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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花繁春正茗txt下载     花繁春正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94章 我若死了,你会怎样

    家里的腊肉都是何蓑衣亲手制的,十斤一块的腊肉,为了防止被猫鼠偷食,高高挂在墙上。

    钟唯唯端个凳子,踮着脚准备去取肉,那肉又重又滑腻,取着十分吃力。

    何蓑衣默不作声地站起来,站在她身后,一手撑着墙壁,一手去取腊肉,怀抱张开,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

    他的前胸贴着她的后背,温暖灼热,呼出的气息轻轻吹在她的颈窝里,犹自带着梨花和阳光的味道。

    钟唯唯十分不自在,觉得十分不对劲,刚想出声打岔,摆脱这种尴尬境地。

    何蓑衣已然迅速和她分开,拎着腊肉走到灶台边拿刀割肉。

    他背对着她,轻笑着道:“小瘦子,小矮子,也不看看自己多大的劲儿,就敢去取肉,下次不要再逞强啦。”

    他的语气亲昵却自然,仿佛真的只是长兄和小妹开玩笑一样。

    是自己多想了么?钟唯唯松一口气,走过去指着他割:“这样横着切,肥瘦均匀,蒸出来很香。”

    何蓑衣依言割好了肉,照旧把剩下的肉拎起挂在墙上,背对着钟唯唯,他忍不住的阴沉了脸,再笑不出来。

    到底要怎样,她才能忘了重华呢?

    今天躲在外面偷窥的人,究竟是重华的人,还是谁的人?

    若是重华的人,那就意味着重华很快会出现,理论上,他应该立即带着钟唯唯离开这里,搬去其他地方。

    但是钟唯唯的治疗正在关键时刻,李药师也不是那么配合。

    很可能在跑路的过程中,李药师就悄悄跑了,他总不能真的把保长一家人杀掉。

    何蓑衣愁得不行,以至于在切肉的时候切到了手。

    他自己尚未发现,钟唯唯先发现了。

    她忙着过来帮他包扎,埋怨他不小心:“都说我切了,非得抢着切,这回可好,肉都去了一条,看着都替你疼得慌。”

    何蓑衣原本微凉的心,因她的温柔照顾而温暖了些许,他忍不住低声道:“阿唯,我若是死了,你会怎样?”

    大师兄若是死了,她会怎么办?

    钟唯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顿时愣住了。

    在她的印象中,大师兄就是那个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依赖,可以相信的人,踏实有力温暖,无微不至,仿佛是不会死的。

    是她太自私,太理所当然了,大师兄再怎么踏实能干,那也是人,也会累,也会发生意外,也会遇到危险。

    自己欠了大师兄那么多,此生大概是还不清了。

    钟唯唯有点难过:“阿兄,我不能想像,光是想想都不能。阿爹死后,义父死后,我的亲人只剩下你和钟袤了。”

    何蓑衣垂眸看着钟唯唯,她眼圈发红,神色内疚,看得出来是真心实意,的的确确舍不得他死,不愿意他不好。

    他觉得有些温暖,冲动地想要把钟唯唯拥入怀中,低声告诉她,他的亲人也只剩下她和钟袤了。

    而且他不满足于只和她做亲人,而是想要做她的爱人和丈夫,比亲人还要亲密的那个人。

    但是话将出口,却变成了一声轻笑:“你总是要嫁人的,阿兄又不能陪你过一辈子。”

    钟唯唯摇头:“我不嫁人了。过些日子我好了,也托人给阿兄说个媒,要是你看不上这里的姑娘,咱们就一起出去走走。

    总能遇到你喜欢的人,将来我给阿兄阿嫂养孩子,阿兄帮我照看着钟袤,我死的时候,替我选块好坟地。”

    何蓑衣皱起眉头:“钟唯唯,你不要糟蹋我的心意,成么?”

    钟唯唯惊讶抬眼:“我怎么了?”

    何蓑衣手起刀落,用力将一块腊肉剁成两半:“我辛辛苦苦到处找大夫找药,你动不动就和我说死啊活的,你对得起谁?”

    钟唯唯窘然:“我错了,阿兄,我会活,活成一个千年老妖怪,都老成这样儿了,还尖着声气骂人讨人嫌。”

    她俏皮地将两只手托着腮,用力往中间挤。

    把一张素白清雅的脸挤得皱成一团,疏朗的长睫欢快地眨动着,讨好地看着何蓑衣。

    何蓑衣没忍住,将手狠狠揉了她的额发几下,半是高兴半是纵容地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下次不要再和我说这种丧气话,你一定要记得,自己会好起来!

    不管走到哪里,花多大的力气,阿兄总要帮你找到药,治好你的病。”

    钟唯唯用力点头:“嗯!”

    “哼!”房梁上传来梁兄不屑的冷哼声。

    钟唯唯抬头,看到他完好无损地蹲在阴影里,高兴地道:“梁兄你平安归来啦,辛苦了,晚上做肉给你吃。”

    梁兄板着脸,再次不屑地“哼”了一声。

    何蓑衣包扎好了伤口,低着头淡定地切肉,不冷不热地道:

    “这是被谁塞了豆子在鼻孔里?吹了几次都吹不出来?就和阿土伯家新买的小猪崽似的。”

    梁兄勃然大怒,发现有敌情,他不要命地跑出去追踪,留何蓑衣在这里看顾钟唯唯的安危。

    结果回来,就看到何蓑衣又是揉钟唯唯头发,又是说什么亲人啊,什么一辈子啊之类的,做人能不能别这么不要脸!

    他从房梁上跳下去,直接就对何蓑衣动了手:“你骂谁是猪?”

    何蓑衣头也不回,直接对着他伸过去的手一菜刀劈过去。

    梁兄缩回手,抓起一旁的筷子当暗器使,一把撒出,分上中下左右五路,直取何蓑衣的五大要害。

    “当当当”几声响,何蓑衣抓一只瓷盘,敏捷地挡住梁兄射来的筷子,盘子应声而碎,筷子也掉了一地。

    两个罪魁祸首却还在那里动手动脚,你不肯饶我,我不肯饶你,打翻了饭锅,踩烂了菜。

    钟唯唯先是焦虑,生怕这二人真的要拼个你死我活,后来发现这二人打归打,很有分寸,忍不住就怒了,咆哮道:

    “谁让我今天没有晚饭吃,我就让他明天、后天都没有饭吃!”

    小棠和钟袤、夏栀闻声一起跑进来,七手八脚把何蓑衣和梁兄拉开,乱纷纷问道:“怎么了啊?好生生的就动起了手。”

第395章 中断服药会怎样(1)

    “问他们!”梁兄的心情严重不爽,先瞪一眼何蓑衣,再白一眼钟唯唯,“呼”的一下,消失了影踪。

    小棠神色古怪地看着钟唯唯和何蓑衣,莫非,他们俩那啥那啥了?

    不可能吧?何蓑衣倒是心怀不轨,钟唯唯却是不可能的啊。

    钟唯唯心里没有鬼,大大方方由着她看。

    何蓑衣更是淡定,坦然自若地扶正饭锅,收拾厨房,打发夏栀:“重新择点菜来。”

    再让钟袤:“把地扫了。”安排小棠:“去告诉梁兄,让他别没事儿瞎抽风。”

    小棠看不出来什么,“哦”了一声,顺手在桌上抓了一把糖,高高高兴兴跑去找梁兄谈心。

    小厨房里恢复了平静,只是做饭的变成了钟袤和夏栀。

    钟唯唯和何蓑衣改为坐在饭桌旁剥瓜子吃,偶尔动动嘴皮子,指挥两个毛头小伙子做饭。

    一会儿饭熟肉香,小棠拖着梁兄进来,使劲把梁兄摁在凳子上:“不许再多话,吃饭!”

    梁兄和何蓑衣对面坐着,彼此看不顺眼,互相斜瞅着对方。

    梁兄忍不住开口:“有些人……”

    小棠夹一片肉,硬塞进他嘴里:“吃!”

    钟唯唯舀一碗大白米饭,塞到他手里,钟袤则递一双筷子塞过去。

    三双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梁兄,都是希望他不要再闹的意思。

    梁兄:“……”

    何蓑衣慢条斯理地夹一块肉,半垂了眼睛品尝,再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道:

    “味道不错,大家多吃点,尤其是梁兄,你辛苦了。”

    真不要脸!但是真和他斗得两败俱伤的话,万一有强敌入侵,那钟唯唯就要倒大霉了。

    梁兄左思右想,决定忍了这口气。

    一会儿的功夫,众人吃好了饭,各就各位。

    钟唯唯出去散步,小棠洗碗,梁兄照旧找个阴暗的角落蹲着,钟袤把小鸡赶回鸡窝里去,夏栀去晾衣服,何蓑衣熬药。

    小棠见何蓑衣翻看药罐子里的药材,便道:“这是今早才熬上的药,热一下就好了。”

    何蓑衣淡淡地道:“刚才我去看过李药师了,要调整药方。”

    要换药方?可是今早李药师过来送药时,并没有提要换药方的事啊。

    小棠忍不住表示疑问:“但是今早李药师并没有提,还说姑娘好多了。”

    何蓑衣淡淡地道:“我带回来了新的药。”

    这样就说得通了,小棠期待地问何蓑衣:“何爷,有您新找到的药,姑娘的病能好吗?”

    何蓑衣沉默片刻,淡声道:“希望。”

    意思就是,还是没把握?小棠失望地轻叹一口气,默默打扫干净厨房,退了出去。

    何蓑衣注视着翻滚的药汁,右手无意识地摩裟着装着解药的白玉小葫芦。

    既然有不速之客到来,估计重华很快就会到了吧?他要不要继续给钟唯唯服用解药呢?

    钟唯唯近来恢复得不错,虽说只是暂时现象,但无论她自己,还是小棠等人,都以为找对了大夫,以为总会好的。

    若是她以为自己很快就好了,那么如果重华找来,她会不会再次心动,跟着重华回去?

    若是她再次发病,坚定地以为自己永远好不了,那她肯定就会坚决地拒绝重华,无论重华怎么哀求,用尽所有办法……

    只要接连几天不给她解药服用,那她的病情就会再次恶化……

    都不用他多说,她自己就会明白面临的情景。

    该怎么办呢?

    何蓑衣觉得自己的心,就和这一罐子药汁一样,备受煎熬,乱麻麻一片。

    他无意识地把白玉葫芦的盖子打开又关上,犹豫不决。

    “阿兄。”钟唯唯叫了他一声,递给他一只漂亮的小瓷碟子。

    碟子里装着剥了壳的瓜子仁,她笑眯眯地看着他:“阿兄辛苦了。”

    何蓑衣眼眶微热,沉默地注视着钟唯唯。

    他爱吃瓜子,但是懒得磕。

    因为觉得自己这么风流倜傥的人,像个婆婆大娘似地,上下嘴皮子翻飞磕瓜子,吐瓜子壳儿,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所以向来只是用手指剥,但是又嫌麻烦。

    之前一直看钟唯唯剥瓜子,还以为她自己要吃,没想到是给他的。

    就算是她不爱他,但的的确确是把他当成亲人,放在心里眼里的。

    这么好的姑娘,真的要让给重华吗?

    不!他绝不!

    何蓑衣不露声色地把白玉葫芦收入怀中,镇定地道:“不是让你散步么?怎么又来了?”

    钟唯唯固执地要把瓜子仁递给他:“阿兄不要嫌弃,我是用指甲剥的,没有用牙齿磕,干净的。”

    他倒希望她能用牙齿磕呢,何蓑衣遗憾地接过碟子,笑道:“谢了。”

    钟唯唯很认真地道:“哪有哥哥对妹妹这么客气的?”

