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义绝(1)
司籍司,几个交好的女史一边整理书籍,一边小声传递着消息:“听说了吗?钟家嫡女和钟夫人进京了。”
“听说了,太后娘娘当天就召见了她们母女俩,还安排她们住在天玑阁呢,不过钟大姑娘拒绝了,说是名不正言不顺,不妥当。为此太后娘娘宫里的姑姑还说她们不识抬举呢。”
“陛下也办接风宴了,但是没有请各位娘娘。”
“前两天好像钟彤史的弟弟也来了吧?不过似乎听说钟夫人病了……”
“嘘……要死了你哦,钟夫人哪里病了?生龙活虎地走出宫去的,都没要人扶!”
“我那不是听人家说的吗?”
“钟夫人没病,不过钟彤史倒是真的病了,她和陛下吵架……似乎还被陛下打了,那哭喊声和砸东西的声音都传到殿外去了,好多人都听见了……”
“难怪会称病不出啊,里子面子都丢干净了,要我也关紧门说自己病了,不出来……”
“太后娘娘宣召,没去,娘娘们去探病,也关着门不许进……”
“啧……叫她骗人……独宠哪有那么容易消受的?”
女史们就好像亲眼目睹似的,幸灾乐祸个没完没了。
“这是要找死么?要死趁早去跳井,别祸害司籍司!”
一根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地抽下来,司籍孙鹤仪阴沉着脸,毫不留情地往这些女史们身上乱抽乱打。
女史们吓得抱着头“哇哇”怪叫,一边求饶,一边四散逃走。
孙鹤仪大骂着追出去:“打死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坏东西……成天就只知道嚼舌头,道人是非……”
葛湘君从书库最深处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孙鹤仪等人的背影。
书桌上还散落着女史们没有整理好的书籍,葛湘君低下头,小心细致地把那些书籍抚平擦净,再放回它们应该在的地方。
钟唯唯不是因为被陛下揍了才躲起来的吧?
当初陛下那么恨她,也没舍得把她怎么样,又岂会为了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打她?
多半是那一壶加了料的水,起了作用。
也不知道那里面加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会不会追查到自己身上?钟唯唯会不会死?
葛湘君沉思着,又拿起鸡毛掸子擦拭书柜上的灰尘。
孙鹤仪进来,看见她一个人在打扫卫生,就走过去和她一起收拾,夸道:“葛典籍,你做得不错。记住了,在这宫里要活得长久,不该自己操心的事不能操心,不该自己管的事不能管,切记不能多嘴多事……”
葛湘君垂着眼:“多谢您指点我。我都记在心里了。”
孙鹤仪和她一起做了会儿事,提醒道:“听说陛下有意放一批宫人出去,你……”
葛湘君怔怔的:“我家里已经没人了。”
能把她卖给半老头子做续弦的兄嫂,不认也罢。凭什么要让他们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呢?
至于那位对她温言有加的陈少明公子,已经很久没有入宫了,兴许曾经来过吧,但是以她此刻的身份,是不可能知道的。
他曾经答应过她,带她出宫,领她回家,现在看来,也是不可能的了吧。
就连那个给她药,让她去害钟唯唯的神秘人,也是很久没有出现了。
她好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葛湘君垂下眼,滴下两滴大大的眼泪。
孙鹤仪叹息着离开。
葛湘君在地上坐下来,忍不住想起了从前的岁月。
那时她和钱姑姑给先帝做尚寝,钟唯唯作为唯一一名女起居郎官,没有那么多避讳.
常常在无需伺奉先帝的时候,偷跑进她们值守的屋子,问她们要东西吃,要热茶喝,困了还会在她们的榻上打个盹儿。
先帝给了钟唯唯什么难得的赏赐,钟唯唯也会拿去和她们一起分享,冬夜里围炉夜话,烘个红薯烤点板栗什么的,也是自得其乐。
那时她们是多么的简单快乐,为什么后来会变了味呢?
似乎是从重华回来之后,她看到重华的第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他,就连做梦都梦见他。
她活了二十多年,只爱过这样一个男子,而且他还是这后宫的主人,她本来就是他的,她热爱他又有什么错?
错的不过是她和钟唯唯刚好做了好友,不但沾不到光,反而更倒霉。
钟唯唯能容得正大光明争宠的贤妃、萱嫔等人,就是容不得她这个好朋友。
可是陛下根本不会爱自己吧?
若是她忍住了,没有做那几件事,现在肯定还做着葛尚寝,求钟唯唯和陛下说说,想嫁陈少明未必不能。
葛湘君心里一时痛恨,一时快意,一时又难过后悔,伏在地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一个粗使宫女在外面喊她:“葛典籍,有人找你!快点出来,可耽搁不得哟。”
葛湘君赶紧擦掉眼泪,整理好衣服走出去。她今非昔比,谁都可以上来踩一脚,并不敢惹事。
门外站着的是小棠。
难道是那件事情东窗事发了?葛湘君有些吃惊,同时又很害怕,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怎么会是你?”
小棠对着她始终没有好脸色:“怎么不能是我?我们姑娘要见你。”
葛湘君扶住门框,只是摇头:“我有差事在身,不能擅离职守。”
小棠不耐烦起来:“我既然来找你,就是都安排好了,你走不走?我可没有我们姑娘好性儿,给脸不要脸,别怪我不客气!”
葛湘君就是不肯去:“你凭什么对我呼来喝去?张口就骂?我好歹也是七品典籍,你一个小小的宫女,毫无品级,这是目无尊上!”
小棠冷笑:“你说得没错儿,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不过我是替钟彤史来叫的,可不是为了我自个儿。六品的彤史,传唤七品的典籍,该当不该当呢?你不去,算不算目无尊上?”
葛湘君大声道:“她不是司籍司的人……”
孙鹤仪走出来:“葛典籍,你就跟她走这一趟吧,是钟彤史亲自写信过来和我说的,天黑之前她会送你回来。”
葛湘君再没了借口,只好拖着沉重的步伐,跟着小棠出了司籍司。
第290章 义绝(2)
钟唯唯沉默地打量着葛湘君。
一段日子不见,葛湘君更消瘦了,鬓角甚至有了几根白发,虽然她尽力把白发往里梳,但是又怎么能掩盖得去?
“身体消瘦白发渐生,你似乎过得很不安生。”
钟唯唯才开口,葛湘君就吓了一跳,低着头往墙边贴,就连看都不敢看她。
“是不是做了亏心事,所以心里害怕?你可以不回答我,但你要想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钟唯唯原本只是猜测,看到葛湘君的样子,心里一阵阵发冷。
葛湘君和钱姑姑都是陪伴先帝最久的人,甚至于在她入宫之前,这二人就已经陪在先帝身边。
之后她又吃过葛湘君和钱姑姑的若干食物,更是经常和葛湘君在一起。
钱姑姑从始至终忠于先帝和重华,和其他势力没有任何牵扯,当然不可能是下毒的人,唯有葛湘君,嫌疑最大。
现在看葛湘君的反应,恐怕做过的事远不止是挑拨离间、争风吃醋那么简单的几件事吧?
葛湘君的头越埋越低:“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钟,虽然我之前的确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但我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且我以为之前我们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看来你是想终老宫里,或者是某天突然死在某个水井或是荒废的宫室里。”钟唯唯让小棠送客:“把葛典籍平安送回司籍司。”
葛湘君猛地抬起头来,眼里鬼火闪动:“你是在威胁我?”
钟唯唯摇头:“你自己做过的事情有数,我不是威胁你,而是告诉你事实。”
葛湘君目光闪了闪,脸上露出后悔的表情,更多的却是绝望和怨恨。
“我做过什么了?你既然知道得这么清楚,何不让陛下杀了我?或者找个合适的机会,直接弄死我啊!你如今权势滔天,多的是人等着为你卖命……”
钟唯唯不想和她瞎扯:“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葛湘君突地笑起来:“小钟,你的眼睛红肿不堪,是哭过了吧?是不是水性杨花被陛下揍了?陛下居然没有赐死你,他真是疼爱你呀,都不管头上的帽子是什么颜色了……”
“闭上你的臭嘴!”小棠狠劲儿搧了她一个耳光,把她打得一个踉跄,扶着墙才能站稳。
“我就是要说!凭什么你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流浪贱民,就因为运气好,被钟南江收养,摇身一变就成了才女,成了陛下最宠爱的女人?我好歹还是良民出身呢!打我耳光?你也配?”
葛湘君眼里露出疯狂的光芒,激动地朝钟唯唯扑过去:“你哪里比我好?你长得还没我好!我伺奉先帝最久,为了你差点被太后打死!
你是怎么回报我的?就因为我爱陛下,你就要我的命?就因为你恨我,所以就不许陈少明娶我?你凭什么!”
钟唯唯平静地坐着,心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波动,就像是看一条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疯狗,在乱吠乱咬。
小棠猛冲上去,从后面搂住葛湘君的腰,把她压翻在地上,骂道:
“像你这种心术不正、屡教不改的阴险恶毒小人,让你活着已是便宜了你!大家都对不起你是不是?若不是陛下和我们姑娘念旧,你早就死了千百次了。”
葛湘君没有小棠力气大,挣不过,就将头使劲往地上撞,凄惨嚎叫:“是,我该死!我活该!你们弄死我啊!弄死我啊!让我活着做什么?”
“这疯女人!”小棠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制住葛湘君,问钟唯唯:“怎么办?”
钟唯唯真是不想再看葛湘君一眼:“找几个人,把她送回去。”
葛湘君却又不肯走了,膝行着朝钟唯唯爬过去,想去抱她的腿:
“小钟,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帮帮我啊,求求你啊,我不想老死在这宫墙里,我不想死了都没人记得我,没人给我烧纸,做个孤魂野鬼啊。”
“好烦啊你,你是真疯还是假疯?好好问你话,你要作妖,让你走吧,你也要作妖。你到底想做什么?”
小棠大声叫人进来:“来把这个疯女人送回司籍司。”
葛湘君疯狂地央求钟唯唯:“小钟,小钟,你还记得我冒着大雨去给你送信,差点被太后打死的事吗?你当时和我说,以后就算是只有一个馒头也会和我分着吃的……这才过去几年,你怎么就忘了呢?”
“霍!你这话真可笑,人情是会用完的,知道不?”小棠指挥宫人去拉葛湘君。
钟唯唯摆摆手,蹲下去,贴着葛湘君的耳朵低声说道:“你听好了,我只问一遍,先帝当年中的缠绵之毒,是谁下的?你知不知情?”
葛湘君先是一怔,随即惊恐地往后躲,大声道:“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你为什么要问我?不是我做的!我再怎么坏,再怎么蠢,也不会做这种抄家灭族千刀万剐的事!”
她还以为葛湘君多少会知道一点呢,看这样子,葛湘君应该是不知道,不然以葛湘君的性子,肯定沉不住气,早就暴露了。
钟唯唯失望地叹口气,再追问:“那么我呢?”
葛湘君突然拔下头上的簪子用力往自己的脖子上戳:“我没有,我没有,你要弄死我就明着来吧……”
这个当口葛湘君若是死伤在她这里,必然惊动重华,还会打草惊蛇。
钟唯唯见宫人拦下了葛湘君,就让人放她走,低声叮嘱道:“今天的事,你自己掂量着办,只要透露出半个字去,不用我找你麻烦,自然有人会找你麻烦,他们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
葛湘君惊魂未定,站都站不稳,全靠宫人扶着才能勉强挪动步子。
她要死了,要死了……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是那个神秘人一定会知道钟唯唯找她私底下说话了。
他不会相信她什么都没说的,他一定像弄死添福那样弄死她的。
葛湘君后悔起来,使劲挣扎着要回头:“小钟,小钟,我有话要和你说,我有话要和你说,我错了,我错了……”
第291章 义绝(3)
小棠探询地看向钟唯唯,钟唯唯轻轻摆手,其他宫人就都退了出去。
小棠指定墙角一个位置给葛湘君:“站那儿不许动,再敢随便乱动就把你拖出去!”
