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关门放梁兄
何蓑衣平静地把酱油和醋推到梁兄面前:“什么佐料都没放,你确定好吃么?”
梁兄一怔,朝他点头致意,很快吃完,一抹嘴巴:“我去看着人装车吧。”
他们今天要进山,要带的东西很多,是得需要有人去看着装车才行。
这个活儿,原本不是钟袤的,就是夏栀的,现在变成了梁兄的,钟袤和夏栀对视一眼,都勾起了唇角。
何蓑衣不客气地一人给了一巴掌:“赶紧吃完去帮忙!他可不是干这个活儿的!”
驴车前行在蜿蜒崎岖的山道上,钟唯唯舒服地躺在何蓑衣专为她准备的被窝里,眯着眼睛看风景。
毛驴儿的铃铛声“叮叮当当”的,山间空气温暖湿润清新。
深深浅浅的绿色、黄色、橘红色、红色,层层叠叠地晕染开去,把整个山谷妆点得特别美丽。
真正的心旷神怡,很养人。
何蓑衣赶着驴车,见她喜欢舒坦,很开心:“这个地方算是选对了。”
钟唯唯也笑:“我会好起来的。”
何蓑衣担心颠簸,给她铺垫了四床厚厚的棉被,她窝着窝着,困意上头,抱着枕头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已经到了一个小山村里。
正是傍晚,炊烟袅袅,霞光把小山村染成了彩色,小孩子们到处追逐打闹,鸭和鹅排着队,悠闲地踱步,嘎嘎地叫。
几只狗围在车前,警惕地看着他们,“汪汪”声能把人的耳膜震破。
何蓑衣站在不远处,和一个像是保长的人交谈。
他笑容和煦,彬彬有礼,淡蓝色的长衫迎风招展,自有一段山里人所没有的风流倜傥,惹得几个小姑娘脸红偷看,一群年轻小伙子抱着胳膊生气。
有大师兄在,这些琐事就不用操心。
钟唯唯兴奋地下了车,站在车边伸胳膊伸腿儿地活动,顺便观察一下地形。
年轻小伙子们看到她和小棠,脸一下就红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看,气得钟袤黑着脸上前把她俩挡在身后。
钟唯唯看到钟袤那张黑脸,觉得和重华十分类似,忍不住和钟袤开玩笑:“阿袤,你挡着我看风景了。”
钟袤十分诧异:“看什么风景?”分明前面就是一群看人看呆了的糙汉子吧。
钟唯唯见他一副老实样儿,“哈”的一声笑了起来:“到处都是风景,心情好就行了。”
她戳戳他最近长得宽厚了些的背脊:“阿兄要在这里住一段日子的,你能天天挡着,不让人家看我和小棠啊。”
钟袤不高兴:“那我也不能让他们这样肆无忌惮的,没有礼貌。”
钟唯唯指给他看:“喏,你看那边。”
钟袤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一个清秀的小姑娘挑着一担才摘下来的茶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二人目光一对上,小姑娘大大方方地一笑,钟袤闹了个大红脸,羞得和什么似的,气呼呼地瞪钟唯唯:“阿姐!”
钟唯唯眨着眼睛扮无辜:“怎么啦?”
挑茶的小姑娘还在笑,钟袤脸皮薄,说不出什么来,红着脸转过身去喂小毛驴了。
真好玩。
钟唯唯看着自家弟弟红得不正常的耳朵,笑得见牙不见眼,山中寂寞,总算找到可以打发日子的事了。
每天逗逗钟袤,总能把薄脸皮磨炼成厚脸皮的。
刚高兴没多会儿,又见一尊黑煞神挡在她面前
梁兄戴着他的斗笠,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叉开双腿,抱着胳膊,冷冰冰地注视着那几个小伙子。
他不比钟袤面嫩,只往那儿一站,就是一副“一言不合,随时拿刀砍人”的凶狠样儿。
那群年轻小伙子一看这模样,“哄”的一声就散了。
何蓑衣会心一笑,这就是梁兄的作用,若是有人要觊觎骚扰钟唯唯,都不用他出手的,关门放梁兄就行了。
他示意钟唯唯赶紧回车上去:“我们今晚暂时住在保长家里,明早起来再找地方住。”
他和保长找的借口是,带钟唯唯来找那位老药师看病。
他肯出钱,又会说话,还会揣度人心,保长并没有怀疑什么,高高兴兴地领着他们去了自己家里。
住的地方很简陋,这个钟唯唯无所谓,比这样恶劣的地方她都住过,不在乎这个了。
就是蚊子太多,吵得她受不了。
这家也没挂蚊帐什么的,更是不可能给她们点灯。
她和小棠打得“啪啪”响,还是被叮了几个大包,又痒又麻的,难受得很。
忽然听到保长娘子在外头喊:“小娘子,你哥让我给你们送把艾蒿来,我给你在这门口点着啊,蚊子一会儿就没了。”
小棠赶紧应了一声,摸着黑找药膏给钟唯唯涂,低声道:“何爷想得真周到。”
钟唯唯道:“是,他向来十分周到细心。”
小棠道:“比亲哥哥还要好,我那个哥哥,打小儿只记得和我抢东西吃,抢不过我就打我,我爹娘还老偏心。卖了我,养活他。”
钟唯唯摸摸她的头:“你有我。”
小棠不抱怨了,乖乖地靠在钟唯唯身边,低声道:“姑娘,要是咱们回不去了,您要怎么办?”
钟唯唯道:“我不怎么办啊,若是我的身体允许,明年五月斗茶大会,我怎么都要去一趟的。”
若是允许,她要亲眼看着郦国战胜东岭。
若是不允许,那她就安静地在九君山住到最后。
今天在路上,她已经向梁兄打听到了有关重华的情况。
她知道他伤得不重,知道他虽然不高兴,但是并没有耽搁政务,没有迁怒别人,也没有滥杀无辜。
他有条不紊地做着他的事,真正把昌连的防务清理规整了一遍。
发作了几个不听话的将领,也提拔了一些真正有能力的人,还杀了两个当地臭名昭著的恶霸。
所以御驾回京时,是得到百姓欢送的,他做得很好,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第二天,保长领着何蓑衣去了村东头,那里有一座他家老人原来住过的旧房子。
前面有个小院子,四间房,半间厨房,还有口井,后头有块菜地,里头种的菜刚发芽。
------题外话------
500+接连很多天的万字更,撑不住了,肚子疼了一天一夜。弱弱地喊一声,还有没有人的月票留着没投……还有没有人的月票留着没投……
第380章 我要你活(1)
房子有些荒废了,但是墙体坚实,换换盖草和门窗,也还好住,最难得有井有菜地,和村民保持一定的距离,很清净。
何蓑衣来回走了几趟,花大钱把这房子买了,再请保长找人来修整。
他肯花钱,会做人,又有保长出面顶着,村里的壮劳力都来帮忙,不过三两天功夫,就把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重新粉刷过的墙要晾干,门窗上的桐油也要散散味儿。
何蓑衣带着人出山去买家私粮食,钟唯唯就带着梁兄和小棠,悠闲地看人家采茶,蹲在人家门口看人家怎么做茶。
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的梁兄,天然自带避毒功效。
钟唯唯只要带着他,闲人一律不敢靠近,不敢打听,就连狗见了他都要叫得小声些,更不要说那些会欺负生人的大白鹅。
梁兄挺勤快好养活,给啥吃啥,不挑嘴不嫌弃,什么力气活精细活都能做,让做啥就做啥。
欺负他他也不说话,悄无声息往阴影里一藏,钟唯唯不叫就不出来。
如此一来,就连夏栀都不忍心太过欺负他,更不要说钟袤,没事儿就找他说话,让他教自己功夫。
他倒也不吝惜本事,认认真真教钟袤,教的是如何用多种方法,快捷有效地杀死一个人。
梁兄特意挑了钟唯唯在的时候教学,目的是让她和小棠耳濡目染,看看别人是怎么杀人的,以及,希望她们多少能学到一点。
钟唯唯就好像是飞出笼子的鸟,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想学。
她兴致勃勃地坐在一旁观看,跟着比划。
但是很快发现,杀人是一件需要技巧、力量、速度三者相结合的事,很不容易学到,她就不比划了,安安静静当看客。
小棠撑着下颌看梁兄,看完之后转动僵硬的脖子,和钟唯唯形容:“我觉得他比李安仁更像个男人。”
完整的梁兄,当然是比不完整的李安仁李公公更像个男人咯。
钟唯唯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小棠恼羞成怒,牵着她的袖子泫然欲泣:“您笑什么?”
钟唯唯道:“你别担心,他没听见,你的眼光不错,他的确是比李安仁更像个男人。”
梁兄的手一抖,教错了钟袤一个动作。
钟唯唯笑得更厉害,小棠羞得把脸捂起来。
夏栀看得不顺眼:“就不该留他,姑娘看到他就会想起那个人来的!何爷,找个合适的机会打发走他吧。”
何蓑衣微眯了眼睛,沉默地看了片刻,平静地走开。
钟唯唯一天病不好,就一天不可能回到重华身边去,他不用跟一个小小的护卫斗闲气。
半个月之后,房子弄好了。
何蓑衣买了一头猪,请全村的人吃了一顿,两条后腿腌制成火腿,又熏了些腊肉挂起来,买米买柴买油,搬进去准备过冬。
而那位外出采药的老药师,也终于回来。
他带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带着钟唯唯一起去求医。
老药师姓李,孤身一人,离群索居,住在距离村落两里远的地方,房子后面靠山,前面是一大块药田和茶园。
村里人既害怕他又尊重他,悄悄和钟唯唯说他是能和黑白无常求情的人。
例子是,好几次他都救回了已经死去的人。
钟唯唯虽然不信什么“可以和黑白无常求情”的说法,但是救回死去之人这样的说法,却真的令她生出来几分期盼。
何蓑衣更是信心满满,药方上有几味药,产地之一就是九君山。
李药师这种土生土长的土大夫,一身学识多半来自于家族传承。
就算是这几种药已经绝迹了,他也多半知道一点。
只要能知道一点,那就能顺藤摸瓜,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更何况,李药师身份十分特殊。
出乎意料,李药师对钟唯唯跟何蓑衣十分冷淡,他甚至不愿意给钟唯唯看病号脉。
他一直蹲在药地里忙活,假装自己很忙:“我这几颗珍贵的药苗要死了,今天真是忙不过来,要不,你们明天再来?”
钟唯唯感受到他的态度,不由得看向何蓑衣,只见何蓑衣半垂了眼,眼里满满都是杀意。
钟唯唯唬了一跳,再去看,何蓑衣眼里的杀意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笑成月牙状的眼睛。
他好脾气地在李药师身旁蹲下来,帮着他弄药苗:“我为先生做牛做马,还请先生帮个忙,替舍妹瞧瞧。”
李药师看了钟唯唯一眼,转过身背对着何蓑衣,闷声闷气:“你别乱动!你弄不好我这个。我也不要你做牛做马。”
何蓑衣笑着挪了一步,再次接近李药师:“不管先生想要什么,只要你治好她,我便能满足你。”
李药师突然站起来,用力把手里的东西砸在地上,大声骂道:“你这个人好没道理!我看不来这个病。你咋胡搅蛮缠呢?”
他一吼,好几个在附近茶园里干活的村民就扛着锄头围拢过来:“怎么啦?”
