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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花繁春正茗txt下载     花繁春正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49章 她原本应该是他的妻子(3)

    陛下此刻肯定在发火,肯定在痛恨姑娘。

    小棠如是想,却不敢和钟唯唯说实话:“大概在忙政务吧。”

    钟唯唯摇摇头:“不,他一定气得睡不着,恨不得杀了我和大师兄。”

    小棠打岔:“别想了,睡吧,睡吧。”

    钟唯唯体力不支,终于睡了过去。

    她梦见,清心殿里漆黑一片,一个人都没有,重华穿着玄色的帝王袍服,孤零零的一个人,垂着两只手,拖着步子,在清心殿里慢慢走着。

    他走到她练习茶道的小仓库,在里面独自坐了很久,突然站起身来,把她那些瓶瓶罐罐砸了个粉碎。

    他又冲出去,踢开她住过的小隔间,把她的东西全都扔到地上踩。

    再冲进寝殿,把他送给她的那些首饰和衣物扔到地上,抬起脚想踩,却又放下脚,抱着头蹲到地上,无声啜泣。

    他突然回头,看向她的方向,惊喜而压抑:“阿唯,是你吗?”

    她吓了一跳,往后疾退,他眼里的亮光黯淡下来,发出一声类似狼嚎的痛苦吼叫:“钟唯唯,我恨你……”

    钟唯唯忍不住痛哭出声,小棠被惊醒,连忙推她醒来:“姑娘,姑娘,您是在做梦,醒来……”

    伸手一摸,就被吓了一跳,烫得吓人。

    钟唯唯这些日子一直强打精神,安排筹谋后事,早就耗尽了她的精力和体力,只是因为有那口气撑着,所以才没有发病。

    一切安排妥当,成功离开皇宫后,那口气突然泄了,她就再也支撑不住,症候来势汹汹。

    一不小心,大概就会死在这里吧,还谈什么去远方。

    小棠颤抖着滚下床去,因为太过害怕着急,还摔了一跤。

    踉踉跄跄爬起来,急匆匆出去,在门口抓住一个婆子,颤抖着嘴唇道:“求你,求你,帮我们请大夫。”

    婆子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跑去请大夫。

    想到何蓑衣有过交待,要随时关注这里的事,及时报给他知道,就又指使小丫头跑去找何蓑衣。

    厨房里只亮了一盏灯,大灶已经封了,靠墙角的地方放了一个小茶炉,药罐子煮得噼啪响。

    何蓑衣坐在小杌子上,耐心地用筷子搅着药罐,不让里面的药汁溅出来。

    火光下,他原本总是带了三分笑容的脸,显得格外严肃冷漠。

    小丫头跑到门口,看到他的样子,莫名就有些害怕,不敢出声打扰。

    只是呆立片刻,尚且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何蓑衣就已迅速回头,冷冷地看向门口。

    目光有如实质,分外刺人。

    小丫头被吓得双腿一软,扶着门框才站稳了,结结巴巴地道:

    “客人,阮婆婆让奴婢来告诉您,您妹妹发烧了,烧得厉害,叫都叫不醒。您去看她吧,这里交给奴婢。”

    何蓑衣猛地站起来,随即又坐下去:“我知道了,她的病我有数,吃了药就好了。

    你去帮着她的丫头,照看她,我立刻熬好药,就过来。”

    小丫头不敢表示反对,急急忙忙跑走,头都不敢回。

    何蓑衣紧抿着唇,抬起药罐,往碗里倒了半碗汤药。

    汤药才沸腾过,十分滚烫,他取过一只大碗,往里注了冷水,将药碗放在冷水里晾着。

    沉着地从怀里取出一只拇指大小的白玉葫芦,拔开瓶盖,往里倒了两枚菜籽大小、朱砂红的药丸。

    朱砂红的药丸入碗即化,他仍然不放心,拿着汤匙搅了又搅。

    试着温度差不多了,他才端起碗来,准备往外走。

    厨娘儿子养的一只小奶狗哼哼唧唧迎上来,靠着他的脚蹭了蹭。

    何蓑衣站住,垂眸盯着小奶狗看了片刻,突然放了碗,抓住小奶狗的后颈,捏开嘴,舀一勺汤药灌进去。

    他出手如电,不过是转瞬之间就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

    等到小奶狗发现不对劲,药已经入了肚腹。

    小奶狗不舒服地咳嗽起来,摇摇晃晃爬起来,准备逃离这个危险的人类。

    何蓑衣伸腿,轻轻一拨,小奶狗就被拨了回来,它再次往外逃走,何蓑衣再伸腿,再拨。

    如此再三之后,小奶狗终于放弃了逃走,认命地在地上趴下,将头搭在前腿上,懒洋洋地瞅着何蓑衣。

    何蓑衣聚精会神地盯着小奶狗,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终于,他确认手里这碗药是安全的,他便霍然起身,大步流星朝着钟唯唯的房间而去。

    大夫尚未赶来,钟袤和小棠围着钟唯唯,急得只是低声抽泣。

    何蓑衣端着药进去,淡淡地道:“把她扶起来。”

    小棠记得这药是补药,表示怀疑:“有用吗?”

    何蓑衣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然呢?大夫开的药,总是对了她的症候才开的。喝了总比不喝的好。”

    钟袤自来都很信任何蓑衣,立刻就把钟唯唯扶起来,让小棠往钟唯唯身后塞枕头和被子。

    小棠只是动作慢一点,笨一点,就被何蓑衣没好气地一把拨开。

    他放下药碗,坐到钟唯唯身后,将她扶了靠在自己怀里坐着,让钟袤端药过来,一点一点地喂进去。

    钟唯唯烧得没有意识,喝不下去,药汁洒得他一身都是,钟袤过意不去:“阿兄,还是我来扶着阿姐,让小棠喂吧。”

    何蓑衣抬起眼,看着钟袤,平静地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占了你阿姐的便宜?”

    钟袤被堵得面红耳赤,急急忙忙表态:“没有,没有,长兄如父,阿兄待我和阿姐堪比同胞手足,我怎会用这样龌龊的想法来思量阿兄?”

    “那就好。”何蓑衣淡淡点头,去他的长兄如父!他只想做钟唯唯的丈夫。

    因为有了这个插曲,小棠和钟袤都不敢再多说什么。何况何蓑衣的确很守礼,真心怜惜照顾,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可以诟病。

    一碗药喂完,三个人都是满头大汗。

    何蓑衣小心翼翼把钟唯唯放了躺平,安排小棠和小丫头:“去弄点温水来,给阿唯擦洗擦洗。”

    又叫钟袤:“把窗子打开通风,然后就去睡,养好自己的身体,别给我添乱。”

    钟袤羞愧万分,虽然百般不愿,但也不敢表示反对,黯然离去。

    房里终于只剩下何蓑衣和钟唯唯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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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 她原本应该是他的妻子(4)

    何蓑衣在钟唯唯的床前坐下来,沉默地注视着她的脸。

    比起从前在苍山时,她瘦了很多,脸上再也没有当初的圆润和红润。

    长而稀疏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眼眶下面是浓浓一片青影。

    形状漂亮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透着死亡即将来临的青灰色。

    她过得殚精竭虑,很不好,甚至差点送了命。

    何蓑衣轻轻掀开被子,把钟唯唯的手握在掌中。

    她的手生得极好,骨肉均匀,纤长优美,肤色洁白,天然就是茶师的手,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然而此刻这手握在他掌中,却全是骨头,且冰凉。

    这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若是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她就会越来越虚弱,甚至于衰竭,面目全非,寸步难行,在某天清晨或夜里,死在他面前。

    他有慕夕给的药方,上面有几种药早就已经绝了影踪,很可能找不到。

    勉强配制出来的药,虽然能缓解钟唯唯的症状,却不能根治。

    这都是因为她跟了重华,都是因为她进了那座皇宫,所以她才会过得如此辛苦。

    如果她爱的是他,一直和他在一起,原本不应该受这种折磨。

    何蓑衣把头深深埋进钟唯唯的手掌中,欲哭无泪。

    她原本应该是他的妻子,然而他要和她说句话,都只能打着长兄如父,大公无私的旗号。

    还要假装自己风流倜傥,红颜知己遍天下,这样才能让她放下戒心,对他笑颜如花。

    小棠端着热水过来,突然看到这一幕,吓得赶紧转身挡住门,把陪同她的小丫头打发走,再替他们守着大门,只恐被人看见了不好解释。

    何蓑衣听见动静,立刻把头抬起来,重新把钟唯唯的手放回了被子里。

    清一清嗓子,淡淡地道:“进来吧。”

    小棠端着水盆进去,有些紧张地道:“何爷,我要给姑娘擦身降温,可否请您回避一下。”

    原本担心何蓑衣不肯,何蓑衣却很干脆地点点头,起身往外。

    走不得两步,站住,微侧了头,低声说道:“她既然已经离了那个吃人的地方,我就不希望她再和那些人那些事扯上关系了。

    你也看到了,她如今病得要死,你若真是为了她好,不该说的话就一个字都不要提。”

    他的语气很平静温和,表情是一贯的温润有礼,小棠却无端出了一身冷汗。

    她僵硬地道:“是,您放心,奴婢知道轻重。”

    想到钟唯唯病重,钟袤天真不知事,自己又没有什么本事,以后还要依靠何蓑衣。

    便又道:“姑娘出宫,原本就是下定了决心,要依靠何爷的。她之前还和奴婢说,长兄如父,她是打心眼里敬重何爷,把您当成亲哥哥看待。”

    何蓑衣神色微寒,冷笑:“你这是拿话来逼我?你在宫里这些年,果然是历练出来了。”

    听上去全是好话,仔细一咂摸,却全都是警告暗示他,钟唯唯只把他当成兄长看待,她尊重敬爱他,希望他不要做出不该做的事。

    小棠恭敬行礼:“何爷误会了,奴婢蠢笨,不会说话。只是因为您刚才说,姑娘病得不轻,想要她好就别让她不开心。

    所以奴婢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有得罪之处,还请何爷勿怪。”

    “你很好。”何蓑衣冷淡地道:“她烧得太厉害,四肢已经冰凉,此刻要做的是保暖,而不是降温。你上床去,抱着她睡吧。”

    言罢不再说话,利落转身,大步离去。

    真是吓死人了。

    小棠长舒一口气,刚才一直挺直的腰背陡然松懈下来。

    忙着把热水放好,关紧门,躺到钟唯唯身边,将她搂在怀里,捂她的手脚四肢。

    不知是何蓑衣端来的那碗药起了作用,还是小棠以身保暖起了作用。

    半个时辰后,钟唯唯四肢开始回暖,脸上也渐渐有了些许血色,没那么难看了。

    小棠松口气,跳下床,给她擦拭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天就已经蒙蒙亮。

    正想去把钟袤叫醒,让他去厨房托人做碗粥来,何蓑衣已经敲响了门。

    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配了几样清爽的开胃小菜。

    另有一碗热汤药,全都整整齐齐地放在托盘上。

    何蓑衣原本纤尘不染的衣角沾了炭灰,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乱,脸上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

    显然是一夜没睡,尽在厨房里忙乱了。

    小棠十分尴尬,虽然不是对着她示好,但她自觉和钟唯唯是一伙儿的。

    这样的好这样的体贴入微,让人觉得太沉重了些,受之有愧,无以为报。

    她尚且觉得为难,更不要说是姑娘本人,不如由她来替姑娘做了这恶人吧。

    小棠低咳一声,搓着手道:“何爷有所不知,姑娘平生最恨的就是吃粥。所以这个,这个……”

    何蓑衣也不见尴尬生气,取了药碗,把其他粥菜全都递过来:

    “厨房里还备了鸡汤和其他吃食,你把这个端回去,另外取鸡汤和其他吃食来,我喂她喝药。”

    钟唯唯病得严重,药很难喂,之前陛下遇到这种情况,都是亲自含了药哺喂……

    小棠想到如果自己不在,何蓑衣是不是也会这样,一下子就打了个冷战。

    她抬起头,很是坚定地看着何蓑衣,大着胆子道:“虽说长兄如父,但始终男女有别。

    男人照顾病人,也没有女人体贴细致。奴婢伺候姑娘惯了,她的喜好奴婢最清楚。

    还是让奴婢来喂药吧,烦请何爷再走一趟厨房。”

    何蓑衣眼里瞬间起了怒火,笑容却越发温和:“你说得是。你说得很有道理。”

    小棠梗着脖子,沉声道:“姑娘待我好,哪怕就算我死了,也不要她不高兴,也不要她后悔难过。”

    何蓑衣沉默地注视着她,小棠不与他对视,默默行个礼,接过他手里的药碗,朝着钟唯唯走去,低声呼喊:“姑娘,起来吃药。”

    叫了大概有七八声,钟唯唯终于吃力地睁开眼睛,挣扎着要起来:“什么时辰了?”