葛湘君瘫倒在地上,捂着脸哭起来:“你得答应我,不要追究我,让人保护我,让我活下去……”
小棠一听这话,显然就是做了坏事,气不打一处来:“还没说到正事就开始讲价,你得有多不要脸啊!”
“你出去,在门口守着。”钟唯唯见小棠不肯听,板了脸厉声道:“我的话你没听见么?”
小棠委屈地瘪着嘴走出去,把门关上。
钟唯唯任由葛湘君去哭,自顾自地碾茶、筛茶。
葛湘君的哭声渐渐低下去,看着钟唯唯央求道:“我不哭了。小钟,你给我一条活路。”
钟唯唯停下来,淡淡地道:“只要你肯说真话,你的条件我答应。”
葛湘君的眼珠子终于动了动,低声说道:“小钟,我对不起你,有人给了我一包药,让我把那个药加在你分茶用的水里……”
钟唯唯猛地坐直了身体,她猜葛湘君做了坏事,却没想到真相居然如此可怕。
果然良善,在这宫里是完全行不通的吗?即便是早有准备,也还是让她对是否应该坚守良善产生了怀疑。
她艰涩地问道:“除了我,谁还喝了这个水?”
千万不要是重华,千万不要是小棠,千万不要是又又。
葛湘君不敢看她,低着头道:“没有谁喝这个水,那个人只是让我把药加在水里,再把茶壶打翻,让水泼在滚炭上,激起水雾,然后,你和陈少明、还有我,全都吸进去了。”
她这样一说,钟唯唯也想起来了,年初的时候,陈少明来找她斗茶。
当时陈少明伤了手臂,不能执壶冲水,恰逢葛湘君去昭仁宫送典籍,被赵宏图卖人情,让她去伺候陈少明。
在斗茶的过程中,葛湘君失手,打翻了一壶滚水,水流到烧得通红的木炭上,激起一片水雾,整个房间里都是那个味道。
原来那就是毒药。
钟唯唯道:“所以说,你也中了毒?”
葛湘君眼泪狂飙:“我不知道,那个人和我说,我不会死,陈少明也不会有事,但是我一直都不敢相信他的话,我每天都活在害怕和恐惧之中,每天睡觉时都会担心自己第二天早上醒不过来……”
其他人都不会有事,只她一个人会有事?
之前韦太后在她的脸上划下一道伤痕,秋狩之时,她被明月刺了一刀。
“……这种毒之所以难以被发现,是因为它下毒的手法很特别,循序渐进,每一样都看似无害,但集中在一起就互为药引,成为剧毒,所以会让人防不胜防。”
宋申义的话被再次证实,钟唯唯注视着葛湘君一开一合的嘴唇,有种想要把葛湘君千刀万剐的冲动。
她曾经那么一心一意地信任葛湘君,一心一意地想要对葛湘君好。
哪怕就算是葛湘君做了那么多事,她也没有对葛湘君做恶毒的事,只是放着、隔离、不理而已。
但是葛湘君呢?
因为有人胁迫,明知那种药有问题,却还是给她用了。
因为嫉妒,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谋算她。
因为害怕会突然死掉,所以居然好意思来求她保护。
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葛湘君见钟唯唯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激动地道:“你不能说话不算数,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了,你答应过要照管我的,你……”
钟唯唯高高举起手来,葛湘君惊恐地捂住脸:“你想打我就打我吧,只要别让我死。”
但是钟唯唯始终没有打下去。
她轻蔑地道:“我怕弄脏了我的手。滚!你活该活在恐惧中,活该苍老腐烂在这深宫里!若是明天早上你死在床上,那也是你应得的报应!
还记得从前你和我怎么赌咒发誓的吗?让你肠穿肚烂、死在这宫里,永世不得超生,恭喜你,你能做到!”
宫人进来把葛湘君拖出去,葛湘君拼命挣扎:“小钟,小钟,我还有一个秘密,只要你照管我,我就告诉你,这个秘密你一定想知道……”
“你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我现在恨不得你去死。”钟唯唯让小棠把葛湘君带走,无论什么秘密,都不能让时光倒流,不能让她受到的那些伤害消失。
葛湘君见自己不能威胁诱惑钟唯唯,只好一咬牙:“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钟唯唯垂眸看着地砖,想听她怎么说。
门突然被敲响,一个宫人探了个头。
小棠快步出去又回来,小声道:“万安宫的妙琳姑姑来了,说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而来。”
钟唯唯挑眉,这么快就来了,是听到风声了吧。这宫中,果然如同重华所言,到处皆是耳目。
虽说韦太后暂时被她拿捏住,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但是明面上,始终太后就是太后,她必须要敬的。
钟唯唯抓紧时间,追问葛湘君:“继续说。”
葛湘君却眨了眨眼,脸上浮起一层异样的潮红,表情也变得迟疑不定:“小钟,我刚才是为了求你可怜我,胡说八道的……”
钟唯唯忍不住冷笑,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可惜了,妙琳只要慢来一步,葛湘君就会把那个所谓的秘密说出来,姑且不管真假,说不定也能听出点意思来。
“葛典籍是在这里吗?”妙琳的声音已经在门外响起,宫人上前阻拦,引起一连串呼喝之声。
钟唯唯起身,示意小棠开门,淡淡地道:“贵客来了,不迎接入内奉茶,这样大惊小怪的是做什么?”
妙琳含笑给她行礼:“打扰二位叙旧了,是这样,太后娘娘突然想看一本书,但是忘了名字,因为是葛典籍上次送过去的,所以想要葛典籍去把这书找出来。”
若是能抱上太后的大腿,那么就不用害怕钟唯唯和那个人了,最起码可以暂时保一阵的平安。葛湘君双眼发亮:“奴婢记得那本书!”
妙琳含笑看着钟唯唯,意思是你放不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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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义绝(4)
小棠摩拳擦掌,表示只要钟唯唯一声令下,她无论如何也要把葛湘君留下来。
钟唯唯淡淡颔首:“自然是太后娘娘的事要紧。”
看一眼隐隐得意的葛湘君,再添一句:“只是要烦劳姑姑了,葛典籍是我向孙司籍打了包票接过来的,保证一定要把人平安送回去。所以,我也要和姑姑说清楚,这人一定要拜托您平安送回去,不然……”
钟唯唯意味深长地一笑,潜台词很明白,葛湘君若是平安回去也就算了。
若是出了点什么事,那就是万安宫的事,就是妙琳的事,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妙琳长期跟随韦太后,耳濡目染的全是阴谋诡计,凡事总要多想几分,听钟唯唯这样一说,不由心生疑虑。
觉得葛湘君就是一只烫手的山芋,不接过去吧,就不能给钟唯唯添堵;接过去吧,好像又会惹上什么大麻烦似的。
譬如说,钟唯唯把葛湘君弄到这里来,本来就是想把人弄死弄残的,然后被她接过去,趁她不注意,派人弄死葛湘君,这个事情就说不清楚了,得不偿失。
妙琳飞快地计算了一会儿,奸诈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既然钟彤史曾经和孙司籍有过交道,我就不插手了。
这样,你派个得力的人,和我一起去司籍司,让葛典籍把书找出来,我带回去给太后娘娘交差。
你的人呢,就把葛典籍交回孙司籍手里。两相便宜,如何?”
钟唯唯意味深长地朝葛湘君一笑,天底下哪有那样便宜的事儿,做了亏心事,还妄想逃脱惩罚。
就算此时她不能把葛湘君怎么样,也要让葛湘君日夜恐惧,受尽折磨。
葛湘君见事情突然又转变过来,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厚着脸皮讨好妙琳:“姑姑,上次我给太后娘娘送书,她曾让我念书,说很喜欢我的声音,我……”
葛湘君边说边往妙琳身边靠,借着袖子的遮挡,使劲给妙琳塞东西。
钟唯唯看得清楚,嘲讽地嗤笑了一声。
妙琳自来在宫中极有面子,被钟唯唯这一笑,笑得恼羞成怒,厌恶地避开葛湘君:“让开些,身上什么味儿啊。”
葛湘君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尴尬愤怒羞耻全都冒了出来。
她虽然被贬,但始终是年轻姑娘,爱干净得很,哪里会有什么味儿?这是侮辱。
妙琳往鼻端搧了几下风,鄙夷地道:“原来看着也是极清秀的人,现在竟然这样没有分寸,可见真是糊涂了。走吧,太后娘娘等着看书呢……”
不耐烦和葛湘君多言,板着脸向钟唯唯点点头,转身扬长而去。
钟唯唯示意小棠跑这一趟,并不耐烦多看葛湘君一眼。
作死的人,怎么都拦不住,这次时机不对,就再等几天,等葛湘君意志全线崩溃,再找来问询。
小棠办完差事回来,递一碗汤药过去:“该吃药了。”
钟唯唯一口饮尽汤药,问道:“事情办妥了?”
小棠道:“已经把人交给孙司籍了,我和孙司籍说,葛湘君求您把她留在清心殿,被拒绝,所以气得口不择言,有要疯的迹象,请她帮忙看着,别让葛湘君出去惹事,不然大家都麻烦。
交割了人之后,我就在司籍司外一直守着,看到妙琳真的拿了几本书出来,孙司籍亲自送出去的,没带葛湘君。
找人打听了一下,葛湘君已经被孙司籍着人关押起来了,派了两个嬷嬷盯着她的,应当出不了大事。
似乎太后娘娘是真的想要看书,妙琳去办事,顺便去司籍司取书,听说了葛湘君被带走的事,所以过来找茬,想探一下虚实,未必就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还有,刚才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找到方健,让他去盯着司籍司了。那边若是有什么动静,他立刻就会知道。”
钟唯唯默默思索,看妙琳刚才的反应,韦太后未必知道葛湘君下毒的事,所以背后一定另有其人。
而葛湘君如此害怕惊恐,想必也不敢轻易把刚才那些话说给别人听。更不敢往重华耳朵里传,不然重华第一个就要灭了她。
现在就等方健,看他是否能顺藤摸瓜,找到葛湘君身后的那个人。
若是没有人来找葛湘君,那也只有慢慢等待了,她和重华在明处,对方在暗处,稍有不慎,就可能狗急跳墙,全盘皆输。
接下来,她要去拜见吕贤妃。
重华这天又忙到深夜才回来,钟唯唯没有睡,而是坐在灯下等他。
见他来了就打发走钱姑姑等人,陪他一起吃宵夜,再给他更衣,递帕子,陪他一起盥洗。
这可真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待遇,想从前,他要让她帮忙做点什么事儿,还得威逼利诱,现在居然这么乖。
难道是看透了何蓑衣那个老菜帮子不是好人,所以突然觉得他好了?
重华心花怒放,坦然接受钟唯唯的照顾伺候,但是看她过分温柔贤淑,却又不安起来,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额头:“不烫呀。”
钟唯唯被他给逗得笑了:“当然不烫了,我又没发热。”
重华诧异皱眉:“那怎会如此反常?”
