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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花繁春正茗txt下载     花繁春正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74章 陛下的怒火(3)

    钟唯唯觉得自己就要窒息过去了,她大为愤怒,抬起脚就往重华身上踹。

    重华痛得吸气,却不管不顾,整个身体都压迫上去,和钟唯唯的身体严丝合缝地紧贴在一起.

    描金镶嵌螺钿的华贵柜门又冷又硬,重华的身体火热滚烫,钟唯唯觉得自己面临的就是冰火两重天。

    她无力地靠在柜门上,因为窒息而变得目光涣散。

    这种时候,重华要做什么她都觉得不奇怪了,他无非就是想要宣示他的主权,想要吓唬惩罚她。

    力量不是对手,反抗无效,随便吧。

    重华却突然停了下来,钟唯唯靠在衣柜门上大口喘气。

    重华微缩了瞳孔,把她拽起来,把她身上皱巴巴的衣服脱掉,再给她换了一身干净平整的里衣,往她身上套宫装。

    他把她拉到妆台前坐下,大声喊人:“人都死了吗?死到哪里去了?”

    一个宫女探头探脑地摸进来,贼兮兮地从睫毛缝里偷看他们。不是别人,是原本应该在芳荼馆的小棠。

    重华才和小棠一碰目光,小棠就乌龟似地缩了头,一个字都不敢多说,战兢兢过去给钟唯唯梳头。

    重华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阴沉着脸道:“快一点!”

    小棠怕他怕得要死,手一抖,就把钟唯唯的头发拽了一根下来。

    钟唯唯龇牙咧嘴,重华粗鲁上前,“啪”地打落小棠手里的梳子,恶声恶气:“出去!”

    小棠包着两泡眼泪,却不敢走,悄悄看钟唯唯的脸色,她怕重华会朝钟唯唯动手。

    重华若要对她动手,刚才就不会停下来了,钟唯唯示意小棠出去,不要管她和重华的事。

    小棠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去,重华阴沉着脸,低声骂道:“蠢货!”

    钟唯唯严重怀疑他其实是在骂她,但是现在这情况,她如果回呛,铁定要吵起来了。

    钟袤还在梅坞等着,她不想让钟袤担心,更不想让大师姐开心。

    她假装没听见,低头把梳子捡起来,准备给自己梳个简单的发髻,重华却劈手就把梳子给抢了。

    他动作夸张地抓着她的头发,神情凶狠,好像想用梳齿把她的头皮戳几十个洞似的,然而落到头皮上却很轻,一点都不用力,她也没有头发被扯到。

    一下又一下,他的动作夸张、表情凶狠,仿佛每一下都是刺出去的剑,却很快给她梳了个很难看的发髻,再重重地把一枝珍贵的羊脂玉钗插到她的发髻上。

    钟唯唯对着镜子看,她的嘴唇痛了那一下之后就过了,并没有发生红肿破皮之类的情况,她转过身,不眨眼地看着重华。

    重华不耐烦地瞪她:“想干嘛?想吵架?想打架?你还有理了,是不是?信不信我揍你!”

    钟唯唯猛地抱住了他的腰。

    她把头贴在他的胸前,一动不动。

    重华沉默下来,原本有些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顺了。

    他任由她抱着,既不回抱她,也不出声,而是安静地看着已经黑下来的窗外。

    “咄咄”门轻轻响了两下,钱姑姑担忧地道:“陛下,客人还等着呢。”

    重华假装没听见,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把梅坞的那帮人全部都赶走。

    心情不好,还要假装自己很开心,和卖笑的没什么区别,讨厌死了!

    钟唯唯站起来,拉他往外走:“走吧。”

    重华半垂了眼,松开她的手,转身往外。

    钟唯唯追上去,他却越走越快,根本不想给她追上的样子。

    钟唯唯索性不追,他爱怎么就怎么好了,她按着自己的速度来。

    谁知重华又不干了,站在拐角处皱眉看着她:“你是想让你弟弟担心吗?”

    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钟唯唯低着头跟上去,这一回重华没有再甩掉她,而是和她一起走进梅坞。

    钟唯唯还没调整好表情,已经听他谈笑风生地和钟夫人等人打招呼:“让师娘久等了,刚才遇到一点紧急政务,不得不耽搁。饿坏了吧?”

    从来只有普通人等皇帝的,谁敢说自己等太久了啊。

    钟夫人毕恭毕敬、起身行礼:“政务要紧,陛下勤政爱民,民妇十分欣慰。”

    “是呀,我们并不饿。”钟欣然迅速扫了重华和钟唯唯一眼。

    重华看不出什么不对劲来,钟唯唯的发髻却是让人见之难忘——她从没见过哪个女人梳这样丑的发髻!况且这是在宫中啊!

    钟唯唯察觉到钟欣然的目光,立刻警惕起来,抬起手,优雅地抚一抚鬓角,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让师姐笑话了。”

    重华闻声回眸,面无表情地给钟唯唯正了正头上的发钗,再牵着她一起落座。

    无声胜有声,钟欣然虽然还在笑,表情却已经僵硬。

    不用多说,能在皇宫里梳出这样丑陋的发髻,还能让钟唯唯顶着出来游行展示的人,除了皇帝陛下之外不会再有其他人。

    钟袤则是非常高兴,看样子二师兄对阿姐真不错。

    当初他生了重病,阿姐要进京入宫,二师兄的愤怒痛恨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二师兄突然做了皇帝,他为阿姐担心得不得了,就生怕她会被二师兄打击报复,加上坊间传言,他更是担忧。

    现在看来,两个人过得很好,太让人开心了!

    又又也很高兴,看样子是不会吵了吧?

    虽然他很想挤到钟唯唯怀里撒娇,但想想还是算了,就让阿爹和唯姨多牵牵手,只有好处没坏处。

    案桌之下,重华松开钟唯唯的手,含着笑,举起金杯:“难得我们一家人团聚,我敬师娘一杯。”

    钟夫人受宠若惊,钟袤却小声说道:“陛下,还有大师兄……”

    钟唯唯这个弟弟,可真会拖她后腿!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算钟唯唯和重华想要刻意回避大师兄的事情,也没法儿回避!

    钟欣然开心得要死,却假装焦急地朝钟袤使眼色,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第275章 陛下的怒火(4)

    钟袤见重华和钟唯唯等人都不说话,急了:“阿兄身上带了伤的!我们在路上被人追杀,他为了护住我,腰间被砍了一刀,至今伤口还没好呢!”

    他的本意是想告诉重华,不是他故意要让大家不开心,但大师兄真的是好人,对他很好很好啊。

    他们在这里团聚吃喝,大师兄却一个人留在外面忍受痛苦折磨,这不应该。

    谁对自己好,就要有难同当有福共享,这是钟袤天真朴素的想法,也是钟唯唯一直对他的教导。

    但是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钟唯唯内疚又自责。

    她之前看到何蓑衣腰间的血迹,看他神态自若,各种动作,以为他真的只是小伤。

    完全没想到他不但伤得很重,还是为了保护钟袤才被伤到的,而何蓑衣当着她的面甚至提都没提。

    重华想的却是,何蓑衣这个阴险的斯文败类又使贱招了。

    之前跑得影子都不见,就连十三卫的人都找不到他,莫名其妙什么人会去追杀他和钟袤啊?

    分明就是贼喊捉贼,苦肉计,就是想让钟唯唯觉得对不起他,觉得他好。

    重华看向钟唯唯,果然钟唯唯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熟悉的“内疚加自责”的表情。

    一股怒火自重华的胸间猛地蹿了起来,他恨不得大声把钟唯唯姐弟俩给骂醒。

    这姐弟俩都是傻子吗?他们怎么就看不出何蓑衣是个不折不扣的阴险货呢?

    然而经过这么多事,重华已经学会了隐忍。

    他硬生生忍下这口气,大方地道:“钟袤不提,朕竟然都忘了,赵宏图,快去把朕的大师兄请来!”

    边说边给赵宏图使了个眼色,示意千万别让何蓑衣进来倒胃口。

    他不知道也就算了,当着他的面,决不允许何蓑衣见到钟唯唯!不然何蓑衣还真以为他是死人好欺负呢。

    钟袤诚心诚意地道:“陛下,您真好。”

    重华假惺惺地笑:“阿袤,咱们是一家人,大师兄对你好,那就是对朕好。就算是为了让你姐姐高兴,朕也要对他好一点才行。”

    说到这里,特意看了钟唯唯一眼。

    当着钟欣然等人的面,钟唯唯挤出一个笑,抱着他的胳膊说:“陛下最好了。”

    掌心里的胳膊坚硬似铁,泄露了主人隐忍的愤怒。

    重华以为她没看见他对赵宏图使眼色了,其实她看得很明白,因此他刚才的大方和善,其实都是装的。

    钟唯唯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重华会对大师兄那样反感仇恨。

    如果大师兄对她和钟袤不好,那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和他统一战线,但是大师兄对她和钟袤这样好,要她怎么办?

    都已经告诉他了,她和大师兄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发生,为什么就是不信?!她看起来就是一副水性杨花的样子吗?

    因为两个人都是强装出来的欢乐,所以殿内的气氛怎么都活跃不起来。

    钟欣然想表现得善解人意,便绞尽脑汁凑趣,却只得到几声类似冷笑的敷衍,她也恼火起来,决定坐等看笑话。

    装模作样假装很恩爱,看你们能装到什么时候!

    还是重华见过的风浪多,钟唯唯偏心眼儿,他可不能再把小舅子也给得罪了,笑眯眯问钟袤:

    “和姐夫说说,有人追杀你们是怎么回事,这就派人去把他们捉拿归案,给你们出气!”

    钟袤很高兴,断断续续讲了事情的经过:“……其实是这样的,阿兄带着我出了苍山,路上遇到长风镖局在行镖,他们遇到点儿麻烦,是阿兄帮忙解决的。

    一问,听说我们要来京城,就让我们跟着他们一起走。在路上有人不断找麻烦,要劫镖,有一次下大雨,对方上来就杀人,估计他们以为我是镖局的人吧,想杀我,阿兄为了护着我,被砍伤了。”

    重华皱起眉头,奸诈的何蓑衣!

    若真是搞个什么有人特意追杀钟袤,他还可以引导钟唯唯好好想一想这事儿的真伪,究竟是不是苦肉计。

    偏偏何蓑衣弄了一个不是意外的意外,跟着镖局搭伙入京,有人劫镖,误会,误伤,这就让人无可挑剔了。

    钟唯唯恍然大悟:“难怪,之前在街上,也有人找阿兄的麻烦,那还是为了那什么镖局结的仇吧?”

    重华淡淡地道:“不用担心,朕让人去查,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查就清楚了。”

    酒过三巡,赵宏图终于来复命:“陛下,何公子身体不适,向您请罪,问能不能改天再来拜见您?”

    重华遗憾地道:“既然大师兄身体不适,那就让他安心歇着吧,朕改天去看他。”

    眼角斜瞟着钟唯唯,偷看她的反应,和气地对钟袤说道:“你别担心,朕这就让最好的大夫去给大师兄治伤。”

    钟袤不疑有他,高高兴兴答应了。

    重华就又逗着他,哄他把何蓑衣是怎么悄悄带他出苍山的,经过哪些路线,都和什么人来往等等。

    不愿意就不愿意好了,她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德行,这样装模作样哄钟袤,打听这些事,又是想做什么?

    钟唯唯打断钟袤的话:“食不言寝不语,天色不早,你不能留宿宫中,早些吃好早些回去。”

    钟袤从小就很听钟唯唯的话,立刻听话地低头吃饭。

    重华阴沉着脸,冷冷地看向钟唯唯——之前不把钟袤交给他照顾,现在还不许他和钟袤表示亲近说话了!