第351章 错过(1)

    见钟唯唯醒了,小棠喜极而泣:“老天!您总算是醒了。”

    何蓑衣忘了刚才的不愉快,随意把托盘放到一旁,匆忙走过来,喜气洋洋:“阿唯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钟唯唯微笑:“还好,就是觉得全身都疼。”

    看到小棠手里的药,就主动要喝:“扶我起来。”

    何蓑衣抢先一步,把她扶起来,让她靠着他,招呼小棠:“还不快些。”

    小棠当着钟唯唯的面不好说啥,只好假装没那回事儿似的,伺候钟唯唯喝了汤药。

    钟唯唯喝完汤药,正要问小棠拿帕子擦嘴,何蓑衣已然用手指轻轻替她拭去唇边的药汁。

    钟唯唯觉得有些异样,尴尬地道:“阿兄……”

    何蓑衣沉着地把她扶了躺好,若无其事地道:“抱歉,忘记你已经长大,是大姑娘了,下次我会注意。”

    堵得钟唯唯和小棠都无话可说。

    何蓑衣起身,在铜盆里拧了热帕子,递给小棠:“伺候你们姑娘净面。”

    小棠默默地给钟唯唯洗了脸,问钟唯唯:“姑娘饿了吗?想吃什么?”

    钟唯唯还真的觉得饿了,她看向托盘:“有什么吃的?”

    何蓑衣抢在小棠前面说道:“是小米粥,这个养胃,你脾胃虚弱,吃这个最好。”

    是粥啊,钟唯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之前被重华报复,天天吃馒头就稀粥,导致听到粥和馒头就反胃。

    现在她却突然很想吃:“盛一碗给我。”

    何蓑衣分外高兴,眉眼都生动起来,急急忙忙给她盛粥,道:

    “你吃饱了,再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马车备好没有,咱们赶紧出发,早些离开这里才好。”

    钟唯唯急忙道:“我不休息了,吃饱就可以走了。”

    重华气懵了之后,肯定会迅速清醒,下令把京城附近的所有交通要道全部封死,让他们有翅难逃。

    若不是她突然发病,昨夜他们就已经离开公主别庄,此刻已经快要到达昌连,所以真是不能再耽搁了。

    “好。”何蓑衣高兴地道:“钟袤起了吗?”

    “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阿兄的也收拾好了。”

    钟袤拎着两个包袱,和夏栀一起站在门口,看到钟唯唯在吃饭,高兴得和什么似的:“阿姐好了!”

    钟唯唯招手叫他进去:“被吓着了吧?”

    钟袤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道:“没有,阿姐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钟唯唯笑:“我也觉得自己福气挺好的。快去吃饭,吃好了咱们就走。”

    外面传来脚步声,公主府的下人端了满满一桌子吃食进来,恭恭敬敬:“殿下有吩咐,要好好招待客人。”

    紧接着,护国大长公主走进来,不客气地坐了主位,道:

    “看上去好多了,原本担心你吃不消,现在看来还好。吃了就赶紧走吧,晚了就走不掉了。听说各处交通要道已经封了。”

    重华的反应果然够快,钟唯唯很着急:“那怎么办?”

    没有护国大长公主罩着,他们一定会被发现并被抓住。

    到时候重华在盛怒之下,说不定会当场把大师兄捅死,她的病情也瞒不住,精心布置好的局面被打破,又要徒生波澜。

    护国大长公主道:“我给你找了个法子,只是你要别忌讳。”

    锦云道:“这附近有个乡绅,老家是昌连的,他的老爹死了,要送回昌连祖坟安葬,刚好的,今天发丧。他早年受过殿下的恩惠,打死也不会乱说话。”

    重病之人,最忌惮的就是丧事死人之类的,所以护国大长公主有此一说。

    钟唯唯心里明白,自动接上锦云的话:“说不定以毒攻毒更好呢。”

    她话说得风趣幽默,气氛也跟着轻松了好些。

    护国大长公主笑道:“说的没错儿,就是要以毒攻毒。”

    说话间,吃好了早饭,外面的马车也准备好了,护国大长公主起身要送钟唯唯等人出去。

    “药给你抓了几服随身带着,歇下来的时候熬了喝。若是来得及啊,原本是想给你做成丸药的。现在这样子,也没其他办法了,将就吧。”

    不知是否错觉,钟唯唯总觉得自己要比昨天精神了些。

    管事疾奔而至,低声道:“老吴让小的禀告殿下,御驾往这边来了,骑马来的。”

    钟唯唯顿时觉得双腿犹如灌了铅一样重,重华居然亲自追来了。

    护国大长公主镇定自若:“小兔崽子,反应挺快的,早就料到了,马车在后门,你们往后边走,本宫去前头会会他。”

    钟唯唯既想走,又舍不得走,她多想再看他一眼,却又知道自己不能留,便咬了牙,默默一礼,急匆匆往外。

    小棠匆忙跟上,担忧地看着她,小声道:“姑娘?”

    钟唯唯摇摇头,示意小棠别多话,然而紧走几步之后,她就再也走不动了,不得不停下来歇气。

    钟袤突然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阿姐,我背你。”

    钟唯唯看着他瘦削的肩膀,十分怀疑他是否能背得动自己,摇着头道:“找个有力些的婆子来。”

    钟袤生了气,压抑着火气道:“能不能背动你,我自己还不知道吗?在你们眼里,我是不是什么都不会,就是个废物?”

    小棠很生气:“小公子你怎能这样呢?姑娘那是心疼你……”

    钟袤红了眼,倔强地道:“我就是要背你,我背得动。”

    罢了,他要背就背吧,钟唯唯故意用力往钟袤背上一扑。

    原以为钟袤会被她扑倒,然后知难而退,谁知钟袤稳稳当当地扶住了她,把她背了起来。

    少年的背不算宽厚,瘦削,骨头硌人,但是温暖干燥,带着暖人心的力量。

    钟袤走得很稳当,低声说道:“阿姐,我长大了。虽然我才进京就办了蠢事,但我真的长大了。

    我能做很多事情,我会是你的依靠。我不管你要回宫,还是要离宫,想跟着二师兄,还是要离开二师兄。

    想回苍山,还是想去东岭,我都会陪着你,保护你。没有钱,我会去赚,请你相信我。”

第352章 错过(2)

    钟唯唯眼眶一热,好生安慰。

    终于长大了,她的阿袤终于长大了,不再是那个病弱可怜、成日躲在她身后、动不动就哭着说:

    “阿姐,你要去哪里?”

    “阿姐,你别不要我……”

    “阿姐,我害怕!”的小孩子了。

    他瘦弱,但是有力。

    他天真,却不笨。

    他纯良,却坚定。

    所以,就算是她现在就死了,阿袤也能好好活下去吧。

    钟唯唯搂着钟袤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低声道:“嗯,我知道了。”

    后门处停着一辆马车,何蓑衣迎上前来,要扶钟唯唯。

    钟袤让开了,低声说道:“阿兄不碍事,我能行,以后我会照顾阿姐。”

    何蓑衣淡淡点头,把车帘掀开。

    马车驶动,此刻天还未亮,乡间的空气冷清,寒意浸入肺腑,钟唯唯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小棠把薄被盖在她身上,低声道:“睡吧,不要硬撑着,尽人事知天命,若是这样也被堵住,那就是老天爷要您留下来,不要多想。”

    的确如此,可她不想认命。

    钟唯唯叫何蓑衣:“阿兄,你可有法子?”

    何蓑衣原本一直坐在车窗边,听她叫他,这才过去:“我会安排,你安心休息。”

    马车又行驶了片刻,前方传来嘈杂声,有哭声,有锁啦声。

    车夫停下来,道:“贵客,前方就是杜家发丧的队伍了。贵客就在这里把衣服换上吧。”

    座位下面塞了一只藤条箱,里头装了几套丧服,显然是特意为钟唯唯等人量身定制的,很适合他们的身份地位。

    换好衣服之后,杜家发丧的队伍也过来了。

    一个管事过来接应,把小棠和钟唯唯安排进了女眷之中,再把何蓑衣和钟袤、夏栀等人分散加进了随从的男仆里。

    孝帽遮住了钟唯唯大半张脸,小棠扶着她,慢悠悠走在哭声震天的女眷中,朝着前方走去。

    一阵马蹄声传来,有人高声喊道:“闲人避让!闲人避让!”

    钟唯唯抬头,看到明亮的火把下,全副武装的御林军疾驰而来。

    当先一人,一身玄色的劲装,束着墨玉发冠,面无表情,眼神冷厉,整个人散发着浓浓的戾气。

    正是重华。

    他并没有按照护国大长公主的想法,去前门,而是直接包抄来了后门。

    不,或许前门也被堵住了,查的就是她!

    钟唯唯目不转睛地看着重华,分明只是分开了一天一夜,她却觉得他瘦了。

    以她对他的了解,想来他昨夜是没有睡觉的。

    小棠悄悄拉了她一下,钟唯唯立刻垂下眼,跟着女眷们一起避让到路旁。

    马匹卷起一阵凉风,从她身旁掠了过去。

    重华目视前方,身姿僵硬,看得出来已经忍无可忍,只要一小点事儿就可能点爆他的怒火。

    小棠轻声道:“看来是没有起疑心,没问题了。”

    却见重华突然停下来,冷漠地扫视了一下杜家的人,淡淡地道:“全部围起来,一个一个排查。”

    钟唯唯心里一凉,情不自禁抓紧了小棠的手。

    “误了吉时谁负责?”

    杜家人“轰”地一声闹了起来,当家的杜老爷立刻上前交涉。

    反正重华是微服出来的,没人知道他是谁,只当他充其量只是一个什么将军贵胄之类的。

    然而重华根本不理杜老爷,留下一群人排查之后,他就带着人往公主别庄冲了过去。

    检查女眷的是一个眼生的御林军将领、以及昭仁宫的尚寝夏花姑姑。

    夏花姑姑是个很独特的存在,葛湘君之后,重华突然提拔了她。

    在这之前,她悄无声息,关于她的传言一句都没有。

    当了尚寝之后,也从来恪守规矩,并不因为谁得宠,就多和谁来往,也不因为谁倒了霉,就糟蹋谁。

    冷冷清清,规矩肃然。

    以钟唯唯的理解,这样的人,必然是重华信重的人,真正只忠于重华,谁也收买不了。

    所以看起来是插翅难逃了。

    钟唯唯麻木地跟着女眷们往前挪动,有种听之任之的无奈感。

    小棠攥紧她的袖子,低声道:“不如我逃跑吧,反正不会死的,等我跑了,你就趁乱躲起来。”

    道路两旁是等待收割的稻田,倒是可以藏人,不过这个方案能成功逃脱的几率只有一半,很有可能反而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钟唯唯摇摇头:“跑不掉的,一直往前吧,大师兄不会看着我们被发现。”

    小棠没有办法,只好紧张地扶着她一直往前。

    很快就要轮到她们了,突然,前方传来一阵骚乱,有人尖叫道:“不得了,老夫人晕倒了。”

    女眷和男人们全都乱了起来,纷纷朝着这个方向涌过来。

    杜老爷的哭声格外响亮:“娘啊,您千万别有什么三长两短啊,不然儿子跟着您去了呀……”

    钟唯唯还在观望,有人突然在后面狠狠推了她一把,大声说道:“二娘,你还不赶紧去看看你祖母?”