钟唯唯幽幽地道:“因为突然发现你的好了啊。”
重华瘪瘪嘴,傲慢地抬起下巴,傲慢地道:“钟唯唯,朕许你反悔。”
钟唯唯佯作惊慌:“反悔什么?”
重华目光幽暗:“给你一个呼吸的时间,不要如此温柔贤良,不然……”他喉结微动,咽了一口口水。
钟唯唯“啪”的一下打在他腿上,叫道:“不然你怎么样?想弄死我是不是?”
“反了,反了!谋害亲夫啊!”重华把钟唯唯扑倒在榻上,准确无误地吻住了她的唇。
二人缠绵许久,彼此都是气喘吁吁,钟唯唯从未像此刻这样渴望,想和重华合二为一。
但是重华并不如她所愿,在关键时刻停下来,亲吻着她的唇瓣,小声说道:“忍一忍,等你养好病……”
钟唯唯锲而不舍地诱,惑他,甚至不惜把蜡烛吹灭,拉着他一起躺在窗下的榻上晒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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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葛湘君之死
月光美好,影影绰绰照入窗内.
重华看了又看,亲了又亲,最终却只是粗鲁地丢一床薄被过去,兜头把她罩住,再恶声恶气地道:“再不听话就揍你!”
不等她表示反对,就又把她连人带被子抱起来,扔到龙床深处,命令道:“不许说话!睡觉!”
好失败!好丢人!平生第一次主动勾引人,居然就这样被拒绝了!太伤自尊了!钟唯唯感觉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她愤愤不平:“别后悔哈!”
重华直接伸手把她的嘴给捂住了。
钟唯唯不轻不重地咬了他的手一口,他叫一声,轻轻打她一下:“钟唯唯你属狗的呢!”
钟唯唯再翘起舌尖轻轻舔他的掌心一下,他打个激灵,突然不吱声了。
奸计很快就会得逞!钟唯唯奸笑着翻身,准备一鼓作气把皇帝陛下拿下.
但是皇帝陛下猛地起了身,披衣穿鞋:“我去隔壁睡。”
钟唯唯气得一头撞倒在床上,话都不想和他说了。
重华见好就收,躺回去,拥她在怀,耐心哄她:“养好身体,什么都好说,到时一定喂饱你,就怕你受不住。
我知道你内疚,觉得之前那样为了何蓑衣和我吵架不对,对不起我,不过我大度,不会记仇。乖,睡吧……”
一定喂饱她,就怕她受不住……她内疚,觉得之前那样为了何蓑衣和他吵架不对,对不起他……他大度?不记仇?
噗……钟唯唯差点喷血,这人得有多自恋啊,这种不要脸的话说得这样顺溜。
不过她就是喜欢啊。
钟唯唯乖乖地抱着重华的胳膊睡觉。
突然听见他说道:“听说你今天见葛湘君了?”
这皇宫里摆在明面上的事瞒不过他,钟唯唯毫不隐瞒:“是。”
“见她干嘛?恶心自己么?”
重华把她的手拉起,放在他的小重华上,舒服的闭上眼睛,懒洋洋地道:“还神秘兮兮的,把梁兄都打发走了。”
“女人间的事,他听见了不好。”
钟唯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谎:“你不是打算放一批宫人出宫么?她托人来和我说情,想见我一面.
还记挂着回来呢,我拒绝她了,又哭又喊又跳的,差点没疯。”
重华一听是这种小事情,根本就懒得管,打个呵欠睡觉:“你见她做什么?下次再有这种事,直接交给钱姑姑去收拾她,别累着自己。”
钟唯唯笑道:“闲着也是闲着。”
夜渐深,露渐起。
司籍司,葛湘君居住的房间外,两个年老的宫人坐在一起低声说话,说的是里面的葛湘君。
“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凭她和钱姑姑、钟彤史的情分,怎么也不至于落到这一步,瞧吧,瞧吧,都是自己作死的吧……”
“嘘……有人来了。”
两个宫人停下话头,抬眼看向远处。
一个身形高挑细瘦的宦官打着一盏灯笼,慢悠悠往这边来。
“什么人?”宫人奇怪地皱起眉头,已经深夜,这宫里并不许闲杂人等到处乱走,这位是谁?
宦官一直走到二人面前才停下来,微笑着道:“咱家奉太后娘娘之命,来看看葛典籍。”
鼻端传来一股奇怪的甜香,宫人原本想盘问一下他的来历,却被那双深黑如漩涡的眼睛给吸引住了。
顺从地起了身,打开房门:“您请。”
“谢两位嬷嬷。”宦官垂下眼,浓密的睫毛盖住了黑幽幽的眼睛。
葛湘君在噩梦中惊醒过来,看着站在床前的人影大声叫道:“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宦官微笑着,挑起灯笼让她细看自己的面容:“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是谁吗?今天就给你瞧瞧。”
葛湘君看到那张脸,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原来是你。”
“是我。”宦官伸手掐住葛湘君的脖子,低声道:“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葛湘君使劲挣扎,眼睛瞪得很大,断断续续地道:“我什么都没有说……”
宦官对上她的眼睛:“真的什么都没有说吗?”
甜香越来越浓,葛湘君渐渐丧失神智,沙哑着嗓子把白天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
宦官缓缓说道:“今夜月色美丽,你何不登上藏书阁去赏月?九楼东边窗户顶上藏了一件宝贝,你若能找到,献给陛下,他一定会饶你不死……”
葛湘君的眼睛越来越亮:“真的吗?”
“真的,陛下得到那个宝贝,就会喜欢你,和喜欢钟唯唯一样地喜欢,他会封你为妃,让你替他生下皇子,宫里再没有人敢欺负你……”
宦官说着葛湘君心里最深处的那些渴望和妄想,伸出两根手指按上她的眼皮。
葛湘君闭上眼睛,昏睡过去,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无声重复着他刚才的那些话。
宦官挑起灯笼,转身走出了葛湘君的房门,扶了一把靠在门边昏睡的宫人,施施然离去。
他动作迅速,前后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
黑暗里,葛湘君突然睁开眼睛,打开妆盒,穿衣梳头涂粉抹胭脂,悄无声息地向着藏书阁而去。
若是有人看到她,就会发现她虽然睁着眼睛,实际双眼茫然无神,表情木然。
与此同时,司籍司外的阴影里,方健紧张地跟上了那个挑着灯笼的年轻宦官。
踢踢踏踏,踢踢踏踏,黑夜里,宦官的脚步声带着某种让人胆战心惊的力量。
方健突然觉得很害怕,这种害怕让他说不出原因,纯粹就是本能地觉得危险。
行到转角处,宦官突然不见了身影,他咬咬牙,追上去,刚转过弯角,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细细高高的身材,惨白的清秀的脸,一双眼睛黑得深不见底,嘴唇嫣红,含着笑,嘲讽地看着他。
“是你。”方健吓了一跳,迅速往后退,然而已经迟了,年轻的宦官冰凉的手搭上他的下颌,低声说道:“方侍卫,顺藤摸瓜是吧?我知道你最隐秘的心事哦……看着我……来,听我说……”
对方的眼睛就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方健神魂俱乱,挣扎着倒在了地上。
第294章 和吕纯做交易(1)
五更时分,钟唯唯站在清心殿外目送重华。
今天有大朝会,结合这几天朝廷上下的纷争来看,这次朝会必然不轻松。
两军对战,还能看得到彼此怎么出招出兵器呢。
这朝廷里干架,双方都是在背地里使坏玩阴谋诡计,劳心劳力,可难对付了。
钟唯唯想着就格外心疼重华,再往远了深了想,整个人的心都疼得拧了。
响鞭声渐行渐远,钟唯唯转身回去梳妆打扮。
上好的胭脂,只需用簪头挑一点点,用清水化开,就够涂嘴唇和打腮红了。
她挑了一点觉得不够,就又挑了一点,反复上了两次妆,这才觉得气色要好些了。
想必等会儿见到吕纯,也不至于堕了威风露了怯。
“小钟。”钱姑姑走进来,神色凝重地低声道:“葛湘君死了。”
钟唯唯手一颤,慢吞吞问道:“怎么死的?”
“昨天她从这里回去后,就有点不正常,孙司籍派了两个人看着她,说许她病假,这几天都不打算放她出来。
半夜时候,孙司籍觉得不放心,就起去看,却发现她根本不在屋子里。两个看守的宫人靠着墙睡着了,一问三不知。
半夜三更的,她们也不敢惊动其他人,就是司籍司的人自己找了一下,一直没找到。
有人猜是进了藏书楼,但为了防止走水,藏书楼里非有必要是不许掌灯的,她们喊了几声没人理,只好等天亮。
还没等到天亮,突然有重物在藏书楼上摔下来,她们掌灯去看,就是葛湘君,一点气息都没了。”
钱姑姑没说的是,葛湘君死相很惨,从九层楼上摔下来,脸着地,真正血肉模糊。
钟唯唯猜着葛湘君不会有好下场,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心里那些愤恨和不甘,到此刻全都化作了苍茫。
小棠恨透了葛湘君,气愤地道:“临死都要害人,太恶毒了。”
昨天才从清心殿出去,今早她就跳楼死,让人怎么想?不到天亮,这宫里就要传遍是钟唯唯弄死葛湘君的了。
钟唯唯才被太后当众爆出是假冒钟家嫡女的身份,钟家母女也进了京,再传出她逼死昔年好友的恶事,这名声不用要了!足够外朝那些御史口诛笔伐好几个月的。
钟唯唯示意小棠不要说话,死了就死了吧,罪有应得,只是说好让方健去盯人的,怎会没有消息传来?
“孙鹤仪当时就让人围了藏书楼,然后报请赵宏图派人去搜,什么都没搜到。我们自是知道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但是别人不会这样想。”
钱姑姑叹口气:“我告诉你,是让你有个准备。余下的事情我会处置妥当,尽量不牵扯到你。
不过这后宫的事,你也清楚,有些事拦不住,所以万一有难听话传出来,你要想得开。”
想不开也得想开,她一个没有未来的将死之人,有什么可怕的?
钟唯唯现在已经无所谓了:“我有数,烦劳姑姑了。”
钱姑姑匆匆忙忙收拾妥当,赶去司籍司处理葛湘君的后事。
赵宏图和郑刚中也在,虽说宫中死人是常有的事,但葛湘君身份特殊,必须有个说法才行。
钟唯唯继续精心描画她的脸,从她出生到现在,她从未如此对化妆打扮如此上心。
直到太阳升起,她才站起身来,招呼小棠:“陪我走一趟西翠宫。再让人找找方健在哪里。”
小棠从她开始打扮就一直犯嘀咕,不明白她到底想干嘛。听说要去西翠宫,立时恍然大悟:
“是该打扮得漂亮点儿。不过这身女官袍服素了点,穿那件翠色月华练做的衣裙吧,你穿着就像仙女儿似的,一定压得住贤妃……”
钟唯唯抓起一粒葡萄塞进她嘴里:“呱噪。我在这里面穿家常衣服,没人说我什么。
去其他地方不穿女官袍服,反倒穿那个,是想被人吐我一脸唾沫,说我沐猴而冠吗?”
小棠悻悻然:“好嘛,您随意。”
西翠宫中,两只小鹿围在吕纯身边,向她讨东西吃。
吕纯心不在焉地把豆饼掰碎了递过去,问一旁的白嬷嬷:“葛湘君的死因弄清楚了吗?”