钟唯唯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李药师已然大声道:“这两个外乡人,好生无礼,非得让我帮他们看病,还说什么看不好就要弄死我。”
再一指何蓑衣,“特别是他,踩死我好几颗贵重难得的药材,那可是娃儿们的救命药呢。”
村民一听,全都神色不善的看向何蓑衣。
九君山中多瘴气,大人知道,不会随便踏入那些地方,小孩子贪玩不懂事,往往容易出事,那就要靠李药师来帮忙救命了。
虽说何蓑衣平时很会为人,但涉及到这种会影响大家的紧要事,没人高兴。
李药师继续煽风点火:“真是的,随便给点钱就让来历不明的外乡人住进来,也不怕惹麻烦。
莫非真要等到出了大事才后悔吗?一看就是男盗女娼,不是好东西,看好你们的茶叶和贵重物品吧。哼!”
边说边走回去,重重地把门锁上。
钟唯唯怒了,哪有这样血口喷人的?
不看病就不看呗,这样冤枉人。
再对上村民排斥的样子,心里更难受了,拉着何蓑衣就走:“不看了。”
第381章 我要你活(2)
何蓑衣神色不变,坦然自若地朝那几个村民点点头,也不解释,跟着钟唯唯回去。
钟唯唯走得飞快,何蓑衣小跑着跟上她,见她气呼呼的样子,忍不住笑道:
“你生气什么?他不看,咱们另外想法子就是了,不值得气。”
钟唯唯低声道:“不想让阿兄为了我这样辛苦,这样哀求人。”
她看着何蓑衣,神色坚定:“我不认命,但不强求,所以师兄也不要强求。”
何蓑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比在京中时稍许胖了些,皮肤也黑了一点,唯有眼睛始终清澈明亮,坚定从未减少。
他垂下眼,缓慢而坚定地道:“我要你活。”
哪怕是强求,也一定要她活。她的毒,因他而起,必须因他而终。
二人回去后,钟唯唯觉得经过今天这事儿,自己大概不能在这里久住了。
村民们大概也不会再如从前那样待她友好,得抓紧学习制茶之法才行。
她跟何蓑衣说了一声,就带着小棠和钟袤往离他们最近的一户人家走去。
九君山的薄片茶必须要用粗老的茶叶,历经杀青、初揉、渥堆、复揉、烘焙等过程才能成型。
其中最关键的技巧是堆积发酵,这个最难掌握,温度、湿度、时间,缺一不可。
她从来到这里的第二天起,就一直在看,看到现在,也不敢说自己就完全掌握了。
因此她带着小棠、钟袤,往人家院子里一蹲,就不走了。
她在那里看得如痴如醉,何蓑衣则带着梁兄、夏栀砍柴烧炭,舂米,腌萝卜,忙得不亦乐乎。
保长愁眉苦脸的走进来:“李药师不让你们在这里住,说让你们明天就搬走。”
原本在舂米的梁兄闻声,猛地回头,目光锋利如刀,直直地射向保长,杀气腾腾。
保长硬生生被他这一眼看得骨头发寒,害怕地站起身来,心虚后退。
“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我可和你说,我是保长,保长!能和镇长打交道的!
镇长头上是县老爷!县老爷,你知道么?你见过么?随便一句话就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真是好大的官呢。”梁兄冷嗤一声,扔掉手里的家私,朝保长走过去,俨然是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节奏。
何蓑衣突然说道:“我们后天走。”
梁兄冷冰冰地回头,把刀锋一样锐利的目光对准了何蓑衣。
不是说这里可能会治好钟唯唯么?就这样走了,是不想钟唯唯病好吧?
夏栀也不能理解。
钟唯唯等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九君山有药有大夫,是何蓑衣花了很大力气和心思才打听到的消息。
费尽力气,好不容易在这里安顿下来,居然就这样轻易答应走人?
夏栀贴近梁兄,低声问道:“铁疙瘩,若是你放开手脚,这村里的人,同时能对付多少个?”
梁兄并不在意这个绰号,很认真地回答:“一二十个不在话下。”
夏栀道:“我也能对付十多个。我们爷呢,二三十个不成问题。”
村子里本来就没多少人,壮劳力就更不多。
保长的脸色十分不好看,摸索着准备往外溜,好不容易走到门口,正要往外跑,一只手轻轻抓住他的肩头。
原本在烧炭的何蓑衣,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而他,就连何蓑衣怎么动作的都没看清楚。
保长吓得三魂出窍,“嘎”的一声怪叫。
一句“杀人啦”还没喊出来,何蓑衣已然收回手,温文尔雅地再次重申:“我们后天走。”
“好。那就后天走。”
保长双腿发软,再看到突然掏出两把刀,蹲在磨刀石旁慢慢磨刀的梁兄,硬生生吓出了眼泪:“英雄,好汉,有话好说,不关我事。”
何蓑衣“嗯”了一声,“我们后天就走。”转身入内,洗米做饭,切肉焖豆,不再搭理保长。
保长双腿发软,白嘴白脸地离开。
看到蹲在人家院子里看热闹的钟唯唯几人,本想让村民把钟唯唯姐弟轰走,始终不敢,悄悄溜走了。
制茶的这家小姑娘,对钟袤很有点想法。
唯恐钟唯唯看得不高兴会带走钟袤,恨不得把所有的制茶工艺、方法都详详细细地演示一遍给钟唯唯看。
钟唯唯看得兴高采烈,直到何蓑衣来喊她回去吃饭,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留守在家的几个男人空前沉默,梁兄吃好饭就去磨刀。
不但磨他自己的刀,还替夏栀和钟袤磨佩刀,就连剪刀和菜刀、斧头都没放过。
小棠洗了碗就去帮他忙,看着竟然十分和谐顺眼。
钟唯唯撑着下颌,生出些不合实际的想法:“阿兄,他俩可以配一对。”
“异想天开。”何蓑衣还在烧炭。
冬天快到了,山里阴冷,钟唯唯有寒腿,身体还不好,肯定会用大量的炭,他必须准备很多才行。
总不能她跟着他,就连温饱也没有。
钟唯唯不服气,怎么就是异想天开了?
梁兄已然回不去了,小棠始终要嫁人,男未婚女未嫁,只要互相看得顺眼,凑一对难道不好?
何蓑衣明显有心事,并不和她多话,只管忙着做事,做好了就打发她去吃药睡觉,丝毫不提后天要搬走的事。
钟唯唯其实不用他催促,到点儿就困了。
等她睡着,何蓑衣自炭堆旁起身,平静地交待任务:“小棠、钟袤、梁兄、夏栀,守好院子,看好人。
不管听见任何响动,都不要离开院子,眼睛不要离人。不管任何人闯进来,敢对她不利,只管杀。”
他说得很平静,就好像是在安排,谁去切菜,谁去洗米一样的自然。
小棠却觉得骨头缝里都是冷的,不过她想,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只要能护着姑娘,能护着大家,何必去管那么多呢?
钟袤紧张地看着何蓑衣:“阿兄要去哪里?让夏栀跟着你吧,多个人多双手。”
何蓑衣很欣慰,因为至少钟袤知道,他是要去做危险的事。
他露出笑容:“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人多反而碍事。”说完拉开院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第382章 白衣如霜
月色清华,照在何蓑衣身上,白衣如霜,发如雪,他走得沉稳有力,毫不犹豫。
见他走来,李药师养的两条大狗呲着牙要冲上去,他轻轻挥袖,两条大狗无声倒地。
他轻轻跨进院子,推门,点亮火折子:“出来。”
无人应答,李药师也不在屋里。
何蓑衣半点犹豫都没有,走到墙边堆放柴禾的地方,找一根细树枝,点燃,再往柴堆里插。
火苗渐生,越燃越大,照亮了他温和中透着冷漠的脸。
他平静地看着跳动的火苗,找一把铁锹,往药田走去。
第一下,铲除了十棵药苗,第二下,一片药苗倒地。
李药师藏于暗处,何蓑衣的铁锹每挥动一下,他便痛得吸气。
待到火苗舔至房顶,药田去了一半时,他终于忍不住,跳出来,大叫道:“你想怎么样?”
何蓑衣扔掉铁锹,平静地朝李药师走过来,衣袂飘飘,如同谪仙。
分明是一幅极有意境的画,李药师却害怕得连连后退:“你是那个魔鬼的种。”
何蓑衣微微怔住,魔鬼的种吗?
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手一伸,掐住李药师的脖子,一字一顿:
“我要她活,不然你就去死,我要让这个村的人都给她陪葬!”
火光跳跃,李药师看到,何蓑衣的眼里竟然有了些血红疯狂之色,他骇然跪倒:“不要……我治……”
魔鬼……李药师把这句话藏于心里,颤抖着提了水去灭火。
何蓑衣冷眼旁观,并不帮忙。
直到有村民发现火光,跑过来看,他才换了一张脸,焦急地帮着李药师打水提水灭火,水甚至打湿了他的衣服鞋袜。
一个人,怎么能把真实的情绪隐藏得那么深呢?
装得这样的像,这样的无辜热情诚恳……
李药师看着何蓑衣那张干净漂亮的脸,不寒而栗。
保长带着村人赶来,看到何蓑衣在此,惊疑不定:“怎么回事?”
何蓑衣抬起袖子擦擦汗,平静地看着李药师。
李药师把心一横,道:“我打着火把锄药田,不小心点着了柴堆,多亏这位小哥,帮我灭火,不然房子肯定被烧了。”
何蓑衣平静地朝他拱拱手:“举手之劳。”
保长觉得怪怪的,却又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好先招呼村人灭火。
灭了火之后已经夜深,村人散去,保长带了几个壮劳力不肯走,生恐何蓑衣会做啥。
哪知何蓑衣平静地蹲在井边洗洗干净,再平和地抬眼看着李药师:“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带舍妹过来。”
李药师全身汗毛直立,满口答应:“好,好。”
何蓑衣向保长点点头,信步而去。
保长摸到李药师身边,低声问道:“是不是他……”
李药师摇头否认:“你想多了。他来求我,恰好遇到走水失火,既然他帮了我大忙,我总不好不近人情。”
保长蹲着抽了一袋烟,低声道:“这小子不是好人,你小心点。”
“他要求我帮他妹妹看病呢,不会把我怎样的。”
李药师打发走保长,小心翼翼地四处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外人在了,才忙着跑进屋,关死门。
点一盏小灯,小心翼翼钻到床下,扒拉开一块土砖,掏出一个布包,爬出来,坐在桌旁打开布包看了又看,再包上,放回原处,吹灯开门出门。
李药师点起火把,在药田里忙碌着,他要把之前被何蓑衣弄死弄伤的那些药苗重新扶正,看是否能尽量多的挽回一点。
大约忙碌了两刻钟后,他假意要去厕所,悄悄从另一道门摸回了房间,藏在角落里,紧张地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一等,就等了半个时辰,屋里安然无恙,什么声音动静都没有,就连耗子都没有通过半只。
李药师真正松了一口气,泰然自若地起身,再次点灯,爬到床底掀开土砖,检查自己之前放的东西。
布包犹在,一切安然。
屋子里应该是没有人偷窥了,何蓑衣大概是真的走了。
李药师鬼鬼祟祟四处看看,伸手在房梁上挂着的一堆布包里,取了最不起眼的一个布包。
未及打开,一只手从他身后伸出来,以不容反抗的速度和力量,夺走了他手里的布包。
李药师惊骇莫名,反应过来就凶狠地朝身后之人扑过去,嘶哑地道:“你还我药……”
何蓑衣轻飘飘往后一让,一脚将李药师踢翻在地,淡淡地道:“识相的,就不要自寻死路。”
李药师肋骨被他踢断了两根,痛得趴在地上直发抖:“你,你怎会知道?”