    钟唯唯回头,见是一个年轻妇人,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频频朝她使眼色。

    “哦。”钟唯唯将手捂着脸,假装哭泣,跟着人群往前方挤:“祖母,祖母……”

    “乱什么!老夫人病了自有大夫给她瞧病,谁敢乱跑就抓起来!”

    站在夏花姑姑旁边的御林军将领厉声大喝,他手下的御林军得令,立刻按翻了几个挤得最厉害的人。

    一时间,哭爹叫娘,杜老爷大骂:“这是天子脚下!陛下励精图治,爱民如子,谁给你们的胆子,你们竟敢如此扰民!”

    那将领大声道:“我们奉旨捉拿逃犯,识相的老实点儿别惹事!查验过后就放你们走了,不听话别怪我不客气!

    把病人抬走,送到公主别庄里去,其他人重新排队!”

    钟唯唯站在原地,认命地等待被夏花认出、抓住、送交给重华。

    很快就轮到了她和小棠,她尚且还能保持冷静,小棠却是没她胆子壮,但是又想护着她,上牙和下牙磕成一片,还犟着把她护在身后,咬着牙关站在了夏花面前。

    夏花目光锐利地看着她们,冷冷地道:“把孝帽揭开。”

第353章 错过(3)

    小棠深吸一口气,颤抖着要掀开孝帽。

    忽然有个年轻宦官跑过来,低声道:“姑姑,陛下和护国大长公主吵起来了。

    摔了东西,谁也劝不住,您要不要去看看?大长公主年纪大了,不禁气。”

    夏花沉吟片刻,道:“我这就去。”

    钟唯唯既担心,又觉得庆幸。

    庆幸的是,和她最熟的夏花要走了,担心的是重华不知轻重,气坏了大长公主。

    却见夏花匆匆忙忙把小棠往前一拨,左手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前一拽,同时右手掀开了她的孝帽。

    两双眼睛猝然对上,钟唯唯沉默地注视着夏花,夏花也是沉默地注视着钟唯唯。

    就在钟唯唯准备开口劝说夏花之时,夏花却突然垂了眼,把她的孝帽再次用力戴上,再把她和小棠往前一推。

    说道:“快些,快些,别磨磨蹭蹭的,不是说怕误了吉时吗?早点完事儿也好早点赶路。”

    钟唯唯和小棠跟着人群走出了包围圈,仍然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她没想到夏花居然就这样放过了她,庆幸之余,又莫名担心起来。

    她一直以为夏花毫无条件地忠实于重华,现在看来并不像是那么回事,夏花会不会害重华啊?

    会不会阳奉阴违?重华身边的人,究竟有几个可信,几个不可信?

    钟唯唯知道自己有点婆妈脆弱了,她晃晃脑袋,坚定不移地往前走去。

    御林军散去,杜家的人继续往前走,女眷们哭哭啼啼的坐上马车。

    之前推了钟唯唯一把的年轻妇人把钟唯唯主仆俩叫上一辆车,道:“放心吧,一定会平安送你到昌连。”

    钟唯唯谢了,侧着头从车窗里往外看。

    她自己也不知道想要看到什么。

    好像是想找到大师兄和钟袤,确认他们安全无虞,又好像是希望重华能突然出现,拦住她,说,你不要走,咱们死也死在一起。

    但是她只看到稻田里的稻穗在晨光下,随着晨风此起彼伏。

    看到远处的公主别庄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惨白的道路蜿蜒向前,像是永远也没有尽头。

    小棠凑过来,指给她看:“他们在那儿。”

    何蓑衣和钟袤走在人群中,一人拿了一把锁啦,像模像样地吹着,眼睛是看着她这个方向的。

    更远一点的地方,夏栀推着一辆小车,嘿呦嘿哟在卖力。

    钟唯唯抿唇一笑,最后看了一眼重华所在的方向,放下了窗帘。

    她睡了一觉,迷迷糊糊被小棠推醒,跟着杜家的女眷到寺庙里打尖歇气。

    脱了孝服,趁着大家不注意,换乘了一辆驴车,混进一队行商里,向着昌连继续进发。

    商队的首领仍然是护国大长公主的人,娴熟地带着他们通过关卡,进了昌连城。

    昌连是重城,驻扎了十万精兵,有水师有步兵。

    城外是大雁河渡口,粮食、盐等物资便从大雁河源源不断地运往京城,再把茶叶、丝绸等物运往北方。

    按照护国大长公主的安排,钟唯唯等人原本应该在这里换乘船只,然后顺流而下,去到想去的任何地方。

    但是他们走的太慢,顺利通过关卡并不代表他们能顺利逃脱。

    在他们到来之前,昌连已经戒严,大雁河渡口被封锁,除了有朝廷批文的重要物资之外,所有船只许进不许出。

    何蓑衣借口要走陆路,带着钟唯唯等人离开了商队,住进了一间民居。

    用他的话来说,毕竟商队的人是护国大长公主的人,兴许会知道点儿什么,多一个人知道他们,就多一分风险。

    经过长途跋涉,钟唯唯已经没有精力去管这些事了,她经常做的事情就是躺在床上,长时间的昏睡。

    只在喝药和吃饭、或者是内急的时候,才会醒来。

    有时候她会梦见小时候的事,有时候也会梦见宫里的事,更多时候是梦见重华。

    梦见他独自一人,孤零零地坐在昭仁宫的大殿里,低着头批奏折,批着批着就会走神。

    梦见他独自一人,在夜里,孤零零地走在黑幽幽的清心殿里。

    一步一躅踯,不停地走,走很久之后停下来,在清心殿那张大床上一直坐到天亮。

    梦见他高高坐于朝堂之上,冷漠地注视着下面吵成一团浆糊的大臣们。

    明明很热闹,到处都是人,她却觉得他独自一人。

    每次梦见重华,钟唯唯都会惊醒过来,然后觉得心口说不出的疼。

    她就会失眠,又累又困又不舒服,却睡不着,就会很暴躁。

    为了不让自己的心情影响到别人,她把钟袤叫来,听他背诵茶经和茶道之术。

    再一字一句地剖析给他听,书里写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何蓑衣总是默默坐在一旁,含着笑,静听她二人说话。

    偶尔递过一碗热汤,都是清淡补身又爽口的,温度不冷不热,刚好合适。

    钟唯唯喝了这些汤之后,总会觉得要舒服很多,她也不知道具体原因。

    思来想去,只能认为,大长公主那个大夫开的药还不错。

    何蓑衣严格地监督着她的作息,只要她和钟袤说上半个时辰的话,他就会干涉,让钟袤离开,叫她休息。

    钟唯唯本来想说自己其实一点儿都不困,但是眼皮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只是一会儿工夫,就歪在枕头上睡得天昏地暗。

    小棠和钟袤很担忧,何蓑衣小心地把碗收起,平静地道:“没什么,汤里有安神的药,她需要静养,不然兴许会死在半道上。”

    小棠想哭,又不敢在屋里哭,只能借着去洗碗,躲在厨房里偷哭。

    钟袤也很难过,却知道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他开始和何蓑衣探讨怎么离开昌连:“总不能一直在昌连住下去,这里离京城太近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追过来了。”

    何蓑衣看着窗外的秋阳,低声道:“不要急,再过几天咱们就可以离开了。封锁昌连和大雁河渡口,只是暂时的,不出三天,必然解封,不然民怨沸腾,大臣们也是不会饶过他的。”

    重华有至高无上的皇权,他却有足够的耐心和自由,以及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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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错过(4)

    三天后,如何蓑衣所料,封锁令被解除了。

    但是城内的紧张气氛并没有因此解除。

    经常都有带刀的士兵和不明身份的人到处走动,随意闯入民居,到处翻找,有时候还会带走人。

    闹腾的声音也会传进来,钟唯唯侧着耳朵听,小棠紧张兮兮的跑到门口去偷看。

    何蓑衣则是万事不动的样子,拿一本书,叫钟袤坐在窗前,他问钟袤答。

    钟唯唯躺在床上,听他们俩一问一答,何蓑衣的问题很刁钻,钟袤答得也有趣。

    她听着听着,就忘了外面的闹腾。等到她反应过来,外面已经清净了。

    不知是她们运气太好,还是怎么回事,从来没人闯进来过,也没人上门打听,他们从哪儿来,是什么人。

    房主娘子烧得一手好菜,花样百出,钟唯唯在这里住了七天,就没有一顿是重样的。

    精美讲究比不过宫中的御厨,但真是很对她的胃口,清爽不油腻,每天都好像知道她最想吃什么,没有哪一样不满意。

    她渐渐恢复过来,除了早上要多睡一个时辰之外,基本能正常起居了,脸上也有了血色,手伸出去也不再全是骨头。

    钟袤很高兴:“可见是宫里不好,坏人太多,操心的事也多,吃的东西还不对阿姐的胃口,药也不对症,早知道就早些出来了。”

    夏栀在一旁道:“可不是么?心情不好,病情也会加重。跟着咱们在一起,万事都有何爷操持,也不用担心谁会来害自己,自然就养好了。”

    小棠有点不服气,在宫里的确事多,但陛下对钟唯唯是真的好,而且钟唯唯不见得就不开心。

    钟唯唯的笑容那时可比现在多多了,开口就会讲笑话,哪像现在,说笑话也只会让人觉得心酸,太勉强。

    但是对上何蓑衣温润的笑容,小棠硬是不敢说出这话来,违心地附和钟袤和夏栀:“就是,就是。”

    钟唯唯摸摸脸,就当是吧。

    在宫里,她要操心的事太多,的确不利于养病,宋申义也曾说过,她这个情况还是需要静养比较好。

    何蓑衣示意小棠等人退下,在钟唯唯对面坐下来,温声问她:“在这里久留下去不是办法。

    我看你恢复的不错,可以勉强支撑着赶路了。你想去哪里?这几天忙忙碌碌的,也没问你。”

    钟唯唯想了想,道:“之前一直做黑茶而不得其法,想必里面是有什么奇妙的原因,我想去西南看看。”

    和他猜想的差不多,她果然是病成这个样子也还记挂着郦国的茶农,也还记着重华的大业。

    幸好药方上所缺的那几味药,也是产自西南,那就去吧。

    何蓑衣一笑:“也好,西南气候温润宜人,山清水秀,适合你调养身体。想去就去吧,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钟唯唯担心:“恐怕查得很紧。”

    何蓑衣替她把被子展开:“早说过这些不是你操心的事,怎么不肯听?睡吧,明日早起早走。”

    钟唯唯躺下,翻了几回睡不着,就赶他走:“师兄也去歇吧,这些天来多亏你了。”

    何蓑衣道:“你之前不好睡,我在你的汤药里加了安神的药,现在你好多了,就不能用那个了,不然很亏人。我念书给你听,你很快就睡着了。”

    不等钟唯唯拒绝,便拿了书,低声诵读起来,读的是中庸,声音不疾不徐,温厚好听,很有节奏感。

    钟唯唯听着听着,渐渐迷糊起来,终于昏睡过去。

    何蓑衣见她睡着了,也不停下,继续又念了两段才停下来。

    收了书,也不离开,守在钟唯唯床前,静静地看着她。

    小棠躲在门口往里偷看,她总觉得这次见面,何蓑衣和从前不同了。

    看着还是很亲近,但沉了脸或是偶尔看她一眼,就会觉得很吓人,让人情不自禁想要顺从他的意愿。

    比如此刻,她应该请他出来,由她来照顾守候钟唯唯才妥当。

    但她就是不敢进去,只能在这里站着偷看。

    因为害怕,就自欺欺人地想:若是何爷敢碰姑娘,她再冲进去好了。

    就这样守着,也和在里面守着没什么差别的。

    然而一守就守到了天黑。

    她站得双腿发麻,肚子饿得要死,何蓑衣始终没有离开的意思,一直坐在那里,安静地守着钟唯唯。

    钟袤做完了功课,和夏栀一起去厨房拿了饭送过来,见小棠站在门口,就问:“我阿姐和阿兄呢?叫他们吃饭了。”

    小棠不敢和钟袤说那些事,讪笑着道:“何爷在叫姑娘起床呢。”

    何蓑衣这才起身往外,顺便把门带上:“不要叫她了,她脾胃虚弱,活动不多,吃太多反而不好,等她饿了再吃。”

    如今就是他在做主,没人敢反对。

    几人坐下,拿起筷子才要吃饭,突然听见房主人在外面怯怯地喊了一声:“何爷。”

    何蓑衣当即放了筷子出去:“什么事?”