    钟唯唯平静地回视着他,她清清白白,随便他了!

    又又左看看,右看看,挤到两个人中间坐下,悄悄拉了两个人的手,使劲合在一起。

    钟唯唯的手冷冰,重华的手滚烫,一挨上就互相嫌弃地使劲甩开。

    钟唯唯力气小,动作幅度不大,抽走就算了,重华却用力过猛,打在了又又的胸上。

    这一下非常用力,而且发出一声闷响,又又呆了呆,瘪着嘴委屈地哭了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被阿爹打呢,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钟唯唯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重华性子不好,爱别扭发脾气,对着她怎么都好说,只要不超过底线,她也不会太和他计较。但是拿孩子发火儿算什么?

第276章 皇宫是个大染缸(1)

    不用粉饰太平了!

    钟唯唯立刻拉着又又站起来,准备离开:“弄疼哪里了?给我瞧瞧。”

    钟欣然突然起身,伸手去接又又:“哎哟,又又怎么哭了?来,然姨给你吹一吹,带你出去走走,让你阿爹和唯姨说话。”

    钟唯唯下意识地抱着又又让了让,但是又又居然向钟欣然伸了手。

    钟欣然接过又又,冲着她温柔一笑,体贴地道:“阿唯不要冲动,陛下也不是故意的。有事好好说嘛,别让人看笑话。”

    钟唯唯原本心里就憋着一团火,被钟欣然这自来熟地说了一句,心里就更不爽了。

    便皮笑肉不笑地对着又又说道:“远来是客,你怎能麻烦客人呢?”

    她自从离开苍山进京,就再不把师娘和大师姐当成亲人。笑话,算计了她,再来装什么一家人。

    又又立刻从钟欣然怀里挣下来,紧紧拉着钟唯唯的手,小声说道:“唯姨,我只是想让你和阿爹说话,不想扰了你们,所以才答应跟着这位师姑出去,我最喜欢的还是唯姨,而且只喜欢你一个。”

    钟唯唯心里舒服了些,勾起唇角:“哼,算你有良心。”

    又又讨好地拉着她的手晃了晃。

    钟欣然已经尴尬得笑不出来,低垂了脸轻声说道:“阿唯心里终究还是怪着我吧。从前是我不对,今天也是……唉……”

    钟夫人忍不下去,冷冷地道:“你义父对你姐弟俩有救命养育之恩,若不是因为把药让给你们姐弟俩,他何至于得了急诊无药可用,早早离世?”

    钟欣然匆忙拦阻钟夫人:“阿娘少说两句,是我没想周到……是我多事……”

    钟夫人不依不饶:“给谁脸嘴看呢?入宫是你自己选的,就算当时不情不愿,如今你也得了好,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钟袤来了京城,你师姐昨天就来提醒过你,你置之不理,钟袤跑来求我们,我们这才带他入宫,为的不过是让你姐弟二人早些团聚。

    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这样对待你师姐……你还有良心吗?你眼里有孝义吗?”

    钟欣然急了,伸手去捂钟夫人的嘴,一迭声地对着钟唯唯说道:“阿唯,对不起啊,阿娘老了,脾气越来越怪,她不是有意的。”

    钟唯唯站在一旁,冷淡地注视着钟欣然和钟夫人,神情轻蔑,就像是在看一堆垃圾。

    到底是真的为了她好,还是为了故意在她和重华之间制造误会,彼此心里都明白。

    钟欣然不敢和钟唯唯对视,声音渐渐低了,钟夫人还在骂骂咧咧,重华突然抓起酒壶用力砸到地上。

    一声脆响,所有的嘈杂声都没有了。

    钟夫人既惊且怒,非常忿忿,但是不敢招惹重华,只好低了头不敢说话。

    钟袤已经呆了。

    重华阴沉着脸站起来,冷冷地道:“送客!”

    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就说送客,和赶人走没什么区别。

    钟夫人和钟欣然的脸顿时惨白,钟夫人气得紧紧揪住衣襟,身子晃了晃,双眼一翻就往下躺倒。

    “阿娘!你怎么了!”钟欣然大叫一声,向着钟夫人狂冲过去。

    如果让钟夫人坐实被气病了的事实,就等于坐实重华不尊师重道,师父才死没几年,就把师娘给气病了。

    再证明钟唯唯这个冒名顶替的家伙,为了和真正的钟家嫡女抢夺身份地位,不惜气病养育她长大的义母。

    两个冷血无情,忘恩负义的家伙,是不配得到天下人的拥戴和敬爱的。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钟唯唯抢先一步扶住钟夫人,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狠狠掐了钟夫人腰间的嫩肉一把。

    “啊……”钟夫人大叫一声,暴跳而起,反应过来就恼羞成怒,伸手去打钟唯唯:“打死你这个不孝女,竟敢掐我,反了,反了……”

    “我只是怕师娘摔倒而已,不是故意弄疼师娘的。”

    钟唯唯灵巧一让,钟夫人骤然失去支撑,差点摔倒,张着两只手臂慌慌张张一抓,刚好抓到钟欣然的裙子。

    “撕拉”一声响,钟欣然的裙子被撕掉一大幅,露出了里面的亵衣。

    钟欣然惊呼一声,抱着膝盖蹲了下去,窘迫得都要哭了。

    钟夫人愣了愣,一张老脸红得滴血,怨毒地看向钟唯唯。

    她是真没想到钟唯唯居然会抽冷子给她来那一下,让她猝不及防露了马脚。

    多好的机会啊!

    重华为了不让这种闲话传出去,一定会妥善安抚她们,留她们住在宫里也是可能的。人离得近了,机会也就多了。

    现在可好,都被钟唯唯那一下给弄没了,反倒显得自己很可笑,还让钟欣然丢了个大丑。

    钟夫人享了一辈子的清福,交往的都是些斯文人,钟唯唯从前也蛮斯文的,现在居然也变得阴险狠辣了。

    皇宫果然是个大染缸,真是让人不能忍!

    钟夫人捂着脸,羞耻万分,因为没有其他办法可选,只好选择哭泣:“死鬼,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丢下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

    她不敢骂重华,就骂钟唯唯等其他弟子:“养了三只白眼儿狼,个个胳膊肘都往拐……”

    钟欣然蹲在地上,红着脸没好气地骂她:“还嫌不够丢人吗?快别哭了!我爹收的弟子都是白眼儿狼,那我爹岂不是人品有问题?”

    边说边含着泪看向重华,重华端坐在案后,傲慢地抬着下巴,半垂了眼睛,从睫毛下冷冰冰地瞅着她们,完全没有想要主持公道或是劝的意思。

    这样的情形早被钟欣然料中了,但是不要紧,他不爱她没关系,反正她也不爱他,她只是想把属于她的后位拿回来而已!那是先帝和重华欠钟家的!

    钟欣然再次义正辞严地批评钟夫人:“阿娘真是老糊涂了!以后再这样胡搅蛮缠,别怪我到阿爹灵前去告你!”

    钟夫人羞愧地捂着脸,哭声渐渐低了。

    钟唯唯脱下身上披着的纱袍,轻轻盖在钟欣然身上,用钟欣然惯有的温和语气,体贴地道:“师姐别生气,我让人拿我的衣服给师姐换上。”

第277章 皇宫是个大染缸(2)

    要道貌岸然假装好人,她也能做到的。

    钟唯唯招呼宫人:“扶钟姑娘去隔壁更衣,把我最好的衣裙首饰拿来。”

    钟欣然恨死了,却不能不听钟唯唯的安排,重华刚才已经砸了酒壶发了火,说明他再不能忍耐了。

    装病晕倒也被钟唯唯给破解了,再不识相就连翻身的机会都没了。

    她就势拉着宫人站起来,诚恳地给钟唯唯道歉:“阿唯,难得你不计较,阿娘她真的是老糊涂了,阿爹去世后她悲伤过度,一天不如一天,经常前言不搭后语,大夫说她有癔症……”

    钟夫人傻住,自己什么时候有癔症了?

    钟唯唯微笑着,吩咐宫人:“伺候好钟姑娘。”

    宫人闻音知雅意,硬把钟欣然拉走了,钟夫人不放心,同时独自留在这里也太尴尬,紧跟着钟欣然离开。

    钟欣然刚换好衣服,就见赵宏图笑眯眯地进去道:“咱家奉命来送夫人和姑娘出宫。”

    钟夫人一看天都黑了,今天吃了大亏,委实不想这样灰溜溜的出去,还怕从此去了就再不能进来。

    便要塞钱给赵宏图:“公公通融,老身想去给陛下辞行呢。”

    赵宏图似笑非笑地推开她的手,摇头:“夫人折杀咱家啦,咱家说到底,也就是个奴婢,要听陛下的话才能有活路。”

    钟夫人只当他嫌少,又要再加些。

    钟欣然觉得丢脸,红着脸拦住钟夫人,问赵宏图:“我只是想和陛下解释一下,不想他因为某些事和阿唯生分,公公能不能……”

    赵宏图道:“不能!走吧,天黑了,宫中不能留客,咱家安排人送二位出去。”

    钟欣然又羞又气,含着眼泪拉着钟夫人往外走。

    走到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又听赵宏图在身后慢悠悠地补一句:“二位留步,陛下还有口谕。”

    重华今非昔比,让人转句话都得跪着听。

    钟欣然母女只好又停下来,跪在鹅卵石上听口谕。

    赵宏图却不忙着说,来回踱了几步,才假装问他徒弟:“老了,陛下刚才是怎么吩咐的?咱家竟然忘了最关键的几个字。”

    他的徒弟道:“师父,徒儿那时候忙着当差,也没听清楚呢。”

    赵宏图就在那儿想啊想:“到底陛下说了什么呢?”

    鹅卵石路面跪下去可硌人了,钟欣然母女只一会儿就痛得受不住。

    钟欣然年轻,又会装,只是微微蹙了眉头,钟夫人却痛得额头上浸出一层冷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赵宏图冷眼旁观,感叹道:“嗳,咱家突然想起来,当初小钟刚入宫时,因为一件小事,被一位贵人罚跪。

    当时是三九天,下大雪,她就是被罚在这上面跪的,跪了整整一个时辰呢。”

    钟欣然暗自咬牙,所以这老阉奴是钟唯唯的人,特意来为钟唯唯出气的?

    面上却半点不显,掩着脸流泪:“是我对不起阿唯。”

    赵宏图装模作样:“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哦,是了,陛下的口谕我想起来了。”

    他含着笑,一字一顿地道:“陛下有旨,请钟蒋氏、钟欣然听旨。”

    钟蒋氏即是钟夫人,她颤抖着跪伏下去,和钟欣然一起三呼万岁。

    赵宏图道:“陛下说了,夫人既然身体有恙,就好好养病吧,最近二位都不要入宫了。”

    也就是说,今天不但要灰溜溜的离开,以后还很长时间里都不能入宫?

    这和被赶走再被主人拒之门外有什么区别?

    钟夫人气得差点又晕过去,钟欣然不敢让她晕,以免证实她身体果然非常不好,需要静养的事实,那就更不能入宫了。

    连忙一手托住钟夫人,诚恳地道:“谢主隆恩。”

    赵宏图装模作样去扶钟夫人,语重心长:“陛下呀,最讨厌挑事儿的人了,不管有意无意,让他和钟彤史不高兴了,那就是故意!”

    所以这是重华的警告?

    钟欣然咬住了嘴唇,即使是钟唯唯和大师兄那啥那啥,他也要护短是吧?还不许人说真话了!