白嬷嬷一脸的晦气:“司籍司报了失足。孙鹤仪那老东西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说,咬死了就是自己摔下来的,还说整个司籍司的人都是目击证人。”
吕纯轻轻一笑:“不用着急,这样的好机会,万安宫是不会放过的,咱们静等看戏就好了。”
突然想起来:“萱嫔有些日子没动静了吧?难不成她的病还没有好?让人去挑挑她。”
白嬷嬷会意:“老奴这就去办。”
女官走进来:“娘娘,钟彤史来了。”
“她来做什么?”吕纯适时堆起笑脸,热情洋溢地走回去招待钟唯唯:“贵客,贵客,快快坐下喝茶。”
钟唯唯敛衽为礼,态度诚恳:“下官今天来,是有事要拜托贤妃娘娘的。”
吕纯想起自己上次去找钟唯唯联盟,钟唯唯差点把自己赶走的事,忍不住挖苦道:“这倒真是稀罕了,本宫还以为,只有本宫会有事拜托钟彤史呢。”
钟唯唯笑眯眯地说道:“人生本来就是这样啊,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明天不知道后天的事。
娘娘去找下官时,没有想到下官会拒绝您,今天下官来找您,您想不到也是正常的。”
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吕纯有意拿乔:“我知道钟彤史最近麻烦缠身,这不,今早真是噩耗啊!恐怕本宫帮不上你呢。”
钟唯唯起身就走:“娘娘不用送下官,下官这就去长阳宫找惠嫔,想必惠嫔一定会很开心。”
“你站住!”吕纯赶紧叫住她,气呼呼地道:“我上次在你那里丢尽了脸面,让我找回点场子难道不行吗?”
吕纯想要尽力讨好奉承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无比聪明讨喜,钟唯唯被逗得笑了:
“行,当然行,接下来我要和娘娘说的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娘娘安排一下吧。”
吕纯狐疑地看了她两眼,颇为不信,但还是安排心腹看好门,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没有人偷听,才说:“有话直说。”
第295章 和吕纯做交易(2)
钟唯唯轻声道:“这些日子,我思来想去,觉得你前些日子的提议是正确的。
我一个人无根无底,孤掌难鸣,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被波及自身。所以我决定,和贤妃娘娘合作。”
“合作?”
吕纯原本正拿着纨扇把玩,一听钟唯唯这话,“呼”地站起来,双眼放光,连珠炮似地说了起来。
“你总算是想通了!若是早些想通,陛下也不至于如此辛劳,你也不至于遇到这些破事儿。
陛下知道这个事吗?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说?他可是很久没来我这里了……”
钟唯唯抬手止住她的话头:“贤妃娘娘厉害,下官是知道的,您要合作,总得拿出点诚意来。”
吕纯狡猾地问:“什么才叫诚意呢?”
钟唯唯轻声说道:“娘娘听说过投名状吧?在民间,但凡好汉要入伙,就要先杀个人,提人头来交一份投名状。然后,我才信得你。”
吕纯将扇子掩住口,惊呼:“呀,你让我杀人?你居然让我杀人?”
突然想起葛湘君的死,警惕往后躲了躲:“葛湘君不会真是你弄死的吧?”
“她自作自受。”钟唯唯面无表情,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吕纯吓得站起来:“你,你……”
所谓鬼也怕恶人的,尤其是吕纯这样的人,在她面前露出软弱之态,绝对不会得到同情。
只会被欺负,被算计,无所忌惮,那就失去了她走这一趟的意义。
钟唯唯学着重华的样子,竭力让自己的目光显得阴沉冷酷,语气傲慢冷冰:
“我不要娘娘杀人,但我要看到你的诚意。第一,葛湘君的死,不能传出宫廷,更不能让御史拿了说事,给陛下添烦忧。”
吕纯松了一口气:“虽然很有难度,但也不是做不到。和太后娘娘对着来,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我若做到了,你怎么保证我的利益?”
钟唯唯不容商榷地道:“娘娘只有先做好这件事,我们才有继续往下合作的可能。”
吕纯大怒:“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钟唯唯起身就走:“我去找惠嫔。”
吕纯一点便宜都占不到,简直气死了,使劲搧着扇子:“便宜你了!回去等着!”
钟唯唯大摇大摆往外走:“如此,就有劳贤妃娘娘了,下官告辞。”
“你站住!”吕纯突然叫住她,探究地盯着她看了片刻,问道:“你不会是遇到什么事了吧?我总觉得你有点奇怪哦,今天居然涂了胭脂抹了粉!”
钟唯唯“呵呵”一笑,卖弄地道:“女为悦己者容,陛下喜欢我这样。才出了这种事,我总得讨好讨好他才行。怎么样?我这妆容还可以吧?”
吕纯被恶心得不行,不耐烦地摆手:“去去去,当我没问。”
“去长阳宫。”钟唯唯走出西翠宫,里衣已被冷汗浸湿大半,在路边站着歇了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中毒太深,自从被宋神医点破她的身体情况之后,她就越来越觉得不舒服,很容易就疲倦,经常眼冒金星,困的厉害。
吕纯太精明,一不小心就可能露出破绽,她必须全力以赴。涂点脂粉调整气色,很有必要。
小棠不明白钟唯唯要做什么:“你这一大清早的,急急忙忙找了这个又找那个,到底想做什么?身体又不好,有什么急事不能让我去做的?非得自己来回跑。”
时不我待,她必须在离开前把这些事安排好,不然她怎么放心得下重华?
钟唯唯咬着牙,又去长阳宫见了胡紫芝。
胡紫芝掌管了一部分宫中的事务,早就听说了葛湘君坠楼的事情,见钟唯唯来了也不意外。
好茶好水招待着,不等钟唯唯开口就直接表了态:
“我知道彤史为了什么事而来,你放心,家父有交待,陈留侯府是陛下的,随时等着为陛下肝脑涂地。
不就是宫里死了个无关紧要的人吗?不值得大动干戈。”
有共同的利益,才能共进退。钟唯唯让胡紫芝把伺候的人打发出去,斟字酌句地开了口。
“我恐怕不能长久陪伴陛下了,若要在这宫里寻一个人出来长久陪伴陛下的话,我希望那个人是惠嫔娘娘。”
胡紫芝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开口就是这样一句话,还以为她是来试探自己有没有贼心贼胆的呢。
连忙道:“你误会了,我早前的确是想伺奉陛下,现在已经没了那份心思,只求陛下安康,天下太平,家里安康,我自己平安健康就好了。”
钟唯唯摇头:“不,只要我离开,娘娘就是下一个目标。您若不自立,若不防备,若不还击,那么,明年的今天,很可能就是您的忌日。”
钟唯唯说的都是事实,现在韦太后之所以愿意善待她们这些异姓宫妃,那是因为有钟唯唯做了眼中钉、挡箭牌。
等到钟唯唯不在宫里了,韦氏、吕氏立刻就会排除异己,对她们这些人下手。
胡紫芝的神色凝重起来:“我不想死。”
钟唯唯道:“谁又想死呢?所以啊,娘娘就算是为了自己,为了家中的父母亲人,也要努力活下去……”
惠嫔道:“你要我做什么?”
钟唯唯道:“我要你……”
半个时辰后,钟唯唯走出了长阳宫,她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润之色,眼睛里闪着亮光,脚步也比来前轻快了很多。
小棠一直被关在外面,没能听到她和惠嫔说了什么。
但看到她的情绪和状态明显变好,就也跟着开心:“惠嫔答应帮忙了吗?有吕家和勋贵帮忙,没人能再拿葛湘君这件事做文章了吧?”
钟唯唯现在还不打算告诉小棠自己中毒生病的事,由着她去误会:“是呀,没大问题了。现在咱们去昭仁宫。”
半道上遇到李安仁:“姑奶奶,陛下找您呢,钱姑姑说您去了西翠宫,西翠宫说您去了长阳宫,可把我的腿给跑断了。”
小棠丢个白眼给他:“这么不禁事儿,要不让陛下换个人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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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和吕纯做交易(3)(求月票)
李安仁哪儿敢啊,陛下一定会说,让你去找阿唯,那是你的荣幸,你不想去,无数的人排着队等着去呢。
“我不和你个小丫头片子计较。”李安仁打发了小棠,转过去对钟唯唯说道:“陛下刚有点空,就有人把葛湘君的事禀告他了,您猜陛下怎么说?”
重华会怎么说?
重华肯定是面无表情地“哦”一声,再淡定地接着做他的事儿。
若是那个人还不识趣,接着絮叨,他肯定就会冷冰冰地注视着那个人,直到那个人心虚害怕,自动闭嘴。
要是这样还不闭嘴,他大概就会直接让把那个人拖出去,再淡淡来一句:“妖言惑众,乱棍打死。”
钟唯唯想着,就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李安仁还等着卖关子呢,见状就奇怪了:“咋就笑上了呢?我都还没说。”
钟唯唯让小棠给他赏钱:“我猜,陛下肯定先是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结果那人还不闭嘴,陛下就瞪他,然而那人还是要接着说,陛下就让人把他拖出去乱棍打死。
大家赶紧去劝,陛下就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打五十板子。”
“哎呀我的娘啊!你咋猜得这么准?”
李安仁夸张地一拍巴掌,突然拍到掌心里的东西,低头一看,金灿灿一个小金元宝,眼睛立时直了:“这是给我的?”
钟唯唯微笑:“不然呢?”
钟彤史出了名的穷和吝啬,李安仁不敢相信:“你有这么舍得?”
钟唯唯笑道:“小李公公是陛下面前的红人,从前多有得罪,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如今手里也算有了点小钱,你日夜伺奉陛下辛苦,正好给你买点酒喝。”
生怕李安仁乱想多想,就又压低了声音:“若是有人在陛下面前说我坏话,就像今天这样提醒一下我比较好。谢了!”
谁不喜欢钱啊,李安仁开开心心收了钱,劝钟唯唯:“你是该大方一点,多撒撒钱,有些人的嘴巴自然闭上了,有个风吹草动什么的,都会来告诉你。”
钟唯唯笑而不语。
她给李安仁钱,不过是想谢谢他一直尽心伺奉重华,这人虽然有点蠢笨没眼色,但是真心护着重华,一点不做假。
到了昭仁宫,重华刚好打发走一拨大臣,见她来了就笑道:“去了哪里?”
钟唯唯不紧不慢地道:“先去了西翠宫,和贤妃喝了杯茶,又去了长阳宫,和惠嫔说了两句话。”
重华皱起眉头:“你去找她们做什么?是担心葛湘君的事情惹麻烦吗?有朕在,你何必去求她们?”
“陛下的面子可金贵了,后宫些许小事,不值得您出面。”
钟唯唯递给他一盏甜汤:“吕贤妃答应让吕氏帮着处理妥当这事儿,惠嫔也说陈留侯府是陛下的,随时等着为陛下肝脑涂地。
有这两方势力压着,陛下再居中调一调,韦氏闹不起来。”
重华就着她的手喝了甜汤,若有所思:“我怎么觉得你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钟唯唯心里一颤,迎着他的目光微笑:“当然不一样了。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
我已经被她们逼到这个份上,再不还手就丢人了。就算不为我自己着想,也要为陛下的脸面,还有钟袤的将来想想。”
很有道理,她若是要做皇后,就该如此。
重华很开心:“葛湘君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已派了十三卫的人在暗里查探,若是真有人捣鬼,我轻饶不了他!