    房主人毕恭毕敬地把他引到厢房里,低声道:“之前按您的吩咐,特意打点过了,没人来骚扰。

    但今天下午有点不对劲,总有鬼鬼祟祟的人在附近出没,追出去看,又抓不着,跑得很快,身手很利落。”

    何蓑衣沉吟片刻,低声吩咐道:“通知分舵的人,立刻准备,今晚转移。”

    房主连忙去了,何蓑衣快步走回去,钟袤等人全都停了筷子等着他的,见他进来就问:“阿兄,出什么事了?”

    何蓑衣镇定地拿起筷子:“有人盯上我们了,先吃饭,吃了就走。”

    小棠食不下咽:“我去叫姑娘起来吧。”

    何蓑衣猛地一拍筷子,冷声道:“我让你们先吃饭!”

    他语气森寒,表情冷酷,是从未见过的凶悍。

    小棠硬生生被吓得打了个嗝,想想就算是重华追来了,也只是把钟唯唯带回去而已,误会澄清,钟唯唯也吃不了什么亏,便默默低头吃饭。

    何蓑衣略吃了几口就放了筷子,起身道:“去叫醒阿唯,收拾东西,等我消息,立刻离开。”

    不等钟袤等人反对,他已经消失不见。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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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忘了他(1)

    小棠和钟袤面面相觑,默默无声去收拾东西。

    钟唯唯惊醒过来,听说要连夜转移,也没多问,自己梳头换衣,坐到椅子上静等。

    将近三更,何蓑衣回来了:“阿唯,你都知道了吧?”

    钟唯唯点头:“是他来了吗?”

    何蓑衣沉默片刻,才道:“大概可能是。”

    钟唯唯立刻懂得他的意思了:“韦氏?吕氏?”

    她是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之前在重华的羽翼之下,很多人想动手也不能动。

    现在她逃离了重华,逃离了皇宫,是最脆弱,最好下手的时候。

    况且她之前,为了让韦太后别给重华添堵,还泄露了先帝遗诏那个秘密,韦氏肯定最想要她的命。

    何蓑衣道:“我不确定。”

    他苦笑着低声解释:“虽说早前我跟着师父游历天下之时,曾经结交过一些朋友,但到底只是布衣之交,真正厉害有身份的人不多,所以能知道有人追来,已经不容易了。”

    钟唯唯很惭愧:“是我拖累大师兄了。若是情况不妙,你就先走吧,来得及,就把钟袤带走,来不及,就不用管他,我不会怪你的。”

    何蓑衣叹口气:“阿唯,你又在说傻话。哪有做哥哥的,丢下弟弟妹妹独自逃走的?”

    钟唯唯还要再说:“我是真心的,我和钟袤这一辈子都欠师兄,欠得太多……”

    何蓑衣板起脸来:“你再说这种话,我就真的生气了。”

    钟袤也低声道:“阿姐,你说这个话很伤人的。”

    钟唯唯闭紧了嘴,不再提半个字。

    这个时候,她是真的觉得何蓑衣就是她的同胞长兄,是不论境地如何,都可以依靠的那个。

    窗外传来一声锣响,更夫苍凉的声音响起:“三更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何蓑衣在钟唯唯面前蹲下,示意她上去:“该走了。”

    钟唯唯犹豫了一下,始终没上去,摇头:“我自己能走,不然让阿袤背我也行的。”

    何蓑衣扭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眼神愤怒而受伤:“你不信我?觉得我对你是别有所图?你觉得你能走多远?

    阿袤背你?能背多远?若是他,他自然不会舍得要你们的命,他要的只会是我的……”

    何蓑衣顿了顿,垂下眼,淡然道:“若是韦氏或是其他什么人,我们就会全都死在这里了。”

    钟唯唯羞愧起来,沉默地趴在他背上。

    何蓑衣搂紧她,利落起身,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满足和平静。

    他警告地看了小棠一眼,吩咐钟袤:“照顾好小棠,她是你的责任了。”

    不等他吩咐,夏栀已经抱紧了包袱,里面装的是钟唯唯的药:“爷您放心,夏栀人在药在。”

    何蓑衣点点头,沉默地往外走。

    房主夫妻和一个陌生的大汉守在后门处,何蓑衣点点头,房主夫妻便打开门闪身而出,沿着街道分别往两个不同的方向狂奔。

    右前方传来一阵低叱声和兵器交击声,何蓑衣毫不犹豫地背起钟唯唯往左边掠去。

    陌生大汉一把捞起小棠扛在肩上,钟袤等人紧随其后,疯狂地在漆黑的街道上奔跑。

    钟唯唯被颠得难受,只能紧紧抓紧何蓑衣的胳膊,不敢出声,就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何蓑衣察觉到她不舒服,低声说道:“你忍一忍,就在前面了。”

    转过一个街口,陌生大汉突然停下来,轻轻推开一道门。

    众人紧随其后,闪身而入。

    刚把门关紧,就听一阵低不可闻的脚步声自远而来,停在了门前。

    哪怕是隔着门板,钟唯唯也能感受到那种浓浓的窥探之意。

    她紧张地抱住了何蓑衣的胳膊,何蓑衣轻抚了她的手背一下,示意她不要害怕。

    突然,门被重重地敲响,来人大声喊道:“开门!开门!巡捕巡夜,追拿贼人!”

    薄薄的门板不堪重荷,仿佛随时都可能被推倒。

    钟唯唯听见自己的心激烈地跳动着,何蓑衣却照旧地平静,他拉了壮汉和钟袤一把,闪身往后,藏在阴影里。

    “谁呀……”

    苍老的声音自院落深处响起,一盏昏黄的灯笼伴随着一个佝偻着背的老汉缓缓而来,视而不见地从钟唯唯等人身边经过,坦然去取门闩。

    钟唯唯情不自禁咬住了嘴唇,她几乎已经可以预见,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了。

    追他们的人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冲进门来,再把他们抓住,带走,或是砍死。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门闩才落,老汉就凄厉地嚎叫起来:“杀人啦,杀人啦!救命啊!”

    从街道的另一边,杂乱的脚步声匆忙而来。

    比之刚才那些人轻巧的脚步声完全不同,随之而来的是灯光和刀剑出鞘的声音,以及响亮的警告声:“贼人休逃……”

    这才是真正的巡捕,或者是巡夜的士兵。

    何蓑衣背着钟唯唯,轻巧地往后面掠去。

    一个苍老的婆子站在黑暗里,领着众人走进房间,推开一道门,示意他们进去。

    门口的刀剑撞击声越来越远,钟唯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见,只知道何蓑衣走进那道门之后就一直都在走,不停地走。

    她担心钟袤和小棠,忍不住出声叫他们:“阿袤,小棠。”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又安静下来,听之任之,由着何蓑衣一直往前。

    不知过了多久,何蓑衣终于停下来,轻轻推开了一道门。

    黯淡的星光出现在头顶,空气冷冽清新,有狗在狂吠,远方有半边天微红。

    何蓑衣把钟唯唯放下来,靠着墙喘气。

    钟唯唯摸出一块帕子递给他擦汗,注视着微红的天空,低声道:“似乎是失火了。”

    她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觉得失火的就是她们住过或是走过的地方。

    同时也觉得有点奇怪,大师兄的力量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何蓑衣没有回答她的话,也没接她的帕子,而是安静地靠在墙边,低低喘气。

    反倒是那个陌生壮汉粗声粗气地道:“何公子,你说过这次帮了你的忙,以后俺家老爷欠你的情就一笔勾销了的。”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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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忘了他(2)

    何蓑衣淡淡地道:“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但你还得送我们到地头。”

    壮汉道:“只要你记得就好,咱们这次损失不小,也抵得住欠你的一条人命了。”

    “嗯。”何蓑衣和钟唯唯介绍壮汉:“大雁帮的董坛主董宣,大雁帮总舵主的侄儿,整个大雁河的漕运都是他们家负责。”

    再和董宣介绍钟唯唯:“我师妹,姓禾,禾苗的禾。”

    董宣和钟唯唯打招呼:“禾小妹,幸会幸会。”

    “给董坛主添麻烦了。”钟唯唯扬起笑脸,给董宣行礼。

    心里却在嘀咕,禾苗的禾,那啥不是“秋”字的一半吗?

    大师兄这是都知道了?她看向何蓑衣,却见何蓑衣靠在墙上,半垂着眼静静地看着她。

    黯淡的星光下,他的脸和目光藏在暗影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神秘气息。

    钟唯唯莫名心口一跳,不想再与何蓑衣对视。

    何蓑衣立刻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收回目光,淡然道:“天快亮了,有劳董坛主安排。”

    董宣道:“往前面去休息会儿,天亮时有人送货出城,咱们跟车出去。”

    “好。”何蓑衣回头看向小棠和钟袤等人:“都还好吧?”

    “好。”钟袤也在喘气,但是眼睛亮亮的,“再来几趟我也没有问题。”

    他走近钟唯唯,小声说:“姐,我一直在跟着大师兄学本领,会越来越强的。”

    钟唯唯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头:“我知道。”

    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走过来,和董宣低声寒暄,再领了他们去休息。

    钟唯唯和小棠分到一间房,陈设简单朴素,也谈不上干净。

    小棠要脱自己的外衣铺垫在床上:“姑娘睡在我的衣服上吧。”

    钟唯唯摇头:“这是什么时候,穷讲究什么。你也累了,抓紧时间休息吧。”

    二人合衣躺下,钟唯唯半梦半醒之间,恍惚觉得有人站在床前注视着她。

    想要睁眼,眼皮却十分沉重,根本没有办法睁开,只能听之任之。

    过了一会儿,被注视感骤然消失,哪怕就是在昏睡中,她也觉得轻松了很多。

    她恍惚听见门口有人小声说话:“听说那个人,要来昌连巡视军务……”

    那个人,肯定是重华无疑了,他多半是为了她而来。

    钟唯唯拼命想要听清楚后面的话,却怎么都听不清楚,她急得使劲挣扎,从床上滚落下去。

    “嘭”的一声响,痛得她轻叫出声,人也从那种奇怪的混沌中清醒过来。

    门被人用力推开,何蓑衣大步进来,把她扶起,皱着眉头道:“怎么回事?”