    赵宏图按照重华的吩咐办完了差,就再懒得理这母女俩,随意找个宫人:“你送钟夫人和钟姑娘出去。”

    就连软轿都没给一乘,丝毫没给钟夫人“陛下师母”的尊荣。

    钟夫人只好瘸着腿,艰难地和钟欣然互相扶持着往外走。

    母女俩都是越走越恨,丝毫没有悔意,明知是重华在发作她们,却不敢恨重华,只恨钟唯唯心狠手辣。

    此刻,梅坞里只剩下了重华和钟唯唯、钟袤三人,又又则被钱姑姑接走去安置睡觉了。

    “阿姐,都是我的错。”钟袤愧疚得要死。自己就是一个累赘,而且非常没用!

    若是当初他不突然发病,阿姐就不会为了给他换药,答应代替大师姐进宫。

    若是今天他听大师兄的话,不要偷跑出去找大师姐,今晚的尴尬场面就不会发生。

    钟唯唯平静地道:“没事,经过这一回,你看清楚了。”

    钟袤从小到大身体很不好,很多事情她都一力承担了,只希望他能平安长大就好。

    之后她又来了京城,顾不上他,该教的更是没有教,苍山环境单纯,怪不得他。

    “朕还有些政务要处理,你和你阿姐好好聊聊,稍后让人送你回去。”重华转身走了出去,脸色很难看。

    钟袤担忧得很,不安地道:“阿姐,我……”

    钟唯唯摇摇头,拉他坐下,轻声说道:“你听好了,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京中不比苍山,人的心眼能有几十个那么多,你要多听多看多想。

    隔墙有耳,有些事情我不方便和你细说,你先回去,照顾好大师兄,不要出门,记住,不是无事不要出门,而是不要出门!若是有人宴请求见,一概不要搭理,我明天会来看你。”

    再把一串钥匙递过去:“这是我原来居住的地方,你和大师兄搬进去住吧,不要再住客栈了。记住,听大师兄的话,不要再自作主张。”

    “我记住了。”钟袤忍住眼泪,恋恋不舍地离开。

    赵宏图进来告诉钟唯唯:“陛下已经安排人把钟家母女送走了。还说最近都不要她们进宫,让钟夫人好好养身体,别再晕倒了。您歇着吧,不用关照她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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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谢陛下不杀之恩

    钟唯唯没有回寝殿,而是去了偏殿看又又。

    才刚进门,就听见又又在撒娇:“阿爹是说真的吗?真的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原本说是要去处理政务的重华,此刻正坐在又又身边,大手摸着又又的头,神色温柔:“当然,阿爹一言九鼎,说话算数。”

    又又开心地道:“那我要和唯姨睡!”

    重华的脸突地阴沉下来,正要说不行,又又却已经发现了钟唯唯,高高兴兴地说:“唯姨是来看我的吗?快来,快来,阿爹答应我和你一起睡了。”

    钟唯唯正好不想和重华单独相处,便大大方方走过去,先给重华行礼:“给陛下请安。”

    重华冷着脸没理她,她假装不知道,笑嘻嘻站起来,摸摸又又的小脸:“怎么样,还疼吗?”

    “当然疼了,都青紫了。”又又把衣服拉起来,露出圆滚滚的小肚子,让钟唯唯看他的小胸膛,上面果然有个小小的青痕。

    钟唯唯一阵心疼,看重华十分不顺眼,板着脸叫人拿药膏来给又又搽。

    又又乖巧地躺在床上,亮着他的小白肚皮,不遗余力地讨好钟唯唯:“好舒服,我立刻就不痛了。”

    重华十分鄙夷地瞅着又又,决定揭发他:“朕记得,才给你涂过药。”

    又又面不改色:“但是唯姨揉起来比阿爹揉得舒服啊。”

    重华无话可说,悻悻然起身,一言不发离去。

    又又狗腿地说:“我们不要理他,他自己会好。”

    钟唯唯盥洗过后,在又又身边躺下来,又又幸福地窝在她怀里,嘀嘀咕咕说个不停:“唯姨,我好开心,终于又可以和你一起了,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好……”钟唯唯讲着讲着,免不了走神,不知重华这会儿在做什么,大师兄的伤情怎么样,钟袤有没有想通。

    又又见她讲得七零八落的,决定不强人所难,打个呵欠,紧紧贴着她睡了。

    钟唯唯睁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终究难得抵抗铺天盖地的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侍卫值守处,郑刚中推开门,把重华请进去:“陛下,何爷就在里面。”

    榻上,何蓑衣和衣而卧,眉目舒展,唇角带笑,安宁得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

    “何爷,何爷,陛下来了。”直到郑刚中把他摇醒,他才睁开眼睛,笑眯眯看向重华,施礼:“草民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重华冷着脸在一旁坐下,淡淡地道:“大师兄不远万里来京,怎么也不让人来说一声,好让朕以贵宾之礼相待。这样藏头露尾,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居心不良,图谋不轨呢。”

    何蓑衣淡然而立,笑容不改:“回陛下的话,草民不想给陛下和阿唯添烦恼,原本只打算将钟袤送进京来,交给阿唯就走,怎奈陛下要留人,草民也只好留下来了。”

    重华冷笑:“你若真不想给朕和阿唯添麻烦,明天就走。顺便再把师娘和大师妹一起带走,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鼓动她们来的。”

    何蓑衣叹气:“陛下怎么不明白呢?鼓动师娘和大师妹进京的是太后娘娘,和草民并没有关系。陛下千万要应付好太后娘娘,千万别留给草民机会,不然……”

    “不然你要如何?”重华眼里怒火更甚。

    “不然,我一定会带阿唯走。”何蓑衣笑一笑,压低声音:“陛下名正言顺的未婚妻是阿然,并不是阿唯。你我心知肚明,阿唯她本来应该是我的妻子。”

    重华猛地伸手,抓住何蓑衣的领口,怒目而视:“你找死!”

    何蓑衣懒洋洋地任由重华抓着领口,既不反抗,也不生气,全身的力气卸掉,好像没骨头似的,把一百多斤的体重全都交给他拎着,笑问一句:“陛下好膂力!不累么?”

    重华深吸一口气,厌恶地用力把何蓑衣扔回榻上。

    何蓑衣整一整衣领,温和地道:“陛下让草民走,草民自然没有意见,就怕阿唯知道了会更生气。好歹,陛下也要让草民治好伤再走,您说呢?”

    “呛啷”一声响,重华重剑出鞘,横在何蓑衣颈上,冷声道:“信不信我杀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替钟袤挡刀是你的苦肉计。”

    “请陛下动手。”何蓑衣丝毫不惧,生怕重华不够生气冲动,欠揍地压低声音补充一句:“陛下很是英明神武,一猜就猜到真相了,然而,您有证据吗?阿唯不会相信您的。”

    重华盯着他看了半晌,冷冷勾起唇角,收回剑去,嫌弃地拿帕子擦拭剑身:“你以为朕还会上你的当么?证据和真相,朕总会找出来。

    既然来了,爱在京城住多久就住多久吧,等到朕和阿唯的孩子出世,正好请大师兄给他起个小名儿镇着。”

    何蓑衣面不改色:“原来阿唯已经有孕,恭喜陛下,不过陛下打算给她们母子一个什么名分呢?总不能让孩子生出来,阿唯还只是彤史吧?”

    重华勾起唇角:“当然是皇后。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那草民就放心了。愿陛下和阿唯白头偕老,举案齐眉。”何蓑衣给重华行个礼,“谢陛下不杀之恩!”

    “你好好看着,阿唯和朕是怎么恩爱度日的。”重华冷冷一笑,转身往外,大声吩咐:“来人!以贵宾礼好生招待朕的大师兄,任何人不得怠慢!”

    何蓑衣毕恭毕敬:“草民恭送陛下。”

    郑刚中进来:“我送何爷出去吧。”

    何蓑衣坦荡一笑,风采翩然:“谢将军。”

    郑刚中领着他往外走:“小钟方才使人过来和我说,让何爷不必再去住客栈,她已安排好住处,钟小公子已经先行一步,我送你过去。”

    何蓑衣彬彬有礼:“有劳将军……之前阿唯曾给在下写过书信,曾提及将军,道是将军古道热肠,再正义能干不过。”

    郑刚中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也没怎么照顾着小钟。”

    何蓑衣给他行礼:“阿唯与在下亲如兄妹,多谢将军,这份恩情何某日后再报。”

    郑刚中并没有听到重华与何蓑衣刚才的谈话,见他如此有礼,由不得生出几分好感,隐隐觉得陛下实在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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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打架了(1)

    钟唯唯原来住过的小院亮着光,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温暖。

    钟袤蔫巴巴地站在门口,看到何蓑衣就羞愧地低下头去:“阿兄,我错了。”

    何蓑衣并不怪他,温和地摸摸他的头,问道:“见到你阿姐了?”

    “见着了。”钟袤小声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期待地问何蓑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阿姐?”

    “暂时没有。”何蓑衣道:“阿唯现在腹背受敌,唯一的依仗是陛下的爱惜,还有在茶道上的造诣。你若要帮她,就好好念书,努力学习本领吧。”

    钟袤使劲点头,跑进去找书:“我有几个地方不懂,阿兄教我。”

    何蓑衣温和地笑起来:“不急在这一时,你仔细和我说说,陛下有没有生你阿姐的气?”

    钟袤道:“我看得出他很不高兴……不过当着师娘和大师姐的面,倒是一直都护着阿姐的。”

    何蓑衣再不言语,陷入到沉思之中。

    清心殿偏殿,钟唯唯睡得昏天黑地,突然身子腾空而起,把她惊醒过来,正要出声,就嗅到了熟悉的浅淡墨香。

    重华在她耳边低声道:“如果不想吵醒又又,只管叫。”

    钟唯唯不再说话,由着他把她抱进了寝殿。

    她被扔在龙床之上,紧接着重华冷声说道:“钟唯唯,你欠我一个解释。”

    钟唯唯的心情也不好:“我承认独自去见钟袤和大师兄是我不对。不过事实证明,我这样做是完全正确的!

    你看看,你这要死要活的样子,哪里像是一代明君?分明和乡间的粗蠢汉子没有任何区别!”

    她还敢倒打一耙?

    重华气得要死,想到何蓑衣那副“奈他如何”的得意样儿,更加愤怒:“你知道乡间的粗蠢汉子遇到这种事儿,是怎么办的吗?”

    钟唯唯把脖子一梗:“打我?”

    重华狞笑,抓住她的里衣猛地一扯,“撕拉”一声扯下来。

    钟唯唯“哎哟”一声,手忙脚乱往床里爬:“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要是胆敢胡作非为,我就……”

    重华抓住她的脚踝,使劲往外拖:“你就怎么样?看我不收拾得哭爹叫娘……”

    赵宏图、钱姑姑、李安仁、小棠等四人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外,竖起耳朵偷听屋子里的动静。

    屋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呯呯呯”响个不停,偶尔夹杂着重华或者钟唯唯的说话声,但是因为两个人都有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所以哪怕她们紧贴着门也听不见是在说什么。

    只知道是在闹腾就对了。

    钱姑姑很担心:“要不要劝一劝?陛下脾气不大好,又年轻,万一没拿捏好分寸,闹出事儿来,后悔就来不及了。”

    赵宏图出主意:“不然去把皇长子殿下叫醒?”

    李安仁说动就动:“我这就去!”

    小棠是最不担心的:“放心吧,不会出大事儿,不过听着热闹罢了。”

    重华和钟唯唯的事情,她从小看到大,通常都是雷声大雨点小,重华看着凶,其实都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根本舍不得弄疼钟唯唯一星半点儿。

    钟唯唯没脸没皮,除非是狠了心要折腾,不然根本不会给重华机会发作,她是最知道怎么给重华顺毛的。

    三个人都表示怀疑:“真的不用管?出了大事,你负责?”