过几天,我准备正式举办一场宫宴,欢迎师娘、阿然、阿袤他们进京。
到时候给师娘一个诰命,阿袤也要跟着封,我想给他封赠厚一点,又怕别人不服,封赠薄了,又觉得不如意。”
不管钟夫人和钟欣然二人品行如何,钟南江对二人是有大恩的。
重华要得到天下读书人的拥戴,就要尊师重道,厚待钟南江的遗孀和遗孤。
所以给钟夫人一个诰命封号很有必要,最紧要的是,可以顺势名正言顺地给钟袤一个官职和爵位。
毕竟钟南江没有儿子,而钟袤是他正式收在膝下的义子养子。
绕来绕去,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给钟袤一个身份而已,更是为了给钟唯唯一个好名声。
厚待义母、义姐,就算别人不会说她宽厚,也不能挑她任何毛病。
重华为了她,可谓是殚精竭虑。
钟唯唯鼻子一酸,赶紧掩饰地低下头,转过身借着放碗的机会,一连做了几次深呼吸,才算缓过气来。
“钟袤身无寸功,又素无才名,更不是义父的亲生子,世人都知道他是我的胞弟,封赠太厚对他没有任何好处,按惯例来就行。”
重华道:“我还怕封赠太薄,让人轻视他,欺负他,让你不开心不放心。”
钟唯唯道:“有陛下在,谁敢轻视他,欺负他?”
重华被她逗得笑了起来:“也是。”
他拉着她去看黄历:“你看看哪天比较好?”
重华挑的都是最近的好日子,但钟唯唯根本不想让钟袤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突如其来的变故断绝了她向重华坦白的一切可能。
她笑着指了一个日子。
“八月初六?”重华皱起眉头,“那是下个月的事了,要这么久吗?”
钟唯唯自有办法说服他:“当然要这么久。一来,师娘太过焦躁,晾一晾她,比较好;
二来,我还在风口浪尖之上,风平浪静些再封赠钟袤,更不容易引人反对。
您赐给师娘和大师姐的宅邸正在修整,下个月初六,差不多能修整好了。
她们正式入住,您趁势举行宴会庆祝,再一并封赠,感谢师父当年的教养,正好一举几得。”
她说得头头是道,重华竟然不能反驳她:“就依你。”
重华在那里批折子,钟唯唯就拿了扇子在一旁替他搧扇,重华觉得她真是前所未有的温良乖巧。
心情无限好,却又舍不得她受累,好说歹说,把人轰走:“回去歇着吧,朕还要接见大臣呢。”
钟唯唯十分不舍:“让我再陪你一会儿。”
重华简直乐滋滋的,若是何蓑衣看到现在这情形,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呢。真是恨不得把何蓑衣倒吊在一旁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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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和吕纯做交易(4)
二人耳鬓厮磨许久,外面催了又催,钟唯唯这才起身离去:“再不走呢,人家就要说我红颜祸水,说你昏君误国了。”
重华杀气腾腾:“谁敢说这种话,看朕打不死他!”
“陛下待奴家真好。”钟唯唯双手合拢放在胸前,脸上全是崇拜感动。
重华给她逗得笑了:“快走,快走!”
钟唯唯出了昭仁宫,往清心殿去,方健站在道旁,见她来了,就朝她挤眼睛。
钟唯唯随意找个借口:“你们来几个人,帮我搬下东西。”
等到大家不注意,就和方健站在一旁闲聊。
方健满脸愧疚,小声把葛湘君的事儿说了。
“我本来一直都盯着的,但是突然觉得很困,忍都忍不住,靠在墙边就睡着了。
一下子惊醒过来,就听见孙司籍在里面嚷嚷起来了,我怕暴露,没敢停留,忙着跑了。”
他已经完全忘了之前发生的事,就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睡醒之后全身都不舒坦,难受得要命。
钟唯唯很头痛,方健从来都是一个做事很踏实的人,这种监视时突然睡着的事不可能无缘无故发生,多半是被人使了手脚。
她想起了小库房里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这宫里究竟有多少事是她猜不到的?到底有多少人有两张面孔?
她总觉得,无形之中,有一张大网,把她们所有人都网在其中。
方健给她出主意:“实在不行,告诉陛下?让陛下去查,总比咱们俩私底下动作的好。我身手不大好,你能使唤的人也不多……”
钟唯唯摇头:“郑刚中和赵宏图已经在查,我们不要掺和,暗处盯着吧。”
方健道:“也是。”
他很担忧:“小钟,我看你最近气色精神都不大好,你自己要保重啊。”
钟唯唯抚抚脸:“我知道了。”
夜深,重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问李安仁:“钟彤史睡了么?”
李安仁道:“没……”“睡”字还没出口,就被一本奏折扔过来打在头上。
赶紧双手接住奏折,跪下去,愁眉苦脸:“奴婢已然把您的话传到了,但是钟彤史她不肯睡,奴婢也不能强按牛头饮水啊。”
重华作势要踢他:“你骂谁是牛呢?”
钟唯唯是牛,您也是牛。
李安仁腹诽着,面上却更加谄媚:“其实奴婢知道钟彤史她为什么不睡,非得等陛下。”
重华挑一挑眉:“哦?为什么?”
李安仁掏出钟唯唯赏的小金元宝:“陛下您看,这个是钟彤史白天赏给奴婢的。
她说,若是有人在陛下面前讲她坏话或是什么的,让奴婢给她传个信儿。
她从前哪儿肯管这种事啊,一言不合就追着奴婢打骂,唯恐奴婢不在您面前说她坏话呢。
又小气,恨不得一文钱当两文钱花……现在这样小心大方,说明她在意您呀,而且是越来越在意了。”
李安仁说着讨好的话,心想重华怎么也会更加高兴,谁知重华却没了笑容。
于是吓得闭紧了嘴,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话。
重华转过身,大步朝清心殿走去。
李安仁胆战心惊,恨不得躲起来,瞅到赵宏图在外面教训宫人,赶紧跑去把赵宏图拉到一旁去问:“干爹,干爹,我好像又说错话了。”
赵宏图抬头看着夜空,淡淡地道:“你没说错话,陛下会赏你。”
李安仁不懂:“为什么?陛下分明不高兴了。”
赵宏图勾起唇角:“这你就不懂了吧,陛下不高兴,那是因为心疼钟彤史。”
做皇帝的,自以为可以掌控天下,却不能让心爱的女人骄傲自在地活着,反而要委屈心爱的女人去讨好原本不屑一顾的人,真是又伤自尊又心疼。
钟唯唯趴在案桌上打瞌睡,听到“啪”的一声门响,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只见重华站在门口,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看,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便站起身来:“怎么了?”
重华一言不发,大步走过来,将她重重抱在怀里。
钟唯唯猝不及防,鼻子重重地撞了上去,瞬间又酸又痛,捂住鼻子怪叫:“你做什么呀?”
重华不许她躲开,把她的头按在他胸前,沉声说道:“你放心,不管你是什么出身,在我眼里你就是你。
独一无二,不可替代。你不用去讨好她们,也不用这样小心翼翼,有我一日,便护得住你一日。”
钟唯唯眼里涌出泪花,就是因为这样的重华,才值得她殚精竭虑,千方百计为他打算。
因为害怕重华发现,她娇嗔地推打着他:“要喘不过气来了,鼻子好痛,痛死我了……我哪里是去讨好她们呀?我是在做事,为自己,也为陛下省事。”
重华不放她,闷闷地道:“那么李安仁呢?”
钟唯唯笑:“傻了吧?大太阳的,李安仁跑来跑去,你让他办的差事都是尽心尽力,给他赏赐是应该的。
从前我也没给过他什么,正好一次补上了。免得人家说我小气。”
“对,这样才霸气。是赏赐,不是讨好。”重华高兴起来,“你将来是国母,正应该有这样的气魄。”
钟唯唯把手伸到他的衣襟里去,在他腰间挠了两下,重华一个激灵,目光幽深地盯着她:“玩火者自焚,别后悔啊。”
钟唯唯直接把他的龙袍给扒了,大放豪言:“我怕后悔的人是陛下!”
钟唯唯捧着重华的脸,恨不得把自己全都给他。
重华板着脸严肃地拒绝了她的要求:“睡觉!”
“可是我……”
“睡觉!”
“但是我……”
“睡觉!”
“我……”
“再多说一个字,我就走了!”
钟唯唯心不甘情不愿,使劲往重华怀里拱,也不顾天热,八爪鱼一样地挂在他身上,觉得心满意足,不舍须臾。
一团乌云挡住了月光,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巡夜的御林军又冷又累又困,见带队的长官睁只眼闭只眼的,就趁势躲到房檐下去避雨。
一条细瘦的人影在宫殿阴影处灵巧的翻飞着,很快跃出了高高的宫墙。
------题外话------
神秘先生虽然腻害,但不会随便杀人滴,多一个人死亡,就意味着他多一分危险。
第298章 大师兄的故人
宫外,钟唯唯曾经住过的小院子里。
雨水在瓦片上汇集成细流,顺着房檐淌下来,稀里哗啦响个不停。
何蓑衣掌了一盏昏暗的油灯,无声无息地推开钟袤的房门。
钟袤睡得正熟,被子被他蹬到床角,仅只盖住了半边身体。
何蓑衣走过去,轻轻替他盖好被子,见纱帐没有放下来,就又体贴地放下帐子,顺带捏死了一只蚊子。
钟袤翻了个身,睡得更香更甜。
何蓑衣退出去,轻轻把门关好,再在外面锁好了门,慢条斯理地走回自己住的房间。
房间里,一个细瘦的身影背对着他在擦拭身上的雨水,听见他的声音,也不回头,抱怨道:
“这鬼天气,实在不方便出门,宫中死了个女官,郑刚中和赵宏图查得紧,我好不容易才瞅着空子跑出来。公子招属下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何蓑衣淡淡地道:“钟唯唯。”
细瘦的身影停下擦水的动作,缓缓回过身来,露出一张苍白俊美的脸。
这张脸上皮肤雪白,嘴唇殷红,一双眼睛幽黑如深渊。
他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公子入京,也是为了她吧?若不然,这么多年,属下一直恳请公子入京,您总是不听,让殿里一干老人好不寒心。”
何蓑衣不置可否,神色越发冷淡:“我要解药。能解钟唯唯所中之毒的解药。”
来人自动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要解药做什么?成全她和重华么?
既然如此,当初您又何必顺水推舟,帮着钟家母女拆散她和重华?”
“不关你事。”何蓑衣猛地一拍桌子,伸手封住来人的衣领,将他拖离地面.
俯身低头,在离他的脸不到一寸远的地方,低声说道:“慕夕,我让你做什么,你照办就是了,我不喜欢多话的人。”
“哟哟,公子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吗?”慕夕微笑着,嫣红的嘴唇鲜艳如血.
他贴近何蓑衣,媚眼如丝,低声说道:“属下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公子。”
何蓑衣厌恶地瞪视着他:“你能有什么好消息?”
“钟唯唯想出宫,这难道不是好消息?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不想让重华看到她的狼狈样,也不想拖累重华,做他的累赘,所以想要离开。她的反应,早在属下意料之中,公子应当给属下记一大功!”
慕夕见何蓑衣神色变幻不停,忍不住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钟唯唯只有一个,公子已经输给东方重华一次了,这样难得的机会,你不想抓住抓稳,再赢回来吗?”
他压低声音:“公子心机深沉,若真是放得下,愿意成全,又何至于做下那么多的事?别人不知道,属下可清楚了。”
何蓑衣猛地搧了他一记耳光。
他被击飞出去,撞落到地上,不当回事地站起来,擦一擦唇角的血迹,淡淡地笑:
“公子想要解药是可以的,不过要等到钟唯唯出宫之后,这个事儿可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做主的。”
“你就不怕我弄死你吗?”何蓑衣拔出长剑,指住慕夕的咽喉。
慕夕毒蛇一样地笑:“我怕呀,我好怕呀!那么多人藏在暗处见不得光,苟延残喘,一心想要回归从前的风光。
公子不肯带着他们重建荣光,他们便来逼我,你以为我喜欢?”