    何蓑衣一笑:“是。”

    药汁扑出来,他赶紧拿筷子搅一搅,叫钟袤:“过来看着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必须去找找李药师。”

    再交待钟唯唯:“不累就再走几圈,累了就回屋去,我很快回来,告诉梁兄警惕些。”

    飞快出了院子,警惕地四处观察一番,确定此时是安全的,就借着暮色的掩护,往李药师的房子飞快掠去。

    李药师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趁着何蓑衣不在的这段日子,他又另外抱了两条小狗来喂。

    两条小狗都不是寻常的土狗,看着毛乎乎的,一脸呆像,格外可爱。

    看见有客人来,也不懂得吠叫示警,而是傻乎乎地扑过去,抱着何蓑衣的脚嬉戏。

    李药师吓死了,连忙斥骂:“不懂事的畜牲,快回来!”

    何蓑衣蹲下去,抓起一条小狗,凑近了细看,笑眯眯地道:“哟,不是寻常的土狗,是獒,老李你这是要养了防谁?”

    李药师不敢说自己就是为了防他,紧张地道:“就是有人送我,我看着可爱,一个人也孤独,所以就养了。

    没想着要防谁,何爷,不过是两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畜牲而已,别污了您的手……”

    何蓑衣轻轻将小狗扔到一旁,起身拍拍手,含笑往里走,和气地道:“吃过晚饭了?”

第396章 中断服药会怎样(2)

    “吃过了。”李药师急急忙忙把小狗关到屋子里,谄媚地跟在何蓑衣身后:“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找着药了么?”

    “只找到叶下珠,其他都没找到。”

    何蓑衣随手翻看着李药师的药柜,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老李你不会悄悄藏着其他药,不给我知道吧?毕竟你祖上就是专门干这个活儿的。”

    李药师叫屈:“哪敢,何爷不要冤枉小老儿。”

    何蓑衣顺手拿走几样品相不错、钟唯唯也能用得上的药,淡淡地道:“你今早去给她看过病了?”

    李药师点头:“调理得不错,比刚来时好太多了。只要能在今年之内把药找齐全,再精心调养,总是能好起来的。”

    何蓑衣一笑,轻声问道:“那么,倘若这几天,中断服药呢?”

    李药师大吃一惊:“为什么要中断呢?”

    何蓑衣淡然道:“药吃得太多,会败坏胃口,对她的味觉更是有很大的影响,稍许停几天,让她恢复一下。

    我就问你,会不会反弹恶化,会不会影响后续治疗?”

    钟唯唯是大茶师,味觉不好,的确很要命。

    李药师能接受这个理由,却不认同:“反弹肯定是会的,命重要还是味觉重要啊?”

    何蓑衣不耐烦:“我问你会不会影响后续治疗!没问你这些有的没的!”

    李药师见他凶巴巴的样子,无奈叹气,言简意赅:“死不掉,不过又要精心调养一段日子就是了,弊大于利,自己斟酌吧。”

    何蓑衣沉默许久,又问:“她有没有向你问过自己的病情?”

    李药师老老实实回答:“当然问过,小老儿都是按着您的吩咐,让她安心服药,总会好得起来的。”

    何蓑衣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回到家,钟袤已经把药倒出来晾着了,见他回来就道:“阿兄,上次您留下来的那种小颗粒的药丸没有了。”

    何蓑衣顺手拿了一个纸包给钟袤,里头装的是他路上用来调理脾胃的药,并不是真正的解药。

    钟袤不疑有他,高高兴兴端着药送去给钟唯唯:“阿姐吃药啦。”

    何蓑衣站在暗影里,隔着门看向钟唯唯,心里满是内疚和期盼。

    他做不到放手,不能就这样放你走,不能就这样成全钟唯唯和重华。

    说到底,他是自私的,他要的不多,只是希望钟唯唯能陪他走完这一生而已。

    成亲生孩子什么的,他已不敢奢望。

    她不愿意再嫁,他也不敢强求,兄妹相称也很好,只要每天睁眼以后能看见她,闭眼之前能看见她,那就很好。

    自己果然是恶魔之子,天生心肠就比别人冷酷邪恶。

    何蓑衣自嘲一笑,不想再看钟唯唯的笑容,转过身,悄无声息地跳上房顶,坐在屋顶上发呆。

    梁兄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边,低声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我们已经被人发现了,要不,明天一早我们就转移吧?”

    何蓑衣淡淡地道:“能去哪里呢?往外走,他们多半会在出去的道路上等着我们。

    往山里走,条件恶劣,阿唯能承受得住么?人烟越是稀少,他们越是方便下手,还不如留在这里,静观其变。”

    梁兄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道:“你一路进来,就没有发现有人跟踪你?”

    何蓑衣正好兜着一肚子的火气,当即发作起来:“凭什么说是跟着我进来的?

    我倒要问你,这些天你留在家里,就一点没发现异常?”

    梁兄不想和他吵:“你觉得会是哪方人马?我担心会是韦氏或者吕氏的人。”

    若是陛下的人,死的只会是他和何蓑衣二人而已,其他人都是安全的。

    若是韦氏、吕氏的人,他们全都会死。

    何蓑衣淡淡地道:“我这次出门,听说御驾要去望川和东岭皇帝会盟。所以,一切皆有可能。”

    梁兄皱起眉头:“九君山是去望川的必经之所,御驾要来,最快也是半个月之后的事。走还是不走,得尽早打算。”

    何蓑衣道:“问阿唯的意思吧。”

    梁兄惊讶地睁大眼睛:“问她?”

    难道不是应该瞒着,不让钟唯唯知道这个事儿,最好让她永远都见不到重华吗?

    何蓑衣淡淡瞥他一眼:“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阿唯自己的事,当然由她自己做主。”

    说着口是心非的话,心里不是不内疚,但是,不然他凭什么能留住她呢?

    梁兄无话可说,起身要往下跃:“今晚你值守,我盯了很多天了,累。”

    何蓑衣才要答应,就见梁兄静止不动,对着他比划了两下。

    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迅速弹起,从两个不同的方位,分别朝院子外面的茶园扑去。

    淡淡的月光下,茶园里一片静寂,几只小动物惊恐地往外逃窜。

    何蓑衣和梁兄扑到最高那棵古茶树下,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

    两个穿着夜行服的人,从树枝上倒挂下来,面巾尚未取掉,死不瞑目,颈部很大一条血口子,鲜血汩汩地往下流。

    树下,七零八落地扔着一些暗杀专用的弩箭、暗器、飞刀、针筒之类的东西。

    何蓑衣皱着眉头上前检视,道:“这些东西上都淬了剧毒。”

    所以这不可能是重华的人,那么问题来了,究竟是谁,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杀死了这两个心怀不轨的人?

    梁兄熟稔地在两个刺客身上摸索一回,低声道:“什么都没有。不是韦氏和吕氏的人,那就是昆仑殿的人。”

    何蓑衣凝视着绵延起伏的九君山,轻声道:“他来了。就算我们想走,也走不掉了。”

    梁兄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若是陛下来了,发现自己,会把自己碎尸万段的吧?

    双腿情不自禁发软发抖想逃跑,却又碍于面子,死死撑着,假装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没那么有空吧?内忧外患的……呵呵……”

    何蓑衣没有心情安慰他,上前抱住其中一个刺客的尸体往下拽:“趁现在还没有人发现,赶紧把这两具尸体处理干净。”

    不然让村民发现,那又是一场大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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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 委婉的拒绝(1)

    梁兄强打精神,跟何蓑衣一起,急急忙忙把尸体拖下来,又飞奔回去把钟袤和夏栀叫起。

    塞几把锄头给他们,指明方向,找个阴暗的角落蹲着,一边听着动静,一边瑟瑟发抖。

    茶园里,钟袤傻傻地看着面前的情景,束手无策。

    夏栀很淡定地道:“一回生二回熟,这样都害怕,以后还怎么混江湖?”

    何蓑衣则道:“你若不愿意,就回去吧,看着你阿姐也很好。”

    钟袤甩甩头:“这是我的事。”二话不说,将袖子一捋,帮起忙来。

    天色微明,高亢的叫骂声在茶园里响起来。

    钟唯唯被吵醒,推一把小棠:“怎么回事?”

    小棠打开窗子,侧着耳朵听了听,道:“阿土婶在骂人呢,说谁谁眼红嫉妒她家茶树长得好,往她家茶树上泼畜牲血,要败她家运势呢。”

    又奇怪道:“没听说她家和谁家不合啊。”

    钟唯唯一愣,静默下来。

    她披衣起床,站在窗前往外看。

    淡淡的雾气里,小院里用来晾晒衣服的竹竿上多了几件男式外袍,家里的几个男人都有份儿。

    而昨天夜里,她睡觉前,这些衣服都还穿在他们身上。

    又不是闲得没事儿干了,不然谁半夜三更不睡觉洗衣服?

    她再看向角落里,几把锄头倚墙放着,格外干净,干净得不正常。

    “姑娘看什么呢?春寒料峭,小心着凉。”

    小棠顺着她的目光一看,什么都没发现,便把窗子关上,问道:“再躺一会儿?”

    钟唯唯摇摇头:“不想睡了,不是说要去帮阿丽家种茶树的么?我们俩做早饭去吧。”

    厨房里干净温暖,小棠利落地生起火,烧一大锅开水,让钟唯唯看着火,舀了白面擀面条。

    钟唯唯坐在小凳子上,看着跳动的火焰,心乱如麻。

    结合所有的情况来看,家里的几个男人昨天夜里一定杀了人。

    这个地方估计住不下去了,以后又要去哪里呢?

    热腾腾的面条出锅,几个男人打着呵欠进来,若无其事地开始抢面条,好像外面的事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钟唯唯冷眼旁观,舀一勺红烧肉倒到钟袤碗里。

    钟袤盯着看了片刻,捂住嘴冲了出去,片刻功夫,就听见他在外面哇哇大吐起来。

    钟唯唯平静地看向何蓑衣和梁兄。

    梁兄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十分食不下咽,也不敢和她对视,目光躲闪地往角落里藏。

    何蓑衣是最平静自然的,从容地把面吃完,擦一擦额头上的细汗,抬眼看着她:“有事?”

    钟唯唯道:“今早,我听见阿土婶在骂,说有人拿畜牲血泼了她家古茶树,你们几个昨天夜里不睡觉,去挖坑做什么?”

    夏栀端着碗,默默地往外溜。

    小棠眼睛睁得有铜铃大,目瞪口呆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何蓑衣平静地道:“我们被发现了。”

    “啊……”小棠被热汤呛住,咳得死去活来。

    梁兄嫌她丢人,皱眉伸手,先灌半瓢凉水下去,再拎着她的后衣领,将人拎出了厨房。

    何蓑衣注视着钟唯唯的眼睛,平静地说:“是有两个刺客,潜伏在茶园里,身上带了一大堆淬了剧毒的兵器。

    我们才发现,追出去,他们就已经被人杀死了。有人在暗处保护你,而且不止一个,很多。

    应该是十三卫的精锐吧,你没看见梁兄饭都吃不下去?”

    不用猜,钟唯唯也知道是谁来了,她的目光有些涣散:“他来了……”

    何蓑衣也不瞒她:“听说要和东岭皇帝在望川会盟,估计,也就是十多天的功夫,御驾就会在九君山附近经过。”

    钟唯唯心情激荡,不能自已。

    一个她在欢呼雀跃,他来了,他终于来了,而且他又找到了她。

    一个她在难过,就算来了又怎么样?她的病不会好,也不能和他一起回去。

    还有一个她在侥幸,也许很快就能好了呢?