    小棠打个呵欠:“该干嘛干嘛去,明天就好了。”

    屋子里突然发出一声巨响。

    不得了啦!赵宏图和李安仁、钱姑姑忍不住,举起手就要去拍门,小棠好心提醒他们:“不要自找苦吃啊。”

    赵宏图和钱姑姑年纪要大一点,比较狡猾有忍性,不约而同地闭了嘴。

    李安仁年轻,性子冲动不信邪,大声叫了出来:“陛下,有话好好说……”

    “嘭”的一声巨响,不知是什么东西砸到了门扇上,重华暴躁的声音响起来:“滚!”

    李安仁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回头,只见小棠等人早就撤了,于是非常不忿,骂骂咧咧地道:“这群没良心的家伙。”也跟着撤了。

    寝殿里,钟唯唯骑在重华的背上,右手两根手指插在重华的鼻孔里,左手紧紧抱着他的脖子,气喘吁吁:“叫你欺负我,叫你欺负我!”

    “你放不放手?我数一二三,你再不放手,我真揍你!”

    重华一手拽着钟唯唯的头发——不敢真使劲儿,一手掐着她的足踝——也不敢真使劲儿。鼻子被掰得变了形状,脖子被勒得只能喘气,憋屈又愤怒,恨不得把钟唯唯给活撕了,用意念撕的。

    “我傻啊?松了手好让你打我?”钟唯唯坚决不放手。

    她力气不如他,手和脚也没他那么长,折腾那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可以暂时辖制住他的姿势,怎能轻易松手?

    “我什么时候打你了?”重华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你颠倒黑白的能力是越来越强了!”

    钟唯唯摆动脑袋:“是谁抓着我的头发啊?”再踢一踢脚,“又是谁拽着我脚踝?都要痛得断了!”

    “你放不放手?”

    “不放!”

    “你给我小心点!”

    “有本事你弄死我啊!”

    “你以为我不敢?”

    “你当然敢了!”

    “钟唯唯,我掐死你!”

    “掐不死我你不是男人!”

    “我不是男人?今天我就让你看看我究竟是不是男人!”

    “救命……呜呜呜……”

    重华放开钟唯唯的唇:“为什么要悄悄跑出去见何蓑衣?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你烦不烦?”钟唯唯喘过气来:“难道我光明正大告诉你,你就让我去见他了?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对赵宏图使眼色了!他千里迢迢送钟袤进京,你让我理都不要理他?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他没安好心!”

    “是呀,他没安好心,他把我怎么了?还是我和他怎么了?他受了伤,都没有和我提一个字,你却说他阴险使坏,我真看不出来。”

    “你还护着他,你还护着他!”重华嫉妒得快要疯了:“他真敢把你怎么了,我一定把他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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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打架了(2)

    钟唯唯嗤之以鼻:“不可理喻。”

    重华愤怒得快要爆了:“你说谁不可理喻?”

    “爱说谁就说谁!”

    “你再说一遍试试?别以为我不敢收拾你!”

    “我就说你了!阿然,哎呀,阿然也没做什么,我看她挺懂事儿的,巴拉巴拉巴……”

    “难道你要我杀了她啊?我那是为了谁?不都是为了你吗?”

    “没看出来是为了我。”

    “我若是顺着你的意,你妒火攻心失去理智怎么办?”

    “哈,我妒火攻心丧失理智?陛下是在说自己吧?”

    重华假装没听见钟唯唯后面那句话:“钟唯唯,承认嫉妒吃醋很难吗?阿袤和你还姓钟呢!我让阿袤继承师父的家业,顺利出仕,对你难道没有好处?”

    “我稀罕吗?阿袤也不稀罕!”

    二人的声音越来越高,终于传出了寝殿。

    小棠打个呵欠,两个无聊的幼稚鬼,没见过这样吵架的。她默默数数:“一、二、三……”

    数到第三声,就听见重华骤然低下来的声音:“我稀罕,行不?我想要你能堂堂正正站在世人面前,我想风风光光把你从凤华门里抬进交泰殿……另外找户体面人家给你们身份,哪里比得过让钟袤继承苍山钟氏的衣钵来得名正言顺?”

    钟唯唯小声嘀咕:“我不稀罕,不稀罕,就是不稀罕。”

    重华烦躁地道:“我稀罕!你了不起,可以了吗?”

    钟唯唯的声音低不可闻:“可以了……”

    “睡觉!女人真是烦死了!”这是皇帝陛下听上去很不耐烦,实际暗里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你才烦呢……”是钟唯唯负隅顽抗的声音。

    灯光灭了,屋里再无声响。

    小棠抿嘴一笑,蹑手蹑脚地走开,小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安在这两位身上最合适不过。

    万安宫中,有人欢天喜地报给韦太后知道:“闹起来了!打起来了!”

    韦太后激动得从病榻上迅速坐起,拍胸赞叹:“这个计谋好!果然钟欣然母女才进京,他们就自己掐起来了。”

    有人阴测测地冷笑了一声,韦太后脸色一变,挥手让妙琳等人退出去,看向屏风后面:“你笑什么?”

    躲在屏风后的人嘲讽地道:“我笑太后娘娘分不清,钟欣然母女不过是个契机而已,真正引得他们心生隔阂的是何蓑衣。”

    韦太后不服气:“说得好像本宫很蠢,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屏风后的人叹息一声:“太后娘娘这几天怎么这样乖?是担心皇帝陛下弄死你心爱的小儿子吗?”

    “当然不是。”韦太后冷笑,重华再怎么恶毒,也不至于立时就把平业给弄死了,他如今帝位未稳,是承担不起任何坏名声的。

    “那么,娘娘是在担心钟彤史说的那件事了。”

    “你在说什么?本宫听不懂。”

    韦太后就像见了鬼似的,那天钟唯唯威胁她说,自己手里有先帝遗旨,如果她和平业想安生度日,就老实点儿,别给重华添乱。

    这种事不是好事,她恨不得所有人都别知道,就连身边最信任的女官妙琳都不知道,怎么这个人竟然就知道了?这太可怕了。

    屏风后的人嗤笑一声:“娘娘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先帝遗旨,可以名正言顺诛杀娘娘和祁王的先帝遗旨,在下,说得够明白了吧?”

    韦太后勃然大怒:“信不信我弄死你?”

    “哈哈哈……”那人猖狂大笑:“若是弄死在下,就能让钟彤史手里攥着的先帝遗旨消失无踪,让娘娘和祁王高枕无忧,那也无妨。”

    韦太后蔫吧下来:“莫非你知道先帝遗旨藏在哪里?”

    那人傲慢地道:“我现在不知道,但我能帮太后娘娘找出来。”

    “条件?”

    “没什么条件,只需要太后娘娘在适当的时候装聋作哑就好了。”

    屏风后的人倏忽不见,空气里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特殊甜香。

    韦太后心里隐约知道这个人大概和昆仑殿有关联,却不打算告知重华,能为她所用就行了,其他关她屁事!

    不然她都要死了,何必让别人安享荣华?

    天未明,钟唯唯已经醒了过来,昨夜战斗得太厉害,全身都像散了架,疼得她就连梦里都不安稳。

    始作俑者重华躺在一旁,睡得十分香甜,他的手臂还霸道地搂在她的腰上,头压在她的头发上,她一动,就疼得龇牙咧嘴。

    钟唯唯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他惊醒过来,糊里糊涂地冲她一笑,突然想起两个人还在生气,立刻板了脸:“哼……”

    钟唯唯见他板了脸,语气也不善起来:“请陛下挪开您的龙爪,再挪开您的龙头……”

    重华气呼呼推了她一把,再气呼呼地坐起身来,去找鞋子,准备眼不见心不烦。

    “恭送陛下。”钟唯唯不怕死的拉长了声音,和他告别。

    “想赶朕走?朕偏不让你如意!”重华突然把鞋子一脚踢飞,转过身来抓住她.

    钟唯唯压根就没有闪避,而是把手腕上的青痕拿给他看:“还想再添两下么?”

    “见鬼了!”他不过是拽了她两下,她手腕就青了,倒显得他像禽兽似的。

    若不是她身体不好,他一定弄得她几天下不来床,看她还有没有空去想什么何蓑衣……

    重华使劲踢了凳子一脚,然而忘了自己没穿鞋,十指连心,疼了个半死。

    却又不肯表露出来,忍痛忍得全身颤抖,生怕给钟唯唯发现,影响他无坚不摧、英明神武的硬汉形象,迅速转身走出去,把殿门砸得巨响。

    小棠沿着墙根悄悄摸进来:“不是都说床头吵架床尾和吗?你们从昨夜就闹起,睡了一觉起来,怎么还要吵啊。”

    “累了就要睡觉,吵架也是需要精神的好吧。若要不吵,那就只有屈从他,他会越来越过分的。”钟唯唯坐起身来:“给我梳洗,我要出去。”

    小棠呲牙:“不能吧?陛下会放您出去?”

    钟唯唯道:“叫你给我收拾,你就去做好了,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小棠见她火气太旺,不敢惹她,忙着给她换好衣服,梳好头发,还体贴地给她搽了些粉和胭脂,以便不让她眼眶下方的青影露出来。

第281章 打架了(3)

    小棠给钟唯唯腕上的青淤涂药膏时,啧啧出声:“陛下真是狠心啊,把你打成这样子。”

    钟唯唯不干了:“他敢打我?我打他还差不多。”

    小棠挤眼睛:“就是他打的,这样才委屈嘛。”

    钟唯唯生气:“他不是故意的!”

    “哟……原来陛下不是故意的啊,啧啧,我知道了,陛下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怎会舍得弄伤咱们钟彤史呢?对不?”小棠嘻嘻笑。

    钟唯唯忍不住笑出声来,没好气地推她一把:“去,去,鬼精灵的丫头。”

    小棠也笑:“别生气了,分明就是舍不得他受委屈么,陛下也是再怎么生气都舍不得收拾你,这么好,何必总是生气。”

    钟唯唯幽幽地道:“你不懂,男女之间的事哪儿是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就百无大事那么简单的?”

    小棠笑不出来了,幽怨地道:“我好心劝你,你却炫耀。”

    钟唯唯“哈哈”大笑起来,心情明媚了很多。

    她让人把又又找来,一起吃过了早饭,守着又又写好了字,再把他交给青影:“去练身手吧。”

    又又小声问她:“唯姨和阿爹和好了吗?不会再吵了吧?”

    小小的人儿,操这么多心,钟唯唯哄他:“不吵了,我这里还要去看他呢。”

    又又这才放心去了。

    钟唯唯大摇大摆出了清心殿,准备出宫,才走了没远,就被人拦住了:“陛下有交代,不许钟彤史出宫。”

    早在意料之中啊。钟唯唯也不为难人,招手叫小棠过来,弄了几样重华爱吃的东西拎着,去了昭仁宫。

    昭仁宫大殿里又是吵得乌烟瘴气,李安仁见到钟唯唯就顺着墙根往里溜。

    钟唯唯把食盒交给小棠拿着,从另一个方向绕过去,堪堪拦在他面前:“你跑什么?”

    李安仁哭丧着脸说:“姑奶奶,求您饶了我吧,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几个月大的侄儿……全都指望着我养活呢。”

    “呸!”钟唯唯无情地戳穿他的谎言:“我早听说你是因为家里的人都死光了才不得不投奔陛下的,这会儿你又有老母和侄儿了。你才二十岁吧?莫非你娘生你时已经六十岁了?”

    李安仁捂着脸:“我不能帮您通传。”

    陛下早起就黑着脸交代过了,无论钟唯唯怎么说,都不许给她通传,不然就要敲断他的腿。

    钟唯唯就道:“行啊,你不告诉他,那我就硬闯了哦。”

    李安仁痛苦地道:“您不能这样。里头好多大臣议政呢,您闯进去,就是犯了宫规和律法,陛下也护不住您。”

    钟唯唯恶毒地笑:“咱们试试?”