他突地收了笑容,将喉咙往何蓑衣的剑尖撞去:“残破之躯,活着也是受罪,公子要杀就杀好了!”
剑光一闪,何蓑衣飞快地收了剑,冷着脸不肯再看他一眼:“滚!”
慕夕又笑了起来:“公子,千万记得您的身份,不要让万千等待的信众失望啊。
记住哦,您是昆仑殿主的遗腹子,而不是什么钟南江在路上捡回来的孤儿,也不是什么郦国第一公子,那都是骗人的。
想一想,若是钟唯唯姐弟俩知道您的真实身份,会是什么表情?”
何蓑衣眼里闪过一丝痛恨,愤怒地将掌中之剑朝他狠狠掷去。
慕夕“呵呵”笑着,避开飞剑,一跃而起,弹出房门,冲进雨中,几个起伏便不见了影踪。
何蓑衣木然坐下,看着忽明忽暗的灯火陷入沉思。
“何爷?”小书童夏栀提了一桶热水进来,低声问道:“您还不歇息么?”
何蓑衣道:“你明天替我跑一趟,去找那个叫做方健的人,让他替我进宫带信给阿唯……小心一点,别让守在外面的人发现。”
“是。”夏栀拧了热帕子给他,又去给他翻找换洗衣服。不经意翻出钟唯唯备下的衣物,难免惊呼:
“真是太精美了,这衣服好好看,这衣料从未见过,难怪人家说皇室富贵……”
何蓑衣冷冷地道:“拿出去扔了!”
夏栀结结巴巴:“这个,这个……是唯姑娘为您准备的呢,您要是扔了,她会不会生气?”
“随你便吧。”何蓑衣懒得理夏栀,这哪里会是钟唯唯为自己准备的?
钟唯唯知道他只喜欢舒适轻便,从不喜欢这些华贵的绫罗绸缎,分明是重华故意拿富贵来压他,恶心他的。
夏栀高兴地把那些华贵的衣物收拾起来:“哪怕拿去换钱也好呢,小公子每年吃药要花那么多钱,流水似的,看得人心疼。”
何蓑衣躺倒在床上,盯着帐顶,陷入到自己的思绪之中。
葛湘君的死,终究引起了波澜。
因为忌惮钟唯唯手里的遗旨,韦太后没有直接出面,而是悄悄派人唆使葛湘君的兄嫂闹事,再由忠于韦氏的御史上书。
要求调查葛湘君到底是怎么死的,究竟是不是被钟唯唯逼迫致死,甚至于会不会是钟唯唯指使人害死了葛湘君。
但是事情刚起了个头,就被早有准备的重华、吕氏、以及勋贵联手镇压了。
上书的御史被指贪赃枉法、收受贿赂,证据确凿,再没有资格担任御史一职。
名誉崩坏之后,他谏的人和事当然备受质疑。
葛湘君的兄嫂也突然反水,证明葛湘君其实是不想出宫嫁人才死的,他们闹腾,只是被奸人挑唆逼迫,不得不从。
于是,这件事告一段落,然而将近结尾之时,又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
第299章 所谓国母风范
一代大儒钟南江的真正唯一嫡女,钟欣然,挨家挨户拜访京中清流人家,为自己的师妹、也是义妹——钟唯唯正名。
她用尽了所有的溢美之词,称赞钟唯唯,力证钟唯唯当年入宫是别有因由,并不是贪图富贵,更不是冒名顶替。
像钟唯唯这样可爱善良热情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一点小事就逼死昔日的好友呢?所以都是误会。
钟唯唯听到这件事,不过一笑而已,大师姐,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这哪里是去为她正名的?
走了这一圈,原本不知道这事的人全都知道了,与其说是为她正名,不如说是为钟欣然自己正名。
瞧瞧,我的嫡女身份、皇后之位被钟唯唯侵占了,我不但无怨无悔,还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更是为了这位无亲无故的义妹操碎了心,唯恐别人对她有一丁点误会。
这样的风度,才是真正的国母风度呢。
相比起来,被爆出冒名顶替丑闻的钟唯唯,一直躲在宫里没个说法,全靠男人护着,那才是没本事没担当。
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你说钟唯唯茶技好?国母又不需要和人比拼茶技!
那都是底下人干的活儿!国母还是要靠才能品行才行的。
小棠气得要扎小人诅咒钟欣然:“臭不要脸的!装得和仙女儿似的。”
“别侮辱了仙女这个词。”钟唯唯淡定地往茶碗里冲水,同时击打茶筅,随着她的动作,雪白的乳雾凝腾而起。
她满意地勾起唇角:“由她去,这样绝好的名声哪里是普通人消受得起的?大师姐太急了。”
韦氏、吕氏的女儿尚且不能有这样的贤名,钟欣然凭什么?
苍山钟氏没有后人,已然式微,唯一的凭仗就是重华这个做了皇帝的弟子,钟欣然只会越作越倒霉。
宫人进来,禀告道:“贤妃娘娘请彤史去西翠宫玩呢。”
钟唯唯整一整衣衫:“我这就来。”
吕纯又在喂鹿,见钟唯唯来了就塞一把青草给她,笑道:“你让我做的事,我都做到了。你也该兑现你的诺言了吧?什么时候让陛下来看我?”
钟唯唯把青草喂给小鹿:“还不到时候。”
吕纯大怒:“你想耍赖不成?是,效果的确不大理想,但那怪谁?你自己的师姐在捣鬼,怪得谁?”
“贤妃娘娘急什么?”钟唯唯慢条斯理地递一杯水给她。
“那天下官说了,葛湘君的事是您第一要做到的,这还有第二件、第三件事呢,您若是嫌烦,那也由得您,随时可以反悔。”
事情已经做了,反悔有什么用?
吕纯气得笑了:“钟唯唯,早就知道你无赖脸皮厚,今天真是见识到了。”
“承让,承让,娘娘与下官半斤八两,就不用彼此夸奖对方了。”
钟唯唯笑眯眯的朝吕纯招手:“第二件事,请娘娘帮我查一件事。”
吕纯失态地吼了起来:“你有完没完啊?把我当成你们家养的奴仆了啊?”
“娘娘真想给我家做奴仆的话,下官虽然惶恐,但也一定会从命的。”
钟唯唯笑眯眯告辞:“做生意呢,讲究的就是个和气生财,你情我愿。娘娘不愿意,下官也不能勉强,天色不早,下官还要去长阳宫呢。”
去长阳宫!这相当于是“我要去找惠嫔”的另一种说法。
也是“你不干没关系,有的是人想干”的意思。
吕纯气得没脾气了:“你要查谁?”
钟唯唯淡淡地道:“我翻过起居注,真宗皇帝未继承大统之前,有过两位皇子。
可惜这两位皇子都在年幼时夭折了,未曾序齿。
后来真宗皇帝继承了大统,虽然临幸的嫔妃不少,却再未有谁怀过身孕。娘娘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这可是个大事件!
吕氏也是从真宗无后、郁郁而终开始,才落败于韦氏的,自那之后,再不曾翻身。
当初,家里也认为是吕皇后捣鬼,但是吕皇后表示自己很冤枉。
说她又不是傻的,只要有一个继承人,甭管是不是她生的,她也能做太后,不至于便宜了别人。
当时真宗皇帝本人十分着急,吕氏也怀疑是韦氏搞的鬼。
遍访天下名医,又悄悄派人去查韦氏,甚至向韦氏施压,双方明里暗里交了好几回手。
韦氏坚决不承认有参与此事,真宗在查,吕氏在查,韦氏也在暗里调查。
三方人马查了多年,硬是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更不要说找到治疗真宗的有效办法。
听钟唯唯这个口气,就好像知道点什么内幕似的。
吕纯警觉地道:“我怎么会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什么大不敬?别唬人了!
钟唯唯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我还以为,福润宫吕皇后是娘娘的姑母,娘娘亲近她的机会很多。
大概会打听到一点我们不知道的事呢。既然娘娘不知道,那下官就告辞了。天色不早,下官还要去长阳宫呢。”
又是要去长阳宫!!!
威胁人上瘾了吧?
吕纯咬牙拉住钟唯唯的袖子:“我会去问,但不保证能找到答案。此事体大,你不给我保证,休想我会听你指使。
我只需把你刚才的话透露给万安宫知道,你就该倒霉了。”
钟唯唯淡淡地道:“再过几天。”
吕纯恶狠狠地道:“你若让本宫失望,本宫一定让你不得安生!”
钟唯唯就和没听见似的,飘然而去。
吕纯收了怒容,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背影,轻声问白嬷嬷:“嬷嬷有没有觉得,钟唯唯和从前不同了?
让家里查一下,看她最近都遇到些什么人和事。以她的性子,是不会这样急躁的,更不会轻易将把柄递到我手里。
再收拾一下,等会儿我去芙蓉宫看看太贵妃娘娘。”
白嬷嬷应下,叫个可靠的小宦官过来:“……你立刻把消息传回家里去。”
钟唯唯出了西翠宫,并不立即回去,而是拉着小棠往旁边树荫里一躲。
她很快看到,一个小宦官出了西翠宫,警惕地四处张望一番,急匆匆往外去了。
第300章 胡紫芝(1)
钟唯唯猜得到,这个小宦官一定是往吕家传信的,也知道自己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很急躁,很容易引起人注意。
但是她等不得了,她明显感觉得到,自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身体越来越差,三伏的天儿,竟然会觉得冷。
趴在重华怀里是因为想多粘粘他,也是因为她真的一点都不热。
坐得久了,甚至会头晕,有时候坐着坐着,就会眼前发黑。
这些都是从前不曾有过的迹象,却是先帝亡故之前半年的症状。
大概真的和宋申义说的一样,今年冬天,她就会发病,缠绵病榻了吧。
小棠见钟唯唯站在那里发怔,轻轻推了她一下:“还去长阳宫吗?”
钟唯唯道:“去呀,怎么不去?”
只有让吕纯感受到压力,吕纯才会投鼠忌器,尽力为她办事。所以哪怕就是去找惠嫔喝杯茶,也要去。
胡紫芝见钟唯唯来了,连忙给她斟茶:“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钟唯唯笑道:“下官今天是来教惠嫔娘娘一道菜的。”
胡紫芝讶异极了:“什么菜?”
钟唯唯道:“烤麻雀啊。”
这是重华最爱吃的东西,而且最爱吃她做出来的那个味道。
以后如果她不在了,由胡紫芝来照顾陪伴重华,至少可以用这么一道充满了回忆的特殊菜品来引起重华的注意。
胡紫芝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奥秘,但是很听钟唯唯的话,笑眯眯让人去准备,再请钟唯唯教她。
麻雀很快烤好,钟唯唯问胡紫芝:“娘娘这里有果子酒么?”
“有的,有的。”胡紫芝火速叫女官送来,开了封,和钟唯唯对饮,品尝麻雀。
钟唯唯和她品酒吃肉,状似不经意地提起重华的一些性情喜好。
胡紫芝很聪明,一直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两句,并不追问,也没有表现得太过好奇。
钟唯唯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告辞离去。
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进了长阳宫。
来的是韦太后身边的女官芳晴。
芳晴先含笑打量了一番屋里,着重观察的是宫人刚收拾好的饭桌,再和胡紫芝行礼:“太后娘娘有点事,要请惠嫔娘娘过去问一问。”
胡紫芝皱起了眉头。
韦太后自来高高在上,用鼻孔眼来看她们这些异姓宫妃,今天突然召见自己,多半是和钟唯唯有关。
芳晴见胡紫芝不表态,板着脸催促道:“惠嫔娘娘?”