    李药师的药很不错,她已经好很多了,可以把李药师一起带走。

    那些找不到的药,由重华来找会更容易,好过大师兄餐风露宿、心力交瘁,还背负着这样大的风险。

    何蓑衣沉默地观察着钟唯唯的表情,心里一点点往下沉。

    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心存侥幸,就会弃他而去。

    本来么,她就是因为生了病,才会离开重华的,既然找到可以治疗的法子,又有什么理由要和重华分开呢?

    “若是你想回去,随时都可以,我不会怪你。”

    他低声说道:“我去和李药师说,让他跟你回去,那些药,由二师弟来找,也会方便很多。”

    钟唯唯揉了揉眉心,低声道:“我……”

    何蓑衣浅浅一笑:“先别急着下决定,你是你自己的,你的事,你自己做主。”

    因为害怕再留片刻,就会忍不住把满腔的怒火和不甘心发作出来,他迅速起身,走到灶旁去热药。

    他的怒火太盛,一不小心,药罐子在他掌中碎成了片。

    药汁和药渣流了一地,把他灰白色的袍子也弄脏了。

    他愣愣地看着破碎的药罐子和药渣,觉得自己就是这样一个灰扑扑的药罐子。

    没有来处,没有去处,有用时就用上,没有用就会被抛弃,再碎成碎片。

    哪怕知道这不怪钟唯唯,她不爱他不是他的错。

    也是他自己非要帮她这个忙,跟她在一起的,但他还是忍不住的嫉妒和怨恨了。

    “怎么了?”钟唯唯听见声响走过来,见状便问:“有没有烫到阿兄?”

    “没有烫到。”何蓑衣僵硬地眨眨眼,干瘪瘪地笑:

    “这个药罐子不知怎么回事,我一碰就碎了,这个,不会是什么不吉利的征兆吧?”

    钟唯唯大为紧张:“不要胡说,一个药罐子而已,前几天我就看见上面有裂痕了,当时还和小棠提了呢。”

    她忙着去找扫把扫地,再赶他走:“昨夜没睡好吧,去歇会儿,衣服脱下来,我会洗干净,睡够了再起来。”

    何蓑衣见她忙忙碌碌的,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实在忍不住。

    恨不得抓住她的肩头问个分明,几次伸手又缩回去,最终只能落寞而去。

第398章 委婉拒绝(2)

    小棠瞅着何蓑衣出去了,连忙溜进厨房,帮着钟唯唯打扫厨房。

    另找出一个药罐子,重新把药熬上,低声道:“姑娘,陛下要来吗?您到底怎么想的啊?”

    钟唯唯道:“我不知道。我总觉得自己拖累了大师兄,但是就算病好了回去,似乎更对不起他一样……”

    何蓑衣实在是太能忍了,装得太好的。小棠本想提醒一下钟唯唯,却又觉得提醒了也没用。

    万一那啥,难道还要让姑娘独走天涯,静悄悄死在外面不成?

    主仆二人各怀心事,一起把药熬好,把家务活做完,阿丽就跑来叫她们去自己茶园里玩。

    才发生了那种事,钟唯唯不敢自作主张,先去问何蓑衣的意思。

    何蓑衣都没开门,隔着门说道:“去吧,不会有事。”

    有重华的人盯着,能出什么事呢?

    钟唯唯心知肚明,默然拿了斗笠,叫上钟袤,一起去了茶园。

    阿土婶家的茶园出了事,大家都知道了,村民们聚在一起,三三俩俩地议论这个事。

    阿丽也是心有余悸:“好多血,我看得头晕,也没听说谁家喂的牲口死了啊,这也是奇怪了。”

    钟唯唯等人心知肚明,小棠装娇弱:“不要说了,好害怕,什么人会做这种事的。”

    阿丽摇头叹气:“不知道诶,我阿娘说,阿土婶家的运势被坏了,得去找人破一下灾呢。”

    说着闲话,不知不觉到了阿丽家的茶园子。

    阿丽的家人看到钟袤,全都热情地打招呼,尤其是阿丽的娘,热情得过分,完全就是丈母娘看女婿的感觉。

    钟袤羞得不行,强作镇定,脱掉外衫,接了锄头,甩开膀子和阿丽的哥哥一起干活,居然也干得有模有样。

    这回阿丽的爹也高兴了,使劲拍着他的肩膀说:

    “不错,不错,忙过这一阵子,我带着你们几个去找个好地方开荒吧,种上茶树,过几年也就能养活自己了。

    我看你也会制茶的,只要肯干,盖房子养孩子都没问题。”

    钟袤傻了眼,所以这个荒地是帮他和阿丽开的吗?

    可是他不喜欢阿丽啊,也没想过要在这里安家。

    钟袤求救地看向钟唯唯,钟唯唯站在一旁笑,表示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钟袤见钟唯唯不帮自己,想逃走又放心不下,想明白表示拒绝,那又要得罪人。

    人家也没明说要他做女婿啊,何况人家小姑娘也没得罪他,索性装得好吃懒做吧。

    山里人过日子就是靠勤劳肯干人灵巧,他接连弄坏几株茶树,再偷偷懒做几桩不招人喜欢的事后,阿丽家人开始交换眼神了。

    虽然没有表现出不喜欢的样子来,但是明显冷淡很多。

    阿丽爹心疼茶树,不要他碰茶树了。

    他就跑去倒水喝,一不小心把阿丽家的茶壶给摔坏,阿丽娘脸色开始难看。

    他又去把阿丽最小的弟弟逗哭,阿丽哥哥也开始看他不顺眼。

    他这才松一口气,跑去和钟唯唯一起坐到树下歇凉,不停地说:“好热,好累,手好痛……”

    于是得到一家子冷眼翻白,阿丽的笑容开始变得尴尬。

    钟唯唯笑着瞟一眼钟袤,觉得他也没她以为的那么笨蛋。

    种茶苗也是技术活儿,要先开沟,施底肥,回填浮土,还要根据地势来判断种植的办法。

    比如说,在干燥的高地或风口的地势就要深垦浅种,在低洼易积水的地方则要浅垦浅种,栽好了还要立即修剪等等。

    钟唯唯边看边小声说给钟袤听,从怎样选种到怎样施肥都说给他听,还向阿丽父母建议:

    “肥料的问题不好解决吧?可以在沟中种植黄豆和花生,茎叶、豆杆可以做肥料,还可以引来地龙(蚯蚓),地龙可以松土,粪便也是肥料……”

    阿丽父母听得目瞪口呆:“之前只知道用粪和割草、枝叶做肥料的,可没想到还能这样,豆子和花生会抢肥料么?”

    钟唯唯摇头:“不会,也不会给茶树带来病虫害,还解决家里的口粮了。”

    “明天就去弄了种上。”阿丽爹兴致勃勃:“我早看你这个闺女是个能干的,人好看也和气,懂得制茶还会种茶,不藏私!”

    再遗憾地扫一眼钟袤,叹口气,表示真是人和人比得气死,货比货得扔!

    钟袤干笑着,故意问个蠢问题:“阿姐,地龙是什么啊?哦,是蛐蟮啊,啧啧,最讨厌那个东西了……恶心死了。

    从前阿爹骂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我说我是喝墨汁儿的啊,种什么地!”

    阿丽的眼神更加哀怨了,默默转身走开。

    钟唯唯拍一下钟袤,低声道:“装得太过就假了啊。”

    钟袤闭紧嘴,摸摸头傻笑。

    傍晚时分,阿丽一家人收工,何蓑衣也来接钟唯唯等人回去吃饭。

    路上牧童短笛,鸭叫鹅跑,家家炊烟四起,笑语欢歌,实在是安宁美好得很。

    钟唯唯深呼吸,这样平静的日子,她真的是很喜欢。

    何蓑衣已经恢复了平静,边走边摘野花,编一个漂亮的花环,随手递给阿霞的妹妹。

    他笑语如珠,风趣幽默得很,逗得小姑娘“咯咯”笑,眉梢眼角都是春意。

    一路上年轻姑娘和婆婆大娘都在和他打招呼,问他什么时候再去镇子上,能不能帮着捎点东西回来。

    何蓑衣来者不拒,统统答应,逗孩子,问老人好,和男人们称兄道弟,不亦乐乎。

    钟袤羡慕地道:“我这辈子大概是永远也不可能有阿兄这样招人喜欢了。”

    小棠不以为然:“谁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

    钟袤不明白:“嗯?”

    何蓑衣淡淡一眼飘过来,小棠立刻改口:“我的意思是说,人的性情各不相同,何必勉强自己去做不擅长的事呢。”

    钟袤深以为然:“小棠姐这话说得挺有才。”

    何蓑衣哂然一笑,率先往前去了。

    钟唯唯察觉不对,小声问小棠:“怎么回事?”

    小棠坚决否认:“我不会说话,何爷不会和我计较吧?我回去就和他赔礼。”

    钟唯唯皱皱眉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第399章 演技大比拼(1)

    晚饭相安无事,何蓑衣早早睡下,尽力避免和钟唯唯见面相处。

    因为他知道,钟唯唯这个药只要一连停上三天,就会病情加重,他实在是不想看到。

    但是,他能怎么办呢?

    第二天,钟唯唯继续去看阿丽家种茶树,又问他家要了几棵茶苗。

    回家来种在小菜园里,希望自己能活到这些茶树长大的那一天。

    第三天,她清早起来就觉得头晕恶心,饭量减半。

    钟袤急急忙忙跑去把李药师请来,李药师号了许久的脉,始终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虽说一直都在宽她的心,但是他本身的态度就够让钟唯唯明白了。

    她的病情又反复了,李药师,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厉害,可以根治她的病。

    找不到药是一个原因,这种毒极其难解也是一个原因。

    失望之后,她反而平静下来,早就预料到的结局,何必过多纠结?这样也好。

    重华到来的那一天,风和日丽。

    午后,钟唯唯坐在即将凋零的梨花树下发呆,何蓑衣在屋里睡觉。

    小棠和钟袤在给菜苗除草,梁兄不知道藏在哪个角落里,夏栀在劈柴。

    此时村子里人都在茶园里干活,是最清净的时候,所以当又又和重华走到篱笆外时,竟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

    钟唯唯隔着篱笆,呆呆地看着重华和又又。

    又又长高了,脸没有之前那么圆,才看到她,脸就气得红了,同时也眼泪汪汪的,无限委屈。

    重华穿着一身最普通不过的书生儒服,清瘦沉默,表情冷漠,一双眼睛冷幽幽地看着她,看不出任何情绪。

    钟唯唯挣扎着站起,扶着梨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早就猜到他要来,假想过无数次见面时的情形。

    然而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却发现,所有的设想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她想要见到他,她欢喜,她开心,她爱他。

    重华冷眼看着钟唯唯。

    她穿得朴素简单,头上甚至没有一点装饰,人也没什么精神。

    风一吹,梨花便簌簌往下飘落,掉落在她的头上身上,本该是飘然出尘的样子,然而她的表情却是呆呆的。

    可是,他就是移不开眼睛,觉得真是该死的好看。

    他冷着脸,拽着又又,一本正经地走到大门前,使劲拍响了门。

    敲门声一阵紧似一阵,钟唯唯下意识地想跑,却挪不开步子。

    人已经到了大门口,她又能去哪儿呢?哪里都去不了。

    夏栀非常气愤,噘着嘴不想开门,何蓑衣在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小棠和钟袤跑出来,看到站在外面的重华,都是傻傻的表情。

    “怎么办?”钟袤很紧张。

    小棠吸一口气,很镇定地开了门,再给重华行礼:“您来了。”

    重华没理小棠,冷着脸走进去,一直走到离钟唯唯不到半尺远的地方,然后沉默地看着她。

    钟唯唯双手垂落在两侧,无意识地抓紧了裙子,傻傻地看着重华。

    重华冲她冷冷一勾唇角,淡然道:“远来是客,我千里迢迢、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趟,你就是这么待客的?”