    李安仁只好道:“那您等着,我去给您通传,不过陛下见不见您,我可不知道。”

    钟唯唯交代他:“你告诉陛下,我这是最后一次和大师兄见面。”

    这么好?李安仁简直不敢相信。

    钟唯唯认真地道:“我是说真的。”

    话音未落,李安仁已经跑远了。

    钟唯唯摇摇头,走到前面去等。

    大臣们鱼贯而出,有几个人看到她,神色诡异,更有人带了嘲讽之色。

    钟唯唯只当没有看到,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容,目不斜视。她不是钟氏的嫡女怎么了?来咬她啊。

    兵部尚书陈淼从她面前经过,冲她友好地笑了笑,大理寺卿范国华和刑部尚书孔文元停下来,一本正经地给她打了个招呼,还特意问她:“能不能匀一饼茶给我?”

    “能啊,过两天让人给两位大人送来。”钟唯唯很开心,这些人是在表示支持她呢。

    苏琼抱着起居注出来,磨蹭着等别人都走了,才走上去,红着脸低声说:“钟大人,英雄不问出处,您在下官眼里,是天下最好的女子。您只要有吩咐,下官无有不从。”

    也不管钟唯唯听清楚没有,埋着头急匆匆跑了,下石阶时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下去,多亏小宦官眼疾手快扶住他,才没有滚下去。

    钟唯唯摸摸鼻子,转身进了大殿。

    重华坐在书案后,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一言不发。

    钟唯唯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来,轻言细语:“我要出宫。”

    重华傲慢地抬着下巴,冷淡地瞅着她。

    钟唯唯道:“我会劝他离开京城。”把钟袤一起带走。

    重华怀疑地道:“你舍得?”

    钟唯唯真的生了气:“说让他留下来吧,你要死要活,我说让他走吧,你又不相信……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不想过了是不是?行啊,马上放我走!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赵宏图跑出来打圆场:“两位祖宗!有话好好说啊,这会儿吵得倒是爽性了,过后难受的还不是自个儿。”

    重华冷哼一声:“谁和她生气了?朕才没有那么无聊。”

    钟唯唯干瞪眼,这意思是说,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在无理取闹?

    也不知道是谁,从听说大师兄离开苍山开始,就每天抽风。

    赵宏图给她使眼色,让她要干嘛就干嘛去。

    钟唯唯不放心:“我出宫去了啊。”

    重华假装没听见,把脸转到一旁去。

    钟唯唯大步走出去,小棠追上来,把食盒塞给她:“您忘记把这个给陛下了。”

    钟唯唯又拎着食盒走回去,走到门口悄悄往里张望,只见重华一个人坐在里面,一脸的生无可恋。

    她有多久没见到这个神情了?真是的,就没见过这样小气幼稚霸道的人!

    钟唯唯大步走进去,把食盒重重往他面前一放:“吃!”

    见钟唯唯去而复返,重华的眼睛亮了起来,却仍然气呼呼地道:“你不是走了吗?还管我干嘛?让我饿死算了!”

    他以为他还是三岁呢。钟唯唯没忍住,勾起唇角笑起来:“饿死了怎么办?我还年轻,不想做寡妇呢。”

    重华恼羞成怒,板着脸用力打开食盒,看到里面都是他爱吃的菜,一直僵硬着的肩膀总算是放平了,头也不抬地道:“早去早回!”

    “只许梁兄保护我的安全,不许偷窥偷听!”钟唯唯笑眯眯的:“除非是陛下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

第282章 一箱子盘缠(1)

    重华用力把筷子拍在桌上,恶狠狠瞪钟唯唯。

    钟唯唯却知道他一定会交代下去,嬉皮笑脸行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重华虽然不高兴,却还是给她准备了车。

    只是车上放着一个大箱子,青影带着又又坐在里面,冲她微笑:“箱子里的东西是陛下赐给何公子的。”

    又又抱住她的胳膊:“阿爹说,让我陪着您一起去,拜见一下小舅舅和师伯。”

    她忍!钟唯唯抽了抽眉脚,把箱子打开,只见里面满满当当都是金银珠玉,晃得她眼睛花,就又使劲盖上。

    重华这是要做什么?用金钱来收买大师兄吗?大师兄怎么可能要他的。

    算了,他既然都准备好了,她就带过去。

    小院子里,钟袤坐在葡萄架下读书,何蓑衣坐在一旁给他解读释疑,两个人都很投入,就连有人进来也没发现。

    又又自来熟地跑过去,往钟袤怀里挤,大声喊他:“小舅舅,小舅舅!”

    “皇长子来了。”钟袤放下书,搂住又又,朝钟唯唯欢喜地笑:“阿姐!”

    何蓑衣站起来,欣喜地朝钟唯唯微笑:“阿唯来了。”

    钟唯唯十分愧疚:“大师兄的伤好些了吗?我昨天不知道你伤得那么重……”

    何蓑衣摇头:“没事,我其实已经快要好了。”

    阿爹和唯姨就是为了这个人吵架的?又又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何蓑衣问道:“你就是何蓑衣?”

    钟唯唯沉了脸:“又又,不得无礼!”

    “小孩子不懂事。”何蓑衣笑着摸摸又又的头,摊开两只手给又又看:“殿下看着啊,草民现在两只手是空的。”

    又又好奇地盯着他看,只见何蓑衣的手上下翻飞,来回变幻了几个手势之后停下来,左手盖在右手上,微笑着道:“殿下猜猜,里面是什么?”

    又又摇头:“不知道。”

    一声清脆的鸟鸣在何蓑衣掌中响了起来,又又双眼放光:“啊,啊,是小鸟,是百灵鸟的叫声,我听见了!”

    何蓑衣把手掌松开一条缝,递过去给他看。

    又又扒在何蓑衣的手上,好奇地张望了一会儿,高兴地大声和钟唯唯报告:“唯姨!唯姨!真的是百灵鸟!”

    “殿下若是喜欢,就送给殿下吧。”何蓑衣吩咐夏栀:“去拿个鸟笼子来。”

    大师兄就是爱搞这一套,他大约是猜到今天她会带着又又来,特意准备的吧。

    钟唯唯笑道:“殿下应该怎么办?”

    又又看看鸟笼子里欢快跳动的百灵鸟,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小声喊道:“何先生好,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这孩子,钟唯唯之前曾让他称呼何蓑衣“师伯”,他当时答应得好好儿,现在又不肯了,心里还是向着重华呢。

    她无意勉强又又,打发青影带又又去一旁玩耍,在石桌旁坐下来,郑重地道:“我今天来,是有事要和你们说。”

    “你说。”何蓑衣收了笑容,先递一杯水给她,水温不冷不热,刚好合适。

    钟唯唯斟词酌句,务必让话说得既明白又不伤人:“你们来了我很高兴,但是京里的局势现在很复杂。”

    钟袤连忙表态:“我们知道啊,所以我们才来的,以后有我们在,我们会帮你。”

    钟唯唯看着钟袤期待的样子,简直不忍心了,但是话还要说出来:“你们帮不了我。”

    钟袤眼里的光亮黯淡下去,窘迫得脸都红了,难过地道:“阿姐,我,我知道自己很没有用,总是拖你后腿,但是我会很努力的,昨天的事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

    钟唯唯看向何蓑衣,何蓑衣善解人意:“你们姐弟俩谈,我到那边去陪客人。”

    他大步朝又又走去,纵然青影很是警惕,但也架不住他幽默风趣,会逗小孩子,很快就和又又说到了一起。

    钟唯唯递块帕子给钟袤,严厉地道:“把眼泪擦干净。你记住,你已经十六岁了,不是六岁。”

    钟袤拼命忍住眼泪,哽咽着道:“我记住了。”

    因为从小病弱的缘故,他的骨架要比同龄的男孩子显得更纤细,手上脸上也没什么肉,看着全是骨头。

    钟唯唯看得揪心,温柔地给他擦泪:“不要哭了,我知道你是想帮我,但是你帮不了我。”

    她压低声音,轻声说道:“一直不让你进京,是因为你和阿爹长得有七八分相像,所以你留下来,只会让我们俩都陷入到危险之中……”

    所以就连他的长相都会拖累人吗?钟袤吃了一惊,仓惶地道:“我,我立刻收拾东西离开。”

    “不急,你昨天进宫的事,瞒不过别人,若是我没有猜错,今天一早已经有好几拨人过来打探了吧?”

    钟唯唯看到钟袤的样子,心里特别难受:“你若是突然离开,反倒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正好大师兄伤口未愈,等他养好病,我再安排你们走。”

    钟袤低着头,拼命忍住才没有流出眼泪来。

    钟唯唯叹口气,轻拍着他的背脊:“再给我一点时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堂堂正正站在人群面前。去洗把脸,接待一下皇长子,我有事要和大师兄说。”

    钟袤去了屋里,好半天才出来,虽然眼睛通红,但好歹能挤出几分笑来:“阿姐,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为了证明他长大了,也能为钟唯唯分忧,他快步走过去,亮出手里的陀螺和鞭子,对又又说道:“我教你抽陀螺吧。”

    又又很开心,立刻放开了何蓑衣,追着钟袤跑:“小舅你好厉害,小舅你教我……”

    何蓑衣走到钟唯唯面前坐下来,平静地道:“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咱们兄妹俩,不用拐弯抹角。”

    钟唯唯实在张不开这个口。

    大师兄已经帮她照看了钟袤很多年,他千里迢迢送钟袤进京,还为钟袤受了伤,又被重华敌视为难,她原本应该好好招待他才对,现在她却要让他伤好就立刻带着钟袤离开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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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一箱子盘缠(2)

    何蓑衣迟迟等不到钟唯唯开口,善解人意地笑起来:“我看到你带来了一个大箱子,皇长子说里面全是金银珠玉,是他阿爹赐给我做盘缠的。”

    钟唯唯窘迫得脸都红了:“我……”

    何蓑衣摆摆手:“我只问你,阿唯,你过得好吗?”

    宫里到处刀光剑影,当然说不上好。

    但是有重华在,有芳荼馆的茶师们在,钟唯唯不能说不好,她使劲点头:“虽然苍蝇很多,但是我有苍*蝇*拍在手。”

    苍*蝇*拍,就是脾气暴躁护短的皇帝陛下本人了。

    皇帝陛下从来奉行的都是,他的人他负责,要打要骂要如何,那都是他自己的事儿。

    其他人谁敢多说一个字,或是多动一根手指,那就是找死。

    “阿唯你可真调皮,若是让二师弟听到你这个比喻,一准不饶你。”

    何蓑衣被钟唯唯的比喻逗得笑了起来,一双温润的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脸颊上浅浅一只酒涡,让人看了就觉得舒服。

    钟唯唯见他笑得毫无芥蒂,也跟着笑了:“大师兄,是我对不起你。”

    何蓑衣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是什么人,我心里很清楚,若不是迫不得已,绝不会这样做。既然你觉得我离开比较好,我听你的就是了!”

    就连问都不问理由,就听了她的安排。钟唯唯又是感激又是羞愧:“不急,养好伤再走。”

    她压低声音:“带着钟袤一起走。”

    何蓑衣眼里满是忧虑:“阿唯,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事了?”

    钟唯唯摆手:“没什么大事,他性子太单纯,留在京里,没个合适的人看着他,铁定会出大事,不如让他跟着你,我更放心些。”

    何蓑衣沉默了一会儿:“随你。”

    他抬眼看着她,沉声说道:“若我不曾猜错,咱们以后很长时间都再不会见面了吧?”