胡紫芝无奈,只好跟着芳晴去了万安宫。
韦太后这些日子颇为焦躁,她让人去调查钟唯唯姐弟俩的真实身份,居然查不到。
这姐弟俩就像是从石头缝里突然钻出来的一样,居然找不到任何踪迹可言。
想从钟唯唯的弟弟钟袤那里下手吧,那孩子天天躲在家里不出门,不见客。
想硬下手呢,重华派了十三卫的人在暗里护着,下不得手。
有一次韦氏的精锐好不容易突破十三卫的人,闯进去了,却被钟袤那个大师兄三两下就打得落水流花,狼狈逃窜。
再叫钟欣然母女俩来问,基本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来,真是气死她了!
原本想着可以借葛湘君之死弄点动静,没想到钟唯唯这个奸猾的女人,居然转瞬之间就哄得吕氏和勋贵帮着她说话,一点好没讨到。
钟唯唯越来越厉害,必须做点什么才行,不然哪怕就是个生不出孩子的短命鬼,找起麻烦来也够烦心的。
听说胡紫芝来了,冷笑一声,并不搭理,任由胡紫芝跪下请安磕头,她自做她的事。
一个时辰后,胡紫芝的双腿已经跪到麻木没有了知觉,韦太后仍然没有叫她起来的意思。
她却只是低垂了眼,毕恭毕敬,一点不服的样子都没有。
因为她知道,只要她稍微表示出一点不服,韦太后立刻就能让人掌她的嘴。
她不比钟唯唯有陛下护着,也不比吕纯身后有吕氏,打了就打了,家里的老父亲还得说,谢谢太后娘娘替他教导女儿。
“娘娘,天要黑了。”妙琳适时递了句话给韦太后:“惠嫔还等着您问话呢。”
韦太后这才假装突然想起来:“哟,你们也不提醒我一下。”
和蔼可亲地问胡紫芝:“好孩子,跪得双腿麻木了吧?”
胡紫芝跪伏在地:“太后娘娘垂怜。”
韦太后微微冷笑:“怎么不见钟唯唯来救你?”
果然是冲着钟唯唯来的。
胡紫芝一阵紧张,低声说道:“妾愚钝,不明白这事儿和钟彤史有什么关系。”
“你好大胆子!”
韦太后勃然发作,猛地一拍桌子,如愿以偿地看到,胡紫芝被吓了一跳,这才冷冰冰地道:“你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胡紫芝轻声道:“还请太后娘娘明示,妾做错了什么事?若是妾真的做错了,请娘娘一定按着国法宫规处置,妾绝不抵赖。”
韦太后此刻是真的怒了,她第一次正视胡紫芝。
这个陈留侯府的嫡长女长相只能算中上,平时看着不言不语的,让做什么事也是循规蹈矩。
从不多事不生事,没想到居然胆子这样大,竟敢顶撞她!
皇帝陛下那么好投靠吗?今天她就杀鸡儆猴了!
韦太后想到陈留侯府近来的一些举动,冷冷地笑了起来:
“惠嫔不敬本宫,犯口舌,玩忽职守,导致典籍葛湘君坠楼而死,掌嘴二十,禁足半年,罚俸一年。”
胡紫芝脸色苍白,害怕地颤抖起来。
“太后娘娘息怒,惠嫔大概是吓傻了呢。”
妙琳低声劝胡紫芝:“娘娘是聪明人,何必非得和太后过不去?只要您老老实实说出,钟唯唯找您做什么,太后一准不和您计较。”
爹爹曾经教导过她,做人不可能两面讨好,不然就会全都得罪了。
既然已经选择了陛下,那就只有一条道走到黑。
好歹陛下有信用还护短,太后娘娘却是出名的心狠手辣,翻脸不认人。
胡紫芝闭上眼睛,一字一顿地道:“请太后恕罪,妾身不知自己何罪。”
韦太后冷笑起来:“不见棺材不掉泪,本宫今日才知陈留侯有个硬骨头的好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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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胡紫芝(2)
小棠把胡紫芝被带走的消息说给钟唯唯听:“……恐怕凶多吉少,要不要这就和陛下说,让陛下去捞人?”
钟唯唯摇头:“还不到时候。”
小棠不明白:“惠嫔没有害过咱们,还帮了咱们的忙,这次被太后带走,也是因为您的缘故,您怎么能不帮她呢?”
钟唯唯低声说道:“不是不帮,而是想要考验一下她的耐力和真心。”
这宫中,到处都是为了利益和权力出卖一切的人,她想让胡紫芝照顾重华和又又,怎能给找个不可靠的人呢?
万一他转身的时候,胡紫芝给他的后背捅上一刀,那她就是死了也不能瞑目。
所以就算是此刻不忍心,觉得很抱歉,也只能硬起心肠冷眼旁观,做自私冷酷的钟唯唯。
时间流逝而去。
水晶沙漏里的沙子流淌得差不多了,钟唯唯猛地站起来,眼前顿时一黑,她面无表情地扶着桌子站了一会儿,朝着正殿快步走去。
恰逢起居郎苏琼和兵部尚书陈淼一起从大殿里走出来,二人边走边低声交谈,神色十分凝重。
见到钟唯唯就停下来,和她打招呼:“小钟,是去请陛下进晚膳么?”
钟唯唯含笑道:“是呀。”
陈淼看到她就有话说:“上次你给老夫的那个茶,前几天我们一群老友斗茶,可给老夫长脸了……”
钟唯唯急着要去找重华,没心思和他多说,幸亏苏琼很有眼色,急急忙忙把陈淼拖走了。
大殿深处,重华站在一幅巨大的堪舆图前,紧盯着某一处,冥思苦想。
听到钟唯唯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道:“阿唯,你过来。”
钟唯唯听话地走到他身旁,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向郦国和东岭交界的地方:“这几天,这里发生了几次小范围的冲突。”
东岭国内储位之争还没完全结束,总有人想激起两国纠纷,以便浑水摸鱼。
重华调了重兵把守边界,严防死守,为的就是不让战争爆发,被有心人利用,引起局势动荡。
毕竟,郦国这边也有人想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真正内忧外患。
钟唯唯看着重华微皱的眉头,恨不得伸手替他抚平。
但是她不能,她打断重华的话:“太后把惠嫔宣去万安宫了,直到现在还没放回来。”
重华的眉头皱得更紧:“她找惠嫔做什么?”
钟唯唯道:“因为我才找过惠嫔,谢谢陈留侯府在葛湘君的事上站在我这边。”
重华二话不说,就大步往外去。
走了没两步,发现钟唯唯没跟上来,就朝她伸手:“走,一起去。”
钟唯唯摇头:“太后娘娘视我为眼中钉,我去了不妥。”
重华不高兴:“你是彤史,跟着朕名正言顺,哪里不妥?有朕在,她不敢把你怎么样。”
“现在不是激化矛盾的时候。”钟唯唯催促他:“快去,快去,别让忠臣寒了心。”
她说得很有道理,重华也没多想,迅速往万安宫去了。
钟唯唯独自在大殿里站着,一直站到天黑尽了,还呆呆站着,一动不动。
想必此刻,重华已经英雄救美,从韦太后手里救下吃了大亏的胡紫芝吧?胡紫芝一定会感激涕零的。
按常规,重华一定会尽职尽责地把胡紫芝送回长阳宫,再安抚她几句,坐一坐,给足她体面。
“姑娘您在里面吗?”小棠推开殿门.
见钟唯唯一个人在里面站着,就跑进去牵孩子似的拉着她往外走,批评她:“黑灯瞎火的,怎么站在里面发呆?”
钟唯唯道:“我想起了一种制茶的法子。”
“真是傻了。陛下看到又要骂您了,快快,陛下使人过来说,要晚些才回来,让您和皇长子先吃,然后让我盯着您把药喝了。”
小棠拉着钟唯唯,边走边絮叨:“不是我说您啊,这下一届的斗茶大会要到明年五月才开始呢,您急什么?养好身体才是大事。”
养不好了。钟唯唯心里说。
她问小棠:“小棠啊,你喜欢这里吗?”
小棠道:“喜不喜欢都一样。反正我没家,您在哪里,哪里就是我家。在外面自由自在虽然很好,但是宫里也有它的好处。”
您在哪里,哪里就是我家。这是小棠的话。
重华说的是,朕在哪里,哪里就是你家。
钟唯唯有一瞬间,难过得想落泪,但她终究是忍住了,甚至还笑出了声:“真是个傻丫头,难道将来不嫁人么?”
小棠没心没肺地道:“将来的事谁知道?反正我现在就是这样想的。”
又又站在长廊正中等钟唯唯,看到她的身影就朝她跑过来:“唯姨!您去哪儿了啊?我的肚子都要饿瘪啦!”
钟唯唯快步迎上去,又又就像一块小石头一样撞进她怀里,分量十足。
她被撞得晃了一下,再把他狠狠抱进怀里,笑道:“又长壮了!”
又又冲她做鬼脸:“唯姨倒是又瘦了。”
钟唯唯下意识地一怔,这么明显吗?看来她晚饭时必须得多吃一点才行,不然会被重华看出来的。
重华并没有在胡紫芝那里久留,回来时钟唯唯和又又正在吃饭.
又又已经吃饱,捧着肚子舒服得哼哼,钟唯唯埋着头,不停歇地苦吃。
看见他进来,她抬起头冲着他微笑,手里还拿着一根啃了一半的鸡腿:“陛下还没吃吧?”温言细语,让人把桌上的饭菜撤了,给重华上晚膳。
重华止住薛凝蝶:“不必,这不是还热着么?民生艰难,不要浪费。”
他也不嫌钟唯唯的口水,直接把她手里的半根鸡腿抢了,三两口啃个精光。
钟唯唯目瞪口呆,刚想表示抗议,就打了个饱嗝,窘得她捂住嘴和脸,满脸通红。
“就和贪吃的孩子没两样。”重华鄙视她:“不许再吃了,不然又该积食了。”
钟唯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道:“我这不是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瘦了,所以想要赶紧补起来吗?”
重华丢了两个大白眼给她:“是填鸭吗?回头吃坏了肚子,更加得不偿失。识趣点儿,老实坐一旁去。
待朕吃好,领你二人去散步。杨适说了,你身体不好,脾胃虚弱,吃下去也养人,还是得多动动。”
第302章 我喜欢你(1)
重华胃口很好,把钟唯唯和又又吃剩下的饭菜吃了—小半,才心满意足地放了筷子,伸手。
不等薛凝蝶动手,钟唯唯已经很有眼色地递上了漱口用的茶水,又又有样学样,立刻捧上了痰盂。
重华瞅她二人一眼,受用地一笑,将帕子擦擦脸和手,站起身来:“走。”
钟唯唯跟在他身后,又又跟在钟唯唯身后,三个人一串走出去,从高到矮,看上去就像是鸭妈妈带着两只小鸭子。
小棠笑了起来。
重华被提醒,看到排成一条直线走在他身后的一大一小两个人,舒畅地笑了,朝钟唯唯伸出左手:“来!”
等钟唯唯握住他的手,又朝又又伸出右手:“来!”
一左一右牵着两个人,脚步轻快地去遛弯。
钟唯唯忍不住:“惠嫔如何了?”