第一次翻床下藏的布包,是为了混淆视听,也是为了试探,看是否有人盯梢。
若是何蓑衣潜伏偷窥,就会误以为那东西就是他要找的药,然后偷走。
可是没人动那布包,他也就认为屋里并没有其他人,所以才会拿出房梁上挂着的这包、真正的药。
却没想到,何蓑衣居然如此有耐心,如此聪明。
何蓑衣并不会回答李药师的问题,只淡淡地道:“你是不是打算拿了药就连夜逃走?”
李药师不敢出声,痛得满头大汗。
何蓑衣当着李药师的面打开药包,看到里头一颗红色的干草,掐一点,硬塞进李药师的嘴里,逼迫他吞下,静坐观看效果。
没过多会儿,李药师开始全身发热发烫发红,他热得把衣服全部脱掉,嘶哑着嗓子问何蓑衣要水喝:“水,给我水。”
何蓑衣并不理他,只抓着他的手腕号一号脉,再仔细检查他的眼睛口舌,再听心跳。
结束之后,才兜头舀一瓢凉水浇下去,冷而狠地道:“不要想逃走,不然我叫你生不如死。”
李药师趴在地上舔水,顾不过来何蓑衣要做什么。
何蓑衣慢吞吞在他屋子里转了一圈,又挑了几样药,这才从李药师的身上跨过去,拉开门,扬长而去。
天亮,钟唯唯起床开门,只见院子角落里,何蓑衣静坐烧炭。
他背对她而坐,低头沉思,头上衣上满是白灰,肩背宽厚,如同九君山一样稳重能依靠。
第383章 不要告诉她(1)
钟唯唯说不出心里的感受,她只知道自己非常非常感激这个男人,非常非常敬重这个男人。
她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来,低声道:“阿兄一夜未睡?”
何蓑衣避而不答,随手递了一个皮儿烤得金黄的红薯给她:“又香又甜,吃吧。”
钟唯唯分一半给他,他摇头,她便坚持不懈,倔强地等他接过去。
何蓑衣失笑摇头:“真是个孩子。”
“我不是孩子。”钟唯唯咬一口香甜的红薯,拿树枝戳了戳捂着的炭。
“够用了吧?都这么多了。听说这山里不怎么冷的,雪都下不来。”
何蓑衣道:“虽然不下雪,阴冷潮湿是一定的,离不得炭,多备一点总是好的。”
钟唯唯便不再说话,安静地和他并肩而坐。
“早饭后,我带你去找李药师看病。”何蓑衣吃了红薯,拍拍手,要去唤夏栀和钟袤起床。
钟唯唯叫住他:“阿兄,为何对我这么好?”
他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何蓑衣一时竟然回答不上这个问题,因为他一直把她当成他的小妻子?
因为他一直把她当成亲妹妹?还是因为,她所中之毒,一大半原因因他而起?
他怔忪片刻,微微一笑:“傻了吧?居然问这种问题。我对你好,自是因为我是你阿兄,我们是一家人。”
钟唯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但是要细想,又抓不住关键处。
她纠结地道:“我只是觉得,我和阿袤真是大大地拖累了你。不然你一定活得很轻松,很自在。”
何蓑衣大笑:“傻了吧唧的,你怎知我不和你们在一起就会活得很轻松很自在?
我没有家,没有亲人,和你们在一起才觉得踏实欢喜,看着是我陪着你们,实际你们也陪了我,谈不上谁欠谁。”
他眯了眼睛,斜睨着钟唯唯:“我说,你不会以为我是看上你了吧?”
钟唯唯猝不及防,闹了个大红脸,十分不好意思地道:“阿兄在说什么?”
何蓑衣盯着她看,一双眼睛弯成月亮,酒涡微陷,笑容干净:“你脸红什么?别不是真的这样以为了吧?”
钟唯唯羞得无地自容,好吧,她之前原本坚信大师兄对她没有这种想法。
但近来,虽说他也没有什么无礼、或是故作亲密的举动,她却总是莫名多想。
何蓑衣叹口气:“阿唯啊,你居然和外面的凡夫俗子一样庸俗。阿兄对你好,是因为你和钟袤是妹妹和弟弟。
而且咱们处得很愉快。谁说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就非得是这样?莫非,你是被二师弟说得多了,所以就信了?
还是,谁和你说什么了?”
最后一句饱含试探之意,钟唯唯连连摇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
“没有,没有,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关心阿兄而已。”
何蓑衣见她实在是尴尬得很了,这才收手:“这样就好。不然多尴尬啊。”
钟唯唯举起手捂住脸,低声道:“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阿兄饶命……”
何蓑衣淡淡点头:“既然知道错了,罚你给我补袜子。”
钟唯唯忙不迭地道:“好,好,我前些日子让小棠裁了布,准备给你们几个做衣裳鞋袜的,总是买了穿,也不像样。”
何蓑衣挑眉表示怀疑:“你会做?不会把袖子缝反了吧?”
钟唯唯怒了:“我哪有那么笨?我是女人!女人天生就会做针线的。”
何蓑衣平静地道:“我知道你是女人,这个你不用提醒我。至于会不会做针线么,这个有待商榷,我所知的,你天生会吃,倒是真的。”
钟唯唯气得没话说,使劲跺一跺脚,四处找找,看到一根细树枝,抓起来就想往何蓑衣身上抽。
何蓑衣心里欢呼雀跃,表面仍然很淡定欠揍:“请问钟姑娘,一件衣服几只袖子啊?共需裁成几片?共需几两棉花?你算得清么?”
钟唯唯被招得着急,高高举起细树枝,临了又放不下去。
到底是年岁相差太大,她又向来极尊敬着何蓑衣的,便将树枝一扔,跺着脚跑回去了:“等我做出来,闪瞎阿兄的眼!”
居然这样也不肯和他嬉闹,何蓑衣遗憾地看着她进了屋,蹲下去,慢慢捡起她扔掉的细树枝,坐下来,微微叹气。
天知道,他多想告诉她,他就是喜欢她,而且是男女之爱,想和她共度余生,走遍天下,做神仙眷侣。
和他在一起,没有那么多的女人要防备,没有那么多的破事要担忧。
但是很明显,她心里眼里没有他,只要露出一丁点儿来,便会吓跑了她。
忍耐,忍耐,等她身体好转,等重华身边有了别人,等她渐渐忘却,只要她愿意和他在一起,那就比什么都要好。
何蓑衣微笑着,扒开草皮,见木炭差不多了,就拎一桶水往上浇,等木炭冷却,叫钟袤等人起床做饭。
吃饭时,钟唯唯见着何蓑衣有点尴尬,下意识地避开他,何蓑衣也不在意,慢条斯理地吃他的饭。
梁兄盯着他看了一眼又一眼,他也不怯,抬眼看着梁兄:“有事?”
梁兄摇头,低下头继续吃饭。
何蓑衣也不多管,吃好了饭,督促钟唯唯坐着歇了一刻钟,这才起身:“走吧,我带你去看病。”
梁兄忍不住,问道:“不搬家了?”
何蓑衣一笑:“不搬了。”
梁兄点点头:“辛苦。”
二人心照不宣,一起陪着钟唯唯去看病。
李药师的院子和药田还留着昨夜失火的痕迹,乱得不可开交,院门和房门都大大敞着,不闻人声。
钟唯唯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了?”
李药师在屋里低咳一声:“进来吧。”
何蓑衣看了梁兄一眼,梁兄点点头,转瞬之间便隐没入暗处,藏起来担任警戒。
何蓑衣抢先一步,走入房内,目光快而敏锐地在屋里扫视了一遍。
李药师斜靠在床上,面如金纸,病怏怏的,此外,什么异常都没有。
何蓑衣平静地招呼钟唯唯:“过来坐下。”
钟唯唯见李药师的样子,不由皱了眉头:“这是病了?”
------题外话------
550+,双倍即将结束,求月票,求月票。说明一下,有书友说我的书贵以及更的少,其实收费都是一样的,只是我一章两千字,别人一千字一章。别人更8章,8千字,4毛钱,而我更四章,八千字,也是4毛钱。明明是一样的,但是大家会说谁谁更了八章诶,才5分钱一章诶,你的又少又贵,宝宝心里痛,宝宝好冤枉……嘤嘤嘤~
第384章 不要告诉她(2)
何蓑衣道:“昨夜救火时摔了一跤,肋骨断了,只能慢慢养。”
肋骨若是断了,别说接骨,就连平躺侧卧都不能,只能斜靠着被子睡觉,慢慢养,最是痛苦。
既可以勉强起居,又不能逃跑。
李药师怨毒地看一眼何蓑衣,示意钟唯唯伸手给他号脉。
钟唯唯察觉到他的抵触情绪,也不多问,听话地伸手给他号脉。
李药师从不肯给她看病,再到改变主意,这中间肯定离不开大师兄的努力,她安静听从安排就是了。
李药师沉吟许久,淡淡地道:“先治着吧。”
钟唯唯迫不及待地追问:“有救么?”
李药师道:“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医者治病不治命,要看造化。之前吃的方子不错,继续吃着,我这里再加两味药进去,多活几年总是能行的。”
钟唯唯还要再问,何蓑衣已然打发她出去:“去外头帮着收拾一下院子,我还有话要和李先生说。”
院子里阳光正好,钟唯唯近来精神养得不错,先挑着细致的活儿做了,扫扫地,收一下七零八落的家私,再蹲到药田里扶正歪倒的药苗。
何蓑衣隔窗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同李药师道:“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能找齐那方子上的药,就可以彻底解除她的毒?”
李药师板着脸:“差不多。”
何蓑衣回头,冲着他粲然一笑,酒涡深陷,眼成月牙:“什么叫做差不多?听说保长是你侄儿?”
李药师一颤,不情愿地道:“你拿走的那个药,叫做火龙草,可以治好她的寒症,她的体弱,和长期中毒有关联。
以我刚才看来,她最近服用的药虽然不全,但也一直都在缓解毒素,滋养五脏六腑。只要一直服药,再活十年没问题。”
“只是十年么?”
何蓑衣不满意这个答案,他逼近李药师:“我记性不好,好像是说,保长其实不是你侄儿,而是你亲子。
那是什么原因,才会让你不敢认亲生骨肉呢?”
李药师神色大变:“你想干什么?”
何蓑衣低笑出声:“我不想干什么,何某人,自来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欺我一寸,我还他十丈。
李先生若是帮我这个大忙,我保证以后再不会有昆仑殿的人来打扰你。”
李药师抖成一团:“你都知道了?”
何蓑衣道:“你不是说,我是魔鬼,是那个人的种吗?我既然是他的种,自然继承了他的衣钵。
我知道你是李护法的独子,潜藏于此,不过不想卷入纷争,不敢认子,只是为了保护亲人。
放心吧,只要你帮了我,从前种种,一笔勾销。”
李药师垂下眼,神思不定:“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何蓑衣起身,抽出一把匕首,不眨眼地使劲往自己左掌上一抹,鲜血瞬间流出。
他将血淋淋的手握住李药师的手掌,神情严肃,一字一顿:“我以至高无上的昆仑神起誓。”
这是昆仑殿教众最重的誓言,李药师松一口气,反握住何蓑衣的手:“我帮。”
何蓑衣垂眸问道:“那么,你还有什么想和我说?”
李药师低声说道:“明年之内,只要能找齐另外四味药,由我制出解药,给她服下。
坚持服用一年,便可将体内之毒完全清除干净。再养个三五年的,以后就没大问题了,生子嫁人成家,都没影响。”
何蓑衣目光如刀:“你若骗我……”
李药师道:“我若骗你,让这满村的人,血肉尽成魔蛾之食。”
何蓑衣松开他的手:“若是明年之内找不齐这几味药呢?会如何?”