    御驾前往望川会盟,必然声势浩大,随行者良多。

    他前有狼后有虎,内忧外患,能来这一趟,必然是绞尽脑汁,冒了极大的风险。

    她本该给他一个最热情的拥抱,请他坐下。

    打一盆热水给他洗脸洗脚,再递上一盅热茶,问他饿不饿,温柔相待。

    但是她不能。

    钟唯唯半垂了眼睛,不肯再多看重华一眼。

    因为她怕再看一眼,她便会失去坚持,便会心软,溃不成军。

    重华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那点雀跃和欢喜瞬间荡然无存。

    他冷哼一声,在钟唯唯刚才坐过的竹椅上坐下来,四处打量一番,刻薄地道:

    “原来何蓑衣就给你住这种地方啊,我还以为是瑶池仙境呢,看看你的样子,已经堕落到和山间野妇差不多了。”

    钟袤生了气,站出去把钟唯唯挡在身后,挺着胸膛道:

    “我阿姐乐意。二师兄没听过那句话么?只要心里高兴,吃糠咽菜也是甘之如饴。”

    重华不由大怒,这就是他的小舅子,帮着外人来气他。

    当即也不说话,冷冷地注视着钟袤。

    钟袤被他的王霸之气压得一阵腿软,然而不退反进,反而更踏前一步:

    “二师兄远来是客,是该好好招待的,但若是恶客,那就对不起了,不欢迎你。”

    “呵呵……”重华怒极反笑,淡然道:“钟袤长大了啊。

    听说你现在杀人也好,掩埋尸体也好,都是一把好手了。估计身手也很好吧,能护得住姐姐了。”

    “那当然。”钟袤把腰背挺得笔直:“我能照顾姐姐,为了姐姐,死我也不怕。”

    重华看着远方绵延的山体,淡淡地道:“真不错,所以一直拖累大师兄么?”

    钟袤被刺激得哑口无言,钟唯唯拉他一把,平静地道:“远来是客,去打一盆清水,烧一锅热水,准备做饭。”

    钟袤倔强地不肯走,钟唯唯沉了脸:“我的话也不听么?”

    钟袤垂了头,转身入内,钟唯唯打发其他人离开:“都去做自己的事吧,这里有我。”

    何蓑衣的房门始终紧闭,夏栀无奈叹气,只好继续劈柴。

    钟唯唯拉个草墩过来,让又又坐:“一路走来很辛苦吧。”

    又又之前一直都在盯着她看,眼里的泪花一直在打转,才听见这一声问候,就忍不住了。

    猛扑过去紧紧抱住她的大腿,哭得山摇地动:“阿娘啊,我的阿娘啊……你咋不要我啦……我想你想得断肠啊……”

    钟唯唯十分震惊并窘然,她什么时候成了又又的阿娘?

    重华冷眼旁观,一点制止又又的意思都没有。

    小孩子的哭声高亢且尖利,飘荡在安静的山村里,格外的招人。

    只是一会儿功夫,就来了几个在家做事的婆婆大娘,还有爱看热闹的小孩子。

    又又见来了人,更加得劲儿,抱着钟唯唯的大腿坐到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阿娘啊,我的亲娘啊,自从你走了,我经常饿肚子,都吃不饱,好可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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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演技大比拼(2)

    又又一边嚎,一边悄悄观察钟唯唯的脸色:“阿娘啊……你不在,夜里总是做恶梦,梦见你,想你……

    我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什么都吃不下去,就是想要你抱抱……”

    婆婆大娘们对着院子里的人指指点点,兴奋地看看重华,再看看又又,交头接耳:

    “我早说过,禾姑娘这把年纪了,肯定早就成亲了的,你们还不信。”

    “啧啧,抛夫弃子,这得多狠心啊。”

    “看着挺和气的啊,也许是出了什么事?”

    “这孩子多可怜啊……她咋不抱起来哄哄呢?”

    “那个是她相公?长得挺好的,看着像是一家人。”

    “说何爷是她兄长,可我看着兄妹姐弟几个人,长得一点都不像。”

    “乱嚼舌头啊,你,人家相公也没说捉奸啊……”

    钟唯唯听力好,大家的议论只字不漏地全听进去了,越听越不像话,又羞又恼,想把又又拽起来。

    又又却哭得更大声了,手足并用地往她身上爬不说,还可怜兮兮地喊:

    “阿娘千万别不要我,我可以帮你洗衣服,可以给你端茶送水,可以给你洗脚,你打我我也不生气,你骂我我也可以很开心,只要你别不要我……”

    这一句喊出来,立刻收到无数的同情。

    阿土婶没忍住,仗义执言:“小禾,不管咋说,孩子没有错哈,你怎能不要孩子呢?”

    又又眼泪汪汪地看向阿土婶,抽噎着道:“不要怪我娘,她没有错,是我不乖,是我不好……哇……”

    仰头对着天空,又是一阵狂哭。

    众人纷纷指责钟唯唯:“这么乖的孩子,真忍心。”

    钟唯唯被门外十多道鄙视的目光刺得遍体鳞伤,愤怒地看向重华。

    重华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沉默地注视着她。

    哀求的话他已经说得太多,再往下,他开不了口,又又已经把他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她若还是心硬似铁,他便直接把人绑上带走。

    钟唯唯被逼得无路可退,索性抱着头蹲下去,大哭起来:“让我死了吧……

    成亲不过半年,就纳了十几个妾,原本想着只要忍气吞声,终有一日会浪子回头,谁知越来越过分。

    我病着呢,又接连纳了几个贵妾,病得快要死了,也没人管的……小妾还上门打脸,踩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先下手为强总是好的,钟唯唯越演越精神,抱着又又给他擦泪,泪眼模糊地道:

    “不是我不管你啊,实在是我再留下去就活不下啦,我本想带着你一起走的,但你祖母派人一路追杀我,我真是没办法,不然也不会躲在这里了。”

    又又被钟唯唯唬得一愣一愣的,然而真的相信,韦太后是真的派人追杀钟唯唯了。

    反正只要唯姨要他就行了,他抱住钟唯唯的脖子,哭得凄凉万分:“别不要我,别不要我……我害怕……”

    阿土婶等听见钟唯唯的话,惊疑不定,又用看渣男的目光看向重华,纷纷指责他:

    “看不出来啊,人模狗样的,年纪轻轻,这样贪花好色,宠妾灭妻,没家教……”

    “没听说婆婆也是恶婆婆吗?禾姑娘才来时病歪歪的,瘦弱得一阵风都能吹倒,也就是李药师给她看了之后,才慢慢养好了些,可见都是真的……”

    “是有钱有势的人家吧?看样子就不简单,啧啧……”

    “看看他那铁石心肠的样子,媳妇和孩子哭得这样可怜,也不懂得劝劝,老神在在地坐着,真得意啊,心真狠。”

    “所以说,找男人不能找这种小白脸儿,最是心狠手辣,薄情寡义……”

    看着和又又抱头痛哭的钟唯唯,重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恨不得冲上去把她拎起来,横在膝盖上,暴打一顿屁股,好好教教她什么是妇德。

    钟唯唯见他挑起左边的眉毛,知道他要发作了,由不得无限期待。

    然而重华并没有发作,而是举起袖子,按了按眼角,沉痛地道:“娘子,你误会了……

    其实,我那都是不得已,若让我选,我只想和你们娘儿俩一起好好过日子。

    不然我也不会抛下一切,千里迢迢找到这里来寻你。”

    他说得言辞恳切:“我一直都在想,只要你好好儿的跟我过日子,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你跟我回去,我把那些人全都遣散,只和你一起……”

    说到这里,还应景地捂着嘴狂咳一气,低声说道:“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什么都听你的。

    家里的钱和账簿你来管,所有的钥匙和人都交给你,你让往东,我不往西,你让我站着,我不坐着。”

    说着站了起来,把竹椅搬到钟唯唯身后,殷切地低声道:“娘子,你坐,别累着。”

    他人生得好看,之前看着一副冷冰冰,高不可攀的样子,这会儿装起可怜和诚恳来,看着也格外打动人心。

    围观群众静默片刻,本着“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的原则,又开始劝钟唯唯:

    “小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浪子回头金不换,既然知道错了,什么都交给你管,那就饶他这一回吧。”

    钟唯唯傻住,觉得自己挖了个坑给自己跳。

    演这场戏,相当于当众承认,她就是重华的小媳妇儿,就是又又的娘。

    重华之所以没有发作,那是因为他的目的达到了。

    他带又又来,指使又又上来就哭着叫娘,为的不就是告诉所有人,她是他媳妇儿么?

    重华看着她的表情,知道她终于反应过来了,心里暗自得意,站在她身后低声道:

    “阿唯,上天入地,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一起烂成白骨,血肉浸入泥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离她太近,气息呼入她的颈窝,高于常人的体温也让人感到炽热。

    钟唯唯全身所有的毛孔都在叫嚣着,她想他,想他,想他,想得要死。

    她不敢回头,死死抱着又又,目光直直地盯着地面。

    地上有一只蚂蚁,在搬她之前撒了喂鸡的小米,吃力而艰辛,它却锲而不舍,不停地往前走。

    她眨眨眼,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滚落出来。

第401章 演技大比拼(3)

    又又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给钟唯唯擦泪,还对着她的脸“呼呼”吹了两下,瘪着嘴说道:

    “唯姨,不要生我气,我就是太想你了,做梦都想。我错了,你就是我阿娘,我刚才的话都是真心的。”

    钟唯唯说不出话来,一颗心成了碎片。

    重华已然走开,对着门外抱拳行礼,十分有礼貌地道:“给各位乡亲添麻烦了,多谢各位照顾内人,改日必定上门重谢。”

    可是婆婆大娘们没有看够热闹,怎么都不肯走,重华眉头跳了又跳,好容易才把滔天的怒火压下去。

    回头看到何蓑衣紧闭的房门,扬声喊道:“大舅哥,我来负荆请罪。”

    婆婆大娘们又开始八卦:“原来真的是兄妹……”

    重华面上平静,心里十分得意,先正名,其他都好说。

    “吱呀”一声响,门打开,何蓑衣面无表情地站在阴影里,神情憔悴:“各位乡亲,都回去忙吧。”

    还有人不想走的,重华轻咳一声:“备了一份薄礼,着人分别送到各位家中了,只是好像很多人不在家的?

    猫狗鸡鸭那么多,也不好放在门口,只能拉回去了。”

    “轰”的一下,众人顷刻间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重华收了笑容,冷冰冰地看着何蓑衣。

    何蓑衣理也不理他,淡淡地道:“阿唯,你过来,我有话要交代你。”

    钟唯唯擦擦眼泪,准备向何蓑衣走去。

    一只滚烫的手伸过来,死死攥住她的手腕,重华磨牙的声音响起:“不许去。”

    何蓑衣突地勾唇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腮上的酒涡若隐若现,语气温柔:“阿唯。”

    钟唯唯垂着眼,一点一点掰开重华的手指。

    重华冷笑:“阿唯,你不要逼我。我出来一趟不容易,不可能空手而回的。

    我为你伤了肩膀,这只手到现在还不能抬高,不能拉弓射箭,不能提重物,你就忍心么?”

    钟唯唯站住不动。

    何蓑衣笑了一声,靠在门框上,慢吞吞把外衣系好,往厨房去:“阿唯,你安心招待客人吧,我去看看晚饭做点什么吃。”

    走了没两步,又回头看向又又,笑眯眯地道:“又又,家里养了小鸡仔,你要过来看看么?”