    也就是说,这是她最后一次来看他。

    “我对不起师兄。”钟唯唯低着头,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对着家长不敢出声。

    何蓑衣却只是摇摇头,伸手拍拍她的肩,温声道:“只要你过得好就行。

    你和阿袤的身世,虽然你不肯说,我也能猜到一些,我不会怪你,只会帮你,怜惜你,你只管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他,免除你的后顾之忧。”

    这样好的师兄,却要被重华如此误会。钟唯唯无地自容:“我们给你添麻烦了。”

    何蓑衣笑笑:“亲人之间只有互相体贴,没有添麻烦一说。师兄别的本事没有,自保的本事还有一点。”

    他看看天色,打发她走:“早些回去,我就不留你了。阿袤,过来陪陪你阿姐,她要回去了。”

    钟袤丢下陀螺跑过来,依依不舍地看着钟唯唯:“阿姐,我送你。”

    “那个箱子里的东西挑点方便携带的留下,其他不便携带的就扔在这里,我会让人来收拾。”钟唯唯扶着石桌站起来,叫又又:“准备走了。”

    还未站稳,就见眼前一黑,金星四溅,耳朵和脑子里就像是塞了厚厚一团棉花,什么都不真切,模糊遥远起来。

    “阿唯!”

    “阿姐……”

    “唯姨……”

    “我没事。”她听见大家的惊呼声,晃晃脑袋想让他们放心,却一头栽了下去。

    朦胧里,只觉得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托住了她,从来都是不急不忙的大师兄,惊恐地高喊了一声:“快请大夫!”

    “阿姐,阿姐……”耳边传来钟袤的抽泣声,钟唯唯使劲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躺在从前睡的床上,身边围满了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正缓缓捻动插在她人中里的银针。

    “痛死了!”她大叫出声,瞪着白胡子老头儿,想起这个人曾经给永帝看过病。

    何蓑衣见钟唯唯醒了,如释重负,低声提醒她:“别闹,这是宋神医。”

    宋神医好脾气地笑笑,拔出银针,在一旁坐下来,招呼她:“把手伸出来。”

    钟唯唯老老实实把手伸出去,正大光明打量这位宋神医,问道:“我若没看错,您就是那位头天还给先帝瞧病,第二天早上就阖家跑得无影无踪的宋申义吧?”

    当年永帝中了慢性毒药,病根深种,宫里的太医都查不出病因,大理寺卿范国华悄悄领了这个宋神医进宫,这才查出了根源。

    宋神医原名叫宋申义,祖传的手艺,很有两下子,传来传去,就被人称作了神医。

    他几服药下去就缓解了永帝的痛苦,但是因为不能彻底根除永帝的毒,又招了韦太后等人的忌惮,奸猾的老头子便在某天清晨,趁人不注意,带着一家老小跑得无影无踪。

    钟唯唯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他了呢,没想到今天居然出现了。

    她虽然不知何蓑衣怎会认识这位宋神医,但显然此刻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宋申义和钟唯唯打过几次交道,知道她的性子,并不害怕她,微笑着道:“钟起居郎还是这么爱开玩笑。先帝曾经使人告诉过老朽,说不怪我,让我安心行医,不然我哪敢回来?”

    先帝的确是这样的好性儿。钟唯唯也就算了:“老大夫回来多久了?”

    “没几天,家私都还没归置好呢,就被请来了。”宋神医将手搭在她的脉搏上,表情越来越严肃。

    钟唯唯看得心里七上八下,开玩笑道:“我不会是得了不治之症吧?”

    “不要胡说八道!”何蓑衣很生气,难得板着脸骂她。

    钟唯唯不以为然,她虽然自来身体不大好,小毛病不断,但也从来没有什么大毛病,重华一直在给她调理身体,她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吃过药了。

    就算刚才突然晕倒,也一定是因为她这几天被重华折腾得太惨,昨天、前天夜里基本没睡,又担心生气的缘故。

    宋神医神色凝重地道:“换一只手。”

    钟唯唯只好再换了另一只手,只听何蓑衣问道:“神医,是不是因为有了身孕的缘故?”

    钟唯唯大吃一惊,她有了身孕?她怎么不知道?大师兄这么靠谱的人,怎会说这种不靠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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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所谓中毒这件事(1)

    钟唯唯正要表示反对,宋神医已经摇了头:“不是,不是。”

    他看着钟唯唯,欲言又止,慢吞吞起身:“这里谁作主?”

    青影刚想吱声,何蓑衣已经淡淡地道:“我作主。”警告地瞥了青影一眼,竟然透出浓浓的杀气。

    青影立刻警觉地把又又拉到怀里护着。

    有什么病情是不能当着她的面说的?非得拽着能作主的人去外面说?

    “我作主!我的事情只有我能作主!”钟唯唯先警告地给宋申义使了个眼色,再打发其他人:“你们全都围在这里,让我喘不过气来。都出去,弄点东西给我吃喝。”

    又又不肯走,非要赖在她身边,钟袤也不肯走,眼巴巴看着她:“阿姐我陪你。”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无非就是妇科上的问题罢了。”钟唯唯赶苍蝇似地赶他们走:“你们好意思听,我还不好意思让你们听呢,都走都走。”

    她祭出“妇科”这面大旗,何蓑衣虽然十分怀疑,却也不好留下来,毕竟宋申义也没表示反对,便道:“都出来吧。”

    “钟大人啊,你前些日子是否曾经大病过一场?这么说吧,你从小吃过太多苦头,身体自来不好,底子太差……

    又在宫里中过一种慢性毒药……和先帝的一样,是缠绵之毒。很有些年头了,应当是先帝还在世时就已经中下。

    此外你还陆陆续续中过几种毒,这些毒单独来看都不厉害,也不引人注目,但是混合在一起就很要命……

    它不似其他毒药,都有明显的特征,它只会让你的五脏六腑慢慢衰竭,让你越来越虚弱。上次大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的寿元不长,且子女有碍……

    老夫本不想和你本人说这个事儿,但因为这涉及到宫中秘辛,想必你不愿意让外面这些人知道的,毕竟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

    宋申义的嘴一张一合,雪白的胡子上下抖动着,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话.

    钟唯唯呆呆地看着他的嘴唇,一颗心一直往下坠。

    坠崖还有个尽头呢,她却觉得完全没有尽头。

    宋申义停下来,忧虑地道:“钟大人,您还好吧?”

    钟唯唯摇摇头,想挤出一个笑,却比哭还要难看,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还好……你确定没有看错?”

    宋申义有些生气:“咱们也算是旧相识,老夫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当年给先帝看病时,你不是就在一旁?事实证明,老夫错了么?我当时说,先帝活不过第二年的夏天,结果如何?”

    “没有,老先生看得很准……”钟唯唯脸白如纸,放在被子上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问道:“有没有办法?”

    宋申义怜悯地看着她:“没有,至少老夫不知道。这种毒非常罕见,下毒的人手法也很高明,知道的人极少,就算是太医们,在早期也只当寻常体弱不足来看.

    等到他们发现不对,已然病入膏肓,这个你最清楚。兴许会有解药,但老夫并不知晓。

    你以后会经常发病,就算是调养得好,多活几年,再侥幸有孕,也会把毒带给胎儿。

    胎儿多半会夭折在腹中,即使是用药保住,侥幸生下来,也会受尽折磨而夭亡……”

    钟唯唯使劲掐住手,不让自己的双手颤抖得太过厉害,笑着说道:“您真会开玩笑。”

    宋申义收拾东西要走:“你就把老夫的话当成玩笑吧,若是这样能让你好过些的话。”

    钟唯唯傻傻地看着他打开门走出去,听见何蓑衣追着他问:“请您到这边来开方子吧。”

    宋申义只管摇头:“不用开了。”

    何蓑衣奇怪地道:“怎么不用开了?”

    钟唯唯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微笑着喊宋申义:“老宋大夫,我还有一件事要问您,烦劳您回来。”

    宋申义原本不想理她,只想赶紧逃跑,但看到她浅笑盈盈的样子,莫名又走了回去:“你要问什么?”

    钟唯唯低声说道:“求您一件事,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任何人。这是为您好,您懂得的。”

    这位先帝面前最红的女官,会中这样阴毒的毒药,涉及的定然不是普通的人和事。

    就算是为了自保,宋申义也懂得有些话和事不能乱说,不然就会危及自己的生命。

    他郑重地答应钟唯唯:“若是有人问起,老夫会说你是因为劳累过度,加上妇人病才晕倒的。”

    钟唯唯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他:“我还能活多久?”

    宋申义缓缓道:“今年冬天,你就会病倒在床,若能熬过明年冬天……大概还能再活个两三年吧。”

    钟唯唯垂下眼,两大滴眼泪啪地砸了下来,她匆忙擦掉眼泪,叫小棠进来:“重谢这位老大夫。”

    宋申义摆摆手:“不用了。”转身走出去,不顾何蓑衣的挽留,须臾走得无影无踪。

    钟唯唯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情绪总算是稳定了些,她决定回去:“时辰不早,我该走了。”

    何蓑衣突然发了怒:“你就那么怕他吗?病成这个样子还要急着赶回去?你还要不要命?让他来!让他来找我!大不了我把这条命给他!你不许走!走了就永远别认我!听见没有?!”

    钟唯唯吓了一跳,突然觉得无限委屈。

    从小到大,大师兄从来没有冲她发过火,就算是她犯了错,他也从来都是和颜悦色,教她下次再不能再犯错,应怎么做才能避免这种错误,甚至于还会替她背锅受罚。

    但是在这种时候,大师兄居然吼她骂她了!

    突如其来的打击击溃了钟唯唯所有的坚强,她再次流泪,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又又不干了,小家伙挣脱青影的手,虎头虎脑朝何蓑衣冲过去,扬起小拳头:“不许你欺负我唯姨!不然我和你拼命!”

    何蓑衣怒极反笑,利索地抓住又又的手,把他拎到一旁,冷声道:“小小年纪还挺厉害的,别的地方都不像你阿爹,这一点倒是挺像的。”

第285章 所谓中毒这件事(2)

    又又被何蓑衣抓住手,却一点不怕,不屈不挠地伸腿去踢他:“你放开我,放开我……”

    “又又不要胡闹!”钟唯唯示意青影去把他带回来,哽咽着向何蓑衣赔礼:“小孩子不懂事,阿兄不要和他计较。”

    何蓑衣收了刚才的怒气,轻轻把又又放下来,叹息:“阿唯,我怎会和孩子计较?他护着你,我很高兴,只是……”

    他烦躁地抓了头发一把,一直温润带笑的脸上浮现出十分的无奈和难过:

    “我只是心疼你而已,皇帝陛下再不讲理,你生病了,总得让你歇歇再走吧?我知道他是不高兴我在这里,我这就走,你安心歇着!”

    今天她若是真让何蓑衣避出这道门,她完全可以改名叫钟自私、钟不要脸了。

    钟唯唯道:“我不走,阿兄也不用走,陛下不会说什么的。”

    何蓑衣并不听她的,吩咐了小棠和钟袤几句,拉开院门,转眼就走得无影无踪。

    钟唯唯叫不住他,只好让小棠:“快去把他追回来,告诉他,他再不回来我就走了。”

    小棠往外跑了几步,又折回来,低声说道:“陛下来了。”

    重华步履匆匆地进来,冲到钟唯唯床前,担忧地问:“你还好?”

    他大概是听说她晕过去了,所以匆忙骑马赶来,额头鼻尖还有汗水,脸也被烈日晒红,眼睛里是毫无保留的心疼和担忧。

    钟唯唯一声不吭,抱紧他的脖子,委屈难过得全身都颤抖起来。

    重华有些发傻,下意识地反手搂紧她,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不怕,不怕,我在,以后我再也不和你生气了,你爱留大师兄在京城就留吧,有他帮忙看着钟袤,我们也放心。”

    不管这话有多少真心在里面,钟唯唯也够满足,她抱着重华的脖子:“你没打招呼就跑出来的吧?我们先回去。”

    重华不肯:“我把杨适带来了,先让他给你看。”

    钟唯唯不让,小声说:“我没事,就是这几天没休息好,累的。”

    重华的脸上浮起一层薄红,坚持道:“那也让他给你看看!”