“毒入骨髓,此生缠绵病榻。”
李药师见何蓑衣目光一凛,连忙解释:“不是说她就要死了,而是身体垮了,过得不好而已。所以赶紧去找药吧。”
何蓑衣道:“我现在后悔把你弄伤了,不然可以让你跟着我去找药。”
几只小鸟停在药田埂边吃草籽,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钟唯唯想拖个凳子过去坐着看,一不小心碰翻了靠在墙上的一堆柴火。
柴火“稀里哗啦”垮下来,她匆匆忙忙跳着让到一旁,再贼兮兮回头往这边看来,表情灵动、生气勃勃。
何蓑衣微笑着朝她招招手,沉声交待李药师:“记好了,这些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不然……”
他没明说,只微笑着勾了勾唇角。
李药师却很明白他的意思,急急忙忙表态:“知道了,知道了,一定不会乱说的。”
何蓑衣强调:“我说的是任、何、人,你懂?”
包括钟唯唯本人,也不能说,不然她知道她立刻就能好了,还有他什么事呢?
好不容易盼到她抛下重华,和他在一起,让他拱手把她让出去,交回给重华,他做不到。
自私就自私吧,他什么都可以让,唯独这个不能让。
李药师张大嘴巴:“那个,那个她若问我呢?”
“你之前回答她的话,回答得很好,慢慢养着,总会越来越好的。”
何蓑衣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早点好起来,帮我治好她,有你的好处。”
李药师擦一把额头上浸出的冷汗,疲惫地靠在床头上,愁眉苦脸。
要找到那几样药,谈何容易?到时候这魔头必然又要来逼他。
何蓑衣帮着钟唯唯把李药师的院子收拾干净,见她出了一头薄汗,便递了自己的帕子过去,微笑着道:
“他有办法治你的病,只是药不齐全,过几天我就出去找药。你安心住着,安心养病。”
钟唯唯眼睛闪闪发亮:“真的能治?”
何蓑衣点头:“真的能治。”
他缓一缓,道:“天下这么大,总有能治的人,咱们总得找得到。”
钟唯唯眼里的亮光渐渐淡去,这样说来,还是不确定了,大师兄这话有水分,哄她安慰她的成分占多数。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结局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早在宫中时,就已有了心理准备,真宗也好,先帝也好,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要努力活下去,相信自己能好,但也要乐天知命。
第385章 没人喜欢我(1)
这样一想,她又高兴起来:“那也蛮好的,我自己觉得比从前好得太多了,走路不喘,眼睛不发黑,还能做点事。这都是师兄的功劳。”
这样的好姑娘,他却要骗她。
何蓑衣心情复杂地伸出手,用力揉揉钟唯唯的额发:
“是你自己的福气,阿唯,阿兄能做的不多。只是希望你每天都能开心活着,不要受苦受累受伤害,那就够了。”
他的动作突兀,语气却慎重,眼神虽然怜惜,却没有丝毫不妥当的地方,满满都是兄长对妹妹的疼惜。
钟唯唯抿嘴一笑,郑重承诺:“阿兄放心,我会好好吃药,努力活下去,毕竟,我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做呢。”
她要努力活下去,努力找到制作黑茶的办法,看着郦国茶道战胜东岭,看着重华坐稳帝位,立下不朽功勋。
何蓑衣听出了钟唯唯的言外之意,微微苦笑,还是不要奢望吧,只要她能活着,能陪在他身边,那也很好了。
一夜北风,一夜大雪。
五更鼓响,重华走出昭仁宫,龙辇早已备好,停在丹陛之下。
无数的宫人跪伏在地上,等他登辇。
他站在丹陛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白雪皑皑里的重重宫殿,看着宫人们乌鸦鸦的身影,想要从中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可是找不到。
去年的夏天,他从苍山入京、继承大统、登基为帝,因为心中有恨,所以百般折腾钟唯唯。
她经常在很早的时候,跟着宫人们一起站在下面恭送他,迎接他,看见他就一脸的讨好和谄媚。
他明明心里很受用,却偏要装作不耐烦的样子,现在想来,自己那时候真的是愚蠢透了。
宫人见重华看来,纷纷娇羞地垂下眼,只盼望能被不近女色的陛下看上,若能得近天颜,那是多大的福气!
重华沉默地走下丹陛,坐上龙辇,拍一拍扶手,一个字都懒得说。
李安仁尖声尖气地喊一声:“起驾……”
龙辇被抬起,转头,前行。
“阿爹……阿爹……我要唯姨,我要唯姨……”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大殿内冲出来,又又披着头发,光着双脚,要追过来,哭得声嘶力竭:“我梦见她了,梦见她了……”
重华半垂了眼睛,长而密的睫毛遮住了所有的神思,牙关紧咬,双手紧紧攥住扶手,眼睛鼻腔都有酸意,却又被强行忍住。
龙辇停下,李安仁探究而小心地看向重华,想要猜测他会不会让把皇长子带上,或是折身回去安抚皇长子。
却见重华抬起眼来,目光坚定:“把皇长子送回去,不要由着他胡闹。”
“阿爹,阿爹,你也不要又又了吗?唯姨是不是因为讨厌我,才不要我的……呜呜呜……”
又又的哭声在这个寒冷的早晨,空荡寂寞的宫殿里,显得格外凄惨可怜。
重华微皱了眉头,伸手捏捏眉心,略有些不耐烦地道:
“把他送去长阳宫,交给胡紫芝照顾,或者,叫胡紫芝过来照顾他。”
“是。”李安仁点头哈腰安排下去,催促抬龙辇的宫人:“快些,要迟了。”
宫人飞奔而行,又又的哭声越来越小,重华坐姿端正,眼神却越来越冷。
李安仁害怕地看他一眼,给伺候的人使了个眼色,表示皇帝陛下今天心情尤其糟糕,千万不要招惹他,不然要倒大霉。
一群人战战兢兢,如临大敌,只想赶紧办好差事,把龙辇上的皇帝陛下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
朝堂上一如既往地吵闹不休,不过这次不用皇帝陛下亲自上阵了。
他提拔起来的刘岑等人已经就位,很好地诠释了“皇帝陛下的阴险狠辣的狗腿子”这一角色。
任凭韦党和吕党怎样撕咬,他们都会迎头赶上。
你不要脸,我比你更不要脸,你泼,我比你更泼,讲道理,谁怕谁?
老子当年为了出人头地,悬梁苦读,凿壁偷光都干过了,读过的书可不比你读过的少。
两边撕咬的时候,重华便面无表情地坐在龙椅之上,任凭他们去咬。
只在事情失控之时,才轻轻拨弄一下,或是铁血镇压。
赋税改革,他已经有了初步的雏形,只等明年五月斗茶大会之后,再择机进行。
他淡漠地看着站在下首、若无其事的吕太师和韦太师,总有一天,他要叫这两个人输得心服口服,永不能翻身。
吕太师和韦太师察觉到重华的目光,心虚地抬眼瞟一瞟。
刚想露出一个媚笑,重华已然收回目光,淡淡地吩咐李安仁:“去告诉吕太师,朕决定晋封贤妃为贵妃。”
吖?李安仁不明白皇帝陛下到底想做什么,下头吵得热火朝天的,都是为的正事,您老却想着要晋封贤妃为贵妃?
重华继续道:“另,晋封胡紫芝为惠妃,这个暂时不必说出去,到时候再论。”
这是要过年了,所以要集体晋升,发压岁钱?
李安仁竖起耳朵,等皇帝陛下接着派发红利,重华却不再说话了,继续生无可恋地听朝臣吵架。
李安仁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听话地下去说给吕太师听。
吕太师也是一脸懵样,看看一本正经的皇帝陛下,越发觉得圣心难测。
韦太师一脸晦气,怒气冲冲地甩了一下袖子。
自从韦桑死后,韦氏便再无女子入宫,韦太后幽居度日,祁王被圈禁。
家里想要再送女人入宫,却被一句“韦氏女不祥”拒绝得斩钉截铁。
韦桑死得不明不白,胡紫芝成功上位,福润宫告病不出,吕纯却顺利逃脱,且还即将晋封为贵妃,这不是故意打韦氏的脸又是什么?
韦太师明知皇帝陛下是在恶心人,但还是忍不住要恶心,这滋味,好比当众被人灌了二两屎。
对着朝臣复杂的目光,韦太师握紧拳头,既然不让他活,那就拼个鱼死网破吧。
重华交代完毕,就不去管下头发生的事,半垂了眼睛,细细琢磨,青衣追踪了那么久,消息也该传回来了吧?
他猛地起身,往后头走。
第386章 没人喜欢我(2)
一干吵得热火朝天的大臣集体懵了,还没吵完呢,陛下怎么就走了?
有人追上去:“陛下,陛下,您拿个主意啊……”
重华冷冷地瞪他一眼:“朕养你们,是为了听你们泼妇骂街的?吵好了,拿出章程,再报上来。朕有大事要忙。”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竟然无人敢辩驳。
毕竟皇帝陛下一直都很勤政爱民,即便是偏宠钟氏女之时,也从不曾耽误过正事。
重华怒气冲冲,一路往里,连声发下指令:“去请护国大长公主入宫,叫赵宏图过来……”
李安仁不知道这又是要做什么,忙着传令下去。
重华一口气走到昭仁宫,钱姑姑过来禀告他:“皇长子发热了。”
重华烦躁地使劲揉了眉心两下,钟唯唯在的时候不觉得,她不在,他感觉这宫里的事就是一团糟。
什么都在和他作对!
他大踏步朝又又住的偏殿走去,听到胡紫芝轻轻柔柔的说道:
“皇长子猜错啦,钟彤史最喜欢的就是您啦,心疼您得不得了,又怎会因为您的缘故,离开这里呢?”
又又不肯听人劝告,使劲抽噎:“都是假的,她不要我了,她不喜欢我,没人喜欢我。呜哇……呜哇……”
无休无止的哭闹声。
也没人喜欢我。重华愁得再次揉了眉心两下,他倒是找谁去哭诉呢?
只听胡紫芝温柔地低声和又又说了几句话,又又的哭声突然低了,终于愿意吃药。
重华走进去,只见胡紫芝正在喂又又吃药。
她穿着浅杏色的衣裙,素颜乌发,打扮得很符合她的身份处境,既不过分素淡,也不夸张。
就像是一枝安静半开的杏花,把阴暗的宫室照得亮了几分。
听见重华的脚步声,胡紫芝回过身,安静地行礼,一举一动,循规蹈矩,加上她素淡温和的眉眼,实在是让人无可挑剔。
钱姑姑和李安仁都忍不住偷偷看向重华。
这几个月来,惠嫔一直安静本分地照料着皇长子,偶尔也会给陛下送他喜欢的吃食,重华却从来不吃。
前些天,重华熬夜处理政务,胡紫芝着人送去一道烤麻雀,重华不知来历,吃了。
才吃了一口,便追问是谁做的。
听说是惠嫔做的,就大发雷霆,不但责罚了进膳的宫人,还连着李安仁、钱姑姑、夏花姑姑等全都罚了一遍。
消息传到长阳宫,惠嫔面如死灰。
其他宫妃则笑掉了大牙,全都说惠嫔不自量力,根本不懂厨艺,居然还敢敬献食物到御前。
大家都以为重华接下来会严惩惠嫔,就连韦太后也趁机兴风作浪,把惠嫔召去细问。
想要折腾折腾,理所当然趁着过年这个关口,解除自己的幽闭状态。
然而重华却立刻指使李安仁去万安宫,把惠嫔领了出来,一点面子都没给韦太后留。
同时还下令,让太医入宫给韦太后看病,对外宣称韦太后的病又加重了。
接着又赐了东西给惠嫔,宫妃们才不敢蠢蠢欲动,惠嫔也再不往昭仁宫送吃食。
其他人不知道,钱姑姑和李安仁却是知道的。
惠嫔敬上的那道烤麻雀,并不是做得不好吃,而是做得太好吃了,甚至于和钟唯唯做的一个味道。
对于惠嫔这样娇生惯养的千金贵女来说,要做出这样一道菜,不知要花费多少心力,足可见得是真心实意。
钱姑姑心想,现在陛下不买账,那么一年后呢?两年后呢?三年后?甚至于五年后呢?