    又又紧紧抱着钟唯唯的大腿不放,犹豫许久,终于在重华的逼视下,很不情愿地拖着步子,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何蓑衣进了厨房。

    重华将手放在钟唯唯的肩上,用力将她按了坐下,站在她身后,手未离开肩膀,低声说道:

    “阿唯,你觉得我该怎么样惩罚你呢?”

    钟唯唯垂着眼,以沉默相对。

    重华俯身低头,将下颌靠在她的肩上,低声道:“这些天,我一直都在想,若是我见到你,要把你挫骨扬灰。”

    他磨着牙,咬牙切齿,却又往她的耳洞里吹气:“

    可是我又想,把你一口一口咬碎,慢慢吞到肚子里去,如此,你就再也跑不掉了是不是?”

    钟唯唯沉默着不说话,他却猛地一下抓住她的大腿,恨声道:“不然,把这两条纤直的长腿打断?”

    钟唯唯被他这一抓,弄得情不自禁地一颤。

    然而,重华是谁?

    在之前无数个肌肤相亲的那些日子里,他早把她研究得透透彻彻的。

    她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他就知道她到了哪一步。

    他愉悦地笑起来,心里不可遏制地充满了得意和欢快。

    就和他猜测的一样,钟唯唯一直都爱着他,而且对他很有感觉,他在渴望她,她同样也在渴望他。

    重华原本还带着些恶意的报复戏弄在里面,到此刻,也跟着情不自禁的变了心情。

    他收了笑容,眸色渐深,手慢慢往上移动,试探地放在了钟唯唯的腰间。

    钟唯唯忍不住又是一颤,然后怒目而视:“你干嘛?”

    重华并不出声,轻轻握住了她的腰。

    指尖熟悉的触感,让他瞬间想要落泪。

    想起这些天来,青衣等人打听到的消息,知道钟唯唯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一直都在吃药。

    何蓑衣也是外面各大药铺的常客,还时不时出去寻药,结合她离开前做的那些事,他心里也有了数。

    重华仰头看着钟唯唯,眼里含满了泪水,但是他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不再想要报复她,不再想要让她难堪,也不想要证明什么。

    他只想抱住她,说自己有多么的思念她,多么的喜欢她。

    重华把头埋在钟唯唯的膝盖上,一言不发,宽宽的肩膀轻轻抖动,眼泪瞬间浸湿了钟唯唯薄薄的春衫,烫得她坐立不安。

    钟唯唯愣愣地看着重华的头,不太明白他的怒气瞬间就变成了眼泪。

    说好的互相伤害呢?说好的恶言相向呢?

    她才刚鼓足的,想要和他对抗的一切勇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直直地坐着,一动不动。

    重华也没有管她是什么反应,他只是埋首于她的膝盖上,焦躁不安的心和灵魂,突然找到了家和归属。

    不含任何情色的成分,不含其他任何意味,单纯的就是,他需要她,他想她,终于找到了她。

    他终于可以和她这样,在一树梨花下,静静吹着风,晒着春天的太阳,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存在。

第402章 情敌见面

    树影斑驳,凋零的梨花仍然随风飘落,树下的两个人静默相对,说不出来的和谐养眼。

    何蓑衣隔着厨房的窗,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手起刀落,狠狠剁下一块腊肉。

    “咄”的一声巨响,砧板跳了三跳,厨房里心事重重的几个人全都吓了一跳。

    又又是唯一一个没有受到影响的,他淡定回头,淡定瞟一眼何蓑衣,淡定地说道:“师伯是不高兴吗?”

    何蓑衣抬起头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一点点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你为何会这样认为?”

    又又指指眼睛:“你的眼睛,唯姨说,看人要看眼神,你不开心,很生气。”

    何蓑衣想伸手去揉他的头,笑骂:“胡说八道呢,傻孩子。”

    又又灵巧地躲开,嫌弃地道:“你的手上有油。”

    何蓑衣不以为然地收回手,俯身捡起砧板,继续做事,漫不经心地问又又:“你们带了几个人来?”

    又又警惕地道:“我不知道呢,我昨夜没睡好,一路上光顾着发晕了。”

    阿爹和他说过,这个姓何的大师伯,就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坏蛋!

    就是何师伯把唯姨骗走的,哼,就凭这一点,他就要和大师伯势不两立!

    何蓑衣稍有点意外,随即笑笑,再问:“那你们要不要在这里过夜?我好让人给你们收拾房间。”

    又又还是摇头:“不知道,要看阿爹的意思。”

    小小年纪口风就这样紧,长大了还得了?

    何蓑衣神色不变,继续说道:“那我知道了,若是不走,那夜里你就和我睡吧,我的房间比较空。”

    “不要!我要和唯姨睡的。”又又到底年纪小,没有何蓑衣心眼儿多。

    一不小心就露了口风:“我和阿爹说过的,我要和唯姨一起睡。”

    “哦……原来是要留下来过夜了。”

    何蓑衣拖长声音,煞有介事地安排夏栀:“收拾两间屋子出来,给客人用。”

    又又惊觉说漏了嘴,气得脸都红了,气呼呼地瞪着何蓑衣:“大师伯不厚道。”

    小棠生怕何蓑衣会对又又做什么,连忙说道:“殿下不要乱说话!何爷是长辈呢。”

    何蓑衣似笑非笑地看小棠一眼,淡然道:“放心吧,我还不至于。”

    还不至于会对孩子下手,虽然他真的是太讨厌这个孩子了。

    就是因为有这个孩子,钟唯唯才会那么委屈,就是因为这个孩子,重华才能肆无忌惮地利用钟唯唯的同情心。

    刚才就是这孩子,抱着钟唯唯的大腿哭,嚎得一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钟唯唯是他的便宜娘,是重华的媳妇儿。

    真想捏死这个破孩子。

    何蓑衣看着自己修长的手,自嘲地摇摇头,觉得自己还是不够坏。

    捏死孩子这种事不适合自己做,还不如在重华的茶水里下一包剧毒的药,药死丫的,一了百了。

    又又抱着小棠开始撒娇:“小棠姑姑,小棠姑姑,我可想你了,整天整天的想,睡着了也在想,吃饭的时候也想,读书写字蹲马步的时候都在想。”

    小棠被他哄得一阵心软,忙不迭地抓一把饴糖过去:“吃吧,饿了么?给你煮鸡蛋吃。”

    又又抱着她的胳膊,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期待地道:“饿了,再给阿爹也煮两个吧?

    他为了赶路,两夜没有睡觉,就在镇子上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就进山来了。

    路上都是吃的干粮,我看他吃得也不多,我还可以在他怀里睡睡觉,他是一点都没休息,马不停蹄。”

    小棠又是一阵深切的同情,硬着头皮,顶着何蓑衣针扎似的目光,找鸡蛋,找糖,洗锅,忙着要给这一大一小煮糖水鸡蛋吃。

    钟袤煮开了水,抓几颗九君山特产的大叶茶到茶碗里,冲泡好要端出去。

    何蓑衣擦擦手,接过来:“给我吧。”

    “还是我来吧。”钟袤有些犹豫。

    钟唯唯和重华一直保持同样的姿势很久了,他这个做弟弟的尚且觉得脸红不好意思,更不要说大师兄这样的外人了。

    何蓑衣嫌他啰嗦,利落地一把抢过,大踏步往外去,边走边笑:

    “听说妹夫两夜没睡觉,粒米滴水未进,真是辛苦了,来喝茶吧。”

    重华恍若不闻,赖在钟唯唯的膝盖上不肯起来。

    钟唯唯很窘迫,使劲推了重华一把。

    重华这才慢吞吞起身,转身接过何蓑衣递来的茶,彬彬有礼:“多谢阿兄,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我们是一家人。”

    何蓑衣笑得眼睛弯弯,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茶水里有毒,你敢喝么?”

    重华瞳孔微缩,勾起唇角,直视着他,冷而挑衅地一笑:“有什么不敢喝的?

    你若敢当着她的面毒死我,她便能当着你的面陪我一同赴死,让你此生,生不如死。”

    呵呵……二傻子原来也有这样清醒的时候。

    何蓑衣笑得更加灿烂,提高声音道:“妹夫请喝茶……”

    重华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咽下去,得意而笑。

    “好喝么?这可是九君山特有的大叶茶,还是去年秋天,阿唯和我一起制的。”

    何蓑衣眼睛弯成月牙,声音更加低沉:“为兄怕你喝不惯,特意给你加了点料。”

    他嘟嘟嘴,做了一个吐口水的动作。

    重华顿时觉得喉咙一阵发痒,除去嫉妒之外,还恶心得想找个地方狂吐一气,再把手里滚烫的茶尽数泼到何蓑衣那张可恶的脸上去。

    然而对上钟唯唯惨淡的表情,他只能强行忍下怒火,强作欢颜:“挺好喝的,阿唯制茶的手艺向来挺好。”

    亏不能白吃,重华抓住何蓑衣的手,把滚烫的茶杯硬塞到他手里,不许他松手,自己也不松手,含了笑,咬牙切齿:

    “一段日子不见,阿兄老了许多,鬓角都生了白发。这回我把阿唯接回去,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何蓑衣直视着他,很是认真地道:“陛下一定是熬夜熬得眼花了,为兄今早梳头,仔细看过,满头乌发,一根白发都不见。

    倒是陛下,瘦了许多,而且眼珠发红多有血丝,眼眶发青,额上有皱纹,可见是肾虚。”

第403章 分外眼红

    重华含笑:“拜师兄所赐,让小弟夜不能寐。”

    茶杯滚烫,二人都是你拽着我,我拽着你的不肯松手。

    为赌那一口气,哪怕掌心里的皮肉被烫得通红疼痛,也要忍着。

    钟唯唯起身,走进屋子,把门关上。

    重华见她进了屋子,正中下怀,立刻把何蓑衣扔到一旁,准备跟上去。

    何蓑衣攥住他的手腕,冷声道:“陛下想去哪里?”

    重华冷笑:“与你无关。”

    何蓑衣抬眼看着远方,勾起唇角:“怎能与我无关呢?

    她是我的师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也是我殚精竭虑才救活的人。

    我照顾了她的弟弟那么多年,她叫我阿兄,你敢说她和我无关?”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认为钟唯唯的病能瞒得过重华了,既然瞒不过,那就只有这样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他有药方,有李药师在手;重华有权势,还有钟唯唯的钟情。

    那就赌一赌,只看钟唯唯究竟是愿意回去拖累重华呢,还是重华不管钟唯唯的生死性命,也要把人带走。

    重华轻轻拂开何蓑衣的手,一字一顿:“你也听见了,她叫你阿、兄,而不是其他什么人。

    未过门的妻子这种话,千万不要让我再听见。你们是有父母之命?还是有媒妁之言?还是曾经私定终身?”