    语气里隐含怒气,是冲着小棠嚷嚷的。

    小棠内疚地跳下床,想去接过钟唯唯。

    何蓑衣一让,不许她碰钟唯唯,低声道:“把她交给你照顾,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

    小棠咬着嘴唇,眼里含了泪水,哽咽着道:“我,我不是,我太累了,睡着了……”

    钟唯唯连忙低声道:“不关她的事,我是做了噩梦,想醒过来,但是怎么也醒不来。

    听见有人在门口说话,就想叫人来帮忙,不知怎么的,就滚下床来了。”

    何蓑衣叹口气,扶她坐下:“昨晚被吓着了吧。”

    钟唯唯摇头:“还好。”

    她心里一直记着重华要来这里,忍不住问出了声:“我好像听说他要来。”

    “的确。”何蓑衣一笑,打发小棠出去:“我有话要和你说。”

    钟唯唯直觉他的话题和重华有关,乖乖道:“师兄请说。”

    何蓑衣沉声道:“你这些日子的坐立不安我都看在眼里,说是要走,其实一直都舍不得、放不下他。

    之所以睡不好,也是因为牵挂他,若我没有猜错,你做梦都在梦见他吧?”

    这没什么好否认的,钟唯唯坦然道:“是。”

    “既然这样放不下他,不如我送你回去?”

    何蓑衣蹲到她面前,微仰了头,温柔地注视着她:“回去后,情况未必会比现在更差,至少不会颠沛流离,不用担惊受怕。

    他是帝王,有无上的权力,他可以给你天底下最好的享受,最精心的治疗。

    你还可以天天都看见他,和他长相陪伴,再不用牵肠挂肚,日思夜想。”

    钟唯唯恍然出神,许久才轻轻摇头:“不要,我不想他看到我形销骨立,缠绵病榻,就连排泄方便都不能自主的样子。

    我也不要成为他的累赘,不想要他看我死在他面前,而他却无能为力,宁愿他恨我,也比绝望的要好。”

    何蓑衣垂下眼,有些嘲讽地微微勾起唇角。

    因为爱,所以离开;因为不爱,所以选择与他相伴。而他竟然甘之若饴,觉得这样也很好。

    钟唯唯见他不说话,小心翼翼地道:“师兄,我说错话了。”

    何蓑衣灿然一笑,伸手揉乱她的额发:“没有,我只是在想,他何德何能,居然会遇到你这样的好女子。

    想必,他是前世积了大德,再不然就是祖上福气深厚。”

    不似他,祖上造孽太多,报应到他身上,近在咫尺,却永远也得不到。

    他心酸得想落泪,笑容却越发灿烂:“那师兄就和你说好了,出了昌连,就再也不能回头了。你别走到半路又后悔,说自己要回去。”

    钟唯唯摇头:“我不是小孩子了,哪有说出去的话还要咽回去的?”

    何蓑衣道:“那好,既然不打算回头,你就忘了他吧。这样,也许你还能多活几年。

    把黑茶的制作方法研究出来,再把阿袤教会,就算不能再出一个天才,至少也能不让秋氏的绝技失传。”

    “师兄说得是,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秋氏传人的?”

    钟唯唯闷闷地应了,重华对她来说,早已是刻骨铭心的存在,哪里是说忘就能忘记的?

    此时窗外天色微明,院子里已经响起装货的声音和青年男子的说笑声。

    “因为师兄未卜先知。”何蓑衣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说道:“既然决定把余生交给郦国和茶道,那就安心跟我走吧。

    永远不要再和我说抱歉,拖累,对不起之类的话,师兄护得住你。我们一起去找能治你的大夫和方子。”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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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章 忘了他(3)

    一个时辰后,换上男装的钟唯唯登上了船。

    这是一艘中型货船,装满了各种边远之地缺乏的货物,船夫们各司其职,忙碌个不停,时不时地大声说笑,显得格外快活。

    董宣赤着一双大脚,蹲在船头上和船老大说话。

    船老大看了钟唯唯等人一眼,大声道:“咸鱼儿,领贵客去舱房!”

    一个干净的少年赤足跑过来,一笑露出两颗兔子样的大门牙:“请几位贵客随小的来,就要起锚了。”

    何蓑衣示意钟袤护着钟唯唯和小棠去舱房,他自己去找董宣等人说话,和船老大套交情。

    舱房很窄小,看着干净,却弥漫着一股鱼腥气,钟唯唯鼻子最灵,受不住,就坐到窗边透气。

    过了一会儿,有人大喊一声:“起锚啦!”

    船身微微晃动起来,隐约能听见机械“咯吱”作响,风帆鼓满了劲儿,带着船往江中心驶去。

    突然,“轰”地一声巨响,满船的人都吓了一跳。

    小棠一惊跳,扑过来把钟唯唯紧紧抱住,钟袤也吓得起身挡在二人身前。

    紧接着又是几声巨响,钟袤的脸都吓白了,钟唯唯拉他坐下:“没事,大概是昌连城头上在鸣炮。”

    之前她曾听人说重华要来巡防,那么这炮声应当就是昌连的驻军为了表示欢迎和庆祝,鸣的礼炮了。

    只不知道,是真的隆重庆祝呢,还是给重华下马威。

    钟唯唯晃晃头,说过不再想的,她已经管不着了,想点开心的事吧。

    正是采摘秋茶的季节,顺流而下,也许能刚好赶上制作黑茶也不一定。

    船夫们却激动地喊起来:“听说是陛下来昌连了!我还没见过贵人呢,真是可惜,居然刚好错过了!”

    有人甚至开玩笑说:“好想凫水回去,一睹天颜。”

    其他人就追着他要推他下水:“你倒是去呀,你那落水鬼的模样能进城吗?还没靠近御驾就被乱棍打死了吧?”

    又有人很快把话题转到茶叶上去,提起了钟唯唯,提起了芳荼馆,提起了东岭。

    后面的内容混乱而不可细听,钟唯唯看着茫茫的江水和蒸腾而起的薄雾发怔。

    重华不早不晚,赶在这个时候来昌连巡防,为的是什么,她心里很明白。

    小棠和钟袤交换了一下眼色,劝她去睡:“折腾了一夜,去睡吧,等会药和早饭好了,就叫你。”

    钟唯唯听话听走到床边面朝里躺下,听到钟袤低声交待小棠:“守着她,我去弄药和吃的。”

    再听到钟袤轻手轻脚地出去,小棠窸窸窣窣的翻找东西。

    她睁开眼,看到小棠在收拾她们俩的细软衣物,就又安心地睡过去。

    小棠把二人的细软衣物收拾妥当,何蓑衣自外而入,低声问道:“她睡着了?可有不妥之处?”

    小棠小声道:“还是没有什么精神,嫌气味难闻,一直坐在窗边透气。”

    何蓑衣走到床前,低头看向钟唯唯,见她虽然眼眶下面有青影,但是比刚出宫时好了很多,就在床边坐下来,轻轻拿了她的手号脉。

    然而他医术不精,只知道她的脉搏要比那天稍许强健了些,其他也看不出什么来,便问小棠:“阿袤呢?”

    小棠道:“去弄饭食和药了。”

    因为生怕何蓑衣会安排她去帮忙,但是她一点都不想放何蓑衣和钟唯唯独处,便补充道:“夏栀在帮他的忙。”

    何蓑衣把钟唯唯的手放回被中,起身往外:“我去看看。”

    从小棠身边经过时,他突然停下来,盯着小棠看。

    小棠如芒刺在背,半垂了眼一动不敢动。

    何蓑衣却只是低声说道:“她和你一起长大,最是信任倚重你,我说的话她未必真往心里去,你说的她却肯听。好好照顾她,劝劝她,让她安心养病……”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会带着她遍寻天下名医,总能治好的。”

    小棠松了一大口气,几乎是感激涕零:“是,谢谢何爷。”

    何蓑衣淡淡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在船尾,伙夫正在煮饭食,钟袤和夏栀围着一个小炉子在给钟唯唯弄吃的和药。

    小炉子上支了一个铁架子,一边放药罐,一边放煮粥的小砂锅。

    夏栀负责搧风,钟袤负责煮药和粥,药和粥都“劈啪”作响,需要不停地搅拌或是吹一下。

    钟袤忙得满头是汗,一不留神,细嫩的手背上溅了粥,瞬间起一个大泡。他也不吭气,弄一点凉水洗洗,继续煮。

    几个糙汉子围在一旁看热闹,闲不住地向他们打听来历。

    钟袤微抿着嘴不肯回答,问什么都只是笑,三分窘迫七分羞涩。

    夏栀则是插科打诨,装聋作哑,一口一声“爷”,叫得脆生生的。

    那几个糙汉子见他二人这样,也不好穷追不舍,转而说道:“这不是男子汉应该做的活儿,你们不是有女眷吗?让她们来做就好啦。”

    其中一个就笑:“赵老四,因为你站在这里,所以人家姑娘不敢来。”

    赵老四一捋袖子:“我怎么啦?我又不作奸犯科,总不能看一眼都不行吧?”

    钟袤生怕他们没轻没重,说出难听话扯到钟唯唯身上,连忙起身给他们团团作揖:

    “借宝船渡江,给诸位哥哥添麻烦啦,家姐有恙,不宜见风。

    她辛苦养大我,别说是伺候她汤药,就是为她豁出命去,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话说得软中带硬,警告这些糙汉子不要胡说八道,不然他豁出命去也要护着他姐姐。

    几个糙汉子对视一眼,赵老四朝钟袤走过来,伸出手要往他的肩膀上拍,笑道:“好个小后生!看着文弱,倒有骨气,哥哥喜欢!”

    夏栀连忙要去阻拦,钟袤却将他往后拨开,淡淡地道:“把阿姐的药和粥看好。”

    言罢不避不让,挺直腰杆和胸膛,直视着赵老四,在赵老四蒲扇般的手掌即将落到他肩上之时,往旁灵巧一让,伸手托住赵老四的手掌,使个巧劲儿,一托一拉一推,稳稳将赵老四的手掌抓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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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忘了他(4)

    赵老四没想到像钟袤这样瘦弱斯文的半大孩子,居然也有这两下,便很不服气地用力一推。

    钟袤早有准备,手上用力,身体虽然微微晃了晃,却始终站稳了。

    赵老四见他瘦弱,刚才只用了一半的力气,原意是逗他玩玩。

    现在见他居然站稳了,争强斗狠的心思上来,便把所有的力气都使出来,用力压上,非得让钟袤摔个跤出个丑不可。

    不然这是自己的地盘,周围站着伙伴,让人看到自己竟然弄不过一个半大孩子,岂不是要被笑死?

    钟袤有些扛不住,他学武本来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不以力量见长,只以灵巧为主。

    但是想到阿姐现在的情景,还真觉得自己非扛住不可。

    阿姐说得对,不可能一辈子都依靠别人,必须得自己能立得起来。

    他们姐弟俩欠大师兄良多,不能总是拖累大师兄。

    将来大师兄总是要成家的,纵然他愿意把大师嫂当成亲姐姐一样尊敬,那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

    要保护阿姐,让阿姐有所依靠,就从此刻开始吧。

    钟袤咬紧牙关,往前踏出一步,死死托着赵老四的手,告诉自己坚持坚持再坚持。

    然而,若是比灵巧,赵老四当然比不过他,比蛮力,他怎么也不能是赵老四的对手。

    撑了半盏茶之后,他终于要撑不住,摇摇欲坠,脸红脖子粗。

    赵老四笑道:“小哥好韧劲,叫一声哥哥,我便撤手了。”

    夏栀看得担忧,生怕钟袤不自量力,伤到自己,便劝道:“公子……”

    钟袤充耳不闻,他想的是,他可以输,却不能没有骨气。

    赵老四挑衅在前,他有礼有据,凭什么要他叫赵老四哥哥?输了也不叫的。

    他把所有的力气都使出来,想用力把赵老四推开。

    赵老四赞道:“好气性!我喜欢!”