    钟唯唯坚决不肯:“刚才请来的大夫蛮好了,他说的不会有错,走了,走了,我想回去了。”

    外面的大夫怎能和宫里的比?重华不由分说,就要让杨适来给钟唯唯诊脉。

    钟唯唯怒了:“我都说看过了,你怎么不信?我现在想回去,回去以后再看不行吗?”

    她的怒气突如其来,重华也有些恼怒,他才听说她晕倒就扔了手里的事跑出来,一门心思只怕她出事。

    她倒好,见面先是抱着他哭,现在又不肯看病,还冲着他发火。

    当着这么多人的,他也要面子的,何况这里还是何蓑衣的地盘。

    他冷了脸色:“随你。”

    钟唯唯利索地下了床,和钟袤告别,低声吩咐他:“记住我和你说的话,自己小心。”

    钟袤忧虑地送她出去,依依不舍:“阿姐你保重。你真的没事吗?”

    钟唯唯摇头:“我没事。”

    重华这才注意到何蓑衣一直没露面,本来想问,又觉得问了没面子,就问钟袤:“要不你跟着你阿姐进宫去玩,晚上又送你回来?”

    钟袤摇头:“谢陛下隆恩,草民就不去添乱了。”

    重华拍拍钟袤的肩头,温和地道:“我是你姐夫,在姐夫面前,不必如此生分,过几天我空了再派人来接你……”

    过些天,他会给钟袤一个官职,只要钟袤不是特别蠢,总能把钟袤扶持起来。

    钟唯唯缩进宫车的角落里,简直觉得生无可恋,不,是生有可恋,她还这么年轻,还有很多事没做,她还没活够。

    眼泪不知不觉地浸湿了睫毛,她怕被发现,就假装自己很累,拿了帕子盖住脸装睡。

    一些宫廷秘闻和往事渐渐被回想起来,韦太后那些看似莫名其妙的行为,现在也有了解释。

    尽管特别不想相信,不愿相信,但她心里已经知道,宋申义的话是真的。

    不然为何重华那样勤奋努力,她却一直没有动静?以韦太后的性情,怎会容得她一直独自承宠?

    韦太后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没有真正阻拦她承宠或是搞小动作,并不是因为害怕他们,而是早已得手。

    韦太后知道她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孩子,而且活不长。

    一只手伸过来,毫不客气地扯开了钟唯唯脸上的帕子,重华的脸出现她面前,眉头紧锁,目光沉沉:“你怎么了?”

    她流泪委屈已经被他看见,一味的隐瞒不说,他也不会相信。

    钟唯唯转过头看着车厢壁,低声说道:“我和大师兄吵架了。我把那箱子金银给他做盘缠,他发火了。”

    难怪一直没有看到何蓑衣呢,似乎刚才小棠也是跑出去追何蓑衣来着。

    重华松开眉头,掩饰不住的开心,生怕钟唯唯发现他的幸灾乐祸,使劲把唇角往下拉,板着脸道:“吵了就吵了,有什么难过的?过几天他就好了。”

    开开心心挤了钟唯唯一下,忍不住又忿忿然:“他是不是骂你了?居然敢骂你,你对他那么好……”

    钟唯唯没吱声,乖巧地将头靠在他怀里,尽力平复情绪。

    又又跟着上来,见重华居然占了自己的位子,非常不开心。

    二话不说爬到重华膝上,像大人一样伸手去摸钟唯唯的头,奶声奶气安慰她:“唯姨乖,唯姨不哭,大夫又没给你开苦药吃,何先生吼你是他不对,你大人大量不要计较了。”

    小孩子的话很是可信,重华听了,下意识地相信了钟唯唯的话,并且自动引申为,不开药是因为真的病得不严重,纯粹是累的,还有何蓑衣真的和钟唯唯闹矛盾了!

    他板了脸,装模作样地说又又:“大人的事你少管,什么何先生,那是你大师伯。”

    “哦。”又又善于察言观色,半点不怕他,溜到钟唯唯身旁,挨着她讨好的笑。

    马车驶过长长的街道,发出清脆的马蹄哒哒声,何蓑衣站在街角的阴影里,沉默地目送马车远去。

第286章 所谓中毒这件事(3)

    等到马车再也看不见了,何蓑衣才面无表情地看向街角拐弯处,冷冷道:“出来。”

    宋申义佝偻着背,忐忑不安地走出来,不停把药童护在身后:“何爷,咱们说好只是帮你看病人的,老夫并没有做错什么。”

    何蓑衣淡淡地道:“我有说你做错什么了吗?来拦你,不过是因为你没有把话说清楚就要走,这不合规矩。”

    宋申义为难道:“可是老夫刚才答应了钟大人,不将此事外传……”

    何蓑衣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温和地替他整理着衣领,淡淡笑道:“宋神医没有听清楚我刚才的话?请你来看病的人是我,付钱的人也是我,你要负责的人还是我!”

    宋申义犹豫着不想开口,何蓑衣突然出手如电,将躲在他身后的药童拖了出来。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药童痛得大哭起来:“爷爷救我,爷爷救我。”

    “我说,我说,放开孩子。”宋申义仓皇大叫。

    他三代单传,儿子早早离世,只留下这个才满十岁的孙子,扮成药童每天跟他出诊看病,学习祖传的医术,真正是命根子一样的存在。

    何蓑衣温柔地摸摸药童的头,含笑道:“我听着。”

    宋神医毫无保留地把钟唯唯的病情说了:“她体内的毒不止一种,一种是先帝所中的缠绵,大概在三年多以前就中了吧,因此她的身体会越来越孱弱多病。

    后来她又中过一种奇怪的毒,这种毒是几种毒混合在一起的,老朽也只是在家里长辈那儿听说过……早前的真宗皇帝,也中过类似的毒,因此才会没有孩子,而老朽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何蓑衣面无表情,冷冰冰地总结陈述:“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她体内至少有三种以上的毒,都是药石无灵的剧毒,而且她身体底子很差,加重了病情。她此生……”

    “命短,调养得再好也活不过二十五岁,且终身无孕,即便侥幸有孕,侥幸能活着生下来,也会波及胎儿,孩子生下来后会受尽病痛折磨而夭折……不如不生养……”

    宋申义战兢兢地总结,话未说完,就被何蓑衣猛地推了一掌,晕头晕脑撞在墙上,头磕起一个大肿块,一跤扑倒在地,爬不起来。

    “爷爷……爷爷……”药童哭泣着扶他坐起,他到处张望,何蓑衣已经走得不见了影子。

    宋申义扶着墙爬起来,顾不得疼痛,急急忙忙去拦车:“快快,回家收拾东西,连夜出京,这里待不得了。”

    这个何爷,不知从哪里来,突然通过他的至交好友找到他,请他火速来给钟唯唯看病,看着和颜悦色的,谁知却是个狠人,再不跑,迟早要丢命。

    还有那个钟唯唯,明显是卷进了大事件里面去,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她死。

    他若留下来,恐怕第二天早上就看不见太阳了。

    清心殿里。

    钟唯唯把一盏黑黢黢的汤药一饮而尽,皱着脸问小棠要蜜饯吃。

    重华到底还是不放心,回到宫里又让杨适给她号了脉,正如宋申义所言,这种毒之所以厉害,在于普通的大夫看不出来是中毒,只当是体弱。

    杨适果然只看出她体弱,并不能看出她其实是中了毒。

    堂堂太医中的翘楚,竟然找不到病人真正的病根,就如当年的永帝,死到临头,也只有几个近臣才知道他其实是中了慢性毒药。

    宫中存有永帝的脉案,等到杨适看出她其实是中了毒,她已经病入膏肓,离死不远了,一如当年的永帝。

    钟唯唯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悲哀还是幸运了。

    悲哀在于,命运多舛,幸运在于,她还能有时间处理确认一些事。

    小棠捧了蜜饯过来,恰逢重华入内,伸手接过,捏两颗蜜饯递到钟唯唯面前,夸她:“吃药这样乖,多奖励你一颗。”

    钟唯唯就着他的手吃了蜜饯,白他一眼:“我不喝你会放过我么?”

    重华被白了这一眼,反而有些开心,觉得二人又像是回到何蓑衣未进京前的亲密无间。

    安抚小狗似地轻轻抚摸着钟唯唯的发顶,低声道:“你的身子自来比较弱,杨适说了,还是得勤加锻炼,长期调养。”

    说到这里,颇为愧疚,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以后我再也不没轻没重地折腾你了。”

    钟唯唯立时顺着杆子往上爬:“早和你说了不要那样日以继夜,你偏不听,看吧,我被你弄坏了吧。”

    重华把头抵在她的额头上,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朕不过是想和你生个孩儿而已。”

    一阵难以言表的痛苦从钟唯唯内心生出,蚂蚁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她闭上眼睛,小声说道:“其实咱们有又又了,我这些日子仔细想了想,让他继承大统也很好,他是个好孩子。”

    “不行!”重华断然否决:“我早和你说过,他不能。”

    大概是发现自己的语气有点不好听,生怕钟唯唯再借机找茬,赶紧又缓和了语气:“还是咱们自己生吧,你好好调养身体,我不急了,你也别急。”

    钟唯唯抱紧他,小声说:“我好累了。”

    “那就睡吧。”重华给她盖好被子,坐在一旁看她睡熟了,才轻轻走出去。

    寝殿门被轻轻关上,把天边的霞光也阻挡在外,钟唯唯觉得另一道门也对着她关上了。

    她被关在黑暗阴冷的这一边,只能隔窗相望另一边的光明快乐。

    她咬着被子,无声地痛哭起来。

    缠绵之毒,是在当年伺奉先帝时就不知不觉中的招。

    她想起了去年春天,韦太后在她脸上划下的那道伤口,那应该也是一次下毒。

    以及去年秋狩时,被刺杀时中的毒,当时说是清除干净了,但谁能知道,那是不是也是一次有预谋的下毒,对她后面中的这些毒,是否又起着催化的作用呢?

    所以说,当年的真宗皇帝始终没能生出孩子来,并且早死,大约也是中了她这种不知名的毒。

    ------题外话------

    基础更新。

第287章 所谓中毒这件事(4)

    一国之君尚且难以自保,莫名其妙就中了毒,甚至于身边没有一个太医能找出病根,还要依靠朝臣在外面寻找大夫才能知道病由。

    她这个无根无底的小小起居郎,自然也不过是别人砧板上的肉。

    吕氏、韦氏盘踞郦国后宫外朝上百年,果然厉害凶残。

    还有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昆仑殿,也不知隐藏在哪里,伺机偷袭……

    重华一个人,怎么办呀?他身边会不会也潜伏着类似的人,是不是也中了类似的毒?

    钟唯唯哭得眼肿喉咙痛,慢吞吞摸下床,也不点灯,走到屏风后找到一盆凉水,拧了帕子盖在脸上捂了很久,才觉得要舒服一点了。

    她走回床边,才刚坐下,忍不住又想痛哭,外面传来李安仁的声音:“钟彤史醒了么?”

    小棠的声音:“没有,一直在睡呢。”

    李安仁:“那就好,陛下让我来看看,叫你们好生伺候,她没吃晚饭,等会儿到点了记得叫她起来。”

    小棠:“陛下不回来吃饭了?”