    何蓑衣脸色发白,他父亡母不详,出身来历见不得光。

    唯一可以当作父母长辈的师父,也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然后又出尔反尔,否定了这桩亲事。

    真正的名不正言不顺。

    重华见何蓑衣答不上来,十分欠揍地抚一抚衣袖,得意笑道:“

    我和师兄不同。师父曾经亲口把她许配给我,家父也曾亲口允诺这门亲事。

    定亲信物是祖传的青玉凤佩,见证者是朝中一品大员。最重要的一点……”

    他压低声音,侧头在何蓑衣耳边说道:“她与我两情相悦。

    她为何跟着你出京,不用我明说了吧?师兄这样聪明的人,一定比我更清楚原因。”

    何蓑衣被刺激得不轻,想要反讽回去,或是将杀手锏扔出,想想却又改了主意,微笑着道:“那为兄就等师弟的好消息。”

    再不看重华,随手将那杯茶泼到地上,转身去了厨房。

    重华收了得意之色,深吸一口气,走到钟唯唯门前,轻轻敲响了门:“阿唯。”

    钟唯唯没有出声,他便继续敲门:“阿唯。”

    还是没有应答,他就去推窗子。

    一推,窗子被人从里面闩死了。

    重华怒极反笑,冷声道:“梁兄!三个呼吸之内,你若不能把这道门打开,那就自我了断吧。”

    梁兄鬼魅一般地出现在钟唯唯的房里,无精打采地道:“小钟,你看这个……”

    别的人不敢说,但重华绝对有理由弄死他。

    他违背了暗卫的规矩,理当拖回去,当着十三卫所有人的面,受尽酷刑而死。

    钟唯唯不可能为难梁兄,摆摆手,请他随意。

    梁兄打开门,二话不说就对重华跪下了。

    重华看也不看他,一脚踢出门去,再回身一脚将门踢上,淡淡说一声:“看好门,若是让人打扰了我,小心你的狗头。”

    梁兄委委屈屈站起,把门看好,见小棠等人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张望,觉得十分的丢脸。

    遂转过身,背对着厨房,不让人看到他的脸。

    小棠低着头小跑着过来,站在他面前,也不说话,只拉起他的手,塞了一个热乎乎的鸡蛋进去,再转过身,小跑着回了厨房。

    梁兄紧紧握着热乎乎的鸡蛋,觉得小棠略胖了些的背影就像是一轮漂亮的小月亮,真可爱啊。

    房内,重华居高临下地站在钟唯唯面前,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看,压迫感十足。

    钟唯唯坐在床上,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重华再一次在她面前蹲下,仰头看着她的眼睛,将手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道:“阿唯,我都知道了。”

    钟唯唯抿紧了唇,不敢和他对视。

    他既然能找到她,那就一定什么都知道了,这些都是隐瞒不了的。

    从知道他要到望川会盟那天开始,她就已经有了准备。

    可是,可是……她终究还是要死的,这病治不了。

    重华见她不肯说话,也不逼她,而是张开双臂,将她抱入怀中。

    久违的熟悉气味扑鼻而来,钟唯唯控制不住地落了泪,她想要回抱他,却又悲哀地发现自己不敢。

    将死之人,做什么都是拖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难道还要回去继续拖累他吗?

    但是,他这样一直锲而不舍地搜寻她的下落,为此不惜借着会盟的机会,两天两夜不眠不休,悄悄进山来看她,难道又不是另一种拖累?

    前进一步可能是错,后退一步也可能会是错。

    该怎么办呢?

    钟唯唯畏手畏脚,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没有决断。

    重华才看到钟唯唯的眼泪,所有因她的私自离开而产生的愤怒和不甘,以及那些担心,全都化成了心疼。

    他攥着钟唯唯瘦弱的肩头,只觉得难过。

    这样瘦弱的肩膀,这样重的病情,她却一直都在独自承受。

    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他没有陪在她身边,她最难受最痛苦的时候,想必一直都很想念他吧?

    可是他一直都不在,他在生她的气,怪她不告而别,在嫉妒她和何蓑衣,嫉妒得差点疯了。

    重华想说:“对不起,都怪我不够好,所以没有照顾好你。”

    可是真的开了口,说出来的却是:“你是我的,你的一切都由我做主,我允许你独自承担病痛和委屈了吗?”

    钟唯唯本想冷漠以对,却忍不住眼泪流得更凶。

    重华式的霸道表白,她听得太多,但是没有哪次像这样打动她。

    重华见她居然越哭越凶,有些手足无措,索性猛地往前一扑,把她扑翻在床上。

    钟唯唯猝不及防,头重重地撞在床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头晕眼花,大口大口喘气。

    重华被她的样子吓到,知道她是犯病了。

    什么都顾不得,一把抱起,冲出门去,直奔厨房,大声道:“何蓑衣!大夫在哪里?”

第404章 打架啦

    何蓑衣心神不宁地切肉,只恨自己不能冲进钟唯唯的房里去一探究竟,再把臭不要脸的重华乱棍打死丢出去喂野狗。

    突然听见重华叫喊,他居然没有半点焦急,而是意料之中的如释重负。

    他真的是很害怕,这俩人很久没见,干柴烈火,关在房里做点什么事出来,那他真是……

    可是看到钟唯唯惨白的脸色和剧烈翕动的胸脯,他突然不敢再看下去。

    因为只怕多看一眼,那铺天盖地的罪恶感就会把他逼死。

    只是片刻的犹豫,重华已经等不得了,他不客气地抬起腿,使劲踹了何蓑衣一脚,厉声道:“我问你,大夫在哪里?”

    何蓑衣被这一脚踹得火起,恨不得就将手里握着的菜刀,一刀砍在重华身上,一了百了。

    “不要这样。”钟唯唯大口大口地喘气,伸手紧紧拽住重华的衣襟,断断续续地道:“你别这样,不然我不饶你。”

    重华紧咬牙关,百般不甘心地收了态度,十分不情愿地道:“对不起,大师兄。”

    何蓑衣不敢看钟唯唯的眼睛,逃也似地往外走:“跟我来。”

    重华匆忙交代已然被吓傻的又又:“跟着梁兄,老老实实待在屋里。”

    李药师坐在院子里逗狗玩儿,突然看到一脸怒气的何蓑衣和重华闯进来,先是被吓傻,随后了然。

    默不作声地起身,把他们往屋里让。

    号脉找药,一通忙活下来,钟唯唯总算是缓和了几分,安静地伏在重华怀里昏睡过去。

    重华直视李药师,冷声道:“她的情况究竟怎么样?前些天不是已经好很多了吗?”

    之前的确是好很多了,不过抵不住有人要停药啊。

    药不能停啊,停了就要出事啊。

    李药师当然不敢把这话说出来,只好捋着胡子,一脸为难地道:

    “这毒之所以难解,就是因为反复无常,病人时好时坏,心情好、日子过得平静轻松时就会相对缓和。

    若是心情不好、情绪起伏大、操劳的事多,那就会加倍发作。小禾姑娘这是有心事吧?”

    说着偷偷瞟向何蓑衣,也不知这个魔头,对他这番说辞是否满意呢?

    何蓑衣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大好春光,心里眼底却全是瑟瑟的秋凉。

    放手或是不放手,对于他来说,不是不甘心,就是痛得要命。

    ——*——*——

    重华坐在钟唯唯床前,看着她昏睡的样子,心里满是说不出来的复杂滋味。

    按照李药师的说法,钟唯唯这病必须静养,经不得半点折腾,而皇宫,注定就是一个静不下来的地方。

    即便他这些日子大刀阔斧地处理了很多人和事,也还是和清静两个字远远沾不上边。

    而且李药师还说了,钟唯唯要用的一种叫做龙须草的药,只有这山中能存活。

    还必须用新鲜的、现采摘的,就算为了钟唯唯的病,他也不能冒险强行把她带走。

    原本以为这次来,怎么都得把她带走,来时是两个人,去时就是三个人,却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无可奈何。

    “你出来。”何蓑衣站在门前,板着脸,冷声道:“我有话要和你说。”

    重华示意又又和小棠照顾好钟唯唯,起身走出去,跟何蓑衣往院子里站定:“你要如何?”

    何蓑衣一言不发,一拳朝他脸上砸去。

    重华竟然没有躲开这一下,被砸得眼冒金星,滔天的怒火和恨意也油然而生,跳起来就狠狠还了一拳。

    何蓑衣不躲不闪,由着他砸在脸上,再疯了似地朝他扑过去,举起拳头用力往下砸。

    重华不甘示弱,抱住他的腰,将他摔倒在地上。

    两个人完全摒弃了武功技法,就是用最原始的姿势和力量,凭着本能疯狂对打。

    只是一会儿功夫,两个人脸上都挂了彩。

    重华左边的脸颊被划破,唇角流了血,何蓑衣伤在同一个地方,还流了鼻血。

    夏栀暗暗给自家主人鼓劲儿,在一旁挥舞手臂,比划过来,比划过去。

    又又急得快要哭了,唯一拉得住的梁兄,本身又是待罪之身,不敢往前凑,只怕惹得皇帝陛下的怒火太盛,会趁机把他“咔擦”掉。

    钟袤平静地把钟唯唯的药倒出来晾好,再慢慢走出去,站在一旁说道:“阿兄、二师兄,若是要发泄怒火,现在也差不多了,请你们住手。”

    何蓑衣和重华早打疯了,哪里会肯听他的劝,俩人压根不理他,照旧疯了似地对打。

    然而势均力敌,重华刚占了上风,何蓑衣又把他给掀翻,你抽我,我揍你,打得不亦乐乎。

    夏栀知道自家主人想揍狗皇帝很久了,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一机会,肯定要打得尽兴的。

    便劝钟袤:“拦不住的,你不如先送药进去给姑娘喝吧,那才是大事。”

    钟袤摇头:“阿姐若是醒来,看到他们这样闹腾,心里一定会很难受,不管是谁伤了,她都会内疚伤心,我不想要她伤心,所以……”

    他扑上去,硬生生挤到正在疯狂厮打的两个师兄中间。

    明明很害怕坚硬的拳头会砸在自己脸上,却还是鼓足勇气,挺直腰背,努力让自己的眼睛不因为害怕而眨落。

    重华的拳头砸向何蓑衣时,他便替何蓑衣挡住拳头,何蓑衣的脚踢向重华时,他便替重华挡住那一脚。

    他虽然没什么力量,身形却很灵巧,还带着“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扑灭这场火”的无畏决心,所以那两个人居然拿他没有办法。

    总不能真的把拳脚往他身上招呼,想要把他抓住扔出去吧,他死死抱着其中一个的腰,怎么都拽不开。

    好吧……重华恶狠狠地朝何蓑衣吐了一口唾沫,红肿着半边脸气呼呼地走开。

    何蓑衣的回答是,迅速而隐蔽地伸出腿,在重华的脚下一绊,试图让他摔个大马趴。

    好无聊啊!难道是没长大的小孩子吗?

    钟袤目睹这一切,实在是忍不住,语重心长地道:“二位师兄能不能稳重一点?”

    何蓑衣和重华同时回头对着他,怒目而视:“闭嘴!”

第405章 毒死他好了

    不和没理智的疯子计较,只要不闹腾,那就行了。

    钟袤摇摇头,转身去端药,准备去喂钟唯唯,重华拦在前面强势地接过去:“交给我。”

    何蓑衣情不自禁地往前迈了一步,他现在就是想,阻止重华和钟唯唯有一切形式的接触。

    和钟唯唯相处的时间越长,执念就越种越深。

    原本想好了,熬个三五年,重华自己放弃,和别的女人搅到一起,他就可以称心如意了。

    也不是没想过会有人找到并追来,但若是其他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他并不担心。

    唯独没有想到的是,是重华带着又又亲自追来,一国之君,找了这么个借口,堂而皇之的地出现在这里。

    重华挑衅地冲他笑:“夫妻之间,喂药这样亲密的事,大师兄还是回避吧。”

    何蓑衣想回一个轻蔑的笑,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笑不出来,索性站立不动,淡淡地道:“可千万仔细些,别再往她嘴里喂毒药了。”

    他在暗讽重华,钟唯唯在皇宫这些年,别的好处一样没得到,唯有毒药吃了无数种。

    重华的笑容倏忽不见,冷冷地道:“说起来,我有两件事不明白。

    向来云淡风轻儒雅多才的大师兄,原来江湖混得这样风生水起,功夫也这样好。

    阿唯知不知道你有两张脸呢?”

    何蓑衣心里一阵发虚,面上却半点不显:“我行得正站得直,无不可对人言之事,该她知道的,她样样都知道。”

    “呵……该她知道的,她样样都知道?”