    口里喊着,手上却跟着加了十足的力气,全身压上,务必要把钟袤压倒在地。

    钟袤摇摇欲坠,众糙汉一阵喝彩。

    就在此时,一只修长有力、指甲修剪整齐的手从斜刺里伸过来,轻轻巧巧抓住赵老四的手腕。

    赵老四大吃一惊,忙着要闪避,然而对方根本没有给他闪避的机会,而是抓紧他的手腕,往上一托,一拽,一拉。

    他便不受控制地松开了钟袤的手,铁塔似的身躯陡然摔出,重重砸在船板上,震得船板都晃了晃。

    何蓑衣云淡风轻地收回手,掸一掸袖子,回头看着满脸通红的钟袤笑道:“看清楚了,这一招甩云袖,应当这样使。

    不过,以你的年龄和体型来看,能抵住一个年龄体重都是你双倍的英雄好汉这么久,也算不错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丝毫没有故意挖苦的意思,仿佛就是家中兄长,点评指教年幼的弟弟。

    但是趴在地上的赵老四偏偏就听出了几分“以大压小,不是英雄好汉”的意思。

    他红着脸,慢慢爬起来,沉默地给钟袤和何蓑衣抱了下拳,灰头土脸地走了。

    一群围观的糙汉子见何蓑衣露了这一手,才算把那些轻视打探之心收起,一散而空。

    钟袤红着脸小声道:“阿兄,我丢人了。”

    何蓑衣拍拍钟袤的肩:“没什么丢人的,阿兄第一次外出游历时,还不如你呢。

    有骨气是好事,不过学会认输,敢于认输更是难得。你知道刚才的事,若是换了你阿姐,会怎样?”

    钟袤摇头。

    何蓑衣眼里露出几分笑意,柔声道:“你阿姐她早就求饶了。不是生死攸关、大是大非的问题,吃点小亏,忍一时之气不会怎么样,相反,为此弄伤了自己才是最得不偿失的。”

    钟袤红着脸道:“我是觉着,我若不强硬一点,他们生了轻视之心,不敬阿姐怎么办。”

    “你这样想是对的。”何蓑衣反问他:“但若是你和他们为此结了仇,他们趁我们不注意,把你丢下江去呢?你要怎么办?”

    钟袤急得不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应该怎么办?”

    “审时度势,这是最难的。”

    何蓑衣用布包着药罐,将药汁注入碗中,趁其他人不注意,弹入两粒药丸。

    借着吹凉的功夫,把药摇匀,示意钟袤端上粥:“带你出来,就是要让你多听多看多学。

    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人,应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处理,这些都是学问,一时半会儿教不会你,只能靠你自己领悟。”

    钟袤心悦诚服:“我记住了,阿兄。”

    何蓑衣便不再提这件事,进了钟唯唯的舱房,低声唤她起来吃药,亲自盯着她把药吃完,等她缓了缓,才把粥端上来:

    “可惜了,你吃着药,要避荤腥,不然真该让你尝尝鱼片粥。才从江里捞上来的江鱼做的生滚鱼片粥可好吃了。”

    钟唯唯被他说得口水滴答,强撑着假装并不在乎:“我不爱吃那个。”

    何蓑衣不信地笑:“真不爱吃?那正好了,今天我们的早饭就是那个。

    原本担心端进来吃,会让你馋得受不了,既然你不爱吃,那最好了。小棠,去端来吧。”

    小棠真的要走,钟唯唯赶紧叫住她,有气无力:“不要这样……我这样可怜,你们却要这样对我……好不厚道。”

    何蓑衣拿了勺子要喂她吃粥:“你再忍些时候,你这药须得饭前吃,我知道很伤胃口,那怎么办呢?

    为了早些可以敞开肚子吃,就早些把病养好吧。”

    钟唯唯不要他喂,接过勺子自己吃:“我好手好脚的,师兄快去吃饭吧,不用管我。”

    何蓑衣笑笑:“船舱里气闷,我陪你说说话吧。等会儿太阳起来,没风了,我陪你出去看看江景。”

    钟唯唯应了,抓紧时间把粥吃完,把何蓑衣和小棠他们全部赶出去吃饭。

    才吃饱了饭,她也不想躺着,起身走到窗前坐下,隔着舷窗看江景。

    此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江面上雾气散去,波光粼粼,碎金跳跃,有几只小船正在撒网捕鱼,是少有的悠闲自在。

第359章 他来了(1)

    看着如此江景,钟唯唯深吸一口气,觉得心胸都要开阔了很多。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小棠急匆匆进来,兴奋地道:“姑娘,您自己梳梳头,我来收拾东西,咱们要换房间了。”

    钟唯唯好奇得很:“换什么房间?这间不就很好的?”

    小棠抿着嘴笑:“您不是嫌气闷有鱼腥气吗?何爷找了人,他们答应给咱们换间更大更好的。”

    钟唯唯不动:“之所以觉得气闷,那是我自己的病,鱼腥气也是我嗅觉的原因。

    嗅觉太灵敏,走到哪里都会觉得有鱼腥气。这样就很好,你去和阿兄说,不要欠别人太多情。”

    小棠收了笑容,把衣物放回原处,道:“您说得是,欠人情太多,总归不好。”

    钟唯唯觉得她似是话外有音,不由奇怪道:“你怎么了?”

    小棠不敢把何蓑衣的那些奇怪表现说给钟唯唯听,只恐她听了徒增烦恼,反而影响养病,就道:“没有啊,只是觉得何爷怪能干的。”

    钟唯唯沉默片刻,道:“的确。”

    当年在苍山时,大师兄隔一段日子总会出去游历,最长的一次去过差不多一年。

    每次他都能带回残碑拓文,古籍,各种稀奇古怪的特产什么的,庄子里的孩子把他的屋子围得水泄不通,她从来不参与。

    因为她知道最好的总是留在最后,从义父到钟袤,从大师姐到师娘,甚至于重华,每个人都有。

    有时候全都是笔,有时候全都是墨,有时候全都是茶,有时候全都是纸。

    全都是她很想要的,精致昂贵美丽好用,要花很多钱。

    就连挑剔的师娘和大师姐,也不能不夸一句大师兄有心。

    然而他舍得花钱买这些,自己却穿着旧衣。

    每每说及,他总是懒洋洋一笑:“没办法啊,师兄穷啊,又好面子,礼物微薄拿不出手,衣服旧了却不缺姑娘喜欢。

    遇到那种很美丽的富家千金,还会追着要赠我华服,这也是乐趣。”

    大师姐听到这里,总会红着脸批评他:“大师兄又在胡说八道了,我要去告诉阿娘。”然后急匆匆走开。

    他根本无所谓,歪在院前那一树梨花之下,微笑着道:“阿唯,你以为呢?”

    她是信以为真的:“阿兄风采出众,有姑娘追着要赠你华服,那是很自然的事。

    我很为阿兄骄傲啊,每次跟你下山去集市,都能沾你的光,获赠好多好吃的。”

    大师兄“哈哈”大笑:“傻阿唯。”然后便不再理她:“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她通常都是很听话很乖巧地离开,转身走不多远,就会看到重华板着脸站在路上等她。

    见她过来就一把抓着她的手,拖着她往前走:“就知道你跑这里来了。”

    她把大师兄带回来的礼物分给他,试图缓和他和大师兄之间的关系:“喏,上次你不是嫌那个笔和纸不好用吗?大师兄给你带回来了。”

    重华斜睨着她,冷哼:“他给我我就要么?”

    她锲而不舍地把笔和纸递到他面前:“真的很好啊,很贵的。”

    重华鄙视她:“没见过世面!这也算好?那是你没见过更好的。”

    她不服气,这样的好东西她是见过的,幼时家里不缺,但比这样更好的,她还真没见过多少。

    重华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不服气:“不信是吧?等着吧,总有一天,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好东西。”

    过了没有多久,他果然弄了一堆好的笔墨回来,里头有些花笺,是用各种桃花、梨花、杏花什么的夹着做的。

    又香又美,的确是大师兄带回来的那些东西所不能比的,她又兴高采烈把这些好东西拿去分给大师兄。

    大师兄用那个花笺写了很多诗词,其中有一些还是情诗,拿给她看,问她写得好不好。

    重华气个半死,把大师兄的诗词全都烧了,警告她不许再拿他给她的东西送给大师兄。

    大师兄根本无所谓,转眼就从桌下摸出一张花笺,挤着眼睛让她送去给庄子南边的武家小姐,说是答谢武家小姐的赠蜜之情。

    她当然是不会送的,因为武小姐虽然可爱,但武先生性子古怪,一旦被抓住,所有人都要受牵连。

    武小姐会被揍死,她会被师父骂死,大师兄大概会被师父打死。

    “那你帮我烧了吧。”大师兄也不强迫她,笑眯眯巡山管理琐事杂务去了。

    重华看到她手里的花笺,看到上面的情诗,一口咬定大师兄对她心怀不轨。

    她说这是给武家小姐的,然后两个人又吵一架。

    那时候觉得重华真是不可理喻,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他很小心眼。

    她又想他了。钟唯唯苦笑着揉揉眉头,继续趴在窗前看江景。

    何蓑衣走进来:“为何不肯搬过去?那边舱房更宽敞明亮,摆设也更好,你想分茶点茶都是可以的。”

    钟唯唯道:“不用啊,这样就挺好,人情都是要还的,师兄不要欠太多人情。”

    何蓑衣劝了几句,见她态度坚定,只好苦笑:“随你,只要你欢喜自在。”

    钟唯唯郑重地道:“我很欢喜自在,我现在就希望你们都好,比我更好。”

    何蓑衣抿紧唇,和她并肩而立,一起远眺江景。

    波光粼粼的江面上,迎面驶来了三艘船。

    正中一艘是大船,另外两艘稍小,高高挂一面旗,写着“简”字,看着像是商船。

    钟唯唯认不得:“这是谁家的商船,好大。”

    何蓑衣一笑:“江东简氏,新近崛起的大商户,你在宫里关得太久,不知道也是有的。”

    他介绍给她听:“别看简家威风凛凛,气势迫人,见了董家的船必须要避让的。

    因为董家就是这大雁河的半个主人,凭着一个董字便可横行大雁河,水匪不敢招惹。”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话,那三艘船驶近之后便在一旁停下来,由着董家的船通过。

    钟唯唯难得看见这样的大船,更想见识见识这简家的风采,免不了仰着头去看那艘大商船上都有什么。

    正看得津津有味,何蓑衣猛地关严窗子,严肃地道:“坐回床边去。”

第360章 他来了(2)

    钟唯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却还是下意识地听了何蓑衣的话,起身往床前走。

    才走了没两步,船身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

    她猝不及防,往前扑倒,何蓑衣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扶住了她。

    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一片惊呼和怒斥声:“怎么回事?”

    “简家的船撞上来了!”

    “怎么开船的?眼瞎了啊?”

    “叫你们主事的出来说话!”

    鼓噪声越来越大,何蓑衣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示意钟唯唯:“去歇着吧,我叫小棠和钟袤他们进来陪你,我出去看看。”

    钟唯唯有点不安:“好端端的怎会撞船?”

    她们都是旱鸭子,落了水可不得了,想想这在水上行走,虚无缥缈的,怎么都没有脚踏实地、在陆地上走更踏实呀。

    “不知道,我出去看看,你不要出来。”何蓑衣扶她坐稳,转身大步走出去。

    走到门边,本来要把门锁上,想想又站住,回头看着钟唯唯低声问道:“阿唯,你是真的要离开他吗?”

