肯听他的了。
他茶杯里经常会出现虫子,被窝里经常会有死老鼠,查吧,根本查不出来。
拷问吧,人家不敢还手,却敢把带血的口痰吐到他脸上……
第423章 醒酒汤
一路走来,祁王真是受够了,什么骄矜之气都没有了。
每天就和孙子似的低头弯腰的做人,鞍前马后地伺候重华。
重华使劲儿地夸他,逮着机会就夸他,说他终于懂事了,终于痛改前非了。
大家都附和重华的话,他刚沾沾自喜一点,大家就又都转过头去夸重华,说,这一切都多亏了陛下仁慈友爱啊!
若不是陛下仁慈友爱,给祁王机会,祁王哪里会有今天?
说得重华好像是他的再生父母似的。
他被逼着,每天晚睡早起,巡防戍夜。
重华打个喷嚏,他就赶紧上去研究这个喷嚏它香不香、臭不臭、到底会不会让陛下不舒服呢?
重华咳嗽一声,他就赶紧上去,恨不得让皇帝陛下张开嘴“啊”的一声,让他看看皇帝陛下是不是感了风寒,咽喉有没有红肿。
如此,才能对得起皇帝陛下对他的手足友爱之情,不然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白眼儿狼,打死活该!
有人说,前面情形有点不对劲啊,重华一个眼神扫过来,他就得赶紧带去一探究竟。
天知道,他每次都怕得不得了,唯恐那是重华设下的圈套,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这些日子,他硬生生瘦了二十斤,铠甲挂在身上“哐当”作响,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再这样下去,不等走到京城,他就要疯了,被东方重华逼疯的。
祁王哭得伤心极了:“那个小崽子,陛下喝醉了,我送他回去,人家送上来的美人不是也得跟着送进去么?
但是那个小崽子,他居然说我不安好心……我受不了,受不了……”
真的好想把又又给捏死啊!
然后陛下只爱钟唯唯,钟唯唯生不出儿子来,要么就过继他的儿子,要么就等着他继位……
没出息的!
韦太后长出一口气,拍拍祁王的脸:“你也喝了不少酒吧,和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计较?
去,去陛下门前跪着去!做错了事,就得知错就改。”
她倒要看看,因为皇长子的无端指责,堂堂皇叔就能在皇帝陛下的门前跪一夜,大家怎么评判这个事儿?
恐怕跪这一夜之后,所谓手足相亲的笑话儿就要出来了。
祁王满心不愿意:“我不去,我都被他搞成废人了。”
韦太后恨铁不成钢:“你不去我去!”
“我去,我去。”祁王委屈得不行,恨不得和韦太后抱头痛哭,真是一对苦命的母子啊。
祁王起身,摇摇摆摆地出去跪了。
芳晴担心韦太后会被气坏身子,想要劝劝她,却见她站起身来,惬意地伸个懒腰:“真是的,一个个都不省心。”
芳晴猜不透韦太后的心思,干笑着道:“太后娘娘仁慈。”
韦太后扶着她往里走,低声问道:“我记得,前几天京里来信,说祁王一个侍妾生了个男孩儿,对吧?”
芳晴不明所以:“是,陛下还让人给了赏赐。”
韦太后叹一声:“我也到了该含饴弄孙的年纪了。回去后,就把这个孩子抱进宫里养吧,虽然生母出身低,不过只要苗子好,总能养好。”
重华醉得人事不省,钟唯唯给他灌了醒酒汤又给他擦脸。
又又在一旁帮忙,气呼呼地道:“那些人真是的,一点眼色都没有,拼命灌阿爹的酒。”
钟唯唯笑道:“你阿爹是帝王,他不想喝,谁敢真的逼他喝?”
小棠调笑又又:“倒是皇长子长大了,能挑起担子啦。”
祁王送来的那些美人儿,若不是又又找借口处置,钟唯唯名不正言不顺的,还真不好管。
又又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不想唯姨生气。”
眨巴着大眼睛,期盼地看着钟唯唯:“唯姨,我会一直对你好的,你跟我们回去好不好?”
钟唯唯笑而不答,只道:“你刚才发作了那些美人,是不是觉得很解气?”
又又点头:“是啊。”
钟唯唯就道:“皇长子殿下,你的麻烦事要来了。”
又又不明白,不就是几个地方官献上来的美人儿么?赶走了也就赶走了,算不得什么。
却见李安仁干笑着走进来:“祁王殿下跪在门口不肯起来的,没穿上衣,背上还背着荆条。”
又又没明白过来:“大半夜的,他闹什么?”
钟唯唯道:“你跟我一起出去看看不就行了?”
走到院门附近,只听祁王如泣如诉地哭道:“陛下,臣弟没有尽到职责,惊吓了皇长子,求陛下恕罪啊……臣弟并不是有意的……”
又又傻了眼:“他怎么这样呢?我当时就话说得快了点儿。”
钟唯唯道:“那你现在要怎么办呢?这事儿解决不好,明天大家就都知道,陛下为了一点小事儿,让亲兄弟在门口跪了一夜,哭了一夜。你父皇之前做的,全都白费了。”
又又垂着眼想了会儿,松开钟唯唯的手,摇摇摆摆往外走。
李安仁怕他出事,连忙要拦住他:“殿下,您要去做什么?”
钟唯唯让李安仁躲开:“他自己犯下的事儿,让他自己去处理。”
按着重华的说法,又又的身世别有蹊跷,无论如何都不能继承皇位,那他就注定走得更加艰险。
有些事儿,别人再怎么教,都抵不过自己学会并运用。
宫人拉开门,又又走出去,看到跪在外面的祁王,“哇”的一声就哭了,跑下台阶,走到祁王面前,和他面对面跪着,哭着认错:
“皇叔,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冲您大呼小叫……求您原谅我吧,不然父皇酒醒之后会揍死我的。”
祁王傻住,随即更加大声地哭:“不怪皇长子,是皇叔没有当好差事,陛下,皇兄,臣弟错了,您对臣弟那么好,臣弟却总是犯蠢……”
又又见他不接招,只好更加大声地哭,二人哭声震天,格外滑稽。
钟唯唯在里头听得很无语,这俩人是在比谁更傻么?
又又小孩子,哭得多了不是好事,何况春寒料峭,这样跪下去不生病才怪。
只有她出面了。
钟唯唯才露了个头,祁王就发现了,更加哭得厉害凄惨,还使劲儿地磕头:“钟彤史,请你向陛下求个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