    重华古怪地笑了一声,不再搭理他,转身入内,顺带把门关上,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原本钟唯唯病得厉害,他也不可能对她做什么,但是因为知道何蓑衣嫉妒得快要疯了,所以他就是要把门关上,让那个老菜帮子嫉妒得呕血,还无可奈何。

    夏栀同情地看着何蓑衣:“何爷……”

    何蓑衣垂下眼,缓缓转身,一步一步往厨房而去。

    厨房里还保留着他之前离开时的样子。

    切了一半的肉静静地躺在砧板上,饭已经熟了,屋里满是米香。

    他却不想动了,他为什么要做饭给那个二傻子吃呢?饿死二傻子好了!

    保长站在篱笆外怯生生地喊他:“禾爷,禾爷……”

    何蓑衣给夏栀使了个眼色,夏栀飞快跑出去又跑回来,压低声音道:“李药师被人抓住了。”

    能够不声不响抓住李药师的,只能是重华。

    无非就是两个目的,一是不相信李药师的话,希望通过威逼利诱,让李药师说明白钟唯唯的病情和治疗方法。

    二是希望李药师能答应跟着一起去京城,并留在宫中为钟唯唯治病。

    “要不要处理一下?”夏栀很着急。

    皇帝陛下是个疯子,若是李药师吃不住刑讯,出卖了何蓑衣怎么办?

    死人才不会说话,最安全。

    何蓑衣却突然平静下来了,挽起袖子,洗手切肉,淡淡地道:“你想太多,他不会。”

    昆仑殿,许进不许出,一旦进入便是一辈子乃至于几辈子的事,胆敢叛教者,诛灭满门。

    李药师既然曾经是昆仑殿的人,那就该明白,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

    若是吐露半句不该说的话,都不用他出手,自然有潜伏的昆仑教众以最残忍的手法,杀死李药师和李家人,以及这个村庄里的所有人。

    这叫株连,还叫杀鸡儆猴。

    而重华希望李药师能为钟唯唯治病,投鼠忌器,就算是有所怀疑,也不会对李药师下死手,所以注定问不出真相。

    夏栀最信何蓑衣,见他信心满满还很平静,也就跟着安心下来,帮着他一起做饭。

    见何蓑衣切好了腊肉要上锅蒸,突发奇想:“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前些天我找李药师要了点儿东西,很好用。”

    不如加点儿料,一了百了。

    荒郊野外的,皇帝陛下又是偷跑出来的,死了也就死了。

    何蓑衣面无表情地将箬笠盖上,冷冷地注视着夏栀。

    夏栀被他看得胆寒,“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何蓑衣森寒地道:“记住谁是主,谁是仆,再敢替我做主,你知道规矩,仅此一回,下不为例。”

    夏栀战战兢兢匍匐在地:“小的知道了。”

    “这是怎么了?”钟袤拿着一把才从菜地里拔出来的新鲜小白菜进来,看到这情景不由大为惊奇。

    何蓑衣收了冷色,淡淡地对夏栀道:“去门口跪着,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进来。”

    夏栀战兢兢出去跪着,边跪边哭。

    钟袤和他一起长大,难免多问两句:“阿兄,夏栀犯什么错了?”

    何蓑衣接过他手里的白菜,说道:“不该管的事儿别管。”

    冷淡又生疏,呛得钟袤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傻傻地站了一会儿,老老实实去做事。

    小棠抱着又又坐在梨树下,焦虑地问梁兄:“有没有说要怎么收拾你?”

    梁兄将两只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轻轻摇头。

    小棠知道他犯下的是大罪,也就不和他多说其他有的没的,只问:“你有没有后悔过?”

    梁兄再次摇头。

    小棠伸手,握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眼睛看着其他地方,轻声说道:“你放心。”

    梁兄的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嫣红,眼睛微亮:“放心什么?”

    小棠迅速收回手,脸比他还要红:“我家姑娘不会不管你的,这会儿她是病得凶了,等她醒来,我就去告诉她你的事,她不会亏待你。”

    梁兄穷追不舍:“原来只是钟彤史不会亏待我么?”

    小棠恼羞成怒:“那你还要怎样?我是要一辈子都跟着姑娘的,你若不愿意跟着姑娘,就自己拣高枝去歇吧,不留你!”

    梁兄微微一笑:“你希望我也一辈子跟着姑娘?”

    小棠冷哼:“腿长在你脚上,心长在你身体里,你爱干嘛就干嘛,问我做什么?”

    梁兄还要再问,忽然听见又又老气横秋地道:“烦不烦啊,不就是想在一起么?好好做人,认真干活,让我阿爹和唯姨成全你们不就得了?”

    小棠大吃一惊,差点把他从膝盖上掉落下去:“你你……”

    ------题外话------

    催更滴别催啦,人在出差中,而且还是病弱之身,真的是想尽办法见缝插针滴码字了,保持6千字已经是拼了老命,吐血

第406章 要跟他走吗?

    又又赶紧抱住小棠的胳膊,坐稳了,皱着小眉头道:“大惊小怪,我只是年纪小,又不是蠢。若是不好意思说,我替你们俩说好了。”

    “千万别!”

    “千万别!”

    梁兄和小棠异口同声,全都露出一副惊恐模样。

    他二人都是待罪之身,私相授受、有了男女之情不说,还把小孩子扯进去。

    任何一家主人都不会轻饶,会以为他们不检点,带坏了小孩子,活剐了都是活该。

    “得了,我不管。”又又见他们一副害怕的样子,无趣地从小棠的膝盖上溜下去:

    “我去看看唯姨,阿爹进去就不出来,好半天没声音了。”

    阿爹这个人最自私了,来前说得好好儿的,俩人一起联手,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唯姨哄回去。

    他哭也哭了,娘也叫了,可怜也装了,阿爹却把他撇一边儿了,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又又迈着小短腿,走到钟唯唯房前,使劲拍门,打着哭腔:“唯姨,唯姨,阿爹,阿爹,我害怕。”

    重华不理,他还在回味刚才给钟唯唯喂药的滋味呢,虽然那药味道极怪,但抵挡不住钟唯唯的唇瓣柔软芳香啊。

    又又见重华居然不理自己,不由勃然大怒:“阿爹,您曾教导儿子,做人要有诚信!不然下一次就再也没人会相信了,对不对?”

    猴崽子,居然敢威胁他?这是没被揍着呢。

    重华更怒,不过想到稍后钟唯唯若是醒了,又又在她面前说自己的坏话,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用得着又又的地方还很多呢。

    养孩子真麻烦!

    他吸一口气,恋恋不舍地松开钟唯唯的手,起身拉开门,没好气地道:“不知轻重,你吵到她了,知道么?”

    又又根本就没管他说什么,仗着身子灵巧,“跐溜”钻进去,直奔钟唯唯的床前。

    紧紧拉着钟唯唯的手,坐下来,眼巴巴地道:“唯姨要什么时候才醒啊?”

    钟唯唯其实已经醒了,只是因为之前重华和她单独相处,所以只能装死。

    这会儿听见又又奶声奶气、充满担忧的话,就有些忍不住,硬着心肠继续装睡。

    却不知重华一直密切关注着她的,见她的睫毛动了动,就知道她已经醒了。

    不肯睁眼不过是不想面对自己,想一想,和又又说道:“你也好几天没睡好了,不是嚷嚷腿疼么?去和你唯姨躺一会儿,饭熟我叫你。”

    又又求之不得,不等重华吩咐,就乖巧地道:“阿爹放心,我一定不会吵到唯姨,也不会碰到她的。”

    重华看一眼钟唯唯,“嗯”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又又蹬掉鞋子,小心翼翼从另一边爬上床,挨着钟唯唯躺下来,试探着,轻轻将头贴上她的手。

    见她没有反应,就又小心翼翼地拉起她的手,钻进她的怀里,贴着她。

    钟唯唯摸到又又小而暖的身子,再也忍不住,睁开眼,冲着他微微一笑。

    又又的眼睛一下子亮得像星星一样,他激动地去搂她的脖子,手刚碰到,又怕打扰到她,迅速缩回去,小声说道:“唯姨,唯姨,您醒啦?”

    钟唯唯点头:“不是说困了么,安心睡一觉。”

    又又点头又摇头,眼圈渐渐红了:“唯姨,我想你。”

    “我也想又又。”钟唯唯把他搂紧,低声说道:“又又长高了。”

    “才没有。”又又瘪嘴:“饭都吃不下,哪里会长高呢?姑姑们都说我瘦了,这都是想你想的。”

    “这小嘴甜的。”钟唯唯原本烦乱的心情,因为又又而愉快许多:“将来有了媳妇,一定会哄得媳妇团团转吧。”

    又又不好意思地扑到她怀中,轻声道:“我原本想过再也不理你的,你总是骗我。”

    钟唯唯抚摸着他的背脊,低声说道:“唯姨不是故意的。”

    又又瘪嘴要哭:“你是嫌弃我。”

    钟唯唯叹气:“不是。”

    又又见她皱起眉头,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立刻收了泪意。

    伸手替她揉平眉头,讨好地道:“唯姨,告诉你一件事哦,你不要和阿爹说。”

    钟唯唯含笑点头:“你说。”

    又又小声道:“有天惠妃娘娘来看我,阿爹也要来,我想让她走,她不肯走,我就悄悄往她的茶碗里放了点东西。”

    钟唯唯吃了一惊:“你放了什么?”

    又又小声道:“两滴墨。”

    “然后呢?”钟唯唯松一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虫或者其他奇怪的东西,不过又又年幼,那些泻药之类的东西他也得不到。

    “惠妃娘娘喝了一口,没说什么就走了。”

    又又扯着被子,悄悄瞟向钟唯唯:“贤妃晋了贵妃,惠嫔晋了妃,她们都说,阿爹很喜欢惠嫔,为了晋她为妃才不得不晋贤妃。”

    钟唯唯心里一阵发酸,但是想到这些都是自己安排的,也找不到什么话可说。

    便摸摸又又的头,叹一声:“傻孩子,她对你不好么?”

    又又道:“好的,我生病都是她在照顾……可这是两回事,不是她对我好,我就愿意叫她娘的。”

    他眼巴巴地看着钟唯唯:“我是真的想要唯姨做我的娘。你会跟我们回去的吧?”

    钟唯唯没答话,轻拍他的背脊:“睡吧,睡吧。”

    重华站在外面,听见这一大一小的对话,面无表情地出了院子,往李药师的房子走去。

    何蓑衣在厨房里看到他的身影,知道他是去审李药师的,控制不住的有点紧张。

    想了想,问钟袤:“你愿意你阿姐回去么?”

    钟袤为难:“我自然是不乐意的,但阿姐若是想回去,我也不能拦着她。”

    “那你以后想和她见面就会很困难了。”

    何蓑衣揭开锅盖,端出一碗蒸得香滑的蛋羹,递过去:“你阿姐没吃什么东西,去看看她醒了没有。”

    又又已经熟睡,钟唯唯坐在窗前梳头,见钟袤来了就指指凳子:“坐。”看到蛋羹就笑:“正好饿了。”

    钟袤见她明显精神了很多,不由忧虑:“阿姐是怎么打算的?要跟他走么?”

第407章 何去何从

    钟唯唯慢条斯理地道:“回去等死么。”

    钟袤沉默许久,才道:“也是,你要用的龙须草只生在九君山中,其他地方都不生长,回去后就没有药用了。”

    钟唯唯默不作声地把一碗蛋羹全都吃光,说道:“他呢?”