    钟唯唯点头:“我当然是真的。”

    何蓑衣眼里闪过一丝异光:“若是他此刻追上来了,叫你跟他回去,你会怎么办?”

    钟唯唯有一瞬的迟疑,重华此刻在昌连城里巡查防务呢,又怎会追到这里来?

    但是她居然又相信,重华是完全有可能追到这里来的。

    见是不见呢?见了该怎么说?

    他若是非得要她回去,她又该怎么说,怎么做?

    何蓑衣见她犹豫不语,眼里的亮光黯淡下来,把门大大敞开。

    低声道:“你若要跟他回去,那就去,人生在世,苦忧良多。

    难得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那就顺从心意吧,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他也会甘之如饴。”

    不要,她不要让重华看到她的痛苦挣扎和丑陋模样,也不要他因为看到她走向死亡,却无能为力而痛苦绝望。

    钟唯唯抬起头来,坚定地道:“师兄无需多说,我不会跟他回去,也不见他。”

    何蓑衣叹一口气,替她把门带上。

    没过多久,小棠、钟袤二人全都进来了。

    钟袤紧紧把门关上,跑过来蹲在钟唯唯面前,低声道:“阿姐,发生了一点麻烦事,你不要害怕。”

    “我不害怕。”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钟唯唯示意小棠扶她到窗边坐下,将窗户开了一条缝,往外看。

    只见外面的情势已经完全不同了。

    之前一直避让在一旁的三艘简家的船,把他们这艘船团团围在中间。

    最大那艘船紧紧顶着船舷,近得双方几乎可以自由往来。

    大雁帮的人全都亮出了家伙,把船舷护住。

    董宣立在船边,仰头看着简家的船,冷声道:“叫简宁出来!你们简家的商船今后不想再过大雁河了吗?”

    相比董家的如临大敌,简家可谓是云淡风轻了,三艘船上并没有多少人出现,有也只是站着看,并没有亮出家伙。

    不过钟唯唯以为,若是她,也会这样,三比一,这优势大得太多了。

    董宣叫了三声之后,简家的船突然开始往后退。

    大雁帮的糙汉们鼓噪起来:“算你们识相!赶紧地滚开!叫你们管事的下来给我们坛主赔礼!”

    然而,简家的大船退到一箭之地后,突然加速朝着董家的船冲了过来。

    大雁帮的人发一声喊,惊恐地转舵划桨,准备避开,可是两旁夹着简家的船,他们根本避无可避。

    钟袤和小棠冲上来护住钟唯唯:“不要坐在窗边,容易误伤。”

    钟唯唯却是铁了心,非看不可。

    她紧紧抓住桌子:“没事,暂时打不起来。”

    为了抗风浪,舱房里的家具多数都是固定的,只要抓紧桌子,坐稳了,就不会发生被东西砸伤或是摔伤的情况。

    除非是有人从窗子里砸东西进来,或是有武器侵入。

    简家身为新近崛起的大商户,所有的商船是最快最好的。

    不过只是转瞬之间,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两艘船猛地撞击在一起。

    钟唯唯差一点被甩出去,死死拽着桌子才没出事。

    钟袤太瘦,还自诩为男人,要保护她们,就没抱桌子腿,于是摔了一大跤。

    大雁帮的人已经要疯了,他们管着大雁河的漕运,多年来在这条河上就如土皇帝一样的存在,谁也不敢如此公然挑衅。

    他们纷纷抛出了抓篱铁钩等物,叼着刀子,准备跳到简家的船上去拼命。

    但是简家的船突然又往后退了,进退自如,灵活得不得了。

    一个半大孩子跑到董宣身边,低声和他说了几句话。

    董宣神色阴沉,示意手下稍安勿躁,他自己对着简家的船抱拳,朗声道:“不知今日是哪位简爷主事?

    我大雁帮历来守的国法,交的是五湖四海的朋友,讲的是江湖义气,行的是规矩之事。

    今日贵船不问青红皂白,玩命似地撞,是要寻仇还是中间有误会?”

    若是寻仇,那今天这件事就不能善了,你死我活。

    若是误会,就双方各退一步,先过了这个关口,以后再说。

    简家却根本不理,照旧往后退到一定距离之后,卯足了劲儿再次冲撞过来。

    有人忍不住提醒董宣:“坛主,受不住了,再撞就要漏水啦……”

    董宣焦躁得不行,也不想谈判了,问手下要了一把大刀,用力往下一掷,一手叉腰,凶神恶煞地死死盯着简家的大船。

    冷声道:“不给董某留活路的,董某也不给他留活路!弟兄们,准备上!”

    “呛啷、呛啷”全是刀出鞘的声音,小棠和钟袤都白了脸。

    原来这是艘贼船啊,一大船的人,从老到小,从胖到瘦,没一个是良善之辈,就连做饭的伙夫也藏着一把大砍刀。

    钟唯唯也很紧张,她和小棠当初进京时,坐的是官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慌,慌了钟袤他们就乱了。

    她定一定神,紧紧扒着窗户缝,往外偷窥。

    这回看到,简家的船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之后,在离她们的船不到半丈远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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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他来了(3)

    原本以为这一撞必然会发生大事故,对方却突然停了下来。

    众人惊魂未定,暗自擦一把冷汗。

    狭路相逢勇者胜,董宣不想浪费时间,一挥手,众人便拿了武器准备跟他攻打简家的船。

    却见简家那艘大船上走出两队人来,都是清一色的青衣短衫,精悍强壮,手里同样拿着兵器,一看就是练家子。

    这两队人分左右站好之后,一个穿着深蓝色长袍、身材纤弱、面容清秀的年轻男人缓步而出,站在船头正中,冲着董宣一抱拳,微笑着道:“董坛主,别来无恙。”

    董宣见到这人,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朗声道:“简五爷,原来是你。

    江东简氏与我大雁帮自来井水不犯河水,甚至还多有合作,你今天玩这一出,是何道理?”

    简五爷笑道:“好久不见,和董坛主开个玩笑。”

    董宣的脸色更黑了,用刀指着团团围在一旁的简家大船,冷笑:“这就是你开的玩笑?

    请恕在下胆子怂,没有简五爷那么大的手笔,可以随随便便拿一艘船,一船人的性命,一船货物来开玩笑。”

    有人大声鼓噪道:“大哥,何必和这娘儿们废话,擒贼先擒王,弄死她,或者把她抓过来,百无大事!”

    钟唯唯不由吃了一惊,这简五爷是个女人?

    “叮”的一声响,刚才说要抓住简五爷的那个彪形大汉大叫一声,跪倒在地,明显是被暗器伤了膝盖。

    简五爷云淡风轻地一笑:“儿子,看在你爽快行此大礼的份上,娘亲饶你不死。”

    简家的人哄堂大笑起来,董宣使劲踢了手下一脚,冷着脸举起刀:“既然讲不通道理,那就只有用江湖道理来定规矩了。请……”

    简五爷微微摆手:“董坛主,在下不是为了你而来,你若是把护送的那个宝贝拿出来,咱们立刻化干戈为玉帛。”

    董宣黑着脸:“我不懂得你是什么意思?董某今日运送的全都是些日用杂货,笔墨纸张,丝绸之属,哪里又有什么宝贝?”

    钟唯唯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重华就在对面那艘船上!

    简五爷说的那个宝贝,就是指的她!

    重华为什么会和这个叫做简五爷的女人在一起,以及为什么会在简家的船上,都不是她关心的事情。

    她只知道,敢在大雁河上这样肆无忌惮地挑衅大雁帮的人,只有重华。

    这样横冲直撞,先把人吓尿了,再出来谈判的风格,是重华。

    她希冀地扶着窗缝,努力往外看,希望能在简家的船上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哪怕就是让她看一眼也好呢。

    但是重华的身影一直都不见。

    她想,他大概也和她一样,藏在某个地方,通过某一道窗子,密切的关注着这边吧。

    可是,见到了又怎样呢?钟唯唯沉重地坐回去。

    只听简五爷笑道:“是一件稀世奇珍。京中一位贵人,珍藏起来的稀世奇珍被不法之徒拐骗走了。

    贵人想她想得去了半条命,只要能重新得到这件稀世奇珍,贵人愿意既往不咎,饶了那个拐子和他身边的人。”

    只要她回去,重华就会放过何蓑衣和所有的人。

    钟唯唯完全听得懂这个话,她捂着眼睛,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小棠和钟袤也听出些意思来了,二人面面相觑,嗫嚅着道:“这,这个,不是说陛下在昌连城里巡防军务吗?怎么会……”

    说到这里,二人惊觉不对,就不敢说了,全都看着钟唯唯。

    钟唯唯沉默不语,重华若是那样轻松就让她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那他肯定斗不过韦氏和吕氏,还有昆仑殿。

    他能这么快就追上来,并且准确无误地截住她,这让她很欣慰,说明他能干。

    但她是不打算跟他走的,被截住之后需要怎么应对,那又是天大的难题。

    真是一件令人两难的事。

    只听董宣冷笑:“鄙人还不至于船上有没有拐子都不知道。姓简的,想找茬就亮家伙,打赢了你就是大爷!若是输了,别怪董某手下无情。”

    话音未落,之前被简家侍卫用暗器打中膝盖跪倒的那个大汉,大吼一声,扔出抓钩的同时,人也跟着往上爬。

    才刚爬了没多远,简家侍卫利落掠出,手起刀落,将绳索砍断,逼得大汉跌落水面。

    这只是因为对方投鼠忌器,不然刚才那一刀,砍的就不是绳索,而是人了。

    董宣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往钟唯唯住的舱房瞟了一眼,只这一眼,就给了人信息。

    一条人影自简家的大船上纵出,宛若鹰鹫一般扑腾而下,向着钟唯唯所在的船舱直扑过来。

    钟唯唯看得真切,却没有躲,因为她无处可躲。

    她不认识这个人,却可以猜得到这人应该是十三卫的人,而且身份地位不低,一定是重华身边最信任倚重的人。

    就在那人即将穿破窗户的同时,董宣动了,他以一个诡异的后仰姿势,硬生生用刀拦住了那个人。

    二人没有一句废话,飞快地交起手来,董宣很快落了下风,大喊道:

    “弟兄们,一起上!今天若是由着他们在咱们船上撒野,以后大家都不要出去见人了!直接撒泡尿淹死自己得了!”

    大雁帮本来就是以打群架著称的,哪里听得这一声招呼,立刻群涌而上,砍瓜切菜地一样地往那人身上招呼。

    饶是那人技艺高强,也抵挡不住这么多人围攻,于是更多的青衣人从简家的大船上纵跃而下,船上乱成了一锅粥。

    打架必然是会见血的,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死人啦!龟儿子杀人了……”

    现在未必真的死了人,但若是再坐视不理,接下来必然就是血流成河。

    钟唯唯再坐不下去,准备起身往外,这是她和重华的事,不用把无辜的人卷进来。

    就在此时,突听何蓑衣朗声道:“二师弟,我知道你就在船上,这是你我之间的事,何必让无关无辜之人卷进来呢?”

    嘈杂的人声湮没了何蓑衣的声音,钟唯唯不认为重华能听见,却见简五爷拿出一只竹哨吹了一声,船上的青衣人瞬间退得干干净净。

第362章 他来了(4)

    可谓是令行禁止。

    钟唯唯不由对这位简五爷刮目相看,倘若刚才这群人不是重华的人,而是江东简氏的人,那么真的很难得。

    重华仍然没有出现,简五爷笑眯眯地朝何蓑衣抱拳:“素闻公子何蓑衣风采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何蓑衣淡淡地朝简五爷抱拳还礼:“过奖。”

    简五爷笑道:“既然公子主动出来,想必是知道该怎么做了,在下也不啰嗦,立刻就让我家的船退避让路。

    请您放小船下来,把人送过来如何?然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互不相扰。”

    何蓑衣傲然而立:“让他出来亲自和我说。”

    简五爷皱起眉头:“这不妥当吧?”