钟唯唯的消息一直没有,音容相貌越来越模糊,陛下总有一天会接受惠嫔的吧。
钱姑姑叹一口气,上前接过药碗放好,俯身把太医开出的药方递给重华。
重华在床前坐下,低头看药方。见只是寻常的风寒发热,就把方子放了,低声问又又:
“病了就吃药,烦了就让人陪你玩,再觉得无聊,就读书写字扎马步,哭什么哭?总是哭!”
又又嘴一瘪,红着眼圈道:“我要唯姨,我要唯姨。”
“闭嘴!”重华忍不住地暴怒,他也要呢,但是谁理他?又又可以折腾他,他又能去找谁哭诉?
又又破罐子破摔,使劲蹬着双腿,使劲在床上打滚,哭得山摇地动。
重华额头青筋乱跳,几次举起手来想揍人,又硬生生忍下去。
深吸一口气,抱起又又,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答应你,一定把她找回来。”
又又神奇地止住了哭声:“真的?”
重华叹道:“是真的,我让人去找她了,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又又打个嗝,满意地抱紧他的脖子,再警惕地看一眼胡紫芝,低声道:“我要阿爹陪我睡。”
重华皱眉:“我还有事要处理。”
又又瘪嘴又要开哭,胡紫芝善解人意地道:“小孩子病时最粘人,陛下若是有空,不妨多陪陪他,过了这段日子,也就好了。臣妾告退。”
重华点点头,给李安仁使了个眼色。
李安仁心里一跳,陛下这是要留下惠嫔么?
果然要晋封了就是不一样啊。心里打着小鼓,替钟唯唯可惜着,急急忙忙去把胡紫芝引进了暖阁。
又又紧紧搂着重华的脖子,小声抽噎:“阿爹,唯姨一定是遇到大事了,不然她那么疼我,怎么可能不要我。”
重华心不在焉:“那你一直痛哭,说没人要你?”
又又哽咽起来:“我不管,总之,总之,就算是唯姨不要我了,我也不许你找惠嫔。”
重华皱起眉头:“谁和你说这个的!”
又又有些害怕,仍然坚持:“你要是真的和别人在一起了,唯姨就真的永远都不会回来啦……”
重华把他拖离自己的怀抱,严肃地追问:“你到底是听谁说的?”
又又害怕地结巴着道:“我听姑姑们说的……”
重华松开他,严厉地道:“自己睡觉,别惹事儿,不然我真揍你!”
又又听话地钻进被窝里,抽泣着闭上了眼睛。
重华大步走进暖阁,胡紫芝正坐在炭盆边烤火,见他进来,就赶紧起身跪下行礼。
第387章 钟唯唯的大秘密
重华也不叫胡紫芝起来,往一旁坐了,慢吞吞喝了一盏热茶,这才淡淡地道:“朕已下令,晋封你为惠妃。”
胡紫芝大吃一惊,有些开心,又有些惊疑:“臣妾何德何能……”
重华淡淡道:“不用推辞,陈留侯府满门忠君爱国,朕都知道。这惠妃可不是好做的,你做好准备,和贤妃等人对上了吗?”
胡紫芝诚恳地道:“回禀陛下,臣妾自入宫那天起,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很好。朕不会亏待你和陈留侯府。”
重华沉吟片刻,一字一顿地道:“现在,把钟唯唯对你说过的话,一个字都不要漏地告诉朕。”
胡紫芝紧张的咽了两口口水,怎么办?陛下居然又问这个了。
之前钟唯唯离开时,他曾经找她询问过好几次。
一次更比一次严厉,甚至恐吓威逼过她,她都按照钟唯唯教的话蒙蔽过去了,今天又要开始了吗?
重华见胡紫芝不说话,上下嘴唇却在颤抖,知道她害怕,便猛地把手里的茶杯砸到她身旁的地上,怒声道:“说!”
胡紫芝吓得一抖,把眼睛一闭,心一横,匍匐在地:“臣妾所知的,已经全都告诉陛下了。”
“不见棺材不掉泪。”重华冷笑一声,不再和胡紫芝说话,转而自顾自地理事。
胡紫芝跪了许久,神智开始恍惚,重华却突然开了口。
“你陈留侯府满是忠臣,朕不能为了这种事,就把你如何,她是这样和你说的,对吧?”
重华的声音温和平静,让人丝毫不设防,胡紫芝原本就有些恍惚,听到这一问,情不自禁地点了头:“嗯。”
话音未落,她迅速反应过来,紧张地看着重华,恨不得将舌头咬下来才好。
重华冷笑:“你是否觉得,你是在尽忠?你是为朕好?”
胡紫芝慌乱摇头:“臣妾不是……不是……”
“唯欺瞒不可饶恕。”重华缓缓道:“你要记得,朕是天子,朕有处理这一切事务的能力。
朕有权知道,在这皇宫之中发生的一切事情!如此,才可以真正掌控朝局,你明白吗?
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不说,便永远只能长居长阳宫了,明白?”
永远只能长居长阳宫,那就意味着,她将被陛下厌弃,永远也别想得到宠爱,更进一步。
胡紫芝很明白重华的言下之意,她沉默地思索着。
良久,她抬起眼睛,直视着重华,低声道:“陛下,臣妾想好了。”
重华期待地看着她:“她和你说什么了?”
胡紫芝坚定地道:“即便被陛下厌弃,臣妾也只能说,臣妾不知。
钟彤史只让臣妾照顾陛下,照顾皇长子,并教臣妾做了那道烤麻雀,其他一概未说。”
重华大怒:“你是想死吗?”分明就是知道什么,却不肯说,当他是傻子么?
胡紫芝怕极了他,却又不肯说出实话,只能用力磕头:“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很快,她的额头上就起了鸡蛋大小的一个包,重华却无动于衷,冷眼旁观。
钱姑姑见不是事儿,就打圆场:“陛下,赵宏图来了。”
重华并不让胡紫芝停下来,只道:“让他进来。”
赵宏图更是奸猾,进门就装聋作哑:“陛下传召老奴有什么吩咐?”
重华冷漠地看向他:“惠嫔欺君,理当如何处置?”
赵宏图惊得一跌:“陛下,老奴早已去了司苑司,这些规矩记不得啦。”
重华狠狠一脚朝他踹去:“看来你是想要死无全尸。”
宦官早年去势之时,都会把子孙根珍藏起来,等到将来死了,再埋在一起,算是全尸。
宦官们都相信,如此,将来投生转世,也能重新做人。
若是没有这个,来世就会继续做残缺之人。
赵宏图仓惶爬起:“陛下,陛下,老奴记得啦。”
偷瞟一眼胡紫芝,低声道:“欺君之罪,论情节轻重,重者死罪,轻者贬为庶人,发放回家。”
重华淡淡地道:“宦官欺君呢?”
赵宏图打了个寒颤,哭着道:“千刀万剐。”
重华看向胡紫芝,胡紫芝已经不磕头了,呆呆地看着地板,不求饶,但也没有说真话的意思。
“全部拖下去。”重华淡淡挥手,背转了身,不再看向这二人。
胡紫芝绝望而沉默,赵宏图痛哭流涕,连连求饶,却照旧不肯多说什么。
钱姑姑急得不行:“陛下……”
重华无动于衷,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里所有的神思。
钱姑姑只好假意追出去动员胡紫芝和赵宏图:“到底出什么事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们倒是说啊。”
胡紫芝的嘴唇嗫嚅了一下,还是选择沉默。
赵宏图则一味装疯卖傻:“不知道呢,我刚才还带着人给花花草草盖草帘保暖,真的是尽心尽职啊……”
看来大家都很坚贞不屈,钱姑姑心里很满意,又跑回去求重华:“陛下,您千万别听人瞎说,上了别人的当,冤枉了好人啊。”
重华翻了一页奏折:“还是不肯说么?”
钱姑姑摇头:“他们说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重华“呵呵”地笑了起来:“行啊,钟唯唯好手段,就这样,也能让这俩人对她死心塌地,对抗朕。”
钱姑姑假装不明白他的意思:“陛下?”
“让人放了惠嫔和赵宏图吧。”重华一挥手,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他几乎可以确定,胡紫芝和赵宏图,一定是知情者,并且得了钟唯唯的吩咐和嘱托。
钟唯唯有大秘密,那个秘密,让她不能不离开。
但是她又放不下他和又又,所以故意和他吵架找茬,要让他恨她。
所以嘱托胡紫芝照顾他,甚至不惜将烤麻雀的方法教给胡紫芝。
她若不爱他,又如何会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给了他?
她若不爱他,又怎会放心不下他,走了也要安排人照顾他?
她若不爱他,又怎会在大雁河中把他推开,把自己暴露于重重危险之下?
甚至于百忙之中,还记得提醒他,要小心夏花。
------题外话------
600+,双倍倒数几个小时,月票快到碗里来。男女主很快会重逢,担心悲剧的天使们,看到现在放心了吧?
第388章 人在九君山
重华越想越兴奋,恨不得立刻动身去找钟唯唯。
他想告诉她,不管什么事,他都可以和她一起扛。
她这样是很不负责任的做法,必须狠狠教训,教训到她下不来床。
眼里还有他么?不但把他当傻子,还把他当孩子,她又不是他娘!
李安仁在门外战兢兢地道:“陛下,护国大长公主病了,据说太医要求她卧床静养,不然会加重病情。”
这么巧?是心虚吧,显然又是另一个知情者。
难怪呢,当初那么巧,刚好要出城,刚好又是她和他吵架,拦住他。
没必要问了,静等青衣回复就好。
重华越发验证了心中所想,说道:“既然病了,那就静养吧,不要扰她老人家了。”
李安仁吃了一惊,探究地看向钱姑姑,不是说刚才闹得鸡飞狗跳的吗?怎么突然就阴转晴了?不会是气糊涂了吧?
钱姑姑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皇帝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天色微明,张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重华床前,低声喊道:“陛下,青衣有信传来。”
重华翻身坐起:“快传。”
一条黑影带着寒意,出现在床前,低声道:“青衣奉命追踪梁兄,追上两次,被甩掉两次,后来总算又找到了。
因为怕被发现,就没靠近,而是守在山外观察确认……”
重华听到“守在山外观察确认”这几个字,一颗心怦怦乱跳,不耐烦地道:“别说废话,说重点。”
黑影忙道:“是,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人在九君山。”
人在九君山。
重华全身燥热,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假装平静地道:“在九君山做什么?”
黑影道:“听说每天就是看茶农制茶种茶,然后就是看病吃药。”
制茶种茶,看病吃药……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在脑子里一闪而过,重华想要抓住,却又抓不住了。
便道:“除了你们,可还有其他跟踪者?”
黑影道:“属下来时,尚未发现有异常。那位何蓑衣武功高强,人也十分精明强干。
梁兄不过是离得稍许近了些,就被抓住了。他原本要杀梁兄,后来好像是缺人手还是什么的,又把人给放了。”
姓何的老菜帮子果然心狠手辣!