    “事情太多太忙,今晚的晚膳多半又是草草打发,嗳,告诉皇长子殿下,陛下吩咐了不让殿下去打扰钟彤史……我得赶紧去伺候了,有事立刻派人过来说啊……”

    李安仁的声音越来越远,窗外也越来越黑,渐渐的,一点天光都看不到了,宫人点起了灯笼,把寝殿内照得影影绰绰。

    钟唯唯坐得浑身僵硬,偶尔一摸,脸上全是泪水,止都止不住。

    “姑娘?”小棠轻轻敲门,她赶紧抹了脸一把,爬到床的最里侧去躺着,假装还在睡觉。

    小棠轻手轻脚走进来,俯身叫了她几声,见她一直不说话,就爬到床上去摸她的额头。

    钟唯唯躲不过去,只好假装迷迷糊糊地道:“别闹,我好困,要睡觉……”

    小棠连忙道:“该进晚膳了呢,陛下特意叮嘱要您起来吃饭。”

    钟唯唯拉起被子盖住头脸:“不吃,不吃,再叫我就急了啊。”

    “行,行,您睡,您睡……”小棠忙不迭地退出去,“您别拿被子盖着头脸啊,这么热的天儿,捂着不难受吗?”

    当然难受了。

    门才关上,钟唯唯就把被子掀开,大口喘气。

    外面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重华至少派了三拨人过来询问她的情况。

    又又也在门口小声问过小棠,小棠悄悄进来看过她好几次,次次都不忘蹑手蹑脚爬到床上摸她的额头,看她有没有发烧。

    钟唯唯睁眼看着帐顶,把从有记忆起到现在发生过的那些事全部想了一遍,把最坏的可能和最坏的结果都想到了。

    三更时分,重华终于回来。

    他轻手轻脚,悄无声息地盥洗更衣。

    不知是哪个宫人不小心撞到了盆子,弄得“当”的一声响,他立刻扶住盆子,阻止宫人请罪,直接把人全都轰了出去。

    此后殿内一片鸦雀无声。

    重华带着淡淡的水汽,轻轻在钟唯唯身边躺下来,侧过头,在她脸上落下一吻。

    温柔得就像是一个甜美的梦。

    钟唯唯的眼泪瞬间狂飙而出,她猛地扑过去,像八爪鱼一样紧紧缠在重华身上。

    靠着他坚硬厚实的胸膛,听到他低沉有力的心跳,觉得他就是她这一生最大的幸运和最坚实的依靠。

    她的眼泪很快浸湿了重华的衣襟,重华给她顺气,低声道:“怎么又哭了?还在为你和何蓑衣吵架的事哭啊?”

    “才不是呢,我这是想你想哭的。”

    钟唯唯既希望他往这方面想,以便打消他的疑虑;又怕他往这方面想,不分青红皂白就吃醋生气,真是纠结矛盾得要死。

    重华果然如她所愿,认为“她是为何蓑衣”而哭,气呼呼地闷声道:“不许哭了!不然小心我揍你!”

    “我停不下来,怎么办……”钟唯唯哭得直打嗝,这是她第三次哭得这样厉害。

    第一次是失去父母。

    第二次是和重华分手,离开苍山进京。

    第三次是知道自己中了不治之毒,不久于人世。

    重华真的生了气,翻身将她固定在身下,低头狠狠吻住她的唇,肆无忌惮地把她胸腔里的空气全部吸了个精光。

    钟唯唯差点窒息过去,在忙着喘气救命和伤心之间,她果断选择了喘气救命。

    她忍住了眼泪,事情已经发生,哭了那么久,也没见事情有所转机啊。

    就算是为了不让重华担心难受,她也要忍住。

    重华见她终于不哭了,这才放开了她,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十分不开心:“钟唯唯,这是最后一次。”

    “哦。”钟唯唯抱着他的胳膊,像小奶狗似地拼命往他怀里拱。

    真是难得的依恋乖巧,重华所有的气愤都荡然无存,他粗鲁地把她搂在怀里,粗声粗气下了命令:“闭上眼睛!睡觉!”

    “哦。”重华的身上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钟唯唯靠着他,听着他的呼吸声和心跳声,终于睡了过去。

    重华睁开眼,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头,亲了一下又一下。

    真是要命啊,天下是他存在的依仗,钟唯唯就是他的命根子。

    哭得这样厉害,恐怕不只是和何蓑衣吵架争执那么简单吧。

    他把钟唯唯放到枕头上,悄悄起身走了出去。

    梁兄跪伏在寝殿外的阴影里,毕恭毕敬地答复他的话:“属下按照安排,只是负责钟姑娘和皇长子的安全,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并没有去听。

    吵架是真的,请了大夫没开药也是真的……钟姑娘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了……是否担忧吗?没有,钟姑娘一直在笑,直到跟何公子吵架为止……”

    问了比不问还要让人生气。什么都不知道,就记住了跟何蓑衣吵架才生气这件事。

    重华没好气地把梁兄赶走,又折回去躺下,一肚子纠结,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挑战何蓑衣,把何蓑衣打得落水流花,直接杀掉算了。

    但又想到钟唯唯已经劝何蓑衣离开,何蓑衣这会儿想必也好过不到哪里去,最后赢家还是他,就又开心起来。

    阿唯始终还是向着他的。

    等他把钟袤收服,再把这姐弟二人的身份给搞定,从凤华门里把钟唯唯光明正大抬进宫来,何蓑衣这个老菜帮子就等着哭死吧。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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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爱猫的梁兄

    重华美滋滋地抱着钟唯唯一觉睡到大天光,见钟唯唯还睡得死沉,也没吵她。

    高高兴兴去处理政务,再吩咐张翼:“派个人盯着,看何蓑衣什么时候走,别让人打扰钟袤。”

    钟唯唯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小棠不怀好意地拿镜子给她照,镜子里露出一双金鱼泡泡眼。

    钟唯唯恨得差点把镜子摔了,听说又又要来看她,坚决不答应,让小棠拿了冰给她敷眼睛。

    再听说韦太后派人来请她,更是死活不肯去,装病哼哼不起来。

    她人比花娇的时候也就算了,勉为其难陪她们玩玩;这副丑样子,是要送上门去给人嘲笑吗?坚决不去!

    幸亏昨天重华突然出宫接她回来,又传召太医的事已经传遍了后宫,韦太后听说她病了起不来身,也就算了。

    于是皇宫里又兴起另一波热潮,由吕纯带队,大家一起来清心殿看望生病了钟唯唯。

    就算明知皇帝陛下此刻就在昭仁宫里和诸大臣议事,不会在清心殿里出现,并不会偶遇,但能留个贤惠知趣的名声也很好。

    钟唯唯哪里有心情应付这些事,全部都推了,实在烦得狠了,就躲到小仓库里去练习茶道。

    氤氲的茶香里,她渐渐放松下来,一遍又一遍熟悉的操作,让她平静。

    猛然间,她又产生了那种熟悉的被窥视感,她猛地回头,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也许是她产生错觉了?还是梁兄奉了重华的命令,悄悄盯着她?

    但不对呀,梁兄跟了她那么久,除非是有事,不然她基本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钟唯唯起身,先看窗外,窗外夏光正好,一片浓绿阳光,几只粉蝶翩翩起舞。

    再看墙上,顺着柜子一个个摸索过去,一无所获。

    不知是不是因为确认这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那种被偷窥的感觉消失了。

    钟唯唯喊一声:“梁兄。”

    梁兄无声无息出现在角落阴影处,静听她吩咐。

    钟唯唯道:“刚才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比如说,是否有人在附近偷窥?”

    梁兄迟疑片刻,摇头:“属下不曾发现有人在附近。”

    他所知道的那个暗道,只有陛下会进出,但是此刻陛下在昭阳宫处置政务,并不在这里。

    钟唯唯明显是不知道那个暗道的,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

    万一泄露了,下次陛下要用的时候,被揭穿怎么办?

    “那就算了。”钟唯唯再次坐下来,开始思考应对方式——她得把那些该处理干净的人和事处理妥当,尽量不让他们给重华添麻烦。

    梁兄再次隐入阴影深处,掏出一只特殊的哨子吹了几声,类似于蝉鸣的声音传出了房间。

    有几条隐藏在暗处的人影以迅雷掩耳不及之势纵出,到处搜寻可疑之人,包括那条暗道。

    然而什么都没找到。似乎确实只是钟唯唯的一个错觉而已。

    钟唯唯碾茶、烧水、热杯,请梁兄饮茶。

    “今天没有外人,我请梁兄喝一杯吧,算是感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关照。更是为了前几天,我从芳荼馆里偷偷离开害你受累一事,向你赔礼。”

    梁兄悄无声息地走出来,在阴影里坐下,淡淡地道:“不碍事,陛下因为想要再让属下护卫钟彤史,所以惩罚并不算太严,只是打了属下十板子而已。”

    钟唯唯红了脸:“我对不起你,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梁兄没吭声,接过她递来的茶盏,默默喝完,又递茶盏过去,钟唯唯赶紧再给他弄了一杯,这回她特意给他画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在上面。

    梁兄怔住,淡淡地道:“您如何知道属下喜欢猫?”

    钟唯唯道:“咱们清心殿里养的虎斑猫,最近夜里经常不在又又房里睡觉,有天早上我起来,刚好看到房梁上飘落一根猫毛。”

    所以是爱猫的梁兄,趁着夜里没人知道,把虎斑猫抱走了。

    梁兄微微一笑:“钟彤史体察入微。不错,属下很喜欢猫,但是身份职务所限,不能养。虎斑猫夜里喜欢到处走动,和属下倒是极好的伴。”

    言罢将杯中茶一口饮尽,爽快道:“你一定有事想让属下去做,说罢,只要不是违背陛下的事,都行。”

    钟唯唯也不隐瞒:“这都被你给看出来了啊。”

    梁兄道:“适才属下观察你许久,发现你一直心神不安,可见是心中有事。挑在这个时候赔礼致歉,自然是有所求。”

    钟唯唯怪不好意思的:“请你帮我找个人,就是昨天给我看病那个宋申义,看他在哪里落脚,若已不在京中,又是去了哪里,我要见他。这个事,暂且不要告诉陛下。”

    她有些事尚未确定,必须再见宋申义一面,只要有万分之一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梁兄道:“属下会安排人去做,但估计要到天黑,或者明天才会有消息。”

    钟唯唯知道十三卫不养闲人,忙道:“不急,不急。”

    梁兄隐入黑暗之中,扔了一句:“前几天那件事不必放在心上,何爷远道而来,又为你照顾胞弟,于情于理,见他一面,当面道谢,都是应该的。”

    所以嘛,她当时都是被重华这个不讲理的醋坛子给逼的。

    钟唯唯有点高兴,却更惭愧了,小声道:“我和陛下求过情,不该怪你,是我在使坏,陛下不听……”

    梁兄道:“听了,不然铁定要打三十大板。而且这十板子也打得不重,不然这会儿就不能当差了。”

    顿一顿,语重心长:“陛下只是面子上过不去,不然也不会轻轻放过此事。”

    钟唯唯道:“我知道的。”所以重华才是她倾心爱着的那个人。

    十三卫的人很能干,傍晚时分,消息就传了进来。

    宋申义死了,横尸在京城通往外地的官道附近、一条水沟里,所有的值钱物品被扫荡一空,看起来像是谋财害命。

    他那个药童没有在现场,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

    钟唯唯听到这个消息,在窗前一直坐到天黑。所以她是最后一线希望也被掐断了?

    就算是京兆府的人破了案,找到凶手,对她来说也没有任何作用了。

    怎么办呢?她只能从身边的人查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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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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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繁春正茗介绍:
她是闻名天下的茶道天才,新帝登基,她被迫成为宫中女官,逃无可逃。新帝傲娇霸道,还带着一个拖油瓶,最要紧的是,他居然是曾经被她抛弃的二师兄……
新书《凤门嫡女》已发,欢迎入坑花繁春正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繁春正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繁春正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