“脸上挨了几下,没大碍。朕去得及时,不然肯定要吃大苦头。”
重华心情不错:“她很懂事,任由万安宫怎么威吓逼迫,没有乱说一个字,陈留侯不错。”
分明是胡紫芝不错,他却只看得到陈留侯不错。
钟唯唯叹一口气,问重华:“陛下有没有给惠嫔传太医?您应该多陪她坐坐的,她越感激,陈留侯就会更忠心。”
重华突然回头看向她,目光多有探询和不解。
钟唯唯吓一跳,赶紧换了酸溜溜的语气:“好歹她也是为了我才吃的苦头,我不会说什么的。”
重华笑起来,亲昵地捏一捏她的鼻子:“知道你不会说什么,你是什么人,我清楚。但是……”
他放轻了声音,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能让何蓑衣离开京城,我又怎会明知你心里会难过,还要去陪别人?”
钟唯唯默默抱住重华的胳膊,将头靠在他肩上,微红了眼圈:“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怎么办?”
重华皱起眉头:“胡说什么?你不在了,你能去哪里?想去哪里?朕不许!朕在哪里,你就在哪里。”
他放松下来的时候,对着她就会自称“我”,一旦不高兴了,想要压迫她威胁她,顷刻之间就化身为“朕”。
钟唯唯坚持不懈:“我是说,最近风雨袭人,情势复杂,很多人视我为眼中钉,若是不小心,发生什么意外,我不得不先你一步而去,那你……”
“不许瞎说。”重华用力捂住她的嘴,神色严峻:“你听谁胡说八道了?”
钟唯唯眨眨眼,含糊不清地道:“没有啊,我就是从葛湘君突然出事想到的,觉得人生变幻无常,今日不知明日事,所以想要问一问,万一我……”
“闭嘴!”重华恶狠狠瞪着她,冷声吩咐小棠等人:“先把皇长子送回去。全部都退下。”
又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眨巴着眼睛劝他们:“千万有话好好说,别打架啊。”
重华瞪着钟唯唯,冷笑:“她那小胳膊小腿儿的,打得过谁?”
小棠拖着又又离开:“快走,快走。”
钟唯唯戳戳重华的胸,戏谑地道:“陛下是在歧视微臣瘦弱吗?还是早就想打微臣了,只是没机会?
情人之间互诉衷肠,难道不是应该说生死跟随什么的吗?”
“你烦不烦啊?钟唯唯。”重华长出一口气,皱着眉头很不耐烦地说:“生死相随?你死了我也把你弄活了!”
他好像很不耐烦,也很敷衍,但是钟唯唯偏生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认真严肃。
她装傻卖痴:“人死是不能复生滴,陛下难道不知吗?我要听情话,要听好听的情话。表白吧!陛下!二师兄!”
重华狠狠捏了她的脸颊一把,淡淡地道:“那我就让所有对不起你的人殉葬。再等到我的事做完了,我就来找你,你要慢点走,等我。”
同是淡淡的语气,不耐烦的表情,却是满满的真。
今日不知明日事,也许若干年后的重华不会再想起这句话,但钟唯唯此刻很满足,还要怎么样呢?
将死之人,听到了想听的话。
她颤抖着嘴唇,用尽所有的力气,全身骨肉都因为忍耐不颤抖,而变得酸痛无比。
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量支撑着她,让她得以露出一个轻松满意的笑,声音娇软甜美:“说得真好听,我很喜欢。”
重华鄙视她:“无聊。”
“听了陛下杀气腾腾的情话,我也有话要和陛下说。”钟唯唯朝重华招手:“陛下过来些。”
重华不肯:“就这样说。”
钟唯唯吸一口气,大声喊道:“我喜欢……”
重华吓得赶紧捂住她的嘴,紧张地左右看看,低声道:“你疯了?”
真让钟唯唯这样当众大声喊出她喜欢他,明天只怕所有的人都要用诡异的目光来看他了吧?还怎么扮威严冷漠凶残?
“那我小声点儿。”钟唯唯扒开重华的手,压低声音:“我喜欢你,生死相随。”
重华垂眸看着怀里的钟唯唯,她仰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微光闪动,满满都是情义,没有半点虚假。
他忍不住勾起唇角,觉得上下所有的毛孔,都被尽数打开,就连心跳,也似是和着这夏夜里的微风,唱起了歌。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心情很好地牵着钟唯唯的手:“天色不早,该回去了。”
钟唯唯很听话地由着他,把她牵回了寝殿。
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在黑暗中,依偎着彼此,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呼吸和体温,竟然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陛下,听说郑刚中没有查出葛湘君的死有问题?”
钟唯唯趁着气氛好,低声和重华商量:“我总觉得她死得太过凑巧,这几天,我都会到处走走看看,会做一些事情。”
重华道:“根据查验,葛湘君是自己走上藏书楼,再自己从楼上跳下来的,看上去是自杀。
但你我都知道她的性子,她不是愿意自杀的人。所以肯定有问题。
这宫中魑魅魍魉太多,一时半会儿的也肃不清。你也别急,咱们慢慢地查,总会找到蛛丝马迹。”
钟唯唯道:“我总觉得,咱们身边藏得有贼。”
第303章 我喜欢你(2)
“贼?”重华沉吟片刻,很快明白了钟唯唯的意思。
他拍拍钟唯唯的背,压低声音:“我知道了,我会加倍小心,仔细梳理身边的人。
你呢,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保护好自己,其他的事能做多少做多少,不要逞强,有事记得早些告诉我。”
钟唯唯道:“我记得。你就放心吧,狐假虎威我最擅长了。”
重华微笑着道:“我喜欢你狐假虎威。”
半夜时候,钟唯唯惊醒过来,下意识地伸手一摸,重华不在身边。
她便披衣起身去找他,看到角落里一盏灯幽幽亮着,重华躺在椅子上睡着了,手里一本书,将落未落。
好不好的不睡觉,看什么书。
钟唯唯嗔怪着,弯腰拿走重华手里的书,顺便瞅一眼书皮,就愣住了。
《金匮要略》,是医书。
所以重华趁她睡着了,半夜爬起来看医书,是因为她?
钟唯唯轻轻打开一旁的小柜子,里头满满当当全是各种各样的医书和上古偏方。
他是觉得太医无用,想要自学成才?
钟唯唯蹲在柜子前,情不自禁勾起唇角。
重华睡得很沉,甚至于发出了轻轻的鼾声,他太忙太累了,原本是挨着枕头就能睡着。
然而最近遇到的事太多,钟唯唯的健康始终是个问题,她白天又对他说了那样不祥的话,他睡不着,所以起来看医书,没想到居然又睡着了。
钟唯唯心里满是怜爱,轻摇重华:“陛下,陛下到床上去睡……”
重华惊醒过来,眼里满是血丝:“哦,我睡不着,就想看看书,谁知就睡着了。”
钟唯唯没戳穿他的谎言,拉他起身,搂着他的腰,一起去床上躺下。
她安静地趴在他的胸前,听他的心跳和呼吸,因为葛湘君的毒辣而产生的那个“良善在这世上真的行得通吗”的疑虑,渐渐不再那么重要了。
她就是她,认真做自己,坚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比什么都要好。
清早,钟唯唯坐在廊下看又又练习蹲马步,青影很严厉,又又也很认真。
因为知道她在一旁看,所以即便是熬得满脸通红出汗,双腿颤抖,也一直忍着坚持下去。
钟唯唯给他鼓掌:“真不错。”
小棠过来禀告:“有两件事,方健让人带信给您,何爷说,他暂时不会离开京城,您若有事,随时可以去找他。”
钟唯唯皱起眉头,大师兄这是知道了?
也罢,不走也好,多一个人帮忙,总比她一个人瞎挣扎的好。
便和小棠说道:“告诉方健,让他这样回话,就说我知道了,请阿兄照顾好自己和钟袤。”
小棠应下,又道:“另一件事,吕贤妃邀请您下午去西翠宫,还说,这是女人之间的约定,最好不要让陛下知道。”
钟唯唯道:“你告诉她,不可能不让陛下知道,不然她那么聪明的人,要是一不小心弄死了我,那怎么办?”
小棠跑去传话,钟唯唯照旧笑眯眯地陪着又又锻炼身体。
等到又又做完早上的功课,她就带着又又去长阳宫看望胡紫芝。
胡紫芝被打得挺惨的,两边脸都肿了,又青又紫。
贴身宫女拿了煮熟剥皮的鸡蛋给她滚,虽然下手轻柔,她仍然疼得龇牙咧嘴。
见钟唯唯牵着又又进来,她又惊又喜,原本还有点忐忑迟疑的心情立刻变得安稳了。
因为害怕吓到又又,就弄了面纱戴着,热情地去招待钟唯唯和又又。
钟唯唯给她行礼,抱歉地道:“给娘娘添麻烦了。”
胡紫芝笑着摇头,低声说道:“不,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
除非是陈留侯府无条件投靠韦氏,不然韦太后迟早也得弄死她,重华既然护得住她,她为什么不投靠重华?
钟唯唯让又又给胡紫芝行礼:“过来见过惠嫔娘娘。”
又又很听话,乖巧地给胡紫芝行礼问安。
胡紫芝尚且能保持镇定,她的贴身宫女却激动得不得了,端了很多吃食出来,语无伦次地邀请又又:“殿下尝尝这个,好吃。”
又又礼貌地微笑:“谢姑姑美意,我才吃过,饱着呢。”
钟唯唯也没有让他尝一点的意思,而是自己拿了些糕点尝了尝,算是礼貌客气。
胡紫芝聪明,立刻知道钟唯唯虽然带着又又来亲近自己,但还不够信任自己。
但是也不生气,温柔地和又又说话,既不过分热情,也不做作。
又又倒是不反感她,大方地和她分享自己平常的一些小趣事,听说胡紫芝会舞剑,就央求胡紫芝比划两下给他看。
胡紫芝戴着面纱,舞了一段,姿势干净漂亮。
又又很喜欢,央求钟唯唯:“唯姨以后再带我来这里玩耍。”
“行啊。”钟唯唯算着时辰差不多了,起身和胡紫芝告别:“皇长子该午休了,娘娘也歇会儿吧。”
胡紫芝很开心,觉得自己虽然受了点罪,但是值得。
钟唯唯安排好又又,又带着小棠去了西翠宫。
吕纯和吕太贵妃都在,见她来了也不废话,直接领她去了静室。
白衣素颜的女子倚窗而坐,听见脚步声就回过头来,目光炯炯地打量钟唯唯,冷淡地道:“你就是钟唯唯?”
真是绝世的大美人。
钟唯唯看清楚这人的容颜,忍不住赞叹起来,乌发雪肤,风韵独特,虽然已经上年纪了,却是一等一的美丽。
算算在这宫里的女人们,能在吕太贵妃和吕纯面前如此托大的,除了那位一直藏在福润宫里不露面、不出声的真宗皇后吕若素之外,似乎再没有别人。
钟唯唯行了一礼:“下官给皇后娘娘请安。”
“你倒知道本宫是谁。”吕若素走过去,伸出纤纤玉指,打算去托钟唯唯的下巴:“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钟唯唯往后退了一步,恰好避开吕若素的手指,笑容不改,不卑不亢:“不敢有劳娘娘。娘娘想看下官,下官站到明亮处,让您看清楚。”
吕太贵妃找存在感:“钟唯唯!你竟敢不敬皇后娘娘!”
钟唯唯无辜地道:“请太贵妃示下,难道下官不应该站到光亮处去给皇后娘娘看个清楚吗?”
她如今生死不顾,简直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