重华阴沉沉地道:“传令,严防死守,必须保证她的安全,若是她少了一根汗毛,朕要你们的命!
有消息及时报回来,查清楚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是。”黑影迅速起身,消失在黑暗里。
要怎样,才能去九君山呢?
重华睡意全无,躺在床上盯着帐顶,十分痛恨自己的帝王身份。
后方不稳,想要就这样丢下一切跑去抓人,是不现实的。
但若是不去,又怎能消他心头之恨。
等他到了九君山,抓住何蓑衣,他一定要把何蓑衣挫骨扬灰,后悔来到这世上。
等他抓住钟唯唯,他,一定要把她掐死捏死弄死,嗯,掐死捏死太难看,弄死好了。
弄得她痛哭流涕,后悔逃跑。
一定要折磨得她各种谄媚讨好,他满意了,高兴了,才放过她。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叫张翼:“张翼!你滚出来!”
张翼从阴影里滚出来,谄媚地道:“陛下有何吩咐?”
重华心情很好地道:“快去想,如何才能正大光明地去九君山?”
张翼为难地皱起眉头:“恐怕不能,陛下。除非……”
“除非什么?”重华不满地把枕头扔过去打他,“再吞吞吐吐的就弄死你。”
“除非打仗,九君山离东岭不算太远,隔着两座城池吧,若是打起来,陛下需要亲征什么的,那就顺理成章了。”
张翼谄媚一笑:“属下可以为陛下分忧,前些日子东岭与郦国守军不是摩擦不断么?
属下略施手脚,必然就打起来了。打得凶了,陛下正好有理由出战,把九君山一片全部占掉也没问题。”
重华瞪他一眼:“仗有那么好打?朕是那种为了一己私利,不顾军民死活的昏君么?”
张翼摇头:“看着不像。”不过贪恋女色也是真的。
“一看就是个笨蛋,问你等于白问。”重华兴趣缺缺地赶他走,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万安宫中,韦太后枯坐在火盆旁,长长的指甲在狮子狗的毛发里捋了一遍又一遍。
狮子狗不舒服,几次想要站起来躲开,又被她狠狠压下去,只好无奈地闭上眼睛,轻轻颤抖着,任由她蹂躏。
妙琳走进来:“娘娘。”
韦太后期待地看着她:“怎么样?找到钟唯唯了吗?”
妙琳神色凝重:“没有,他们在大雁河跟丢了人,死伤惨重。新跟上去的这些天来一直都在找人,但是找不到。”
韦太后用力掐了狮子狗一下,狰狞地道:“一群废物!”
狮子狗吃痛,扭头就要咬她,她一巴掌把狮子狗搧开,站起身来,焦虑地来回走动。
只要一想到钟唯唯还活着,而且拿着先帝的遗旨,随时等着要取她的命,她就觉得身上压了一块大石头,就连觉都睡不安稳。
来回走了十多遍之后,韦太后下定了决心:“点燃那盏红色的宫灯,挂到飞凤楼上。”
妙琳迟疑了一下,听话地退出去,将宫灯挂在了飞凤楼上,然后一如既往地打发走值守的宫人,守在门外。
韦太后半阖了眼睛,安静等待。
许久之后,窗户终于发出一声轻响,一条人影出现在屏风之后,照旧的模糊不清,看不清楚身形样貌。
韦太后已经不执著于弄清楚这是谁了,懒洋洋地道:“许久不见你,还以为你已经忘了万安宫呢。”
慕夕站在屏风后,低笑一声:“太后娘娘这么大一尊佛在这里镇着,在下怎能忘却?
只是近来风紧,在下身体也不舒服,是以没有来看娘娘。娘娘是想在下了么?
也是,听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
娘娘久居宫中,守寡多年,就连正常男人也没见着几个,难免空虚寂寞……”
韦太后一听这话越来越不像,气得抓起东西朝屏风扔去:“****!再敢不敬本宫,本宫活剐了你!”
第389章 慕夕暴露
慕夕啧啧出声:“装什么贞洁烈女,你不是很会用春霖酒和那什么药的吗?”
韦太后气得心情无限糟糕:“不帮忙就滚!”
慕夕这才正色道:“知道你想要什么,不就是想问钟唯唯的行踪吗?”
韦太后惊诧于他的敏锐:“你知道?”
“她在九君山,若是想要杀人,就得赶紧了,皇帝陛下也知道了。”
慕夕阴冷一笑,他当然知道,这还要感谢钟唯唯那个病呢,若不然,以何蓑衣的狡猾奸诈狠辣,他大概是找不到的。
就因为是正室生的,所以就要稳压他一头,什么都不用做,就有无数的人恭维,无数的人拥护,凭什么?
他为昆仑殿做了那么大的牺牲,甚至于身体残缺不全。
难道就因为他的亲娘是女奴,所以他就活该被人践踏,受尽侮辱,做牛做马?
不行,何蓑衣必须死,钟唯唯也必须死。
慕夕再加了一句:“若是去得迟了,钟唯唯找到解药,再杀回京城,太后娘娘可就要倒大霉啦!”
韦太后惊疑不定:“居然有解药?”
慕夕挑眉:“不然呢?”
透过屏风的缝隙,他能看到韦太后惊慌失措的样子,于是心里说不出来的痛快,“哈哈”大笑着推开窗户,纵身而出。
夏花一身白衣,独立于雪地中,仰头注视着万安宫高高的宫墙。
当看到那一道身影闪电般掠过宫墙时,她用力吹响了含在口中的竹哨。
随着哨声响起,无数隐藏于暗处的身影弹跳而出,火把瞬间亮起,照亮了整个万安宫。
慕夕大吃一惊,不退反进,直扑夏花。
夏花早有准备,往后一退,十多个隶属于十三卫的暗卫扑上来,和慕夕斗成一团。
慕夕再怎么厉害,也斗不过这些顶尖的高手,他很快落了下风,一不小心,面巾被撕落,露出了真容。
只这一个照面,夏花已经看清了他的面容,失声道:“是你……”
慕夕暗道一声不好,不再恋战,虚晃一招,转身往万安宫中逃去。
夏花大喊道:“来人,迅速包围兆祥宫,把里头的人全都关起来!但凡有想要反抗并逃走的,格杀勿论!”
兆祥宫是冷宫,里面住满了历代在争斗中失败的妃嫔们,这些女人,有的已经疯了,有的苟延残喘,有的装聋作哑。
而兆祥宫的总管,便是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宦官,他平时不爱和宫人交往,深居简出。
唯一一个倚重的徒弟,就是这位长得漂亮干净,嘴皮子极利索的慕夕。
只不过在宫中,他不叫慕夕,而是叫做承贤。
兆祥宫所有的对外事务,都由慕夕一手打理,宫中很多人都见过他。
但谁也没想到,平时行事谦虚柔和的承贤,居然还有这么一副面孔。
万安宫里,韦太后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匆匆忙忙叫道:“怎么回事?”
因为想要躲起来干坏事,值守的宫人和隶属于她的暗卫都被打发走了,因此,仓促之间,竟然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窗户被人大力撞开,她惊慌地站起来,颤声问道:“是谁?”
话音未落,屏风又被撞倒,一道身影直撞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勒住了她的脖子,再顺势将她压倒在地。
“啊……”韦太后惨叫一声,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贯穿了她的脸颊,短暂的冰凉之后,就是火辣辣的疼。
她尖叫着扑腾起来:“有刺客,有刺客!”
然后就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阴狠地说道:“老妖婆,再敢乱叫就切了你!”
切了她?韦太后有点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是女人,又不是男人,怎么切?
妙琳在外面低声喊她:“娘娘?”
手被反拧到诡异的角度,韦太后痛得差一点就昏死过去,颤抖着道:“你想做什么?”
“死老太婆!是不是你派人在外面等着暗算我的?”慕夕咬牙切齿,忍不住又往韦太后身上使劲打了几下。
韦太后惨叫一声:“不是我,你不能这样对我……”
慕夕阴毒地笑起来:“不是你,那真是对不起了,不过你也别怪我,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不然你儿子要怀疑到你身上了,你伤得越重,越安全。”
韦太后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你想怎样?”
慕夕笑道:“立刻想办法送我出去,不然我叫你身败名裂!我会脱光你的衣服,压在你身上,让那些人看个够,再告诉外面的人,我是你的奸夫!”
韦太后气得死去活来:“你这个……”她已经想不出什么恶毒的字眼来形容慕夕了。
外面传来侍卫的叫门声:“开门,奉旨搜查逃犯!”
乱哄哄一片吵闹,宫人嘈杂得不行,妙琳使劲拍门:“娘娘,您还好?”
“快点!”慕夕手起刀落,割开了韦太后的外袍。
“住手!我答应你。”
韦太后想到重华鄙夷的眼神,以及吕太贵妃等老对头们轻蔑嘲笑的样子,不顾一切地道:“妙琳,你进来。”
妙琳推门而入,看到地上重叠在一起的两个人,吓得面色惨白,紧紧捂住嘴,“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娘……娘……”
韦太后颤巍巍地指向慕夕:“把他藏起来,不要让外头的人找到他。”
妙琳看到韦太后的脸,吓得尖叫起来:“娘娘,您的脸……”
韦太后只觉得脸火辣辣地痛,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妙琳惊恐的样子,连忙道:“怎么了?我的脸怎么了?”
“也没什么,你摔下去的时候,刚好一只金簪刺进你脸里去了,怎么,你没发现?”
慕夕“吃吃”地笑了起来,“不过你也别担心,又不是年轻女子,还等着皇帝来临幸,寡妇而已,长得再好看也没用。”
韦太后恨透了慕夕,仇恨地道:“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慕夕“啧”了一声,手起刀落,在她脸上又划了一刀。
恶声恶气地道:“谁让你派人在外面埋伏着抓我的。左右这里我已经混不下去了,不如好好收拾你这老虔婆一顿,早就看不惯你了。”
第390章 大围剿
韦太后仓惶地伸手去护脸,却被慕夕在手背上狠狠划了一刀。
她痛得大叫起来,疯狂地道:“有刺客,有刺客!”
妙琳也踉跄着扑过来帮忙,大声喊道:“来人啦,来人啦,有刺客……”
慕夕一脚把妙琳踢开,揪住韦太后的头发,把她拖起来拽着往外走,眼神冷静,神情疯狂:
“我倒要瞧瞧,东方重华今日是要杀了我呢,还是要留你这个恶母的命。”
韦太后这才知道,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借万安宫藏身,而是想抓她做人质,直接送他出宫。
分明是这样的打算,却这样的调戏侮辱她……
韦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只恨自己为何鬼迷心窍,要和这个恶毒变态的东西交往。
慕夕悠闲地吹着口哨,一手拽着韦太后的头发,一手拿刀横在她的脖子上,慢悠悠地往外走。
万安宫的大门已被打开,火把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无数的御林军张弓搭箭,杀气腾腾地将箭头对准了他。
慕夕半点不怕,笑眯眯地在韦太后耳边低声道:“别以为我是在害你,我是在帮你。以后咱们说不定还会有机会再次合作的。”
韦太后又吓又痛,已经说不出话来,只眼巴巴地看着郑刚中,一脸哀求之色。
却不知道自己此刻满脸都是血,已经看不出本来模样。
郑刚中压根就没打算认出韦太后来,这么个祸害,直接射死算了,省得总是给人添堵拖后腿。
直接把人射死,不必等到陛下来,死了也就死了,大不了判他个失察之罪,将这条命给陛下算了。
郑刚中举起手,准备往下挥落。
却见慕夕突然抬头看向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郑刚中才觉得不妙,慕夕已然用力朝他掷出两个鸡蛋大小的弹丸。
他闪身躲过,那弹丸砸在地上,发出两声巨响,烟雾四起,火星四溅,灼人的气浪和怪异的味道扑面而来。
夏花喊一声:“捂住口鼻,有毒……”
现场一片混乱,慕夕“哈哈”大笑,猖狂地抓着韦太后飞身而过:“所谓圣女宫、十三卫和御林军,也不过如此而已。”
前方一片喧嚣,有人大声叫道:“陛下来了!”