    何蓑衣冷笑:“有何不妥?我和他之间的事,外人谁也不配插手。”

    简五爷冷道:“何公子,做人说话还是留一线的比较好。”

    何蓑衣负手而立,雪白的袍子和宽大的袖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腰背挺得笔直,是飘然出尘、巍然不惧的姿态。

    简五爷虽是女流,却走过五湖四海,见识过无数的人,看到何蓑衣这模样,已然知道他是宁死不屈的那种人了。

    她犹豫了一下,给管事使了个眼色,管事迅速离开,又迅速回来:“贵人立刻就来。”

    穿着玄色长袍的重华面无表情,自船舱内缓步而出,站在船头,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董家的船。

    风将他玄色的衣袖吹得如同风中的狂花一样翻飞,他却稳稳站着。

    虽面无表情,并无多余的动作姿态,却已有了君临天下的气势和威严,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拜倒称臣。

    大雁帮的糙汉们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压低声音小声交换消息:“这是谁?”

    “没见过呢。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肯定是简五养的小白脸儿。”

    “胡说八道。简五那种女人哪会有男人看得上?”

    钟唯唯对这些话充耳不闻,她贪婪地看着重华,想要把他此刻的模样永远地镌刻在心里。

    重华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猛地抬眼,朝她这边看过来。

    纵然隔着船,纵然隔着涛涛的江河,纵然隔着人群,纵然隔着窗扇,钟唯唯还是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那目光就如同是一双绝望悲伤又热烈的手,抚摸在她的身上发间,攥着她的心,让她痛得不能呼吸。

    钟唯唯紧紧攥住衣襟,难过得不能呼吸,难过得全身颤抖,她捂着嘴,使劲忍住,才让自己没有哭出声来。

    重华即便是知道钟唯唯就在那扇窗后,他也不能透过一条细细的窗缝看到她的身影。

    他收回目光,仇恨地注视着何蓑衣,冷冷地道:“我来了。把她还给我。”

    何蓑衣仰起头,微笑:“她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她是她自己个儿的,她的事儿她作主。你没资格问我要她。”

    重华的牙关越咬越紧,几乎可以说是狰狞,他暴喝出声:“她是我的!是我的!师父答应过我的,她也答应过我的!”

    钟唯唯是他的爱人,是他的妻子,是他的皇后,是他孩子的娘。

    师父答应过把她嫁给他,皇父也答应过他娶她,她也答应过要陪他一辈子,要和他生儿育女,生同床死共穴。

    为什么她要变卦,不说一声就跑了?

    而且还是跟着何蓑衣跑的。他哪里对她不好?哪里不如何蓑衣?

    重华丢下何蓑衣,抬眼看向钟唯唯的窗户,厉声喊道:“你出来!哪怕就是要判人死刑,也要说清楚罪名!这样突然跑掉,算什么?”

    因为顾忌到双方的身份,所以大家都没有提及对方的姓名。

    钟唯唯抱着头,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小棠和钟袤不知所措,紧张地在一旁守着她,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也没有任何区别了。

    重华见钟唯唯不理自己,眼里怒意更盛,冷声道:“难道你要我杀了这满船的人,才肯出来?”

    钟唯唯缓缓抬起头来,隔着窗缝看重华。

    他已经走到船头最边缘的地方,表情虽然冷漠无波,眼神却十分激动和愤怒,甚至还带着一股子绝望的疯劲儿。

    她猜不到,他是否真的会乱来。

    在宫中,他处置政务之时,也会有怒极气极的时候,但从来不会滥杀无辜,很有分寸;

    今天她却不知道,自己若是坚决不肯出现,他会怎么办?

    可以理解为,政务上的事,尚未触及他的底线和最痛恨的地方;

    而她的“叛逃”在他看来,就是天底下最在意的事,是他的底线和最痛恨的事。

    逼急了他,逼疯了他,就算不杀光这满船的人,这艘船被撞沉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这个,光看他之前几次下令撞船就知道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不会鱼死网破,那也要找个法子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事才行。

    钟唯唯起身,准备往外去。

    从她开始的,就从她结束吧。

    小棠叫住她,体贴地拿了一个幕笠呆在她头上,低声道:“万一……还是这样比较妥当。”

    万一她跟着重华回去,看到她的人越少越好。

    钟唯唯理解小棠的意思,微微点头,去开门,开不动,再拉,还是不动。

    不知什么时候,门被人从外面锁死了。

    夏栀带着些窘迫,在门外小声说道:“姑娘不要着急,我们爷说他自有办法处置,您只管安心歇着就好。”

    重华等不到钟唯唯有任何动静,他绝望地抿紧了唇,举手,下令。

    简氏的船迅速后退,摆出了要再次撞击船体的姿势。

    简五爷大声喊道:“董坛主!何必为了一个外人丢掉船和手下兄弟的性命?你要三思啊……”

    若不是因为贵人的身份不可泄露,她甚至要喊出“丢掉整个漕运的差事和大雁河的霸权”这种话来。

    董宣为难起来,简家只是江东豪族,平时和大雁帮并没有利益冲突,双方井水不犯河水,还有合作。

    就算是把大雁帮弄垮了,简家也不可能来接管大雁河的漕运。

第363章 他来了(5)

    今天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简五身后站着的那个气势非凡的年轻男人很不得了。

    他不怕弄出人命,也不怕事情闹大,怎么办呢?

    董宣一沉默,大雁帮的糙汉们就开始动摇了,纷纷围在他身边七嘴八舌:“大哥,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和物,就交出去吧。”

    “坛主,咱们都是有老有小的,跟着您丢了性命无所谓,为兄弟两肋插刀不推辞,要讲义气嘛!但是家里的老小怎么办?”

    “坛主,帮主曾有过交待,陛下就在昌连城中,要和气生财,不能生事。违令者沉河,这个事儿坛主记得不?”

    有人开始找何蓑衣的麻烦:“哪儿来的哪儿去,既然是拐骗了人家宝贝,就赶紧送回去,不都说既往不咎了吗?这是要等着满船的人跟你陪葬啊?”

    何蓑衣不为所动,只平静地看着董宣。

    董宣大吼一声:“都退下!我大雁帮开帮建派已有百年,什么时候因为半道遇见麻烦,就扔了货和货主的?

    今天这事儿就算是帮主在也是如此,谁再敢妄议,坏了我大雁帮的名声义气,别怪董某不客气!”

    众糙汉全都息了声,但是明显失了士气,有人开始数数:“一、二、三……董家的船就要撞过来了……”

    钟唯唯把这一切都听在耳里,要求夏栀:“开门。”

    夏栀使劲摇头:“不行。”

    船舱里的家具都被固定在舱板上,拿不动,钟唯唯就使劲地踢起舱门来,大声道:“我叫你开门!开门!”

    她从未如此疯狂,钟袤等人全都被吓懵了,等到反应过来,扑上去抱住她,门已经被何蓑衣从外面打开了。

    钟唯唯扶着门,“呼哧、呼哧”喘粗气,眼神却是坚定的:“大师兄,这件事你不要管,我来和他作个了断。”

    何蓑衣不为所动,紧紧把门堵着:“他不会真的撞船……”

    他想说,重华要做明君,不会做这种糊涂事。

    然而他其实很明白,重华若是真的没有撞船,那也不是因为想要做明君的缘故,而是因为钟唯唯在这船上。

    她不会水,重华舍不得她有任何意外……

    真正的原因他不愿意说出来,只怕说出来之后,钟唯唯就会趁机反悔,跟着重华走了。

    那么,便是山长水阔,再无相见之日。

    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钟唯唯已经冷喝出声:“让开!这是我的事!”

    此刻的钟唯唯,目光坚毅,表情冷峻,丝毫不像平时未曾开口先带笑的温软俏皮模样,整个人都散发着不容拒绝的冷酷意味。

    再不把他安排说出来,也许就会迟了。

    何蓑衣压低声音:“阿唯,你听我说,我有安排,有两个方案,最好是你在舱房等着。

    我会设法让局面变得混乱,再趁乱安排你们离开,有人会接应……你看见没有,那边有个芦苇荡子……”

    钟唯唯摇头:“等不得了,他会发疯的,我本意是想让他做英明君主,让百姓拥戴他,让郦国中兴。

    而不是让他失控,让他杀人,让他被人诟病。”

    何蓑衣无奈地深吸一口气:“还有一个办法,但是迫不得已,我不建议……这对你的身体会有很大的损害。”

    钟唯唯问他:“是不是落水受寒,我就会死?”

    何蓑衣摇头:“那倒不会,只是这件事有很大的风险,你会吃更多的苦头。”

    钟唯唯追问:“其实师兄已经准备好了吧?不然这涛涛江水,咱们怎么逃?水底下有人等着的么?”

    何蓑衣艰难地道:“是有安排……”

    “嘭”地一声巨响,船身剧烈地震动起来,他猝不及防,迎面扑倒,幸亏反应及时才抓住门框站稳了,没摔倒。

    “既然师兄有安排,那就这样吧。”钟唯唯趁着这片刻的功夫,扶着门框走了出去。

    天高水阔,雾气渐起,风大浪急,她离站在船头上的重华不过咫尺。

    隔着淡青色的薄纱,她微仰了头,静静地凝视重华。

    重华站在船头上,半垂了眼,沉默地凝视着她。

    他的眼里没有其他人的存在,她的眼里也没有其他人的存在,只有彼此。

    不知是什么人高声喊了一声,立刻就被阻止了,须臾之间,船这边和船那边,只剩下了他和她。

    重华朝钟唯唯伸手:“回来,我既往不咎。”

    钟唯唯摇头:“不。”

    重华咬牙:“为何?”

    钟唯唯低声道:“累了。”

    “累了?”重华忍无可忍,猛地拔高声音:“你说过的话要不算数吗?哪有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得回来的?”

    钟唯唯坚定地重复:“就是累了。收不回来也要收,收着收着就成习惯了。”

    “我不许!”重华的声音里带着些不可察觉的委屈和撒娇,“我要你回来陪着我!”

    钟唯唯注视着重华,一段日子不见,他又瘦了很多,当然,这无损于皇帝陛下的美貌和英武。

    若无那个突如其来的意外,她理当霸占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一辈子才对,可是现在的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我不会回来的。”她说。

    为了表示自己的坚定,她再重复了一遍,“绝不!你让这些人离开吧,你也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重华突然愤怒起来,他一跃而起,准备亲自过来抓捕她。

    钟唯唯猛地冲到船边,爬到船舷上,将簪子抵着自己的咽喉,冷冷地道:“你敢过来,我便先刺这里,再从这里跳下去!”

    重华硬生生跌落于甲板之上,悲怆地看着她,绝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你很好……”

    无非就是仗着他爱她,欺负他舍不得她吃苦,怕她出事而已。

    钟唯唯,向来都知道怎样才能把他欺负到底。

    钟唯唯看到重华的样子,差一点就要忍不住,但是很神奇的,她居然能做到手不抖,气不抖,声不抖:

    “我当然很好。贵府虽好,却不是我家,请你让我过得自在省心一点吧。”

    “贵府虽好,却不是我家。”重华知道这句话原本应该是“皇宫虽好,却不是我家。”

    而他之前曾经和她说过,“有我处,便是你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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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闻名天下的茶道天才,新帝登基,她被迫成为宫中女官,逃无可逃。新帝傲娇霸道,还带着一个拖油瓶,最要紧的是,他居然是曾经被她抛弃的二师兄……
新书《凤门嫡女》已发,欢迎入坑花繁春正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繁春正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繁春正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