    她想和重华谈一谈,这样一直避而不谈不是事。

    钟袤道:“出去了,好像是有事。”

    那也正常,诚如重华所言,他出来这一趟实在不容易,即便是进了山,也肯定琐事缠身的。

    钟唯唯就又对着镜子继续梳妆,她没什么好的首饰和衣服,更没有胭脂水粉这些东西,所能做的,无非就是让头发整齐一点罢了。

    说来也奇怪的,病弱之人,因为血气不足,头发往往发黄细弱。

    偏她这病奇怪,头发又黑又亮又软,顶在头上就像是不堪重负一样,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钟唯唯越看越不满意,扔掉梳子,趴在窗前发呆。

    钟袤端着碗筷回了厨房,何蓑衣略有些紧张地问他:“你阿姐有没有告诉你,她的打算?”

    钟袤道:“她说,难道回去等死么?又问人到哪里去了,说是要好好谈一谈。”

    何蓑衣静默许久,把手里的菜刀一扔,转身就往外走。

    钟袤生怕他会去找重华打架吃亏,连忙拽住他的袖子:“阿兄不要再去找他了,这个事儿,说到底还是他们俩的事。咱们再怎么着急,那也管不上啊。

    也不是说他对阿姐不好,那咱们还能站出去给阿姐讨公道,阿姐生病中毒这个事儿,其实也不能完全赖他。”

    何蓑衣心中五味杂陈,甚至有了些悲愤的意味在里头,他能怎么说呢?

    他就是想管,就是想管,可是居然没有立场。

    若是他开口说了自己的心思,恐怕钟袤会被吓坏吧?

    这里不能再留下去了,至少在重华没有离开之前,再不能留下去了。

    不然,他一定会控制不住,会杀人。

    何蓑衣拂一拂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晚饭不必等我,你们自己吃吧。”

    钟袤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傻傻地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小棠快步进来,低声问道:“怎么了?”

    钟袤摇头:“我也不知道。”

    小棠隐约猜到几分,忍不住低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近来何爷的性情越来越古怪了?”

    钟袤道:“喜怒不定的,估计是阿姐的病太过让人操劳了吧。”

    这个天真的大棒槌!

    小棠急道:“你才是姑娘的亲兄弟呢!你急不急?再怎么急,也没有这样奇奇怪怪的吧?”

    钟袤涨红了脸:“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棠恨不得把钟袤给点醒:“我……”

    梁兄站在门外打断她的话:“她是说,小钟公子才是钟姑娘的亲兄弟,何爷虽是大师兄,但始终没有血缘关系,不能依靠一辈子。

    您得赶紧立起来,问问清楚姐姐都用什么药,要在什么地方找,病情究竟到了哪一步,该怎么做,心里都要有数。

    一味依赖别人,若是靠不住了,又该怎么办呢?何爷有心事,那是因为负担重。”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钟袤恍然大悟,又惭愧万分。

    正是呢,阿姐的病情这么重,药没有,钱没有,什么都要靠大师兄一个人里里外外张罗。

    大师兄因此还和二师兄生了龃龉,负担的确是太重,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

    小棠赞许地向梁兄竖了一个大拇指。

    梁兄淡淡颔首,对于钟袤这样的天真孩子来说,突然告诉他,他最敬重的大师兄对他的姐姐心怀不轨,他根本就接受不了。

    一旦露出破绽,对他也没什么好处,不如让他多对钟唯唯的药和病上心,这样,将来就算跟何蓑衣分开,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傍晚时分,重华终于回来,见钟唯唯坐在桌旁,猜着是在等他,原本低落的心情稍许好了些:“阿唯,你在等我?”

    钟唯唯给他斟一杯茶:“饭已经熟了,喝了这杯茶,就去吃饭吧,吃好了,我有话要和你说。”

    重华哪里有心情吃什么饭,他刚才找到李药师,威逼利诱使尽了手段,得到的结果都一样。

    李药师一口咬定没办法彻底治好钟唯唯,且钟唯唯的病就是要用九君山中生长的龙须草,还必须是鲜活的。

    这就意味着,他不能带走钟唯唯,即便李药师有可能是在说假话,但他也不能拿钟唯唯的性命来冒险。

    堂堂帝王,却连这么一点事都做不好,他自觉十分丢脸,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无从说起。

    钟唯唯催他:“先去吃饭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言罢起身,把又又叫醒,大声喊小棠:“摆饭。”

    又又听说要吃饭,激动得不行:“好饿,好饿。”

    重华无奈,只好牵着又又去吃饭,问钟唯唯:“你不去吃么?”

    钟唯唯摇头:“我已经吃过了。”

    重华低声道:“已经很久不曾与你同桌吃饭,能否陪我一起?”

    钟唯唯以沉默回答,重华叹一口气,牵着又又走了出去。

    何蓑衣并不在,重华也没问他去处,随便扒了几口饭,就把又又交给小棠照顾:“他吃饱了就让他在你床上睡一觉。”

    再警告地盯了梁兄一眼,快步朝钟唯唯的房间走去。

    钟唯唯在桌上摆了棋盘和茶,见他进来,就请他坐下:“许久不曾与陛下手谈,先下一局如何?”

    重华冷眼相看,她那点小心思他太明白了,无非就是不想和他回去而已。

    先下棋什么的,是想让他心平气和,然后才好说话么?

    他大手一挥,将棋子尽数扫落于地:“你以为我千里迢迢,绞尽脑汁而来,是为了和你在这穷乡僻壤下棋?”

    钟唯唯起身,蹲在地上,慢悠悠地将散落于地的黑白棋子一颗、一颗捡起,声音清晰而坚定:“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重华饶是再有准备,也忍不住生了气。

    他蹲到钟唯唯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颌,强迫她看着自己,沉声道:“这是你的心里话?”

第408章 辣眼睛

    钟唯唯直视着重华:“是,我从离开的那一天起,就没打算回头。”

    重华嗤之以鼻:“别骗人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有那么好骗。

    你之所以离开,难道不是因为太喜欢我了,爱得死去活来,不想拖累我,所以才离开的吗?啧啧,你明说会怎样?又不是不能后悔。”

    钟唯唯红了脸,不服气地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离开虽然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却也是因为真的不想在宫里住,烦死掉的,一群莫名其妙的女人。”

    重华很累,索性席地而坐:“阿唯,我们不要这样好么?分开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所以你只用找茬这一招,已经不能轻易激怒我了。”

    钟唯唯瞪他,他却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低声说道:“想让我发怒,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你跟别人在一起。”

    钟唯唯冷笑:“你以为我做不到?”

    “嘘……”重华重重地拥她入怀:“阿唯,不要任性,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那种误会,我觉得应该不会再发生。”

    他亲吻她的额头,絮絮叨叨:“从前我是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你这么爱我,爱得命都不要,怎么会舍得抛下我,去和别人在一起呢?”

    钟唯唯全身僵硬地靠在他怀里,刚想要挣扎,就被紧紧箍住手脚,动弹不得。

    “这天底下,比我长得好,比我更好的男人有几个?”

    重华垂眸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吃惯了山珍海味,突然要去吃馊饭剩菜,难道就不会恶心么?”

    钟唯唯哭笑不得,这人得多自恋啊,天底下的人都不如他,谁都没他好。

    重华见她表情有所松动,暗自松了一口气。

    分开这么久,虽然知道她是为什么离开的,但也害怕并担忧着,生怕她的心会变野。

    担心她会觉得外头比宫里好,觉得跟着何蓑衣在一起,比跟他在一起更轻松自在,还会担心,她会嫌弃他。

    要想知道她有没有嫌弃他,这个事儿很简单,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钟唯唯:“今天晚上我不走了。”

    “嘎……”钟唯唯一直死气沉沉的眼睛,到此终于有了几分活气,他想干嘛?

    重华见她神色大变,自觉找到了她的软肋,得意洋洋地起身,拍拍手,梁兄立刻推门而入,拎一桶热水进来,再毕恭毕敬地退出去。

    重华把窗子关严,开始解腰带。

    钟唯唯惊起:“你要做什么?”

    重华镇定自若,随手将腰带扔到她怀里:“脱衣服。”

    淡青色的长袍散落开来,露出白色的里衣,他不急不忙,脱掉长袍,再准确无误地朝钟唯唯扔过去。

    钟唯唯躲避不及,被严严实实罩在里头,整个鼻腔,都充斥着他的气息,简直逃无可逃。

    她心猿意马,觉得自己真不像是个濒死之人,哪有濒死之人还这样贪念男色的?

    清心寡欲,清心寡欲,钟唯唯默默念叨着,慢吞吞将罩在头上的外袍拿开,刚露出眼睛,立刻又被吓得闭上眼睛。

    重华已经脱了上衣,露出结实健美的身体,肩宽腰紧,肌肉条理分明,腹部六块肌肉,几根体毛打着卷儿一直蜿蜒向下,调皮地藏进裤子里。

    钟唯唯兽血沸腾,默默地又把外袍盖在了头上,还是眼不见为净吧。

    谁知又是一件衣服兜头扔过来,不但带着体温,还有重华特有的味道,淡淡墨香味儿加上皇室特用的龙涎香。

    温度加体味,造成巨大的冲击,钟唯唯全身的血都在沸腾,脑子发懵,口干舌燥。

    她想要他,非常非常的想要他。

    真是忍无可忍,老虎不发威,他还把她当成病猫啦。

    钟唯唯怒气冲冲地一把抓开头上的衣服,准备指责重华:“你……”

    “唔……”她赶紧捂住了眼睛,太辣眼睛了,皇帝陛下怎么能这样不要脸呢?

    一言不合就脱衣服,而且脱得这样彻底。不过真的……真的好想看……

    太诱惑人啦……钟唯唯悄悄松了松手指缝,准备偷看重华,然后她看到了一双黑亮、带着愉悦的眼睛。

    重华不知什么时候,微笑着站在她面前,透过她的手指缝,和她目光相接。

    钟唯唯做贼心虚,再次将衣服捂住了眼睛:“你不要这样!矜持一点好么?”

    重华拉开她的手,把她手里紧紧攥着的衣服夺下来,扔在一旁,再交给她一件衣物,郑重其事地道:“拿着。”

    钟唯唯低头一看,正是他才脱下来的那条里裤。

    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她哭笑不得,这个臭不要脸的登徒子!

    重华内心欢乐,表情傲慢地瞥她一眼,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一旁去洗浴,这回他并没有面对着她,而是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还算有点羞耻心啊,钟唯唯才刚感叹了一句,眼睛就挪不开了。

    重华宽宽的背上,有两个伤疤。

    一个在左后方,心口附近,那是他几年前受的伤。

    一个在右肩上,伤口虽然已经痊愈,却未完全长好,粉红色的皮肉格外醒目。

    她想到当时的情形,若是没有他替她挡那一下,她此刻已经成了亡魂。

    虽说每个人都在告诉她,说重华的伤没有大碍,可是什么都比不过亲眼目睹。

    他当时一定很痛很痛吧,还不能休息,必须人前人后强撑着装威武。

    她的身体先于她的意识行动,等到反应过来,她已经站在了重华身后,手指触上了他的伤疤。

    重华僵住,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钟唯唯自己也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咳嗽一声,若无其事地转身往后走:“呃……这里有个虫……”

    不及离开,手已被重华紧紧攥住。

    他的手滚烫而有力,他仍然背对着她,声音低沉有力:“阿唯,我已经明了你的心意了,那你是否也要给我机会,让我说说我的想法?”

    钟唯唯抿着唇不说话。

    重华不看她,不松手,低声说道:“自从你走后,我整夜整夜睡不着,游魂一样在宫里到处飘荡。但凡你和我走过的地方,我走了一遍又一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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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闻名天下的茶道天才,新帝登基,她被迫成为宫中女官,逃无可逃。新帝傲娇霸道,还带着一个拖油瓶,最要紧的是,他居然是曾经被她抛弃的二师兄……
新书《凤门嫡女》已发,欢迎入坑花繁春正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繁春正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繁春正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