不远处,火把亮如白昼,重华面无表情地站在龙辇之上,张弓如月,上面搭着三枝羽箭,冷森森地对着慕夕。
慕夕轻笑一声,抓起两颗弹丸,准备朝重华扔去。
“小十,小心!”一直气息奄奄的韦太后突然动了,她疯狂地抓住慕夕的手腕,一口咬了上去。
慕夕痛得大叫一声,想要把她甩出去,她却只管咬着不放,长长的指甲在他脸上乱抠乱抓。
二人抓扯成一团,重华几次瞄准又放弃,最终,慕夕占了上风,将韦太后高高举起,抡圆了扔向重华。
再趁着众人去接韦太后之时,再扔几颗弹丸,借着四散的烟雾,纵身而起,往重重叠叠的宫闱之中弹去。
他身形飞快,实在是不可多见的高手。
重华并不去管韦太后,也不受烟雾的影响,屏声静气,“铮铮”几声轻响,箭矢穿破烟雾,射向慕夕的后背。
“噗”的一声轻响,慕夕一个踉跄,吐出一口鲜血,如同断线风筝一样跌落下去。
御林军发出一阵欢呼,群涌而上,重华抬步上前,却被人抱住了脚。
满脸是血、奄奄一息的韦太后紧紧抱住他的脚,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惨笑:“小十,不要去,危险……”
小十,是重华的乳名。
很久以前,他还是婴孩的时候,身体不大好,经常会发高热。
韦太后请人给他看,说是小孩子魂魄弱,压不住富贵,得起个贱名儿才能压得住。
于是韦太后便将他的“华”字一分为二,叫他“小十”。
他也记得,平业还没有出世,韦太后也还只是个侧妃。
她也曾抱着哭闹不休的他轻唱儿歌,整夜整夜地游走,只为了哄他乖乖不哭。
她会悄悄去看他,给他带好吃的,温柔地拿着他的手贴在她的脸上,小声喊他:
“小十要乖,不要惹父王生气。小十有没有想阿娘?阿娘昨夜梦见你了。”
她也会拥他在怀,柔声道:“小十真能干,小十真聪明,阿娘为你骄傲。
她们好多人都嫉妒眼红阿娘呢,阿娘生了个乖宝宝……小十长大以后要孝顺阿娘哟……”
重华原本已经提起的脚,又放了下来,那颗原本坚硬冷恨的心,莫名软了许多。
到底是生他养他的人,他做不到看着她死在他面前而无动于衷。
但他不想原谅韦太后,他直视远方,淡声吩咐李安仁:“把太后娘娘抬下去,传太医,精心医治。”
韦太后松开他的脚,惨笑:“知道你恨我,那也没办法,说真的,刚才也想不管算了,但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不能不管。”
重华恍若未闻,咬紧了牙关。
韦太后叹息一声:“好吧,只要你高兴就行。”
宫人很快将韦太后抬了下去,郑刚中过来,心虚地觑着重华的脸色,小声道:“陛下,人不见了。”
重华原本心情就非常不好,闻言猛地抬高眉毛,凶狠地瞪向郑刚中。
郑刚中情不自禁地往后一躲,脸皱成苦瓜,解释道:“陛下有否看到?那边是琉璃宫,荒废的宫室。
里头花木繁茂,很容易藏身,有几口枯井,都是前朝留下来的,很深,就算要搜查,也得等到天亮才行……”
重华淡淡地道:“郑刚中,这个人究竟有多重要,你比朕更清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找不到,你自己掂量着办。”
郑刚中满头冷汗:“是。”
重华转身走了几步,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觉得她是真的么?”
他想知道,韦太后刚才向他示警并撕咬慕夕的事,究竟是真的想要提醒他,不让慕夕伤害他呢,还是因为做的坏事太多。
生怕牵扯进去,所以孤注一掷,奋力一搏,想要得到他的同情,从而脱身并翻身。
郑刚中不好回答这个问题,冷汗流得更凶了。
------题外话------
如果之前觉得七天很短的话,那么今天都知道七天究竟有多长了!因为小意要接着出差,不能码字,为了不断更,这几天只能保持六千字更新,答应大家的月票加更一定会补上,爱你们,天使们。
第391章 好消息
孤独的皇帝陛下不肯走,执着地等着郑刚中回答这个问题。
他想知道,生母到底对他还有没有那么几分骨肉之情?
明知这个问题不适合问郑刚中,但是,没有了钟唯唯,他又能问谁?
郑刚中只好一闭眼睛,低声道:“敢问陛下,你若不想要一个人死,会屡次派人暗杀他么?难道那些暗杀,都是闹着玩儿?”
看来是一点都不能心存幻想,这些狡猾奸诈的女人。重华点点头,默不作声地走了。
雪在他的脚下,被踩得“咯吱”作响,他稳步往前,背影高而挺拔,顶天立地,却也,那么孤独。
郑刚中看得眼酸,大手一挥,搂过李安仁。
在李安仁的衣服上擦了一把冷汗,抢在李安仁发飙之前使劲推他一把:“还不赶紧跟上去伺候陛下?”
李安仁鄙视地朝他“切”了一声,嘲讽道:“找不到那个逃走的家伙,你就等着倒霉吧。”
郑刚中摇摇头,和夏花姑姑汇合,彻夜搜查皇宫,想要找到慕夕。
万安宫中,被包扎得只露出眼睛、鼻孔、嘴巴的韦太后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
她的腿骨断了一只,脸上的伤也很重,听太医的意思是说,五脏六腑也受了伤,真的得静养很久了。
芳晴有些走神,伺候得她不太如意,她气愤地问:“妙琳呢?”
芳晴连忙道:“妙琳方才被伤着了,因为生怕惊到娘娘,就没上来伺候。娘娘要她来伺候吗?”
韦太后想到之前妙琳为了护她,被慕夕一脚踢飞的情形,便道:“不了,让她歇着吧,让太医看了吗?伤得可重?”
芳晴道:“撞着了头,半边脸擦花了,问太医要了些药膏,其他听说还好。”
居然和自己一样伤的都是脸,韦太后心里一阵烦躁,安排芳晴:
“明天,对外传出我重伤将死的消息,让家里人和祁王来看我,陛下多半会准,但会让人盯紧了我。
你就趁这个机会,告诉家里人,让他们派人去九君山……”
韦太后的声音越来越小,芳晴连连点头:“是,奴婢一定把消息传到。”
韦太后满意地让她退下,呵呵,自己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受了这么大的罪,也没能让重华心软感激。
可见母子情分早就断了,钟唯唯,必须死!遗旨也必须找到!
芳晴传了话,让小宫女拿了些热水之类的东西,往妙琳的房间走去,好歹也是姐妹,得关心关心才行。
妙琳的房间里一片漆黑,血腥味儿充斥房内。
芳晴拿帕子捂住口鼻,站在门口喊道:“姐姐?你好些了吗?”
妙琳沙哑着嗓子小声道:“好多了,多谢了。”
芳晴要进去看她,她道:“不劳妹妹了,夜深了,太后娘娘那里还要多劳你费心,去歇着吧。”
芳晴本就不是真心诚意,见状就指使小宫女把东西放下,笑道:“姐姐安心养伤,太后娘娘那里都有我呢。”
门关上,躺在床上的妙琳慢慢爬起来坐好,龇牙咧嘴把散落在脸上的头发往后一捋,拍拍床板。
床底下传来微弱的声音:“我动不了啦。”
妙琳点一盏小灯,找了剪子等物,就着芳晴送来的热水,道:“你忍着啊,我给你把箭拔了,缝合上药。”
灯光移动,照亮了床底,慕夕脸色苍白,愉快而温柔地对妙琳笑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妙琳抿唇一笑,低声道:“伤好以后就想法子出宫,远走高飞吧。”
慕夕淡然道:“不,我不甘心。蛰伏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今天这个局面,今日却被毁于一旦,我不甘心!你放心,我自有安排。”
妙琳愁眉苦脸,却知道劝不动他,只好低头给他清理伤口。
昭仁宫中,一夜未睡的重华在听夏花和郑刚中报告战果。
冷宫中所有角落都被过了一遍,兆祥宫总管自缢身亡,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倒是被一网打尽,问出了些有用的东西,同时搜出了一箱子玉边魔目蛾。
夏花说道:“再过半个月,应该就能肃清余孽了。”
重华便吩咐道:“给阿姐传信,再问一问她那边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
圣女宫出了些事儿,端仁长公主这些日子也是过得焦头烂额,想必知道宫里肃清了昆仑殿余孽,一定会很开心。
夏花退下,重华叫过郑刚中,如此这般地低声吩咐了一番。
郑刚中会意,立刻出去安排。
过了没几天,韦太师和祁王果然上表,恳请皇帝陛下允许他们入宫探望病危的韦太后。
重华思量再三,应了。
彼时,胡紫芝和吕纯全程伺候照料韦太后,把人盯得牢牢的。
就算是韦太后发火,想把人赶走,私下和家里人说几句话也未能得逞。
再接着钟夫人与钟欣然恳请入宫探病,准奏。
钟欣然与钟夫人陪韦太后说了很久的话,韦太后很高兴,命人重赏钟夫人母女俩。
装赏赐之物的大盒子顺顺当当出了万安宫,在夹巷里被拦住。
郑刚中并不让人开盒子检查,而是直接封死了盒子,抬往诏狱。
谁也没想到,从盒子里抓出来的人,不是慕夕,而是已经死去多时的妙琳。
御林军追到太傅府,钟夫人被吓得当场晕厥,钟欣然冷静面对,主持大局,让御林军搜查整个太傅府。
当然,什么都没有搜到。
慕夕就此失踪。
钟夫人则自此之后,渐病渐重,钟欣然吃斋茹素,逢庙必拜,为母祈福,一时之间,孝女之名响彻京城。
大雪纷飞中,新的一年到来了。
被风雪覆盖的皇宫格外安静。
潜伏在暗处的昆仑殿余孽被清扫干净,韦太后伤重不能见人,韦氏按兵不动。
吕氏以重华马首是瞻,勋贵宗室铁了心要为重华卖命。
胡紫芝乖巧聪明,不该出现的时候绝不出现,又又也渐渐安静下来,不再胡搅蛮缠。
这一个年,除却孤独寂寞清冷之外,重华勉强算是过得顺心顺意。
只是,他越来越恐惧深夜。
第392章 不速之客(1)
一到天黑,重华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钟唯唯,躺在床上,他就会觉得她就躺在他身边,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他整夜整夜不能睡着,控制不住地猜测钟唯唯此刻在做什么,猜她是否安好,一时痛恨,一时痴想。
只能熬夜批奏折,或是去演武场跑马,练剑,打拳,把自己折腾到最累最累,累到没有空闲去想,才能勉强合眼安睡。
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他一直盼望的好消息才传来。
灭了反对者,终于坐稳帝位的东岭新帝,愿与他会盟于望川,重修旧好,继续从前的约定。
消息一出,朝廷大臣中反对和支持的各占一半。
反对的人是认为,东岭与郦国的约定是早就定下来的,这个约定从未被毁,现在也还继续有效。
既然有效,那就没有必要再来一次,劳民伤财的,没有意义。
支持的人则认为,前些日子,因为东岭内乱的缘故,东岭和郦国边界发生了很多次摩擦。
虽说双方极力克制,但有一段日子真是大战一触即发。
双方死伤的军民也有上千,又有这些年斗茶大会积下的怨恨。
这样的情况下,两国的君主见一面也不错,正好重新修订有些细节,为两国万世友好奠定基础。
以及,东岭新帝主动提出邀请,而重华不敢应约,岂不是显得太胆小没有气魄了?
两方人马整整吵闹了三天,这才想起皇帝陛下从始至终一直没有表态。
于是同时调转矛头,对准皇帝陛下,追问他究竟去还是不去。
重华微笑着道:“早前,母后曾言,想在有生之年走遍天下,看尽郦国锦绣江山。
皇父去得早,未能让母后达成愿望,前些日子,更是发生了刺客事件,令母后险些丢了性命。
子欲养而亲不待,与其将来后悔,不如趁现在母后还能走动,朕全了她的心意。祁王与朕,一同奉母前往。”
他要去,要去找钟唯唯,把韦太后和祁王带上,也就没了后顾之忧。
九君山,春天已经到来,桃花梨花开了漫山遍野。
钟唯唯抓一把黄澄澄的小米撒在院子里,一群小鸡跑过来,欢快地啄食着米,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不远处的梨树下,钟袤在读书,小棠在做针线,夏栀在洗衣服。
开满枝桠的梨花里,何蓑衣躺在树枝上睡大觉晒太阳,宽宽的袍袖垂下来,被风一吹,连带着白色的花瓣蹁跹起舞,于是整个人都变得风流浪荡了几分。
房屋里不知名的阴影中,梁兄藏在里面,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一切,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朝气蓬勃、略带野性的美丽少女端来一碗栗子红烧肉,交给钟唯唯:
“禾姐姐,听说禾大哥回来了,我阿娘让我送碗红烧肉来,给你们晚上添个菜。”
“谢谢阿丽,总是麻烦你们,太不好意思啦。”
钟唯唯接过红烧肉,跑到屋里,把何蓑衣带回来的饴糖装了满满一碗,当做回礼送给阿丽。
山里人最缺的就是糖,逢年过节能有糖招待客人是很有面子的事,尤其是孩子多的人家,就更喜欢。
阿丽家里弟妹多,欢喜得眼睛都笑眯了,连声道:“多了,多了,随便给一把就好啦。”
钟唯唯道:“我们家还有,我阿兄才从山外带回来的,好多呢。”
何蓑衣前些日子一直在外面给她找药,年都没有跟她们一起过。
今天回来,又雇了一辆车,装了满满一车布匹衣料吃食日用品,整个山村的人都看见了。
阿丽也就没有再推辞,欢欢喜喜端了碗道谢:“我阿娘一定很开心的。”
对着钟唯唯说话,眼睛却瞟着钟袤,羞答答的:“禾姐姐,明天我家要种茶树,你要去不?”
钟唯唯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当然要去的。”
钟袤聚精会神的读书,根本就没注意到还有这种事发生,阿丽没办法,只好直接点他名:“小禾哥,你去不?”
钟袤恍若梦醒:“啊?”
阿丽红着脸,再次重复了一遍,钟袤听说钟唯唯要去,自然要跟了去:“我也要去的。”
阿丽开心不已,端着糖,健步如飞,转眼就跑得不见了影踪。
钟袤莫名其妙:“她怎么了?干什么跑得那么快?就好像有狗追她似的。”
院子里一片安静,唯有微风吹过,梨花飘落的声音簌簌响起。
钟唯唯含笑看着胞弟,有种“有人看上了自家傻孩子”的欣慰感。
小棠则是戏谑地道:“咱们小少爷长大了啊,玉树临风,是吧?”
夏栀不服气,阿丽分明最先是和他说话的,怎么就看上了钟袤?
便挖苦道:“什么玉树临风,一根还未长壮实的竹竿而已。”
钟袤皱皱眉头:“就算是竹竿,也比长不高的矮栀子好看啊。”
夏栀平生最痛就是自己的身高,闻声不由大恸,冲着树上的何蓑衣喊道:
“何爷,您还管不管他?您和姑娘都教过,脚痛不要踩人脚,他咋尽揭人伤疤呢?”
何蓑衣懒洋洋地翻个身,将手支着下颌,勾起唇角,先和钟唯唯交换一个“不容易啊,孩子终于长大了”的眼色。
再笑眯眯地道:“夏栀,刚才我睡得迷迷糊糊,好像听见有人说什么未长壮实的竹子,有这回事吗?”
夏栀红了脸,气呼呼地抬起木盆往水井边走:“不和你们一起了,全都欺负我。”
钟袤见没事儿了,就继续拿起书来读。
何蓑衣也没放过他,笑眯眯问道:“阿袤,你长大了啊,都有小姑娘喜欢了。”
钟袤的脸腾地红了,就连话也结巴起来:“阿兄在胡说什么啊。人家是见您回来了,给您添菜来的。
顺便问问我和阿姐要不要去看种茶树,怎么就扯上我了?”
何蓑衣轻笑一声:“哟,这是倒打一耙啊,你的意思是说,人家是为我而来,和你没关系?”
钟袤把心一横,道:“本来就是。”
“反了!竟敢和长兄顶嘴!”何蓑衣笑骂着,采了一簇梨花,朝钟袤扔去。
第393章 不速之客(2)
钟袤躲开,噘嘴说道:“阿兄您虽然辛苦,但也不能不讲道理。”
何蓑衣坐起,摘了许多花去打他,边打边骂:“哟,臭小子长大了,胆儿也跟着肥了啊,和你开个玩笑,也不能开?”
钟唯唯原本一直在看笑话,只是看见何蓑衣摘的花太多,忍不住就有些心疼:“别摘花了,还要留着吃梨呢。”
既然决定在这里长住下去,那就得认认真真把日子过起来,这山里不比城里方便,想吃什么还得靠自己种。
何蓑衣笑道:“我摘的都是不会结果的花。”
说着又扔了一簇花出去,这一簇花,却不是冲着钟袤去的,而是旋转着朝篱笆外去的。
钟唯唯道:“阿兄骗人,你怎么知道哪朵花不会结果?”
却见一道残影从眼前掠过,直扑向篱笆外。
从方位来看,应该是梁兄,他和何蓑衣都发现了异常。
何蓑衣在树上看得清楚,摘花扔花是为了给梁兄指明方向,坐着不动是为了迷惑对方,方便梁兄出手。
钟唯唯立时闭嘴,紧张地看向何蓑衣。
“过来。”何蓑衣还在树枝上坐着,神情却变了,再不复之前的嬉皮笑脸,而是聚精会神地观察四周。
钟唯唯立刻朝他狂奔而去。
小棠、钟袤、夏栀都放下手里的东西,把钟唯唯护在身后。
梁兄一去不复返。
紧张的气氛一直弥漫在小院子里,钟袤试探道:“要不,我去看看?阿兄留下来照顾阿姐。”
何蓑衣淡淡道:“照顾好自己。”
钟袤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但何蓑衣说的就是铁一般的事实,容不得人否认。
他怏怏地低下头,握紧了拳头,都怪自己不够强,真正有事时,不但不能帮上忙,还会成为累赘。
钟唯唯轻拍他的肩头,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虽未说什么,却主动往他身后藏了藏,表示自己很需要他照顾。
钟袤沉默片刻,总算是笑了起来,自己再怎么弱,好歹也是男人,比阿姐的体力强上那么一点。
若是有人胆敢上来,他也可以替阿姐挡刀。
“juju~”远处传来一阵动物的尖叫声,听着很是刺耳,小院子里的沉寂被打破,小棠捂着耳朵:“难听死了。”
钟唯唯则兴趣盎然地道:“谁家买小猪崽了。”
钟袤立刻竖着耳朵细听,指点给她看:“从西南方向来的,应该是阿土伯家。前几天阿土伯说过,今年想喂两个猪。”
夏栀道:“小公子倒是门儿清。”
何蓑衣一拍手:“这样紧张的时刻,我提心吊胆,你们却关心谁家买了猪崽?”
钟唯唯表示歉意:“抱歉,主要是它这样骤然叫起来,我突然就觉得不害怕了。”
何蓑衣跳下树:“可不是么,人早已经走了,梁兄这是追出去了。天色不早,做饭吧,梅干菜蒸腊肉,我想吃这个。”
“我给阿兄做。”钟唯唯放下装小米的碗,准备去厨房做饭。
得益于李药师的照顾,她近来身体好了很多,虽说也还经常会疲倦无力头晕,但和刚出宫时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她更乐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照顾家人。
比如说做一盘大家都爱吃的小菜,在后面的小菜园里种种蔬菜,松松土,给大家弄一壶好茶,炒一点瓜子花生松子什么的。
看着大家吃得高兴,她也高兴。
小棠见钟唯唯要去做饭,便要去帮忙,何蓑衣制止了她:“我去帮忙吧。”
这次出去找药,差不多是想尽了办法。
虽然他并不想动用昆仑殿的力量,然而现实就是这么冷酷,不用昆仑殿的力量,根本就不可能找到那些药。
若不是为了钟唯唯,他是不会让自己陷得这样深的,不过真的是很想救她啊。
药方子上还差的五味药,已经找到二味,也不知道剩下的三味是否能找到。
今年之内如果找不齐这几味药,问题就严重了。
何蓑衣叹一口气,拎起一桶清水,跟在钟唯唯身后进了厨房。
厨房里被收拾得干净整齐,钟唯唯要去生火,何蓑衣接过她手里的柴火:“粗活累活我来。烟熏火燎的,坏了你的舌头和鼻子。”
她便也由得他去,火苗腾起,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小小的厨房温暖而明亮。
钟唯唯又去洗米,刚要把手伸进水中,何蓑衣再伸手从她手里接过了锅:“虽说已经入春,但这水还很刺骨,你还病着,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钟唯唯讪笑一声,坐到一旁去择菜。
何蓑衣的手修长白皙,比重华的手要秀气,看着很是赏心悦目。
他半垂了眼,浓密的睫毛平而直,唇角往上翘着,清秀白皙的脸上满是温柔平和。
是完全不同于重华的好看。
重华长得非常好看,却富有侵略性,飞扬跋扈,经常面无表情,偶有表情,就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斜斜睨人一眼,要不就是锋利得和刀子有一拼,要不就是傲慢招人恨。
好的时候也就算了,别扭生气的时候,她瞅到重华那个小眼神儿,就特别想要骑到他身上,揪着他的脸暴打一顿。
钟唯唯想起重华,忍不住走神,也不知道这会儿宫里的情形如何了,重华有没有好一点,又又是不是很乖。
她在走神,却没注意到何蓑衣的脸越来越红。
因为从何蓑衣这个角度去看,她就是盯着他在发呆的。
何蓑衣把饭锅放在火上煮着,若无其事地过来坐在钟唯唯身边,和她一起择菜。
厨房很窄,除去摆放水缸、灶台、碗橱、饭桌的地方之外,就只剩一小块空间,刚好够两个人肩并肩、或是膝盖抵着膝盖面对面坐着。
“阿唯在看什么?”何蓑衣修长的手指拿起几根细白翠绿的香葱,轻轻将外面一层膜衣剥开。
钟唯唯恍然惊觉,不好意思地道:“啊,突然想起一些事来,所以走神了。”
因为不想让何蓑衣发现她在想重华,她把正在择的菜全放下,起身去取腊肉。
何蓑衣脸上的绯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她能想什么呢?无非就是想重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